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箭(一) 扶魂司,六界中唯一兼并六界之人同在之处…… 坐落于天地之间山脉中,百里无兽,终不见日,远看荒芜,只有走进这威仪灰暗的城楼,才知其中厉害…… “妫师大人,尊上召见。”隔着木门,这声音打断了屋中人的似梦非醒。 “知道了。”女子语中透着几分慵懒,答了屋外传唤之人,这便起身走下美人榻。 再看方才答话这女子,皮肤苍白似乎没有血色,乌黑的长发简单的挽在头顶只用了一个精致的金簪,黑色锦衣纹着赤色图腾,裙摆拖在地上,穿上晋见的罩衫,跟随护卫前往大殿。 女子名为妫瑶泠,扶魂师。 说起来这扶魂师也算得上是份苦差事…… 六界如今虽是表面风平浪静,可总有些自以为技高人胆大的,在六界之中肆意妄为。许是谋划着如何打乱这六界安泰,便无视法规,扶魂司必擒之。亦有些是那贪玩之徒,未经一方之主的同意,便随意前往异界,生了事端,扶魂司需擒之。扶魂司统将这些人称之为余魂。 每次对付那些余魂说是劝降,多数时候还是勉不了一番恶战。若余魂只是贪玩倒还好说些,但若是居心叵测之人……无论是哪一族,可诛。上可诛仙灵,下可屠邪祟,这便是扶魂师。 妫瑶泠揉着眼角,不知为何,打从方才睡醒,这眼上竟跳的厉害…… 这几日又总梦到楚儿……算算楚儿离开扶魂司前往凡界办些差事已一个月有余,起初还有鬼谏发来,可是这一两日却没了音讯。心上难免忐忑不安…… 此时已是深夜,司尊会在这时召唤,想必是遇上了棘手之事。 妫瑶泠一声轻叹。心中又想来,扶魂师的司尊,如此重要之职,上面怎会派个孩童前来任命。倒也不是第一次如此想,只是始终想不明白…… 犹记初见司尊那时…… 听闻,这届司尊轮到天界来做。一听是天界,多以为来的会是个仙气飘飘的老神仙,再怎么也得是个仙风道骨的良才…… 可这一见却是意料之外。 虽说有几分皮相,可……怎能派个孩子前来?这可让司中人倒吸一口气…… 又是暗暗揣测,这孩子莫不是天帝的哪个皇子,前来历练?还是哪个仙家小童?这孩子背景得是个什么样才能让他这般年纪就来任如此重职…… 真不知,这天界是如何想…… “参见司尊”妫瑶泠来到正侁殿,鞠身行礼。面对这看起来也只有十二三岁的小鬼行礼也有几年,只是到现在她妫瑶泠都没能习惯。 “泠,你无须向本尊行礼。”小司尊微微抬手将妫瞳泠扶起。这孩子,面如琢玉,稚嫩的丹凤眼内却是一双漆黑的双眸,仿若深不见底。面上更是与他这年岁不相仿的波澜不惊。 “不知司尊匆忙召见小师,所为何事?”妫瑶泠站直了身子比这小司尊还要高上一寸半。 “泠,人界似出现了飞尸,需你出手……”小司尊说道。 “飞尸?”妫瑶泠皱了皱眉头,飞尸已经有近百年未曾见过。 尸成飞尸条件众多。莫说飞尸,就是尸成僵尸亦是不易,再从白僵到黑僵,黑僵到跳尸少说也要数十年,若要成那飞尸……更需百年蜕变,期间需吞噬魂魄千余……倘若当真是飞尸,的确是个棘手的…… “泠,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小司尊下颌一收,低声说道“派往人界的三位扶魂师……均未归……”说到这处,小司尊将一封鬼谏交给妫瑶泠,继续说道”本王方才收到这封鬼谏。只是……这鬼谏未用鬼咏传来,而是镇守司者应一位比丘尼交召唤得来。这鬼谏是司徒楚楚的……” 妫瑶泠接过鬼谏,眉头微微一皱,楚儿的鬼谏? 鬼谏是扶魂师与扶魂司之间传递信息之物,亦可做旨意,每位扶魂司都有自己的铭文,自是不会弄错……只是楚儿的鬼谏为何会由比丘尼…… 莫不是楚儿出了什么事?就觉得今日心中着实不安…… 难道…… 妫瑶泠心上一沉,拱手说道“小师这便前去查办。”说罢,妫瑶泠便转身走向殿外。 心系之人恐是有难……这一想脚下的步子更是快了些。 快到山下之时,妫瑶泠却被一声童声叫住,那小司尊竟不知何时已追了上来。并把一个用红线串的小纸符挂在她妫瑶泠的脖颈上。 这是何意?护身符?妫瞳泠手中握着一块折成三角形状的黄色符篆有些不解。 “这是本尊从太上老君那处得来,并非普通护符。”小司尊面不改色的说道。 “太上老君?”妫瑶泠握着那符篆,又是想来,太上老君是何许人也?竟会随意将这符篆赠与孩童? 也罢,既是太上老君之物,那便收下。 况且,此时也不可与这小娃耽搁。 “谢司尊,亥时已过小师先行告退”妫瑶泠仓促行礼后脚下便迈开步伐…… “泠”小尊上又唤道“此次前往人界凶险,可要多带些人去?” “一人足矣。”妫瑶泠头也不回的说道。 手中唤出黑色遮目轻纱,将它系在眼上,疾行至山口结界处…… 山口结界,门两边有十八位镇守司者把守,玄衣银甲,来自六界,各怀绝技。 这里便是扶魂司唯一出入口。 “妫师大人”两旁的镇守司者,看到妫瑶泠纷纷拱手行礼。妫瑶泠站上传送台,拿出手中鬼谏所引方向——隞都。 人界的天空乌云满布,满是浊气。 此时已是夜深,除偶有打更声,便再不见他人。 站在城中最高楼阁之上,俯视这座城池,有些意料之外,此城规模甚大,想必白日里甚是繁华…… 只是,常听闻精怪多出与乡野间,此次飞尸竟如此大胆,竟出现在城中? 妫瑶泠望着硕大的城池…… 不知楚儿现在何处…… 妫瑶泠闭上眼睛用灵力寻觅楚儿灵丝,却一无所获…… 若不是楚儿刻意隐藏灵丝,那便是…… 妫瑶泠眉上一皱,紧握双拳亦是难扶慌乱的心跳……心中又是安慰自己道,不会的……楚儿灵力虽不及与她,但也算扶魂师中佼佼者,平日里便古灵精怪聪明的很,不会有事…… 妫瑶泠一边试图说服自己,一边屡屡探灵…… 腐臭?妫瑶泠猛然睁开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是飞尸! 手中也已唤出佩剑,噬月,一个飞身跳跃,便向着一条黑暗的小巷子疾行而去…… “别……”一个女子蜷缩在墙角,面前杵着一个身材庞大的黑影,口中呢喃出微弱的声音。 “疾风令,破汝体,退!”妫瑶泠轻声念道。伴随着一道疾风,毫无防备的飞尸被重重打在身后数丈外的墙上。 趁那飞尸还未反应,妫瑶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来到那女子面前。 妫瑶泠俯下身查看这女子,女子面容苍白,紧蹙眉头,蜷缩在地……好在赶来及时,女子虽被吸走部分精魄,但三魂七魄未散,只是昏迷,暂无大碍。 “扶魂师?”飞尸狼狈的起身,不屑的看着来人自语道。 妫瑶泠闻声望去,身高五尺四寸,身强体壮,行动已经不用跳着走,行动敏捷,吸**魄……确是飞尸。 飞尸突然咧嘴大笑,脸上腐败的横肉也随之抖动,目中贪婪,令人生厌…… 正当此时,妫瑶泠突然察觉一抹灵气,是楚儿!便赶忙起身四处张望…… 妫瑶泠眼上一眯,凌厉的目光最终落在飞尸身上……口中微动,念道“借万物,护其身,防” 语罢,只见一层微红的光晕罩在那女子周身,形成一层护盾将那女子包裹在内…… 妫瑶泠缓缓地拔出手中的噬月……幽蓝的剑刃,银色的剑柄,随着噬月苏醒,周围温度急速下降,一旁的几枝绿植竟是瞬间布上一层淡淡的霜…… 剑出鞘,噬月笑。 一抹冷光映在飞尸的脸上,飞尸凝视着妫瑶泠手中利剑,低声一笑,说道“有意思。” 妫瞳泠不语,只冷冷的看着眼前飞尸。方才,分明感觉到楚儿的灵丝,虽只是一抹但绝对不会错……楚儿定是与这厮纠缠过…… 再看飞尸,那飞尸收起横笑,表情变得凝重。从他手臂上渗出的黑水聚集在他掌中,逐渐汇聚成一把与手臂相连的斧子…… 飞尸冷笑,举着手斧仿似耀武扬威……突然,眼中一冷飞速向妫瞳泠冲过去。 妫瞳泠眼上一眯,一声哼笑,丝毫不慌,轻轻一个侧身不仅躲了这一击,噬月亦是在它的腹部划出一道口子…… 只是,这飞尸的皮肤硬如铠甲,噬月并未使其当场毙命…… 飞尸眉间皱起,腿上一用力,赶忙与妫瑶泠拉开距离……却因没站稳险些栽倒在地…… 那飞尸口中喘着粗气,一手捂上腹部的伤口,那伤口处流出的是黑色的血液…… 又见那飞尸狰狞一笑,开口说道“呵…呵…看来…我小看你了…扶魂师……” 说罢,那飞尸脸上青筋暴起,嘴角一咧露出獠牙……卸掉人皮伪装,力量骤然提升,本就高大的身躯渐渐膨胀,宛如一头伫立在黑暗之中的巨兽…… 飞尸似是对自己这番模样十分满意,冷冷一笑,再次挥动手斧向妫瑶泠劈去…… 妫瑶泠轻身一跃,虽是躲了过去。只听一声剧烈的撞击声,回头却是看到飞尸劈过的地上留下那道深深地裂痕…… 妫瑶泠眉头紧蹙,心道,这飞尸的力量不容小觑…… 飞尸转身一跃而起,高举手斧,从半空中朝着妫瑶泠所站之处垂直劈下…… 妫瑶泠本已想好下一招式如何,却突然听到传来女子的尖叫,匆忙间看了一眼…… 原是方才那昏睡的女子突然醒来,又看到了直冲下来的飞尸,面目狰狞,受到惊吓便“啊”的一声脱口而出…… 可正因这一声惊叫,妫瑶泠错过了躲避这一击的最好时机。 那飞尸又速度甚快,妫瑶泠心道,不好!来不及躲闪,只能用噬月狼狈接下这一斧子…… 可这一击力度过大令她难以招架……右腿重重跪在地上,一阵钻心的痛,从膝盖处传来…… 飞尸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丝毫不给妫瑶泠反攻之机,举起斧子,再次劈下来…… 妫瑶泠紧咬牙,翻身一滚,慌忙躲向一旁……但因右腿疼痛,只能用手撑地,这才没栽倒在地…… 飞尸看着眼前这扶魂师如此狼狈,更是得意!就是即刻将她置于死地也不在话下…… 飞尸迅速跳跃至她妫瑶泠面前……手斧举过头顶,看这架势,这一击恐怕是要不留余力…… 妫瑶泠赶忙举起噬月挡在面前,口中微动,默念鬼咏……不知自己唤出的灵盾能否扛得住……此时,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骤然,一道金色的光线挡在妫瑶泠和飞尸之间,形成一层屏障…… 此时不仅是那飞尸,就连妫瑶泠亦是一脸惊愕之相……这不是鬼咏唤出的灵盾…… 而是…… 是护身符!是小司尊方才强制挂在了妫瑶泠的脖子上的那张护身符……本想到了人界便摘下,许是那小司尊猜到妫瑶泠会如此做,为防她妫瑶泠擅自取下来,竟在这缀着符篆的绳上下了术法……此刻也亏得这符篆,救了她妫瑶泠一命…… 再看那挥着手斧的飞尸,却被屏障反弹出去,并重重的摔在不远处的地上,地上亦是被砸出一个一尺来深的坑来…… 护身符挡下这一击后,随即化为灰烬…… 妫瑶泠用噬月支撑着身体,勉强起身,额上布上一层细细的汗珠……虽是虚惊一场,却是心有余悸。 飞尸亦是踉跄起身,微眯着眼望着妫瑶泠,而后笑着,语上嘲讽道“还以为是什么厉害招数,原来是因为带了护身符?想不到扶魂师如此怕死?” 妫瑶泠一声冷笑,心道,死倒是不怕,就是不想罢了。况且,司徒楚楚在哪儿尚未寻得,自然不能死! 飞尸看到妫瑶泠一笑,自是以为妫瑶泠是蔑视与他,哼了一声,又说道“与其找死,不如乖乖让我抽了你的元神,刨了你的元丹。也好给你留个全尸。” 妫瑶泠抬起手中噬月,指着飞尸,道“来试试?” 这边妫瑶泠刚说完,就听一旁传来“啊~鬼啊~~救命啊~!”的声音,再看那女子抱着头蜷缩在墙边。定是未曾见过这般情形,只能用大吼大叫和哭发泄内心恐惧“快来人啊~~救救我~救救我~” 妫瑶泠看向女子,眉上一皱,脆弱在生命受到威胁的面前暴露无遗…… “莫动,不可走出结界。”妫瑶泠说道。方才就因为这女子的一声惊叫险些要了性命,此时她若再生事端,妫瑶泠岂不是更要浪费时间与这飞尸周旋。 结界?女子这才看到周身一层淡淡光晕……又是看向方才说话的妫瑶泠……这便又缩了缩身子,把自己抱的更紧。可又一看那飞尸又是心上一慌……赶忙便用手捂着脸颊,虽是依旧有些抽泣,但还是未能忍住心中好奇,从指缝中看着这场战斗…… 妫瑶泠转身望向飞尸,心道,需得速战速决……口中默念“噬月,分身。嗜六道,冰如刀,袭。”只见噬月原本的剑刃分裂出六道冷光化为冰锥,环绕着剑身,齐刷刷地冲向飞尸。 飞尸见状立刻将手中的斧子挡在身前,没想那些冰锥竟绕过他面前的遮挡!飞尸心上一惊却是为时已晚……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低嚎,冰锥已毫不留情的刺入他背后坚硬的皮肤…… 又听妫瑶泠说道“收!”的一字,六道冷光穿透飞尸的胸腔,归并回剑刃上…… 随即,从飞尸口中便传出发一声低沉的呻吟…… “噗”的一声,一口黑血从飞尸口中喷出……飞尸强撑着身子,微晃几下,便重重地跪倒在地面上……想到这几日他所见的扶魂师,再看眼前这人……是他小觑了…… 黑色的液体顺着噬月的剑刃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妫瑶泠一甩剑身,便收起噬月。噬月从她手中消失,四周的温度便逐渐回升…… 胜负已定…… 妫瑶泠移步来到飞尸面前,面如冰雕,手持鬼谏,问道“扶魂师可是被你所害?”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飞尸冷笑,说道“何须多言?” 妫瑶泠摊开的鬼谏,冷冷得重复道“扶魂师可是被你所害?” 飞尸狰狞一笑,满是不屑,道“是……又……如何?” “罪孽深重,不可恕。”妫瑶泠微歪着头,仍是语透冷冰。 妫瑶泠将鬼谏丢在他面前“可认?”那鬼谏上详细的记录着每一桩每一件他在人界作恶的罪证。 未等他答,在那飞尸跪倒的地面上,便出现一个黑色的圈,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梵文……两名玄衣朱甲的护卫出现在那飞尸身后……数十道锁链从地面涌起,将他捆绑结结实实…… 飞尸眯着双眼,望着妫瑶泠,道“何不直接杀了我?!” “你所犯下的罪行,已经远远超出魂飞魄散的刑罚”妫瑶泠说道“你将会为你所犯下的种种劣行负责。” 简单来说,就是,死容易,生不如死她才满意。 话音刚落,飞尸身后又出现一座审判之门,审判之门高三十尺,宽十五尺,火红如血,上边有金色的藤蔓缠绕,每根藤蔓上都刻着梵文,狮兽门环的中间画着一个大大的“审”字…… 两位护卫向妫瑶泠行礼之后将飞尸带了进去。 任那飞尸如何挣扎,亦是无用……他将会被送往扶魂司大狱,等待接受司尊与六界判官审判。 门闭,一切恢复如初,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妫瑶泠轻舒一口气,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腿部受伤……有些重了,此时更是疼痛难忍,只能强撑着站着…… 手上一挥,撤回方才保护那女子的结界…… 那女子见情势安全,这才扶着墙慢慢直起了身子,受了惊吓,又缩着身子那么久,险些站不起来……微晃着身子走向妫瑶泠…… “你,你可还好?”女子看着妫瑶泠的腿,瞧见滴在地上的血迹,想必那黑衣之下仍不断的涌着血…… “无事。”妫瑶泠说道。 “……”女子眉上一皱,看这眼前人的脸上明明已是没了一点血色,却好似没感觉一般……心道,这女子莫不是感觉不出疼痛?可这伤势如此重…… 女子再一想,心上又是一阵内疚,鼻上一酸,轻泣道“都是我不好,若非我方才大叫,姑娘你就不会分心,就不会受伤了,姑娘是为了救我,而我却害了姑娘……” “无妨,小伤。”妫瑶泠说道。又是看了这女子一眼,心生疑惑……适才看这飞尸罪行,这飞尸似是只袭击散修之人……可眼前这女人不过是个肉身凡胎的门外人……莫不是那飞尸已丧尽天良到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也不放过? 罢了,飞尸已解决,审问便交由小司尊便可……如今还有更为重要之事…… “别动。”妫瑶泠说道。 “?”女子一愣,虽是不解,可又想方才眼前这人既是救了自己,想来,不会再加害与她…… 妫瑶泠将手轻轻放于女孩额头,一丝灵力凝于指尖……心道,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记得比较好…… 嗯?指尖好似被针刺了一下?妫瑶泠赶忙收回手指……居然不能消除这女子记忆?可眼前这人体内的确没有元丹之气,却为何不能在她身上使用术法?这倒让妫瑶泠微感疑惑。 “哎哟~”不远处传来铜锣摔在地上的声音,随之还有一声哀嚎“这地上怎么这么大的坑?” 妫瑶泠看向不远处,又是想来,罢了,多半是戴了什么有灵力的护身之物…… 只是……此地不宜久留。 妫瑶泠对那女子说道“今晚的事情,还请姑娘莫要相传。”说罢便要转身准备离开。 “恩人!你的伤!”女子揉着头望着妫瑶泠说道。 “……”皮外伤罢了,伤到筋骨恢复自然会慢些。只是方才咏剑消耗灵力太大,此时便不能再用灵力。 女子见她这恩人不回话,又喊到“至少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必”说罢,妫瑶泠纵身一跃便消失在黑暗中…… 赤箭(二) 寅时。妫瑶泠忍着腿上的伤痛跌跌撞撞的来到一座尼姑庵前。 小司尊曾说,将楚儿鬼谏送来扶魂司的是一位比丘尼……又想起曾听楚儿提起过,城郊这处有座尼姑庵,庵中主持十分了得,不仅掐算的准,还懂得医术……想必,说的应是此处…… 妫瑶泠一抬手,正要敲门,门却突然打开。 开门者是一位年岁及笄的比丘尼,面容清秀双瞳若水,见来人微微一笑,说道“扶魂师大人,师父已经在等您,厢房也已为您备好,请随我来。” 比丘尼上前两步搀扶着妫瑶泠,跨过门坎,又绕过前院,这尼姑庵并不大,可庭院种了很多花花草草,都被规划妥当,可见主持是有心之人…… 来到一处厢房。这厢房,布局与摆设虽是简单,却是看出不减禅意。淡淡的檀香,使人处在其中便觉淡雅安心…… 比丘尼扶着妫瑶泠在床沿处坐下,又细心的为妫瑶泠包扎好伤口……道“还请扶魂师大人稍等片刻。” “多谢”妫瑶泠说道。 