第一章 有点复杂的身世 林堇现在的身份是林如海的庶子,母亲是林如海姑妈的女儿——杨婉。她其实是个女孩,之所以装成男孩,这里面的原因有点复杂。 要捋明白她的身份,就要从林如海的父亲,即黛玉的爷爷那一辈说起。 林家子嗣稀少,连着好几代都是千顷地里一根苗,只有一个男孩承嗣,连个女儿都没有,到了在黛玉的爷爷那一代,家里终于多了一个女孩。 尽管只是庶女,但是在孩子少而显得珍贵的林家,林姑妈从小到大,一应待遇和嫡女没有任何区别,到了婚嫁的年纪,嫁给了累世官宦的杨氏一族的杨家子。 林姑妈嫁到杨家之后,夫妻恩爱,生了一儿一女之后,又怀上了身孕,日子正是好上加好的时候,突生不测,外放的丈夫在赴任的途中遇到大雨,山石滑坡,整个人被掩在了里面。 因为林姑妈怀有身孕,所以并没有和丈夫一起上任,带着儿女留在老家,从而躲过一劫。但收到丈夫过世的消息之后,过于悲痛,再加上操劳丧事的劳累,她不幸小产。 守寡的林姑妈将儿女拉扯长大成人之后,因为儿子出息,品貌出众,年纪轻轻就过了乡试,取得了举人功名,由贾代善做媒,娶了张家女为妻。 张家家主是朝中重臣,时任正一品大学士,礼部侍郎兼太子太傅。尽管林姑妈之子娶得张家女,不是张家家主的女儿,但是关系并不远,其岳父和张家家主是亲兄弟。 在当时看来,这是一门绝好的亲事。只是这件好亲事,在太子坏了事之后,就变了。 太子突然被废,朝堂上众多大臣都因此受到了牵连,身为“太子党”的张家首当其冲。 皇帝恼怒张大人身为太子太傅没有做到教导之责,所以整个张家一族全都被问罪,虽然免于满门抄斩,但整个张家被流放岭南。 林姑妈的儿子此时刚刚考中进士,入朝为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却因为娶得是张家女,受其连累,被贬到川蜀为官。 到了川蜀之地,林姑妈的儿子因为水土不服,染了瘴气,病死在任上;其妻子因为娘家和婆家以及丈夫在内,这一连串的变故,心思郁结,一病不起,在丈夫离世不满一年,也故去了。 儿子和儿媳相继故去,却没留下一丝血脉,若非有女儿陪在身边,林姑妈恨不得跟着一并去了。只是女儿虽好,终究是要嫁人的,她的婚事成了林姑妈的心病。 在家里未出事之前,其实杨婉已经定好了人家,但是出事之后,对方就找借口上门退了亲。 不管什么原因,哪怕不是女方的错处,但在这个时代,女方只要退了一遭亲,这婚事的档次就降了很大一截。再加上,杨婉又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哪怕有族人,在婚嫁市场上,身价仍然不可避免的低了下去。所以,上门来求亲的,林姑妈都不是很中意。 就在此时,杨婉又闹出丑事来,她竟然怀孕了。 原本林姑妈以为女儿是和意中人珠胎暗结,但是盘问过后,不由得又气又怒。 其实整个杨氏一族,不仅林姑妈的儿子受太子连累,遭贬,包括族长在内,不少人都因此丢官罢职。 在皇帝恼怒太子的时候,杨家这些被罢职还家的自然不敢有什么举动,生怕再触怒了皇帝;但是在看到皇帝怀念起太子,并将死去的太子追封为义忠亲王之后,他们不免蠢蠢欲动起来,开始联系朝中的同年以及好友,谋求起复,但是一直没有结果。 正在杨族长他们心急的时候,忽然收到皇帝将要南巡的消息,并且打听到这次皇帝南巡会在金陵甄家停留。 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杨族长决定走甄家的路子,希望能在皇帝南巡的时候借着甄家接驾的机会,谋求起复。 杨族长和甄家取得联系之后,为了接驾的事忙前忙后,无意中听到甄家家主甄体仁和家里的兄弟商量,准备把家里的女孩子送到这次来南巡的几位皇子身边。 太子被废,新太子未立,能跟着皇帝来南巡的皇子都是受宠的,保不住哪一位就是真龙。届时,新皇帝身边如果有甄家女,怎么也混个皇妃当当;纵使这里面没有下一任皇帝,甄家而已不过浪费一个女儿罢了,况且跟来的这几位皇子,最差的也是郡王,用一个女儿交好一位郡王,也不亏。 杨族长得知甄家的想法之后,心思一动,也跟着打起族中女儿的主意。只是他膝下没有适龄的女儿,把这个机会送给别人家,他又有些不甘心。 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但是不管族中谁家的女儿出头了,拉拔的首先是她自己的父母和亲兄弟,他这个族长能跟在后面喝口汤就不错了。辛苦忙活一场,几乎全都是为他人做嫁,他还没这么高风亮节。 就在他迟疑着,要不要放弃的时候,他的老妻知道了之后,向他推荐了林姑妈的女儿。杨婉的父亲和亲哥哥全都已经死了,她能依靠的只有族里了,因此如果她出头了的话,得利的自然是他这个族长。 只是杨族长打算得很好,但是奈何,经过试探,发现林姑妈和杨婉不愿意。 起复心切的杨族长并没有死心,先用给林姑妈的丈夫、儿子和儿媳做法事为理由骗取林姑妈的信任,又以林姑妈的属相及生辰八字妨碍丈夫和儿子、儿媳轮回为由,将其留在了家里,让杨婉出面。 之后,通过一系列手段,他们将杨婉带到了金陵。 到了金陵之后,杨族长并没和杨婉说实话,半含半露的告诉她,她将被送去伺候贵人,如果贵人满意的话,她就会一飞冲天。 杨族长用林姑妈来威胁杨婉,只有十几岁,一直养在深闺中,人生中经历最大的挫折就是退亲,天真单纯的杨婉哪怕不愿意,也只能乖乖的听从杨族长的安排。 可惜,杨族长什么都算好了,就是没算到甄家不愿意让他分一杯羹。 甄体仁为人狡诈,怕杨族长被他拒绝之后另外找到门路,因此假意答应,转身就把杨婉这个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安排了进去。 这个操作极为毒辣。因为作为伺候人的丫鬟,上位者睡了就睡了,提起裤子之后不认人很正常;而如果杨婉以杨家女的身份出面,那些皇子们如果对她感兴趣,不管怎么着,至少都得给她一个名分。 …… 杨族长知道甄体仁的作为之后,气得鼻子都歪了,奈何对方不仅高官得做,而且还是皇帝的心腹,他根本奈何不了对方,只能捏着鼻子认栽,所以在杨婉被送回来时,也懒得打听她到底是否保有贞洁了,直接派人送她回家了事。 …… 林姑妈知道真相之后,顾不得记恨族长他们,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处理杨婉的身孕问题。 只是这事棘手的很,因为这个时代的打胎药喝了之后,虽然能落了胎,但以后再怀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不打胎,把孩子生下来,怎么生是一个难题。 孩子父不详,未婚先孕哪怕是思想开放的现代,能够完全接受的民众也很少,更不要说是在这个对女子要求苛刻的古代了。 更何况,自诩家风清正,又是累世官宦的杨氏一族是不允许未婚先孕这种即明显打击家族名声,又对族里男子出仕,女子出嫁,都产生深远影响的事出现的。一旦出了这种事,族里就会将那女子暗中处理掉。 林姑妈知道,如果被族里知道了,女儿面临的结果只能是死。 本来就因为过继的问题和族里闹得很不愉快的林姑妈为了保住女儿的命,收拾了一些金银细软,带着杨婉投奔做官的侄子林如海去了。 因为林如海出生的时候,林姑妈已经出嫁,双方感情并不深。 看到贾敏,她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贾代善,进而想到英年早逝的儿子。林姑妈觉得若非贾代善做冰人给自家儿子说了张家女,儿子就不会连点血脉都没留下,那么年轻就死了,因此怨上了贾代善,对身为贾代善女儿的贾敏就热络不起来。 和林家两位当家人的关系一般,哪怕林姑妈是林家女,并且是林如海和贾敏的长辈,她和杨婉母女俩在林家的日子,依然不甚如意。 为了给女儿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为了在林家的生活不至于那么尴尬;为了给她们孤儿寡母找个靠山,摆脱杨氏一族;……一系列操作之后,杨婉成了林如海的二房。 林姑妈清楚的知道,在后宅中,不管是当家太太,还是妾侍,有儿子和没儿子有着很大的区别;更何况,她的女儿哪怕是二房,但依然是妾,因此杨婉生的明明是个女孩,她却告知众人,生的是男孩。 这个孩子就是本文主人公林堇。 第二章 错中有错 林堇刚出生时,和正常婴儿一样,直到黛玉三岁时,家里来了一个瘌头和尚,化她出家,林如海和贾敏不肯。 那癞头和尚见状,留下“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这样的话,飘然远去。 然后林堇仿佛天灵盖被谁打了一拳,疼痛难忍,晕了过去。直到晚饭的时候,一直昏迷不醒的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并觉醒了前世的记忆,知道自己穿越到了红楼梦这个世界,成了林家并不存在的孩子。 她之所以知道自己并不存在,是因为根据书中记载,林家只有黛玉一个女儿。 因为晕倒,晚饭林堇是在自己房里用的,在应对了前来探望的外祖母、林如海和贾敏,杨婉之后,她将在屋里伺候的丫鬟撵了出来,落下帐子,躲在里面暗自琢磨起来。 原本林堇并不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没办法,谁让古代小孩的衣服,在她看来,男女似乎没什么差别;而丫鬟虽然称呼她为“堇哥儿”,她也没在意,因为书中王熙凤还被称为“凤哥儿”呢,所以直到家人前来探望她,她才从他们的话里意识到不对劲,她这具身体,虽然真实性别为女,但是在他们的口中却是男的。 根据小林堇原来的记忆,林堇分析起当前情况来。虽然小林堇年纪不大,但是正因为她小,林姑妈和杨婉说话时,很多时候并没有避着她。 而且哪怕她之前并没有觉醒前世的记忆,但是她那会儿就宛如一个失忆的成人,虽然没了记忆,宛如婴儿,一片空白,可思维方式还是成人的,因此很多小孩子不会注意到的事,她不仅注意到了,并还记了下来。 林堇自言自语道:“看来,林如海和贾敏是真不知道我是个女孩。至于外祖母和母亲么,呵呵。”她脸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真不知道她们怎么搞得,一手好牌竟然打得这么烂。” 刚觉醒前世记忆的林堇有点瞧不上林姑妈和杨婉,觉得她俩实在是太蠢了。 理由是原本林姑妈和杨婉,在林家是客人,而且林姑妈又是林如海和贾敏的长辈,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面上待她们都要客客气气的。 但是等杨婉变成林如海的二房之后,妾侍的亲戚按道理说不算主家的正经亲戚,偏偏林姑妈姓“林”,是林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杨婉身上也淌着林家的血,所以在杨婉变成了林如海的妾侍之后,这身份就尴尬了。 原本杨婉是主子,在给林如海做妾之后,变成了半主半仆的存在;可她又是林如海的表妹,是林家出嫁女的女儿,是林家不可否认的亲戚,自然不能将亲戚当奴才待。 还有林姑妈,从杨婉这里论,她的身份一下子变成妾侍的家人,那样的话,就无法和林家继续谈亲戚的情分了;可是从林如海那里论,她是林家名正言顺的姑奶奶,是林如海的姑妈,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他俩的亲戚关系是割不断的。 不仅林姑妈和杨婉这边尴尬,贾敏那边也不例外。杨婉给林如海做妾,等于给贾敏出了一个大难题,到底该拿什么态度对待林姑妈和杨婉,轻了不是,重了又不是,实在是不好拿捏。 等林堇在林家呆了一段时日之后,又偷听了林姑妈和杨婉的谈话,知道自己虽然顶着一个林家庶子的名头,但其实是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女,不由得无语的仰天长叹:“这贼老天,真够捉弄人的!” 同时,她也明白了好多事。比如,其实林姑妈和杨婉也知道给林如海做妾,大家都尴尬,但是事情凑巧赶到那了,母女俩骑虎难下,最后就变成了现在林堇看到的局面。 根据林堇收集到的信息,最开始,林姑妈带着女儿投奔林家的时候,并没有让杨婉给林如海做妾的想法,也没想着让林堇冒姓“林”,成为林家的孩子。 在林家安顿下来之后,林姑妈开始为杨婉的未来考虑。 因为打胎不保险,不仅会造成杨婉一辈子不孕,甚至有可能会一尸两命,所以林姑妈决定让杨婉把孩子偷摸生下来,然后将其送到养婴堂去。 贾蓉的妻子秦可卿就是秦家从养婴堂抱来的,当然,她呆的是京城的养婴堂,林姑妈说的是本地的养婴堂。这个机构类似于后世的福利院。 安排完孩子之后,林姑妈就思考起杨婉生完孩子,养好身体嫁人的问题了。 其实杨婉虽然没了贞洁,但是想嫁人的话,还是嫁得出去的,而且选择的对象也未必一定就是歪瓜裂枣。 但是林姑妈不得不为女儿多想想,女孩子嫁人之后,除了嫁妆之外,还要有娘家撑腰。有没有娘家人撑腰,关系到女儿在婆家说话的底气。 杨氏一族那个德行,林姑妈是不指望了;族里指望不上,那指望谁? 剩下的亲戚中只有林如海这个表哥最为得力,而且和杨婉的关系最近。 但是指望林如海这个表哥给她撑腰,想到自己和林如海并不算深厚,以及到了杨婉这里更差着一层的感情,林姑妈觉得不太保险。 可是不指望林如海,又能指望谁?总不能是她这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孤老婆子吧? 就在林姑妈因为这个问题一筹莫展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林家由商人送来巴结林如海的扬州瘦马,因为林如海对她们的冷落,偷偷弄来准备给林如海用的东西,心中一动,决定利用她们的行为,让林如海“无意”中占了杨婉的便宜。这样的话,就不怕心性正直的林如海将来不给杨婉撑腰了。 林姑妈并没有看错林如海,事发之后,林如海本想负起责任,但是被林姑妈的一句她的女儿不为妾给堵住了,毕竟林如海不能休了贾敏。 虽然事后,林如海找了另外的理由处置了那个让他犯错的扬州瘦马,但是错误已经铸成,林如海觉得非常亏心,因此不仅帮着林姑妈将她留在杨氏一族的家产要了过来,还请贾敏帮着给杨婉找个合适的人家。 因为林姑妈对女婿的要求除了品行之外,其它方面要求不是很高,所以杨婉的婚事并不是很难说,但是林姑妈考虑到女儿要生产之后,还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出嫁,因此,在贾敏拿来的人选中,总是挑剔出不足之处来,好给杨婉留出足够的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杨婉怀孕之事被林如海发现了,林如海自然觉得孩子是他。 对迄今为止,膝下只有一个尚未满周岁的女儿的林如海来说,杨婉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男,还是女,都非常重要。 而且本来就是他污了杨婉的清白,原本就该负起责任来。只是那个时候,林姑妈不用他负责,他也确实给不了杨婉妻子的位置,所以只能昧一次良心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杨婉怀孕了,这个孩子就算杨婉不想要,林如海是必须要的。所以,不管林姑妈说什么,林如海都听不进去,把事情向贾敏坦白,并表明他要纳杨婉为二房的意思。 凭心而论,林姑妈其实是不愿意的,主要是因为她也是做正房的,知道正房对妾侍的不喜,不想女儿受这个委屈。 但这已经不是她愿意不愿意的问题了,除非把真相讲出来。可是,偏偏林姑妈她们不敢说出真相。 杨氏一族已经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地了,若是真相爆出来,林家自然也容不下她们,届时,她们母女,又能到哪里容身? 在杨婉成了林如海的二房之后,林姑妈想着,反正女儿已经嫁人了,不管她是否生育,林家都不会少她一口饭。她不想混淆林家血脉,再加上,已经对不起林如海一次了,不能再对不起一次,所以想着把杨婉肚子里的孩子弄掉。 一开始怕伤到杨婉的身体,所以林姑妈并没有用药,而是准备让杨婉自然流掉。小产虽然伤身,但是养得好的话,再怀孕是没问题的。可惜不管杨婉怎么折腾,哪怕差不多都累瘫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牢牢的长在那。 后来,林姑妈狠狠心,偷着抓了副汤药给杨婉,结果就那么不凑巧的赶上贾敏的陪房看到贾敏暗自垂泪伤心,自作主张,想让杨婉失去孩子,也抓了一副汤药。 糟糕的是,陪房的行为被林家的管家发现了,第一时间报给林如海。 就在此时,贾敏又爆出了怀孕的消息,所以,原本觉得只是贾敏的陪房自发行为的林如海也不由得对贾敏起了疑心,因此安排了好些人手护着杨婉的胎。 这样一来,林姑妈也没了下手的机会,因而,杨婉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的生了下来。更令人惊奇的是,林堇并非十月怀胎出生,她和传说中的尧和汉武帝的儿子刘弗陵一样,怀胎十四个月才出生,完美的掩盖了孩子不是林如海的问题。 第三章 忠心 都说后院当中,妻妾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但是贾敏和杨婉势均力敌,没有谁压下来谁一说。 不过根据这些时日林堇的观察,如果没有林姑妈,就杨婉自己的话,她绝对无法做到和贾敏分庭抗礼。 杨婉的个性怯弱,有点耳软心活,不是很有主见,情况和迎春类似,但是又有不同。 之所以说相似,是因为两人个性都不强,都有些软。 不同之处在于,迎春是因为在贾府无人可依,在所有人的漠视下形成了不想惹事,出事之后只想息事宁人,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仅管不了身边伺候的奴才,甚至还被其辖制的懦弱性子。 杨婉是因为林姑妈个性强硬,凡事都替她大包大揽下来,以致于她养成了事事都依赖母亲,遇事不知道该怎么决断,出事之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拖延下去,等拖不过去再说的性子。不过,作为上位者,她还是有个主子样的,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下人拿捏的。 林堇觉得除了性别不同,杨婉这种情况和后世俗话说的“妈宝男”有些类似。 目前林府的后院很平静,贾敏和杨婉这个二房,很有些井水不犯河水,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的意思。 贾敏之所以选择不和杨婉争斗,原因有很多。 首先,虽然做正房的,在身份上,天然就压了下面的姬妾一头,但是杨婉这个二房,出身并不比她逊色,而且林如海又向她坦白了纳杨婉为二房的缘由。 虽然贾敏因为多了一个女人来分享丈夫而不开心,但是她是明理的,知道这事不怪杨婉,相反,是林家对不起她,因而,她在面对杨婉的时候不免有点底气不足。 而且贾敏对杨婉的“遭遇”很是同情,觉得她和那些自甘下贱为妾的不同。她在被占了便宜之后,因为不愿意做妾,不仅没有顺势赖上林如海,还想着嫁出去。只是天意弄人,最终她还是给林如海做了妾侍。 再者,正房太太为难下面的姬妾,其实也就那么几种手段,用的最多的就是在吃穿用度上作文章。比如王熙凤整治尤二姐这个二房,就是是通过吃穿用度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手段一点一点的磋磨尤二姐。 但是杨婉手里有资财,有自己的人手,贾敏想要拿捏她,并不好拿捏。 最后,如今贾敏膝下有儿有女,有子万事足,杨婉既然不做妖,那么她就没必要对付她。反正无论如何,杨婉这辈子都越不过她去。 对贾敏的这些心思,林姑妈能猜出几分,至于杨婉吗,虽然没长那个心,但是林姑妈不是在她身边呢吗,所以在杨婉嫁进林家之后,外人,包括贾家人,所料想的林家将会上演的妻妾大斗法并没有发生。 作为一个小豆丁,林堇虽然没有掺和到这些事中的意思,但并没有放松这方面消息的收集。只是她觉得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吃,好喝,好睡,……健健康康的长大,其它的,暂时还不需要去想,因为她就算想操心,就目前这个三头身,连走路都还不是很稳的身体也干不了什么。 穿越到红楼之后,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富贵人家的孩子容易夭折了。原因不仅是这个时代的医疗手段比不得后世高明的缘故,也不仅是妻妾相争殃及到孩子身上;更多的是她觉得这个时代养孩子的手段有点问题。 和是否科学喂养无关,而是一些让林堇觉得一言难尽的养孩子行为。比如,五六岁的孩子还不怎么会走的这种事,在后世,除非是残疾,不然恐怕没有,但是在这里,这样的事例在富贵人家屡见不鲜。 这是因为这些孩子身边总跟着一大堆伺候的人,出入动辄都有人抱,几乎用不到他们走路。缺少练习的机会,所以腿软,走路容易摔跤;在后世看起来小孩走路摔跤的常事,在这里伺候的下人将其当做大事对待,怕受罚,所以更是轻易不让他们走路;如此这般下来,这小孩子更不怎么会走路了。 管中窥豹,单从这么一件事上,就可见一斑。因此,原本一直也都是被下人们抱着走来走去的林堇,在觉醒了前世记忆之后,出门再也不用人抱了。 就在她跌跌撞撞,在林府四处闲逛的时候,一直跟在林堇身后的乳母陶嬷嬷看到林堇迈着小短腿冲正院方向走去,忙拦住他,笑道:“哥儿,跑了这么半天,我们回房歇歇,明个嬷嬷再带你来玩。” 怕林堇不懂事,非要往正院去,她弯腰将她一把抱起,准备回杨婉住的东院。 没走多远,就看到贾敏身边的陪房王顺家的领着一位胡子花白,常来家里走动的许老大夫往正院走去,陶嬷嬷的脚步虽然没停,但是幅度变小了,几秒之后,恢复正常。 一个上午,几乎走了林家小半个院子的林堇被带回东院,见过母亲和外祖母之后,坐在一旁,吃了一碗芝麻糊,靠着杨婉,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 林姑妈看到她困倦的样子,忙吩咐道:“陶嬷嬷,堇哥儿困了,你赶紧服侍她睡下。看着点时辰,不要让她睡太长时间,免得白天睡多了,晚上走了困,闹人。” 陶嬷嬷答应着,将林堇抱到隔间。因为哪怕林堇没有觉醒前世记忆,她睡觉时,也不习惯屋里有人,所以陶嬷嬷服侍林堇躺好,就带着一帮小丫鬟走了出去,在外廊坐下,一面做针线,一面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也被分来伺候林堇,但是连林堇的边都摸不着,只能做些打扫和收拾屋子之类杂活的江婆子看到陶嬷嬷这个林堇身边的第一人,忙凑了过来,看着陶嬷嬷手中的针线笑赞道:“这是给堇哥做的活计吧,可真鲜亮。陶姐姐,你这手可真巧,这配色,这针脚,这花样……样样都好,让我想夸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了。” 陶嬷嬷抬眼瞥了她一眼,笑道:“你这个老货,这是从哪偷吃了蜜,跑到我这撒野来了。之前让你送去洗的帐子什么的都送去了?” 江婆子忙道:“我干活你放心,我亲自送去的,并再三叮嘱那帮子洗衣婆子们,洗的时候且不可和颜色深的放在一起,免得被污了颜色。” 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江婆子压低声音道:“我从洗衣房回来的时候,看到正院王顺家的送许老大夫出来。陶姐姐,你可知道,这正院又是谁病了?我听说好像是瑁哥儿不好了……” “你在这胡沁什么!”陶嬷嬷横眉立目斥道:“主子的事也是我们瞎打听的?” 江婆子本想向陶嬷嬷卖好,没想到臊了一鼻子灰,只能怂眉耷拉眼,讪笑着退了下去。 等江婆子离开,陶嬷嬷将手里扎的花最后一针收完尾,抬起头,看着正院的方向,轻叹了一口气,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希望漫天神佛保佑,保佑瑁哥儿的身子健健康康的。 只要瑁哥儿活着,林家就有希望,有未来,若是有个万一,林姑妈和杨婉的现状就可能是林家的将来,甚至可能会比这更糟。到时,依附林家生活的林姑妈和杨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至于他们这些奴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是的,作为林堇的奶嬷嬷,贴身伺候的陶嬷嬷知道林堇的真实性别。但是她不仅没有告密,而且还帮着保守秘密,帮着维护林堇是个男孩这一谎言。 对后世的人来说,不太能理解古代的奴仆对主人的这种忠心,但事实上,它确实存在。历史上最著名的,就是赵氏孤儿中的程婴为了保住主公的血脉,不惜拿自己的孩子以身相替。在红楼这本书中,也有类似的忠仆,比如宁国府的焦大,几次三番在战场中救了主子的命;没有他,宁国公早就死在战场上了,哪还有宁国府的存在。 陶嬷嬷做的事,虽然无法和程婴和焦大比,但是论忠心,她并不比他们差。林堇是个女孩这事,她连家人都没有吐露半分。 在陶嬷嬷看来,林姑妈和杨婉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况,就是因为家里没有可以支撑门户的男丁,林姑妈的丈夫和儿子都死了,而且儿子没有留下后代香烟。 对于一个奴仆来说,主家的安定最为重要。 林姑妈和杨婉自从家里顶门立户的男丁没了之后,日子就变得动荡起来,如今好不容易在林家安顿了下来,陶嬷嬷自然希望今后的日子不再出现变故。 而林家要安稳,就必须要有男丁支撑门户,所以贾敏生的瑁哥儿成了关键。 不管是从个人角度,还是替林姑妈和杨婉操心,她是真心,非常虔诚的希望瑁哥儿身体健康,能平安的长大成人。 第四章 教训 在躺到床上之前,林堇很困,但因为她并没有一挨着枕头就睡了过去,以致于在听到隔间杨婉和林姑妈的说话内容之后,困意不翼而飞。 …… 杨婉关心的问道:“妈,我听说族中又写信过来了,都写了些什么?” 林姑妈冷笑道:“还能有什么,除了一些问候的话,剩下的就是老调重弹,说过继的事呗。” 杨婉看着母亲脸上的怒气,虽然有些害怕,但仍壮着胆子说道:“妈,虽然族里之前有些做法确实不妥当,但是他们张罗过继这事,并没有做错。父亲和哥哥的四时祭祀,如今我们还在,自然没问题,但是等……” 林姑妈横眉立目,打断她:“如果不是他们,你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妻不妻,妾不妾的境地?像你这样身份的女儿家出嫁,哪个不是大红花轿,大红嫁衣,明媒正娶,做的是住正房的当家太太……可你呢?这辈子都没有了这个可能。 你有今天,都是被他们害得。你被他们害得这么惨,我不要求你报复,但是你至少有点记性吧?结果,你还帮他们说话,你怎么就这么没刚性呢!” 说到后来,气恼的林姑妈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杨婉,数落的同时,想到自从儿子死了之后,族中的所作所为以及她们母女的遭遇,忍不住泪水涟涟。 杨婉看到林姑妈哭了,有些不知所措,努力安慰道:“妈,你别哭了。其实现在我过得也挺好的。” 听了这话,林姑妈简直要被气死了,忍不住高声质问道:“挺好的?你说的挺好,指的是给正房弯腰行礼,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仰人鼻息的生活? 既然挺好的,那你告诉我,你能明堂正道,不用别人的允许的走出这个院子,和那些官家太太进行交际往来和应酬吗?人家下帖子请人赴宴、游玩、聚会……有你的份吗?” 看着女儿在她的质问下,脸色一点一点变白,林姑妈忍着宛如刀割一般的心痛,道:“你现在所谓的好,不过是人家不屑和你争,施舍给你的;是你妈我不顾脸面,苦心筹谋,帮你谋划来的。” 杨婉低头不语,过了好久,才轻声道:“妈一心为我,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不该把堇哥儿拉进来。” 看着女儿,林姑妈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多事,她觉得作为后宅的女人都该明白的,哪怕待字闺中的时候不明白,但是嫁人之后,也该开窍了,但是偏偏女儿一如既往。 她叹了一口气,道:“你怪我谎称堇哥儿是男孩,觉得我根本没必要骗人? 可你也不想想,贾敏在你尚未进门就爆出了身孕,之后还没生下来,但是来往的大夫摸脉之后,全都非常肯定的说是男孩。 她生得可是嫡子。你是我按照一宗之妇的标准教出来的,虽然担得起,担不起两说,但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你不会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后院,哪怕是做正房的,最重要的依然是子嗣。 贾敏为什么会应允你嫁进来做二房?她会不知道二房和普通妾侍的不同?会不知道你这个二房是可以将她取而代之的吗?会不知道,作为海哥儿的表妹,你这个二房不是普通的二房,对她的威胁更大?…… 可是知道有用吗?没用。 因为她没能为林家生下传承血脉的后代,因为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没有男丁,说话腰杆子不硬气,所以,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只能答应。” 林堇知道林姑妈说的是这个世界,这个世道的规则,不由得想到了王熙凤。 那么要强的人,仗着叔叔王子腾的势和贾母的疼爱,事事压了贾琏一头,在知道贾琏偷娶尤二姐之后,虽然恨得直咬牙,但是不管怎么闹腾,都只敢在尤二姐的身份以及贾琏娶尤二姐的时间上作文章,却不敢说一句贾琏娶二房不对这种话。 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她只有巧姐这么个女儿,而贾琏娶尤二姐的借口,不管真实理由是什么,一句为子嗣计,就能堵得她说不出话来。这个理由足够强大,不管拿到哪去,世人都认。 林姑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润了一下嗓子,继续说道:“在知道贾敏怀孕的时候,我就生出了不妙的感觉;等知道她怀的是男胎的时候,我只能盼着你的肚子里也是个男孩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如果堇哥儿是个男孩的话,你的日子会比较好过。如果贾敏没有怀孕,退一步说,如果她怀的只是一个女胎,那么哪怕堇哥是个女儿,也无碍;但是偏偏她怀孕了,而且怀的是男孩。 林家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你若生的是女儿,就算是天仙投胎,也没用,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多了不稀罕。 二房的名头再好听,它仍然不是当家太太,依然只是个妾。作为妾侍,你本身就矮了人家一截,而且和海哥儿的情分也一般。在后院,以贾敏多年的经营,再加上她又生了男孩,你这边若是没个男孩给你撑腰,你以为你的日子会像现在这样?做梦吧!” “可是,可是……”杨婉想到林堇的真实身世,一脸愧疚的道:“可堇哥儿不是老爷的孩子,我们将她认作老爷的名下,已经很对不起老爷了,结果又骗老爷,说她是个男孩……” 林姑妈喝止了她,“要死了,你在这胡说些什么!”看着杨婉,压低声音,“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关于堇哥儿不是海哥儿孩子这个话题不许再提,永远都不许再提。你倒好,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屡屡说起,你在想什么? 一般的孩子都是十月怀胎就出生,她却是在你的肚子里呆了十四个月才降生,因而不管是府里,还是外面,都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世,这说明连老天爷都站在我们这边。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让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也把它给忘了,不是很好吗?” 杨婉嘴唇翕动,想要说什么,林姑妈抢在前面开口:“你是愧疚吗?那你的愧疚是对海哥儿,还是堇哥儿? 如果是对海哥儿,我觉得根本没必要。事情既然已经做了,而且木已成舟,你现在的愧疚又算什么? 所有的事都是我一手策划和安排的,你不过是听我的安排罢了。而且我是林家的女儿,本来就算不帮着娘家,也不该算计自己的亲侄子,但是我还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就这么做了。因此,有什么不好,不管是什么罪孽,我全担着,我认,等到了地下,我会亲自向父母和哥哥请罪……” 听了她这话,杨婉愧疚的对象顿时变成了母亲,忍不住开口:“妈——” 林姑妈举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接续着道:“如果是对堇哥儿,说句实话,虽然我让她当了男孩,但是我自认对得起她,根本无需愧疚。 按道理说,像她这种情况,本该无法降生到这个世上,但是她不仅安然出生,而且还有一个非常体面的身世,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林堇闻言不住的点头,对林姑妈的话表示认同。 在这个时代,顶着“私生子”的名头可不是一件好事。 在现代,私生子虽然会被嘲笑,受些闲言碎语,但是对长大成人之后职业的选择影响不是很大。 但是在这个时代,分出的士、农、工、商这四个阶层,不管她将来属于哪个阶层,户籍都要登记父系三代。可是作为一个“父不详”的孩子,她哪来的父系三代? 没有户籍,在这个社会,不是黑户,就是奴仆。这两种身份的人,不仅没有半点人身保障,而且长大成人之后,想说一门正经的婚事都难。 杨婉一脸为难,发愁的说道:“可是堇哥儿终究是女孩,现在年纪小,还无妨,等她长大之后,顶着个男人的身份,你让她怎么办?” 林姑妈道:“这孩子出生之后,我曾找人给她算命,说她这个生辰八字,若是个男儿身,是登明堂,持玉笏,前程似锦的大富大贵之命;若是个女儿身,却是女身男命,将来虽不免有行弗悖乱,牝鸡司晨之举,但却是守业的第一人,只是这其中会有些灾厄。” “妈,你说的可是真的?”杨婉目瞪口呆,满脸的不可思议,一副想相信,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的模样。 林姑妈斜睨了她一眼,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骗你做什么?其实刚开始我也有些怀疑,于是又找了几位大师算了一下,结果算出来的结果一模一样,因而由不得我不信了。 我想着,这孩子怀胎十四个月才出生,确实有点运道。这个世道女子活着不易,但不如给她一个男命,让她的人生中免些劫难。若她的命格是真的,于我们,于她,都不失是一件好事。 至于将来,说不定到时柳暗花明,能出现转机呢。” 话和事都让林姑妈做了,杨婉还能怎样?她无奈而又认命的叹道:“但愿吧。” 第五章 没出息 贾敏所出之子一病近两个多月,这期间,杨婉怕林堇传染到病气,又担心活蹦乱跳的她招贾敏的眼,不仅严禁她到上房去,而且拘着她,活动范围仅限于她们所住的东院。 幸好林堇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知道好歹,并没有闹着出去,而且杨婉也觉得一味拘着她不是个事,因此拿出三、百、千启蒙书籍教她认字。 对林堇来说,尽管她读书时用的简体字就是从这个时代用的繁体字演化而来,两者有相通之处,而且她又有成人思维,认字非常快,博一个“神童”的名号并不难,但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前世,她只是一个三线城市,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女孩,资质一般,上的大学普通,专业也很普通,毕业之后回到家乡,走了狗屎运,考中了公务员。只是能力平平,又不善于交际,所以和她同期考进去的同事都升职了,她依然只是一个小科员。 所以她觉得,就算她这会儿在识字的时候表现出一点神童的模样来,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泯于众。 因为除了在认字这块,她比其他孩童有优势,剩下的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八股文什么的,和他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甚至因为她的三观、思维以及思考方式等方面都已经固定,不比他们一张白纸更好挥洒,所以说不定还会逊色于他们。 因此,哪怕林堇已经把那本《三字经》上的字都认全了,也都会写了,甚至整本书也都背下来了,但是在杨婉面前的表现,却是一天学五个字,顶多只能记住三个的那种。 林堇觉得自己保持普通孩童的表现没什么问题,但是她忘了,这是在红楼,她有一个聪颖非常的姐姐——黛玉,所以她的表现被杨婉嫌弃了,向林姑妈吐槽:“妈,你给堇哥儿算过命,从结果看,不管是男命,还是女命,她将来都不是普通人。 我觉得可能算错了。你看,上房的玉姐儿一本《三字经》,听说没教几天就认下了大半,认字和玩似的。再看堇哥儿,同样一本书,我都教一个多月了,还没认下一半,笨得要死。” 林姑妈看了一旁呆坐的林堇一眼,嗔道:“瞎说什么,哪有你这个当妈的这么嫌弃孩子的。那上房的玉姐儿再好,和你又有什么干系? 以后不许在堇哥儿面前说她笨之类的话。孩子还小,还没到开灵窍的年纪,能看出什么来? 况且,你也是读书识字的,难道会不知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水滴石穿,‘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的道理?学问这东西,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要肯下功夫,慢慢积累,终会有所成。” 一把将林堇搂到怀里,摸着她的头,慈爱的道:“别听你妈在那胡说八道,当初她和你这般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我们堇哥儿不需要和任何人比,只跟自己比,只要今天比昨天进步了,就行。” 林堇窝在林姑妈的怀里,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暗自思忖:听话听音,这两位不仅将她当做男孩抚养,该不会还打算让她像男子一样考科举去吧?她俩是不是把给她算命的结果当真了? 开什么玩笑!林堇在心中忍不住腹诽连连:就算花木兰代父从军是真的,可是并不代表她真的就能女扮男装去考科举。就算她有那个才学,也没办法进考场,要知道,科举考试为了防止考生夹带,是要搜身的。 而且这个搜身并不是随意摸一下就能过去的,非常严格。