比丘尼鞠身行礼后便离开房中…… 妫瑶泠看着受伤的腿,轻叹一口气……这伤,怕是须些时日才能恢复…… 又是想来,在人界知道扶魂师的人并不多,只有资深的修行者才对扶魂师略知一二……方才,庵前那比丘尼所说的话,更是让妫瑶泠一惊…… 看来正如楚儿所说,这庵中的主持的确有些本事……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妫瑶泠说道。 进门的是位年岁稍大的比丘尼,手中端着的食案中放置着一碗汤药,一壶清茶。想必这位便是方才那位小比丘尼口中的师父…… “让大人久等了……贫尼,是这庵里的主持,念心。寒舍简陋,还请扶魂师大人将就一宿。”念心说道。 看这师太外表虽年事已高,但是面色红润,眉宇间透着和蔼,只是眼眶微红…… 妫瑶泠刚想起身行礼,却被师太拦下,只得拱手一拜说道“还要多谢师太相救”。 师太淡淡一笑,顺着床边与妫瑶泠并肩坐下,说道“昨日贫尼算到今日将有贵客上门,便让徒儿念慈在门厅等候。方才知,来者竟是扶魂师……贫尼能为大人做点事情,是贫尼的荣幸。” 师太递上汤药又接着说道“方才那飞尸的气息突然消散,想必是大人已经解决此事?” “正是,师太也听说了飞尸之事?”妫瑶泠接过汤药说道。 “对于飞尸,贫尼只是略有耳闻,贫尼前日也曾见过一位……扶魂师……只是,那扶魂师身受重伤,已奄奄一息……”念心师太语中一顿,眉宇间透着神伤之色,看着妫瑶泠继续说道“魂飞前托贫尼将鬼谏交给扶魂司……”说到这处,师太似是想到一事,又有些哽咽地说道“还有一事……” “……”妫瑶泠低着头红了鼻尖……楚儿她……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魂飞……这些字眼宛如一把把利,刺得妫瑶泠心口涌出阵阵酸痛…… 师太拿出一根银簪和一条鞭子,说道“那位扶魂师大人,托我将这两件物品交给一位叫做妫瑶泠的扶魂师。” 妫瑶泠接过银簪和鞭子,心中酸痛瞬间便涌上心头连肺腑已是被酸涩浸染……这鞭子是楚儿的,朝蔓。 师太看着双手微微颤抖的妫瑶泠已是明白眼前这人便是那位妫师。师太亦是眉头紧蹙,又见这妫师一连深吸好几口气,这便起身说道“大人,早些休息,贫尼就先行告退。” 念心师太自是看出眼前这女子强忍着悲痛……许是并不愿他人所知…… “妫瑶泠,再次谢过师太……”妫瑶泠鞠身说道。 那师太前脚出了房门,妫瑶泠含在眼中的泪便湿了眼上遮纱……强饮下一杯茶水,好似这茶,能压下心中悲痛……手中的簪子更是握紧了些。 “楚儿……”妫瑶泠轻唤着这个名字…… 犹记得与楚儿的相遇…… 算算也有一百多年了吧…… …… 那时的妫瑶泠不过是个在山中修行的闲人…… 那日正当夕阳微落,妫瑶泠在山间游走。这林间树木繁茂,草木深,少有外人来扰,倒也算得上是块闲暇之地。本想采摘些果子带回墓中。却忽闻一女子惊叫。 妫瑶泠寻着声音,见一女子峙一猛兽。那猛兽是虎却是白毛黑纹,体型也比普通老虎大上许多,狰狞的露着獠牙。猛兽又是步步逼近。女子发髻松散,吓得有些惊慌失措,手中紧握着一鞭子,原本不染一尘的姜色褂衫,沾染着少许湿土。面容清秀,双目虽有些红润却掩不了灵动,有些可人。 “你,你别过来啊!”女子对着猛兽说道,身体微颤。猛兽低吟着又近她半步。 “我,我告诉你,我不杀生的啊,但,但是你别把我逼急了。”女子说着又退了一步。 妫瑶泠歪着头,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好笑,便站在一棵树旁观赏起来。 那猛兽一副不屑地姿态,摇了摇脑袋,又是抖了抖身上的毛发,这便又进半步。 女子退后之时似是没有站稳,发出“嘶!”的一声。 妫瑶泠眯着眼望去,这才注意到,这女子的长衫下的白衣上竟有些红斑。 空气中飘着一丝血腥味。这味道无疑激发了那猛兽的兽性。 眼看猛兽想要扑上去,妫瑶泠从树后走了出来。轻咳一声,那猛兽闻声似是见了什么可怕之物,后退了几步,发出低沉地咆哮。 妫瑶泠瞪了猛兽一眼,那猛兽在原地左右徘徊几步,愣是不敢上前半步,最后索性卧在地上,打了个哈欠,舔着自己的爪子,余光之中小心地打量着妫瑶泠的一举一动。 妫瑶泠嘴上一弯,走向那猛兽白虎。轻轻地摸着猛兽的额头,似是表扬。猛兽便撒娇一般躺在地上露着肚皮,妫瑶泠蹲下来在猛兽的肚子上摸了几下。 在一边的女子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望着妫瑶泠,又看刚刚还凶神恶煞好似要吞了她的白虎,此时见了眼前这女子竟温顺得像只家猫,自是难以置信。 妫瞳泠突然望向女子,女子一惊,又站直了身子,手中的鞭子又拿高了些。 “姑娘不必惊慌。”妫瑶泠摸着猛兽的头说道“这只白虎常年与我为伴,本性顽劣,虽凶猛,但一般不伤人。” 这女子心想,竟与这么大个猛兽为伴?这还是人吗?便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妫瑶泠并未回答,只是缓缓地开口说道“这山间林密,猛兽众多,再晚些,这山脚下还会有瘴气。你一弱女子还是尽早离开,莫要进这林中才是。” “谁说我弱了?”这女子放下手中的鞭子反驳道“我只是……只是……”女子有些羞涩地握着肚子,低声说道“只是……有些饿了……” 妫瑶泠轻轻摇着头,向女子走去。女子又警觉地举起鞭子。妫瑶泠停下脚步,把挽在手臂上的竹篮放在地上,说道“这是方才摘的果子,姑娘请便。”说罢妫瑶泠便转身带着白虎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交代几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妫瑶泠又摸了几下白虎的头,白虎低吟着与她一并走向林中。 妫瑶泠本想着这女子该是吃饱了便会走,却没曾想,第二日清晨就听见白虎在石门前的咆哮声。 妫瑶泠缓缓地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将发髻随意挽起。这才走出铜棺。看着室门外辗转徘徊的白虎,轻声问道“出了何事?” 白虎低吼,似是让妫瑶泠随它走。 妫瑶泠跟在白虎身后,沿路清晨的露水沾染在裙摆上,空气中净是潮湿的草木味。林中的鸟歌声清脆,偶有几只还会有意的飞到妫瑶泠身边,又或是大胆的落在她肩上。妫瑶泠倒也不抗拒,任它们开心。反倒是身边的白虎觉得它们有些碍事,会低吼几声。 走了没一会儿便瞧见不远处的树干旁倚靠着一人,一动不动,似是昨天那女子。妫瑶泠快步走上前去,检查一番,气息有些急促,面容苍白,又将手轻放在这女子的肚子上,嘴角又些食物残渣,应是食了什么有毒之物。不过,好在发现及时…… 妫瑶泠站起来,望向四周,在草丛中找了半天,拔出几支植物,在手中搓捏片刻将汁液送入女子口中。身边的白虎乖巧的卧在一边,看看昏迷的女子又看看妫瑶泠。 “放心,她没事。”妫瑶泠对身边的白虎说道。“带她回去。”妫瑶泠将女扶起,又将她放在白虎身上。 一路上,妫瑶泠走在驮着女子的白虎身边,轻轻地扶着女子的背部,以免这女子从白虎身上掉落下来。 女子醒来之时,已近傍晚。睁开眼睛,却看见四周是如墙壁一般的石壁将她包围。猛地一惊,心想道,难不成自己已经不在人世间了? 女子猛地坐起。看着周围的一切,是间墓室?眼眶瞬间就红了。哭着说道“我怎么就……被埋了啊~“又看着棺中只有一层薄薄的垫子和盖在身上的一床被子又嘟囔起来“连个陪葬品都没有,这也太寒酸了……”说罢还吸着鼻子,眼泪吧嗒吧嗒滴着。 站在墓室外的妫瑶泠听见女子说的话,轻轻笑了出来,手中的食案亦是差点没拿稳。 妫瑶泠轻轻地推开石门,惊了里面的人,那女子慌忙躺进石棺,拉起被子蒙着头,说道“别过来别过来,我只是新来的,你别过来啊!小女子实在不知这还是个合葬的墓啊!有什么规矩你说,我一定听!”接着又呜呜呜得哭了起来,哽咽地说道“你别来吓我……” 妫瑶泠轻扬着嘴角,心想道,听这女子声音清脆洪亮,气息虽有些抽泣,但底气有力,应已无碍。妫瑶泠将手中的食案放在一旁的木桌上,说道“吃些东西。” 那女子一听声音有些熟悉,这才小心地从棺椁中探出头来,见来人是昨天救自己的那女子更是瞪大了眼睛“怎么你也……你也不在人世间了?”一想又觉不对,缩着身子皱着眉,说道“你该不会……早就不在人世间了?莫非你是……你是……” 妫瑶泠嘴角微弯,坐在木桌一侧的棕垫上,倒了一杯茶。女子闻到桌上的饭香,忍不住从棺椁中爬了出来。坐在妫瑶泠的对面,拿起筷子正想吃,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又放下了筷子说道“我是不是已经……” “尚未。”妫瑶泠说道。 女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妫瞳泠,小声问道“你是说,我还没死啊?” 妫瑶泠放下手中的茶水“嗯“了一声。 女子面露喜色拿起筷子扒了两口饭,口中含含糊糊又说道“我就说嘛,我怎么会折这儿呢。” 妫瑶泠看着她狼吞虎咽的吃饭也觉好笑,但愣是忍住了,没笑出来。只是嘴角微弯。心想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与他日所见大有不同,眼前这女子,有些有趣。 没一会儿桌上的饭菜就被这女子扒拉地干干净净。女子一手撑着地,一手揉着肚子似是意犹未尽,又用舌头在嘴上画了一圈。 “身子刚好不宜多食。”妫瑶泠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放在女子面前,又说道“昨日让你尽早离开,为何今早你会出现在林中深处?” 女子坐正了身子揉着鼻子说道“我迷路了……”女子小心地看了妫瑶泠一眼继续说道“昨日你是让我尽早离开,可是……可是你没指方向啊。” 妫瑶泠停下正要送入口中的茶水,轻挑眉尖,似笑非笑。心想,听这女子的意思莫不是还是我的错了? 那女子看妫瑶泠看着自己,又想起那只大白虎,不由心中有些胆怯,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也不是怪你,就是……就是怪我怪我,我分不清楚方向。又是第一次自己出远门,还从山上摔了下来……这也就算了……还遇见那只吓人的老虎……结果老虎没把我吃了,一早醒来自己却饿了……想着随便找点果子吃……结果……结果还差点……”说着竟还有些红了鼻子“我怎么……这么倒霉啊……”说完抱紧了双臂,在一只手臂上摸了摸“诶?手臂上的伤你也帮我包扎好了?”女子说罢挽起袖子看了看包扎的地方,轻轻地按了一下也没那么痛了,欣喜之余赶忙谢过坐在自己面前的妫瑶泠,坐直了身子抱拳说道“多谢,多谢,多谢女侠相救。小女子司徒楚楚,还不知女侠如何称呼?” “……” 司徒楚楚看眼前这人不语,又说道“可是女侠的名字不可与外人相知?” “……“妫瑶泠只微微一笑依旧不开口。 司徒楚楚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都是江湖中人,即是不便说,那我便不问了。” 只见司徒楚楚拿起茶杯,说道“这便以茶代酒,再次谢过女侠救命之恩,他日定涌泉相报。”说罢便将茶水一饮而尽,却差点呛着,生生咳了好一阵。 妫瑶泠无奈地拿出一张手帕递给她。 “咳咳咳……多……多谢……咳咳咳咳……”司徒楚楚接过手帕又咳了几声这才停了下。 “早些休息。“妫瑶泠将桌面收拾干净后,端起食案走向墓室门口,又说道“墓中较大,有机关,司徒姑娘还是不要乱跑为好。” “啊?哦……诶?不是……我……”司徒楚楚还要说什么,可是墓室门已经关上。 妫瑶泠站在门口松了一口气,近百年来虽在山中与林间鸟兽日日打交道,但论起与人打交道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除了偶到山下拿些附近村民的祭品,又或是路遇一些伤者以外,与人再无接触。待这女子伤好些还是尽早让她离开为好。妫瑶泠心中这般想来。 “啊——“第二日一早妫瑶泠便被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醒。 妫瑶泠猛地睁开眼睛,急忙跑向司徒楚楚的墓室。 只见白虎站着身子扒在司徒楚楚的棺木边上,晃着尾巴。 “小白”妫瑶泠厉声道。 白虎听到妫瑶泠的声音转头看着妫瑶泠,放下扒着木棺的两只前爪,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走到妫瑶泠面前,小心地抬眼看着妫瑶泠。 妫瑶泠小声斥责它一句“莫要胡闹”说罢,又轻轻地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又说道“你先出去。” 白虎抖了抖毛,晃着脑袋低吟了一声,一步两回头地走出了墓室。妫瑶泠走到棺木边,看见司徒楚楚抱着脑袋颤抖着身体紧紧缩在棺木的内侧。 “没事了,司徒姑娘。”妫瑶泠说道。 司徒楚楚听到是妫瑶泠的声音,猛然坐了起来,抱住妫瞳泠呜咽着说道“那只老虎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啊!……” 妫瑶泠被司徒楚楚这一举动惊到了。愣在那处,一时忘了如何动弹。 这些年…… 从来没人抱过她…… 赤箭(三) 许是司徒楚楚也觉哭得差不多了,才松开环抱着妫瑶泠的双臂,揉着红肿的眼睛说道“对……对不起,楚儿失礼了……” “无妨”妫瑶泠轻轻整理衣裳,又说道“出来吧。” 司徒楚楚扶着棺木,坐在棺木边上,双脚一并跳了下来,可是脚下一麻险些没站稳,妫瑶泠赶忙上前扶她一把。 “多谢……”司徒楚楚红着鼻子肿着眼睛笑着说道。 “妫瑶泠……”妫瑶泠说道。 司徒楚楚先是一愣,然后又笑着一字一字得念着名字“妫……瑶……泠……嗯,这个名字真好听~”司徒楚楚笑着说道“你叫我楚儿就好,看你我年龄应是相仿,我便唤你泠儿可好?” “随你。“妫瑶泠说道,却听耳下微响…… “咕噜咕噜~” 楚儿揉着肚子,脸上一红,又嘻嘻一笑“许是……饿了……” “……”妫瑶泠看着司徒楚楚这般样子,忍着笑意,压了压喉咙,说道“方才慌忙,还未准备早食,我去摘些果子。”说罢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司徒楚楚拉住。 “我随你一起去。”司徒楚楚笑着说道,她那脸上似是开出了一朵花。 出古墓的一路上,司徒楚楚紧跟在妫瑶泠身后。妫瑶泠对这墓道自是熟悉,哪怕不燃蜡烛也能抹黑进出。 但司徒楚楚初来乍到,对这地方陌生的很,再加上又是在墓中,不免心中有些忌惮,不由得紧贴着妫瑶泠,又是小心的拉着妫瑶泠衣角。 墓道中光线有些差,有几次司徒楚楚差点崴了脚,还有一次竟一头撞在妫瑶泠的后肩上。 司徒楚楚揉着脑袋“对……对不起……泠儿”说罢那脸上又是一副憨笑的模样。 “无妨”妫瑶泠说罢,在手心中燃出一道蓝绿色的火光,如冥火一般。虽说看着有些骇人,可的确将墓道照亮了不少。 司徒楚楚惊愕得盯着妫瑶泠手中的冥火,惊呼道“泠儿是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 妫瑶泠微笑却没有说话。墓道变得亮堂,司徒楚楚走路时便也不必小心翼翼,话自然就多了起来。 一路上司徒楚楚问东问西,又瞧四处满是好奇。 妫瑶泠在前面听着虽未发声,可心中却有些欢喜。这些年她一人在山中,的确有些孤独,只是日子久了,倒也习惯。如今来一人,便觉新鲜。 “诶?这是什么?”司徒楚楚摸着墙上一块兽头状的凸起。 “小心!”妫瑶泠眼中一惊,一把拉过司徒楚楚。只见那兽头口中射出一枚手指粗的铜针,深深地插进对面的墙里,若不是妫瑶泠及时出手,这枚铜针怕是已经射穿司徒楚楚的脑袋……这一想又是后怕……司徒楚楚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吓得半天才说出话来“泠儿……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妫瑶泠扶着司徒楚楚说道“可还好?” 司徒楚楚摇着头,说道“没事。”说罢又是看向方才那处,头皮一阵发麻。 “那便好。”说罢妫瑶泠引着路继续前走。身后的司徒楚楚倒是安静了,直到墓门口都没再说话。 “呼~”司徒楚楚刚到门口就长处一口气,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洞外的空气,洋洋洒洒地说道“这山间的青草味真好闻。”话音还未落,司徒楚楚眼中一惊,看到一团白色身影……赶忙跳到妫瑶泠身后,手中微微攥起,眼中盯着一处。又是那只白虎! 妫瑶泠顺着司徒楚楚的目光望去,瞧见远处躲在草丛后面的小白。小白看了一眼妫瑶泠,这便伸着爪子,翘着尾巴打了个哈哈,似是觉得无趣,便扭头走向丛林中。 “你不必慌,小白,不会伤你。”妫瑶泠微侧着头说道。 司徒楚楚见小白走远,这才大大方方的从妫瑶泠背后站出来。“泠儿,你也真是厉害,不仅身手好,就连这么大的猛兽你都能驯服。” “并非训服,是相伴。”妫瑶泠说道。司徒楚楚看着妫瑶泠,想到这深山野岭的想必泠儿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定是平日冷清的很,心中竟有些心疼。也不知道泠儿在这儿待了多久,又为何在这里?不过想必就算问了,泠儿也未必会答她,便笑着说道“那我以后也陪着泠儿可好?” 妫瑶泠,脚下一驻。倒是没想到这司徒楚楚会如此说。可又看眼前这个女子笑如阳光,似是有些诚意……可转念再一想,许是说说罢了。山间不似乡城,整日饮露水食山果……她又常年居于墓中,凡人哪能受这般苦?再者说,自她来到这山间,养的小动物也是不少,可它们寿命太短,送走一个又一个,如今便也不敢付出过多情感,心中又暗了下来。说道“这山中,危险。司徒姑娘还是……” 未等妫瑶泠说完,司徒楚楚便抢着,说道“泠儿会保护我的,对吧?”妫瑶泠眉上微微一皱,还未曾见过这般……脸厚的凡人……但又看这女子眼中满是期待……妫瑶泠慌忙转过身子,向林中方向走去“走吧,摘果子。”话虽显得有些清冷,可这心上却是微微一暖。 司徒楚楚蹦跳的走在妫瑶泠身边,嘻笑着说道“泠儿没说不行,就是可以,那我今后便在这住下了。” “……” 一路上,司徒楚楚又是叽叽喳喳嘴巴不停,耳根难有清净……妫瑶泠眉上一皱,再次重新梳理决策,究竟让这女子留下是对是错……? 妫瑶泠看着司徒楚楚揪起一颗黑色瓜子大的果子,就往口中送去,赶忙说道“那个,不能吃……” 司徒楚楚一愣,停下手中动作,又看着这小果子,说道“怎么不能?这个楚儿之前有吃过的啊。” “应是不同。”妫瑶泠上前几步,说道”你吃的应是黑枸杞,这是龙葵。不可生食。” “龙葵?对!龙葵,与黑枸杞极像,想起来了,只是从未见过……”说罢又是看向妫瑶泠眼中一亮“泠儿竟是连这个都知道?” 妫瑶泠又是避开这司徒楚楚的眼睛,目中看向令一处,便走了过去递给司徒楚楚一个如土色的果子,说道“这个可以。” “这是什么?”司徒楚楚接过果子,瞧了半天,只觉这果子形状倒是寻常,可这颜色…… “棠梨,可食。”妫瑶泠说道。司徒楚楚放在鼻下一嗅,清香,这便咬了一大口“嗯!好吃,酸酸甜甜的。” 说罢两三口便吃完了一个。似乎还没吃够,挽起袖子便开始摘树上的果子……没一会儿就摘了整整一篮子……这才拍拍手,又抖抖身上的尘土笑着递给妫瑶泠一个最大的说道“最大的给泠儿。” 妫瑶泠看着递过来的果子,亦是愣了心头,半晌低声,说道“谢谢……”却没想,这司徒楚楚一竟又把夺过妫瑶泠手中的果子,妫瑶泠不解的看着她。 看着妫瑶泠木讷的样子,司徒楚楚觉得好笑,又咳咳两声,提高了嗓子说道“若是泠儿还要与我道谢,那便不要吃了。”司徒楚楚假装生气的样子。 妫瑶泠微歪着头,愣在原地,更是不解这话中何意。言谢,不是应该? “噗~”司徒楚楚笑了起来“楚儿逗你的。”说罢又把果子递给妫瑶泠,说道“若是以后想吃楚儿摘的果子,那便不要与楚儿说谢谢。”语上一顿又说道“太见外。” 妫瑶泠看着果子,又看着一脸嬉笑的司徒楚楚,只愣愣点了头。 司徒楚楚似是满意了,又背过手大摇大摆的继续向前走去。 妫瑶泠轻轻一笑,心想,这女子果然有趣。 未时。二人来到一处瀑布边,这一路,边吃边走虽是算不上饱腹,却也解了些干渴。只是脸上手上沾了不少灰尘,此地正好又有山泉,可做清洗与片刻休息。 司徒楚楚趴在水边洗脸,没发觉一团白影已是步步逼近,等她从那水中看到小白的倒影,已是为时已晚,没等她反应,便被推下了水……妫瑶泠也因拉了她一把,一同掉进了水中。 好在岸边的水并不深。可这水虽不深,却也没过膝盖,更何况这二个人是被推下来的,自然是整个人都埋进了水中……再看岸上的小白,好似无事一般,乖巧的蹲在那里,舔着爪子,又把爪子在脸上蹭了几下。 司徒楚楚从水中爬起,气不打一处来,这小白,摆明了是要与她作对。又一想,反正泠儿在旁边,想必这凶兽也不敢怎样……于是捧起水,便向小白泼去……见那小白中了招,更是得意,这便又捧起水泼了过去……小白站起身来,低吼了一声,自是没想到这区区人类竟然还敢还手?气得在岸上来回踱步。司徒楚楚看着小白不敢近水,更是嚣张,一把一把的水,不停地泼向小白。大笑着说道“谁让你总是吓我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罢,又接着捧起水泼向小白。 小白虽是着急忙慌的左右来回躲闪,却不走远,就在岸边踱来踱去,还低吼,满心不满…… 妫瑶泠看着这一人一虎,不由得也跟着小声笑了起来。小白一看妫瑶泠也跟着笑了起来,腿上一蹬轻轻一跃,便“噗通”一声跳入潭中,激起的水花溅得她二人更显落魄…… 司徒楚楚擦了一把脸,一看小白竟然也跳了下来,心道,不好。这虎原来不惧水?!赶忙绕着藏在妫瑶泠身后。大声喊着“你……你别过来啊!” 妫瑶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此时像是个木桩,被司徒楚楚绕着转。小白就绕着司徒楚楚转……转了几圈司徒楚楚好像有点被绕晕了,一屁股坐在水中,无奈的说道“好好好,你赢了你赢了,你厉害你厉害,我认输!” 小白眼含轻蔑的看了一眼司徒楚楚,这才翘着尾巴,迈着得意的步伐走向岸边。 “上去吧。”妫瑶泠微微一笑,拉起司徒楚楚,说道。 小白站在岸边抖了抖身上的毛,这一抖不当紧,又是抖的两人一脸的水。 司徒楚楚已经顾不得什么家教礼数,淑女形象,脱下外褂,对着小白呼扇起来,那衣裳中的水也是抖了小白一脸……小白先是一愣,反应过来,这一人一虎便又追跑起来。 妫瑶泠站在一边,上扬着嘴角,难得见小白这般无奈。可这没一会儿下来,司徒楚楚便败下阵来。 这司徒楚楚本就清瘦,论起体力怎与小白相比?累得大口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擦着额间汗珠,说道“呼……不玩……不玩了……我……我快喘不过气了……你又赢了……我好女不跟虎斗……” 妫瑶泠一笑,拿出水囊递给司徒楚楚。这司徒楚楚接过水囊便大口的喝了起来,喝罢擦了擦嘴角傻笑着看着妫瑶泠说道“还是泠儿好……” 妫瑶泠拿过司徒楚楚手中的外褂,将它平整地铺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湿哒哒的司徒楚楚,又转身捡了些树枝,在岸边搭了个柴堆,将手中燃起的冥火轻轻地推向树枝。只见妫瑶泠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向冥火,口中默念咒文,那火便由蓝绿色转成红色。 “这水属寒,莫让寒气侵了体。”妫瑶泠说道。 司徒楚楚笑着嗯了一声坐在火堆边,小白也围了过来,趴在一边。司徒楚楚此时也已不怕小白,笑着望着小白,说道“白兄别介意嘛,你说你这人高马大的……”语上一顿,改了措辞说道“是虎高虎大的,借我靠一会儿可行?”说罢,司徒楚楚也不管小白同意否,便一头倒在小白柔软的肚子上。小白虽是低吼了一句,却也没挪动身子。干脆趴下头,闭目养神起来。 司徒楚楚见小白应是同意,更是得寸进尺起来,摸着小白的毛发,口中啧啧“没想到,我司徒楚楚今日竟能享受这等待遇?这虎皮摸着的感觉……”司徒楚楚语上一顿,抬头正巧与小白对视,嘴角一弯说道“有点扎手……”说罢又是哈哈的大笑起来。 小白一听这话更是不乐意了,本要起身又听这司徒楚楚说道“白兄白兄,楚儿的意思是,小白不愧是小白,就连毛发都如此……斗志盎然,不愧是万兽之王,白虎兄,厉害!” …… 这一人一虎又是一番打闹,许是玩累了,没过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妫瑶泠坐在一旁,脸上一笑。又是望向湖面。 清风徐徐,湖面随着风轻轻荡漾,好似一双母亲的手,轻柔的拨动如婴儿皮肤一般的水面。这静好的时光,不如……再慢些……妫瑶泠慢慢躺下身,一只手臂压在头下,另一只手臂悬在半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描着云朵的边,描完了又放下手。等着这朵云被风带走,再描下一块…… 都说山中岁月容易过……又怎知山中多寂寞?妫瑶泠微垂着眼帘,从墓中醒来也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只觉白驹过隙,林中四时之景看了一遍一遍又一遍……不知为何出现在此,也不知道应到何处……那墓便是她的家……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一人一虎……如今,竟又多出一人……是要慢慢习惯?还是放她离去?一时之间,也没个答案…… 看天色从湛蓝到橙红,到橘红,到朱红,到酡红,到紫檀,到漆黑。路过了八块云,添了两次柴,挖了几只红薯放在火堆上烤着。 每次妫瑶泠动作稍大些,小白就会睁眼看看,无事,便又闭上了眼睛。司徒楚楚倒是一直睡得香,翻了几次身,却没有醒来的意思,放在石头上的外褂早已晒干,此时正轻轻地搭在她的身上。 晚风有些微凉,司徒楚楚动了动身子,差不多是睡够了,缓缓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小白抬起头转过脑袋看了看她,起身,压着前爪,伸了个懒腰,抖了抖身上毛,又在附近转了几圈,换了个姿势,卧在妫瑶泠身边,舔着爪子又擦擦脸,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妫瑶泠摸着小白的脑袋。 “天怎么黑了。泠儿,我是不是睡太久了。”司徒楚楚懒洋洋的说道。 妫瑶泠拿起一只穿在树枝上已经烤好的红薯递给司徒楚楚,说道“吃点东西。” 司徒楚楚接过红薯轻轻地刨开表皮“闻起来好香啊。”说罢,一口咬了上去,结果烫到了嘴又舍不得吐出来,便不停地张着嘴吸气呼气,说道”烫烫烫” 妫瑶泠无奈地打开水囊递给她“你慢些吃。” 司徒楚楚这一口红薯咽地真是不容易,却笑着说道“好吃。”接过水囊喝了一大口水。又一口一口的吃起红薯。 妫瑶泠拿起一个小的,慢慢吃了起来。水足薯饱之后司徒楚楚拍着圆圆的肚子,一副心满意足,一生圆满的模样。 休息了片刻,妫瑶泠灭了明火,唤出冥火。大概是经过休息又填饱了肚子,回去的路上司徒楚楚又是话说个没完…… “泠儿,你说要是此时,有人经过,看见这火苗子,会不会以为是鬼火啊?” “……” “泠儿,小白一天没吃东西不饿吗?” “它自己会觅食” “诶,泠儿,你不是说这山间有很多猛兽?怎么我一只都没见到?” “我在……” “那泠儿要是泠儿不在,它们是不是就会突然蹦出来了?” “嗯……” “那他们吃人吗?” “……吃吧” “那都有什么猛兽?” “很多……” “比小白还厉害那种呢?” “尚未遇到……” “哟,看来我们小白还是山中一霸呢?”楚儿说罢轻轻地撞了一下小白,小白低吟一声,算是回答。 “泠儿是从小在这山间?” “……” “这山叫什么啊?” “山下人叫它,青要山。” “那这山里泠儿都跑遍了吗?” “嗯。” …… 赤箭(四) 墓门口处,妫瑶泠对着小白挥了挥手,小白便跑向丛林深处。 从进墓道开始,司徒楚楚便安静地跟在妫瑶泠身后,生怕又不小心触碰到什么机关,一命呜呼。 “泠儿,这墓里的烛火一直燃着不会灭吗?”司徒楚楚发现墓道里的蜡烛竟与出门前一样,丝毫未见那蜡烛有消耗的迹象。 “不会。”妫瑶泠说道。 司徒楚楚更是起了崇敬之意,这墓中皆非凡品啊。 来到司徒楚楚所住的墓室中前,妫瑶泠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身后的司徒楚楚说道“你且等下。” 司徒楚楚虽是不解却还是点了头。可妫瑶泠走进墓室后,司徒楚楚身边的光线一下子暗了许多,看着两边都是悠长的墓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突然那墓室中传出一声沉闷“咚”声,吓得司徒楚楚一个激灵。赶忙冲进了墓室。 只见妫瑶泠手中握着一把利剑,散发着幽蓝的光,司徒楚楚抱了抱双肩,墓室中竟有些凉意。 再看她睡的棺椁,只剩三面棺壁,而躺在地上的那侧棺壁,正好成了个石阶,好好的石棺,竟成了石床? 妫瑶泠见司徒楚楚走了进来,赶忙将剑收回剑鞘中,噬月瞬间消失在妫瑶泠的手中。墓室内的温度也逐渐恢复如初。 “我去拿药。”妫瑶泠说罢便走出墓室。 司徒楚楚慢慢走向棺椁旁边,看着棺椁被切开的边缘,整齐。心中对妫瑶泠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厉害。 想罢司徒楚楚又是踏上那躺在地上的棺壁,坐在这“石床”的边上,心上一乐,往后便不必爬着进去了…… 片刻,妫瑶泠拿着一些研好的药材和布条走了进来,见那司徒楚楚悠然自得的躺在“石床”上,嘴角一弯。 “泠儿。”司徒楚楚见妫瑶泠已是站在她身旁,又是赶忙坐起身说道“你快来试试,这样果真方便多了。” “你喜欢便好。”妫瑶泠说着又为司徒楚楚换好手臂上的药之后,交代一句“早些休息”后便走出墓室,关上了身后沉重的墓室门。 司徒楚楚耷拉着双腿坐在床边,一会儿又跑到木桌旁喝着茶,又不敢自己出墓室,实在没什么事做便躺在石床上想东想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丑时,妫瑶泠来到司徒楚楚的墓室外,闭上眼睛,仔细听里面的声音,听到司徒楚楚呼吸低沉,心跳变慢,确定睡着了。 便一个人走向墓道深处。 翌日,司徒楚楚醒的倒是挺早,躺在石床上,翻来覆去。突然听到墓室的石门像是有人在轻轻推开。心想,定是小白又想来吓她了,于是嘴角一笑。假装还在睡觉的样子。 果然……是小白。昨日在小白身上睡觉,小白身上的味道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在小白走到床边时,司徒楚楚突然坐了起来“哇“的一声大叫。吓得小白一下子跳到了墓室的室门口,司徒楚楚却是自己坐在床边指着小白哈哈大笑。 小白发觉被戏弄了,“嗷“一声大吼。 妫瑶泠手中端着果子和茶水,还没走近司徒楚楚的墓室门,便听到司徒楚楚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小白低吼的声音。 嘴上一弯,想来,看样子他们相处的倒是挺好,司徒楚楚的精神头也是不错。 妫瑶泠走进墓室中,看见这一人一虎地在地上打着滚。 瞧见妫瑶泠进来,司徒楚楚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随着妫瑶泠一同走到棕垫前坐下,又问道“泠儿,今天咱们去那里玩啊?”司徒楚楚拿起一个果子塞进嘴里。 “下山。”妫瑶泠说道。 “下山?”司徒楚楚停止咀嚼“下山干什么?莫不是泠儿要赶楚儿走?”楚儿紧张地问道。 “……” “我不管,我不去,我就要住在这里。”楚儿嘟着嘴,倒是连果子都不吃了。 “买些补给。” “买补给?泠儿不是要赶楚儿走?”楚儿跪在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说道。 “……” “太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司徒楚楚兴奋地问道。 “等你吃完。”司徒楚楚听了这句话,三口一个果子,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差点噎着,慌忙喝了几口水说道“走吧。” 司徒楚楚走出墓室,蓦然发觉墓道中敞亮了不少,不需妫瑶泠的冥火也能看着清清楚楚。 “泠儿……”司徒楚楚站在墓室门口,转身对着妫瑶泠问道”你什么时候修整的这些?” “昨晚。”妫瑶泠转身又对跟在身后的小白说道“看好家。”小白低吼一声算是答应了。 司徒楚楚走进墓道,又看那墓道的墙壁上多出一些孔来,便问道“泠儿,这些孔……我记得昨日没有啊。” “……”司徒楚楚停了下来,用手指轻轻的摸了一下,还是新的,有手指粗细。突然想起昨日差点射到自己的那枚铜针。 “泠儿……” “嗯?”妫瑶泠回过头看着司徒楚楚。 “这些……是不是机关留下的?” “是。”妫瑶泠答道。 “那这些机关还能用吗?”司徒楚楚又问道。 “毁了。”说罢又是转过身继续前走。 司徒楚楚眼眶微红,说道“所以……泠儿昨晚不仅修整了这些烛火,还毁了这些机关?” “嗯。”妫瑶泠答道。“那泠儿可有伤到?”司徒楚楚说罢又是几步快走跟上了妫瑶泠的步伐。 “……没有。”司徒楚楚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拉起妫瑶泠的手说道“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谢谢你泠儿。” “……”妫瑶泠。 司徒楚楚拉起妫瑶泠笑着说道“好,咱们不说这些,咱们买东西去。” “嗯。” …… 山中岁月悠悠。转眼司徒楚楚在山间住下已有人间数年。除了偶尔下山买些补给,就是在这山间逍遥快活。 前些年间,司徒楚楚又吵着要修些强身健体之术,妫瑶泠本不愿司徒楚楚受这些苦,可见司徒楚楚天资聪颖又有些底子……再加上司徒楚楚整日里闹来闹去,又想着如若有一日她不在,司徒楚楚有些自保之力也是好的,便只好答应下来。 要说这司徒楚楚也是块习武的料子,虽说有些柔弱,可这软鞭的确适用与她,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都说这世间修习难如登天,可这世间若无磨练,又怎区分人人之间? 妫瑶泠看着司徒楚楚一日比一日矫健,心中自是欢喜。 只是妫瑶泠虽剑法了得,却不擅长鞭法,就算略知一二,却与常习鞭法者相差甚远。 妫瑶泠在墓中翻遍鞭法相关的书籍,却是少之又少。若说现下司徒楚楚鞭法如何,倒也算是拿得出手……可若真是遇上个小白那种的凶兽,恐怕依旧凶多吉少……得空还是要找些鞭法的书给楚儿…… 这日,待司徒楚楚睡下后妫瑶泠便一人来到霜月潭。