她前世看闲书时看到上面记载了一则考生用肛门来夹带小抄被发现而被取消科举资格的故事,从中可以得出科举搜身几乎等同于秀女入宫脱衣检查的结论,在这种情况下,林堇不觉得自己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不过林堇转而想到,她考不考科举,恐怕不是她能做主的。家里没有爵位可以继承,林如海自身就是科举出仕,作为他的儿子,考得上,考不上另说,科举应该是必须要参加的。 况且,在这个世道,如果不做官的话,她能干什么? 林堇掰着手指算了一下:为商的话,纵使她经商有成,但是这个时代商人地位不高,受人轻视,纵使赚得盆满钵满又有什么用?在那些权贵们的眼里,不过是他们的“钱袋子”,一旦不如他们的意,还不是想弃就弃。在这方面,全力帮朱元璋建城,据说富可敌国的商人沈万三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为工的话,她虽然不是手残,但是也不是手巧的那种,指望她动手的话,是绝对比不过代代相传,专门钻研一门技术的那些工匠世家的。 况且,就算她有很多很好的点子,能把比如水泥和玻璃等这些益国利民的东西做出来,想要推广也是一件难事。 因为一件新事物诞生,想要推广应用,必然要触碰到很多人的利益。 比如,后世民众用的都是交流电,但是当年交流电被发明出来之后,掌握着直流电技术的爱迪生以及他身后的利益团体,明知道交流电比直流电好,但是仍然选择了对交流电的封杀,以致于交流电被广泛使用推迟了好几十年。 其实在我国古代,也不乏类似的例子,比如北宋时王安石主持的变法,难道那些坚决反对变法的大臣们看不出变法利国利民吗?看得出来又怎样?还不是因为变法触碰到了他们背后团体的利益,以致他们无视变法的好处,极力反对。 以王安石一国宰相的地位和得到皇帝全力支持的变法,最终在众大臣的反对中,都黯然退场。林堇扪心自问,她能扛得住那些被触碰利益的人的反扑吗? 至于为农,对林堇来说,难度比为商和为工大多了。 她虽然是在一个三线城市中长大,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城市,因此,她从来都没种过地,哪怕是城里有一阵比较流行的,在阳台上用花盆种菜这种事都没做过。 她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这种情况下,让她去种地,不是说笑吗? 对于种地,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想要庄稼长得好,需要上化肥;庄稼能高产,是因为用的是杂交种子这两件事。 前者,她只知道化肥中含有氮、磷、钾等植物需要最多的三种营养元素,但是怎么生产的,一无所知;至于后者,除了知道杂交种子的研究是从研究杂交水稻开始的,剩下的就是两眼一抹黑。 况且,研究农业,需要耐得住寂寞,因为不管哪方面的研究,少则几年,多则可能要花一辈子的时间,她根本做不到;再者,以她现在的知识储备,纵使一门心思去研究,恐怕也研究不出来什么,所以,她还是聪明一点,不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了,直接放弃吧。 将农、工、商这三者全都刨除之后,她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那就是——士。 虽然她现在是处于“士”这个阶层,但是这是托林如海的福。 一旦他过世了,她如果立不起来,林家几代传下来的家财对她来说,是祸非福,就算贾家不觊觎,也会有李家,章家,……觊觎,那个只是因为家中有几把古扇而被诬入狱的石呆子可能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不要说还有贾家可以指望,就算贾家最后没有败落,不理会从他们如何待黛玉而得出的贾家不能依靠的结论,单林堇所受的教育,她也没有把身家性命寄托在他人身上的想法。 可是自力更生的话,林堇想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保护好林家,就意味着她在林海过世之后,依然留在“士”这个阶层当中。 可是怎么留呢? 仔细琢磨过后,林堇暂时发现了三个办法:一是通过科举入仕;二是像贾政一样,经恩荫为官;三是像荣国府的管家,赖大家的儿子赖尚荣一样,走捐官这条路。 因为林堇真实身份是个女子,所以第一个办法不可行。 恩荫的话,这个办法的关键在于林如海在皇帝那里的份量如何? 林堇想到林如海是死在巡盐御史任上的,像巡盐御史这样涉及到民生的官职,据说非皇帝心腹不能担任,这样的话,可见他在皇帝那里应该有点地位,但是是否能够达到贾代善的高度,不好说,所以这个法子不是很保险。 至于捐官吗,帮着赖尚荣谋官的时候,贾家已经日薄西山,而且赖尚荣虽然放出去了,但是他终究是奴仆之子。 和赖尚荣比起来,她出身比他高,而且林家也是世禄之家,和贾家比起来并不差什么,给她捐个官,想来应该不比赖尚荣难。 找到让自己出仕的办法之后,林堇忍不住笑了,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她可能是最没出息的穿越者了。哪怕科举不成,恐怕其他穿越者也会用其它显露才华的办法出仕,而不是像她这样竟然想着买官。 第六章 贾府来人 贾敏一头油亮乌黑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个堕妆髻,只插了一支简单样式的八宝簪,穿着家常旧衣,坐在塌边看着帐本。 只是她手里拿着帐本,心思却飞到了正在塌上玩的几个孩子身上,看着林堇那胖乎乎,红扑扑的脸蛋,再看看儿子那因病瘦了一大圈,苍白小脸,以及怯弱不胜,一看就知道有不足之症的黛玉,暗自叹息不已。 红螺用小托盘端着一碗桂圆莲子羹走到近前,笑道:“太太,歇一歇吧,都看了半天了,别累着了身子。” 贾敏放下帐本,叹道:“是得歇一歇了,看了这半天的册子,眼睛都看花了。” 拿起碗正要吃的时候,见只有一碗,诧异的看着红螺,“你也是做事做老的了,怎么现在行事反而不仔细起来,怎么只送了一份上来?”孩子们的呢? 红螺笑着解释道:“我想着莲子是比较硬的东西,瑁哥儿的身子弱,如今刚刚病愈,这饮食上要格外小心,所以我就没拿。 又因为堇哥儿、大姐儿和瑁哥儿在一起,我怕他俩吃的时候,瑁哥儿看见了要,不给又不好,所以堇哥儿和大姐儿的那份我也给扣下了。 不过我让厨下另外准备了奶酪,过一会儿就该送来了。” …… 就在林堇、黛玉和瑁哥儿在奶娘和丫鬟的服侍下,吃奶酪的时候,王顺家的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太太,京里府中老太太派人来了。” 自从跟着林如海外放离京,贾敏最少一个月和母亲通一次信,已经成了惯例。这次京中来信迟了几天,她不免有些担心,不知道是送信的路上耽误了,还是京中娘家出事了。 待听到母亲这次竟然派人来了,贾敏觉得家里可能出了什么事,看了排排坐的三个孩子,示意奶母们将他们抱走,然后命人将家里派来的人带进屋来。 瑁哥儿粘母亲,不肯离开,哭得厉害,贾敏没办法,只好将他送到东梢间,让自己在他的视线之内。怕他孤单,林堇和黛玉也一并送了过去。 林堇落在最后,进东梢间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打扮不输贾敏,如果不事前说明的话,她绝对想不到身份竟然是奴仆,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婆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来人是母亲身边的赖嬷嬷,贾敏吓了一跳,不等她向她请安,忙不迭的问道:“赖嬷嬷,怎么是你,可是母亲那里出了什么大事?” 赖嬷嬷忙道:“姑娘放心,老太太和家里都好。 只是老太太前段时间收到姑娘的信,虽然姑娘在信中说一切都好,但是老太太放心不下,担心你心中报喜不报忧,收到信的当晚又做了一个恶梦,以致于老太太越发惦念着你。 只是老太太偌大的年纪,不能亲自过来,所以就派了老婆子过来替她看看姑娘。” 听了赖嬷嬷的话,又见她一直一口一个“姑娘”称呼自己,让她想起了待字闺中时,呆在母亲身边的好时光,贾敏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泣不成声的说:“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都已经出嫁这么多年,膝下也有儿有女了,竟然还让母亲担心。” 赖嬷嬷笑道:“姑娘快别这么说,这老话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不管姑娘你多大年纪,在老太太的眼里,还都是孩子呢。” 贾敏拿出帕子拭去眼泪,问过赖嬷嬷路上的奔波劳累,虽然知道娘家没事,但仍然关切的将娘家人,从贾母,到两位哥哥嫂子以及几位后辈子侄全都问了一遍。 赖嬷嬷笑道:“姑娘放心,老太太身体很是康健,今年从过年到现在,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大老爷和大太太除了日常有些口角,其它的也一切都好;二老爷和二太太那边也好。 两房都要添丁了。我走的时候,大老爷那边爆出一位新纳的姬妾怀了孕;二老爷那边是去年生了一位姑娘的那位赵姨娘又怀上了,产期比大老爷那边要早几个月。” 心不在焉的和林堇和瑁哥儿拆着九连环,听到这话,暗自思忖,这两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应该就是贾环和贾琮了。 听到娘家人丁兴旺,贾敏笑开了花,“家里添人进口,这倒是件喜事。” 虽然看不到贾敏脸上的神情,但是林堇从她说话的声音就能听出她的欢喜来。 “对了,珠儿和琏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你知道,家里对他俩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 “珠大爷书读得好,今年参加了科举考试,县试和府试都考了第一,老婆子离京的时候,珠大爷正在为院试做准备,说不得又拿个头名,中个‘小三元’。因此,不管是家里,还是珠大爷个人的意思,都是婚事暂时先等一等。” 虽然二哥那一房依然顶着豪门公府子弟的名头,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名头是虚的,因此贾珠在议亲的时候,这婚事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 贾敏自然看出了这一点,闻言点头赞道:“这个想法不错,等珠儿读书有成再议亲,婚事选择的余地更大一些。” 只是话音一转,面带忧虑的说:“只是珠儿这个做哥哥的不说亲,作为弟弟,琏儿的婚事恐怕暂时也要搁置了。 长幼有序,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断没有哥哥尚未议亲,就给弟弟说亲的道理。 珠儿和琏儿年龄相仿,珠儿因为科举,稍微耽搁几年倒还无妨,但是琏儿那边,婚事因为珠儿就这么耽误下来,恐怕大哥那边未必高兴。” 林堇有些意外,虽然她知道贾赦和贾政不和,但她是属于作弊,不能算数。 根据她收集到的信息,府里提起太太的娘家,全都交口称赞,没有一个不好。 本来她以为贾敏出嫁时,因为贾代善还在,所以贾赦和贾政之间的矛盾都被压着,没爆出来;她出嫁之后,远离京城,来往不便,消息不灵通,所以贾敏并不知道大房和二房不和,可刚才的话表明,其实她清楚的知道两位哥哥不和这事。 这样的话,想起府里对荣国府的评价,林堇手托下巴,觉得这事就有点奇妙了。 “姑娘放心,琏二爷的婚事其实已经定下了。老太太看中了二太太娘家侄女,小名凤哥儿的一位姑娘,大老爷那边也没有意见。 只是凤姑娘年纪还小,纵使定了亲,想要成婚要等上几年;况且因为两家原本就是亲戚,凤姑娘偶尔会过府做客,住上几天;若是订了亲,她就不好意思来了,所以老太太就没提,但是两家早有默契。 因为珠大爷的婚事暂缓,琏二爷的也要往后推,这么一来,两下里倒也便宜。” 听到是二嫂子的侄女,贾敏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头,虽然不知道这位凤姑娘怎么样,但因为王夫人,让她对贾琏定的这门婚事不是很满意。 不过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贾母看中了,贾赦也答应了,她这个外嫁女纵使不是很赞同,只怕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况且就算她有什么想说的,也不可能和赖嬷嬷说;因此她没有就这事发表意见,转而问起贾家剩下的小辈: “二哥家中那位衔玉而生,小名为宝玉的哥儿,如今怎么样了?他抓周的时候抓了胭脂钗环,如今大了些,可还那么憨顽淘气?” 赖嬷嬷笑道:“宝二爷如今大些了,虽然还很淘气,不过已经懂事很多了。大姑娘带着他,口传教授了几本书,已经识了数千字在腹中。老太太说比当年的珠大爷还要伶俐,等宝二爷长大之后,纵使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绝对能和珠大爷比肩。” 贾敏笑笑不语,母亲写来的信中,虽然有夸宝玉聪明的,但也有他喜欢在内帷厮混,顽劣异常之言。 不过赖嬷嬷身为奴仆,当着贾敏这位姑奶奶的面,说起主家的人,自然只有说好话的份,那些恶评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她跟前说。 …… 荣宁两府同气连枝,贾敏问过荣国府之后,又关心了一下宁国府。 原本笑嘻嘻的赖嬷嬷收起了笑容,“前些日子保龄侯史大爷游湖,不幸溺水身亡。史大太太因为生云姑娘得了病,一直在将养中,收到消息一口气没上来,跟着过去了。 在府里做火居道士的敬大老爷在参加完史大爷和史大奶奶的丧事之后,说了一通什么生命无常,富贵如浮云,他不能再贪恋红尘,要抓紧时间追求飞升大道之类的话,到玄真观正式出家修道去了。” 尚来不及为史家这对夫妻的过世伤心,贾敏就被自己这位中了“长生”的毒,爵位、官职、妻子和儿女一并抛却的堂哥的一番操作弄得目瞪口呆,轻叹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 贾敏和赖嬷嬷的话透露出很多的信息,见微知著,很多事,对林堇这个有“预知”能力的人来说,现在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苗头。 第7章 过继 杨婉正和林姑妈说话,碧云兴冲冲的进屋道:“二太太,老爷回来了。” 这个时代,所有人都觉得,女子一生的命运都系在所嫁的男子身上,有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杨婉也不例外。 自嫁给林如海之后,杨婉可谓是事事如意,贾敏待她和气,下人们对她毕恭毕敬;林如海虽说年岁大了一些,但是品貌和才学都是出类拔萃的,而且因为是他犯了错,害得她好好的一个大家小姐本该嫁人做正房太太的,如今却委屈她给他做妾,所以林如海待她很是体贴。因此,她的一颗心,不可避免的系在了林如海的身上。 听到林如海出门归来的消息,杨婉满脸惊喜。原本坐着的她倏地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要向外走。 “站住!”林姑妈喊住了她,看着她迫不及待外出的样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道:“后院由当家太太做主,她贾敏没通知你,你跑去干什么去?还不赶紧给我回来!” 原本一脸兴奋的杨婉顿时觉得仿佛吃了一把黄连一般,苦得要命,收起笑容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的看着门口。 看到她一脸心不在焉,一直向外张望的样子,林姑妈继续泼冷水:“你就别看了,海哥儿作为一家之主,他从外面回来,如果不想冠上宠妾灭妻的名头,他首先去的就是正房那边。 更何况,他此次出门之前,嫡子病得七死八活的,碍于公事,他虽然不得不离家公干,但是这心里没有不惦记的,如今回来了,怎么也得到正房看看孩子。 所以,他今天是不会来东院了。” 杨婉一脸黯然,口不由心的说:“我没盼着老爷过来。” 林姑妈看了她一眼,没有戳破她的谎言,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生下堇哥儿也有几年了,身子养得差不多了,如今赶紧给她添个弟弟才是正经。我可是和海哥儿说好了,如果你再怀孕,生了男孩,这孩子就过继给你哥哥。” “什么?”杨婉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族里怎么可能答应?” 因为族里对自家财产的觊觎,当初杨婉和母亲生活在族里的时候,族中就不断上门和母亲谈过继的事;哪怕她们现在有林如海做靠山,杨氏一族依然没有死心,不断的写信给林姑妈商量过继的事。杨婉不觉得杨氏一族会答应母亲让她过继她的孩子给哥哥。 林姑妈不以为意的说:“是海哥儿找上门,说要纳你为二房时,我提的条件。不然,我会让你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放着正房太太不做,去给人家做妾?哪怕这个人是我的侄子也不行,我的女儿不是这么给人糟践的。 至于族里那边,你无须担心,海哥儿自会料理。虽然族里还一直维持着士绅的体面,但是如今族中没有一个做官的,下一代科举无成,迄今为止,只有去年八房那边一个考了十几年的考中了秀才,连个举人都没有。族中就算不愿意,他们又什么底气和海哥儿对抗?” 冷笑一声,“如今我也看明白了,这世上,有的时候,在讲不通道理的情况下,就看谁的势力大了。 当初,我们在族中,被族里压得喘不上气来,可是自打有海哥儿做靠山之后,当时我们来投奔海哥儿时留在族中的家产,族里早前以祖产的名义不仅不允许我们变卖,更不允许我们带走,之后,还不是乖乖的给我们送来了。 那会儿,族里来的人中有谁站出来叽歪一声,说什么祖产不祖产之类的话吗?一个个老实的仿佛缩头的鹌鹑。 这几年族里虽然一直写信和我商量过继之事,但是那口气,哪还有当初在族中强压着我过继时的强硬?他们最识时务了,知道得罪不起海哥儿,所以这件事,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无所谓。倒是你,当务之急,赶紧生个男孩要紧,不然,没有男丁,说什么过继,都是空谈。” 杨婉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语气中带着指责道:“说什么为了我在后院的日子好过才把堇哥儿认作男孩,其实母亲,你在和老爷商定过继条件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不管堇哥儿是否是男孩,都将她认作男孩的打算吧?”因为如果堇哥儿是女孩的话,下一个男孩,老爷一定不答应过继。 林姑妈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我又没长着马王爷三只眼,哪里知道这之后的事。我和海哥儿商量过继这事时,那会儿我们根本没打算留下堇哥儿。你会生下来她,完全是意外。” 是哦。杨婉反应了过来,忙向母亲认错,好奇的问道:“妈,原本你不是都打算过继族里的孩子了吗,只是在人选上,没能和族中达成一致意见,怎么突然改主意,要过继我的孩子了?” 林姑妈叹道:“傻孩子,依照我的本心,当然希望过继来的孩子流有我和你爹爹的血,又怎么会愿意将我和你爹爹、哥哥辛苦一生攒下的家财给别人?哪怕都是姓杨的,但终究不是自家的血脉。” 满眼苍凉的道:“当初我会答应,除了族中的压力和世情如此,还因为肯给人做赘婿的,品行都不好,所以不可能给你招赘。可是你若是外嫁,平白无故的,你婆家怎么肯答应将自家的子嗣过继回来?” 在古代,祖宗非常重要。如果不是林如海理亏,再加上林姑妈是林家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让自己的儿子入别人的宗祠,认别人家的祖宗为祖宗的。 “你可知道当初族中为什么那么着急让我过继?” 林姑妈自问自答道:“当初,族中之所以一直逼着我赶紧过继,除了觊觎咱们家丰厚的家财之外,还怕我将家产给你做嫁妆。” “呸!”林姑妈啐了一声,“咱们家的家产除了祖上传下来的,都是我和你爹爹,以及你哥哥挣的,我只要不动祖产,拿给我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可以?我就算把家产给你做嫁妆又怎么了,难道你不是我的女儿?当母亲的给女儿准备嫁妆,又有什么错?” 双眉一立,怒道:“本来我想着你出嫁之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族中出面,不好和他们闹得太僵,因此我答应过继。可惜族里欺负人,明明我都答应过继了,他们明里打着过继的名义,暗里却在谋夺咱们家的家产。” 虽然族中答应给林姑妈过继,可是族中的过继和她要的过继不一样。 族里要给她过继的是儿子,而她想过继孙子,因为她不想儿子在下面没有供奉,这个理由很正当,但是族中就是不同意。 因为,给她做孙子,那么孩子必然年纪不大。 虽然林姑妈没有明说,其实已经通过这个要求表明,她想过继的是年纪懵懂,尚不懂事的孩童。这样的话,从小养起,自家能把孩子养熟,不惦记亲生父母那边。 而族中给她选的都已经是十四五,已经要到了娶妻成家年纪的男子。这样的孩子过继过来,指望对方对她贴心贴肺,不和亲生父母有太多的联系,怎么可能? 几经商谈,最终弱势的林姑妈退了一步,提出要求,过继来的孩子给她当儿子,可以,但是将来这个孩子娶妻生子之后,不仅必须给她死去的儿子过继一个孩子,而且还要求过继来的这个孩子必须由她指定。 她想着,族里也不是家家都富裕,她捡那家境一般,或贫苦的,但是有志气的好孩子过继到膝下,倒也未尝不可。 但是很可惜,族里答应了她第一条要求,却没答应她的第二条要求,告诉她,过继人选只能从族里给的名单中选。 林姑妈将名单拿过来一看,气得要死,里面的孩子要么是族中有权有势,她得罪不起的家里的孩子;要么就是那吃喝嫖赌,品行恶劣,一看将来就不会成才的孩子。 看到这个名单,林姑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族里根本是打着“过继”的名义,想吞并她家的家财,所谓的过继根本是他们早已经商量好的一个圈套。 林姑妈气得没给族人留脸面,直接点破了这一点,其中有几位族人恼羞成怒,说了些“反正肉烂在锅里,都是姓杨的,她又何必计较那么多”这样比较无耻的话。 气恼之下,林姑妈当即将人赶了出去,之后和族中僵持着,一直不松口,但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杨婉没出事,为了女儿出嫁之后,族里能作为她的靠山,她终究会答应,族中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只是杨婉的事,让林姑妈看清了族里指望不上,干脆破釜沉舟,包袱款款的带着女儿回娘家了,结果,给她们娘俩找出了一条路不说,就连之前一直头疼的过继问题也解决了。 这会儿林堇还不知道,将来她要背负的不仅仅是林家,还有杨家那副担子。 第八章 粉饰 林如海外出公干回府之后去了正房,杨婉想见他,除非厚着脸皮到上房来,但是她要面子,不想因此被下人诟病,所以强自按捺住渴见丈夫的心思,呆在自己的东院。 作为林家的子嗣,贾敏在林如海回来之后,就立即派人通知林堇,让她到上房参见父亲,并一起用晚饭。 林堇看着杨婉的脸色因为上房来人而由红变白,又变青,心中颇不是是滋味。作为正房,贾敏确实不用和杨婉斗,只要丈夫不宠妾灭妻,因为地位,她天然就站在上风。比如这次的事,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动声色的刺痛了杨婉。 这妾真不是那么好做的!林堇一面随着贾敏派来的婆子往上房走,一面心中暗自感慨。 林堇到上房的时候,林如海和贾敏对坐,正在说着林如海外出公干后的家中诸事,黛玉和瑁哥儿在地上玩耍。虽然其他人不在乎,甚至包括最该在意的贾敏也不在意,但是她就是觉得好好的一幅阖家欢乐图,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不是那么和谐起来。 这个时候讲究“抱孙不抱子”,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贾敏,林如海不好对林堇太过亲密,因此问了几句之后,就打发他和黛玉、瑁哥儿一起玩去了。 林堇一心两用,一面陪着黛玉和瑁哥儿在屋里玩,一面竖起耳朵听着林如海和贾敏说话,心中暗自庆幸,庆幸她的年纪还小,并且平时的表现只是普通之资,所以林如海和贾敏并不在意她是否会听到他们说话,没让她避开。 …… 贾敏喜滋滋的道:“前阵子我母亲派赖嬷嬷来看我,听她说,我二哥家的珠儿今年下场了,县试和府试都考了个第一,若是在院试中也侥幸拿了第一,倒是博了一个‘小三元’的名头。” 虽然林家尚不知道贾珠院试的成绩,但是一般情况下,县试和府试都考了第一的学子,哪怕院试不取他为第一,也没有罢黜落的可能。不然,就会被怀疑科举舞弊,到时就是大事了。 科举出身,现在又是江南学政的林如海非常清楚这一点,知道贾珠一个秀才的功名稳稳的了,笑赞道:“我记得二内兄家的珠儿今年不过十四岁,就已经进了学,堪称良才美质,不错,不错。” 夸完之后,他忽然想起一事,有些纳闷的问道:“我记得大内兄名下有一个荫监的名额,琏儿不喜读书,那个名额搁置在那,珠儿怎么不拿去用? 珠儿若是走荫监的路子入国子监读书,学业不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且到举业有成,这中间能省下好几年之功。” 荫监是指三品官以上子弟或勋戚子弟入监读书的学生。这里的“监”指的是国子监,不仅是国家最高学府,而且是科举考试典籍最多,师资力量最强的地方。能进国子监读书,对有志科举的学子来说,可谓是事半功倍。 虽然贾敏出身勋贵,但是她对科举考试的一些事还是有所了解的。要知道,宁国府的贾敬可是考中了进士,而她的二哥,贾政当年最开始打算通过科举入仕。所以,进国子监读书的种种好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不仅她知道,贾赦和贾政也知道。只是贾政这一房光知道没用,能把贾珠送到国子监读书才行。 但是很可惜,贾政的官职品级不够,荫监的名额在贾赦的名下。这个名额贾赦死死的捏在手里,哪怕贾琏不喜欢读书,明摆着不是那块材料,而贾珠的天资已经表明他是一个读书苗子,他也不肯松口。 反正,不管贾母和贾政这边怎么说,他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把名额给贾珠,最后,因为担心自己扛不住贾母的压力,他竟然把这个名额给卖了。 贾赦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不仅让两房的矛盾更加恶化,而且彻底绝了贾珠通过荫监进国子监的希望,因此,贾珠只能自己考了。 这事贾敏觉得丢人,她不想将娘家的龌龊告诉林如海,笑着解释道:“你说的有道理,奈何珠儿不愿意。珠儿这个孩子主意大,心气高,不想靠着祖辈的恩荫入国子监,想凭自己的力量考进去。他觉得作为科举考试的起点,一个小小的秀才,都考不取的话,何谈以后? 家里拗不过他,觉得他有些轻狂,想着让他见识一下外面的学子,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倒也不错。毕竟,哪怕现在碰个头破血流,终究他年纪还小,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再者,二哥觉得觉得珠儿如果一步一步的考上来,基础打得更扎实;况且族中除了珠儿,还有很多读书子弟,若是珠儿能通过科考入监,省出来的这个名额就能分给族中的其他子弟。 因此,家里就松口让珠儿自己考了。没想到这个孩子倒还有几分运道,竟然一举考中了。” 对贾敏说的贾珠不肯靠家里,非要自己考的行为,林如海没说什么。 不管是求学,还是当官,特别是担任学政这几年,他见过不少类似于贾珠这样,出身富贵,年少才高的才子,仗着才气,为人有些自我。 这样人,如果生活一帆风顺倒还罢了,若是中间有个挫折,往往接受不了打击,容易一蹶不振。 他只盼着贾珠不是这样的个性,不然,将来必然有一番苦头可吃。毕竟,生活不可能事事遂心如意。 虽然贾珠这次科举之事并非如贾敏所说的那般,但是贾珠的性格缺陷确实如林如海所想。 待听到贾政的行为,林如海忍不住拍桌赞道:“二内兄为人谦恭厚道,心怀族人,公而忘私,大有祖父遗风,果然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如海佩服,佩服,”摇头,一脸惭愧,“自愧不如。” 贾敏的话,听得林堇目瞪口呆。如果不是她有“预知”功能,又从她和赖嬷嬷的话中得到了很多信息,她一定会像林如海一样,被蒙蔽了。 原本在看红楼的时候,她曾经吐槽过林如海傻,觉得曹大为了让黛玉去荣国府,将林如海的人设变得不合理。 要知道,林如海能考中探花,说明他肯定不笨;为官多年,能得到皇帝的重用,被任命为巡盐御史这一紧要官职上,可见他的政治素养也一点都不差。这样的人,必然是通人情世故的,又怎么会在送黛玉去荣国府一事上,表现那么幼稚呢? 虽然有红学人士推测当时林如海遇到了危机,所以将女儿送到岳家避难,但是这个说法并没有得到权威认可,无法让人信服。 如今她终于明白答案了。 在林如海的脑海里,对荣国府的印象,最初应该是他上门求娶贾敏,岳父贾代善还在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的荣国府因为有贾代善撑着,还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人家;而且林如海就算和贾家结为姻亲,也不可能和贾家的人长时间相处,有限的几次登门,贾家的人就算什么不妥,在他这个姑爷面前,也都会把不好的一面隐藏起来,尽力向他展现好的一面;再加上有娶妻这件喜事作滤镜,所以在林如海的眼里,贾府的人和事都很好。 婚后,不等林如海和贾府多接触,他就外放离京,之后对贾家的印象,几乎都来自于妻子贾敏。而贾敏偏偏又是在林如海面前,从来都不肯说娘家半个字的不好。 如果有一个整天在他的耳边向他灌输荣国府好,荣国府的人更好,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向来信任无比的枕边人,不要说林如海本来就对贾家的印象很好,就算原本印象不好的,这么天长日久的洗脑下来,恐怕也会改变印象。 到了林如海这里,则是好上加好,以致于最后,他只怕把荣国府都看成是“圣人之家”一般的存在了。这样的话,在送黛玉去荣国府,表现完全不符合他的智商,完全可以理解。 看着正在和林如海说话的贾敏,林堇感叹,什么叫说话的艺术?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原本一个满脸麻子,还坑坑洼洼的人,让贾敏这么一包装,顿时变成了水光嫩滑。 这功力,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她忍不住吐槽:贾敏,你这已经涉嫌欺骗了,知不知道? 我知道你不想让娘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给丈夫知道,觉得丢脸,但是也用不着这么给娘家脸上扑粉吧?今日因,明日果,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将来坑的会是你闺女? 因为林如海他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都是假的,他信以为真。等你死之后,他觉得荣国府既然像你所说的那样千好万好,那么把女儿托付给了他们,他放心,以致于最后把你的女儿坑死了。你知不知道? 林堇明白贾敏的心态,理解她的做法,但是明白和理解,不代表认可。 第九章 名声 时光流转,很快就入了冬。外面寒风凌冽,屋里因为一连摆了好几个烧得正旺的炭盆,紧闭的窗户和厚厚的大红猩猩毡门帘将外面的寒风严严实实得挡在屋外,因此人在屋里只穿单衣都不冷。 让林堇说的话,这屋里的温度有些过高了,而且不透气,有些闷,再加上一大帮伺候黛玉和瑁哥儿的丫鬟婆子们都聚在这个屋里,以致屋里的空气浑浊不堪。 但是她却不敢提出打开窗子,透点风,换换气这种话,因为这个屋子是贾敏的两个心尖子黛玉和瑁哥儿的养病之所。 她身份尴尬,这话说出来,不要说贾敏不会听,估计还会猜疑她对黛玉和瑁哥儿有恶意。 要知道,这两个孩子会生病,是因为沾染了寒气。既然是因为受了寒才病倒的,自然要防止寒气再度入侵,所以,贾敏又怎么可能会同意打开窗户,把寒气放进来呢。 听黛玉和瑁哥儿抱怨吃的药好苦,以及因为生病贾敏管得严,这不干,那不能做,身边伺候的人只听母亲的,不听他们的话,必须要呆在屋子里,不能出去玩等一大堆小孩子的苦恼,林堇干巴巴的安慰了他们几句,然后跟着带她来探病的杨婉回了东院。 刚一进屋,林姑妈就冲了上来,一面命人带林堇换衣服,喝姜汤,一面用手点着杨婉,气急败坏的斥道:“你说你是不是傻? 上院的两个孩子身体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呀,三天两头就病一场。说句不好听的,能不能顺利长大都不好说。这会儿这两个孩子又病了,贾敏看着病恹恹的一双儿女这心里还不定怎么翻江倒海呢。 你去探病,是好意,但是你带着堇哥儿去做什么? 且不说堇哥儿会不会被过了病气的问题,单说他这副身体康健的模样,你觉得落到一双儿女正生病的贾敏眼里,她该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情? 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带着堇哥儿炫耀去了呢。” 杨婉乖乖的听完训,因为不承认林姑妈最后一句的指控,轻声辩解道:“我想着太太不仅待堇哥儿很好,完全不像其他家的太太对待庶子的态度,而且还时不时的将堇哥儿叫到上房,让他和大姐儿、瑁哥儿在一起玩,想来是希望他们作为手足要友爱。 因此,这次大姐儿和瑁哥儿生病,我觉得堇哥儿身为哥哥,不去看的话,不太好,所以我才带她过去探病,根本没有炫耀的意思。 我没想那么多。我发誓,我真的一点其它想法都没有。” 其实不用杨婉解释,林姑妈也知道她没那个心思,她的脑子里压根就没长那根弦。 至于贾敏那边,林姑妈相信,经过这几年的了解,贾敏也看出杨婉是怎么样的一个个性了,应该知道她带林堇过去,是纯粹的探病。 只是知道归知道,但是看到肥肥壮壮的林堇,再看看自己所出的两个病弱的孩子,贾敏这心里终究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黛玉和瑁哥儿这场病,尽管黛玉的身体也不好,但好的还是比瑁哥儿早。瑁哥儿拖拖拉拉,直到过年前夕,才彻底痊愈。 这个冬天,因为两个孩子的病,特别是瑁哥儿的病,府里上下里外的气氛都不是很好,贾敏的心情更是美丽不起来,因而减少了很多应酬往来。但是她娘家的年礼,依然一如既往的厚重,而且早就备好了,丝毫没有耽误时间的送了过去。 …… 古代过年,大多刚进腊月就开始准备,像贾家这样比较讲究的勋贵人家,更是早早就开始预备起来。因此,作为荣国府的当家太太,握着管家权的王夫人最近一段时日,哪怕这些事都比照着往年的旧例来,依然忙得很。 不过此时来荣庆堂的王夫人和贾母说的并不是府里关于过年的事,而是由昨天赵姨娘产子引来的一系列事。 “我和老爷商量过了,赵姨娘这次因为生环儿九死一生,大人和孩子都没少遭罪,况且又赶在过年这个关口,各家府里都忙,所以洗三、满月和百日都不大办,只请家里人过来坐一坐。 至于省下来的花费,我打算拿去赈济京中那些受冻挨饿的贫苦百姓,就当给环儿积福,保佑他无灾无难的平安长大。不知道老太太觉得这法子可行不可行?” 靠着引枕倚在塌上的贾母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笑得和气,一脸慈悲的王夫人,知道她是借着减少洗三、满月和百天的摆场,打压刚刚产子,风头正盛的赵姨娘以及刚出生的贾环的地位。 至于所谓的济贫为贾环积福,这话,骗鬼,鬼都不信。就算王夫人真的拿钱去济贫了,不管这钱是不是从贾环身上省下来的,她也不会用来给贾环积福,给她生的几个儿女积福倒还差不多,顺便还能扬一下她慈悲的名声。 贾母知道当家太太打压妾侍和庶子实属正常,可以理解;况且王夫人做善事的话,为她自己扬名的同时,府里也刷了一回好名声;因此颔首道:“行,就照你的意思这么去办吧。” 看到王夫人志得意满的模样,贾母不紧不慢的道:“你管家,事务冗杂;赵姨娘新生了孩子,你又要照料一二;三丫头在你身边养着,只怕你分身乏术;我这个老婆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也没什么事,不如把她接到我身边来,给我解个闷也是好的。” 王夫人嘴角上的笑意尚未散去,闻言顿时凝固在脸上,想开口反对,但是对上贾母苍老却不失锐利的眼神,心中一凛,反对的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终究没能说出口,乖乖的答应下来。 看着王夫人离去的背影,贾母冷哼一声,心中暗道:同样的坑,她当年已经跌倒一次,怎么可能再次掉进去。 赵姨娘为什么会难产? 因为孕期补大了。 在她怀孕养胎期间,各种各样的补品,宛如流水一般送进她的房中。但凡她想吃的,哪怕不是她份例当中的,王夫人也都竭力供应。公中没有,她掏私房钱去外面买。 一番操作下来,府里上下无不交口称赞王夫人宽厚仁善,甚至连赵姨娘那个大傻子都对王夫人感激得很。 当年贾政的周姨娘怀孕时,她也是这么一番操作。 结果因为胎儿太大,周姨娘足足生了三天才把孩子生下来,但是孩子在母体中憋的时间太长,生下来时,已经断气了。 彼时,因为王夫人刚嫁过来不久,贾母被她原本“老实厚道”的名声蒙蔽,见她待周姨娘那么好,以为她想博一个贤惠的名声,所以就没去深究,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因此,直到周姨娘生产,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是已经晚了,因为之前的疏忽,将二儿子的一条子嗣血脉折了进去。 贾母也知道,嫁人之后,不能像当姑娘时,那么天真浪漫,但转变思想需要一个过程。她也是从新嫁娘那个时期走过来的,所以非常清楚,可是绝对多数人都需要一个适应期。 虽然长短因人而异,但是到了王夫人这里,几乎是无缝对接,让她很是意外。 就和现代人嘴上喊打喊杀,但是到了真要动手的时候,很多人就是一个“嘴炮党”,下不了手,怂了,所以,想要他们真的下得去手,需要一个心理调适期一样。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贾母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这个二儿媳妇,知道那些原本关于她的什么老实厚道之类的评价,完全是骗人的。 