这霜月潭便是那日司徒楚楚初来之时与小白水中“大战”的地方。 司徒楚楚说这潭水白日里看来绀青靛蓝甚是好看。可这到了晚上,月光一落,再蓝再青都在这如霜月色中失了颜色,不如就叫它霜月潭? 虽说妫瑶泠在这山间许久,可为景取名倒是少想之事。毕竟之前她都是一人在山间,去哪儿也都是自己说的算。 如今多一人,给这景取些名字也好,总不能每次想去哪儿了,还要说就是那个上次咱们去的哪哪哪来得强。 并且这霜月之名也的确合妫瑶泠心意,这便定下了。 要说这霜月潭也确如其名。若是月圆之时来这潭边,竟会让人有些醉意,宛如身在幻境一般,那月光自是将这一池潭水照的精白,风一吹,这波光粼粼还会晃得人有些晕眩,却又引得人想进入这潭中,与这美景融为一片。 妫瑶泠退下外衣进入潭中,本想净净身子,去些暑意,竟不知自己却成了旁人眼中的美景。 一只毛色雪白的小狐狸,许是本想来这潭边寻些水喝,也是没想到,这山林中竟还有这景致。便躲在草中眼睛直直的盯着潭中的美人。 乌黑长发,牙白纱衣轻飘在水面,露出的手臂肤白如雪,手指纤长。这怕不是山间诱人的妖祟吧?小狐狸这么想着,眼睛却一步也离不开这月下潭中美景。 只见这潭中美人慢慢站起身,转身看向小狐狸这边,小狐狸原本伸直的脑袋,立刻压低了下去,转身想跑却不料一头撞在一团白毛身上。 抬头,却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白毛黑纹的猛虎!那猛虎此时正自上而下俯视着它。小狐狸吓得拔腿就跑,却不料那猛虎一爪子按在他引以为傲的大尾巴上,疼的它吱吱乱叫。越是着急就越想跑,越想跑这被老虎爪子按住的尾巴就拽的越疼,只得用爪子不停地乱抓,抓地抓草抓空气。 突然小狐狸感觉周身原有的光线暗了下来,一个人站在它面前,前有人后有虎……这可如何是好? 小狐狸心中想来,莫不是还没活到大限,这就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不成? 绝望的小狐狸叫着叫着便哭了起来,心想着就来喝个水,也没曾想会遇上这等事,虽行窥视之事确实不该,可这便要了它的命,心中自是不甘。 这一抬头却迎上一双修长的手,心下想来这回怕是真的要死定了……妫瑶泠伸出双手,抱起小狐狸,小狐狸在她手中瑟瑟发抖。此时的小狐狸连挣扎的心都没了,任她把它抱起,又悬在空中端详。 小鼻子抽泣着,红红的眼眶,心中尽想着自己将要面临的惨状,什么扒皮抽筋,什么吊挂放血的。想着想着哭更凶,抖更狠了。 听闻,这山间近些年有女鬼,女鬼与虎为伴。都与虎为伴了,定是个蛇蝎心肠。紧闭着眼睛看也不敢看刚刚那位眼中的美人。 又是一阵轻笑。 小狐狸听着心中一惊。 谁知这女鬼竟将它小心地放入怀抱中,轻抚着它的背毛。小狐狸一头扎进女鬼的臂弯中,心中又想,果然是为了它的一身皮毛。妫瞳泠低头嘴角微扬,看着怀中这只小家伙说道“你这小狐狸,还真是大胆。” 在一边的小白走到小狐狸旁边,闻了闻,低吟一声,漏出獠牙。 小狐狸一听这声音,不由得把头扎得更深,恨不得能从这女鬼怀中钻出去。妫瑶泠看这狐狸抽泣的厉害,这会儿子呼吸都难了起来,定是吓得不轻,又说道“你可是怕我?” 妫瑶泠挪了下手臂,让这小狐狸把脸漏出来些“我虽不伤你,可你若把自己捂了去,我自然也懒得救你。” 小狐狸一听,这女鬼不伤它,这才小心地抬头,正好对上女鬼的双眸……眼前人,青丝沾水附与面侧,玉面蛾眉双目澄澈,杏眼丹唇,唇角微仰笑比褒姒……小狐狸痴傻的望着她,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妫瑶泠看着小狐狸眸色湛蓝,双目含珠,水灵可爱便说道“真好看。”说罢又将小狐狸抱在怀中…… 一句真好看让这小狐狸脸颊竟有些红润。调整姿势,撑直前腿伸着脖子在她脸上轻舔了一下。 妫瑶泠一愣,随即笑如桃花。低头看到小狐狸方才趴着的地方竟有几点血迹,眉头微紧“你受伤了?” 小狐狸这厢也才发觉爪子上的疼痛,又看她衣上的血迹,赶忙添了几口。 定是被抓着尾巴的时候挣扎过猛,又经这么一吓,竟没感到疼,只是如今弄脏了她的轻纱…… 一旁的小白看妫瑶泠抱着这小狐狸太久,似是有些不乐意了,在一边来回踱步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妫瑶泠自是明白小白的意思,上前摸了摸小白的头说道“这小家伙受了伤,咱们带回去可好?” 小白一副苦大仇深不愿意的样子。 妫瑶泠笑了笑说道“若它不听话,又或是乱跑乱闹你再吃它,这下可行?” 小狐狸一听这白虎要吃它身体一僵,心中想来,还是得装乖。 妫瑶泠看这狐狸耷拉着耳朵,一笑说道“走吧,咱们回去。” 说罢又轻轻地摸了下小白的头。小白无奈地跟在妫瑶泠身后。一路上这小狐狸趴在妫瑶泠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期间还时不时得偷看几眼一边的小白,有几次正好对上小白斜着眼睛看它,吓得它赶紧闭上了眼睛。 来到墓门前,妫瑶泠一挥手小白便走向林中去了。妫瑶泠抱着小狐狸走进墓道,来到她平日里睡觉的墓室。 这是个圆形的墓室,倒也算华丽,地上铺着云纹青砖,墙壁上还有壁画,光线有些暗,看不全画着些什么,墓室的顶端也是精雕细琢,只是……这墓室中除了一口巨大的铜棺椁什么都没有。 妫瑶泠小心地将小狐狸放在棺椁中,说道“等我。” 小狐狸卧在柔软的被子上,却是有些焦躁。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几次站起身,想要跳出去。可这棺壁实在是有点高,爪子又都受了伤,腿也使不上劲,蹦蹦跳跳了半天,也没能出去,还把被褥上也弄得都是血迹。小狐狸耷拉着耳朵,转了几个圈,难过地卧了下来,舔着爪子…… 妫瑶泠拿着些药草走了进来,却听见小狐狸抽泣的声音,赶忙快步走向棺椁,看见里面的被褥上都是血迹,小狐狸又红着眼睛,微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伤口疼了?” 妫瑶泠小心翼翼的把小狐狸抱了出来,轻轻地拍了几下小狐狸的脑袋,自己也蹲了下来,坐在棺椁下面的石梯上,又把小狐狸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地在小狐狸受伤的爪子上涂上药草。 这药草有些刺激皮肤,疼的小狐狸想抽出放在妫瑶泠手中的爪子。 妫瑶泠看弄疼了它,又轻轻地在伤口上吹了几下说道“弄疼你了?这药草对伤口有好处,一会儿就不疼了,你忍忍。”说罢又在小狐狸头上摸了几下。 妫瑶泠动作更是轻柔了些。小狐狸也没再挣扎,只是一直红着眼睛偷偷地看着她。 为小狐狸打理好了伤口,又交代了句“不可舔伤口。”妫瑶泠说罢便将小狐狸放回了棺椁中,看着小狐狸无精打采的样子也是有些担心。 妫瑶泠转身走出墓室。小狐狸安安静静地趴在棺椁中。没一会儿妫瑶泠就回来了,手中拿了一套新的被褥,换下了沾满血迹的被子。 又看已熟睡的小狐狸,想来,它许是,累了…… 赤箭(五) 妫瑶泠手轻轻一挥便熄了蜡烛,把枕头让出一半,让蜷缩在枕边的小狐狸舒服点,又轻轻地抚摸着小狐狸的背似是安慰一般。 黑漆漆的墓室中,没有一点亮光。睡得,也是安稳…… 次日。小狐狸醒来时,却没看见她…… 只是墓室中依旧只有几只蜡烛的亮光。又看看自己受着伤的爪子,确定昨晚的一切都是不是梦?可是身边的人呢? 正当小狐狸纳闷的时候听到墓室门响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自己的头顶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庞。 吓得赶忙跑到棺椁的另一头。只见这女子笑着转过头对另一个人说道“泠儿,这就是你昨晚救下的小狐狸?” “嗯。“那个熟悉的声音回答道。 冷儿……小狐狸心中重复着这个名字…… 司徒楚楚又转过头看着小狐狸说道“小狐狸,过来过来,让我抱抱你?”小狐狸眼看着这女子伸着手一脸坏笑,顺着棺椁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吓得又跳回了枕头那边。“你跑什么?”司徒楚楚说道。 吓得小狐狸蜷缩在棺椁的一角。这时一双手一把将它抱起,放进怀中,细闻起来她身上还有些檀香的味道…… 妫瑶泠抱着小狐狸,笑着对那女子说道“楚儿莫闹,它身上还有伤。” 楚儿耸了耸肩说道“好吧好吧,等它好了我再和它玩。”说罢便像门外走去,还说道“我去找小白玩。” 一提起小白,小狐狸刚有些放松的身体又紧张了起来。可一抬头又瞧见她,她笑的样子,真好看。 妫瑶泠轻轻地把小狐狸放在地上,又把一个食案放在它面前“这些果子是刚采的,你吃些。” 小狐狸看着食案上的果子有些犹豫。上前闻了闻,咬了一小口,嗯,还挺甜。这便一口一口吃了起来。妫瑶泠一直蹲在小狐狸身边看着。 小狐狸吃的正香,却突然感觉一双手靠近自己,条件反射一般跳到一边,露出牙齿似是警告一般。 妫瑶泠一愣,又微笑着说道“可是我吓着你了?”小狐狸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手是泠儿的,便赶忙收起獠牙,讨好一般地在她腿上蹭了蹭,见她没生气,这才又继续吃果子。 妫瑶泠一直到它吃完,都没再碰它一下。 小狐狸吃完食案里的果子心满意足的走到妫瑶泠面前。 妫瑶泠轻轻抱起它放进棺椁中说道“你的脚伤还未好,在这里好好休息可好?”小狐狸在棺椁中转了几圈才卧了下来。张大嘴巴打了个哈切。 妫瑶泠摸了几下小狐狸的脑袋转身离开了墓室,顺手关上了墓室的门。 第二日,第三日……几日后小狐狸的爪子已经好得差不多。 小狐狸在这墓室中呆的实在无聊,一会儿咬着自己的尾巴转圈,一会儿从棺椁的这头跳到那头。 “看样子,恢复的还不错。”妫瑶泠笑着说道,说完便抱起小狐狸走出墓室“这几日委屈你了。” 一路上小狐狸依偎在妫瑶泠怀中,不知妫瑶泠是要带它去往哪里。只知,这个抱着它的女子定不会害它。 在走出墓门的那一刻,妫瑶泠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在小狐狸的双眼前,挡掉了一部分刺眼的光。从妫瑶泠手指的缝隙中,小狐狸看着外面的景色。 不由得心中一暖。小狐狸在妫瑶泠怀中站起身子,又在她脸上舔了几下。 妫瑶泠也笑着摸着它的头,放开了手臂…… 小狐狸“噌”的一声便跳了下去,伸长脖子,闻着四周的味道。青草味,花香味,泥土味……开心地在四周乱跑起来。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扒落叶,玩得不亦乐乎。 突然,草丛里传来一声低吟。这一听就是那只叫小白的大老虎,吓得它赶忙朝着妫瑶泠跑去,扒着她的裙摆站起身来。 妫瑶泠莞尔一笑,弯身抱起小狐狸。小白慢悠悠的从草丛中走了出来,身后的司徒楚楚拎着装满果子的篮子。 小白看着这只小狐狸又赖在妫瑶泠怀中,吼了一声。吓得小狐狸赶忙缩起身子。 “泠儿。”司徒楚楚向前跑了几步“这小家伙能出来了?” “嗯。” “来,让我抱抱。“司徒楚楚说罢便伸手想要抱这小狐狸。小狐狸立即漏出獠牙,一副不让碰的样子。 司徒楚楚赶忙收回了手“脾气这么大?”司徒楚楚叉着腰说道“哼!你不让我摸,我还有小白!”说着就把手伸向小白,在小白身上一通乱摸,又是得意的说道“对吧,小白。”小白只得无奈地抖抖凌乱的毛发。 妫瑶笑着在小狐狸鼻子上轻轻滑了一下说道“不可以这么凶。” 小狐狸立刻乖巧的卧在她怀中,头枕着妫瑶泠的手臂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自打小狐狸来到这里开始,这些时日更是不消停。要说这小狐狸也是油光水滑,在妫瑶泠身边就是乖巧可爱百伶百俐,在司徒楚楚面前就是一副心高气傲不可向迩,在小白面前……自然是胆小如鼠畏首畏尾…… 到了晚上,这小狐狸就窝在妫瑶泠身边睡觉。清晨醒了若是妫瑶泠还未醒,就安安静静的趴在一边,若是她有一点醒来的迹象,就赶忙起身舔她的脸颊,在她身边讨好般的蹭来蹭去。妫瑶泠总是温柔地摸着它那一身软软的白毛。 依旧不让司徒楚楚碰它,司徒楚楚近日里最常说的一句话便是“你这小狐狸怕是要成精了吧?” 小白自是对这小狐狸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每天都恨不得一口吞了这团白毛。 妫瑶泠看着他们三个整日里斗来斗去甚是好笑。 一日妫瑶泠带着小狐狸在山间采果子,恰巧碰见一窝兔子在挪窝。要说这狐狸看见兔子,指定得穷追不舍,可妫瑶泠的这只小狐狸却好似无事一般。 妫瑶泠抬头看看天,心说道,雨季要来了。 再转身看小狐狸的时候,它正远远地盯着那一窝兔子,似乎在想什么。 深夜,妫瑶泠如平时一样,抱着小狐狸跳进棺椁中。小狐狸安安静静的依靠在枕头边,等着妫瑶泠熄了蜡烛睡觉。可今日妫瑶泠并没有马上熄灯,而是面对着小狐狸盘着腿坐在棺椁中,看着它,摸摸它的小脑袋,又摸着它软绵绵的白毛,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 “今日,可是想家了?“妫瑶泠问道。听见家这个词小狐狸直起身子看着妫瑶泠。 “家可还在?”妫瑶泠又问道。小狐狸站起身来凑近妫瑶泠的鼻子用自己的鼻子蹭了一下。妫瑶泠与它相处数月,自是明白它的意思,接着笑着问道“可还记得回家的路?”小狐狸似是想了一下,又蹭了蹭她的鼻子。 妫瑶泠从身后拿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玲珑球,那玲珑球差不多葡萄大小,可这上面的纹路,却是精雕细琢,只是这球中似是还有一颗小物,许是作响之用。 小狐狸不解的看着她。妫瑶泠把红绳套在它的脖子里说道“这个玲珑球你带着,它会保你平安。” 小狐狸抖了抖身上的毛,玲珑球并没有响。妫瑶泠笑着对小狐狸说“这玲珑若是响了,便是提醒你有危险。” 妫瑶泠本也不知,若非书上略有记载倒是不知这小玲珑球还是个好物,只是记载不祥,亦是不知这究竟是何物…… 小狐狸蹲坐在妫瑶泠面前,眼中含着泪光。妫瑶泠笑着摸摸它的脑袋“总有一别,一别或会再见。如若不见,你便忘了也好。” 小狐狸上前几步,爬上妫瑶泠盘着的腿,两只小爪子搭在妫瑶泠的肩膀上,在她的脸上舔了好一会才下来。 妫瑶泠看着小狐狸红着的眼眶说道“以后可不能再哭鼻子了知道吗?你的眼睛很美,哭坏了岂不可惜?” 话虽如此,可小狐狸还是控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妫瑶泠侧着身子躺了下来,把小狐狸拦在怀里,手一挥熄了蜡烛,轻声在小狐狸耳边说道“睡吧。明早便去吧。” 小狐狸的抽泣声一直过了很久才停下,沉沉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司徒楚楚还未醒,妫瑶泠便抱着小狐狸来到墓门口。吹了声口哨,小白没一会儿便从草丛中跳了出来。 “看好家。”妫瑶泠对着小白说道。小白。似是知道些什么,蹲坐在墓门口默不作声。妫瑶泠抱着小狐狸一路向山下走去。 “过了前面的河,便是这青要山的地界外,你这一路切记远离凡人,若是遇上什么险事,保命要紧。知道了吗?”妫瑶泠放下小狐狸摸着它的脑袋,又说道“虽不知你要去哪里,但这青要山还是莫要再来的好。”妫瑶泠见着小狐狸疑惑地望着她,便笑着说“要说你也是命大,这青要山中凶兽颇多,你没遇见倒还好,你若在遇上我之前先遇上了它们,你我怕是无缘相见了。”说罢又是语上一顿,又说道“去吧,回你的家……” 小狐狸把两只前爪搭在妫瑶泠蹲下的腿上,在她脸上轻舔了一下,便转身跑向远处。没跑几步就又回头看几眼妫瑶泠,再跑几步,又会回过头,就这样一来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妫瑶泠的身影,这才偷偷停下,低着头用爪子擦着眼睛。 妫瑶泠看着逐渐远去的小狐狸,心中自是有些不舍。轻叹一声便转身走进山中,只是眼角有些红润罢了。 在回墓中的路上,妫瑶泠回忆着百年间的事。自从她从墓中醒来,便一直在这山间游荡。期初妫瑶泠也是不知这是何处,只是白日里摘些果子果腹,日落前便早早回到墓中休息。 只是这山中一些凶兽闻得她气味,自是好奇。时常有些凶兽在夜间站在墓门口叫嚣,但又不敢踏入墓中半步。原本妫瑶泠并不想理会,谁知这些凶兽不依不饶。不仅晚上叫嚣,白日里也会藏在妫瑶泠经常走的路道中偷袭。 好在妫瑶泠虽不知自己为何在此,可身体却如有记忆一般,不仅躲开了偷袭,还将这些凶兽教训了一番。这山间凶兽对她自是不服,可无奈妫瑶泠灵力甚高,没几招便低头认输。 往后,妫瑶泠对这些前来挑衅的凶兽那是来一个打一个,直至这山间凶兽再不敢来找她麻烦。妫瑶泠也非金刚不坏之身,不过是不惜己命,拼死一搏罢了。就算是伤了痛了,也只是咬紧牙关忍着。 遇见小白之时,小白还是一只幼虎,许是这小虎毛色奇异便被虎母抛弃。 妫瑶泠看这小白虎满身伤痕,在泥泞中奄奄一息,心生怜悯,便将它带到墓中好生照顾。 不负所期,小白虎的身体慢慢恢复。往后便一直与妫瑶泠相伴。只是小白虎越长越大,食量也越来越大,妫瑶泠也有些自顾不暇,心想,虽每日摘来果子刚刚够吃,可这也不是办法。于是便教小白虎如何自食其力。 起初小白虎对付那些凶兽,颇有些吃力。每次妫瑶泠都会在远处看着,若是小白当真招架不住,她便会亲自出手制止这场战斗。 