原本在赵姨娘生探春的时候,贾母见王夫人没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以为她现在有儿有女,而且长子出息,次子生而有异像,无需担心庶子的存在,所以收手了。 毕竟,现在的情形和当初不同,周姨娘怀庶长子时,她膝下空空,连个孕相都没有。结果等赵姨娘怀第二胎的时候,她又故技重施。 贾母怎么可能让王夫人得意,不过她并没有直接和王夫人对上,知道周姨娘和赵姨娘关系好,因此迂回的通过周姨娘提点了一下赵姨娘。 本来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没事了,结果王夫人又在洗三、满月、百天这些事上做文章。在府里打压赵姨娘的风头的同时,不忘给贾政面前,府里和府外塑造自己宽容、厚道的好形象,并且还想拉上贾母。 王夫人打压妾侍和庶子的同时抬高自己的这些手段都是贾母当年玩剩下的,贾母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目的。虽然没有点破她,但不代表她愿意被王夫人糊弄,所以借着将探春抱到身边养的这件事,敲打一下她。 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不省心,还要和儿媳妇斗心眼,贾母有些头疼的抚上额头,吩咐道:“鸳鸯,你去大房说一声,就说我要把二丫头抱来养。” 偏心不偏心,那是私下里的事。明面上,贾母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既然把三丫头抱过来的,就不能拉下二丫头。 第十章 护短 时光似水,一下子就到了来年正月,被打扮成一个红包模样的林堇正坐在房里和《论语》死磕的时候,贾敏房里的大丫头红螺掀着帘子,从外面进来,向杨婉和林堇请过安之后,笑嘻嘻的道:“二太太,太太打发我来问,元宵灯节的时候,二太太可要带着堇哥儿去看灯。” 不等杨婉开口,林堇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开什么玩笑,她才不要去凑那个热闹。像这种热闹场合,正是小偷和拐子活跃的大好时间。 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道拐子猖獗,她还往危险的地方去,难道想落得像甄英莲一样悲惨的结果不成?所以哪怕自从觉醒了记忆之后,一直被关在后宅中的她很想出去见识一下外面的风景,仍遏制住了这份渴望。 林堇不去,杨婉却是要去的。自从嫁给林如海做二房之后,不管是宅门姑娘,还是当家太太的交际应酬,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所以杨婉再也没踏出过这个宅子一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放风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 为了这趟出门,杨婉从红螺走了之后就开始准备,兴致勃勃的挑衣裳,挑首饰,挑带出门的丫鬟婆子们,……只是很可惜,临出门前一天,查出怀有身孕,她的出门计划泡汤。 得知杨婉怀孕那一刻,林堇觉得自己都傻了,这是,自己要多一个弟弟或妹妹的节奏? 因为太过惊讶,以致于她忽略了林如海、贾敏和林姑妈三人得知杨婉怀孕时情绪的不同。 当然,他们三人和杨婉肚子里的孩子关系不同,所以情绪不同很正常,但是林姑妈竟然比林如海还要欢喜,而林如海看上去甚至比贾敏还要矛盾,这就不正常了。 …… 在上房陪黛玉和瑁哥儿玩,玩累了的她倒在塌上,原本是想休息一下的,谁知不知不觉间竟然睡着了。 感觉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似的,喘不上来气的林堇睁开眼睛,看到黛玉和瑁哥儿一左一右挨着自己躺下,小呼噜打得挺香,但是如果胳膊和腿不压在她身上就更好了。 就在林堇在不吵醒黛玉和瑁哥儿的前提下,小心翼翼的搬动着这两个孩子搭在她身上的腿,外间传来贾敏和林如海的说话声。 “……还没恭喜老爷,据府里来的许大夫说,婉妹妹这次怀的又是一个男胎。”贾敏的声音中带着一股酸意。 林如海明白她担心什么,拉着贾敏的手,道:“放心,不管表妹生多少个男孩,都不会动摇瑁哥儿嫡子的地位。” 贾敏眉头轻蹙,一脸忧色,“可是瑁哥儿身子不好……”只怕担不起林家的担子。 “小孩子吗,身体弱,等长大就好了。”林如海不以为然的打断她,并没有将瑁哥儿的病弱看在眼里。因为林家不仅代代子嗣稀少,而且身体都不是很康健,小的时候都常生病。 相比贾敏这个“局中人”不识“真面目”,林堇这个外人看得很清楚。林如海是一个正统的士大夫,在有嫡子的情况下,不管庶子多么出色,他都不会考虑将林家交给庶子。 其实从瑁哥儿和她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天子所执的玉,用以合诸侯的圭,覆于圭上,称之为瑁;作为瑁哥儿的兄弟,按道理说,她名字应该是带有王字旁的“瑾”,虽然没有瑁字那么贵重,可也是美玉,但是林如海却将那个“王”去掉了,因此,她的名字成了多年生草本植物的“堇”。 都说名字包含着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嫡子是帝王手里拿的玉,庶子是植物,这期待绝对是天差地别。 当林堇意识到自己的名字和瑁哥儿名字的意义时,心中曾经暗自嘲笑过林如海,文人就是喜欢玩文字游戏,有话不肯明说,非得暗地里戳戳,毛病。 不过如果从黛玉那论,她是植物,黛玉虽然是仙草投胎,比较高大上,但也是植物,而且黛是青黑色,堇是淡紫色,所以林如海歪打正着,给她和黛玉按照姊妹的规矩起了名字。 见贾敏还要说什么,为了让她彻底放心,林如海道:“”因为我林家子嗣一直稀少,所以在有了堇哥儿之后,我不知道表妹还会不会怀孕,因此就没告诉你。 在我纳表妹为二房的时候,姑妈提出,表妹如果生下第二个儿子,将会承继姑妈去世的表弟的后代香烟。” 贾敏惊道:“什么?老爷,你怎么会答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林如海有多么重视子嗣了,怎么会允许让自己的儿子冠上别家的姓氏。 林如海苦笑道:“如果我不答应,姑妈就会将表妹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安排表妹嫁给他人。”他也是被迫的好不好? 闻言,贾敏不语,当时那种情况,哪有林如海不答应的余地?更何况,从林姑妈的角度出发,人家也不算趁火打劫,毕竟自己的女儿本来是能做当家太太的,结果,不得不委屈做妾。 林如海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目光一转,看到了炕桌上放着的贾母的来信。他随手拿起来,一面看,一面道:“这是才收到的岳母的来信吧,信中都写了些什么?” 看到一半,忍不住惊道:“岳母家怎么无端端的突然让元春去参加选秀了?……” 贾敏笑吟吟的道:“元姐儿时在我母亲身边,由我母亲教养长大的,才貌双全,品格出色,又是生在大年初一这样有大福气的好日子,命中带福带贵,气运旺……” 林如海不悦的打断她:“这话大谬,大年初一确实是个好日子,但是并不意味着这天生日的孩子就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 不要说全国,单仅江南,出生于贫寒之家,从小到大,一日三餐都成问题,但是却是大年初一生日的人我能找出一大批来。 连肚子都填不饱,就算生在大年初一又如何?从哪里看出他们的富贵命来?就因为他们生在大年初一这个好日子?” 不等贾敏说话,他又道:“几年前,二内兄喜得贵子,并衔玉而生,实乃祥瑞之照,确实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但是不知道岳母和二内兄他们怎么想的,竟然将这事宣扬了出去。你也饱读诗书,当明白历史上生而有异相的孩子,无不是在史书中能够留名之人。在乱世,少说也为一方枭雄;在盛世,则为能臣干吏。 虽然现在是太平盛世,但是人心难测。大家子就算没有什么事,也要防着小人们诋毁,有了这起子事,不知会让谁惦念?若是因此给家里招来灾祸,可怎么办? 况且就算那孩子天赋异禀,但是到成才终究需要一段时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天才遭人妒,那庞涓因为嫉妒师弟孙膑的才华,不顾师兄弟的情谊而出手害之;那宋之问因为嫉妒刘希夷写出‘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样的诗句,抢夺不成,不顾两人还是叔侄身份,仍然下手杀了他。 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岳家虽然有些实力,但是却未必能保他一世平安。” 皱起眉头,“因此,在我看来,诸如什么有大来历,生而有异相,命格贵重,有大福气之类的美名,并不是什么幸事。 宝玉那孩子好歹还有一块确实衔玉而生的宝玉,可元姐儿仅仅因为生在大年初一,就弄出一个有大福气,大气运的名声出来,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况且,那地方是什么好去处不成?那外戚是那么好当的?也不知道二内兄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这么糊涂起来!” 贾敏笑辩道:“还说二哥糊涂,我看夫君更糊涂。 今时我们欣赏《韩熙载夜宴图》这副画,看的是画家顾闳中的笔法、构图、用色、……大都忽视了这幅画因何而来。 南唐李煜因为对臣子的猜疑,所以派了不少人监视大臣。其臣子韩熙载昨夜宴客,次日上朝,散朝之后,被李煜叫去,给他看了这幅画,以此暗示他:不管你们这些臣子做什么,我都知道。 宝玉一出生,母亲和二哥看到他口中衔的美玉,就想到了你所虑的那些,何尝不想隐藏下来,但是,”伸手指了指上面,“家里有那位派来的人在,哪里是瞒得住的?既然这样,反而不如大大方方的宣扬出来。” “至于元姐儿,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女孩都要参加选秀,当年我有父亲出面,求得我免选;如今家里不比以前,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求免去元姐免选的资格,所以元姐只能参加选秀了。” 贾敏将娘家两件值得被指摘的行为给圆得滴水不漏。 林如海不知道,但是林堇又怎么会不清楚,贾家那帮人的想法绝对和贾敏说的不一样。宝玉的事放到一边,只说元春,她去参加选秀可不是走个过场,就是奔着进宫去的。大选没选上,走小选的路子,哪怕做个宫女,也一定要进宫。要知道,元春的女史其实就是一个品级比较高一点的宫女。 第十一章 生死 时光飞逝,从春到夏,到秋,在不经意当中,大半年的时光过去了,杨婉的肚子到了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从早晨开始,杨婉的肚子就开始疼,但是直到中午,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像这样的场合,是不允许孩子在一旁看的,所以林堇被抱到了正院。但是她不放心,偷偷的跑过来,因为林如海、林姑妈和贾敏都在这边守着,所以她没敢进院子,而是在外面等着。 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声音,看着忧心忡忡,正在拜求漫天神佛保佑的林姑妈和端着茶碗,强自装镇定,但是那碗茶自从端起就没见放下,里面的茶水显然早已经喝尽了,却全然没有发觉的林如海,以及一旁心神不宁的贾敏,林堇的心提了起来,这是要难产吗? 伴随着杨婉一声凄厉嘶哑的喊声,“哇哇……”几声婴儿啼声随后而来,林姑妈一连念了好几声佛,满脸欣喜的喊道:“好了,终于生了,生了!” 之后,就听产房中稳婆欢喜得大声嚷道:“生了,生了,二太太生了位公子!” 闻言贾敏欢喜中难掩酸楚和苦涩,强笑着向林如海道喜。 虽然林姑妈早已经从大夫那里知道杨婉怀的是男孩,但是不到生下来的那一刻,终究这心不落底,如今得到确认,又哭又笑的喊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杨家终于有后了。” “恭喜老太太,恭喜老爷和太太,贺喜老太太,贺喜老爷和太太,二太太诞下一个男孩,白白胖胖,那小胳膊小腿有劲得很,哭声响亮,一看就健壮得很……”稳婆将产妇和孩子收拾干净,从房里走出来,向林姑妈、林如海和贾敏道喜。 话音未落,林姑妈迫不及待的跑进内室,去看女儿和外孙,哦,不是,孙子去了。 贾敏听到“健壮”这两个字,想到尚在病中的瑁哥儿,觉得分外扎心,强笑着让仆妇给了赏,无心再留在东院,吩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和仆妇们几句,转身回正院。 走到院子外面,她和猝不及防之下,没来得及躲开的林堇撞了个对面。对上林堇黑白分明,清澈中带着了然,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神,贾敏只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忙掩面而去。 但是林堇仍然看到了贾敏脸上尚未来得及拭去的泪水。她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咒骂这个该死的世道:儿子生着病,做母亲的不呆在孩子身边,反而守着老公的妾侍生孩子,还有比这更悲催的吗? 不顾仆妇的拦阻,林堇进了产房,只见刚刚生产完的杨婉躺在雕花大床上,脸上犹自带着几分疲色,睡着了。刚生下的婴儿包裹得严严实实,被林姑妈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 林堇闹着要看弟弟,没能如愿不说,反而被林姑妈赶了出来。 …… 新生下来的孩子被起名为“杨琳”,林堇吐槽林如海起名字没走心,只是将两家的姓氏简单的加到一起而已,没水平。 其实她误会林如海了,这个名字,是他认真思考过起的,“琳”这个字不仅和林同音,而且有美玉的意思,和林家这一辈的后嗣名字排得上。 按道理说,不管琳哥儿姓什么,都是林如海的子嗣,家里有添丁之喜,怎么也该庆祝一下。哪怕不请客,不大办,仅家里人小小的庆祝一番也行。但琳哥儿除了简单的办了个洗三,剩下的满月和百日都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今年年中,瑁哥儿生了一场病之后,身体急转直下,越来越差;生病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病好之后,再生病之间的间隔越来越短。 尽管林姑妈和杨婉并没有收到大夫下断语的风声,但是从林如海和贾敏的脸色,以及府里不仅频频的请大夫上门,还四处打听名医,并开始到处烧香拜佛的举动,再加上从上院服侍的仆役透出的口风,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这种情况下,实在是不好庆祝什么满月和百日;再者,林姑妈觉得琳哥儿是杨家的孩子,他的事自然应该由杨家人来办,不想林家插手,只是这话不好说出口,正好有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林家不出面不办这些事,正合她心意。 …… 林如海处理完公务,下衙回家,直奔林家后宅正房,掀帘步入内室,一面往瑁哥儿住的暖阁走,一面问迎上来的贾敏:“今天李大人介绍的姚大夫上门没?他怎么说?” 看到丈夫,贾敏本想要像往常那样一笑,却一点也做不到,嘴唇翕动了好几下,还是没能把姚大夫的诊断说出口。 她用帕子掩住了嘴,眼里的泪珠仿佛泄闸的洪水一般,根本止不住,一串串的落下来,转身扑到气若游丝的瑁哥儿睡的床边,看着孩子青的小脸,压着哽咽声,无声的哭起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林如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要安慰一二,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来,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会儿不管说什么都没用。 他伸手搭上贾敏的肩膀,以示安慰。贾敏扑倒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娘亲,爹爹——”瑁哥儿慢慢的睁开眼睛,看到站在床边的父亲和母亲,瘪着小嘴抱怨道:“孩儿好疼,好疼……” 贾敏擦干泪水,拿手握住瑁哥儿瘦得仿佛只有一层皮包在骨头上的小手,道:“娘亲知道,瑁哥儿乖,喝了药,一会儿就不疼了,瑁哥儿最乖了……”说话时,泪水又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瑁哥儿不高兴的道:“娘亲……疼,药苦,喝了还疼,疼……”他觉得贾敏骗他,他喝了药,依然还疼,而且那药好苦,一点都不好喝。 其实最近一段时日,大夫上门诊脉过后,都不开方了,但在贾敏的苦苦哀求下,最终都还是无奈的留下一道药方。 贾敏也知道瑁哥儿喝的药并没什么效用,但是让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儿子死,打死她也做不到。 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万一儿子喝了药,病情就有了好转呢,含泪软声哄道:“瑁哥儿乖,喝了药,我给你拿你最爱吃的蜜饯,这次允许你吃三颗。”眼泪在脸上滑出一道又一道的泪痕,视线模糊,她忙用手帕抹了。 府里大夫来来去去,周边各大庙宇道观,贾敏全都去了个遍,但是瑁哥儿的身体仍然一天天的虚弱下来。原本他每天还能说了几句话,如今精神越来越不济,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 最开始,上院将瑁哥儿的病瞒得一丝风都不透,东院这边是半点不知。但是随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后事都准备起来了,这消息就瞒不住了。 不仅仅是林如海和贾敏的神情和言行泄了密,还因为随着瑁哥儿的的病不见好转,身体越来越坏,眼见要不中用了,在上院伺候的奴仆,有些人不免心思浮动,开始偷偷向东院卖起好来。 林姑妈和杨婉刚收到消息的时候,心思复杂难言,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襁褓中的杨琳身上。林堇是个女孩,瑁哥儿一死,林家目前剩下的唯一男丁又姓“杨”,林家这是要绝户了? 抢在杨婉之前,林姑妈道:“婉儿,琳哥儿是杨家的子孙,这是早都说好了的事,而且已经上杨家的族谱,不能更改了。” 她非常庆幸,庆幸怕林如海反悔,孩子一生下来,就逼着他赶紧将过继的事给办了。为了尽快把过继的事办好,原本什么都不想给族里的林姑妈让出了一部分家产,不仅仅是为了让族里松口,还因为杨琳以后是杨氏一族的一份子,不好和族里的关系弄得太僵。 “再说,你打算怎么开口?他要是问你为什么要将琳哥儿改回林姓,你怎么答他?不爆出堇哥儿不是男孩的真相,他必然不好答应让琳哥儿回林家。” 见杨婉不吱声,林姑妈看破她的心思,冷笑一声,道:“你现在有底气了,觉得有琳哥儿在,哪怕将堇哥儿不是男孩的真相爆出来也没关系,只要他不知道堇哥儿不是他的孩子就行。 是,因为孩子,海哥儿能容忍你的欺骗,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能原谅你?你不会以为他知道真相之后,你俩的感情还会依然如初吧? 更何况,你不要忘了,你头上还压着一个贾敏。她以前不动你,是因为她有儿子,只要她的孩子平安长大,不用争,她就是赢家。但是现在她的儿子死了,而你还傻了吧唧的主动把把柄往她手里送,到时,鸡飞蛋打,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听到因为她的欺骗,她和林如海的感情会因此生隙,杨婉的脸上有了犹豫之色。 林姑妈见她动摇了,忙又加了一把火,“你现在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回头再给林家生一个大胖小子就是了。” 杨婉不是一个有主意的,在林姑妈针对性的连番劝说下,终于放弃了暴露林堇不是男孩的想法。 第十二章 余波 自从瑁哥儿死了之后,贾敏大病一场,病好之后,一下子老了好多。 之前,她保养良好,哪怕都已经是年过四十的人了,依然宛如三十岁左右的妇人。脸上虽然有几分岁月的痕迹,但是岁月带来的那份成熟雍容的风韵反而让她越发显得迷人,并不让人觉得她老。 可是这次病好之后,她瘦了很多,精神气不同以往,虽然头发没白,眼角的皱纹也并没有多上几条,但却非常明显的能感觉到她的衰老。 这么说吧,原本的她是一枚从里到外,饱满成熟的果子;现在的她,外表和以前一样,可是里面却已经开始腐烂,慢慢变坏。 …… 贾敏和娘家依然保持着一个月至少通一次信的频率,因此,像瑁哥儿早夭这样的大事,她自然将其写在了当月寄给贾母的信上。 原本因为收到贾敏的信,非常高兴的贾母在看完信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正在和贾母商量贾珠婚事的王夫人看到贾母的神情,心中一动,问道:“老太太,可是林家那边出了什么事?” “敏儿生的儿子这个月月初夭折了,还不知道她怎么伤心呢。”贾母一面说,一面忍不住涌起对女儿的担心,“她都这个年纪了,只怕再难有孕,偏前段时间,林家那个二房又生了个男丁。如今她膝下无子,对方却有两个儿子,此消彼长,她的日子恐怕未必好过。” 王夫人并不觉得贾敏的日子会有难,当年她嫁进林家多年未育,当家太太的位子还不是做得稳稳的。如今虽然儿子死了,但是管家权依然在她手里,心腹也在,以她的手腕和在林家这么多年打下来的深厚根基,这日子能有什么不好过的? 不过这话,在贾母跟前不能说,她竭力宽慰道:“老太太不要太担心,林姑爷和敏妹妹夫妻情深,也并非宠妾灭妻之人,而且敏妹妹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只比我怀宝玉时大一岁,但是比东府敬大嫂子小很多。敬大嫂子这么大的年纪,不还怀了吗,所以敏妹妹再生一个绝对没问题。” 再生一个,哪那么容易。贾敏虽然没说她不能生了,但是前些年因为多年未育,她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药汤子,是药三分毒,再加上因为一直未能生育,心情抑郁,所以原本就算不上多么康健的身体变得越发不是很结实起来。 在高龄生下黛玉后,不满一年,贾敏又再次怀孕生下瑁哥儿,频繁怀孕,又再一次损害了她的身体健康。 虽然贾敏在信中并没有提及她的身体情况,但是贾母是经事老的,又怎么会想不到,因此明知道贾敏膝下无子,当家太太的位子不稳固,也不会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去怀孕,因为她怕贾敏有命怀,没命生。 不过这些内情就没必要告诉王夫人了,贾母换了一个角度道:“你说的简单,只是现在林家后院的情况和当年大不一样。 当年敏儿虽然未育,可是后院的姬妾也没有一个生育的。 如今,林家后院不仅多了一个生了两个儿子的妾侍,而是这个妾侍不是普通的妾侍,是二房,是能将敏儿这个当家太太的取而代之的二房。而且这个二房和林如海的关系匪浅,是他嫁出去的姑妈的亲女儿,是他嫡亲的表妹。 若是有这么一个二房在你身侧虎视眈眈,你觉得你这个当家太太的位置稳吗?” 王夫人被问得哑口无言。 贾母叹了一口气,看着不言语的王夫人,对着她挥了挥手,“算了,你先下去吧,我这会儿没心情,珠儿的婚事回头再议。” 王夫人出了贾母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屋子,笑着高声吩咐金钏:“这会儿太太我高兴,你去将藏的好玉泉酒温一壶,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要喝几盅。” 后宅女子,未出嫁时,比家世,比外貌,比才学,比品格,比挑的夫婿和婆家的家世,比嫁妆,比……;待出嫁之后,比丈夫,比子女,比夫妻感情,比……。 因为贾王史薛并称四大家族,又因为贾家和王家又都在京城,走动得比较勤,所以贾敏和王夫人在闺中就相识了。 因此,年纪相仿的两人,不仅她们自己在心里比,还免不了被其他人放在一起比较。总的来说,王夫人在和贾敏的比较中,输多赢少,而且就算是赢,两人的差距也不是很大,所以王夫人对贾敏的感情比较微妙,总想着能痛痛快快的赢贾敏一次。 如今,终于如愿了。 …… 因为瑁哥儿的死,林家这个年都没好生过。 过了年,林如海被钦点为巡盐御史,举家到扬州上任。 虽然有了丈夫升官这一大喜事,又换了一个环境,少了几分触景生情的伤感,贾敏的情况有了改善,看似恢复如初,但是终究短了几分精神。 林如海看到贾敏这个样子,百般安慰都不见效,想了想,到东院,逗了一会儿琳哥儿,和杨婉商量:“表妹,我想将堇哥儿送到上房,由太太抚养,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婉闻言慌了神,忙道:“老爷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自从瑁哥儿去了之后,太太的精神就不是很好,如果把堇哥儿送到她膝下,想来应该能抚慰她几分失子之痛。” 杨婉想要拒绝,但是庶子养在嫡母身边,抬高了庶子的身份,明显对林堇有好处。 没有合适的理由,她不好拒绝,因此迟疑了一下,道:“这事我要想一想。”事关重大,她做不了主,要和母亲商量一下才行。 林如海知道杨婉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料到她和林姑妈商量过才能给他答复,点了一下头,没说什么。 送走林如海,杨婉就立刻派人将林姑妈请了过来。待林姑妈来了之后,她顾不得跟着林姑妈一起过来的林堇,噼里啪啦就把林如海的意思说了。 林堇听了之后,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林如海的这番操作。不可否认,他的心是好的,但是嫡妻的亲身儿子死了,你巴巴的送过去一个庶子让她来养,以作安慰。 只是你确定这真的是安慰,而不是扎刀吗? 这样的丈夫放到后世,不将他打出个油盐酱醋茶才怪。就算是这个时代,正妻待见庶子的能有几个? 是,贾敏待林堇很和气,并不像王夫人不仅打压不说,而且眼里压根就没贾环这个人,但是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喜欢林堇。 她对林堇的态度和蔼可亲,那是因为在她眼里,林堇只是杨婉的孩子,是林家亲戚的孩子,而不是林如海的儿子。 林姑妈听杨婉说林如海要将林堇送给贾敏养,根本没做考虑,毫不犹豫的道:“明天你就将堇哥儿送到上房去。” “妈!”杨婉顶着林姑妈不赞同的目光,把自己的意愿说了出来,“我不想将堇哥儿送给她养。 是,庶子由当家太太抚养长大,确实能抬高庶子的身份,但是堇哥儿抬不抬高身份根本没必要。 林家现在就她一个男丁,嫡子也好,庶子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就算将堇哥儿记在她名下,也不过是骗骗后人罢了,今人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让你将堇哥儿送到上房去,和抬不抬高她的身份无关。”林姑妈看着杨婉,耐心的解释道:“你现在有两个儿子,贾敏却没有儿子,纵使贾敏的手腕高超,你不想争,这后院恐怕也平静不了。难道你没注意吗,最近向你示好的奴仆多了不少?” 叹了一口气,“这妻妾相争,一个弄不好倒霉的不仅仅是你们的心腹奴仆,说不定还会把孩子折进去。她那边只剩下一个女儿,再金贵也比不上你这边。 以前她不和争,是因为她是玉瓶,你是磁器;现在倒过来了,你成了珍贵非常的玉瓶,不怕摔,不怕碎的反而是她了。 况且妻妾一旦相争,后宅就会变得不稳,海哥儿如今是巡盐御史,是一个非常要紧的职位,需要一个安定的后方,所以,你赶紧将堇哥儿送到上房去。 只有这样,才能让后院迅速的归于平静,而且你好,我好,她好,大家都好。” 杨婉没有将林姑妈说的厉害关系听进去,犹自不甘的做着垂死挣扎,“可是堇哥儿送到上房,说不定会被太太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到时……” 林姑妈指着一旁的杨琳道:“琳哥儿是你才生下来的,虽然你没少抱他,可是你亲自帮他换过几次尿布?如果不是刚出生的时候,你看过他,确认过他的性别,我告诉你,说琳哥儿是个女孩,你说能不能瞒过你?” 见杨婉不说话了,林姑妈又道:“堇哥儿都这么大了,就算送到上房去,你以为贾敏还会亲力亲为不成?还不是要交到服侍她的人手里,只要堇哥儿去上房,将她身边现在服侍的人全都带过去不就行了。” 杨婉无法辩驳,只能不甘愿的答应下来。 第十三章 提议 次日吃过早饭,杨婉牵着被收拾干干净净的林堇的手,来到了上房。虽然说要将服侍林堇的所有人全都带到上房去,但是这次跟去的只有她的奶嬷嬷陶嬷嬷和大丫鬟雨竹。 杨婉她们来到上房时,在屋外竟然没有看到伺候的丫鬟和婆子。林堇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里面应该正在商量什么机密的事情,所以伺候的人都被林如海和贾敏给遣开了。 就在她想拉着杨婉离开的时候,屋里面传出的说话内容让她把伸出去拉杨婉的手收了回来。 “……老爷,我想将玉姐儿嫁回娘家。”贾敏的提议不仅让林如海一怔,更是把外面听到这话的林堇吓了一跳。 虽然看书时,知道黛玉和宝玉是一对,但是贾家最支持“宝黛恋”的是贾母。至于林家这边,曹公没写,所以不知道是支持,还是反对。不过,后面,黛玉的父母全都死了,不管是赞成,还是反对都没用了,因为他们已经无法替女儿做主了。 同时,林堇也明白为什么两人会屋里屋外伺候的人遣开了,因为现在说的是黛玉的婚事,不管结果如何,黛玉的年纪还小,未来怎么样,都说不准,因此两人都不想这么早传出什么风声,免得影响黛玉的名誉。 杨婉也听到了里面的说话内容,原本想迈步往里走的她停下了脚步,凝神细听起来。 林如海反应过来,神色诧异的问道:“夫人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玉姐儿年纪还小,离她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还早着呢。如今早就不兴娃娃亲了,免得孩子长大之后品行不端,害了孩子的终身。 再者,你娘家并没有和玉姐儿年龄相当的适龄男孩,总不能让玉姐儿嫁个庶子吧?” 林堇听了这话顿时一愣,谁说没有适龄男孩,不是还有宝玉呢吗?林如海怎么当他不存在? 贾敏一听林如海没提宝玉,一下子就想到那天他看到娘家来信时,提到元春参加选秀时说的那个关于生而有异相的话题,所以对选宝玉为婿有些忌讳。 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叹道:“自从瑁哥儿没了之后,我就只剩下玉姐儿这样一个了,少不得要好好为她打算一番。 玉姐儿的身子虽然比瑁哥儿结实,可也没结实到哪去,自从会吃饭开始就吃药,一年当中总是要病上几场。这些年也不知道请了多少名医来诊治,总未见效。 休妻中有一条就是‘恶疾’,所以……” 林如海不高兴的打断她:“你也未免太过担心则乱了。玉姐儿的身体是有些弱,但还没到恶疾的地步。” 林堇在外面狂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后世有人猜黛玉得的是肺结核,但这完全是胡说。因为肺结核是会传染的,黛玉进贾府之后,一应饮食起居是和贾府最尊贵的两个人贾母和宝玉同吃同住。如果她是这个病,精于保养,安于享乐的贾母怎么肯和她一起吃饭?王夫人又怎么肯让自己的宝贝蛋儿子和她这么亲密接触? 要知道,这个病,在古代是根本没办法治愈的,就连在现代,直到建国十多年之后,我国才能治愈肺结核。 其实黛玉的病,在她进贾府的时候,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就是先天不足。 要知道,她出生的时候,不管是林如海,还是贾敏,都已经四十多了。这个年纪,不要说在古代,就算是现代,这两位都已经是高龄父母了。 所以,她的病,林堇推测,应该是作为高龄产妇生的孩子先天性免疫力弱,因此,每每季节变换,天气和温度发生大变化的时候,抵抗系统比别人弱的她就会生病;又因为她每次必犯旧疾的时候,都会咳嗽,所以林堇怀疑,黛玉的呼吸系统应该也有点问题。 像她这样先天不足的病,在现代也没什么好的根治方法,就是一个字,养,有点富贵病的意思。因此,黛玉的病其实算不上什么大毛病,更和恶疾沾不上边。 一辈子都在后宅打转的贾敏深知,真要斗起来,后宅的手段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依然能死人。更何况,婆媳关系从古至今都是个大难题,为什么很多人在议亲的时候,都喜欢亲上加亲?为的就是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婆媳之间好相处一些。 贾敏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玉姐儿的病算不上恶疾,但是有的时候,姥爷你要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想把玉姐儿嫁回娘家的原因之一,婆家就是外祖家,想来对她应该宽容许多。” 虽然知道林如海有意避过宝玉这个人选,但是贾敏不能不提,因为娘家和黛玉年龄相当的合适的嫡出子,只有他一个。 “至于适龄人选,老爷你忘了,我二哥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儿子,乳名宝玉的那个孩子比玉姐儿只大了一岁。 虽然年龄还小,不知道长大之后如何,但是前次赖嬷嬷来看我,说他已经由元姐儿口传教授了几本书,已经识了数千字在腹中,聪敏程度不下于珠儿。 再者,我娘家的家教,想来老爷应该是信得过的,所以不用担心宝玉长歪。” 林堇听贾敏最后一句话,忍不住吐槽:亲,你这是开了多大的滤镜美颜来看你娘家呀?你娘家的家教还信得过?你知不知道,你们贾家后来被人吐槽,只有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 林如海轻咳了一声道:“我不是嫌弃二内兄的意思,只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乃是婚嫁的规矩;再说,宝玉那个孩子不仅是幼子,而且还有一个衔玉而生的异相,让人拿不准。 况且你不是说岳母信中没少抱怨他为人调皮,比较顽劣吗,谁知道他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 我不是信不过岳父家的家教,只是虎父犬子的例子又不是没有。做我林如海的女婿,仅仅没长歪可不能够,左右玉姐儿的年纪还小,不着急,所以我觉得这事还是先放放吧。” 在林堇的印象里,黛玉和宝玉各方面都很般配。 关于这方面,书中凤姐也曾经当众说过:“你给我们家做了媳妇,还亏负你么?是人物儿配不上?门第儿配不上?根基儿家私儿配不上?……那一点儿玷辱你?” 但是在林如海这里,宝玉是配不上黛玉的,这是怎么回事?林堇有点糊涂了,不过转而一想,顿时明白了。 这会儿的黛玉父母双全,尚不是和凤姐说话时那个失恃失祜,除了贾家这个外祖家,没有依靠的孤女。 而且虽然说京官的品级比外放的官员要天然高半级,但是架不住贾政自从出仕之后,这么多年他在工部的官职仅仅是从主事变成了员外郎,只升了半级。 只是他这次升职并不是因为他的工作做得好,完全是因为他在工部的资历实在是太长了,以前他的同事,甚至手下都比他的品级还高了,所以长官看在他的长资历份上,再加上每年都都收到贾府送的厚礼,抬抬手,给他升了官。 相比一直几乎在原地不动的贾政,一直高升的林如海不仅官途不错,而且简在帝心,因此,如果没意外的话,照着这个形式下去,他的官还会继续往上升。 本身,作为林家的嫡长女,黛玉的婚嫁市场就是一片光明。说句不客气的话,等黛玉长大了,如果皇家有合适的皇子,她连皇子妃都做得。 这种情况下,你让林如海将女儿嫁给父亲只是一位中低级官员,又分不到多少财产的幼子,如果这个人选不是和贾敏有密切关系的话,估计林如海都能说出不好听的来,因为两家的条件实在是差得有点大,虽然不至于是癞蛤蟆吃天鹅肉,但是在林如海看来,也有点异想天开。 贾敏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她觉得黛玉身体不好,而林堇虽然是林家子,可是和黛玉隔着一层,将来未必能给黛玉做靠山,这样的话,黛玉倒不如低嫁回娘家。 不过目前她只是这么一说,想法并不坚定,见林如海反对,也就没有再坚持己见。 夫妻多年,贾敏为什么会提出想将黛玉嫁回娘家,她是怎么想的,林如海虽然不能说猜出个十成十,但是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之所以会起将玉姐儿嫁回娘家的想法,是觉得堇哥儿不是她的亲兄弟,担心他不能成为她的依靠。 你大可放心,堇哥儿是个好孩子,绝非无情无义之徒,他平时和玉姐儿玩得很好,两人相处有谦有让,感情也很好。他这个做哥哥的,绝对不会不管妹妹。 如果你还不放心,我把他带到上房,交给你来养,不仅可以进一步培养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而且受了你的养育之恩,将来他若是不管玉姐儿,这等忘恩负义之徒,必然会受士林唾弃,在官场他也就无法立足了。你意下如何?” 林堇傻了,没想到林如海想将她送给贾敏养,竟然还没和贾敏这个正主说,就先和杨婉说了,他这是什么神仙思维? 第十四章 择师 儿子死了,以贾敏的年纪以及她现在的状态,再生一个的可能性非常低。这么一来,林堇这个庶长子就变得非常重要了。 原本林如海想将林堇送到上房去养,不仅仅是为了提高林堇的身份,更是为了安慰沉浸在失子之痛走不出来的贾敏。 如今,因为贾敏担心将来黛玉没有兄弟可以依靠,起了将黛玉嫁回娘家的想法,让他觉得更应该将林堇送到上房来。 在林如海眼中,林堇和瑁哥儿都是他的儿子。虽然瑁哥儿因为嫡子的身份更贵重一点,但是林堇并不是普通妾侍生的,而且是他期盼多年之后得的第一个儿子。虽然平时碍于贾敏和瑁哥儿的存在,以及要维持做父亲的威严,让林如海对林堇的态度一般,但是实际上,在他心里,林堇和瑁哥儿的份量差不多,只是因为嫡庶有别,怕贾敏多心,后宅不稳,因而没表露出来。 在贾敏眼中,一百个林堇加起来也比不上她的瑁哥儿。况且她这边儿子刚死不久,林如海就想让她养庶子,等于是在她心口扎刀,因此不管林如海给出什么样的理由,哪怕都关系到了黛玉,贾敏仍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老爷,玉姐儿的身子不好,我这边要照顾她,又要打理家事,我这阵子精神也短,实在是没办法再养一个孩子。” 知道林如海一定会再劝她,她赶在他开口之前道:“我知道老爷想说什么,只是养孩子,可不仅仅是管吃管喝就行,如果那样的话,只要有丫鬟婆子伺候就行了,何必还要我们做父母的操心呢。” 林堇担心她和杨婉站在外面偷听,被这院子里的回过头来上前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看见不好,因此拉着杨婉离开,没有继续听下去。 屋里,贾敏虽然拒绝养林堇,但是却将林如海说的让林堇和黛玉培养感情的话听了进去,心随念转,道:“虽然还有一个琳哥儿,但是他成了杨家人,因此我们府里的担子都落在了堇哥儿身上。 我听说婉妹妹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教堇哥儿识字了,既然这样,不如正经给堇哥儿请个好老师,让他正式开始读书吧。” 林如海想了一下,点头道:“夫人说的有理,回头我就打听先生去。”要请一位博学多才的好先生来任教才行。 贾敏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既然准备让堇哥儿读书,是不是让他从东院婉妹妹处搬出来?纵使不搬到前院去,也该让他单独一个院子,没个还在后院内帷厮混的道理。” “是该搬出来。”林如海对她的提议表示赞同,但是在安排住处的时候,迟疑了,“堇哥儿的年纪搬到前院去,稍微小了一点,可是继续住在后院的话,你觉得住哪合适?” 贾敏笑着建议道:“不如住在雨花阁?那是离前院最近的住处了,方便他向老爷请教。” “唔,也行。”林如海思量了一下,觉得很合适,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 虽然杨婉舍不得让林堇从东院搬走,但是这事没有她反对的余地,所以只能无奈的将林堇的东西收拾出来,并再三叮嘱其身边伺候的人,让她们好好服侍林堇。 林堇对自己搬到雨花阁,独自住一个院子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在听到林如海为她择师的时候,有那么一点想法,因为她想到了原本黛玉的老师贾雨村。 贾雨村这个人,在林堇看来,除了在娇杏身上表现出那么一点点好之外,其他时候就是一个自私、虚伪、贪婪、冷酷,忘恩负义,……的大奸大恶之徒。 林堇并不想跟他学习,不仅仅是不屑于他的为人,而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师生关系是非常密切,不次于父母的一种关系。等他成年之后,步入官场,因为这层师生关系,这辈子都不要想和贾雨村撕掳开了。 按照儒家“天地君亲师”的说法,只有老师不认弟子,将其驱逐出门墙的,却很少有弟子敢不认老师的,因为这行为属于“欺师灭祖”,世人不仅不认同,而且一旦有人这么做了,不管道理在他与否,都意味着他将会被驱逐去主流社会。 只是不想归不想,如果真有人介绍贾雨村来府上任教,林堇却没办法说自己不跟他学。 在现代,人们提起秀才这一功名,好像根本不值什么,而且不管是古代的话本,还是现在的影视剧里动都不动就是中状元和考取探花,好像科举比较容易似的,但是等林堇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不要说状元和探花,就算是秀才这个功名,也不是那么好考取的。 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为成为秀才而蹉跎科场,从少年郎变为垂垂老者。就拿考秀才中的第一步,童生试的名额来说,各县、府的名额不过二三十人,其惨烈程度,让林堇想到现代考清大和北大。 尽管后世大学扩招了,但是每年各省县市能够考上清大和北大的莘莘学子当中,又有几人能步入这两所国家最高学府?依然是寥寥数人。 即使早早通过了童生试,乡试也未必能过,乡试的录取率更低,各省名额不定。比如,明朝两京一十三省,除两京乡试的名额维持在一百多人外,其他诸省皆未满百。拿南京所在南直隶来讲,每科乡试参加考试的生员多达两万多人,为争那一百来人的录取名额是何等惨烈。 进士三年一考,每次大约录取三百人左右,平均三年三百人,也就是一年一百人。 以六千万人口来算,男性三千万。就算古代读书人百里挑一,那也是三十万人竞争三百个名额。按照录取率来说,是千分之一,比我们高考最严的时候,也就是六七十年代考清大和北大还要难得多。 这种情况下,林如海请来一位进士来给她当蒙学老师,哪里有林堇不愿意的份?偏偏关于贾雨村品行不好这事,她还不能说。所以,林堇只能寄希望缥缈无踪的神佛身上,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自己的老师千万不要是贾雨村那个家伙。 可是剧情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在林如海身边的长随请她去书房,说给她请的老师来了之后,林堇到了书房,听林如海介绍之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的祈祷没起作用,眼前这位正是贾雨村。 不过庆幸的是,林如海虽然是请贾雨村来教她,但是并没有让她拜师,和贾雨村并没有定下师生名分。这种情况类似于贾家的族学虽然是由贾代善负责,并且由他来教导族里的学生,这些人也称他为一声老师,但是并不能算是他的弟子。 林堇后来也想明白为什么林如海不让她拜师了,她作为男子,是要出仕的。作为儒家子弟的一员,林如海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时代的师生关系有多重要,在不完全了解贾雨村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让她随便拜师? 在知道林如海将老师请回来之后,贾敏就和他商量:“我知道老爷对堇哥儿寄予厚望,所以专门请了进士出身的贾先生过府任教。 按道理说,应该选几个伴读跟堇哥儿一起读书,大家互相督促,你追我赶的,这书读着才有意思。” 林如海叹道:“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虽有几门,与我这一房关系比较远,俱是堂族,没甚亲支嫡派。而我又刚到任不久,这边的官场还不熟悉,因此也不敢让他家的孩子过府读书。” 贾敏含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让玉姐儿跟着堇哥儿一起读书吧。虽然女子无才就是德,但是到底不能做个睁眼瞎,不然,将来当家理事,连帐本都看不明白,被下人糊弄了怎么办?” 林如海其实并不认同女子无才就是德这句话,而且他知道,贾敏对这句话也嗤之以鼻,因此对她拿这句话来给黛玉做为读书的理由,有些奇怪。 看到贾敏紧张的看着自己,他想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了,不过是借此让黛玉和林堇培养感情罢了。他沉吟片刻,衡量了一下利弊,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 知道黛玉将和自己一起跟着贾雨村读书,林堇不免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天资不如黛玉。所以为了不被黛玉比得一无是处,她私下很是勤奋。 对此,林如海很是满意,觉得答应让黛玉和林堇一起读书这件事,没做错。 埋首于功课中的林堇不免忽略了消息的收集,还是从黛玉的那知道了荣宁两府最近发生的两件大事:一件是宁国府敬大奶奶挣扎着生下一个女孩,起名惜春,在洗三那天将女儿托付给贾母之后就逝去了;一件是荣国府的元春在大选失败之后,走小选的路子进宫去了。 对前一件事,林堇除了慨叹生命无常以及惜春的苦命之外,再无其他感想。但是对后一件事,她非常好奇,好奇护短的贾敏在林如海面前是怎么圆的。可惜黛玉不知道,她又不好去问林如海和贾敏,因此这事在她这里,就成了谜。 第十五章 日子 贾雨村名化,字时飞,原系湖州人氏,自从被革职之后,来到淮扬地界,作了盐政林老爷家的西宾,教导林老爷的一儿一女读书。 虽然是教两个孩子,但是林堇才是主要教导对象,他和黛玉都刚刚启蒙,对进士出身的他来说,教他们读书根本是小菜一碟,十分省力。 因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林堇对贾雨村的印象并不好,但是在跟着贾雨村上了几天课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贾雨村确实有两把刷子。 肚里有货未必能够当好老师,但是贾雨村上课,却是妙语连珠,逸趣横生,将典故和文章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引人入胜。如果拿到后世去,评个“优秀老师”绝对没问题。 但是最重要的是贾雨村的情商非常高,虽然黛玉和林堇都是他的学生,但是很明显,他的重点应该着落在能参加科举的林堇身上。 只是黛玉也不能忽视,要知道她作为女子,能够和林堇一起上课,可见她的地位,所以如果他忽视她,很可能被视黛玉为眼珠的贾敏穿“小鞋”,严重的话,甚至能够将他扫地出门。 想平衡好林堇和黛玉的教学内容,并且做到给人的感觉,他也很重视黛玉,其实并不容易。因为小孩子的情绪最敏感,能够很容易分辨出是真心,还是假意,尤其黛玉还是个非常聪颖的女孩子,但是贾雨村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甚至还让黛玉在贾敏面前赞过他一次。 要知道,黛玉可不是轻易夸人的,所以他能做到这一点,林堇很是佩服。 …… 下了课,林堇和黛玉手拉着手回到上房。一进屋,他俩就被满屋子铺的绫罗绸缎吸引住了目光。 黛玉看到这些绸缎,张着小嘴,吃惊的道:“母亲,我知道学针线,要从认料子开始,但是没必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吧?” 贾敏笑道:“想得美,给你摆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让你认料子?你怎么这么大谱呢。你外祖母家的珠表哥婚事定了,这些衣料是给他办婚事用的。 不过,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我了。你正好借此认一下衣料,一来东西比较全;二来这料子比较大,不像一般用来拿来认料子那么一小条,比较好认,学起来容易。” 拉黛玉过来认衣料的同时,贾敏对林堇道:“堇哥儿,你也过来听听。虽然你不用学针线,但是这些东西多知道一点没坏处。说不定你将来会担任织造上的差事,到时能省事不少。” 林堇知道,就算不担任织造上的差使,学这些也没坏处。古语有云“看衣识人”这话虽然在后世带贬义,有势利眼的意思,但是在这个时代,这话没错。因为社会等级的缘故,很多衣料平民百姓和商人都不能穿,就算是做官,不到一定的品级,有些限制级的料子也不能用。 当然,民间在这方面,除了特定的场合,其实穿衣已经宽松很多了,比如,江南很多盐商绫罗绸缎照穿不误,官方也没说什么,目前处于“民不举,官不究”的状态。 贾敏拿起桌子上各种布料一样一样的,向他俩讲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诸如花软缎、素软缎、织锦缎、倭缎、古香缎、……这些缎子,哪个做衣裳好,哪个镶边好,哪个适合做袄,哪个适合做裙,……还讲到了什么时节穿什么,什么场合穿什么,……在讲解的同时,顺便回忆了一下她当年在闺中时的学针线的一些事。 听着贾敏讲述她娘家荣国府如何和别人家不同,原本林堇看书的时候,觉得贾敏是在炫耀荣国府的富贵。 但是如今置身其中,她看到嘴角含笑,眉眼间透着光彩的贾敏,自从瑁哥儿没了之后,再也看不到的神情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她这才明白,其实贾敏并不是在夸耀娘家的豪富,读书人家和勋贵人家行事本来就不同这一点她当然清楚,她是在回忆闺中做女儿时的好时光。 很多人都认为,女孩子这一生,要属未出嫁时的日子最好。这一点,林堇觉得在古代最为明显。 贾敏嫁给林如海之后,过得幸福吗?这个问题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的心头。 古代的婆媳和妻妾问题就不说了,单说她多年未育这件事,哪怕在现代,明明大家都知道,夫妻俩生不出孩子来不仅仅是女的有问题,还可能是男方有问题,但是压力大多还是由女方承受了,更不要说是古代了。 虽然杨婉不能外出,但是林堇跟着贾敏出去参加过几次宴会,曾经无意中听到过人们议论林家子嗣的问题。那个时候,哪怕有他,有瑁哥儿在,依然有些难听的话。那么在没他俩之前,贾敏外出应酬,还不知道听到过多少难听的话呢。 …… 这日下了课,林堇一面收拾东西,一面问黛玉:“我要去看琳哥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黛玉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母亲最近几天身上一直不大好,我想陪陪她。” 想到贾敏似乎在林如海任职巡盐御史一年左右就病逝了,听说她身上不好,林堇忙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母亲。” 到了正院,给贾敏见过礼,林堇关心的问道:“孩儿听说母亲身子不舒服,不知道可请了大夫来诊看?大夫是怎样说的?” 看着关切的看着自己的黛玉和林堇,贾敏笑道:“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吃坏了东西,肠胃不舒服,休养几日就好。” 看着她面色虽不是很红润,但是也没什么病象,看起来比较康健的模样,林堇和黛玉都放下心来。 其实林堇和黛玉,还有贾敏都不知道,贾敏的问题很严重。 作为老来女,又是娇养长大的贾敏本身就不是什么特别结实的身子。之后,多年未育,为了求子,贾敏吃了不少药。是药三分毒,那药进一步损害了她的健康。 作为高龄产妇,黛玉和瑁哥儿这两个间隔不到一年的孩子接连出世把贾敏养尊处优的身体差一点掏空。 之后又为两个孩子多病的身体操心劳累,在瑁哥儿死后,更是大受打击,因此她的身体内里虚得利害,已渐成泉涸水干之象,如今不过靠着身体里留存的一星半点的生机以及日常食用的名贵补品吊着,勉强维持着一副健康的样子。 其实不过是纸扎的花架子,轻轻一碰,或者风厉害一点就倒了。因此,贾敏这身体,绝对不能再生病,否则,就算是扁鹊在世,也无法救命了。 不过这话,过府诊脉的许老大夫只和林如海说起,连贾敏都瞒着,所以府里的人,除了林如海之外,都以为贾敏没事。 贾敏的身体,除了用名贵药材和补品吊命之外,就是要静养,不能操心,偏偏林如海这个新上任的巡盐御史因为管着盐这个关系到民生的大事,交际应酬比别的官员都要多,所以贾敏不仅要管家,还要帮着林如海应付官场上的往来。 而贾家又在这个时候添乱,前几个月贾珠才成了亲,这会儿贾琏的婚期也定了下来,也在今年。都是侄子,不好厚此薄彼,所以贾敏也像贾珠一样,费心费力的帮着准备了很多婚礼要用的东西,累上加累。 …… 和贾敏熟了,又听她说了好些贾府的事,这日林堇和黛玉又听贾敏回忆她当年闺中旧事,说起了闺中旧友王夫人。 因为后世人们在分析红楼一书时,曾提出过贾敏在闺中时,和王夫人不合这一观点。对此,林堇表示认同。但是在听到贾敏想将黛玉嫁回娘家时,她心生疑惑,因为如果贾敏和王夫人有隙的话,她就不会有将黛玉嫁给宝玉这个想法。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婆媳关系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众所周知,陆游和唐婉夫妻恩爱,但是陆母不喜欢唐婉,硬是逼着陆游休了唐婉。论血缘关系,陆母是唐婉的姑妈,比王夫人和黛玉的关系近多了。 想到此,林堇试探着问道:“母亲,你和二舅母当年在一起玩的时候,没少吵架拌嘴吧?难道你就不记恨她吗?” 贾敏笑道:“我们当年在一起玩的时候可没少置气,闹得厉害的时候,甚至一两个月都没说话。不过那都是小孩子不懂事,胡乱闹意气,根本不算什么,转过头,没几天就又和好了。现在再回头看,甚至连当年我们为什么吵嘴都不记得了。 有什么好记恨的? 当年拌嘴不过是因为年少意气。如今大了,经得事多了,在看当年,发现那些恩恩怨怨根本不值得一提。相反,现在想起来,当年的那些事,哪怕是吵架拌嘴这样不开心的事,都会觉得很美好,很温馨。” 听了贾敏这话,林堇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贾敏这里,早年她和王夫人的事,都属于已经早就掀篇的过去,可是她能这样想,王夫人却未必也和她一样心胸宽大,都放下了。 只是这话林堇不能说,也不好说,毕竟她从来没见过王夫人,不能“凭空”评价她。 第十六章 三年 过了年,就在要脱冬装的时候,贾敏病倒了。她这一病,真真是病如山倒。 早前,日常来府里诊脉的许老大夫就说了,贾敏的身体内里早已经破败不堪,所以不生病则罢,一旦生病,就算是大罗神仙降世也难再救。 贾敏病倒,不管是黛玉,还是林堇都要在她床前侍疾,因此也就无暇读书了。在她一疾而终之后,原本贾雨村想辞馆别图,但因为林如海意欲令子女守制读书,故又将他留下。 林堇一直对黛玉进贾府的年纪存疑,因为后世人言之凿凿,说她进贾府的时候,是六岁。可是说句实话,纵使黛玉生得再怎么仙姿玉貌,她也不觉得在六岁的时候就能看出曹公对她的外貌描写来,顶多只是有点影子。 况且在冷子兴向贾雨村演说荣宁两府时,说起宝玉时,其中的那句“如今长了十来岁,虽然淘气异常,但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提到他的年纪。 十来岁一般指九岁到十一岁左右。按照书中所说,宝玉比黛玉大一岁,所以,黛玉进贾府也是十来岁。这样的话才合理,古人早熟,十来岁的小姑娘展现出的风姿,已经能配得上曹公对她外貌的描写了。 当然,林堇之所以知道黛玉并非六岁进京,并不仅仅是因为她身处这个世界,还因为林如海挽留贾雨村继续任教时说的“守制读书”那句话。 所谓的“守制”就是守孝。一般笼统的指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也就是说,黛玉是守完母孝进的京。这样的话,就明白了,为什么她到了贾家,贾家上下全都大红大绿,没有一点给贾敏守孝的模样。因为按照礼法,他们早已经出孝了。 …… 虽然在守孝期间还要跟着贾雨村读书,但是因为府里没了当家主母,而林如海又没有将杨婉扶正的意思,所以杨婉虽然接了管家权,但是在面对贾敏留下来的心腹时,很是掣肘,偏偏又不能将人给打发了,所以很多事,没办法,只能林堇出面处理。 …… 在贾敏过世之后,林家守孝期间,并没有断了和贾家的往来,甚至两家的走动,包括各色节礼和年礼等礼物都是按照贾敏在的时候旧例来,但是贾家就是觉得林家和自家疏远了。 贾家的感觉并没有错,因为林如海虽然没将杨婉扶正,但是后宅事务全都交给了杨婉。虽然每次送往贾家的东西全都按照旧例来,但是精心挑选,按照贾家各房个人的喜好而来的东西,和应付礼节而随便选的东西怎么可能一样?更何况,贾敏时不时的还会从私房里拿些东西,到了杨婉这里,自然就没这一项了。 因此,为了拉近两家的关系,贾母写信说要接黛玉到她膝下养,不过被林如海拒绝了。 因为两家的来往的依然很勤,所以林堇从送礼的贾家下人口中得知,王夫人不是很喜欢贾珠之妻李纨,嫌她家世低,嫁妆薄;待贾珠因为生病过世之后,原本就不怎么满意李纨的王夫人认为是她克死了贾珠,若非李纨在灵堂上曝出有身孕,很可能会被王夫人给送回娘家。 通过小选进宫的元春靠着家中的帮衬,在皇后的宫里当差,升职做了女史,而且家里还把她原来的贴身大丫头抱琴送到了她身边。 …… 三年的守孝光阴一晃而过,最近一段日子,因为黛玉脱孝时触犯旧症,林堇这边琐事烦扰,都连日不曾上学,贾雨村闲居无聊,每当风日晴和,便带着一名名为捧砚的小厮在身边伺候,出来闲步。 这日,他带着捧砚来到郊外,赏鉴村野风光。 看到倾颓朽败,却身处山明水秀之间的“智通寺”门旁有一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的旧破对联,他觉得颇有禅机,可惜寺内只有一个昏聩的老僧在那煮粥,所答非所问。 贾雨村不耐烦,意欲到那村肆中沽饮三杯,以助野趣。将近肆门,遇到一酒客,乃是京城旧识冷子兴,便笑着迎上去,闲谈慢饮之中,叙些别后之事。 …… 次日清晨,林堇拿着一本《春秋》从外书房隔壁平素用来做功课的小花厅中出来,迎面遇到兴冲冲前往外书房求见林如海的贾雨村。 礼数恭敬的向贾雨村问过安之后,林堇问道:“先生这么急匆匆过来,可是有事?” 昨天晚上从同僚那里得知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回到府中,又寻来邸报看真确了,确认消息无误,急着起复的贾雨村笑道:“我有事欲见东翁,不知道东翁可在?” 林堇笑道:“父亲这会儿正在外书房,先生有事就赶紧去吧,学生不打扰了。” 目送贾雨村急切的身影,她对身旁的小厮研墨道:“去把昨天跟着先生出城的捧砚叫来。” 过了一会儿捧砚来到了林堇的书房。 林堇将目光从书上离开,看着站在眼前的捧砚,问道:“昨天你都跟着先生去了哪里,见了哪些人,先生和他们都说些了什么,你可记得?” 捧砚忙道:“虽然记得不是特别详尽,但是能说个大概。” “那你就一一说来吧。” 听捧砚说,贾雨村去了郊外,在一家酒肆遇到一名为冷子兴的旧友,两人闲聊许久。 林堇挑眉,心中暗道:冷子兴算贾雨村哪门子旧友?士农工商,虽然贾雨村被革职,但是他的功名还在,因此他还处在“士”这个阶层,而冷子兴只是个古董商,而且生意规模并不大,娶的妻子是奴仆的女儿…… 她忽然明白,贾雨村和冷子兴交好的目的了。贾雨村肯和冷子兴折节下交,恐怕是因为冷子兴背后的那个“贾”字。 别看冷子兴的妻子只是奴仆的女儿,但是也分什么样的奴仆,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冷子兴的妻子可是荣国府当家太太王夫人陪房周瑞的女儿。 待听到冷子兴从贾雨村的姓氏中说到和他同姓的京城荣宁两府的贾家。作为奉承话,冷子兴称他和荣宁两府是一族。结果贾雨村好大的脸,竟然大言不惭的认下了,并且将关系一拉就拉到了东汉,都说五百前年是一家,他怕五百年不保险,竟然回溯到千年之前去了。 林堇心中暗自鄙夷,照贾雨村这么算,天下一个姓的,差不多都是同宗了。幸亏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姓贾,不然,估计贾雨村都能和皇家拉上关系。 听到冷子兴如数家珍一半,将宁荣两府的传承演说个透彻。 林堇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冷子兴娶得不过是周瑞的女儿,他这么一个外人,对荣宁两府的事了解得甚至比荣宁两府有些族人恐怕都清楚。难怪都说荣宁两府就是个筛子,芝麻栗豆般大点的事都藏不住。看看,这家族里的事成为外人的话题了吧,幸好,冷子兴还有点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没有什么全都往外抖露。 只是贾雨村这个人蛮有意思的,林堇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提起贾家,哪怕和贾家有瓜葛的冷子兴也有贬低的言语,比如贾家如今走了下坡路,子孙不肖先祖之类的话。 但是自从说起贾家,在贾雨村的口中就没说贾家一个不好,之后说起衔玉而生的宝玉时,更是长篇大论,几乎是上至三皇五帝,下至贩夫走卒,乾坤阴阳的说了个周全,一口断定这贾宝玉必非凡人。 虽然捧砚没能将贾雨村口若悬河说的那一大篇子记下来,但是林堇恍惚记得他不仅说了不少话,而且还拿很多历史名人做比。 林堇觉得他不仅仅是卖弄,而是有透过冷子兴再向贾家卖好的意思。只是这么迂回,贾家能收到他的示好吗?他怎么就能肯定他和冷子兴说的话会传到贾家人的耳中? 待听到捧砚说贾雨村自陈曾在甄家就馆,后来因为甄家祖母对其孙溺爱不明,每因孙辱师责子,因此辞了馆出来,到林家做馆。 林堇愣了一下,打断捧砚:“先生曾在甄家做过馆,你确定吗?” 捧砚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不过贾先生是这么和那位冷子兴这么说的,而且家里请贾先生来府做馆的管家也应该知道。” “研墨,你去打听一下。”林堇示意捧砚继续往下讲,吩咐一旁伺候的研墨。 虽然还没打听回来,但是她觉得这个消息错不了。 原本贾雨村说他革职之后,交代过了公事,将历年所积的宦囊并家属人等送至原籍安顿妥当,自己担风袖月,游览天下胜迹。 如今看来,根本是谎话。他其实自从革职之后,就一直在谋求起复,不然他就不会专挑既是朝中的重臣,又是皇帝的心腹的臣子之家来做馆。因为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帮他起复,能让他成功起复。 他这个路线很是好隐蔽,如果不加以注意的话,根本不会发现。 林堇暗笑,原来还当是自家占了便宜,能请来一个进士给家里的孩子启蒙,结果人家也没吃亏,谋划着将自家当他起复的“踏脚石”,可见便宜不好占。 第十七章 缘由 研墨退了下去之后,林堇右手手指轻敲桌面,沉吟片刻,起身往后院走,一面走一面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厮捧砚:“我今天不出门,没什么意外的话,大概都会在后院。如果有事,不是很急的话,就放到明天再说;如果立等可急的,让紫毫到后院来找我。” 说话间到了后院门口,林堇进了后院,来到后院正房,进了屋,看到黛玉坐在书桌前面,正在写什么。 黛玉抬眼看到她,放下手中的笔,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这正在拟府里放出去的名单,你帮我参详参详。”边说边将写着密密麻麻人名的单子递给她。 林堇接过名单,虽然没有细看,只扫了一眼,但也能看出这次放出去不少人,特别是黛玉房里的大丫头都在这次放出去的名单里,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放出去这么多人?而且你房里大丫头怎么全都放出去了,把她们都放出去之后,你这屋里日常使唤谁去?” 黛玉笑道:“按规矩,府里的丫鬟到了年纪,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全都要放出去。家里因为给母亲守孝,所以这三年,哪怕丫头到了年纪,也没放出去。如今出了孝,一并放出去算了,免得耽误了她们的青春年华。 至于伺候的人,府里已经挑好人,只是还要教些规矩。等挑好的人学好规矩之后,进来之后就能干活了,哪里就缺伺候的人了。” 林堇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为什么黛玉去贾家,身边只带了王嬷嬷和雪雁这两个人了,不仅仅是去门做客,不好带太多仆役的缘故,更是因为正赶上府里放人的关口。她房里的大丫鬟都到了年纪放出去了,至于新来的,规矩还没学好,在家里伺候,勉强还行,但是不能带到外面去,免得因为规矩没学好,给她丢人。 想明白后,林堇就把这事给放下了,道:“外祖母家又写信过来了,这次应该还是老话重提,准备接你过去。” 黛玉不以为意的道:“那又怎样?” 林堇看到她这个样子,一愣,忽然想到,黛玉和她不同,不知道这次情况不一样,之前贾家写信过来,林如海并没有答应,所以她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林如海依然会拒绝贾家。 “这次情况不同,外祖母的信我看了,其中提到了你的婚嫁之事。因为丧母长女在世人眼中觉得缺少教养,所以婚嫁比较难,父亲绝对不会让你因为这点缺憾而被人挑拣指摘,所以……”林堇虽然知道当着黛玉这么一个尚在闺中的姑娘直言婚姻大事不妥,但是碍于情势,也顾不得了,直接把原因讲了出来。 黛玉怔住了,半晌才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大哥哥,你说父亲这次会答应?” 林堇点头:“当然。你也清楚家里的情况,东院我姨娘并没有扶正,况且就算扶正了,由她教导你这个原配所出的嫡长女,比不得外祖母更名正言顺,更不要说,外祖母还是一品诰命夫人。” 为什么贾敬的妻子在死前,明明自己的孙子都比女儿大,由儿子和儿媳将女儿抚养成人绝对没问题,仍然将惜春托付给贾母,还不就是因为贾母有个朝廷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头衔。 这东西,就跟后世“金牌优秀教师”的名头似的,在家长判断不出两位年纪相仿,教龄差不多的老师教学水平谁高谁低时,这个名头就是大杀器,是能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看到黛玉坐在那里捻着衣角低头不语,林堇反应了过来,忙问道:“怎么,你不想去?” 是了,虽然贾敏在世时,没少和黛玉说起贾家,可是黛玉生于江南,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家这么远过,哪怕去的是亲外祖母家,但对她来说,那边的人仍然是陌生人。她在家里呆得好好的,又怎么可能会愿意离家,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 黛玉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哀求,“大哥哥,你和父亲说说,不要送我去外祖母家行不行?” 想到她在贾家的生活,哪怕在林如海还活着的时候,其实也不是很舒心如意,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林堇轻叹一口气道:“我试着和父亲说说。” 看到黛玉眼中刹那间焕发出的光彩,他不忍心但还是硬起心肠道:“只是可能没什么用,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不管成不成,我都承大哥哥的情。”黛玉当然知道好歹,笑吟吟的道,起身向林堇施礼,以示感谢。 …… 打听到贾雨村已经从父亲的书房离开,林堇这才过来,给林如海请过安之后,直接开口道明来意:“父亲,我听说你这次有意送妹妹去外祖母家,妹妹得知之后,不愿意离家,求我向父亲帮她说情。我觉得其实没必要送妹妹离开,我不是说外祖母家不好,只是……” 林如海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温言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舍不得送走你妹妹,但是就算再怎么舍不得,为了她的前程考虑,也必须要硬下心肠。” 林堇知道林如海所说的前程,指的是黛玉的婚嫁,忍不住道:“按照‘五不娶’之说,虽然妹妹属于‘丧妇长女’这一条,但也没必要死扣着这个规矩不放。我看那丧妇长女依然有嫁得很好的,其实只要姑娘出色就行。” 其实原本林如海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最开始并没有答应送黛玉去贾家,但是架不住贾家左一封信,右一封的写来劝说他,让他最后不免动摇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万一你妹妹就因为这点瑕疵错过良缘怎么办?”林如海直接拿贾家质问他的话问林堇。 林堇被问住了,无法回答。哪怕在后世,都有嫁人宛如第二次投胎之说,更不要说这个女子一生的命运全都系在男子身上的世界了。 她明白贾家这是拿捏住了林如海的一片爱女之心,所以尽管林如海万般不舍,为了黛玉的未来,也只能把她送走。 …… 其实林堇不知道,因为这辈子,林如海多了杨婉这个二房以及林堇和杨琳两个儿子,所以他会送走黛玉,除了刚才他和林堇说的原因之外,还和他们有点关系。 贾家自从贾代善过世之后,因为贾赦和贾政撑不起门庭,所以贾家不可避免的走了下坡路,靠着贾代善留下的人脉关系,以及几门得力的姻亲才勉强维持住府里的体面。 因此,贾家绝对不能和简在帝心,并担任巡盐御史这一要职的林如海疏远,所以在贾敏过世之后,贾母就想把黛玉接过去养,除了心疼黛玉这个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的外孙女之外,还为了和林家不至于因为没了贾敏这个联系纽带而关系变远。 所以,在贾母眼里,会破坏贾林两家关系的杨婉和林堇等一干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在贾敏过世之后,贾家写给林如海的信件中,没少说东院杨婉这边的坏话,暗示她对黛玉不好,黛玉受了委屈,会被薄待之类的言语。 林如海虽然觉得杨婉不会如此行事,但是到底被贾家说的有点不放心,所以明知道贾敏留下的一些奴才比较难缠,不服杨婉这个管家的管,却不肯为杨婉做主,为的就是怕打发了他们,会委屈了黛玉。 林姑妈和林堇都看出了这一点,但是这种事,没法说,所以只能让杨婉忍下委屈,有些事干脆杨婉不出面,交给林堇来处理。 因此,知道贾家要接黛玉过去养,其实杨婉非常乐意,巴不得赶快将这个烫手山芋送走。 杨婉就不是一个心思深的,所以林如海自然看出来了。他也知道自己偏心,让杨婉受委屈了,所以怪不得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 本来林如海就发愁如何在杨婉和黛玉之间达到平衡的时候,贾家又写信来指出一点。 在世人的眼里,嫡母对庶子和庶女不慈,虽然会被议论几句,但是并不会诟病。可是继母对前头留下的孩子不慈,那就是大事了。 杨婉作为林如海的二房,虽然并没有扶正,但是林家的两个儿子都是她生的,又握着林家管家权的她,其实和继室也没什么区别了。 正如世人很少会相信嫡母对嫡出和庶出的孩子一视同仁一样,也不相信继室会对前面的孩子视如己出,并将其培养成人,反而更愿意相信,她们会教坏前头留下的孩子。 因此,就算无视杨婉的身份教导黛玉尴尬不尴尬的问题,不仅仅是贾家这么觉得,甚至其他人都觉得,杨婉就算教养黛玉,也不会往好了教。 如果世人都这么想的话,那么黛玉这个“丧妇长女”还不如没人教呢,所以林如海在被贾家指出这个问题之后,想了想,最终决定将黛玉送到贾家,由贾母教导。 当然,后面这个理由,林如海自然不会和林堇说,而林堇一时之间也没想到那去。 第十八章 论贾雨村 劝林如海不要送走黛玉未果,林堇心中暗自叹息,目光落到书桌上的都中奏准起复旧员邸报上,转而问道:“父亲,贾先生来书房找你,可是为了起复之事?” 林如海点头道:“不错。这次黛玉进京,和贾先生一起走。我给了贾先生一张荐帖,将他托付给你二舅舅了。” “父亲,不可,万万不可。”林堇大惊,忙道:“贾先生这人确实有才,但是他的品行不端,乃是一个小人,不是能交心和倚赖之辈。 他若起复,在官场上一帆风顺,父亲未必会沾光;但他若是在官途中出了什么岔子,说不得会连累父亲你这个举荐之人。” 听了林堇对贾雨村的评价,林如海愣了一下,道:“之前你还在我面前夸贾先生呢,怎么突然变了一个说法。听你这话,好像你很不喜欢他,既然这样,怎么还跟他学习?” “我之前夸他,是因为从作为一个先生的角度来看,他的学问极好,而且难得的是不迂腐,不管母亲在还是不在,都对妹妹和我一视同仁。 而且读书时,纵使我提出什么新奇大胆的观点,他都能仔细聆听,并非常耐心的帮我讲解,并不认为我是调皮捣蛋,标新立异,并多次鼓励我,认为我的想法虽然发人新声,但不离中正之路,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可以说,作为一个先生,他非常优秀。” 林堇叹道:“我夸他,只是夸他教得好。 人都是复杂的,他作为先生出色,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好人,能当一个好官。 我现在说他坏话,是因为他马上就要不做我的先生了,而是去做官了。因此,我希望父亲能够对他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再决定是不是要推荐他。” 林如海笑道:“你以为我不经调查,就把他请过来教你读书?、 当初他因为‘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这一恶名被革职。 根据我打听的结果,据说他恃才侮上,那同寅皆侧目而视。因此,不上一年,便被上司参了一本,待部文一到,本府各官无不喜悦。可见他为官时,不仅和上官处不好,就连同僚以及下属都不待见他。 可是在我请他过府任教时,他言辞谦卑,谈吐风趣,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当时我就知道如果他以出现在我面前的样子出仕,绝对不会落得被革职的下场,因此此人不仅已经历练出来了,而且极其狡猾善变,擅于伪装,不能深交。” 林堇不解的问道:“既然这样,那父亲你为什么还要举荐他?” 林如海笑道:“谁荐他了?荐他的可不是我,我只不过是写了封信给你二舅舅罢了。” “父亲,你这是甩锅给外祖母家?” “胡说!”林如海嗔了一句,捻须微微一笑,“你二舅舅是淳厚老实之人,只是官运不佳,虽然现任工部员外郎,可是工部却是不好插人的,而且你外祖母家虽然有几分实力,但是你外祖父留下的人脉都是军中,和文官这边没什么联系,想帮贾雨村安排一个差事,恐怕不易。 如果他能讨得你二舅舅欢心,说不得会被他推荐给他的妻兄王子腾,以王家的势力,帮他起复,并安排一个差事并不算难。不过,这都要看贾雨村他自己的本事了。” 虽然林如海说得含蓄,但是有“预知”能力的林堇当然清楚贾家的现状。 同样都是在军中起家,贾家和王家是一个非常明显的对比,因为贾家后代子孙没有能够立起来的,所以只能吃老本,勉强能维持住贾代善留下来的关系就已经不错了。而王家,因为王子腾的出现,不仅在军中有人,连文官那边都能伸得上手。 虽然转了好几个圈,最终能否起复,还要靠贾雨村自己的表现,但是林堇觉得,如果没有林如海的这张荐书,贾雨村至少目前不可能搭上贾家和王家这条大船,小声嘀咕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妥。” “你都看出贾雨村这个人不能信了,难道我会看不出来?我不信他,可是官场上能信的人有几个?以他的韧性,怎甘平凡?你以为他堂堂进士之尊,如果不是别有所图,他又怎么可能跑到咱们家为你和黛玉启蒙?如果他没收到起复的消息则罢,既然收到了,并且已经求到我这里,我若不应,便是结仇;应了,轻轻的一份人情,两便。” 林堇不满的道:“让这么一个人重新做官,绝非黎民之福。” 