这小白虎也是随了妫瑶泠的性子,受再重的伤也要站起来,打掉牙也要往肚子里咽,是只傲娇兽。 每每妫瑶泠帮它处理伤口之时,也是忍着不吭不叫,真是忍无可忍,便在地上抓上几道。 这小白虎没几年便能在这山间称得一霸。倒不是这山间凶兽多给妫瑶泠面子,所以不下重手,而是这小白虎本就体型庞大,再加上一直在妫瑶泠的指教下成长,这论天资论后生,都使得山林中其他凶兽无可比拟。就算是对这一人一虎再怎么抱怨,也于事无补。 好在这一人一虎也并不愿招惹什么是非,对这山中生存法则倒也不会干预太多。 在天灾来临之时也会伸出援手,口碑倒也不差。凶兽虽不说话,但这林中唯一的规矩那便是不要前去惹那一人一虎。 妫瑶泠虽不是什么菩萨下凡,但对一些弱小动物也是见之帮之,时常带回来些受伤的小动物,若能救治的便养好了它们的伤再放回去,若是实在救不好的也会好生安置。 凡世间之事物都有定数,妫瑶泠自是明白这道理。 唯一在她身边常留的只有那只小白虎——小白。妫瑶泠开始也奇怪这小白寿命怎如此长,后在小白腹中探得一元丹雏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小白已是灵兽之身,便对小白更是刮目相看。 这山中偶尔也有误入山间的凡人,也都被妫瑶泠这一人一虎的吓了回去,这便有了女鬼的称号。 说这妫瑶泠是好事之人也不为过,若是天灾伤了山脚下的人,她若是路过也会出手相助,所以又有人说她是,山神。 甚至还有人将石头雕成似她的样子供奉起来。妫瑶泠有时也觉好笑,这是神是鬼不过都是世人的嘴。 对她而言这又有什么所谓? 赤箭(六) 不知可是因为阳光灼眼,眼中有些朦胧。收起那些恍如隔世的回忆。妫瑶泠眉上一皱,起身走下床榻。再次谢过师太,这便与之作别。 总觉这飞尸一事,事有蹊跷。赶回扶魂司之前,又在人界找到些修士打探些消息,确是让她妫瑶泠问出些事来…… 妫瑶泠奔走在正侁殿外百阶台阶上,方才踏上正侁殿外观星台,就听见一声童声“泠。” 只见小司尊虽是面无表情,可脚下确是三步并两步朝着妫瑶泠走来。 “司尊殿下,您不要跑啊……”涣合君紧跟小司尊也追了出来,说道“小仙追不上啊”。涣合君是天界派下审判司者之一,平日最与小司尊常伴,辅佐。 “泠,听闻你被那厮打伤?伤在何处?可有不适?”小司尊问道。 “回司尊,确有受伤,只是小伤,又幸得念心师太相助,小师已无大碍。”妫瑶泠答道。 “司尊,既然妫师大人已归,飞尸钟冀冲可要现审?”涣合君说道这话,又微微瞄向妫瑶泠一眼,嘴角一弯说道。 小司尊眯起眼睛点了一下头说道“带上来”。 说罢便朝着正侁殿走去,边走边说道“钟冀冲……残害扶魂师,加罪。” “可是这条罪……已经加上了”涣合君小心翼翼的说道。 小司尊驻足慢慢转过身看着涣合君,说道“妫师乃是官员,袭击官员罪加一等,审判司者意下如何?”小司尊冷冷的看着判官,若是旁人自是听不出这小尊上是何语气,可这日日与他相伴的涣合君又怎会不知? 涣合君一笑,赶忙说道“是是是,袭击官员理应加罪。”涣合君翻开手中卷书上又写下几个大字。 妫瑶泠眼中微沉,跟在司尊身后一同进了大殿。 “宣,犯人钟冀冲”涣合君敛容,说道。 若是平日妫瑶泠自是不会留堂听审,可这次,却是不同。 也是第一次观这小司尊判案,心上着实一惊。只一进这大殿便觉可这殿中灵压之强,就连妫瑶泠亦是觉得胸口有些慌闷。再看坐在高堂之上虽是童颜却宛如冰山的小司尊,如此从容淡定……莫不是这小司尊年纪轻轻灵力竟已在妫瑶泠之上? 正想来却听门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妫瑶泠侧目望去。只见钟冀冲被两位玄衣朱甲护卫押致殿上,满身伤痕,手腕上缠绕着沉重的缚魔手枷,再看他走路踉跄,目光涣散已是疲惫不堪,怕是昨夜在这大牢中没少吃苦头…… 咎由自取。 飞尸钟冀冲看到身穿黑锦赤色印纹朝服妫瑶泠,眼中微微一沉,从妫瑶泠面前走过。果然是小觑了这个扶魂师……昨日见这扶魂师黑纱遮目,确是不知几斤几两,只知这个扶魂师衣上印记与之前的扶魂师并不同色……只是,为何今日觉得这扶魂师的灵力比上昨日强上许多,莫不是昨日这扶魂师本就未曾将他放在眼中,隐了实力? 若说不将这飞尸放在眼中,许是有些,可若说隐了实力,倒也不算。是因扶魂司有一规定,但凡前往人界办差,皆需黑纱遮目封印部分灵力,以免灵力失控再生事端。 至于为何妫瑶泠身上印文与之前的扶魂师不同?是因品级,扶魂师品级分制十分严苛,如何区分便可从服饰来看。从低到高,黑色麻衣白纹是初来扶魂司之时所穿,为下品;黑罗蓝纹为中品;黑罗紫纹中上品……而妫瑶泠所穿黑锦赤纹为上品。在她之上还有上上品,黑锦金纹。这每一品级实力相差亦是悬殊,有十倍。妫瑶泠踏入扶魂司之时就已是中上品级,再加上近百年的修行,她早已是上品扶魂师。 钟冀冲上下打量妫瑶泠,面色诡异,阴沉一笑,一口黑血从他口中吐了出来,却又用舌头舔回少许,眼中净是挑衅之色。 “啪!”小司尊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冷冷的说道“犯人钟冀冲,可知罪?” 钟冀冲看着小司尊哼笑一声,说道“即来了,便无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钟冀冲似笑非笑地看着妫瑶泠说道“只是不知这位扶魂师作何称呼?” “放肆”涣合君厉声说道“大堂之上岂容你蔑视公堂?” “五十大板。”小司尊面不改色的说道。 “是”使执杖者将钟冀冲架在长凳上。没几下下去这钟冀冲的脸便因疼痛而扭曲,不多时殿中更是传出钟冀冲的哀嚎……这使执杖者执杖百余载,杖下人无数,这每一杖该打在哪儿?打多重?是教训教训?还是要打晕打死了才罢休?手中的杖自有掂量。如此时,司尊尚在审理,那便是可让这人疼,却不可让这人晕了,死了。让这人嚎啕大呼可以,让他一命呜呼不行。这便是,使执杖者。 妫瑶泠眉头微皱,瞥了一眼钟冀冲,又对小司尊说道“司尊,小师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准。”小司尊抬目望着妫瑶泠说道。 “谢司尊。”说罢妫瑶泠转身离开,走向殿外。方才一出大殿妫瑶泠便如重获新生,那灵压着实累人,耳中亦是得以清净。只是这心上却一沉……原本想庭审,可这殿中实在聒噪……又是想来,倘若司徒楚楚当真是这厮所害……那给这钟冀冲的五十大板,不够…… 寅时,扶魂司,扶魂师苑。 妫瑶泠拖着脚步回到她与司徒楚楚所住的泠楚园…… 这院中一树一草,一景一物皆是司徒楚楚与妫瑶泠共同置办……然而此时,会回来的只有妫瑶泠一人…… 妫瑶泠来到院中亭下,坐在石凳上,微红的眼睛看着四周。又是唤出清酒,独尝。 这精白月光洒在院中,像极了司徒楚楚离开那日,只是那时不觉清冷…… 望着杯中酒,又想起曾与司徒楚楚在此饮酒对诗,谈天说地……想到那时,说是对诗,可这司徒楚楚不过是借用人界有名之士的诗句夸夸其谈,还会厚脸皮的问妫瑶泠道,她作的诗不错吧?妫瑶泠自是心知肚明,可每每如此,妫瑶泠依旧会微笑着赞她才高八斗…… 说是谈天说地,大多也都是司徒楚楚又说又笑,手舞足蹈,妫瑶泠听之看之,莞尔一笑…… 记得有段时间司徒楚楚心血来潮,在亭中刺绣,这可难为了妫瑶泠。要说她妫瑶泠持剑是会,可持针……确实不会……只得陪坐在一旁看司徒楚楚摆弄那些个针线……可这司徒楚楚生性好玩,没一会儿不是睡着,便是耐不住性子拉着妫瑶泠跑去玩去了…… 想到这处妫瑶泠又是笑了起来,只是……笑红了双目,笑酸了鼻头…… 这院中一角有枫树一棵。只因在青要山时,每到秋日,山中红枫如约而至,再与西下之日相交,那景致宛如画境……妫瑶泠心喜这景,常与司徒楚楚久坐山顶,直至日落月升……虽这一棵枫树无法呈现山间万木之景,可这树却是妫瑶泠与司徒楚楚一同栽下……司徒楚楚喜舞,妫瑶泠便在树下抚琴……妫瑶泠在树下舞剑,司徒楚楚便会用术法轻扬起枫叶…… 记得一次司徒楚楚说笑道“这枫叶配上泠儿舞剑,比那天上仙子起舞还要好看。百看不厌!” 妫瑶泠笑着在她鼻尖轻滑说道“你可见过那天上仙子起舞?” 司徒楚楚想了想又说道“泠儿墓室中那天女图,瑶台银阙错彩镂金,那天女更是华冠丽服,虽舞姿轻柔仙气缭绕,可终究是高不可攀仰之弥高。但泠儿舞剑却是刚中带柔,柔中有刚,刚柔并济,处乱世而不惧,处升平而不骄。又岂是那些日日处在贝阙珠宫中的仙子可比?” 妫瑶泠那时听着自是开心……这楚儿,能言善道…… 又忆起司徒楚楚古灵精怪之事。每次出差事总要带回些奇奇怪怪的小物件,有次又突然不知在哪儿学得布陷阱,在院门口处放置了魔罗仙网人却跑去找其他扶魂师玩去了。要说这路过的涣合君也是倒霉,谁能想到这自家院里的自家人会设这种东西?这涣合君愣是在门上挂了半晌。若不是妫瑶泠刚好回来恐怕要挂上一天……师父得知此事将司徒楚楚喊去教训了一个时辰才放回来…… 小司尊偶有前来,司徒楚楚虽面儿上毕恭毕敬,可实际却是故意和小司尊暗比身高,小司尊自是看的出来,可又不好因这事训斥与她,只得吃了闷亏转身离开。 这楚儿,的确顽皮…… 只是此时想来这些却是惹得妫瑶泠润了双目,湿了双颊…… “忆美不过刹那芳华。”来者貌如知非之年,体态雍容慈眉目笑,金色的凤钗将乌黑的发髻高高挽起,黑色的罩衫印着金色的铭文,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黑绸的边缘印着一圈金色梵文,手握一根九尺长的豹头金杖。她便是扶魂师们的师父——夜茖。 妫瑶泠闻声立刻站起身,向她拱手一拜,说道“师父。” “坐下吧,泠儿”夜茖微微一笑,落座。挥手唤出一罍,罍内桂酒椒浆十里飘香。又在妫瑶泠面前放置一铜爵,说道“尝尝看。” 妫瑶泠将其拿起,放置嘴边,鼻下酒色清香。抬手一饮,却空无一物。妫瑶泠眼中疑惑。 “杯中无酒,却有酒香,香从何来?”夜茖说道。 妫瑶泠拿着此爵,仔细观赏。说道“这香……爵中无物,想必是常日中多盛琼浆?” 夜茖一笑,不多语。 妫瑶泠先是一愣,后又微微一笑,顿悟。 司徒楚楚便如这爵中酒,妫瑶泠便是这盛酒爵。虽酒已干,但清香常留,或有一日酒香不在,可这爵还是爵,爵装酒便是爵,爵不装酒也是爵。装与不装是爵非角…… 夜茖拿起一勺将罍中酒盛入爵中。酒香虽与爵中不同,可这爵中已满…… 妫瑶泠将这爵中酒放入唇边,小饮一口,好酒…… “这两种酒泠儿更喜哪一杯?”夜茖又问道。 妫瑶泠放下铜爵说道“一杯虽香却无酒,自是不可尝其味,思之不可饮。二杯酒色甘甜,后味香醇,若留于爵中亦是芳香久藏。” 夜茖点着头,又说道“为师知冷儿心中苦。为师又何尝不苦?你与楚儿一静一动,泠儿玲珑乖巧,楚儿古灵精怪,为师能育你二人心中亦是欢喜。如今虽只剩你一人……可这身上却是两人忆。”夜茖拿起铜爵,轻叹一声,说道“这爵中香气,只有这爵知了。这爵带着酒中余香才使得这爵珍贵。若无香那与角又有何区别?”说罢便又将轻轻铜爵放于妫瑶泠面前,说道“泠儿如何觉得?” 妫瑶泠默默地看着这铜爵说道“多谢恩师指点。” 夜茖赞许般点了头,虽稍稍皱了一下眉头,也只是一瞬间的动作,就恢复了微笑。起身走下亭子说道“若忍不住追忆,便随它……常情不丢人……” 伴随着一阵清风,夜茖已经消失在妫瑶泠面前。妫瑶泠拿起铜爵一饮而尽…… ……师父,说的是…… 楚儿,趁这月色正好,不如让我为你再舞一次剑可好?妫瑶泠心中想罢,便唤出噬月,一跃而起,脚尖轻落在院中树下,手中噬月泛着幽蓝的光。 “闻声起,花叶散,风”妫瑶泠默念道。 枫叶如罗绫一般围绕在她身边,长发也随风纷飞…… 司徒楚楚最爱看妫瑶泠这般舞剑…… 不知是酒劲来了,又或者妫瑶泠心中伤痛难忍,这剑是越舞越急,步伐也有些凌乱,手中噬月都有些拿不稳了…… 正当此时一只手握住了妫瑶泠舞剑的手腕,说道“泠,你醉了。” 妫瑶泠抬眼,却对上了一双漆黑中透着忧伤的眼…… 本想笑一个让这人不必担忧,却不料自己先晕了去…… 只得在耳边听到小司尊一遍一遍唤她“泠”。 …… 妫瑶泠醒来之时已经是亥时,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认得,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榻…… “泠,你醒了。”小司尊上前扶起妫瑶泠。 “小师,让司尊费心了。”说罢妫瑶泠撑着身子准备下床行礼。 司尊却又为妫瑶泠盖被子,只说道“你对本尊无需行礼。”看着妫瑶泠此时的样子,司尊眼帘微垂,又语“旧伤未愈,怎能舞剑?”语上一顿又说道“你可曾为自己身体着想?” “小师……”妫瑶泠本就不是愿给人带来麻烦之人,此次的确是她做法欠妥…… “报~”通报使者在门外传话,道“司尊,人界云岐散人求见。” 小司尊沉思片刻,指着手边的一碗药草,转身对妫瑶泠说道说“泠,这药,要喝完。” “嗯”妫瑶泠点头说道。 小司尊微侧着脸,又说“本尊,处理完公务,再来……”说罢小司尊虽是大步离开,却微微有些忧色…… 妫瑶泠端着汤药,却一直未喝……又见枕边规规矩矩放置的簪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泠儿?”姞霞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姞霞亦是扶魂师,比妫瑶泠来得稍晚些,与妘依同住在泠楚园不远处的伊春阁。 要说姞霞和芸依两个人,虽是面容有几分相像,可姞霞性格爽朗那芸依却是秀丽端庄。姞霞一进屋便看到妫瑶泠拿着一支簪子若有所思……这簪子她自是认得,司徒楚楚买来时还让姞霞与芸依一同鉴赏,还说过几日是她们二人相识之日,要将这物赠送给泠儿…… 姞霞坐在床边,轻声问道“泠儿,可好些?” “嗯。只是小伤。”妫瑶泠笑着说道。 姞霞看着妫瑶泠手中的汤药一口未下便问道“怎得不喝?” 妫瑶泠看着碗中汤药苦笑道“喝,凉了喝。”看着姞霞担忧的目光又说道“让姞霞担忧了……” “百年的交情你还是那么见外。”姞霞一笑打开手中的食盒,说道“这是你爱吃的棠梨桂花粥,还有麻油酥。” 妫瑶泠放下手中汤药,端起棠梨桂花粥尝了一口,喜笑颜开地说道“好喝。” “慢点喝……小心烫着。”姞霞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妫瑶泠吃完最后一口麻油酥,喝完最后一口桂花粥后,轻轻地拍拍肚子笑着说“谢谢你,姞霞。” 姞霞眼中划过一丝惊讶,又微笑着说“喜欢就好……” 两人又在屋中寒暄片刻后,姞霞又交代妫瑶泠“记得喝药”后才离开。 姞霞这边出了门口,妫瑶泠便收起了笑容…… 姞霞自是知道妫瑶泠这般笑脸不过是装给旁人看看罢了,可又不舍拆穿。只得心中一酸,劝说之事姞霞也不擅长,心想着,还是要等芸依回来了,让她与泠儿好好谈谈…… 赤箭(七) 这厢姞霞离开还没一会儿,小司尊便踏着大步走进院中。 妫瑶泠心上一惊……自是感觉到小司尊的到来,起身下床……端着汤药不知如何处理……想着不如偷偷倒掉,还没找好地方,却被小司尊逮了个正着。 小司尊握着妫瑶泠的手腕处,星目含威,说道“泠,这是何意?” “……”妫瑶泠苦笑着默不作声。这是何意?倒也不是妫瑶泠不惜身体,只是这药一闻便知,定是苦得难以下咽…… “药凉了,不喝也罢。”小司尊接过妫瑶泠手中的汤药说道。 妫瑶泠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人。”小司尊唤道。一侍女走了进来。小司尊把这汤药递给侍女,说道“再去煎一副来。” “是。”侍女端着汤药转身走出屋外。妫瑶泠心中又瞬间如同坠入冰窖。 小司尊自是看到妫瑶泠眼中一暗。见妫瑶泠不说话便也装做无事一般,坐在外屋桌前,唤出鬼谏放在桌面,竟自顾自的忙起公务。 妫瑶泠坐在内屋床边,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几步,一会儿又躺了回去。小司尊倒是气定神闲,一丝不苟…… 就这么僵持了半个多时辰,突然听到侍女的声音“司尊……” 小司尊示意她将汤药放下后,便让她离开。 妫瑶泠赶忙盖上被子,假装已睡,想着借此蒙混过去也比喝那汤药好…… 小司尊端着汤药吹了好一会儿,确定药不烫嘴,这才来到妫瑶泠床边,说道“莫不是要让本尊亲自喂你?” 妫瑶泠似是听不见一般。 小司尊嘴角微扬,说道“也好。”说罢小司尊衣角一甩,便坐在床边。 妫瑶泠闻声,这小司尊怎还坐下了?看来……这汤药怕是不喝不可了……罢了罢了,躲不过那便不躲了……想罢,便翻身坐了起来…… 这一坐不当紧,一纸黄符正正的贴在她脑门上……小司尊的手按在那符篆上,眸中微微一惊……本想随便一贴就好,谁知这妫瑶泠突然坐起,这符纸正中脑门……样子……有些好笑……小司尊轻咳一声,又是想来,既然贴都贴了……还是让她先把这汤药喝了,再说…… 妫瑶泠此时是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成了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心中满是疑惑,这算怎样? 小司尊端着汤药,说道“喝了它,一口不剩。” 妫瑶泠心中自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可这身子就是不听使唤。双手慢慢悠悠的接过汤药,拿起汤匙就往嘴里送。 果然,这药极苦,难以下咽,可这不咽也不行啊,这手一直往口中送药…… 这药喝的妫瑶泠满头大汗,没一会儿便喝完了……此时心中的也没别的想法,就是不知这小司尊她打不打得过…… 小司尊见这药碗以空,伸手接过空碗,取下妫瑶泠头上贴着的黄符。