林如海看着他,摇头笑道:“天真!你以为我不荐他,他就不能起复了?顶多是多费一番周折罢了。既然知道他起复定了,又知道他是一个小人,小人最善于记仇,而且睚眦必报,那又何苦和他结仇?” “可是……”林堇想要说什么,忽然想到贾雨村的恶行是在起复之后,这会儿虽然行为有些不妥,但是并没有什么大的黑点,无奈的叹道:“算了,希望,只要,但愿贾雨村不会祸害到父亲和我们身上就好。” “放心。”林如海自信满满的道:“有我在,不管贾雨村得势之后怎么猖狂,都不会殃及到我们家。” …… 回到后院,林堇回到雨花阁,忙了一下午,吃过晚饭,来到黛玉房中。 看到跟在林堇身后捧着包袱的几个大丫鬟,黛玉立刻就知道她未能帮她在父亲那里求下情来,神情有些黯然,不过还是将把众人引到屋内。 林堇对黛玉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道:“对不起,我没能劝说父亲改了主意。”指着丫鬟报的包袱,“这些东西是我给妹妹添的行装。” 指着打开的包袱,林堇道:“妹妹此次去京城,虽然是去外祖母家,可毕竟是他乡异地,所以我给妹妹准备了些东西。 这些是给外祖母各房各人的礼物,有茯苓燕窝之类的滋补品,有古墨宝砚,有皮毛衣料,有玉牌珠串之类的小巧的首饰,有笔墨纸砚,…… 府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主子,不管是嫡,还是庶都有,而且我还多预备了一些精巧但不是很值钱的东西,是送给那边府里几位姨娘的。” 黛玉皱了一下眉头,“大哥哥何必操心这个,你是知道我的,我平素不……” 林堇打断她:“好妹妹,我知道你不耐烦交际应酬和人情往来。在自家你怎么行事都无妨,可是到了外面,不可能有人会像家人一样包容你,所以有些事,哪怕你不喜欢,也要学起来。 不是让你虚伪待人,只是这是一种正常的人际交往的礼节。况且,送礼这种事,是宁落一群,不落一人,不然,就是结怨。” 她将那个青皮包袱里面的紫檀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打成各种花样的一钱、二钱、半两、最大份量不超过一两的金银锞子以及一摞五两、十两。最大面额不超过五十两的银票,道:“这是我给妹妹预备的银子,总计五千两。” 黛玉吓了一跳,忙推却道:“钱我就不带了,我在府里住着,又不会缺衣少食,哪里用得到这么多银子?” 林堇摇头道:“此话差矣,人都说穷家富路,更何况我们家?其实我之前只是备着让妹妹打赏下人们的,后来想到,万一妹妹若有急用,也可以措措手,这才多准备了些。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父亲也同意了。” 黛玉见林如海也赞成,虽然觉得林如海和林堇不免有些多虑,但是并没有再说什么。 林堇将所有的包袱都一一交代清楚之后,问道:“不知道妹妹这次上京,打算带几个人?” “我这次上京,只怕一两年之内回不来。我房里的大丫鬟本来就因为到了年岁要放出去,若是带上她们,岂不是耽误了她们,因此我只打算带奶嬷嬷和雪雁。不过是客居人家,何苦大张旗鼓地惹人生厌。” 黛玉房里的大丫鬟本来就因为受贾敏的孝而耽误了三年,若是在进京陪伴黛玉几年,在这个十八岁出嫁都算是大龄老姑娘的年代,这几个丫头就不要嫁人了。 林堇明白这个内情,道:“雪雁也在妹妹房里好几年了,虽然比不上妹妹房里的大丫鬟,但也算灵巧,可以带上她。只是王嬷嬷为人过于老实,而雪雁没见过大阵仗,真有什么事,这两人恐怕应付不来……” 将雨鸥叫到跟前,“这是我房里的雨鸥,为人还算伶俐,做事也还称得上周全妥帖,暂时送给妹妹使吧。” 黛玉忙推辞道:“雨鸥很好,只是大哥哥将她给我使了,回头你就没人用了,我不能要。” “我房里还有雨竹呢。再说,等新挑进来的丫头学好规矩,就会分派到各房,到时,我哪还缺人使。”不等黛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林堇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妹妹就别和我推辞了。” …… 尽管贾家写信来一再叮咛一切从简,府里全都会为黛玉预备,林堇依然不放心,竭力帮黛玉准备周全。 第十九章 互相利用 在码头送走黛玉之后,林堇满脸怅然的站在码头,哪怕黛玉乘坐的船在视线中消失,依然驻足良久。 回过神来的林堇翻身上马,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位于城东的一家给孩童启蒙的私塾。这家私塾表面看上去,除了塾师是一名有着举人功名的残疾人之外,似乎和扬州城内其他家的私塾没什么区别。 站在外面听里面的学生童声朗朗背着三字经,林堇觉得烦躁的情绪稍微得到了平复。眼看里面就要下课了,她转身去了后院。 坐在轮椅上面的邬先生来到后院时,看到他精心养的兰草被林堇有一下没一下的把叶子给扯掉不少,心疼的直抽抽,忙道:“你这是又碰到什么烦心事,让你跑到我这来祸害东西来了?可怜我的兰草,已经不止一次遭你的毒手了,你就放过它吧。” 林堇看着眼前被扯了小半叶子的兰草,讪笑道:“不好意思,邬先生,我一心烦,想事情,手就会不由自主的揪东西,回头我赔你一盆好兰草。” 邬先生没和她客气,“那我等着了,如果品相不如我手中这盆,我可不依。” 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堇,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会儿各大盐商正在为新的一年的盐引而四处活动。身为巡盐御史大公子的你正是各大盐商巴结讨好的对象,恨不得挖门盗洞的讨你欢心。虽然不能说呼风唤雨,但也是你风光得意之际,怎么突然心烦起来了?” 林堇斜了他一眼,嗔道:“我为什么心烦,其他人不清楚,你会不知道,何必在这明知故问?” 邬先生闻言笑道:“你若是不想说,我也没硬逼着你说,你又何必在这里糊弄我。你在三年前就定下了目标,并且这期间没有任何动摇,如今事情已经看到了曙光,正是充满希望的时候,我才不相信你会是因为这个而心烦。” 叹了一口气,林堇道:“京城贾家来信要接我妹妹过去,我妹妹不愿意,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其中最主要的一条原因就是丧母长女属于‘五不娶’之一,因此哪怕我家里的人都舍不得,最终还是不得不送走她。 让她一个孩子,离开熟悉的家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群陌生人打交道和生活,而且明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但是我还是只能无奈的送她走,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因为林堇,邬先生了解林家的家庭构成,沉默片刻道:“既然对方几次三番写信来接,可见其诚意,而且那是她的外祖母家,又怎么会待她不好,你会不会想多了?” 林堇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希望我想多了,可是荣宁两府的情况,你在江南不清楚,但是在京城,大大的有名,但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况且,真要说起来,虽然荣国府的两位舅舅是我妹妹的亲人,但是后宅事务,大都是女人做主,而不巧,握着府里管家权的二舅母当年和我母亲有些嫌隙。 因此,我妹妹在后宅能依靠的只有老太君一人。可老太君不仅仅是我妹妹的外祖母,更是贾家的老太太,是贾家一干子孙的母亲和祖母,所以,有些事,她要从贾家的角度出发去考虑,这样一来,不免就会委屈到我妹妹。 况且,出门做客,而且是客居他乡,哪有在家方便。” 邬先生给林堇倒了一杯茶,建议道:“既然这样,你若是心疼她,就勤打发人去看看她好了。”转移话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吕宋被我们拿到手了。” “真的?”原本还有些萎靡的林堇闻言精神一震,确认之后,抚掌大笑,“太好了,奋斗了三年,终于看到希望了。” 三年前,林堇开始读书,无意中触发了她的金手指,她生活的三线小城市的图书馆不知是什么原因,跟着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她当时百思不得其解,想不明白怎么会把这东西带过来,左思右想之下,才想起,似乎在她穿越之时,她当时正好路过这家图书馆,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它才跟着她来到这个世界。 只是就算带着图书馆,林堇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它,因为这家图书馆的藏书比较大众,最早的藏本是民国时的。曾经连着好几年,因为上面拨款购买图书的钱不足,馆长为了面上好看,将小初高的课本和教辅书,以及各类报纸杂志拿来做当年的购买任务。所以,对林堇的科举没有任何帮助。 原本,林堇以为这个图书馆没用了。谁知道她后来碰到了邬先生。 邬先生名阁,字九宫,原本是一名盐商的儿子,天资聪明,过目不忘,三岁能诗,七岁能赋,文采出众,家里为了不让他因为出身商家而断了科举之路,将他过继给同族一家农户为子,希望他能考中进士,帮家里改换门庭。 邬先生最开始不负众望,非常顺遂的中了秀才,并在乡试之后,取得了解元的名头。就在他前程一片光明,未来可期之时,他参加的那期乡试被曝出科举舞弊。 都知道盐商豪富,知道他真正的身世,为了从他那盐商的爹爹挖出钱财来,哪怕查案的一干官员查明邬先生没有舞弊,依然将他扣住不放。等将钱捞足了,这些人怕他科举成功,将来找他们报复,派人暗中下手将他的双腿弄断,断了他的科举青云路之后,才将人放了出来。 邬先生的亲生父亲为了救他,四处打点,几乎散尽家财,又因为几乎把心思全放在了救儿子身上,因此没能拿到当年的盐引,一步差,之后步步差,邬家从盐商除名,家势一落千丈。 虽然洗脱了科举舞弊之名,但是身为残疾人的邬先生不仅再不可能科举,而且有着举人功名的他也没了可以做官的资格。 邬先生不忿自己的遭遇,起初一心想为自己讨个公道,结果屡屡碰壁。有感于官场的黑暗和官官相护,他钻了牛角尖,策划着将盐商和漕帮连起来,勾连整个江南官场,然后为自己翻案。 只是,想将盐商和漕帮拧在一起,绝不是他这么一无权无势的残废办到的,因此,他来到林家,想谋一个幕僚之职,然后拉大旗,做虎皮,施展自己的计划。 林如海想着他家现在虽然不做盐商了,但是对这里面的关窍还是知道的,而自己作为巡盐御史,正需要懂里面关窍的人帮衬,怜惜他的遭遇,知道他有才,因此收下了他。 …… 邬九宫到了林家时,林堇刚好发现她身上带着的图书馆。那个时候,她尚没意识到这个“金手指”是瘸的,因此满脑袋全都是靠着这个金手指走上人生巅峰,呼风唤雨。 结果好巧不巧的被邬九宫给听到了,让他为之侧目。 看到林堇,邬九宫脑海中又冒出一个计划。 他知道,自己虽然被林如海聘为幕僚,但是仅限于林如海在担任巡盐御史时,一旦林如海调职或升官,他就会被辞退。 就算那时他已经把盐商和漕运捏在手里了,没了林如海这张虎皮,他行事必然要难得多。他也不是不能给人做一辈子幕僚,但是相比作为幕僚,以别人为主,他为辅的生活,他更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反客为主。 这个“天子”的人选,他选定了林堇。 林堇并不是真的孩童,在邬先生对她“洗脑”时,意识到了邬先生的“反社会”之心,觉得自己可以反过来利用邬先生改变这个世界。 生活在现代的时候,林堇抱怨房价高,空气质量差,九九六的上班制度不人道,……总觉得让人不满的地方有很多。但是到了这个世界,哪怕是以男子身份生活,她每天都依然想骂人,再看以前的种种不如意之处,只觉得和现在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也没有让国家和已经开始实施工业化,走向世界的西方看齐的意思,只是想着稍微改变一下这个社会女子的处境,至少不用整日躲在后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到外面名目张胆的逛街,而不会被说成“伤风败俗”。 而提高女子的地位,林堇认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提高女子在家庭里的经济地位。君不见,王熙凤正是因为自己的嫁妆多,贾琏使了她的钱,拿人手短,在她面前说话才不硬气。普通百姓之家,虽然女子的嫁妆无法和凤姐相比,但是如果她们赚得钱在家中经济中占主导地位,地位必然会有明显的改变。 只是想要达成目标,手里要有足够的资本才能行事,林堇觉得邬九宫的那个将盐商和漕帮联合起来的计划不错,因此她拿出晒盐法作为积攒资本的本钱。 第二十章 基业的起点 其实林堇冒出来的想着利用邬九宫改变世界的想法只是她一时心血来潮,并没有想着真的能够成事,因此将晒盐法给出去之后,就撒开了手。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邬九宫竟然真把漕帮和盐商们整合在一起,并攥在手中了。 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林堇很是吃惊,甚至怀疑邬九宫是在骗她,但是经过仔细了解之后,发现盐商和漕帮的地位之后,就明白了。 提起盐商,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后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印象就是“豪富”。 盐商确实有钱,但是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朝廷知道他们有钱,所以像诸如皇帝、太后以及得宠的妃嫔和皇子们生日,军费和赈灾等费用都会要求盐商们捐款;大小官员也是吃拿卡要,收受贿赂。 盐商虽然家底丰厚,但也经不起层层盘剥。更糟糕的是他们没有上升的渠道,哪怕朝廷现在已经允许商户出身的子弟参加科举,但那是有限制的,盐商并不在内。所以,盐商只是朝廷圈养的一群“肉猪”,每当朝廷或官员们缺钱了,就会对他们下手。 如果说盐商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那么时间长了,只要不是傻瓜,又怎么会发现不了自身的处境?但是就算发现了,又能怎么办? 盐商想要改变这种待宰的命运,他们只能盼着家里能出一个出息的子弟,能帮家里改换门庭,就像当年邬九宫的父亲做的那样。 其实当初邬九宫如果不是卷入科举弊案当中,以他的资质,通过科举考中进士的几率非常大。届时,他就算不能将家中的所处的阶层完成由商到士的转变,但是变成农这一阶层绝对没问题。 但是科举难考,而且打小就能看出有资质的孩子更难得,所以这条培养出息子弟的路走起来并不容易。 因此盐商会做些善事,比如架桥铺路,资助乡邻,救济贫苦,……努力博一个善名。寄希望于朝廷或官员在对他们举起屠刀的时候,考虑到他们乐善好施的好名声,能稍微对其抬抬手。 盐商也知道这种将命运交给其他人的做法,并不可取,可是在这个做官的途径对他们关闭的官本位社会,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因此,无力对抗命运的他们大多都选择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日常生活,花天酒地,挥金如土,怎么奢靡,怎么来。 盐商属于朝廷和官员的钱袋子,而漕帮的地位比起盐商来还不如,至少盐商有钱,漕帮却连钱都没有。 漕帮是随大运河的出现而诞生的,一个处于半黑半白的群体。 作为一直处于半灰色的尴尬地位的群体,朝廷对他们的态度是即用又防。 之所以用,是因为涉及到漕运,离不开漕帮;而之所以防备他们,是因为漕帮的成员以无产的青壮年男性船工为主。这么多青壮年聚在一起,一个弄不好,就很有可能会闹出什么造反之类的事。 因为要运盐到各地,盐商和漕帮早就有联系,但是这种联系,一直都属于非常松散的客户之间的合作关系。 漕帮有人有拳头,盐商有钱,将他们联合在一起,确实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邬九宫有能力,将这股新势力掌握在手,是好事,但是因为格局的问题,如果没有林堇,这股势力被官府发觉之后,就会通过分化、拉拢、渗透、打压、收编等方法将其拆得七零八落,不能成事。 但是出现了林堇这个BUG,当她知道邬九宫竟然真的把漕帮和盐商联合起来时,给了他一张吕宋的地图以及去往吕宋的海图。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是并不妨碍邬九宫跳出国内这个势力圈子,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从而有了去吕宋,并以此为基点,进行发展的策略。 至于古人所说的故土难离这一情怀,其实并不是故土难离,而是因为他们离开故乡,去往它处并不会比在故乡生活得好。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要离开? 当他们意识到离开故乡,去其它地方发展,会有更好的生活时,大部分人都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因为人类本身就有着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 更重要的一点是,国人都有着很深的土地情节,古人很多人发财之后,都会买地。难道那些跑商的不知道经商要比种地赚得多多了? 他们当然清楚。但是土地是可以传给子孙的,而经商的才能却不能保证遗传,况且,虽然土地没有经商赚得多,但是更保险。 可是如今是盛世,盛世就意味着除非是开荒,不然,土地都是有主的了,根本轮不到盐商和漕帮头上。 可是吕宋不仅有大片大片没主的土地,更重要的是那里也有国人,而且那里的情况和前些年朝廷收回的澎湖类似,距离内陆并不是很远,有船往来。 种种条件都表示,迁居吕宋,会比留在当地生活的更好。 …… 见林堇因为拿下吕宋而高兴,邬九宫不满的道:“自从你拿出吕宋的地图和前往吕宋的海图,商会就开始派人去查探,反馈回来的各种情况,无不说明吕宋是一块适宜安居之地,但是足足花了三年的功夫,才拿下来,这效率实在是太慢了。” 林堇知道,当年,英国在全球进行垄断贸易和殖民扩张的时候,用的并不是国家的名义,而是以东印度公司的名义出面,所以她将联合起来的盐商和漕帮组成了一个盐艚商会,平时都以这个商会的名义行事。 听了邬九宫的话,林堇笑道:“可以理解。毕竟要将家业安在吕宋,需要仔细考虑一段时间,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决定的,不然,如果换一个地方并不比现在好,岂不糟糕?更何况,吕宋是控制在西洋人的手中……” 邬九宫冷笑一声道:“切,控制吕宋的西洋人,只有一二百人,连漕帮人数的一个零头都不到,而且那些西洋人远离家乡,死一个是一个,连个兵员补充都没有,根本无法和我们相比。就这样,拿下吕宋都花了三年的功夫,难道还不废吗? 是,那些西洋人手中是有洋枪洋炮,可是前些年,朝廷收复澎湖时,当时澎湖那边的人请来名为荷兰的西洋人助阵。结果,海战当中,我们将荷兰人打得大败,成功收回澎湖。这才过去多少年,也就十几年的功夫,那些西洋人的武器并没有长进,有什么好怕的?” 林堇试图为其辩解:“这不是怕不怕的事,打仗是要死人的,……” 邬九宫大笑着打断她:“死人算什么?在水上讨生活,为了能够牢牢的把持住漕运,不让其它人插手进来,漕帮哪天不死几个人? 拿下吕宋,那就是子孙的永世基业。 漕帮那些房无一间,地无一拢的家伙,就算再在水上干八辈子,也不可能挣来一亩地,还不定什么时候把命就给丢了,到死都是个穷鬼。 打吕宋,就算死了,除了丰厚的抚恤银子之外,还有五百亩地,这样的好事,哪找去?” 林堇顿时反应了过来,笑道:“既然这样,那扯后腿的就不是漕帮了,而是盐商那边了?” 邬九宫笑叹道:“是呀,原本我以为应该是盐商这边最赞同才是,没想到竟然是漕帮这边最积极。我现在是彻底明白孟子的那句‘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了。 说句实话,如果不是你拿出的晒盐法利益动人,盐商恐怕最后都下不了决定拿下吕宋。” 不是林堇拿出来的晒盐法厉害,是资本的力量够厉害。 要知道,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五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别看盐商每年都花大笔银钱买盐引,但是他们在将卖官盐的同时,大部分盐商也在做私盐的买卖。 其实晒盐法在元末明初时已经有了确切的记载,虽然没有林堇拿出来的更好,更完备,但是比现在用的煎煮法先进太多,但却没能得到推广。 不仅仅是原来的既得利益者的势力反对,还因为朝廷并不支持。 作为官卖的资源,盐一直牢牢的掌控在朝廷的手中,是朝堂一大收入来源之一。 煎煮法,朝廷通过控制炉灶和铁锅的数量,能将每年产盐的数掌握个八、九不离十,所以,纵使有私盐流进市场,也在可控范围内;而晒盐法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朝廷很难掌握具体生产数量,容易造成私盐泛滥,所以朝廷明知道晒盐法更优越,也不支持。 虽然晒盐法不被朝廷支持,但是却非常受盐商的欢迎,因此在资本的力量推动下,不管盐商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被绑上了林堇的事业之上。 第二一章 发展规划 因为晒盐法几乎是无本的买卖,所以非常受盐艚商会里面的盐商欢迎,如今私盐买卖中的绝大部分盐都是通过晒盐法得来的,因此,所有参与进来的盐商都吃得沟满壕平。 想到眼下又是新的盐引发放之际,林堇一脸严肃的道:“邬先生,你告诉商会里的盐商差不多点,私盐再这么猖獗下去,一旦收上来的盐税比旧年少,就算官府这边都打通了关节也没用,皇帝那边可糊弄不过去。” 私盐泛滥,挤压了官盐的市场,等于从皇帝的口袋里掏钱,皇帝怎么可能愿意?真要动了真章,盐艚商会这个小胳膊小腿可没法和一国之主的皇帝对抗。 邬九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还是为盐商辩解了一句:“其实大家已经很控制了,在漕帮每次在运货的时候,只是稍微多运了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林堇被气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定义这个一点点的,但是漕帮运货的时候,哪怕每船多装一袋私盐,整个数量统计下来,就非常可观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现在用的盐都是通过晒盐法制的盐?” 邬九宫不以为意的道:“这正说明了通过晒盐法制的盐质量好呀。” 用传统煎煮盐法获取的盐含有多种杂质,味道苦涩,颜色发黑;而通过林堇拿出来的现代晒盐法制出的盐颜色雪白,晶体颗粒细小,基本不会受潮,味道是最纯正的鲜咸味,除了没专门加碘之外,和现代卖的普通食盐基本没什么差别。 二者在质量上本来就没法比,偏偏煎煮法制盐,不仅需要大量燃料,而且还要用到铁锅或者铁盘子,又比晒盐法更费人力,在成本上远超晒盐法。 原本私盐之所以能有市场,就是因为比官盐便宜,如今在质量上更是输了一大截,两相比较之下,消费者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邬九宫这话说并没说错,但是林堇听了这话,又气又急,带着几分怒意道:“你以为我是和你讨论私盐的质量吗?邬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父亲是做什么的了?他是巡盐御史,是专门管盐的!” 邬九宫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连连点头,“是呀,林老爷是巡盐御史。”抚掌笑道,“好笑,真好笑,没想到堂堂巡盐御史家竟然也用起了私盐,这可真是难得的大笑话。” 林堇冷冷的看着他,“也不算难得,比较下来,挖自己爹爹墙脚,毁自家爹爹官途的就是他的好儿子,我觉得这个笑话才难得。” 看到他真生气了,邬九宫忙收起笑容,正色道:“我会让他们注意分寸的。” 叹了口气,林堇苦口婆心的道:“我知道利益动人心,可是在伸手的时候,是不是先要想一想,有没有命享?盐商做了这么多年的肥猪,如今好不容易找出一条生路来,难道还想回到老路上去吗?” 邬九宫原本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会儿被林堇这么一问,只觉得一凛,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对着林堇施了一个大礼,道:“可笑我自诩要比他人超脱,没想到依然是凡世大俗人一个,竟然也被钱财迷了眼,惭愧,惭愧呀。” 林堇没有紧追不放,笑道:“可以理解,毕竟这几乎不仅是无本买卖的,而且一本万利。 其实我不是不让商会卖盐,但是为了不引起朝廷的注意,我们最好不要在国内卖,像安南、暹罗、茜香国、东瀛、……这些周边的国家随便卖。 虽然比起在国内卖,多了运输成本,但是这些国家也有咱们国家没有的好东西。将那些东西运回来卖,一来一回,不仅赚得更多,而且还安全。” 邬九宫连连颔首,表示同意。 虽然林堇一直觉得自己是废柴,但是她在现代接受的教育和资讯让她拥有远超这个世界任何人的见识和格局,因此,哪怕一开始对她存在着轻视之心的邬九宫,从最开始想利用她,渐渐变成了和她合作,甚至有的时候,在两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他依赖林堇的眼光,并根据她的建议来计划商会的未来。 邬九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做出决定:“既然这样,那国内关于晒盐法的盐池就全都毁掉,在吕宋建。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只是如此一来,吕宋那边的人手恐怕不够,想保护盐池的秘密不被泄露……” 林堇打断他:“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派人保护了,直接将吕宋本地人拉上船就是。” “啊?”邬九宫看了她,似乎有点没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吕宋那边除了本地土著,还有很多前朝以前,以及本朝,因为某些原因而到吕宋定居的本国人士。这些人当中,有些混得很好。 我们拿下了吕宋,并不是像被赶跑的西洋人一样,只是想将吕宋作为浮居之所,是要在那里安居的,并且还要大力开发和发展。 这样的话,就绕不过吕宋本地人。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和他们联合起来呢?” 邬九宫想了片刻,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哪怕我们在吕宋不干别的,单开荒种地,那也是要和吕宋本地人打交道的。不然,每个人都有几百亩地,上哪弄那么多的人手,根本种不过来。” “这个不用担心,我早已经虑好了。”林堇拿出一大叠图纸,将最上面的那张一马平川的平地上的开荒利器——八牛犁递给邬九宫,“用这个种地,不需要太多人手。再加上,我打算所有的地全都种甘蔗,打理起来要比种庄稼省事得多,又能省下好多人手,因此我们要做的,就是交好吕宋本地人,让他们别和我们捣乱。” “种甘蔗?为什么不种粮食?不种粮食的话,拿什么吃饭?” 林堇轻笑,给邬九宫算了一笔账,“种粮食没有种甘蔗赚钱呀。市面上,糖多少钱一斤,粮食又是多少钱一斤? 一千斤甘蔗大概能熬出八十到一百一十斤原糖来,市面上一担蔗糖差不多三两半银子,而最好的暹罗米也不过五钱银子一石。 种甘蔗,一百亩地的话,每年大概能有两百两的收入,拿这两百两银子到暹罗去买米,一家五口,十年之内都不用买粮食了。” 又从手中的那摞纸中抽出一张,递给邬九宫,“这是红糖脱色法。我们用蔗糖制出的红糖经过脱色之后,就变成了雪白的白糖,和西洋的雪花洋糖比起来,一点都不差。” 盐艚商会这三年在探查吕宋,为拿下吕宋做准备的同时,从事着海贸这桩生意。 在海贸当中,除了丝绸和瓷器这两样中坚产品最受欢迎之外,糖也是一件非常受欢迎的拳头产品。 后世有“甜党”和“咸党”之争,但是在古代,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大多数人都是甜党。 尽管东方和西方都缺乏糖分,但是因为地域的问题,东西方世界分别走向了两条路。东方这边选择了甘蔗,甘蔗制糖兴盛一时。而西方选择了蜂蜜,不是靠天吃饭收割野蜂蜜,而是养蜂。 哪怕西方通过殖民扩张,得到了甘蔗和甜菜制糖的方法,但是糖在西方,依然很贵,很缺。所以,用糖来做贸易,根本不用发愁卖不出去,更不用说,林堇还拿出了脱色法。 林堇补充道:“除了糖,制糖之后的甘蔗渣还可以制成‘甘蔗酒’,虽然比不上葡萄酒金贵,但是它也是很好的货物。” 葡萄酒好,但是并不是人人都能喝的起的,相对而言,价格便宜的甘蔗酒走中低档路线,未必比占据高端市场的葡萄酒赚得少。 …… 邬九宫看着林堇手里的那一摞纸,问道:“看样子,你早就做好了计划?” 林堇点头:“当然。三年前我将吕宋地图和前往吕宋的海图给你的时候,我就开始做计划了。在我看来,预先作计划,未雨绸缪要比临时抱佛脚好的多。” 将那一摞纸全都拿给邬九宫,“你看一下,觉得哪里不合适,我们再调整。” 邬九宫接过来之后并没有看,而是盯着林堇道:“林大公子,我觉得你的学问考秀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今年你要不把秀才考取了吧?”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林堇摇头道:“我没把握,等我再学几年吧。” 邬九宫道:“你若考中了秀才,想来你家里就不会管你管得这么严了,应该能允许你出去走动一二。你亲自去一趟吕宋,亲眼看过,想来做的计划更好。” 林堇无奈的笑道:“指望家里放我出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林家子嗣单薄,不要说考中秀才,我就算是中了进士都不中用,恐怕得等到我的孙子都能娶媳妇了才可以。” 贾家将贾宝玉当成凤凰蛋一般,轻易不允许他出门,其实在子嗣稀少的林家,林家对林堇的紧张程度并不比贾宝玉低。 “我会去吕宋,但是暂时这一段时间我绝对去不了。不过你可以先过去看看,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林堇见时间不早了,告辞离开。 第二二章 真心的多少 从邬九宫的院子出来,林堇没在外面再耽误,直接回家。进了后宅,直奔东院的她远远的就听到杨琳身边的奶嬷嬷哄他玩的声音。 “琳哥儿,看这里,这有好看的花花。”杨琳的奶母姚嬷嬷拉着三头身胖乎乎的杨琳站在花坛前煞有介事的讲解,“这些白白尖尖的是玉簪花。”随手掐了一朵花放到杨琳的鼻子下面,“闻一下,是不是又白又香?” “玉-簪-花!”杨琳重复着,并重重的点点头,“嗯嗯”的确定了一会儿,头顶的冲天辫上红缨子也跟着颤颤,伸手去拿奶母手里的花。 姚嬷嬷怎么可能给他,看到他伸过来的手,赶忙把手移开。 没能将香香的花拿到手,杨琳睁大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见身边伺候的人都不为所动,不满的瘪了瘪小嘴,正准备开嗓哭嚎的时候,目光被花坛怒放的一丛红玫瑰给吸引住了。 哪怕玉簪花香气袭人,但是白色的它在杨琳小宝宝眼中,远远比不上玫瑰花那鲜艳的红色更吸引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对着其中最大最红的一朵玫瑰伸出了小肉手。 姚嬷嬷看到之后,一面出手拦截,一面提醒:“琳哥儿,玫瑰花有刺,不能碰。” 可惜,杨琳因为长时间和姚嬷嬷斗智斗勇有了经验,以致于姚嬷嬷没能拦下他。他的手不可避免的被扎了,疼痛让他立刻哭了起来,“啊,痛痛……” …… 听到他的哭声,林堇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眨眼间就出现在东院门口,对着已经被姚嬷嬷哄好的杨琳喊道:“琳哥儿——” “大哥哥!”听到林堇的声音,杨琳挣脱奶母的怀抱,啪啪啪迈开肥短的小腿,整个人朝他扑了过来。 林堇看到杨琳拿到手估计没有几秒,就已经变得七零八碎,如果不是她刚才听到姚嬷嬷和他的对话,根本从现有的模样中看不出玫瑰花样子的残骸,以及沾了眼泪、鼻涕、泥土和玫瑰花汁液的小手,看了看身上干净整洁的衣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嘴里喊着:“停下,杨琳,你给我站住,不许往我身上扑!” 杨琳以为后退的林堇在和他玩游戏,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咯咯的笑着,没有理会林堇的闪躲,一把扑倒她的跟前,紧抱着她的大腿不放,那两只脏兮兮的小手自然不需置疑的抓住了林堇的衣袍。 看到自己被污的衣袍,林堇气恼的喊道:“杨—小—琳!”低下头,和仰着头看着她的杨琳对视,轻点他的脑门,嗔道:“你说说,这是你给我弄脏的第几件衣服了?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杨琳咧着小嘴笑着,抱着林堇的小腿撒娇的说:“哥哥好,哥哥好。” 林堇蹲下来,让自己和他平视,将他两只小脏手拿到他眼前,板着脸道:“杨小琳,你别给我装傻,以为喊几声好哥哥就能糊弄过去,你要正视自己的错误……” “哥哥,疼。”杨琳见林堇一脸严肃,咕噜咕噜的转动了他的大眼,将刚才被玫瑰花刺扎到的地方指给林堇看。 林堇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忙将他的小肉手拿到眼前,道:“扎到哪了?出血了吗?我看看。” 将杨琳的右手上上下下仔细的看了一遍,林堇也没找到被刺扎到的地方,原本以为是自己拿错了,将杨琳的左手拿起来看过之后,也没看到伤口,最后,被姚嬷嬷告知,才知道被扎的是杨琳的右手食指,没出血,只是轻微的扎了一下。 被这么一打岔,原本林堇想教训杨琳的心思早已经飞到九天之外。她一把将他抱起,一面在怀里掂了掂,一面往屋里走,“走,进屋吃饭去。” 杨琳伸出嫩藕般的小胳膊搂住林堇的脖子,开心的笑道:“吃饭去喽。”转身对着林堇的脸就是“吭哧……”一口,把林堇的左脸蹭了满满的灰土和口水,而且还留下了几个整齐的牙印。 感觉到脸上轻微的疼痛,林堇看着一脸无辜的杨琳,又气又笑。 屋里已经开始上菜,林堇和杨琳进屋之后,洗手洗脸,入座吃饭。杨琳坐在给他专门定制的婴儿座椅上,左右看了看,喊道:“姐姐,大姐姐……” 林堇一直觉得一个人吃饭,就算那饭菜再好吃,也不香,因此,在贾敏过世之后,就让黛玉和他们一起吃。杨琳被教导,等人到齐之后才能开饭,林如海因为忙于公务,午饭很少回家吃,所以他并不在意,但是没看到黛玉,忍不住找了起来。 杨婉尝了一下早就盛出来晾着的鱼松梗米粥的温度,觉得正好,将粥碗放到杨琳面前,调羹塞到他手里,道:“吃你的吧,你姐姐从今往后不和我们一起吃了。” 林姑妈看了一眼和平常一般无二的饭菜,笑道:“我以为你将黛玉送走之后,会庆祝一下。” 听了外祖母这话,林堇心中表示赞同,觉得今天杨婉的表现不符合她平时的作为,有点反常。 杨婉斜了母亲一眼,嗔道:“看妈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不待见她似的。” 林姑妈慢悠悠的道:“你倒没有不待见她,但是你也不喜欢她。自从知道贾家那边要接她过去,海哥儿那边舍不得,你这边倒是巴不得赶紧将她送走。 自打海哥儿松口,你的喜悦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所以,今天人走了,你不仅没庆祝,而且并不是特别高兴,怎么不让人感到奇怪?” 把筷子一辽,杨婉沉着脸道:“我倒是想喜欢她,可是贾家和老爷那边的态度,让我敢喜欢吗? 自从太太过世,不管是贾家那边,还是太太留下的人,都觉得我会对她不好,甚至连老爷都怀疑起我来了。 这是我的家,结果我被人防着,活得反而像个贼。这种情况下,哪怕黛玉再怎么乖巧懂事,我也喜欢不起来。” 叹了一口气,“本来她离开,我是开心,但是转而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过活,客居他乡,而且贾家对她也未必有多好,就高兴不起来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林家人,也是我在我看着长大的。况且,她就算留在家里也碍不着我什么,就算我把她当祖宗供着,又能供多久?没几年她就要出嫁了。” 林堇是因为有“预知”能力,所以知道贾家待黛玉并不好,但是她没想到杨婉竟然会这么想,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娘,你怎么会认为贾家待妹妹不好呢? 要知道,自从太太过世,贾家就不放心你和父亲,生怕妹妹受委屈,一直写信给父亲,要接妹妹过去养。 信中言辞恳切,态度殷殷,如今终于如愿,又怎么会薄待了妹妹呢?” 杨婉白了她一眼,冷笑道:“堇哥儿,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很傻?” 林堇忙摇头否认,心中暗道:你虽然不傻,但是日常喜怒哀乐各种情绪都表现得很明显,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没什么心眼,因此不管是想事情,还是做事,都直来直去。在说话和行事都习惯七扭八歪的人眼中,在林家和贾家这种世家大族的后宅妇人眼里,可不就是有点傻。所以,有的时候,林堇都怀疑,林姑妈是怎么教出杨婉的? 杨婉嗤笑一声,道:“俗话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黛玉去的虽然是外祖母家,但是那家上上下下全都姓‘贾’,不姓‘林’,所以哪里能比不上在家舒心自在。 况且,别看贾家屡屡写信过来,一直说不放心黛玉,惦记着她,但是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在我看来,未必。 别的不说,既然担心黛玉受委屈,就算不讨好,那么是不是也该交好一下我?” 林姑妈失笑道:“婉儿,你是不是糊涂了,你和他家的姑奶奶抢丈夫,贾家那边作为贾敏的娘家人,只怕对你厌恶至极,恨不得打死你,还想着让贾家讨好或交好你?