妫瑶泠这便大口喘着气,飞一般的冲下床去,大口大口的喝着壶中茶水,连杯子都不用了。 心中想来,这小司尊上辈子莫不是跟自己有仇?! 小司尊端着空碗走了过来,从袖口中拿出一纸包的东西,打开放在妫瑶泠面前,说道“这蜜饯,吃下会好些。” 妫瑶泠一手抓住那几颗蜜饯就往嘴里塞。 “想不到上品扶魂师竟如孩童般怕这一碗汤药。”小司尊说罢,又想起自己也是孩童,略有些尬色,又说道“明日我再来……看你吃药。”说罢便起身离开。 妫瑶泠一听这小司尊明日还要来,满心绝望,又用头轻敲着桌面,有苦难说…… 妫瑶泠虽在青要山时也是尝百草食百果,偶尔也会碰上苦口之物,可那也只是咬了那么一点……不喜苦物,就算是受伤,也都以外敷为主……可这汤药就不同了,不仅要喝,还要喝这一大碗! 妫瑶泠趴在桌子上半晌,抬头看见摊在桌面的鬼谏,定是小司尊忘记带走了。既然他明日还要来,那便放在这儿吧…… 妫瑶泠站起身,把桌上的笔墨整理一番,又拿起摊开的鬼谏卷了起来。顺便看了两眼,看来这人界近日果真不太平。乱世之秋易出妖祟…… 第二日,妫瑶泠出于无聊,便躺在树上看书,没曾想竟在树上睡着。就连书掉在地上都不知…… 小司尊果然如约而至。刚进院门就看见一只腿从树上耷拉下来,这树上的人也是摇摇欲坠,无奈地摇摇头,在树上施了些术法,只见妫瑶泠躺着的树干周围均被一些细小的藤蔓围绕似摇篮一般,将她裹在其中。 小司尊转身走进屋舍中,吩咐侍女煎药,自己便继续处理公务。待侍女将药端来这才放下手中鬼谏,将汤药吹了片刻,又端着汤药走到院中树下,对着树上的人喊道“下来,吃药。” 若不是周围的藤蔓早已将她护住,小司尊这一嗓子非得把妫瑶泠从树上惊得掉下来。 妫瑶泠被这一惊,亦是以为是要掉下,赶忙坐稳了身子,这才发现这根树干被藤蔓包裹的严严实实,又看着树下的小司尊。 “司尊……”也不知道这小司尊什么时候来的。但又见小司尊手中端着的黑漆漆的汤药,心中又是一沉。小司尊手一挥这树上的藤蔓便退了去。妫瑶泠坐在树上还在犹豫要不要下去。 “你若不下来我便上去。”小司尊冷冷的说道。这小司尊身虽小,但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且不说他灵力如何,但这行事作派亦是让这扶魂司内百官钦佩。 妫瑶泠一听这话,赶忙跳了下去。这小司尊可是向来说到做到…… 谁知这腿尚未痊愈,经这一跳差点摔倒……若不是小司尊上前扶了一把,怕是要在这小司尊面前表演脸着地了…… “谢……司尊。”妫瑶泠站好了身子向小司尊行礼。 “腿好之前莫要爬树。”小司尊接着又风轻云淡的说道“你若不听,本尊便砍了它。”说罢又将汤药放在妫瑶泠面前“喝吧。” “……”妫瑶泠接过汤药,眉头紧蹙,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小司尊似笑非笑地看着妫瑶泠,待她喝完,又递给妫瑶泠几颗纸包的蜜饯,便转身走向屋舍,继续处理公务。 妫瑶泠端着空碗站在树下,心中想来,这小司尊竟不打算走吗? 妫瑶泠唤来侍女,将空碗交给她后,自己便打算出门转转。 可刚走到院门口,就被门上的封印拦下。倒不是她妫瑶泠打不开这封印,只是这封印是那小司尊所设……虽说小司尊没明说禁足,可这不明摆着不让她出去?若妫瑶泠强行破了这封印,这跟抗命也没什么区别。 也罢,不让出去便不出去吧。妫瑶泠心想。 于是乎便坐在亭中唤出一壶清酒。这酒虽不及她的师父姒夜茖前日拿来那一壶,可也算人界酒中上品。又唤出一白玉酒杯,倒上一杯…… 清香扑鼻,可刚要送到嘴里,就感觉一阵疾风划过嘴角……甚至妫瑶泠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支如箭羽一般的毛笔就已将她手中的玉杯横穿出两个洞来,钉在亭子的一根柱子上。妫瑶泠看着手中已是空无一物,再看那只被穿膛的白玉杯子正摇摇晃晃地挂在那只毛笔上,那毛笔的一头深深嵌入石柱上,而毛笔的另一头,滴下一滴墨。 妫瑶泠不由得激起一身冷汗。再看看自家的窗户纸上破的洞,确认无误,这笔是自那屋舍中飞出……心上啧啧,可惜了这白玉杯…… 如这般又过了几日…… 妫瑶泠也是摸清了门路,每日酉时前后小司尊便会前来泠楚园,看着妫瑶泠喝下汤药后便自己处理公务,亥时离开。 要说这汤药的确作用甚大,不仅身上的伤已痊愈,就连灵力也似有提升。 这日妫瑶泠实在闲来无事,趁着小司尊还未来,便来到院中唤出噬月,轻轻挥了几下。感觉体内灵力虽不到顶峰,却也充盈。气脉畅通,看样子淤血也已清除。 心上一悦,舞起剑来,一招一式均是流畅贯通,体无痛处,心脉康健。 正在妫瑶泠舞得尽兴时,小司尊突然走了进来。妫瑶泠身体立马僵在此处。为何小司尊今日来的早了半个时辰?妫瑶泠眼中一惊…… 妫瑶泠弯身推出双手刚要行礼,小司尊便一手将她扶起“泠,不必如此。”说罢便转身走向屋舍。 妫瑶泠望着小司尊背影,嘴角微微一弯……心想道,看样子这小司尊对她舞剑并无不满,没说不行就是可以。想罢又挥起噬月。这舞着舞着难免控制不住自己上蹿下跳…… 突然一把玄铁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妫瑶泠飞来,妫瑶泠一个转身,一把玄铁剑便与噬月相触,发出一声嗡鸣,躲过了这一击。 只见小司尊不知何时已站在屋门口处,冷冷的看了一眼妫瑶泠,收回了那玄铁剑。又转身进屋。 妫瑶泠心头一虚,这是何意啊?这到底是能舞还是不能? 就在妫瑶泠百思不得其解时,院门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泠儿。”芸依提着食盒穿过门口的封印走了进来。 妫瑶泠收起噬月,走了过去,笑着说道“芸依。” “给你带了棠梨桂花粥,趁热喝点?”芸依把食盒推向妫瑶泠。 “谢谢你,芸依。”妫瑶泠接过食盒,走向院中亭子处。 芸依眼中划过一丝不解,跟在妫瑶泠身后,问道“怎么不回房吃?” 话语刚落,屋舍的门就“咚”的一声关上了。 吓得芸依一惊“谁在房中?” 妫瑶泠在亭中石凳上坐下,打开食盒,说道“司尊。” 芸依更是大吃一惊刚要说什么嘴巴就被妫瑶泠捂住了“嘘!”妫瑶泠说道。 这几天相处,妫瑶泠也是知了,那冰山面容之下的小司尊……脾气不是很好。 妫瑶泠放下捂着芸依双唇的手。 芸依小声的问道“司尊怎么会在这里啊?”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妫瑶泠端起棠梨桂花粥闻了一下,笑着说道“还是这个好喝。” “看泠儿起色倒是不错……可是身体都好些了“芸依微笑着问道。 妫瑶泠自是知道芸依想问什么,只是这几日一直回避关于司徒楚楚的事情。若是再提起,心中难免又惊起波澜。 “劳烦芸依挂念,都好。”妫瑶泠又喝了几口粥。 芸依大概也是看出妫瑶泠心思,方才进门时又看妫瑶泠面无悲色心中自是放心许多。便聊了些人界趣事…… 粥喝完没多大会儿,便见一侍女端着一碗汤药走进妫瑶泠的屋舍,放下汤药又走了出来。 “泠儿,司尊可有不适?”芸依一知半解地问道。 “是要本尊端过去喂你吗?”小司尊的声音从屋舍中传出。 芸依这才恍然大悟,手掩着鼻子笑着说道“还不快去?” 妫瑶泠无奈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向屋舍走去,一副要入火海之相。 芸依看着这样的妫瑶泠觉得好笑,便在一旁偷笑。 “你也进来。”小司尊又说道。 芸依收起了笑容“是。” 快走几步跟上妫瑶泠。妫瑶泠与芸依一同进屋。 “司尊。”芸依向小司尊行礼。 “嗯。”小司尊抬起头示意芸依坐下。又看了一眼妫瑶泠,将桌子上的汤药向外推了些。妫瑶泠端起汤药,愁眉不展。小司尊看妫瑶泠端了半天没动静,便放下手中的鬼谏。妫瑶泠立刻将汤药一饮而尽。若不是知道这是良药,旁人看来,更像是赐死。 芸依在旁边忍着笑意,憋得脸都红了大半。 “芸师,你刚从人界回来,人界可有异常?”小司尊将蜜饯递给妫瑶泠。 “回司尊,人界近来的确似有躁动。”芸依端正地坐着说道“在隞城附近似有怨气增生之相。姞霞已前去探查究竟。” 隞城?飞尸那座城池?妫瑶泠转身看着芸依,想到一事,问道“可是有人做法?” 芸依有些不解,摇着头说道“尚未确定。” 妫瑶泠那日在隞城之时,明显感觉到此城邦隐约中有些不详之色。 “泠,可是有发现?“小司尊问道。 “嗯。”妫瑶泠说道“当日钟冀冲被遣回后,小师便去了一间尼姑庵。途中经一山,山中一侧见一荒废法场。只是当日小师重伤在身,未能细细探查。” “……”小司尊若有所思。 “法场?”芸依似是想到什么又说道“在城郊荒地也有一处。似是荒废已久,阵法似乎被人故意抹去……辨不出是做何用。” 妫瑶泠心中生疑,本想再问,却见小司尊站起身朝着屋门外走去,小司尊又驻足说道“天色已晚,早些休息。”说罢便又脚步轻启。 “是。”妫瑶泠与芸依行对着小司尊的背影行礼。 妫瑶泠还在章法场一事却听芸依话语声。 芸依神神秘秘的问道“泠儿,你觉不觉得这个小司尊有些老成?与年龄相当不符的老成?” “……”妫瑶泠微点着头。心想道,何止是老成?简直是老谋深算老奸巨猾!可她口中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对了泠儿,这个给你。”芸依在手中唤出几本书“想你在院中疗伤,多有无趣,这是在人界买的话本。” 妫瑶泠接过话本,说道“多谢芸依“芸依果然心细。 与芸依拜别之后妫瑶泠,捏了捏眉头,这小司尊莫不是把这儿当了行宫?明明在自家地盘,怎的整日里搞得像是寄人篱下?细想也不对,这扶魂司都是这小司尊的…… 罢了罢了,总不能跟一孩子计较。 想罢,便躺在床上翻起话本来,这一翻不当紧,竟是忘了时辰,直到第二日巳时这才睡下…… 赤箭(八) 妫瑶泠这才睡了两个多时辰便被一男子的吼声吵醒。 “妫瑶泠,伤势如何?今天战个三百回合如何?”腾御一进院中就大声吵囔道。跟在身后的修更亦是扇着扇子同进院中。 这腾御每次一回扶魂司便会来找妫瑶泠切磋。 说这腾御与修更二人。听闻腾御与修更二人在来扶魂司之前本是在东海当差,好好的仙家官差不当,非要跑来这扶魂司干这得罪人的差事。也不知当初是如何想…… “妫瑶泠,出来!”腾御站在屋门外大声叫嚣道。细看之下这说话的人五官棱角分明,略显刚毅,也算看得过去。 修更倒是个斯文的,相貌堂堂,一派文人雅士之姿,露微笑的站在一旁。“怎么说妫师也比你官品高些,你这般叫嚣怕是不合适啊。”修更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合适?打从她来不就这么叫她?”腾御一脸不在乎,说道“要不就说你们这些读书人整日里瞎讲究。”说罢又是胸间一挺说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得意地仰着头继续朝着屋门叫道“妫瑶泠,你还不出来?” 妫瑶泠拨开趴在脸上的话本,面露不悦。微晃着头起身,坐在床边。昨夜一宿未睡,这会儿睡意正浓却被吵醒,心情十分不好。 “你这般大吼大叫,整个扶魂苑都听到了。”姞霞先芸依一步亦是走了进来。 “这知道,这是知道你是来与泠儿切磋一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妫师莫不是起了冲突前来寻驾的?”芸依笑着说道。 “你们懂什么,这叫气势。”腾御微抬着下颌,一脸骄傲的说道。 妫瑶泠的房门突然打开来,再看她二话不说拔出噬月就刺向腾御。 修更眼中一惊,停下手中摇着的扇子,又笑着说道“看样子,今日泠儿心情不佳啊。” 妫瑶泠顶着个黑眼圈,扰她清梦,自是有些气急败坏,每一招都咄咄逼人。 腾御接下几招后自觉有些吃力,便拉开距离说道“等下!让我喘口气。” 妫瑶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腾御,眼神还是稍稍有些涣散,这八成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方才的招式都只能算是——起床气。 姞霞看着妫瑶泠松散的发髻,衣服也稍有些不整,眼中又有些血丝,有些担忧,小声问芸依“泠儿莫不是……?”姞霞心中所忧的是泠儿可是为那司徒楚楚伤了心神? 芸依笑着说道“非也,八成是昨夜看话本太过入迷。” “话本?”修更也是个好事的,凑了过来,问道“什么话本?” “自是那些写神啊仙啊的爱情故事的话本。”芸依掩鼻笑着说道。 “泠儿会看这种东西?”修更眼中的妫瑶泠可一直都是那种不爱说话,高冷傲娇之人。儿女情长之事在妫瑶泠身上怎么看都好像无缘无分。 “原本我也带了些之乎者也之书,只是……”芸依想到昨日小司尊和妫瑶泠之事,偷笑着说道“只是,突然改了主意便把话本给了泠儿。” “你啊……”姞霞摇头也是无奈。这芸依平日便爱看这些神啊仙啊人啊的话本,看着也就罢了,可这看着看着便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看书之人沉溺书中自是不知,可这旁人看来却是觉这人傻乎乎…… “泠儿。”芸依叫道,说着便走了过去,轻挽着泠儿,又把泠儿双颊上垂下的多余发丝挂在妫瑶泠耳后,说道“咱们先进屋把头发梳整齐了,再来与他一战可好。”说罢便拉着泠儿走进屋内。 “我看你啊被司尊罚的轻,上次让你抄的金刚经一百遍抄完没有啊?”姞霞看着腾御问道。 腾御嘿嘿一笑挠着头发说道“一直写字还不如要了我的命。” “你这一回来便如此大动静,就不怕再被司尊逮个正着?”姞霞又说道。 “这大可不必担心。方才我与腾御回来之时,见司尊在正侁殿处理公务,一时半会怕是难能走开。”修更扇着折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看到妫瑶泠重新走出屋门,腾御又喊道“妫瑶泠,上次若不是大意怎会输给你?”腾御满脸的不服气,又说“今日再来,我偏就不信了。” 妫瑶泠看着腾御自信满满的样子,一笑。 “你笑什么”腾御嚷嚷道“先说好这次不能用鬼咏。” 妘依笑着说“你若不提起,我们倒是差点忘了,我们腾师的鬼咏让师父她老人家都头疼。”说罢又是掩嘴偷笑。 腾御一听这话,被气得脸上一红,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多话!谁说我不会用鬼咏?”说罢,腾御突然捻指念道“覆如秋水,洗尽残花,雨下” 只见原本晴朗的天空,顿时乌云满布。在场的几位不由一惊,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咏唱出这个等级的鬼咏了? “借万物,助汝体,防”妫瑶泠念道,结界同时护住了姞霞和妘依,她们二人也是瞪大了眼睛。修更也唤出一层护盾,在一边扇着折扇等着看好戏。突然雨倾盆而下……可……不过少顷,这天空便已放晴。 等各位回过神才发现,只有腾御所站之处有被雨水浇灌的痕迹,其他地方甚至连一滴雨都没有……再看腾御,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矗在那处,呆如木鸡。 姞霞在一旁笑的站都站不稳了,说道“腾御,你这鬼咏也太厉害了,怎的我就没想到洗澡之时用这一招呢?” 芸依捂着嘴忍着不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修更看着腾御狼狈的样子,收起折扇,低下头说:“腾御啊……你这样子……”话还没说完便也笑得前俯后仰。 这院中人各个喜笑颜开,唯有腾御脸色铁青。 “万物存,皆为生,复”妫瑶泠微笑着指着腾御念道,一阵微风吹向他。湿透的衣服渐渐恢复原样。 “要说到这鬼咏,泠儿可是这扶魂师苑里最有天赋的”姞霞说“腾师,胆量可嘉啊。” “你,你们……看招”一把丈八蛇矛出现在在他手中。二话不说就向妫瑶泠所站的方向袭去,妫瑶泠唤出了噬月迎上他的丈八蛇矛。 腾御高五尺五寸,丈八蛇矛七尺半比上腾御还高几分,却在腾御手中灵活自如。可妫瑶泠的噬月也不逊色。要说剑对矛力量自是悬殊,可这噬月岂是凡物?纵使腾御所持长矛力大又如何,妫瑶泠手中的噬月亦是柔中带刚。 在接下腾御三次攻击之后,妫瑶泠由防御转为进攻,无论是从速度还是灵敏度都比腾御要快上许多。可这矛作为防御和攻击距离又比剑略胜一筹…… 姞霞,妘依,修更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场比武,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只是芸依突然眉上一皱,说道“泠儿的身子刚刚好,腾御便这般造作,若是再伤者泠儿,又或是留下后遗症可如何是好” 修更摇着扇子笑着说道,“慌什么,他们二人自然是点到为止,上次妫瑶泠是因为鬼咏才赢了腾御,这次怕是难说咯”修更似是对腾御很是有信心。手中的扇子扇的更是悠然自得。 “我看可不一定,虽说丈八蛇矛在力度上是要比噬月要高出许多,但是你看……”姞霞紧盯着妫瑶泠说道“泠儿招招式式皆留有余地,她是在引出腾御的破绽。” “哦?”修更听了姞霞的话,收起折扇认真观摩,点头说道“嗯,不过就算如此,体力也是个问题,倘若不能速战速决,就只能看谁的体力先消耗殆尽了。”说罢又用折扇掩口,笑着说道“腾御我二人可是吃饱了饭来的……” …… 大战数十回合之后,妫瑶泠额头有些汗珠。气息稍快了些。 “呼,呼,哈…哈哈,怎么样认输了吧!”腾御说罢又一个前冲,腾空转身,丈八蛇矛瞬间劈了下来…… 就是此时……妫瑶泠嘴角轻轻一扬。