下辈子吧。” “妈,不是我糊涂,是你没反应过来,如今是此一时彼一时。”杨婉驳道:“贾敏死了,留下的孩子在我手底下过日子,贾家就算再怎么厌恶我,为了黛玉,向我低头,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可是贾家呢,在太太过世之后,这几年不仅写信说我的坏话,让老爷防着我,而且每年来往时送的东西,都还是照着老例来,依然没把我放在眼里。 这种一面说心疼黛玉,一面替黛玉得罪人的心疼法,我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就这个态度,贾家这个外祖家对黛玉有多少真心还真不好说。” 因为一直站在自家这边和贾敏、贾家是对立面想问题,所以林堇还真没意识到在贾敏死后,贾家如果真的心疼黛玉,确实应该改变对杨婉的态度这个问题。 估计,林如海和她、林姑妈一样,都犯了同样的错误,没有意识到自从贾敏死后情势发生了变化,不然,他如果察觉到了这一点,未必会答应送走黛玉。 第二三章 途中 却说贾雨村带着黛玉坐船离开扬州,奔赴京城。舟行几日,虽然黛玉没有生病,但是整日呆在船舱中,不免有些憋闷,而且还有点晕船,再加上,她乃心性细腻缠绵的人,如今离开家,去外祖家,虽然那边是至亲,但是对她来说,终究是不曾见过的陌生人,因此,心中不免忐忑难安,一时想着家中的亲人,一时念着过世的娘亲,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雨鸥端着一碗红枣银耳莲子羹,放到桌子上,道:“姑娘,这是我让雪雁看着熬的,而且用的家什都是自家带的,就连水都是船停靠时在岸上打的,保证干净,你尝尝。” 黛玉之前虽然知道有雨鸥这么个人,但是因为她这边基本上都是和林堇房里的雨竹打交道,因此对雨鸥的印象并不深,所以在林堇将雨鸥送给她使时,她没有太在意。 自从雨鸥到了她身边之后,她发现雨鸥性子安静低调,行事周到体贴,脾气爽利大气,最难得的是见事不怕,和生人说话也不打怵,思维敏捷,条理清楚,自从远行之后,将她的生活起居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她很是省心。 虽然不能说比她房里原来的几个大丫头都强,但是雨鸥才到她身边没几天,而且不等完全熟悉,就马上被她带出了门,但是雨鸥很快就上手了,并且原本总揽她房里事务的奶母王嬷嬷都不由自主的退了一箭之地,这份本事,她房里的几个大丫头只怕是比不了的。 见黛玉喝完羹,伸手去拿书,雨鸥忙拦道:“姑娘,行车坐船时看书伤眼睛。大爷说姑娘如果觉得烦闷,无事可做,不如将这一路行来的风景觉得有意思的画下来,回头拿给老爷和大爷看,也是好的。” 黛玉觉得雨鸥的提议不错,只是看到船舱中狭窄的桌案,有些为难的道:“这个桌子比较小,画起画来并不方便,而且我的丹青一般,恐画出来不像。” 雨鸥笑道:“在我看来,姑娘你画得好与不好并不重要,老爷和大爷看得并不是画。况且就算不好,难道老爷和大爷还会笑话你不成? 至于画案摆不开这事,大爷早已经想到了。姑娘,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转身出舱的雨鸥过了一会儿带着几个抱着东西的仆妇回来。站在她身后的一位仆妇上前将怀里抱着羊毛毡子铺在地上,其他人随后上前,将画画所用得意一干用具放在毡毯上。 布置完,仆妇们退了出去,雨鸥道:“条件简陋,姑娘就凑合一下,坐在毡毯上,以船舱为桌面画吧。” 这种情况下,也没有黛玉挑拣的余地。她笑着点了点头,对雨鸥道:“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在我身边伺候。” 雨鸥答应着,退了出去,到后舱去找看炉子的雪雁去了。 看到雪雁之后,雨鸥一面忙不迭的把炉子从灶上拿下来,一面嗔道:“你在这发什么愣呢?那水都烧几滚了,再烧下去,就干锅了。” 雪雁嘟着嘴,很是不满的抱怨道:“我在想姑娘房里的几位姐妹。太太走的时候,不放心姑娘,一再叮嘱我们这些伺候姑娘的。当时大家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姑娘进京,就只有我一个人跟来了。” 雨鸥笑道:“你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显小,但是我记得你好像比姑娘还大呢。既然这样,你怎么还没姑娘懂事,明事理呢? 你也不想想,太太过世的时候,姑娘房里你那几位姐姐本来就快到了放出去的年纪,因为太太的孝,硬生生的耽误了三年。出了孝,若是再不放她们出去,回头成了老姑娘嫁不出去,你养她们呀?” 雪雁辩道:“我说的并不是几位姐姐,而是和我一起在二等的那几个人。她们年纪和我相仿,就算去京里待几年,也不妨碍什么,结果除了我,没有一个肯跟来,姑娘好心,竟然也都依了她们。” 雨鸥闻言叹了一口气,“人都有私心,京城和扬州离着两千多里,这一进京,就远离了娘老子。 虽然都说姑娘只是到京城外祖母家小住,但是看那边的态度,谁也说不好贾家会不会在京城给姑娘找户亲事? 一旦姑娘嫁到京城,那我们这些跟着姑娘来京的,恐怕就未必能回扬州了,从此和家人天各一方,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舍得的。 其实不仅仅是姑娘房里的姑娘只来了你一个,连房里的妈妈们,没看到也只有姑娘的奶母王嬷嬷跟来了吗。” 雪雁大惊失色,“啊?不是说,姑娘只在京城呆一两年就回家的吗,怎么变成姑娘要嫁到京城来了?那我还能回不了扬州,还能见到我的家人吗?” 雨鸥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嚷什么嚷?我只说有这个可能。”旋即反应过来了,“合着你根本没想那么远,所以你这个小迷糊没和其他人似的,找借口不来?” 雪雁也反应了过来,语气激烈的驳道:“我才不像她们呢。既然被挑中伺候姑娘,只有姑娘不要我的,没有我挑拣姑娘的份。只要姑娘肯要我,我就一辈子都跟着姑娘,不管姑娘嫁到哪去。” 雨鸥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转换话题:“说起上京,我有话和你说。” “我来姑娘身边之前,大爷和我说起姑娘进京的事,说等到了贾府,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姑娘的外祖母一定会指个丫头到姑娘身边。 那边的老太太之所以会派人到姑娘这来,并不是我们伺候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们是外来的,并不熟悉府里的日常生活和各项规矩,以及种种繁琐,纵使我们学会一切,那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我们的身份也注定了不能完全融入到府里的那个圈子里去。 但是老太太指来的丫鬟,必然是家生子出身,本身就是那个圈子里的人,对府里的各项事务全都熟悉,方便姑娘行事,不仅能给姑娘在府里的生活带来便利,而且帮姑娘尽快的适应离乡的生活,这是老太太对姑娘的一片慈爱之心。 因此,我们不必和她争,但是也不能让她夺了我们的位子,让姑娘房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她说了算去。” 雪雁睁大了眼睛,不解的道:“雨鸥姐姐,你说的话,每个字我都懂,但是怎么连起来了之后,我就听不明白了?既然不和她争,显然就是姑娘房里就是由她做主的意思,怎么又不让她说了算呢?” “难怪大爷不放心你和王嬷嬷,将我派来。”雨鸥叹道:“本来奶嬷嬷没荣养之前,统管姑娘房里事务里正常,但是就王嬷嬷那个老实的性子,再加上又在贾府那个人地两生的地方,恐怕等那边老太太派人到姑娘身边之后,她没多久就把大权教出去了。至于你,之前上面一直都有大丫头管着,恐怕也意识不到这一点,届时,让外来人在姑娘房里做主,那是一定的了。 按道理说,既然姑娘的外祖母将人给了姑娘,那这个人就是姑娘的了,按道理说,从此以后,姑娘到哪,她跟到哪。但是我刚才和你说过,人都有私心。她虽然到了姑娘,可她的家人还全都在贾家。所以,谁知道她会不会为了她这点私心,做出伤害姑娘的事来呢。因此,无论如何,姑娘身边第一人的位子,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让。 她既然熟知贾府那些丫头婆子们,那对外的交际应酬,就由她来,但是姑娘房里的银钱钥匙等内务,要我们说了算。” 在看书的时候,林堇对黛玉身边从林家带来的王嬷嬷和雪雁无感,对紫鹃的感情则发生了迥异的变化,最开始,她是赞赏的;但是到了后来。则是批判。 第二四章 文化侵略 虽然最开始林堇想改变世界,是一时心血来潮,如果邬九宫没有将盐商和漕帮整合在一起,那么她就会将这个想法丢到脑后。但是邬九宫成功的将盐商和漕帮握在手里,在有钱又有人的情况下,林堇之前的想法就有了实现的可能,所以她自然要为之努力一番。 在实现目的的道路上,林堇除了拿出能驱使商会为之努力的利益之外,并没有放过“文化侵略”这一路线。她深知数学是大多数自然学科的基础,因此将图书馆里的数学拿出来让商会传播开来。 其实在古代,早期,数学的地位曾经被和文字一样,都很重要。春秋战国时,掌握着高深的数学知识,所做的东西被后来视为“奇淫技巧”的墨家和儒家并称,都是一时显学;西汉的 西汉的张苍从龙刘邦,历经吕后、文帝、景帝,从一名小吏到一国之相,就是因为他的数学知识碾压同行,因此被冠以“计相”之称。从他身上,大家看到了学好数学做官的可能性,因此,他校正的《九章算术》成了学者必学的典籍之一。 其实,哪怕是汉武,利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搞得百家凋敝,以致于后世以经史子集经为首,百家诸子的学说散落的散落,遗失的遗失,没能得到好的传承,但是因为数学直接用于国计民生,所以一直都有数学人才的培养。 唐朝的国子监有算学的设置,其科举制度还有专门为数学设立的“明算”这一科,但是到了宋朝,科举制度虽然大兴,并且“重文轻武”,可是却将“明算”这一科目削减掉了。哪怕户部和钦天监依然需要数学学得好的人才,但是没了上升渠道,在“官本位”思想的影响下,民众对算学的重视程度就变得越来越低,从学起来不上心,到最后的根本不学。 渐渐的,整个国家的绝大部分文人开始不关心起数学来。在他们看来,数学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真要计算什么东西,完全可以请幕僚。他们要学习的是怎么抢占道德制高点打出自己的名气、怎么在宦海沉浮中保证不被沉下去。 商人是这个世界最务实的群体,他们知道诗词歌赋对他们经商没有半点用处,但是数学学得好,就意味着帐算得好,因此对林堇拿出来的数学书接受度非常高。 没办法,随着商业版图的扩大,商会对数学人才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但是很可惜,不管是国家的国子监,还是民间的书塾,不管是大,还是小,教的都是儒家经典,几乎没有几个教数学的。 单靠师傅带徒弟,这么教出来的数学人才,根本满足不了商会的需求,而且这个时代,师傅带徒弟,因为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所以师傅在教徒弟的时候,都非常吝惜,好像挤牙膏一般,耗时长,等徒弟学会了本事,能够出师了,商户这边黄瓜菜都凉了。 因此,林堇拿出来的数学书,对商会来说,完全是雪中送炭,根本想不到她这里面还有其它心思。就算察觉到了,在利益的趋势下,对数学人才的渴求,也让他们顾不得了。 大部分盐商为了能够让朝廷和官员少剥削一下他们,在向他们割肉的时候,屠刀举起来时,不要一锅端,所以一直都在做善事,因此很多养育院,不管是国家办的,还是私人的,都有盐商在背后赈济一二。因此,养育院的这些孩子成为了商会培养后备人才的基地,在读书识字的同时,开始接受数学教育。 其实按照商会以前录用人才的思路,哪怕是一名学徒,都要求背景来历清晰可查,是看不中养育院这些父母不详的孩子的。但是这个时代,“官本位”的思想太过强大,之前商会培养正常家庭出身的孩子,在教会他们认字之后,很多人家觉得自家孩子有资质,可以搏一搏科举,而商会开设的私塾是不教科举考试用的经史典籍的,因此就退了学,转到其它教授科举考试的私塾去上学。最后弄得商会没办法,只能接受养育院的孩子。 …… 将新抄出来的数学第七期和一本《平面几何》给邬九宫送去之后,林堇和他又聊了聊一下关于吕宋和商会的事,就回家了。 看到林堇,埋头账目的杨婉忙招呼她到近前,将桌子上的一摞帐本推到她面前,“堇哥儿,你回来的正好,赶紧把这些账帮我理一理。” 林堇笑着在她对面坐下,开始算账。 杨婉拿着礼单,开始准备送礼的一些事务。她手里拿着一张贾家送过来的礼单,摇头啧啧道:“真真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虽然大姑娘是送到贾家去了,但是按照时间和行程算,这会儿应该还没地方呢吧?可是贾家今年送来的‘祭祖节’的节礼这也……”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贾家的行为了。 将那张礼单随手往桌上一丢,杨婉叹道:“就算是‘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难道说,在贾家的人眼中,只有大姑娘才配和他们来往,而我们都不配不成?” 那张礼单轻飘飘的飘到了一旁哄杨琳的林姑妈身边,她赶在杨琳伸手够到之前,将其拿起,扫了一眼,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道:“这应该是觉得大姑娘反正去了他家了,就不用和我们虚与委蛇了。” 杨婉嗤之以鼻道:“哼,就贾家这副做派,这个德行,当初太太还想把大姑娘嫁回娘家。幸好老爷没答应,不然,可就坑了大姑娘一辈子。” 旋即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妈,你说老爷答应将大姑娘送到贾家,会不会是有将大姑娘嫁回娘家的意思?” 第二五章 节礼 虽然林堇知道参天大树都是由幼小的种子慢慢成长起来的,像她这样,走慢慢的积累稳健的路子,是对的。但是看着图书馆里那一排排书架上的书,她有的时候真的很着急,要知道,其它诸如物理、化学、生物等概念学科她还都没放出来,就连数学,也才刚将高中的课本拿出来。 回到家,看到大门内,外院仪门外候着很多盐商派来送礼的奴仆,家中的大管家李和一面收礼单,一面带着男仆搬搬抬抬,归纳东西,忙得很,看到林堇,赶忙停下手里的活,向她问安。 林堇扫了一眼几乎摆满院子的箱子和坛坛罐罐,笑道:“这还没进腊月,离过年不还有一段日子呢吗,怎么这么早就开始送年礼了?” 李和笑呵呵的答道:“大爷,过几天就是寒衣节,之后,再过半个月就是下元节。这两个节日都是要供祖宗的,虽然比不上过年时祭祖来得正式盛大,但既然要祭祀祖先,可不敢有半点怠慢。这帮子盐商送的就是这两个节的节礼。” 来到古代之后,林堇才知道,几乎每个月都有节日,而且颇有讲究。按道理说,这些节日,除了像端午、中秋、重阳这样全国都要过的传统节日,其余的节日根据各家习惯来决定是否过节。 但是只要是做官的,不管这节日你家过,还是不过,外面的商家都会打着这个节日的名号来送礼。像林如海这样担任巡盐御史这种卡着盐商脖子的官,盐商为了讨好和巴结他,就算没名目,还千方百计的找名目来送礼,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些节日? 林堇反应过来,看了看眼前摆着的礼品,又看看了等在外面,拿着礼单的各盐商家的奴仆,对着李和说了一句“你忙”就走开了。 迈步走进东院,她掀开帘子进屋。 屋里林姑妈正和杨琳坐在塌上猜棋子玩,斜对面的杨婉坐在炕桌旁一脸苦大仇深的对着一摞帐本在写写算算。 看到她,杨婉的双眼唰的一下亮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笔,将帐本往对面一推,对着林堇招手道:“堇哥儿,你回来的正好,赶紧把这些账帮我理一理。这一上午,摆弄这劳什子弄得我头昏脑涨的。” 其实在闺中作为宗妇培养长大的杨婉,帐算得不错,只是她不是很耐烦弄这个。自从发现林堇展露在数算上的“天分”之后,她毫不犹豫的将这一摊推给了林堇,只有林堇不在的时候,才会伸手理一理。 林姑妈听了她这话,吐槽道:“什么头昏脑涨,分明是犯了懒筋。堇哥儿,别理你母亲,让她自己算。” 对外祖母和母亲之间这样类似的嘴仗,林堇已经习以为常,一笑了之,在杨婉对面坐下来,翻开帐本,拿起笔,开始算起帐来。 虽然把帐本交给了林堇,但是杨婉也没闲着,将各家的礼单拿了过来,一面看,一面摊开纸笔,对有些需要回礼对策人家,初拟回礼的单子。 “咦,这家姓严的盐商今年大手笔,竟然送了八坛罐头过来,是荔枝和梨的……” 在旁边算账的林堇闻言手一歪,差点写错一个字。上辈子她有很多新鲜水果可以选择,几乎不怎么吃罐头,对它不感冒,但是这辈子,哪怕出生在林家,可以说家资巨富,但是小小的一瓶罐头竟然成了奢侈品。 就这样,还是她弄出来的。当然,她弄出这个来,并不是为了她的口腹之欲,而是为了出海的海员的维生素的补充。因为没找到橡胶,所以用杜仲胶取代橡胶,头两年的产量不大,勉强供应海员,所以林堇都没份,今年竟然有多余的了,但是被盐商当做珍奇的好东西送到她家来了。 杨婉手里拿着一张贾家送过来的礼单,摇头啧啧道:“真真不知道该让人说什么才好。虽然大姑娘是送到贾家去了,但是按照时间和行程算,这会儿应该还没地方呢吧?可是贾家今年送来的‘祭祖节’的节礼这也……”她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贾家的行为了。 将那张礼单随手往桌上一丢,杨婉叹道:“就算是‘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难道说,在贾家的人眼中,只有大姑娘才配和他们来往,而我们都不配不成?” 那张礼单轻飘飘的飘到了一旁哄杨琳的林姑妈身边,她赶在杨琳伸手够到之前,将其拿起,扫了一眼,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道:“这应该是觉得大姑娘反正去了他家了,就不用和我们虚与委蛇了。” 杨婉嗤之以鼻道:“哼,就贾家这副做派,这个德行,当初太太还想把大姑娘嫁回娘家。幸好老爷没答应,不然,可就坑了大姑娘一辈子。” 旋即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妈,你说老爷答应将大姑娘送到贾家,会不会是有将大姑娘嫁回太太娘家的意思?” 林姑妈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摇头道:“不可能,抬头嫁女,低头娶妇,太太的娘家和大姑娘合适的,只有二房的那个名为宝玉的哥儿,但是那边的二房虽然在京中做官,但是不过是工部一个不起眼的员外郎,和林家的门第相差太大。那个宝玉要是少年才子,像海哥儿当年一样,年纪轻轻就能在科举上出头,倒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现在海哥儿没那个心思,只是单纯的将黛玉送去由她外祖母教养。” 第二六章 相同和不同 这个时代的商人,特别是盐商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和朝堂上的政策紧密相连,因此为了及时掌握朝堂上的消息,有一套自己传送渠道,比朝廷的抵报下传要快得多。 林堇在邬九宫掌握了这套渠道之后,稍微进行了一下改革,不仅让其传送的速度更快,而且资讯也不仅限于朝堂上的事,各地商业资讯也包括在内。但是用来送信,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将雨鸥写的信打开,林堇拿着厚厚的信纸,慢慢的看了起来。 信上关于路上的情况,相比进京入府之后的描写,几乎是简单带过。只是概述了一下黛玉因为离家心情不好,又有些晕船,身体不适,再加上因为赶路,饭菜未免有些不可口,所以黛玉有些消瘦,万幸的是,没生病。 目光落到“没生病”这三个字上,林堇不由得慨叹,这样看来,其实黛玉的身体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吗。要知道,就古代这个条件,不知道有多少身体健康的人因为远程赶路而病倒,甚至因此将命送掉的。 感慨完,她继续看信,就着雨鸥的描写,眼前似乎上演起当时的画面来。 …… 且说黛玉经过一段时间的赶路,终于到达通州,弃舟登岸之后,码头上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 不同于自小被贾敏灌输贾家与别家有多么与众不同,林堇提起贾家,满眼鄙夷,言语中充满了不屑,称其虽然摆起排场来看起来蛮能吓唬人的,但是在“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诗书”的时代,根本算不上世家,顶多比“暴发户”好一点,但和自家的比起来,有“沐猴而冠”之感,不伦不类。 听得多了,雨鸥虽然不敢像林堇一样不将贾家当一回事,但是不免少了很多敬畏感。因此看到黛玉因为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的那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忍不住劝道:“我觉得姑娘用不着这般谨慎小心。 要知道,姑娘的外祖母家虽然不凡,但是林家不仅系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半点不输贾家,所以姑娘实在不必妄自菲薄。 恕我说句冒犯的话,姑娘此行虽然是去外祖母家做客,但是同样也代表着林家。姑娘这般行事,说不得让人小瞧了去,届时,丢的不仅仅是姑娘的脸面,连林家的一并丢了。” 黛玉笑笑,没说话,但是那份紧张感到底少了不少。 至于黛玉怎么进贾府,又是怎么把稳,礼数方面又是怎么周全,……有曹公的巨笔在前,对此,雨鸥的描述不免有些逊色。 不过因为有林堇插手,情况和曹公的叙述虽然大部分情况一样,但是还是有些不同。 相同的是,黛玉在荣庆堂见贾母以及贾府一干人等,还有之后的见 两位舅舅和两位舅母的相处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在见宝玉的时候,情形稍微出现了一点偏差。 第二七章 两难 “大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姑太太让你回来赶紧去看看二太太。”等在二门的紫毫看到林堇,赶紧迎了上来,一脸欣喜的道。 闻言林堇一面大步流星的往里走,一面关切的问:“我娘今天不是应扬州知府的夫人邀约,出门做客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样子,似乎连饭都没吃。出了什么事?” 紫毫小跑跟在后面,小声答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听说二太太今天出门做客,生了一肚子气回来。” 原本心急如焚的林堇听了这话,脚步慢了下来。哪怕紫毫没细说,她也知道原因了,但是知道归知道,她也没办法解开这个疙瘩。 自从贾敏死后,身为二房,又有两个儿子的杨婉在后宅一家独大,不管是林家上下,还是外面都将她当做林家的当家太太看。 但是她到底没有被扶正,名不正言不顺,在对外交际应酬的时候,和林家交好的,以及巴结奉承林家的,自然不会在她面前不开眼的提什么二房和妾侍的字眼,直接拿她当太太对待;可是林如海在官场上,终究还是有看他不顺眼的和敌人,这些人对杨婉的态度自然友好不起来,而她的二房身份正好是最大,最直接的攻击点。 而这也正是杨婉最疼的地方。对此,林堇也没有办法,因为不管林如海是娶继室,还是将二房扶正,都需要他原配的娘家,即贾家应允才行。 林如海其实对是否将杨婉扶正,是无可无不可,但是出于对林堇和杨琳两个儿子身份的考虑,他不想让两个孩子顶着庶子的身份,毕竟,虽然二房扶正所出的孩子地位比不上原配所出,但那也是嫡子,因此,他曾经向贾家提出过将杨婉扶正的要求,不过很可惜,贾家并没有同意。而且林堇也不知道贾家是怎么和林如海说的,还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一念头。 像杨婉在后宅遭受贾敏遗留下的人手刁难,林堇还能出面帮着化解,但是杨婉在外面因为身份的问题被人为难,她就没办法了。这个问题,就算林堇将来做了一品阁臣,也没办法解决。除非她当了皇帝,毕竟,皇帝老子的母亲不管是不是妾侍出身,都会被封为太后,是正房了。 偏偏因为林如海的身份,杨婉又不能躲在后宅,不对外交际应酬,所以,她出去受一回气,在看到黛玉的时候,虽然不会迁怒到她身上,但是这心里终究是有些不痛快的。 林堇夹在中间两边为难,这也是她明知道黛玉去贾家,不如呆在家里,还是同意将黛玉送走,因为这种夹板气,她实在是不想受了。 而林如海肯松口送走黛玉,除了之前说的种种理由之外,何尝不是看了出林堇和黛玉之间的尴尬。林堇和黛玉的关系很好,如果因为这事疏远起来,就得不偿失了,正好,黛玉年岁也大了,不好和林堇在一起读书了,这样的话,呆在后宅,和杨婉相处的时间多起来,与其等她们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来,还不如趁着事情还没有发生,两下的关系还可以赶紧将两边分开的好。 尽管林堇已经尽量放慢了脚步,但是从二门到东院这才多远,不管她怎么磨蹭,依然到了。 杨婉透过玻璃窗看到她一步一挪,慢吞吞的模样,忍不住斥道:“你在外面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进屋,好像我这屋里是藏有老虎要吃了你似的!” 林堇笑嘻嘻的走进屋,强辩道:“我哪有磨蹭,我这不是想在外面看看风景吗。” “看风景?”杨婉的食指点上她的额头,嗔道:“你拿我当傻子糊弄呢?这大冬天的看什么风景?这院子里的花草早已经凋零,至于松竹这种四季常青的植物,院子里没种,冬天开花的梅树也没有,你看什么?光秃秃的山石吗?” 说着说着,委屈起来,眼泪流了下来,哭道:“我生气,我憋屈,难道只是为了我自己吗?我一个后宅女子,大不了不出门就是了,反正当初太太在的时候,那些年不也过来了,我是替你和琳哥儿着想。 虽然林家和杨家,都你们这么一根独苗,表面看上去,是嫡,还是庶,都没关系。但是实际上,在外面和别家来往起来,你就知道,这差别可大了。 我现在想的根本不是能不能扶正了,而是想把你记在太太的名下,做个记名嫡子,也比顶着个庶子的名头好。” 第二八章 相处 “姑娘,姑娘,外面在下雪,下大雪。”雪雁两只小手捂着耳朵,冻得吸哈吸哈的,从外面跑进屋,言语中都透着欢喜和惊奇。 原名鹦哥儿,被贾母指给黛玉使,并改名为紫鹃的丫鬟笑道:“从早饭后,就开始零零落落的下起雪珠来,都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了,你不会是才看到吧?” 雪雁放下手,露出一双虽然捂着,但依然冻得有点红的耳朵,道“之前下雪珠的时候没什么稀奇的,我们南边下雪就是这样下雪珠,但是现在下的可是鹅毛大雪,这在南边可是看不到的。 雨鸥抱着才找出来的大衣裳附和道:“如果不是进京,呆在南边,这辈子恐怕我们都看不到大雪,我们南边的雪都是边下边化,几乎没有积雪。” 将大衣裳给黛玉披上,“姑娘,赶紧把大衣裳穿上。今早落雪珠的时候,紫鹃提醒我,说是下雪了,要降温,我想着已经给姑娘穿厚衣裳了,就没怎么在意,没想到这温度真是说降就降。幸亏姑娘一直在屋里没出去,不然,若是因此着了凉,我万死难赎。” 雪雁点头道:“就是,就是,说降温就降温,都没个过渡。早饭我出门,听了紫鹃姐姐的话,巴巴的穿了棉袄,当时倒是没觉得冷,可是这会儿冻得很,咱们南边,这个天哪有这样冷。 大爷儿当时收拾了那么多的大毛衣裳给姑娘,当时我还觉得那么厚的衣裳,姑娘恐怕穿不上,如今看来,大爷真是有先见之明。只是奇怪了,大爷从来都没来过京城,怎么事事都想在了前头,好像长了预知眼似的。” 王嬷嬷端着煮好的奶茶从外面进来,闻言嗔道:“胡说什么,大爷虽然没来过京城,但是读书识字,这些东西书上都有,他早就从书上看到了。” 将装着奶茶的杯子端给黛玉,“姑娘,你尝尝这奶茶。用来配茶的**是通过大爷的法子制成的粉,虽然比不得新挤下来的新鲜,但是我觉得味道也没差到哪去。” 黛玉端起来,喝了一口,细细品过之后道:“我觉得比原来的味更好。原来的奶茶不知道是不是用的是新鲜的**的缘故,虽然加了茉莉花和杏仁,但是依然有一股淡淡的腥膻味;这个则没有。” 雪雁闻言笑道:“早知道姑娘喜欢喝这样的,那当初在南边还让他们日日送什么新鲜的**呀,反倒不如制成粉,这样能放好长时间呢。” 王嬷嬷嗔道:“又胡说。什么东西都是新鲜的好,这不过是没法子,才将就的。” 当日元春做了皇妃之后,特意赐给宝玉一碗糖蒸酥酪。不过一碗由牛奶或羊奶做成的酥酪,能被元春专门赐给宝玉,这东西就算不珍贵,也比较稀罕。 虽然黛玉喝的奶茶,虽然比不上酥酪,但是用料也是牛奶或羊奶制成,比较稀少,至少贾府里并不常见,所以无形中,她在紫鹃的跟前,小炫了一把富。 而且因为黛玉到了贾家之后,因为林堇为其在衣食方面准备了很多东西,所以在吃饭和穿衣上,雨鸥和王嬷嬷都是紧着自家准备的来,紫鹃根本插不上手,无形中,削弱了她在黛玉面前的能力,所以,作为丫鬟,表现出的能力在雨鸥之下,既然落在了雨鸥的后面,紫鹃自然要称她一声“雨鸥姐姐”,从而奠定了雨鸥是黛玉房中第一大丫鬟的地位。 第二九章 伪装 被紫毫鼓动着走出书房的林堇听到后院传来的丝弦声,顺着声音望过去,笑问道:“这又是哪家送来的班子?” 紫毫忙答道:“是盐商李家孝敬的。据说里面的角,都是带着戏园子里教习师傅到好几个地方,仔细挑选过,花了大价钱采买回来的,精心调教了三年才出师。前不久在盐商的年末行会上,第一次登台,博了个满堂彩。李家听说姑太太喜欢听戏,所以特地送来给姑太太唱几折。” 整个扬州城都知道林姑妈不仅爱听戏,而且还喜欢百戏中的“口技”,当年贾敏还在的时候,林姑妈虽然是林如海的亲姑妈,但因为她还是其二房的母亲,所以这些盐商还有所顾忌,动作还不是太大,但是在贾敏过世之后,巴结讨好的动作就明张目胆了。 相比林家其他人不为人知的喜好,林姑妈喜欢听戏和喜欢欣赏口技表演,是放在明面上的,因此从她这着手,最容易了,因此各色戏班和各种口技表演艺人源源不断的往府里送。 看着林堇快步往林姑妈住的翠微阁走去,紫毫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比较嘚瑟的笑容,心中暗道,就知道会这样。外面都说姑太太喜欢听戏和口技表演,其实自家大爷也不予多让。只不过隐瞒得好,不像姑太太那样,没被外人得知罢了。 看到大步走来的林堇,隔着水阁听戏的林姑妈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道:“来,堇哥儿,过来,现在这出长生殿正唱到精彩之处,你听听,扮演唐明皇的这位冠生唱得多好。” 林堇在林姑妈旁边坐下,对堂上的表演兴致缺缺,没办法,她本人对戏曲这一行当并不感兴趣,而且当下演的这折《长生殿》,她已经听了有几百遍,听得都快要吐了,所以实在是没什么心情欣赏。 她身边的小厮紫毫没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如果看到了,就会知道,他之前的结论是错误的,自家大爷其实并不喜欢听戏。 耐着性子,终于登戏唱完了。林姑妈将扮演唐明皇和杨贵妃的两位小戏子给叫了过来,一面命人打赏,一面问她们唱戏时关于用嗓的方式,大小嗓的交换,虚声实生的转换,以及发声位置和行腔运气的窍门等方面的内容。 如果问的人是同行,这两名小戏子显然不可能回答,但是问她们的是林姑妈这个豪门大户的太太,显然不可能和她们抢饭碗,因此说得很详细,甚至连一些祖师们里密不可传的技巧都说了出来。 林姑妈显然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甚至不惜亲身尝试,按照她们所说的方法,变幻嗓音,学了几句,虽然没有唱,但是白口还是能学一学的,等表演完毕之后,由她们指出不足之处之后,再加以更改,直到比较完美了这才罢了。 看到林姑妈兴致勃勃的模样,来唱戏的这几名小戏子很是不明白她的这个癖好,不过终究无伤大雅,况且,林姑妈给的赏钱比较丰厚,她们也就没把这回事当成事,向林姑妈和林堇施过礼拜谢之后,就退了出去。 “可听明白了?”待人一走,林姑妈屏退身边服侍的人,问林堇。 林堇忙点头,“听明白了,不过可能还要私下练习,毕竟听会和真的会,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第三十章 当年旧事 自从林堇出头帮着杨婉管家,林如海慢慢的就把家里外面的交际应酬的事开始移交给她。越到年底,林堇越忙,不仅有家里这一摊,还有商会那边,忙得她恨不得能将身体分成八瓣,多长四只手。 终于将手边的事务忙完,林堇伸了一个懒腰,想着偷个空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事,忙叫住了领了事正准备下去的张睦:“张叔,正月十五二太太要出去看花灯,你看看扬州城里哪家酒楼的地段合适,定个包厢下来。” 林堇一直记得杨婉之前闹着元宵节出去看花灯,结果因为怀孕了未能成行,之后因为生孩子,再加上贾敏过世守孝,她这个花灯;连着好几年都没看成,如今琳哥儿已经大了,家里又出了孝,怎么也该满足她这个心愿。 张睦答应着退了出去,和迎面走来的大管家李和碰了个对面。 看到李和之后,林堇不由得暗自叹道一口气,知道休息不成了,笑着迎上去,问道:“李叔,不管什么事,你随便打发哪个小厮过来告诉一声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 李和摇头道:“可是不敢。”将手里的单子递给她,“这是姑苏族里送来的年礼,大爷你看看。” 闻言林堇愣了一下,很是诧异的问道:“怎么,我们和族里还有来往?” 她之所以会这样问,实在是因为在曹公的笔下,黛玉似乎除了贾家之外,并没有族人可以依靠,所以,她想当然的认为自家和族里没什么来往。 听了她这话,李和不明所以的道:“当然,我们家又没有从族里单独立出来,自然和族里要来往。老爷在外做官,祖宗的坟茔祭祀还不是都靠着族里照看。” 虽然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林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但是一个宗族就是一个宗族的。比如,贾家,作为族长的贾珍在收到庄头乌进孝送来的年货之后,分出来一部分,分给家境贫寒的族人。 所以,如果林家如何没有和宗族断绝关系,并且还有来往的话,在黛玉父母双亡的时候,虽然按照血缘的亲近关系,应该是由贾家照管黛玉,但是在这个宗族为主的古代社会,首先应该是林氏宗族接管黛玉的生活,贾家想要接黛玉去养活,要征得林氏宗族同意才行。 虽然曹公并没有提及这一点,但是从紫鹃试探宝玉时,曾说过“你太看小了人。你们贾家独是大族,人口多的;除了你家,别人只得一父一母,房族中真个再无人了不成!我们姑娘来时,原是老太太心疼他年小,虽有叔伯,不如亲父母,故此接来住几年。大了该出阁时,自然要送还林家的。终不成林家的女儿在你贾家一世不成!林家虽贫到没饭吃,也是世代书宦之家,断不肯将他家的人丢在亲戚家,落人的耻笑。所以早则明年春天,迟则秋天,这里纵不送去,林家亦必有人来接的。”这样的话,可见也是认可这一规则的。 由此,林堇想到了贾母的那句“林家人都死绝了”,是不是可以推测出当时贾琏和林氏宗族因为黛玉的抚养问题弄得很不愉快。 林堇按捺住满腹的疑问,好奇的问道:“既然这样,那为什么我平时几乎没听到父亲提起过族里的人或事?” 李和面露尴尬之色,想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当年老爷的父亲的老老太爷和族里闹得不愉快,之后,后辈不仅没把这个疙瘩解开,反而越结越深,如今家里和族里关系一般,虽然族里帮着坟茔祭祀,但是家里也没亏待了族里,不仅送去不少钱粮,而且族里在姑苏也是仰仗着老爷的势力才能过安稳日子。” “是因为什么而闹得不愉快你知道吗?”林堇刨根问底。 虽然事情过去了很多年,但是作为家里的大总管,最要紧的就是对主家的事虽然不能说大事小事了如指掌,但至少和家族密切相关的事,要清楚,所以李和对这里面的恩怨纠葛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三一章 元宵节 正在练字的林堇听到外面杨婉房里的大丫头碧荷的声音,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手却没有停,悬腕在钉在墙上的纸继续写着她的字。 一旁服侍的紫毫看出了她的不悦,忙丢了一个眼色给屋里的研墨和捧砚,让他俩当中的一个赶紧出去看看。 研墨出去一会儿回来之后,来到林堇跟前禀报:“大爷,二太太派碧荷姐姐过来,是告诉你一声,今天不在家里吃晚饭了,去大爷早前定的酒楼用餐,顺便看灯,让大爷赶紧过去。” 林堇转头看了一下书房摆着的西洋钟,神色诧异的说:“这个时间就吃晚饭,有点早了吧?天还没黑,等天黑之后,那花灯才会点起来,这么早出去,且有一阵子好等呢。” 研墨忙答道:“小的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碧荷姐姐说了,二太太打算趁着这个难得的出去机会,顺便逛一下街。” 这个时代的女眷,出门的机会要么是烧香拜佛,要么是出门做客,交际应酬,但是前者去的不是寺庙就是道观,后者不过是从一个宅门到另一个宅门罢了,其实并没有多少机会去逛街。 原本像上巳节、元宵节、乞巧节等节日,都是女眷能外出游玩的机会,但是随着程朱理学的兴起,女眷只剩下元宵节这么一个能够明目张胆能出门的节日了,而且近年来,连这个节日女眷都很少出来了,女子渐渐有足不出户的趋势。 想到此,林堇有点明白杨婉的迫不及待,转头问捧砚:“我今天一共练了多少篇字?” “算上大爷你刚才写的,未完成的这篇,才写了十二篇,离大爷规定的每日十五篇字还差三篇。” 林堇看了看手中的笔,想了一下吩咐道:“紫毫,你去东院和二太太说一声,就说我这会儿练字,分不开身,让她带着外祖母、琳哥儿他们先去,等我练好字了,我随后就到。还有,紫毫,你去了之后也不用回来了,就跟在琳哥儿身边伺候,千万把他给我看好了。” …… 练好了字,收拾干净,换好了衣服,林堇这才出了门。她没有坐车,也没有骑马,安步当车,漫步走在街上。 此时已是傍晚,沿街两边的商铺都已经把灯笼挂好了,还有巨有钱的乡绅和商家一起做了灯山,在街面里占了好位置,等到夜色降临,这些灯山就会被点亮,整个扬州城都是亮的。 林堇去往酒楼的街道正是扬州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此时走过去看到各种样式的灯笼已经挂了出来,对后世看过五光十色灯展的林堇来说,并不觉得有多震撼,但是跟在她身后的研墨和捧砚则觉得很震撼,一路看过来,惊讶得张大了嘴巴,都合不拢嘴。 