在丈八蛇矛还没有劈下来的时候,妫瑶泠长驱直入追风逐电一般冲向腾御,噬月顺着丈八蛇矛直刺腾御下颚…… “还要比吗?”妫瑶泠粲然一笑说道。 腾御下颌一凉,眼中一惊,那噬月已指在他脖颈一指处,立刻向后跳了几步,脸色涨红。“这次不算再来,有本事再来一次。”腾御一副不认输的样子,摆好架势准备攻击。 突然一个石头向他的头顶飞去。 “哎呀,谁?谁砸我?”腾御望向亭子,怒视着亭子边上的三个人。只见那三人双手背后,一副“非我”的模样。目光飘向了腾御身后,眼中闪烁其词。 腾御发现他们的表情不对,收起丈八蛇矛准备用疾行开溜…… “腾师?这是打算去何处?”小司尊不温不火的说着。 腾御转身单膝跪地“不知司尊殿下驾到,小师有失远迎。” 小司尊又看看亭子里的三个人。姞霞,妘依,修更各个满头冷汗,低头不敢说话。又望向站在一边的妫瑶泠,说道“泠,本尊让你好生修养,你,这是在作甚?” “回,司尊,小师的身体已无大碍。今日突然想活动筋骨,便让腾师与在下切磋武艺。” “哦?”小司尊又看向腾御,说道“腾师,本尊方才听你说要再来一场?” “……妫师身体刚好,以小师来看还是多加休息为上上之策。”腾御两鬓冷汗直流。 “本尊与你切磋一二可好?”小司尊话如清风。却是听得腾御已经汗流浃背…… “这…这……怎么行。”这腾御说道,又心中想来,就算自己武艺再不济,也犯不着跟一小孩一比高下吧。 妫瑶泠虽不深知这小司尊灵力深浅,可依这几日来看……这小司尊的确有些实力…… “司尊,在这儿啊。”涣合君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出现。 “何事?”小司尊一甩衣袖看向涣合君。 涣合君看了一眼四周,说道“……司尊,有一封加急鬼谏。”说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卷鬼谏“因为事态紧急所以……”小司尊接过鬼谏,看上几眼,眼上一沉。 赤箭(九) 小司尊接过鬼谏,眉头微皱问道“当真如此?” 涣合君擦拭着额头与两鬓的汗珠,说道“那钟冀冲……”涣合君看了妫瑶泠一眼,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那钟冀冲昏厥前的确如此说。” 妫瑶泠听到钟冀冲这三个字,身子一僵。这个害死司徒楚楚的人她怎会不记得?想她妫瑶泠打从入司以来,所抓余魂不及上千,也有数百,唯有这个钟冀冲让她记下了名字……当初没一刀斩了他就是不想他痛痛快快一死了之……此时说他昏厥,怕是在大狱中被“照顾”的确周到。 “泠。”小司尊轻唤妫瑶泠。 “在。”妫瑶泠抬头收起心中怒火,回道。 “钟冀冲……这件事,还有疑。”小司尊说道。 妫瑶泠微皱眉头知其意。 芸依他们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意。 小司尊将鬼谏交给妫瑶泠。这鬼谏上说道,在剥灵时,只找到几位扶魂师的几缕残魄,且无一人可拼凑出完整灵魄。那钟冀冲又说“若想知其他灵魄现在何处,便要抓他那人前来一叙。” 妫瑶泠手中紧紧地攥着鬼谏,心想道:一叙?正合我意。 自妫瑶泠回到扶魂司便一直想伺机到司狱中“探望”那厮一二,奈何小司尊看的紧,不得空…… “小师这便去。”妫瑶泠说道。 “泠。”小司尊转身看着妫瑶泠,又微微回避她的目光,说道”钟冀冲还有用。” “嗯。”妫瑶泠回道,这小司尊想必是怕她一怒之下杀了钟冀冲,可妫瑶泠擒他之时没动手,今日自是不会。怎么可能让他轻易死去?妫瑶泠一日未放下司徒楚楚,那钟冀冲便一日不得解脱。 小司尊收起对泠楚园布下的结界,自是不会阻拦她。 妫瑶泠眼中一沉,收起手中噬月便快步走出楚泠阁。 司狱,是扶魂司大狱,这大狱与那十八层地狱有异曲同工之妙,自上而下深入地心。一层之中的,不过是些六界顽劣之辈临时关押处。二层多少有些小处罚。这从三层开始便是恶贯满盈之徒,罪名越重关押的就越往下,罪恶滔天者居与十八。其中刑罚千百,罪人是生不能死不能……那钟冀冲更是罪不容诛,需得生不如死…… 妫瑶泠来到钟冀冲所关押的牢房外,隔着厚重石门上的小窗,看到钟冀冲正跪在牢房正中,蓬头垢面,身体被四方锁链牢牢困住,遍体鳞伤,全身静脉几乎断尽,气息奄奄,低着头,口中衔着一根刻着印记的口衔石,嘴角流出的血在脏乱不堪的地上形成一处小水洼。 妫瑶泠眼中一冷,说道“开门”。一狱卒闻声赶忙打开石门,另两名狱卒又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钟冀冲面前。妫瑶泠示意他们退下后,便坐了下来。 眼前的钟冀冲缓缓地抬起头,本就狰狞的面容此刻更是面目全非。细看下,这身上竟也是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肉。 妫瑶泠冷冷的看着他,挥手解掉他口衔石的封印,钟冀冲一口吐出那石棒,随石棒一起掉下的还有两颗牙齿和一滩血。 钟冀冲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说道“来了,扶魂师。胆量不错啊……” 妫瑶泠唤出朝蔓,一缁色金炳长鞭盘在她手腕上。 “原来是因为她……”钟冀冲笑着咳出一口血来“这人……我记得,长得倒是水灵……你是没见她被刨丹食魄的样子,她当时那眼神……应是绝望吧……凄惨的叫声现在回想起来……可真悦耳啊……”说到这处钟冀冲又是眯着眼望着妫瑶泠,低声地笑……笑的得意,笑的毛骨悚然…… 妫瑶泠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说道“凭你一人杀不了她。” 钟冀冲眼上一沉,竟没激怒妫瑶泠一刀杀了他?她竟还如此冷静?不由得心中一颤。又低沉一笑说道“你以为……杀她还需要几人?” “……”妫瑶泠冷冷的看着钟冀冲,等着他继续说…… 钟冀冲似是的确想到一事,说道“啊……想起来了……泠儿……她喊过一个名字,冷儿……想必就是……” “啪”的一鞭子抽在钟冀冲的嘴上。 钟冀冲眼中一愣眉上一皱,脸上本就未愈的伤口上又加了一道鞭伤。 “你若再敢唤此名……不等你咬舌自尽,本师便拔了你的舌头,再保你性命无忧。”妫瑶泠话语间竟听不出一丝情绪,宛如冰山一般。 钟冀冲眼中略过一丝惧色,在这种地方死了还好,性命无忧才是最大的笑话。怒火中烧,恶狠狠的望着妫瑶泠,说道“你……好……”既然眼前这扶魂师没杀他之意,那便…… 钟冀冲想罢张嘴便要咬舌自尽。 妫瑶泠早料到他会有此举,又一鞭子下去碎了他一半的牙。 钟冀冲一声闷哼,口中的血流的到处都是…… 若不是妫瑶泠提早设下屏障,怕是要脏了她衣角。 钟冀冲本想,若妫瑶泠一刀杀了他最好,再不济咬舌自尽也比在此处每日受尽折磨的强……可谁知这妫瑶泠不仅没杀了他,还碎了他的牙,连唯一自尽的机会都不给他,内心的愤怒,绝望油然而生……这下他才明白,为何眼前这人当日不杀他……纵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是她根本就是没想他好过罢了。她这是要一点一点慢慢的折磨他,她要他尝尽司徒楚楚的痛,日日尝,月月尝,年年尝,一天不死就多尝一天。 “你放心,有本师在,你就是死了,本师也能把你的魂给召回来。”妫瑶泠笑着说道。 钟冀冲自知无望,这妫瑶泠亦是有备而来,低着头大笑如疯了一般“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好啊……扶魂师……好啊……咳咳咳……” “几人?”妫瑶泠摆弄着鞭子问道。 “不知……”钟冀冲说道。 妫瑶泠眉头微皱,停下了手中动作。 钟冀冲哼笑一声继续说道“我见她时,她已是重伤……便借机刨了她的丹……才食了三魄便被一掌打飞……看来者不善,我亦有伤在身,自是走为上策……” “当真?”妫瑶泠问道。 “呵,信与不信随你……”钟冀冲说道。 “继续说。”妫瑶泠拨弄着朝蔓,说道。 “那人一袭白衣,似人非人,手持一把玉折扇……”钟冀冲说道。 “……还有?”妫瑶泠继续问道。 钟冀冲轻摇着头,说道“其他,不知了……” 妫瑶泠挥手将口衔石重新衔在钟冀冲口中。起身打开石门。 身后的钟冀冲闷声大笑…… 妫瑶泠眼中布满血丝,快步走出司狱后……却步伐越发蹒跚,趔趔趄趄…… 经一处竹林,四下无人,终是撑不住,摇晃几步便瘫坐在地。豆大的泪珠顺着两颊滴落…… 原来方才不过是装腔作势…… 想到司徒楚楚如此遭遇,妫瑶泠心如刀割,楚儿重伤之下又被刨丹食魄……曾经的楚儿,习鞭不小心打在自己身上都会疼的红了眼眶……磕了碰了都会跑到妫瑶泠身边寻求安慰……她被害那日的一声泠儿……得有多绝望……一想到这处妫瑶泠心头一阵酸痛,恨不能现在就回那司狱将那钟冀冲大卸八块,千刀万剐!又想,若当日随司徒楚楚一同前去……定然不会发生这种事……若她妫瑶泠在定能护她周全……可……如何能重来? 妫瑶泠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子,捏成粉末……眼中更是深沉……到底是谁,是谁先打伤了楚儿?!要找出那人……要那人……付出代价……血债血偿…… 一个身影蹲在妫瑶泠面前,轻声唤道“泠。”小司尊拿出一张黑绸手帕放在妫瑶泠面前。 “不止一个。”妫瑶泠接过手帕低着头,却并没有要用的意思只是紧紧地攥在手里。小司尊一脸担忧的看着妫瑶泠,他实在听不出妫瑶泠的声音中究竟是愤怒还是悲伤,又或是二者都有。 “害楚儿的,不止钟冀冲一人。”妫瑶泠说道。 小司尊若有所思。 妫瑶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弯着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还请司尊派小师前往人界,查明此事。” 小司尊赶忙扶起妫瑶泠“可你身子……” “已无大碍。”小司尊心中自是再清楚不过,从妫瑶泠见钟冀冲那一刻开始,这扶魂司司尊的身份亦是留不住她,便说道“允。” “谢司尊。”妫瑶泠刚准备转身离开又听见小司尊在身后说道“且慢。” 妫瑶泠停下脚步。 “唤出噬月。”小司尊说道。 妫瑶泠虽不知何意但还是拿出了噬月。 只见小司尊随手唤出一束缀着青玉的蓝色剑穗将它挂在噬月上说道“去吧。切记,莫要逞强……” “嗯……”妫瑶泠应道。 小司尊望着妫瑶泠的背影,纵使有再多话也是说不出口。袖中的手早已攥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在手心中…… 再次来到隞城已是天色渐沉。妫瑶泠来到城中一家客栈,店小人稀,倒是清净。 妫瑶泠看到埋头算账的掌柜,问道“店家,可有空房?” 掌柜一听有生意来自是眼中放光,再看眼前这女子倒是清秀,虽这眼上遮着黑纱,但却气度不凡,赶忙说道“有有有……不知道这位客官要什么房?” “地号即可。”妫瑶泠道。 “好嘞,带客人到地字一号房。”掌柜对小二喊道。 “客官,这边请。”小二一看这目遮黑纱之人,心想这女子若不是有眼疾,应也是为美人。“客官,小心台阶。” 妫瑶泠一笑没说什么。 打开房门一看,房间虽小却也一应俱全。桌面擦得倒也算干净。“客官可还有需要?” “没有。” “好嘞,若有需要尽管喊小的。” “嗯。”看小二没有要走之意妫瑶泠问道“可还有事?” “客官,您可是等人?” “并未。何意?” “您若只是一人,晚上还是不要出门为好。”小二说道。 “哦?是有不妥?” 小二压低了声音说道“这城中啊不安宁。” “可否告知详情?”莫不是与打伤楚儿之人有关?妫瑶泠想来。 小二小声说道“最近这城中时有女子失踪。上至花信下至及笄,看您亦是桃李之年又……”小二本想说看这妫瑶泠似是还有眼疾,又怕伤人心便把话憋了回去,说道“总之小心的好。” “多谢。”妫瑶泠笑着说道。上至花信下至及笄?楚儿之貌不正当其中? “不必谢不必谢,客官早些休息。”说罢小二退出房间,关好了门。 妫瑶泠坐在桌边的木凳上细想方才小二的话,女子失踪?上至二十好几花信之年,下至年岁十五及笄之年……又是想到芸依之前所说的法场……什么术法还要抓女子?女子属阴,莫不是招魂? 妫瑶泠唤出鬼谏,仔细查看钟冀冲所害之人,男女老少皆有,都是些散修之人,看样子这事与他无关。 看天色已接近戌时,万家灯火渐已熄灭,妫瑶泠打开房门,一跃而出。凭借记忆来到那日与钟冀冲交战的地方。若如那小二所说,女子多有失踪,亦不知那日女子现在如何。 “呜~”一个奇怪的声音传入妫瑶泠耳中,并伴随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妫瑶泠跃上房屋,匐伏在房顶。见两男子扛着一个麻袋,麻袋不停蠕动并发出呜呜的声音,另有两男子相随,几人躬身前行,左顾右看。 有蹊跷。想必这麻袋所装的,定是失踪女子。为避免打草惊蛇,妫瑶泠小心地尾随其后。一直跟到一座院府中。 看这院落应是大户人家。莫不是强抢民女?早有听闻这人界有官宦人家为一己之欲干些龌蹉之事,今天倒是给碰上了? “快快快,放进去,动作快点!”一粗壮男子站在柴房处,催促着方才那四个男子。屋中气息紊乱,看样子不只一人。待那粗壮男人一行人锁上门,离开后,妫瑶泠这才悄声走到柴房前。 在窗上破了一小洞。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凌乱的屋内,有四五名女子,双手双脚皆被绳子束缚,蒙着眼睛,嘴巴也被堵上。 “换一个换一个,快。”那几个男子又折了回来。妫瑶泠念下咒文隐藏身形。站在一边。 几个男子是抬着一个女子走来,看女子身上沾有血迹,气息微弱,肤色苍白,已昏迷。男子将这受了伤的女子扔进柴房。又抬起另一个女子走了出去。 妫瑶泠借机走进柴房,见那昏迷的女子手臂多处划伤,好在伤口不算深……再摸手腕,无内伤…… 见那几个男子要离开此处,妫瑶泠又跟随这几人离开柴房。 来到书房之中,只见其中一人抽出一本书,这书柜便一分为二,向两侧滑开。 想不到这看似平常的书房竟有一处暗门? 女子被抬进暗门中,这房中血腥味甚重。妫瑶泠不由得将手指放在鼻下。转过几道弯,到一房门外,为首的粗壮男子打开房门。血腥气扑鼻而来,妫瑶泠不由得后退几步……这是什么地方? 又听屋中传出几声“呜呜”妫瑶泠眉上一皱,几步走了进去。这房内血迹遍地,地面竟被染红了大半,只见方才的女子被仍在地上,其中一男子已将方才那女子手腕处划开了口子,用一只碗接着流出的血水。 这是做什么?妫瑶泠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待接满一碗,另一男子又用一根布条将女子伤口随意包扎。 粗壮男子将一颗药丸放了进去,说道“端出去。” 一男子小心地端着手中的食案走出房门。粗壮男子紧随其后,交代两名男子留下看好人之后,他们三人便走了出去。 妫瑶泠在女子伤口上方轻轻一点,便紧跟那三人走了出去。 走出暗门粗壮男子赶忙关上机关,好在妫瑶泠一个闪身,走了出去。 这几个男子穿过院中走廊,在内院前驻足。 粗壮男子接过汤药,走进内院,在一处房门前停下,说道“夫人,您的汤药好了。” 赤箭(十) “进来吧。”屋内传出一女子声音。 房门打开,外屋并无异常,只是陈设之物颇多,看得出这房中人在这府中有些地位。粗壮男子放下汤药后便退了出去。 内屋中妆台前坐着一女子,从身段看倒是有些婀娜之资。身着一身殷红,正在取下头上的一个个碧玉金叉,肤色红润,瑰姿艳逸仪静体闲。 只见女子轻轻一摆手,身边的侍女便将这眼前的血水端了过去。女子搅动几下汤匙,一口一口喝下了那血水…… 素闻一些邪祟会食人血以滋身,从未听闻人食人,这可着实妫瑶泠大吃一惊。这女子身上并没有邪祟之气,亦不是鬼魔之身,分明是一介肉身凡体,怎会做这等恶事?那些被绑来的女子,竟成了她口中汤药? 待女子喝完将几乎喝光的空碗递给身边的侍女,摆手说道“下去吧。”说罢,又在妆台前照了会儿镜子。 侍女将碗放在外屋桌上的食案中,端着食案走出房门,妫瑶泠悄声跟了上去。 本想问出些什么,可让妫瑶泠更没想到的是,这侍女左顾右看后,转身躲在院中一大石后面,将碗中残留的血水喝了干净!妫瑶泠更是瞪大了双眼! 妫瑶泠再无法忍,现出身形,从侍女背后捂住了她的嘴,若不是妫瑶泠身手了得,侍女手中的食案险些掉在地上。妫瑶泠举着食案,冷冷的说道“端好。” 侍女抖着双手接过食案。 妫瑶泠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匕首,说道“你若敢叫,我便立刻抹了你的脖子。” 侍女已是吓得大惊失色,想着自己的命在他手,哪有不顺从之理,这便连连点头头。 待妫瑶泠松开那只捂在她嘴上的手,她当真没敢叫,惊恐的看着脖间匕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不……不知……女侠……所为……何事啊……”侍女声中满是畏色。 “为何食人血?”妫瑶泠问道。 “不是……小的没有。小的……小的只是……”侍女有些语无伦次。 “我问你为何食人血?”妫瑶泠将匕首又靠近了些,语气更是阴冷。 “没有没有,这……这只是汤药,是夫人余下的汤药……”侍女说道。 “汤药?”妫瑶泠眼上一眯,待这侍女继续说下去。 “这汤药……是夫人用于……用于保颜的汤药。” “保颜?” “对,对啊……仲管家……仲管家说这是秘方……” “仲管家?” “对……对,夫人前些日子……说听闻一秘方,可使夫人保颜,于是……于是夫人便吩咐仲管家每日送这……这汤药来。” “你可知,这汤药是何而制?” “小的……小的不知啊……小的每日只负责照顾夫人起居……都是仲管家送来的汤药……你……你方才说这汤药……这汤药是人血?” “正是。” 