研墨忍不住小声和捧砚嘀咕道:“前年正月十五我没当差,曾经出来看过花灯,怎么觉得今年的元宵节似乎格外的热闹。特别是那些盐商的灯山,不仅多了好几座,而且比原来的还大。” 第三二章 学八股文 自从贾雨村辞了馆,林堇虽然没有跟着其他先生学习,但是也并没处于放养状态。她每天都读书练字,并且每隔十天就写一篇文章给林如海看,在读书时遇到的疑难问题也可以向他请教,而且除此之外,邬九宫也没少指点她。 在她看来,她目前这种读书方式不错,但是在林如海知道,不行,她还是要跟着老师一起学习才行。自家孩子的资质自家清楚,在三个孩子中,数林堇的资质最差。 这个最差,不是说她普通,只是和她的姐姐以及弟弟相比,要差。但在林如海看来,她实际上还是很有天赋的,只是她的这个天赋点有点点错了,大部分都点在了数算上,在诗词歌赋和八股文上就差了那么点意思。 与之相比,杨琳虽然年幼,刚刚启蒙,并没有正式读书,但是所表现出来的天分仍要比林堇高。而作为长姐的黛玉,则是家里孩子当中最聪明的一个,可惜她是个女孩,不管多么聪明伶俐都没用,因为如今这世道,已经不可能有易安居士出现了。 虽然林如海不偏心,但是有的时候,他仍不由自主的会想,要是将黛玉和林堇的资质相互换一换该有多好呀。毕竟在这个女子再也不能扬名的时代,不管黛玉有多高的天分,身为女身的她都注定要浪费的内宅之中,终究无法借助她的聪明才智为自己谋一个锦绣前程,还是要依靠丈夫和娘家的兄弟。 林堇并不知道林如海只是认为她偏科而已,对她的评价并不算低,其实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自得了,因为她是什么样一个水平自己心里清楚,她现在这个样子,主要是靠着上一世学会的技能以及图书馆的存在作的弊。 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过不了参加科考时验身的那一关时,在没有正式读书,开笔写八股文之前,林堇心存侥幸,对科举考试依然跃跃欲试,想着或许能找到办法将验身糊弄过去,参加一下考试呢。 但是在开始学习写八股文之后,她彻底掐灭了科举那根小火苗。 八股文作为一个说理的古体散文,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格式固定也就罢了,思想变得僵化无比,而且因为用的是经义用的都是程朱理学的注释,是不允许更改的。 打个比方,比如我们形容夜晚比较黑,可以用漆黑和乌黑这两个词,但是在写八股文时,用乌黑是对的,用漆黑就是错的。至于道理,没有道理,就是这么一个规定。不管平时怎么说,怎么用,写的时候就必须是这样用才行。 大家都知道,文字博大精深,同样几个字,顺序不同,意思的就不同。比如屡败屡战和屡战屡败明明是同样的四个字,前者表达了在战败时,一股不屈不挠的精神,后者则是单纯的陈述战败,给人一个“废物”的感觉。 但是在写八股文时,就不允许弄这个文字游戏,要弄得跟类似数学一加一等于二这种,结果分明,偏偏文字永远都无法和理科一样,一就一,二就二,因此,很多字,很多词语,写八股文时都有了限定。 如果林堇是本地土著,从零学起,还则罢了,偏偏她不是,因此对她来说,写八股文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她当年学习时虽然算不上优等生,但是也没有特别差,至少考试的时候,做卷子,还是能写上不少的,可是现在她写八股文,真的是一个字一个字,像挤牙膏一般往外挤,真的是特别特别的痛苦。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其实她对写八股文是厌恶,因为这个厌学的情绪,导致她的八股文更写不好,恶性循环阿之下 第三三章 虽然林堇觉得不用老师,自己就这么自学,有林如海这个科举出身的父亲从旁指导,挺好,但是奈何林如海还指望她从科举中出头呢,自然不愿意她这么荒废学业,但是自从贾雨村离开之后,合适的的先生不好找。 其实不是不好找,而是林如海的要求太高,当初不过是两个初入学的孩子启蒙,他都请了贾雨村这个进士出身的先生来家,如今希望林堇在科举中出人头地,对老师的要求自然更高了起来,哪怕水平比不上也贾雨村,也不能比他低了。 但是在这个只要考中进士,哪怕是同进士,都能做官的时代,拥有进士功名而放着官不做,跑去教导学生的,大都在各个知名的书院任职,想请到家里做馆根本不可能。至于因为某些原因被免职罢官的进士,虽然赋闲在家,但是他们就算没在这次朝廷启用旧员中成功复职,也都在想其它法子谋求起复,哪里有心思教书育人。 没有进士,退而求次请个举人也不是不行,但是大部分举人都准备在科举上更进一步,所以就算教学生,也无法专心,像这样的先生,别人家可能就凑合了,但是林如海看不中。剩下的年老体衰,不能再进行科举考试的举人,他又筛除了一批想着教导林堇而攀附他的;还筛除了一批他考察过,觉得学问不行的;还有身体不好,性子古怪的……,总之,左挑右选之下,反正一直都没挑到合意的。 只是请不到先生,就这么让林堇的学业荒废下去可不成,林如海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曾经在他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的邬九宫,忙让手下的人去打听他的消息。 这日,他将林堇叫到跟前,道:“自从贾先生走了之后,你的课业一直没人辅导,我有心帮你挑个好先生回来,但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 之前曾经在我身边做幕僚,后来辞去的邬先生如今在城里开了一个私塾。他的才学很好,虽然只有举人功名,但是若非当年发生一些变故,一个进士的名头绝对少不了。 我有心让你跟他一起学习制艺,原本我打算将他请回家里教导你的,但是邬先生不肯,说他开学馆虽然原意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是如今已经和学生处出了感情。他若是现在就散馆不教了,不免对不起跟着他读书的那些学生。邬先生的私塾只上半天课,因此,我想着,目前,上午你在家自己学习,下午将邬先生接到家里来,你跟着他学习……” 听到林如海给找她先生,找到了邬九宫的身上,林堇面露古怪之色,道:“父亲你怎么起意让邬先生来教导我?邬先生怎么可能答应?” 商会的那一摊,林堇只是做个大方向,具体事务都由邬九宫在忙。如果不是为了方便和林堇以及商会中的成员联系,并且保持隐秘,邬九宫根本都不会开私塾,因为那么大的一摊子,他忙得要死,哪有什么时间教导小孩子读书认字。所以,现在的私塾,大部分的教书工作,都由邬九宫身边的书童小梧和小桐担任了。 况且,虽然之前林堇要求商会控制私盐的出货量,免得被朝廷发现,邬九宫答应了,并销毁了所有私盐点,但是自从在吕宋开辟的盐场出盐之后,商会虽然也往周边的茜香国、扶桑国等国家贩卖私盐,但是并不等于他们不往内陆卖私盐呀?没办法,大覃幅员广阔。人口众多,意味着市场要远比周边的小国庞大,而且他们本就是大覃的一员,本身就有销售渠道,所以在大覃,卖私盐赚得远比卖给其他国家赚得多。 这种情况下,林如海把邬九宫这个大覃最大的“私盐贩子”招家里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堇怎么可能同意? 第三四章 现实 邬九宫私塾的后院,他看着苦着脸的林堇,很是不解的道:“既然家里准备让你考科举,那你就去试试呗。反正对普通人家来说,那难以承担的花销,对你们家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林堇白了他一眼,不悦的说:“这是钱的问题吗?你明知道,根本不是钱的问题。” “其实我不是很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考科举?”知晓林堇的家庭关系的邬九宫一脸好奇的道:“对读书人来说,考科举是读书首要之目的;况且,你家里又没有爵位继承,说句不敬的话,如果林老爷不在了,你想继续维持你作为衙内的身份和地位,单靠亲戚是官,并不保险。” 因为我是的女的,过不了科举验身这一关这个答案自然不能说,林堇只能将另一个答案说了出来:“因为知道我就算去考,也考不上。既然这样,干嘛浪费那个时间,有那个功夫,干点别的有什么不好?” 因为林如海想让邬九宫教林堇的缘故,他看过她的文章,因此说:“虽然你的文章文采不足,但是我觉得一个秀才的功名还是没问题的。只要你再下下功夫,进士虽然不能保证,但是考取举人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多谢你的高看。”林堇叹道:“但是我清楚自己的斤两,我是真的不行。我花十天才能写出一篇八股文,而且每次写的时候,都蹲在书房里又是查资料,又是查用典,好一番折腾才挤出一篇你们觉得尚可的文章来。 但是科举考试,可没那么长的写作时间,也没地方让我去查资料和典故,这样的话,我就露原形了。所以,我还是不丢那个丑了。” 邬九宫不以为然的道:“这都是你目前掌握的知识还不够的缘故,你在学几年,写熟了文章,就没问题了。” 闻言林堇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神色诧异的道:“我记得今天其实想要说的就是我不跟你学习,不去考科举的话题吧,怎么我听你这话风,似乎在鼓动我参加科举?” 邬九宫叹了一口气道:“你是知道的,不管是盐商,还是漕帮,背后都有官员支持。商会成立之后,走的也是这条路子。但是单靠重金贿赂官员给我们做保护伞,并不保险。 一旦有个风吹草动,我们说不定就会被舍弃。毕竟,在那些当官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他们的官帽重要,毕竟,只要官还在,就不愁钱不来,但是如果丢了官,就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你考中有了做官资格的举人,凭借商会对你的支持,你的官途一定会扶摇直上。这样的话,你给商会做保护伞,商会更放心,不用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舍弃。” 虽然都说官商勾结,但是因为二者的不平等地位,其实一直都是商家巴结着官员。哪怕是薛家这样的皇商业不例外,在贾王史穴四大家族当中,薛家的地位最低。别看王家将自家女儿嫁进来薛家,但依然没有改变薛家是其它三家“钱袋子”的命运。 林堇冷笑一声,道:“你这话只能用来骗鬼,想哄我上当,还差着点。等我考科举,能做官的时候,少说也是好几年之后了,而且我就算中了举人,能当官,顶多是个县令,凭借商会现在的地位,都不惧县令,更不要说经过几年的发展了。不然,商会干脆关直接门算了。” 邬九宫摇着头道:“你这话不对,怎么能看不起县令呢,岂不闻‘破家的县令’这话?更何况,举子们考中进士之后,除了部分入翰林院的,其余的大多外派做县令去了。县令可是官途的地点。” 林堇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想要在官场培养商会的嫡系干嘛非得指望我?等我入官场,爬上官位,少说也得十多年,难道商会这么多成员,家里就没有读书人了吗?” 虽然有了吕宋这个“退路”,但是以商会那些人的性子,林堇觉得他们才不会把宝全都压在吕宋那里,更何况,官本位的思想流传了这么多年,她不相信商会里的人不想着改变社会阶层,因此她觉得这些人应该也在培养自家人成为读书人。 邬九宫微微苦笑了一下,道:“商会当然也有其它读书人,但是你和我是商会的掌舵人,可是我是个残废,你目前依仗的势力来自于林老爷。如果商会里的成员培养出来的读书人想要掀翻我们俩,我们可有实力对抗?如果没有的话,那么你就甘心把心血就这么白白送出去?所以……” 林堇接口道:“所以,这个科举,我是非考不成了?” “确实,你没有其它选择。”邬九宫给出她一个非常残忍的答案。 官商的地位不平等造成了这么一个结果。 “让我好好想一想。”林堇没有直接给出答复,准备回去好好琢磨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出路。 邬九宫不明白,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林堇为什么还不松口,好像让她考科举宛如上刑场一般。 第三五章 救人 从邬九宫处出来,被风一吹,林堇觉得自己有些发热的脑袋清醒了,觉得她刚才应该是被邬九宫给忽悠了。事情绝对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就算商会里有人想“谋权篡位”,以邬九宫的能耐也能压服住。 当年,他什么都不是,就能凭一己之力收服盐商和漕帮这两股力量,并将其整合在一起,压服至今。就算商会里出现当官的又怎么样? 在这个社会,官和商之间的地位有天壤之别,林堇不觉得,满天下除了她这个奇葩之外,还有别人当了官之后还能跑回来和邬九宫争商会的“龙头”地位。 如果不是当官的亲身下场,她觉得对方就算在商会里扶持百八十个傀儡,也绝对不会是邬九宫的对手;当然,就算是当官的亲自上阵,如果不是拿官身和商人地位之间的不平等,来压制邬九宫,也未必能够成功。 况且就算亲身上阵,邬九宫也未必能输,要知道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邬九宫只是腿断了,但是他的脑子并没有坏。 他在将盐商和漕帮这两股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势力整合在一起,将事情办成之后才和林堇说的,那个时候,林堇并没有从图书馆里拿出什么技术来,所以他是完全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做成的这件事,因此想要撼动他在商会的地位,哪是那么容易的? “别跑,你跑不掉的!” “给我抓住那个小兔崽子!” …… 因为分心,所以林堇在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往她这边跑过来的时候,虽然下意识的往一边躲了一下,但是因为反应稍微慢了一些,导致动作迟缓,再加上,那个跑过来的身影看到林堇挡在她前进的道路上,下意识的往她旁边的空隙跑去,结果两人的方向一致,导致那个跑过来的身影扑到了林堇的身上,因此对方冲力过大,一下子将她撞到在地,而那个身影则呈叠罗汉的方式压在林堇的身上。 “哎呀!”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的林堇忍不住痛呼出声。 看到她被撞到在地,跟在她身后的长随王佐和王佑,小厮紫毫、研墨、捧砚以及其他几位仆人不约而同的惊呼出声:“爷!”伴随着喊声,围了上来,将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人拉起来之后,赶忙将她扶起来。 身为成人的王佐和王佑紧张兮兮的打量着她,关切的问道:“大爷,没受伤吧?前面不远处就有了医馆,要不,我们去哪检查一下?” 林堇摇了摇头,想到刚才自己倒在地上时看到的那张脸,把目光落在被研墨和捧砚紧抓着不放的小姑娘身上,看到她容貌秀丽,在眉心中那颗米粒大的一点胭脂记停了几秒,目光微凝,心中暗道,她果然没有看错。 确定了自己没有认错之后,林堇把视线移开,落到站在自己前边不远处,因为追这个小姑娘而来的那伙人身上,吩咐王佐和王佑:“你们俩谁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王佐到前面打听过后,回来告诉她,原来这个名为“大丫”的小姑娘是被她父亲卖给了他们寓所,但是因为看守的疏忽,这个小姑娘从里面逃了出来,寓所的人因此追了出来,没想到遇到了林堇。 虽然王佐说的含糊,只是用“寓所”两个字代替了小姑娘的被卖之地,但是林堇又怎么会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地方,闻言皱了皱眉,道:“你和他们交涉一下,就说这个丫头我买了。” 第三六章 怨 林堇陪着杨婉在花园里漫步。伺候的丫头和仆妇,还有婆子们都被杨婉要求不得靠近,因此只能远远的跟在她们身后。 看到杨婉的举动,原本以为只是单纯的一场游园的林堇知道她应该是有事要和她说,而且不想让林姑妈知道。 正在她琢磨杨婉想和她说什么之际,她开口直奔主题:“听说前几天,因为科举考试的事,你和你父亲起了争执,是不是?” “嗯。”林堇微点了一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杨婉转过头,看着差不多快要赶上她高的林堇,伸手将她耳边的一缕碎发抿到耳后,满眼温柔的道:“其实堇儿你打扮起来,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一点都不输给你姐姐黛玉,甚至可能比她更漂亮。” 林堇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在杨婉的手再次靠近她时,后退一步,侧过脸,躲开她的手,虽然笑着,但是语气极为坚定道:“娘,你怎么能拿我和姐姐比?我是男孩子,我俩性别不同,没有可比性。” “可是堇儿,我们都知道,知道你不是……” “我是!”林堇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打断她,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我就是男人。从当年我出生之后,被定为男子的那一刻,我就是男的。” 杨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到底是与不是,你和我都清楚,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自欺欺人? 堇儿,前天,你父亲让我好好劝劝你,不要荒废学业,要认真读书,准备考科举。你拒绝老爷的理由是你不是科举的材料,所以不想考科举,但是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我俩心知肚明。 身为女子,装成男子,将来遇到类似这样的事情只怕不少。堇儿,我们换回女装,不扮男子了,从此像考科举这样的事,再也和你无关,你不必像一个男人那样活得那么粗糙,能做些女孩子该做的事,……” “什么叫女孩子该做的事?”林堇反问道:“每天调脂弄粉,裁衣刺绣,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做这些女孩子的事吗?” 不等杨婉回答,她非常干脆的说:“可是那些女孩子的事,我不喜欢做,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挺好,我想改变。 如果我一出生,就做女孩养,每日关在后宅里,过和其他女孩一样的生活,那应该没问题,但是我不是,我从出生之后,就被告知我是个男孩子,因此我从小长这么大,一直被当作男孩子养,因此我的行事作风,思考方式,思维模式等等,全都是从男人的角度出发,然后母亲你突然告诉我,让我不要做男孩子了,换回女装,做女孩子,你让我怎么改? 外表可以改,不过就是几件衣服,胭脂水粉,簪环头钗的差别,但是内心你让我怎么改?我活了这么大,一直都是以男人的身份生活,你让我突然变成女孩子,让我从女孩子的角度去看问题,我根本不会!” 杨婉神色有些慌乱的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学。就算是从头学起也没关系,你这么聪明,在出嫁之前,一定能学会!” “可是我不想学!”林堇道:“女人就好像关在笼子里的鸟,而男人却是能飞出笼子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我一直都被关在笼子里,也就不向往天空了。” 第三七章 林姑妈得知杨婉想让林堇换成女儿装,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没做多想,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杨婉面前,想要狠狠的数落女儿一顿。只是在看到跟在她身后跑来的杨琳的小脸,到了嘴边的话赶紧咽了回去。事关重大,琳哥如今已经记事学话了,若是被他听去,不分轻重,学了出去,可就糟了。 因此她强摁住心中的怒火,慢声细语的让下人带着杨琳出去玩,然后将拉着杨婉出屋,来到水阁面前,伺候的人全都打发出去,将水阁的窗子都打开,这样的话有人靠近,她们就能察觉,林姑妈这才开口。 “你个糊涂虫,是不是好日子过够了,没事找事,我不知道跟你说过有多少遍了,堇哥儿是男孩,是男孩,你一定要记住,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你怎么就这么没记性呢!” 噼里啪啦一顿数落让杨婉有些懵,她看着林姑妈,不服气的反驳道:“就算你说一百遍堇哥儿是男孩也改变不了她实际上是女孩的事实。 我让她换回女儿装,还不是为了她好。老爷逼着她去考科举,她要是去了,单验身那一关就过不了,可是不去,老爷这边根本没法交代。 况且,她也十来岁了,女孩子家到了这个年纪,就算不议亲,也差不多该查对着合适的人家了,可是她现在是男孩,让我怎么帮她谈婚论嫁? 不同于男儿,等到弱冠之后再娶妻也不迟,女孩子的花期就及笄前后那么几年,一旦错过了花嫁之年,哪怕她的条件再好,想找一个各方面都优越的如意郎君也难。 难不成让她跟我似的给人做妾吗?可惜,她不像我一般,没有如老爷一样的表哥可嫁。” 林姑妈听了她后面一句话,只觉得扎心,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过了几秒之后又睁开,满眼悲凉的看着杨婉,问道:“你这是怪我当初没及时给你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嫁出去吗?” “我没有!”杨婉飞快的否认道。 “有也好,没有也罢,事到如今,我也不在乎你是否怨我。”林姑妈装作浑不在意的说,“只是我希望你能不能安心过你的日子,不要乱来了成不成?” 面对林姑妈的指控,杨婉忍不住质问道:“我怎么没好好过日子了?我让堇哥儿恢复原来的女儿身份,怎么叫乱来?我这是拨乱反正好不好?” “拨乱反正?拨谁的乱,反谁的正?”林姑妈叹道:“到现在为止,你以为我不让堇哥儿恢复女儿身只是单纯的不想当年的谎言被戳穿?如果可以的话,你以为我不想让堇哥儿恢复女儿身?可是这事从堇哥儿以一个男孩的身份被记录进林家族谱的时候,就意味着不管前面有多难,我们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再也没有改口的余地。” 对上杨婉不解而又带着疑惑的眼神,她哂笑了一下,道:“我告诉你,不仅仅是我们没了反口的地方,就连海哥儿哪怕他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改变堇哥儿是个男孩的真相。” “不可能!”杨婉不敢置信的说道,她不相信林姑妈给出的结论。 林姑妈看着杨婉,长叹一口气,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堇哥儿是男还是女,已经不是咱们自家的事,而是关系到方方面面。 堇哥儿不是今天才变成男孩的,从她降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当成男孩,整个世界都知道,堇哥儿是林家的庶长子,是海哥儿的第一个儿子,而且她还以男孩的身份在外面行走,对外交际应酬。现在你告诉海哥儿,堇哥儿是个女孩,就算海哥儿接受了这一事实,你让他如何对外交代?外面的人知道真相之后,又该如何看待海哥儿? 儒家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一旦堇哥儿被曝出是女孩这一事实来,海哥儿在齐家方面必然会被士林所指摘,而他官场上的政敌也不会放过这一把柄,甚至坐在龙椅上的帝王都会怀疑海哥儿的能力,因为眼前明摆着一个事实,一家之主,一个父亲,连自家的孩子是男还是女都不知道,他的为人和行事又怎么让人信服?这样的话,海哥儿的官还怎么做下去? 至于你以为堇哥儿换回女儿装就没事了,就算在谈婚论嫁的时候,人家不挑剔,作为一个女孩,堇哥儿曾经在外面抛头露面,但是有这么一个拿女充男的前例在,你觉得她能找一个什么样的好人家?况且,庶子和庶女的地位不一样,堇哥儿作为男孩,是林家的庶子不假,但是她是庶长子,而且在琳哥儿” 第三八章 内情 “妹妹可是身体不舒服,东府这几天请戏酒,怎么不见你过府?”人还没未道,宝玉的声音先到了,随着说话声,一身见客的大衣裳打扮的他从外面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正在清理的鱼缸的黛玉见宝玉笼着双手,向上面不住地呵气,又是纳闷又是奇怪的道:“今天外面有那么冷吗?你这是在外面呆了多长时间,竟然冻成这样?袭人难道没给你带手炉?”边说边边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宝玉。 宝玉接过来,笑着说:“没觉得有多冷,也没呆多长时间,只是冻手。”边说边仔细看了看黛玉的神色,点头道:“嗯,妹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既然这样,怎么没去东府听戏?” “我不爱听戏,再加上京里的冬天比江南冷,我有些不适应,怕犯旧疾,因此就回了老太太,没去。” 黛玉说出来的理由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是贾蓉娶秦可卿时,虽然贾敏已经过世,但是贾家和林家依然是姻亲关系,不仅没有因为贾敏的过世而斩断,而且荣国府这边甚至和林如海联系得更加勤了。 可是东府这边娶妻,而且娶进门的秦可卿乃是作为宗妇,在家族中,论起地位来,甚至不比贾母低。这样的大事,宁国府竟然没给林家消息,还是林堇从荣国府来给自家送礼的下人口中知道的,这事东府办得有些不地道,而且除此之外,东府在贾敏过世之后发生的大事小事,全都没告知林家,一副好像自贾敏过世之后,就和林家断亲似的做派。 林堇知道宁国府污秽不堪,不比荣国府上面有贾母镇着,虽然乱,但是终究没出大褶子。因此在家里,在黛玉面前,就这事,没少说宁国府的坏话,并在秦可卿的个人身世上大做文章。 虽然后世对秦可卿的身世有诸多猜测,但是都没有有力的证据,至于有人举证,说秦可卿的丧事过于奢靡,而且四王八公竟然都设路祭,并且以秦可卿卧室的摆设器皿皆非凡物,以此来推测,说秦可卿是废太子义忠亲王的私生女。 对这一结论,原本的林堇半信半疑,但是到了这个时代,了解了一些社会习俗之后,她觉得这个说法未免有些荒诞。 古代社会,是以宗族和官府相结合的方式来管理地方,很是时候,宗族甚至超然在律法之上,而且这一现象得到世人的默认。因此,一族的宗妇地位很高,很多时候,女子是不允许进宗祠的,但是宗妇并不包括在内。 而且,宗妇,必须是元配,因此,哪怕秦可卿是小辈,没有诰命,但是在贾氏一族当中,她的地位最高。 说句不当的话,她的死,严重性不亚于贾母过世,而且秦可卿死的时候,贾家虽然自从贾代善这一辈的老人过世之后,走了下坡路,但是尚未显露颓势,甚至因为王子腾的升迁以及元春的封妃,家族又有了兴起之势。 再加上贾珍因为秦可卿的死伤心欲绝,不吝银钱,随意散漫,大肆奢华,因此秦可卿的丧事办得盛大一些可以理解。至于四王八公,虽然都来路祭,但是他们的到来,林堇觉得不单单是出席秦可卿的丧礼,还可能是向朝廷展示一个信号。 毕竟,很多时候,很多事,都是和朝堂的动态紧密相连的,只是曹公关于朝堂上的人和事几乎没有着笔,所以让人无法猜度。但是在秦可卿过世之后不久,进宫多年,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的元春突然被封妃,而且是从一名小小的女直接到妃位,可谓是一步登天,这其中自然让人不免多想。 至于后人猜测的元春之所以封妃,是因为她向皇家告密秦可卿乃是废太子血脉一事,从而得到晋升。 这个可能性并不高,因为秦可卿是个女孩子,就算是废太子的血脉,在世人的眼光中,也成不了事。况且, 第三九章 邬九宫正在用摆弄茶道,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之后,将装着茶水的茶盅递给林堇。林堇接过来,一口干掉。 看到她的动作,邬九宫眼角抽搐了几下,忍耐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哪有你这样喝的?你接过茶盅之后,要先放到鼻子下面轻嗅一下茶香,然后浅尝一口,仔细品味一下茶的滋味,然后再慢慢的喝。亏你还是很有底蕴的大家子出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从哪个山旮旯冒出来的山野村夫呢!真真有辱斯文!” 没办法,前世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草根,哪怕这辈子托生到清雅的林家,依然也改不了她拿已经烙印在骨子里的“粗俗”之气了。 林堇不以为然的笑道:“对我来说,茶就是解渴的。至于什么茶艺,我也会,不过那只是装风雅的一项工具罢了。我们俩都这么熟了,谁还不知道谁,所以我也就懒得在你面前装了。” 将茶盅放下,伸手拎起茶壶,她一面倒茶,一面问道:“你今天邀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喝茶吧?” “今天这茶,你难道没喝出和我们平时喝的有什么不同?”不等林堇答话,邬九宫颇有些无奈的道:“算了,问你等于‘对牛弹琴’,还是我告诉你吧。我们现在喝的是商会从云南贩来的白茶。” “咦?”闻言林堇一怔,有些意外的道:“商会不是只做海贸吗?云南那边可是内陆,和海并不连接,而且云南那边的‘茶马古道’被其它势力把控的很紧,那边的茶叶百分之九十都在他们的手里。 商会这么做,等于是在人家的手里抢食吃,人家怎么可能愿意?别看把控茶马古道的势力名声不显,但是实力不容小觑,真要斗起来,我们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干嘛要和他们斗,为什么不是我们和他们联合起来做生意呢?安南和广西的码头都有我们的船,云南的茶只要运到那里就行了,不仅远比他们走茶马古道贩茶安全得多,而且缩短了不少距离,成本也降下来了不少。” 听了他的解释,林堇了然的点了点头,没有就这个事情多说什么,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之前我让商会帮着送礼上京,赶在二月十花朝节时送到,今天就是正日子,应该没问题吧?” “正好和你说这事呢。”邬九宫面露窘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原本是没问题的,谁知船在中途,碰到前面有两船相撞,就这么着,耽误了一点形成,可能要晚几天才能送到,不过我已经传信让他们尽快了,只是他们回话说得十五才能送到。” 原本林堇之所以定下二月十二这个日子,是因为这天时黛玉的生日,如今偏偏不凑巧,晚了几天,林堇虽然有些不悦,但是她也知道,船行中途碰到两船相撞,属于不可控因素,乃是无可奈何之事,因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晚几天就晚几天吧。下次再送礼,我有教训了,这事赶早不赶迟。” “我记得你这次送京城给你姐姐的东西,好多都是吃食,晚上几天,应该不会坏吧?” “放心,没问题。好多东西都类似罐头一般,能放好多时日。” 邬九宫有些不解的道:“其实你真没必要送那么些吃的过去,人家在国公府,在她的亲外祖母家,有什么吃不到的,哪里还用得着你千里迢迢的送去呀?实在是有些多此一举不说,而且那贾家人看到之后,不会觉得你们姊弟情深,而且会觉得你这边不放心人家。” 林堇失笑道:“你这话说对了,别看那里是我姐姐的亲外祖母家,但是我还真是不放心。” 第四十章 林堇和邬九宫说起贾家,话题最后落到了王夫人的身上。由王夫人,她想到了位高权重的王子腾,如今“四大家族”的荣耀全都靠着他来支撑。 因而,她叹道:“连娶了贾家一个奴仆女儿的古董商都看出了贾家的危机,‘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可惜,贾家满府上下依然沉浸在当日荣国府的荣光之中。 我那位外祖母倒是能看到一点,但是身为一个后宅妇人,家里成人的男丁不争气,她也没什么好办法,现下把振兴家族的希望都放到了我二舅舅那位衔玉而生的宝玉身上,却不知道他只是个样子货,根本无法像王子腾一样,做家族的擎天之柱。” 邬九宫好奇的问道:“听说他那块玉是落草时从他口里掏出来的,上面还有现成的穿眼和篆文字迹,可是真的?” 林堇点头道:“确实如此。那玉据说大如雀卵,原本我不信,觉得是二舅母作假,毕竟刚出生的婴儿口能有多大,怎么可能放的下。不过问过母亲之后才知,那玉一开始并没有这么大,是从我那表兄的口中拿出来之后才变这么大的。 当时,不仅产房内的所有人,就连因为产婆的惊呼声而闯进去的外祖母她们也都看到了,因此,我表兄那块玉被视作奇物,而我那外祖母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觉得他生而不凡,将来必会有一番大作为。” 只可惜,人家只是借贾家这个壳子来历劫的,并不是帮贾家振兴家族的,所以,在宝玉身上寄予厚望的所有人,最后不免要失望了。 邬九宫想到皇家惯来会给自家的出生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再想到宝玉衔玉而生,以及玉从嘴里拿出来迎风而长的事,捻须道:“既然这样,你那个表兄还是老老实实不出头的好,不然,于他未必是一件好事。 其实他应该庆幸,庆幸他出生时,不仅赶上太平盛世,而且当时在位的太上皇并不信这个。不然,恐怕你那个表兄这会儿坟茔上的草都不知道该有多高了。” 林堇点头表示赞同。她也知道皇家对“神谶”这种事的忌讳,所以在看书的时候,对宝玉竟然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说,而且活蹦乱跳的,很是不可思议,只能说谁让人家是主角呢,不然,换个人,怎么可能活过周岁。 由贾家想到王家,想到王子腾这个人物,邬九宫叮嘱道:“虽然你和王子腾现在没什么交集,但是以后,你和贾家来往,说不得会和王家打交道,如果可能的话,你尽量和王子腾远着点吧,那可是个狠人。” 闻言林堇很是诧异的问道:“难得听你这么评价一个人,只是你俩应该没什么交集吧?难道你见过他?” 邬九宫摇头道:“素未谋面。” 林堇很是奇怪,“那你是怎么得出他是一个狠人的结论来的?若是从道听途说来的一些事迹中得出的结论,可是这王子腾似乎没什么逸事流传在外呀?” 邬九宫轻笑一声,道:“如今在跑海贸的几只商队,除了咱们家背后没有官方背景,其它的几支背后都有官员的影子。金陵薛家的那支船队,背后的人就是王子腾。” 第四一章 元春的女官生活 初春时节,京城的气候乍暖还寒,在凤仪宫当完了差,穿着一身薄薄的春装的元春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住处。 被送进宫来,她原来在家里的大丫鬟抱琴正站在门口伸着头向外望,看到她的身影,忙拿着棉袄跑了过来,一面将衣服递给元春,一面道:“姑娘,快穿上棉袄暖和暖和。今年春天倒春寒,这天冷得很,偏宫里规矩严苛,到什么日子就必须换什么衣服。那些娘娘们倒是迫不及待的换下了臃肿的冬装,倒不嫌冷。” 元春忙不迭的道:“慎言!”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听见抱琴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说元春有多担心抱琴到不至于,只是抱琴原来是她的丫头,她若是出事,说不定会牵连到自己,因此她忍不住训斥了一句:“抱琴,你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说话还这么没遮没拦的?” 话说出口之后,元春心中又涌起一股后悔来。如今她在宫里,哪怕顶着个女史的名头,其实依然是宫女,哪怕她已经努力学了,但是终究不是从小伺候人长大的,很多事都照着其他人差一截。 而且因为她的出身和其他宫女的不同,在她进宫之后,很是被排挤,原本经过她的努力,关系有所缓和,但是因为她的升职,变得更僵了起来。没办法,谁让她的升职并不是因为表现出色,而是因为家里帮着活动的呢,所以除了一些别有用心,她和同事的关系很一般。 最重要的是,经过一段宫廷生活的磨砺,让她变得很难相信他人,因此,她觉得很孤独。正在这时,抱琴被送了进来。丫鬟出身的抱琴进宫之后,帮了她很多忙,而且她也终于有了一个能稍微说点心里话的人。两人在宫里虽然不能说是相依为命吧,但也是抱团取暖。 虽然抱琴曾经是她身边大丫头,而且她的家人还在府里当差,但抱琴进宫之后,按照宫里的规矩,其实两人地位相当,都是宫女。只不过她顶着女史的名头,品级比抱琴高一点罢了。 抱琴也知道这一点,虽然在她身边依然以奴婢的身份,按照姑娘的身份待她,但是她也不敢像在府里那样待抱琴太过随意,责骂随心,免得抱琴心中记恨,若是她不顾及留在府里的家人,再转投他人,岂不糟糕? 因此元春放缓了语气道:“在这宫里当差,最要紧的就是管好嘴巴。要知道,祸从口出这句话在宫里从来都不是虚言。 你被家里送进宫,没有像其它宫女一样,经过宫规的教导,但是你来到的第一天,我就带你去看过因为言语不当而触怒了宫妃,被惩罚的宫女。你怎么就没能吸取教训呢?若是出了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史,届时可没法救你。” 抱琴想到那天元春带她看到的嘴巴都被抽烂的宫女的惨状,吓得浑身打一个哆嗦,忙道:“姑娘,我知道错了。我原本想着眼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私下里说说无妨,却忘了这宫里,哪怕一块石头,一株花,一棵草,都是长着耳朵的。我下次绝不会再犯。” 元春满意的点了点头,拉了拉身上的棉袄,一面快步往屋里走,一面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下次你若是再没个顾忌,我就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让你再也无法说话。” 闻言抱琴吓得下意识的捂住了嘴,使劲的摇着头,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眼里却透着“不敢了,绝对不敢了”这样的信息。 看着抱琴鲜活的模样,元春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从进了宫,她看到的宫女,几乎都是拿着尺子比着规矩来的人,好听点的是老成,不好听的则是暮气沉沉的,像抱琴这样,还将一定的本性外露的几乎不可见。看到这样的抱琴,元春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是一个尚未出嫁,年纪也尚在花嫁之年的闺中少女。 “姑娘穿着春装当差,而且又正好站在风口上,我向厨房要了点热水,一会儿姑娘泡泡脚,不好让身子暖过来,免得受寒生病。” 哪怕元春是个女官,生病了,不要说请太医,连让跟随太医学习的医士诊治的资格都没有。除了依靠自身的抵抗力硬挺之外,顶多从太医院当差的小太监手里买点药。至于对不对症,管不管用,只能靠运气了。 元春叹道:“你也累了一天了,厨房里这里并不近,你拎着一大壶水过来,也不嫌累。那一一会儿你也泡泡脚吧,去去乏。” 第四一章 杨婉在闺中时,因为家里保护的好,待父兄过世之后,虽然受了些磋磨,但是有林姑妈挡在她前面,所以她并没有吃什么苦头。之后,跟林姑妈来到林家,给林如海做二房之后,贾敏这个当家太太也没怎么压着她,等贾敏过世,杨婉后宅一人独大,又没有婆婆,虽然有个亲妈,但是林姑妈大多是纵着她的,所以虽然生活中遭受了一些不如意,但是杨婉的日子,特别是嫁人后的日子要好过很多,因此她的性子和做姑娘时变化不大。 如今除非必要的交际应酬,杨婉已经不怎么和扬州官员的太太们打交道了,这样一来,她就少了很多出门的机会。偏她又不是很喜欢宅在家里,原本上面有贾敏压着,她不得不忍耐,如今家里由她做主,自然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所以,二月十九观音诞,在杨婉的提议下,林姑妈、杨婉和林堇、杨琳四个人到郊外的寺庙烧香。说是拜佛,其实在林堇看来,杨婉就是利用这个借口出来玩来了。 虽然在自己身上发生了穿越这种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奇异之事,但是林堇对什么身份之类的东西依然不感兴趣,并没有去拜菩萨的意思,不过周遭的风景不错,所以,将人送到之后,林堇带着小幺去欣赏风景去了。 正在庙里种的绿梅林中逛着,杨婉身边的大丫头碧荷找了过来,“大爷怎么跑这来了,让人好找。赶紧的,姑太太和二太太拜完佛了,正准备回家呢。” “啊?这会儿子就回去?”林堇愣了一下,没想到杨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连饭都不吃就要回去,实在是令人意外。 要知道,他们来的这家寺庙其实名气并不大,而且位于扬州城外远郊,哪怕素斋做得不错,来敬香的大户人家也不多。所以,她对杨婉将上香地点定在这家寺庙,以为她是冲着这家寺庙的斋饭来的,结果竟然猜错了。 “就差大爷了,我来找大爷的时候,二太太已经叫人收拾马车了。” 林堇虽然满腹疑问,但是并没有说什么,乖乖的跟着碧荷离开,和家人相聚之后,和来世一样,杨婉和林堇、林姑妈带着杨琳分坐两辆马车回城。 在路上,林堇忍不住道:“我以为母亲会在庙周边好好逛逛,等吃了饭之后才回城?” 杨婉“嗐”了一声道:“本来我是那么打算的,但是好巧不巧的宣抚使的当家太太也来这家寺庙上香,正碰着正着,我看到她就心烦,所以就改了计划。” 闻言林堇顿时就明白了。 宣抚使的当家太太看杨婉不顺眼,觉得她一个二房,不过一个妾侍,竟然大模大样的摆着当家太太的谱,和她们这些做正房的来往,而且表现得一点也没有低人一等的意思,所以每次两人碰面,她对杨婉都是明讥暗讽,弄得很是不愉快。 论官职等级,林如海并不比宣抚使低,两人算是平级,而且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职,互不统属,职权范围上也没有交集,因此,按道理来说,杨婉不需要怕对方。但是她吃亏在身份上,她这个二房的名头不如人家正房太太来的硬气,所以每次碰面,基本上都是杨婉落下风。 久而久之,杨婉不想被奚落,因此出门交际时,尽量都避开宣抚使的太太。如果出现类似寺庙遇到这种事,她也都想法躲开她。 …… 进了城之后,杨婉忽然不想回家了,让马车掉转马头,去状元楼这家酒楼吃饭。没想到在去状元楼的路上,竟然堵车了。 在马车不动,听到前面的路堵上了时候,林堇愣了,只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就古代这条件还能堵车?虽然扬州确实繁华了一点,但是因为盐商的存在,扬州的道路修得很是平整宽敞,而且状元楼这家酒楼所处的位置并不是扬州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并且名气在扬州城也一般,因此就算堵车,也应该是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条繁华街道堵车才对,而不是这边。 “怎么还堵车了?”杨婉知道马车停下的缘由之后,也很是意外的问道。 大管家李和已经跑到前面打听清楚明白,忙跑到马车前回道:“回二太太和大爷,今天县试发榜,考生们为了求个吉利,很多人都跑到状元楼这边等消息。而一些准备靠报信拿喜钱的帮闲们也都跑到这边守着,再加上一些看热闹的人,……最后就堵车了。” 第四三章 荣国府里的三位姑娘读书的地方在后花园里收拾出来的两间房子里,给她们上课的是一个头白齿摇的积年老儒。 黛玉来了之后,加入其中。只是去了几次之后,她就后悔了,不仅仅是这个积古老儒的学问无法和贾雨村相比,而是因为三春学得太过浅显,都还处于启蒙阶段。 迎春虽然是姐姐,但是进度和探春是一样的。她们都已经学完了千、三、百,正在听老师讲解《声律启蒙》和《千家诗》这两本书;而惜春刚刚学完《千字文》,正在按照老师的要求背着《三字经》里面的“若广学,惧其繁。但略说,能知原。”这几句。 在黛玉进府的时候,贾母曾问过她读的什么书,她答道“只刚念了《四书》”,其实她是谦虚了,要知道,她可是能帮林堇写八股文的,因此四书五经皆通。 原本她问贾母姊妹们读得什么书,贾母说的那句“读的是什么书,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就罢了。”让她以为贾母推崇“女子无才就是德”那一套,因此在后来见宝玉的时候,被宝玉问起读何书时,忙按照揣测来的贾母心意改口为“只是些许识几个字”。 但是等她跟着三春一起上学之后,她觉得自己那天可能猜错了外祖母的心思了,外祖母家的这几位表姊妹读书,只怕真如外祖母所说,不过是认得两个字罢了。毕竟外祖母可是培养出母亲那样诗书风流的人物,怎么可能不重视读书呢? 因此,以黛玉的水平,跟三春一起上课,宛如大学生上小学,无聊得很,但不去上学,府里的同龄人,三春和宝玉都去上学去了,她没了伴,在府里又没有其它事,不免有些无趣,因此想了想,她将林堇给她的数算书拿到了课堂上,学了起来。 不是她不想拿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实在是她担心她拿到课堂上之后,被三春看到之后,觉得她书读得比她们多,有炫耀,甚至压她们一头之嫌;而拿数算书,则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为黛玉的术数正处于刚启蒙阶段,只有小学二三年纪的水平。 黛玉带数算书上学堂,可谓是歪打正着,因为她要是拿四书五经来学堂,遇到不懂的向贾家请来教三春的这位老儒,说不得能把这位老儒逼得辞了馆。 因为别看这位先生被冠以“老儒”的称号,其实他连个秀才都不是,只是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童生,不过因为和族学里的贾代儒曾经是同年,关系不错,因为这层瓜葛,被贾代儒举荐进府教三春读书。 碍于男女大妨,因此在找不到合适的女先生的情况下,教三春读书识字的如果是男子,必须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当家做主的王夫人根本不在乎三春的学习情况,见这位老儒年纪合适,也没没说让人打听一下学问如何,就非常干脆的答应让其入府做馆了。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王家的家教根本不教女孩读书识字,而三春又没有一个是王夫人的骨血,王夫人哪里会在乎教她们的先生学问是否高深?其实要让王夫人做主,她才不会花钱请先生回来教三春呢。有那个钱,还不如给在宫里的元春送去,让她用来打点,好能赶快出头。 …… 散了学,黛玉没有伺候的人,亲自收拾好学习用具,将其装进书袋。雪雁上前将其背起,惜春看到她要走,将自己那一摊丢给她的丫头入画,忙忙的跑到她跟前,笑问道:“林姐姐,你一会儿可是回房?” 黛玉“嗯”了一声。 惜春欢呼一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太好了。前天我在你那看的书还没看完,我想接着看完了。偏昨天我去找你,你没在,你房里的丫头又不敢做主,害得我只能再等一天。你是不知道,我这一天,因为那本没看完的书,心中抓挠抓挠的,饭也没好生吃,觉也没睡好。” 探春听了这话,插口问道:“什么好书,让你这么入迷?” 惜春怕探春知道了,和她抢,对她做了个鬼脸,道:“不告诉你。” 黛玉看了一旁慢吞吞的迎春一眼,招呼道:“二姐姐,三妹妹,昨天我收到家里送来的一些东西,里面有一些比较新奇的吃食,你们过去尝尝。” 坐在黛玉的屋子里,雨鸥将一个装着四种来自国外的干果,炭烧腰果、盐焗扁桃仁、原味开心果、奶油小核桃,前两种是直接剥开的果仁,后两种则带着外壳的八宝攒盒摆在桌子上。 紫鹃跟在后面,端着一个荷叶边姓托盘,将装在雨过天晴瓷碗里的荔枝水分别放在几位姑娘跟前。 嗅着甜香,看到小碗里盛着雪白浑圆的几颗果子,惜春惊道:“竟然是荔枝?这个时节竟然有荔枝?不对,这会儿荔枝还没到熟的时候呢,难道是去年的荔枝? 可是这不可能呀,众所周知,荔枝最难保存了。听说摘下来之后,一日色变,三日味变。要是去年的,怎么可能保存到现在?” 黛玉笑道:“这是荔枝罐头。在荔枝成熟的时候,采摘下来,通过某种方式保存下来。好像是扬州那边的盐商研究出来的一种法子。去年有盐商送了我们家几坛,家里想着我,就将其送进京来了。” 探春拿起调羹,舀了一颗放入嘴中,只觉得甜香四溢。不等她开口赞扬,那边也吃了一颗的惜春连连点头赞道:“好吃,真好吃。” “这法子真是想绝了。”探春笑道:“前朝时,京中想要吃荔枝,岭南官员就将那将熟未熟的荔枝树挖出,移栽到盆里,然后用快船走海路运到京中。等到京后,荔枝也差不多成熟,正好采摘下来。 这法子虽然比当年唐明皇采用驿站快马传送,珍珠封篮送荔枝的法子省时省力,而且不至于劳民伤财,可是和这个荔枝水比起来,差远了。这个不拘季节,随时都可以吃,真是厉害。” 迎春神色淡淡的驳道:“我估计像这种时令性的水果就算是做成罐头也所费不菲,不然,只怕京城不会到现在还没有看到。” 惜春附和道:“二姐姐说的有理,咱们家去年得的还是新鲜的荔枝。就那么几小篓,满府里分分,分到每个人的头上,也就那么几颗。纵使再怎么喜欢,也只能尝个鲜,想要吃过瘾,那是不可能的。 府上老太太、太太,特别是琏二嫂子,都喜欢吃荔枝,要是这个罐头容易得,咱们府里又怎么会没见到?” 一旁伺候的雨鸥听了这话,心中忍不住暗笑,还真让大爷说对了,府里上上下下,不管是爷们,还是后宅妇人,都妄自尊大,还当现在的荣国府是当年的国公府呢! 这个罐头,雨鸥在林堇的身边伺候的时候,听他提起过,要说难得也不算难得,只是产量不算高,因此只有那第一等的人家才能得到。可是荣国府早已经不在第一等里面了,如果不是和林家是姻亲,黛玉又在府里,恐怕他们想看到罐头,等人送,恐怕要等上几年。 黛玉叹道:“在我看来,荔枝的地位被推得太高了。 因为杜牧的一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而被人们知道它的运输不易,又因为和四大美人的杨贵妃,以及由盛转衰的大唐联系到了一起,所以,哪怕荔枝并不是所有的水果中最金贵的,但是在世人的眼中,依然把它放在了最金贵的位置上。” 探春伸手拿了一个小核桃在手,看了看,道:“这东西是什么,看着和香榧子很相似?” “三姑娘,这可不是香榧子,只是外形相似罢了。”雨鸥向大家介绍完四种干果的名字,补充道:“这几种干果都不是我们国家的,乃是来自海外。 腰果和开心果这两种干果的味道别具一格,而扁桃仁和这个小核桃,则是因为味道和我们国家的桃仁以及核桃味道差不多,才起了这个名字。但是扁桃仁的仁个更大更厚实,而这个小核桃和我们国家的核桃比起来,皮更薄,轻轻一捏就能捏开。” 第四四章 儿皇帝 京城太极宫北辰殿,大覃继位没几年的第五代乾德皇帝正在批阅奏折。将手中的奏折用朱笔在当下看的奏折中批了一个“阅”字之后,他将它放到书案的另一批已经看过的奏折当中,又拿起一本新的看了起来。 接连看了好几份奏折,没一个好消息,乾德帝不由得烦躁的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右手捏上眉心,心中暗叹,当日做皇子的时候,只觉得做皇帝好,大权在握,一言九鼎,天下的事似乎尽在他的手中;但是等费尽心思终于争到皇位,坐上来之后,虽然风光是风光了,但是如果想当个明君的话,这个位子还真不好做。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千头万绪,这头旱了,那头涝了,好不容易有个地方风调雨顺丰收了,还要防着谷贱伤农,要么就是河水决堤,冲了哪……反正都是事,弄得整个天下,似乎除了京畿这一片风平浪静,没什么事之外,其它各地就没个太平的时候,让人有操不完的心,因此自从坐了皇帝,原本只有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他,觉得好像平白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偏偏他头上还压着个上皇,是了,人家皇帝登基,一般都是作为父亲的上一任皇帝死了,身为儿子才能做皇帝,但是到了他这里,原本是皇帝的父亲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是退位做了“太上皇”而已。 更糟糕的是,原本上皇当初退位,是因为中风。当时上皇中风比较严重,对上皇来说,虽然他怕死,但是他更怕因为中风而导致半身不遂,口歪眼斜,因此他觉得效仿上古圣皇尧舜,将皇位禅让给他的第六个儿子。 但是上皇退位之后,跑到汤山行宫休养,在太医的精心诊治下,又严格控制饮食,如今的他除了左手有点用不上气力之外,其他方面都和正常人一样。如果不说,不知道的,根本看不出他曾经有中风的症状。 上皇身体变好,其实对新任皇帝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按道理说,如今上皇禅位,新的天下之主应该是乾德帝才对,但是上皇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积威甚重,而且满朝文武,绝大部分都是他的臣子,而且上皇又不是那种退位之后,就安心颐养天年,不过问朝政的主,因此,表面上大覃的皇帝是乾德帝,但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知道如今做主的依然是上皇、 正因为乾德帝这个皇帝有名无实,所以,当初和他争位的几个兄弟并不安分,一直对他屁股下面这把龙椅虎视眈眈。在他们看来,就算他现在是皇帝又如何?只要上皇一句话,照样能将他从龙椅上拉下来,所以本就因为朝堂上没有几个属于自己的臣子而行事艰难的乾德帝,因为几个兄弟的掣肘,日子越发难过起来。 …… 就在乾德帝回想着自己当皇帝之后的苦闷的时候,他这边的首领太监陈安向他禀报道:“皇上,福郡王来了。” 福郡王反而封号为“义福郡王”,乃是跟着上皇当年追封废太子的“义忠亲王”而来,但是福郡王和废太子不对付,嫌弃他这个封号不好听,在无法更改的情况下,省去了那个“义”字,只让人喊他“福郡王”,要是不知道的,喊他一声“义福郡王”,他能记一辈子的仇。 随着乾德帝的一声“宣”,二十多岁的福郡王从外面走了进来,行过参拜大礼之后,在皇帝斜下方的椅子上坐下。 乾德帝和福郡王虽然不同母,但是因为福郡王的母亲出身异族番邦,在被送进宫之后,就和乾德帝的母亲贤妃结盟,之后生下福郡王,也跟那时尚不是皇帝,只是六皇子 就算是父皇过世,新任皇帝登基,还有一个“三年不改父道”之说呢,更不要说眼下父皇还在。 第四五章 缘由 林堇来到邬九宫处,看到他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摇椅旁边还摆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茶果和一摞文书,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倒是好清闲自在,商会里没有事可忙吗?” 邬九宫看了她一眼,笑叹道:“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就被你看到了。” 她在他身旁坐下,看到小几上的文书,随手拿起上面的一份,一面看,一面漫不经心的说:“嘁,什么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你说这话也不嫌脸红,你这里我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每次来,反正你都是闲的时候多,忙的时候……” 看清手中公文的内容,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道:“朝廷起复旧员的名单这会儿子才拿到手,商会传递消息的速度怎么这么慢了?” 邬九宫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认真,并非开玩笑,驳道:“哪里慢了,你看看上面的日子,从京中传到我们手里,仅仅只用了半个月,如今朝廷的邸报虽然已经下发,但是你父亲那里估计还没有收到,而我们已经提前了好几天,怎么慢了?” 林堇闻言仔细看了一下日子,因为在她印象里,好像是贾雨村将黛玉送到贾府之后,好像不久之后就谋了一个金陵应天府的职位,又因为在起复的这些官员里面,她只认识贾雨村这么一位,而且关于朝廷有关官员起复的消息邸报,她也不怎么感兴趣,因此以为这事早已经弄完了,没想到到现在才定下,忍不住道:“这朝廷起复旧员的消息差不多是年前九月份的事,怎么到现在才弄完呀,真够磨蹭的!” 邬九宫笑道:“还慢?这已经够快的了。要知道,朝廷虽然起复旧员,可是相对于丢官罢职的官员的数量,朝廷空缺出来的职位明显不够,僧多粥少,这谁能选上,谁没能选上,那拼的可不是旧员的才学,是靠山,是背景,是送出去的银子,是……总之,是各个方面的较量。 而且朝廷的那些大臣们,谁没有个亲朋故旧,谁夹袋里没有几个候选的人才,谁不想自己在朝中的势力变得更大一些,因此这个起复的旧员,不仅仅是那些想起复的人在竞争,同样也是也是朝臣们在争。 更重要的事,除了那些旧员和朝臣,还是上皇和今上在争。今上虽然子登基之后,开科取士,但是新晋的进士纵使有才,也不能越级提拔,因此朝堂上,站在今上这边的,不仅位高权重的大臣不多,就连中级官员也没几个。 今上为了改变这一处境,弄出起复旧员这事来。虽然这些旧员乃是当年被上皇取中的进士,但是他们同样也大多都是在上皇手下丢的官,因此今上起复他们,他们就算不感念今上的恩德,也未必会站在上皇那边。 虽然只是中立,但是对今上来说,相比站在上皇那边的中级官员,他们能保持中立的立场已经很不错了。因为,这样的话,朝堂上就能少几个为上皇说话的官员。” 离开维扬,一路北上,要到京城,大约有两千里多里路,若是旱路,从容的走,也就一个多月,但从水路,就得走三个月左右,这是没办法的事:河窄船多,不可能一路顺风,又时常遇到开闸放水。 第四六章 骚操作 看着林堇拿着那张起复的旧员名单不放,邬九宫取笑道:“你拿着这个名单还在看什么?这里面的人,我估计除了曾经教过你的贾雨村之外,其他人你都不认识,而且因为这些人大多都和贾雨村一样,已经被罢职不短的时间,因此你之前也没怎么听到过他们的消息,再者,这份名单只是单纯的从朝廷派发的邸报的抄录,并没有标出派系来,你无法从中得到什么信息。” 其实林堇的视线之所以会在名单上停留的时间比较长,是因为他看到贾雨村起复之后,依然谋取到了金陵应天府的官职,让她想到了他上任时审判的第一桩案子就是薛蟠杀人案,不过如今甄英莲现在在她家,所以倒省了一件让贾雨村巴结奉承,让他在贾王两家的眼里份量更重的事。 不过她的这个想法不能和邬九宫说,因此她想了一下,笑道:“我其实多看几眼这个资料,并没有想收集信息,只是在想,这里面起复的旧员,有没有我们商会拉拢的人?”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里面的人因为丢官罢职,在商会的眼里,没有多大价值,所以之前并没有拉拢他们,而且这次的起复,我也和你说了,是朝廷重臣、今上和上皇等多方力量角逐而来,商会这个小胳膊小腿力量不够,所以非常有先见之明的没有搅和进来。 不过,之前没去拉拢这个旧员,没掺和进来,不代表名单定下来之后商会什么都不做。我刚才也说了,对这些被起复的旧员来说,除了拼背景、靠山和人脉,以及幸运程度等方面的因素之外,还拼财力。 经过这次起复,就算这些旧员腰缠万贯,经过大出血之后,荷包也瘪了不少,更何况,这些人有些可不是很富裕,为了这次起复,可谓是拼尽家资。甚至还欠下了债务,所以等官帽到手之后,他们怎么也要把这个损失补上,因此就到了我们商会出场的时候了。” 听了邬九宫的话,林堇不仅没有为商会能拉拢到官员而高兴,反而愤恨的道:“重新当了官之后,就大肆搜刮民脂民膏,还不知道要有多少黎民百姓遭殃,这样的官,朝廷还用他们做什么?根本就不该将他们起复,活该他们一辈子都处于丢官罢职中才对。” 邬九宫看着她,失笑叹道:“你倒是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可惜,你不是官。而且你不仅不是官,甚至还不想考科举,所以你现在的这个做法,好听的说法是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不好听的说法则是,轮得到你在这对朝廷用人指手画脚吗?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不考科举,不代表我不能做官。”之前林堇知道她科举考试要回姑苏考,因此起了作弊的念头,但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替考人选,如今人已经找到,她的想法可以实施了,因此就向邬九宫透露了一二:“况且,我现在已经准备考科举了。” “咦?你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要知道,之前,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无论怎么劝说,你全都没答应,怎么这会儿子突然想开了呢?”闻言,邬九宫很是惊奇的问道。 “没有为什么。”见自己拿不来理由,邬九宫似乎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林堇干脆非常理直气壮的道:“我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朝令夕改那不是常事吗? 真的没有原因,就是突然想试着考一下。如果我考上了,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我落榜了,除了证明我不是考科举的材料之外,似乎也没损失什么,因此我觉得这个科举考试还是可以去考一考的。” 第四七章 北辰殿,户部尚书陈大人苦着一张脸,正在向乾德帝汇报工作。去年,哪怕他竭尽全力,恨不得把每个铜板都掰成两半花,各个部门报到他那里的开支,哪怕是救灾这样重要的事,他虽然没有像其它支出一样给砍掉一半,但是依然没有给全额,只是同意了七成。 就这样,陈大人拆东墙,补西墙,再加上乾德帝在后宫一再俭省,最后两人没办法了,干脆抹下脸来,联合福郡王从宫里带着一些东西拿出去变卖,这才勉强把朝廷的各项花销给支撑下来。 但是这个将宫里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并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他们卖得并不是特别珍贵的物品,而只是将一些御用的诸如布匹、瓷器、胭脂、……这些日常之物拿出去变卖。不是他们不想卖珍贵的物件,而是很多珍贵的物件,比如古董和名家字画什么的,虽然珍贵,但是件数少,而且大多都只有一件,因此看着单价高,其实不如卖布匹这样大多数有点钱的人家都能买得到,价钱相对低廉,靠走量取胜的大路货总价值高。 可是这样的买卖也做不长久,因为市面上偶尔出现大批量的御制用品,大家并不以为然,但是这种情况常常出现,大家就会感到奇怪了。世家大族都有门路,只要稍微用点心,虽然不能百分百的确定,可是根据一些蛛丝马迹,这些人就能判断出是皇家的手笔,那个时候,皇室可就丢脸了。 毕竟,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是极为低廉的,世家大族的名下并不是没有商铺,或不从事商也活动,但是他们要么像四大家族当中的贾王史三家一样,找一户商家作为他们的“钱袋子”;要么就是由家里的仆役来经商,反正他们自己是不会亲身上阵的。 对士人来说,是耻于谈钱的。好像由他们名下的仆从从事商业,就能将他们和金钱以及商业割裂开来,依然保持住他们世家大族的名门风范一样。皇室作为士族的最高代表,处于金子塔的最高层,自然也要保持“清高”的形象,所以一旦乾德帝为了钱,干出卖皇家御品的事被揭露,必然对他的名声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届时,还不知道他那几个不安分的兄弟们借题发挥,会做出什么事来,影响到他的皇位甚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现在虽然是皇帝,可是他并没有坐稳这个位子,因此,那些兄弟看出有拉他下来的可能,所以在他登基之后,表现得并不怎么乖顺。 再者,御品能够卖出高价,是因为它有一个“皇家”的名头,所以世人才会觉得稀罕,觉得珍贵,但是一旦这些东西变多了,那么必然会影响到人们对御制用品的印象,从而影响到价钱,毕竟,东西多了,不值钱了,这个道理世人还是懂得的。 乾德帝看着上一年的盐税以及今年逐月递减的盐税,冷着脸问道:“陈爱卿,关于盐税大幅度下降的原因找到了没?” 陈尚书点头道:“回陛下,已经找到了。就是臣上次和陛下说的那个私盐的问题,如今官盐在私盐的冲击下,哪怕已经降了价,依然卖不动。” 虽然之前林堇要求邬九宫,不允许商会做私盐买卖,就是怕引起朝廷的注意。但是私盐的利润实在是太高了,特别是在林堇拿出了晒盐法之后,利用这个办法制盐,可以说,在这个人力不能算进成本的世界,几乎没有成本。 这样一本万利,而且近乎无本的好生意,而且生产市场又被搬到了吕宋这个原理神州大地的地界,在资本的驱使下,商会如今每次做海贸生意,回航的时候,不管是否顺路,都会在吕宋的码头停靠一下,将压舱石全变成了一袋袋的盐之后,再上路,回大覃。 因此,除了将生产盐的地界,从大覃变为吕宋的那一个月,盐税稍微有回升之外,其它时间,朝廷收上的盐税是越来越低。官盐卖不出去,虽然商会里的盐商,以及没有加入商会的其它地界盐商,还是会掏出一些钱,买盐引,但是数额也大幅度的下降。并且以前朝廷找盐商讨要捐献,虽然盐商会哭穷,可是最后掏出来的钱,数额不仅不会减少,甚至还有多的。但是如今盐商苦穷,是确确实实在哭穷,因为他们明面上官盐确实卖得不多,所以捐献的数额也开始逐渐下降。 第四八章 站在门口的王佐远远的看到林堇骑马的身影,忙迎了上去,道:“大爷,你可回来了,二太太有急事找你,连着打发人都问了十好几遍,都没找到你,这会儿都急得快要火上房了。你赶紧看看去吧。” 林堇闻言忙将手中的缰绳丢给一旁候着的小厮,心急之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东院,在门口,和带着杨琳出来玩的林姑妈打了个对面。 看到她这个样子,林姑妈皱了一下眉,斥道:“你好歹也是一个大家公子,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你的仪态呢?” 原本林堇担心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致于杨婉急着找她,但是看到林姑妈的态度,还有心情计较她的仪态,显然事情不算紧要,顿时松了一口气,脚步慢了下来。 屋里从林姑妈的说话声中听到林堇来了的杨婉急急的从里面冲了出来,不等来到林堇的面前,就忙忙的问道:“我听说皇上下旨申斥了你父亲,是因为什么事,你知道吗?老爷不会因此而贬官吧?” 看到杨婉一脸惊恐的模样,林堇一愣,随即想到她的人生轨迹正是因为亲哥哥遭贬而有了巨大的转折,虽然早已经事过境迁,但是杨婉因此而变得有些杯弓蛇影,一听到林如海遭到皇上训斥的消息就害怕起来。 不等林堇说话,林姑妈就道:“不是和你说了吗,没事,让你不用担心,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知道经史大儒来扬州,好不容易给堇哥儿弄了一个名额,让她前去请教,你就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忙忙的把人叫回来,这不是耽误堇哥儿做学问吗?” 在林姑妈跟前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杨婉头一次甩了脸子给母亲,毫不客气的驳道:“当年你们不肯讲实话给我,怕我担心,因此你和哥哥也一口一个没事,结果呢?” 紧紧盯着林堇,威胁道:“堇哥儿,在你父亲和你外祖母的口中,我是听不到实话的,你身为人子,若是不想背上忤逆和不孝的罪名,对我这个做母亲的就绝对不能有一丝隐瞒。我要听实话,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这事到底要不要紧?” 对“以孝治国”的古代社会来说,一个人如果被扣上忤逆和不孝这两项罪名,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意味着没有了未来。杨婉拿这个来威胁林堇,可见她真的急了。 林堇理解杨婉的心情,看着紧张中夹杂着忐忑的杨婉,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温言道:“母亲,放心,虽然皇上下旨申斥了父亲,但是这次皇上下旨申斥的人员,不仅仅是父亲一人,而是包括整个两淮盐政所有的官员。 父亲虽然身为巡盐御史,但是并不是两淮盐政的最高长官,所以,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呢。并且,皇上除了申斥两淮之外,两浙、辽东、长芦等地的盐政官员也都受到了申斥。 法不责众,再者,这么一大批官员,就算皇上想换,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因此母亲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父亲这次受申斥,顶多,顶多罚点俸禄,绝到不了丢官罢职的地步。” 杨婉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仍犹自不放心的追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没骗我?” “千真万确。”林堇加重了语气,强调着,“我没骗你,也有必要骗你。” 第四九章 邬九宫看着拿着商会账册看的林堇紧锁的眉头,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们林家有钱,但是根据你平时的言行,我并不觉得你虽然没把钱看得很重,可也没到视银钱如粪土的境界。 而且商会的生意如今是蒸蒸日上,可谓是日进斗金,怎么你看到商会赚钱,不见高兴,反而摆出这么一副鬼样子?难不成是这帐不对,里面有猫腻?” 林堇摇头道:“这帐倒是没什么问题,至少我是没看出问题来。我之所以发愁,是因为在商会的各项生意当中,盐的买卖占大头,而且是呈逐渐上升的趋势。扬州盐运这边的官员被申斥的消息,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叹了一口气,“我父亲身为巡盐御史,自然也在被申斥当中。至于他们为什么被申斥?”她挥动着手里的帐本道:“这上面的帐已经说明了一切。你说活,我之前说过好几次关于控制私盐买卖的事,但是最后都是白费唇舌,如今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你就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邬九宫不以为意的说:“我们的盐场并不在大覃,所以朝廷想查封也没办法查封。 至于私盐买卖,其实我们也并不是专门做这个,只不过是在做海贸交易的时候,运货时,用盐当做压舱石,所以,我们卖的只是压舱石,并不是盐。 因此卖得既便宜,两三文钱一斤,价格低的不能再低了。其实这个生意,我们做不做都无所谓,要知道,如今大覃的木材市场高端木材的价格非常贵,比如紫檀、铁木什么的,而吕宋那边正好有这种木材,如果将压舱石换成木材,运过来卖,其实比运盐过来要赚得多……” 林堇纳闷的打断他:“既然这样,那就卖木材好了。” 面露狐疑之色,看着邬九宫,“不对呀。既然木材生意比盐赚得多,没道理商会放着更赚钱的生意不做,反而继续贩盐,我在帐本上只看到卖盐的收入是逐渐上升,但是木材的生意收入却一直很平稳,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邬九宫白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又有些不解的道:“有的时候你的脑子挺聪明,甚至我没有想到的,你都能想到,但是怎么有的时候就那么笨呢。 虽然做生意,赚钱是目的,但是到了我们商会这个地步,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而铺展人脉关系才是最关键的。 我们商会出产的盐,用来打通关系,下至贩夫走卒,上至高官王侯,都能用。而且他们收下之后,根本不用担心会不好出手,实在是一大利器。” 林堇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的账簿,道:“还说不是糊弄我,你当我算不帐吗?如果是送人的,那么为什么这卖盐的收入是增加的?” 邬九宫笑叹道:“说句实话,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特别接地气的衙内,甚至都有点不像是出身书香继世,世代官宦的林家。可是这会儿你终于让我有点你终于是出身世家大族之家的感觉了。” “什么意思?” “这官场上送礼,像我们商家给官员送礼,为了不让官员们背上受贿的帽子,所以在送礼的时候,很多时候并不是不收钱的,只不过虽然是收钱,但是是折价……”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虽然这辈子林堇没送过礼,但是在后世,她不仅听说过, 第五十章 关于私盐买卖这事,在听了邬九宫的解释之后,林堇知道不管这桩生意是继续做,还是停下来都不会对商会有多大影响就将其丢开了。 “对了,这是最近收到的朝廷的消息,你看看。”邬九宫拿出几张写着字的纸一面递给她,一面道:“其中有一条我觉得你应该感兴趣……” “什么消息?”林堇有些好奇的接了过来,看到摆在最上面的一张纸上在下端有一条消息用红颜色的笔在底部特别标注了出来。 原本她以为是什么了不得消息,结果一看,竟然是关于贾雨村就任应天府之后宣判薛蟠杀人一案。这事在她知道自己之前救下的人并非甄英莲之后就知道他会这么一番操作了,所以并没有觉得有惊奇之处,神色平淡的扫了一眼,就继续看后面的消息去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邬九宫很是惊奇的道:“你怎么这么一个反应?” 林堇抬起头看着他,有些奇怪的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一个反应?是,贾雨村是教过我,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怎么喜欢他。 而且,虽然我是他的学生,可是我并没有拜师,不是他的弟子,我俩只是普通的塾师和学生的关系,所以,真要讲师徒情谊的话,也讲不出来什么情谊;再者,尽管他的另一个学生是我的姐姐,可是在我和我姐姐之间,他更喜欢我姐姐。 最后的最后,他到我们家来任教,以进士之身屈尊教导两个只是识几个字的奶娃娃,乃是另有所图。而我们家也没有让他失望,给出了他满意的报酬,让他在知道朝廷启用旧员的消息之后帮他搭上了贾家和王家这条线。 我们两边是各取所需,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那么就不要讲什么情义,所以,我对离家我们家之后,过得怎么样,并不感兴趣。因此,如果有他的消息,顺带的话,我可以听一听;如果是专门为我收集的,那就没必要了。” “你这话听起来真是冷血无情,人家好歹在你家呆了三年多,而且虽然你不是他的弟子,可是称他一声老师,依然是可以的,但是让你这么一说,连在同一屋檐下的香火情都没有了。” 吐槽完,邬九宫毫不掩饰他对贾雨村的不喜,对着林堇竖起大拇指,笑道:“不过我喜欢。我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也能看出,他那个人凉薄得很,而且非常现实,所以,和这种人,就不要讲什么情谊,直接讲利益倒是更干脆。” 林堇知道邬九宫和贾雨村的那点恩怨,见都过这么久了,邬九宫依然记仇,忍不住在心中暗笑他的小心眼。 虽然林堇不感兴趣,但是邬九宫还是和她分享起他收集到的贾雨村的消息来,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说:“说起朝廷启用旧员来,原本我以为贾雨村的这个应天府的职位是朝廷启用旧员空缺出来的,不过在我知道金陵四大家族中的薛家的前任族人之子薛蟠杀人这个案子之后,心中有了怀疑,经过一番打听查证之后,才发现,他这个官来的不简单,和朝廷启用旧员没什么关系。 不过因为原应天府任职的官员调任和他的任职正好赶在了这个朝廷启用旧员的关口,所以除了经手的几位官员,只怕大家都以为贾雨村是单纯的被朝廷启用之后派到应天府的。” “他这个官不是由朝廷启用旧员而来,你说的可是真的?”林堇被挑起了兴趣,因为她原本就是和普世大众一样认为的。 邬九宫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我这可不是无的放矢,我是有确凿证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