侍女一听,立刻捂着胃部,一阵恶心……妫瑶泠眼中也是一惊,赶忙收手,倘若慢上一步,这侍女吐的恐怕就是自己的血了。看这侍女反应如此大,应是当真不知情…… 妫瑶泠收起匕首说道“今晚之事不可与外人道。” 侍女弯着身子一手拂袖擦去嘴角污秽又拼命点头。 妫瑶泠转身离开此处。看来是要问问这屋里的人了……但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 妫瑶泠悄声来到柴房处。见四下无人,便打开了门锁,小心地关上门。屋中女子应是听到响声,惊恐的“呜呜”起来。方才晕倒的那个,虽说看上去依旧虚弱,但好在已能自行坐起身。 妫瑶泠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来帮你们,但若你们大喊大叫惊动这府邸的人,我便保不住你们了。” 屋中女子虽惊恐,但一听来人是帮她们的便拼命点头。 妫瑶泠在屋中四处打量,这屋中一侧的墙外便是小巷,这倒省了不少麻烦。妫瑶泠用匕首在这面墙下挖出一个洞来。 “墙角处有洞,你们一会儿自行爬出。”妫瑶泠说罢不过眨眼之间便用匕首一个一个切断绑着她们双手的绳子。又在她们摘下眼罩前便离开了屋子,重新锁上了门。 妫瑶泠有些不放心便跃上房顶,看着屋内,见她们相互搀扶都跑了出去这才离开。 妫瑶泠又来到书房,按照方才管家的做法果然打开了暗室的门。妫瑶泠隐藏身形,步履轻盈,悄然无声的走进看守的两位家丁身旁,眼明手快,两下便打晕了他们。显现身形,打开房门血腥气依旧浓郁,躺在地上的女子,大概以为又是要来伤他,便在地上扭动挣扎。 “我来帮你,不可大声。”妫瑶泠说道。 女子闻声先是一惊,挣扎的更是厉害了。 这人怎这般不听人话?妫瑶泠眉上一皱,又说道“你若再这样,便在这里呆着。” 女子摇着头,妫瑶泠看她似是有话要说便说道“你可是有话要讲?” 女子将头点的如小鸡啄米一般。 妫瑶泠有些犹豫,但看她似是着急,终是解开了她口中的布条。 “恩人!?可是你?”女子问道。 妫瑶泠虽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恩人何人,但手中的动作却没停,用匕首割开这女子身上的绳子。 女子看手腕上绳索已松动,赶忙扯下眼罩。“恩人!果然是你!” 妫瑶泠这才看清女子长相,方才想起是擒钟冀冲那晚所救的女子。又是她?妫瑶泠心想,这女子还真是命运坎坷,怎的处处碰壁? “是你?你为何在此?”妫瑶泠问道。 “那天你走后,我便在那处等你数日。”女子语上一顿,又继续说道“均未果……今日我照例在那处等,结果却睡着了……” “……”原来方才那几人鬼鬼祟祟抬着的女子就是她…… “醒来时,眼口被封,四肢被绑,也不知为何会被带来这里……”说罢又是红了眼小声嘟囔道“莫不是我得罪了何人?也没有啊……” “我且问你可知这是何处?”妫瑶泠并不想听她在这处絮叨,便问道。 女子看下四周,这才发现满地血迹,吓得赶忙站了起来。“这……这……我不知啊。” “即是不知,还不快走?”妫瑶泠不耐烦的说道。 “不不不。我知,我好像知。”女子又想起什么,说道“我曾听到有人说……姚夫人。” “姚夫人?”妫瑶泠想起那位一身殷红的女子“可是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 “那我就不知了。”女子说道“听闻姚夫人国色天香,非一般人可见。”女子眼含苦涩,委屈的说道“若这当真是姚夫人府邸,那倒也解释的通了,近日虽常有女子失踪,官家却无动于衷。” “何意?” “姚夫人本家本就有爵位,再加上听闻近日这姚夫人与官中邢贞人关系甚好,这邢贞人亦是王前红人。”女子拍打衣裙上的灰尘说道“她若想抓几个人,倒也算不上大事,只是……”女子看着手腕处的伤口,指着问道“她既不害命,割我作甚?” “……先离开此地。”妫瑶泠说道。 妫瑶泠将女子带到柴房,说道“这房中有一洞,你便从那边离开。” “那你呢?恩人?”女子说道。 “我还有事要查。”说罢便转身离开。 “我在那处等你。”女子在妫瑶泠身后小声说道。 “不必。”妫瑶泠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女子面前。 妫瑶泠避开巡查护卫,轻车熟路的来到内院,见房中灯已熄。四下无人,悄然进入屋内。 妫瑶泠来到姚夫人床边,嘴角一挑,说道“姚夫人。” 床上女子猛然睁眼却见一黑影驻于床头! 要说这姚夫人也是有胆色之人,竟不同与寻常女子般大呼小叫。 只见姚夫人迅速从床内侧抽出一把剑指着妫瑶泠道“何人?” 这倒出乎妫瑶泠意料,方才看她时只觉身形婀娜,却不想这姚夫人竟也是习武之人。 妫瑶泠嘴角一笑,继续说道“以女子鲜血为药,驻出红颜,伤人性命,你可知罪?” 姚夫人哼笑一声道“你既已知此事,怕是留不得了。”说罢女子翻身下床,一剑一式中均要置妫瑶泠与死地。 虽说这姚夫人的确有些身手,可……毕竟是个凡人……妫瑶泠一把匕首便轻松接下姚夫人数招。两人从屋中打到院中,姚夫人见此人身手了得,便与妫瑶泠拉开距离,仔细打量此人。奈何此时深夜,又是新月,光线极差,看不清这人长相。 “你究竟是何人?”姚夫人提剑问道。 “我是何人不重要。”妫瑶泠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把玩手中匕首,笑着说道“只是姚夫人做的这些事,有违人道,还是及时收手,自省为好。” “自省?你既知我姓名就该知我定不从,你又奈我何?”姚夫人轻蔑的说道。 “不知悔改。”妫瑶泠刚要出手,却不料此时已惊动府内护卫。见院外十几个护卫已举着火把前来…… 若不是不想暴露,妫瑶泠怎会轻易放过这女子?妫瑶泠嘁的一声,便一跃跳上房顶。心道,今日便罢,改日再来。 “夫人可安好?是属下失职。”一侍卫着装的人说道。 姚夫人看着妫瑶泠消失的背影,攥紧了拳头。此人,不仅轻功了得,方才在房中连她都未曾察觉此人到来……只是,想必此人定会再来……眼中一沉,冷冷说道“无妨。” “卑职这便将刺客追回。”为首的护卫说道。 “不必。”姚夫人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斗篷,披在肩上。“明日起加强防卫。” “诺。” 管家满头汗水,慌忙跑来,一边喊着“夫人,夫人不好了。” 姚夫人示意管家不必说,转眼间突然看到一侍女神色慌张,眼中一眯,说道“都退下吧,你,留下。”姚夫人指着一侍女说道。 这侍女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待院中人走完,姚夫人便问道“知道什么说什么,说。” “夫人,夫人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侍女跪趴在地上,深深地弯着身子。 姚夫人见她不愿说便将剑指向她“不想说?”姚夫人高高抬起手中的剑,一剑劈了下来。 “啊!!”侍女大叫道。只见那剑并未劈在这侍女身上,而是将她身边的一块石头一劈两半。 “还不说?”姚夫人低声问道。 “说……说……小的说……”侍女满脸泪痕说道“今日夫人您吃过……吃过汤……汤药……小的在院中遇到一人……好像就是方才那女子……就在就在那个石头后面……”侍女指着院角的一块大石又说道“那女子把刀架在小的脖子上……问……问可知这汤药是何物所制……”侍女突然想起妫瑶泠说那东西竟是人血时,眉上一皱,喉处一动…… “然后呢?说啊?”姚夫人见她似是要呕吐,眯着眼睛问道“你如何答?” 侍女缓了一下,说道“小的……说……不知……那女子竟说这汤药是……人血……”说罢侍女小心地抬起头看着姚夫人…… “接着说。”姚夫人低头看着侍女。 侍女对上姚夫人的目光吓得身上一抖,赶紧又低下头,继续说道“后……后来……她说……说……不让小的告知任何人……然后然后就不见了……” “那你可曾对谁说起?”姚夫人问道。 “不曾,不曾,夫人夫人,小的真的谁都不曾提起……”侍女缩着身子说道。 “哦?”姚夫人轻佻一边眉毛,轻哼一声说道“那她说的你可信?” “不信……不信小的自是不信。”侍女哆哆嗦嗦的说道。 “撒谎。”姚夫人轻蔑的说道“且,外人让你不可说,你竟连你的主子都瞒着?就不怕我卖了你?”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小的当时怕极了……回房后……便在被中不敢出来……”侍女哭得更大声,又说道“夫人……夫人……小的真的没想瞒您……小的真的只是怕极了……小的本想明日一早便告诉您……夫人……您别卖了小的啊……夫人……求您了……”说罢这侍女便磕头求饶,磕得都出血了。 “可是在那个石头后面?”姚夫人指着那块打石头说道。 侍女顺着姚夫人的手指看去,“正……正是……” 姚夫人走了过去,却看见石头边的地上有一堆呕吐物掺杂的血迹。瞪大了眼睛。 怒气冲冲的朝着侍女跪下的地方走去“你可是偷喝了汤药?” 侍女见姚夫人如此大发雷霆吓得又连连磕头“夫人夫人……小的只是尝了一口……小的只是尝了一口啊……” 姚夫人怒视着侍女,一巴掌打在侍女的脸上“鼠子!” 侍女被这一巴掌打得差点昏过去,一手捂着脸,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夫人……饶了小的吧……夫人……” 姚夫人一手拽起那侍女的手腕,叫道“仲管家!” “小的在。”一直守在一旁的仲管家答到。 “关起来。”姚夫人一把推开这侍女。 “诺。” “夫人……夫人……求求您饶了小的吧……夫人……!!夫人!!!”纵使这侍女如何哭喊亦是无用…… 话分两头,再说妫瑶泠。出了这姚夫人的府邸后,左思右想竟不知不觉竟来到那日擒钟冀冲的地方,突然想起那个被她两次救下的女子,方才那女子说要在这处等她。但看天色如此晚,那女子应是回去了…… “恩人!”一女子小声叫道。 妫瑶泠停下脚步。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路边的一处暗巷中跳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女子说道。 “为何不回家?”妫瑶泠问道。 “回了,又偷偷溜出来了。”女子笑着说道。 “……” “其实,就是想好好谢谢恩人。”女子说道“只是……不知恩人名字,亦是不知该去哪里寻恩人……” “大可不必。”妫瑶泠背着手说道。想来妫瑶泠救人无数,又是怕麻烦之人,从不记这些。自是觉得道谢或者报恩这事与她而言更是多此一举。 “可是……” “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为好。”说罢妫瑶泠便要转身离去。后又想到什么说道“家在何处?送你。” 女子本失望的眼睛听了这话瞬间又明亮起来,笑着说道“好。” 这一路走来,妫瑶泠才知这女子姓来名莘。穿过小巷,来到一处屋舍前。 “恩人,这便是我的家了。”来莘说罢便推开院门。虽是一简房,院中无杂草有种菜与瓜,虽无花倒也显得清幽。 “一人住?”妫瑶泠问道。 “还有家兄,此时他已睡下。我才得空出来的。”来莘说道。 “你还知这家中有兄?”一男子声音从院中传出。只见这男子倒是有几分俊俏,翩翩风度,举止文雅。乍一看这兄妹二人的样貌颇有几分相似。 “兄长……”来莘一听声音,这便心虚得低着头叫道。 男子又看向妫瑶泠。 来莘见兄长瞪了她一眼却没有继续说她的样子,赶忙岔开话题,说道“兄长,这便是救我的那位恩人。” “在下姓来名沅,字青流,舍妹顽劣,听闻几日前姑娘曾出手相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青流说罢对妫瑶泠深鞠一躬,又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妫瑶泠回礼,道“妫瑶泠。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夜已深,妫姑娘若是不嫌弃,今晚可在寒舍稍作休息。”来青流说道。 “不必如此麻烦,我这便回去了。”妫瑶泠说罢便与来氏兄妹道别。 赤箭(十一) 妫瑶泠回到客栈,一躺下便睡了过去,再醒时已是巳时。 也是有些饿了,这便起身下楼,见客栈一层已坐数人。 “客官可是想吃些什么?”小二看到妫瑶泠下来,便热情地迎了上去。然而此时正在吃饭的数人见这女子虽黑纱遮目,气度却宛如仙人一般,竟傻了眼。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大堂此时却突然寂然无声。 妫瑶泠此时却只想着昨日的那位姚夫人,便敷衍道“一壶酒,两盘小菜便好。”妫瑶泠找一安静角落坐下。却听到一旁窃语。 “这姑娘长得标志啊……” “看她蒙着眼睛,莫非是个瞎子?” “应该不会,看她刚走过来没碰到什么东西,应该不瞎吧。” “不如……过去看看如何?”说罢这两人一坏笑,端起手中的酒走向妫瑶泠。 “嗖嗖”两声,两根筷子插在他们两人面前的地上,若是方才走快一步,怕是这脚就要被这筷子钉在地上了。这两人吓得一身冷汗,赶紧退了回去。旁边几桌原本跃跃欲试的,此时倒成了看笑话的,多半还庆幸方才自己没过去戏那蒙眼的女子。 小二端着酒菜过来,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将酒菜规规矩矩的放在妫瑶泠面前的桌面上后,说道“姑娘不必动怒,别理他们便是。” “嗯。”妫瑶泠倒了一杯酒。 小二转身走了几步,蹲在地上拔了半天才将筷子拔出,也是一惊,心道,这姑娘手劲儿还真是大啊。 “恩人!”一个女子的声音。妫瑶泠抬头看见来氏兄妹一前一后走进客栈。 来莘拉着来青流,说道“你走快点。” “可算找到你了,恩人。”来莘欣喜的说道。 “妫姑娘。舍妹失礼了。”来青流躬身拱手说道。 妫瑶泠回礼后示意他们二位一同坐下,并交代小二再上些菜品和清茶。 “不知二位今日如此匆忙,可是有事?”妫瑶泠问道。 “昨日妫姑娘匆匆一别,舍妹自是不放心,今一早便拉着在下在城中客栈寻找。若是舍妹的鲁莽给妫姑娘带来不便,还望姑娘见谅。”来青流说道。 “无妨。只是你二人是如何知,我会在客栈?”妫瑶泠喝了一口酒,不错,是好酒。 “自然是因为你连……嘶……”来莘刚要说什么就被来青流踩了一脚,又小声说道“她是谁都不知……夜半三更也不愁去处,定是在这城中有住处!便想着先来客栈碰碰运气……”说罢又是看向来青流说道“而且,我哥他……” “舍妹自由惯了,少了些礼教,姑娘别介意……嘶……”来青流还没说完就被来莘在腿上狠狠的拧了一下。若不是妫瑶泠在这里坐着,他们二人怕是要打起来了吧。 “客官您的茶,菜品稍后就到。”这小二倒是来的正是时候。 “恩人,想必你是刚来此处不久吧?”来莘说道。 “嗯。” “不如我和兄长带你在这城中转转可好?”来莘脸上满是期许的问道。 “也好。”妫瑶泠说道。 这一答更是让来莘脸上开了花,只是看了菜色又眉上一皱,问道“恩人吃这么清淡吗?这顿就由兄长请客吧。”来莘说罢也不等来青流说话又叫道“小二加菜。” 妫瑶泠倒也没拒绝,想来这来莘被抓亦是没怎么吃东西,昨日回去又晚,想必也只是凑合下,这顿饭也算是她这两日来好好吃的第一顿。 果不其然,这菜品一上来,来莘就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来。 “小妹你……你注意仪态。”来青流在一边无奈地说道。 “饿都饿死了,还注意什么仪态?”来莘又夹了些菜填进嘴里,囫囵咽下,说道“要不是你让我生气,我也不至于等恩人的时候哭着睡着!” “你啊你,让你在家等我回来,你我二人一同前去,你偏不听。”来青流嘴上虽在说来莘,手上却一直为她夹菜。 妫瑶泠看着这兄妹自是觉得有意思,又想这二人许是知晓那姚夫人些事……这便放下酒杯问道“那姚夫人……” 来青流放下筷子笑着说道“都是些市井传言。” 妫瑶泠一愣。本想问姚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来青流倒是回的快,只是不解话中之意。 “兄长说的可是她弑夫夺位,杀奴成瘾的传闻?”来莘说道。 “哦?弑夫夺位?”妫瑶泠一听这话,倒是来了兴致。 “听闻她三年前新婚不久其夫便亡,府中夫人只有她一人便承夫位留夫人称号。”来莘说道“至于亡夫为何而死,都是猜测。” “为何又说杀奴成瘾?”妫瑶泠又问道。 “官家的奴哪有地位?主子让生便生,主子让死便死。”来莘又说道。 “吃你的。”来青流说罢又在来莘碗中夹了些许菜品。 “那这夫人可是当真杀了不少奴?”妫瑶泠再问。 “这便不知了。”来莘吃着东西,说道。 “在下倒是觉得这传闻中亦有细细推敲之处。”来青流说道。 “怎讲?”妫瑶泠说道。 “就说弑夫夺位,姚夫人膝下无子怎可随意夺位?”来青流倒了些茶水,又说道“若非亡夫留有亲笔手谕纵使她再有能耐也难。” “可她本家就有些势力,你又不是不知?要说弄个假手谕也不是不可啊?”来莘说道。 “小妹只闻其一,我曾听学中友人说过,其亡夫遇害当晚,姚夫人亦是满身伤痕。其夫是一刀毙命。”来青流喝着茶水说道。 “那定是她打不过亡夫,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夫君给……”来莘说道这处又是做了一抹脖子的动作,说道“咔嚓……” “非也。”来青流摇着头,说道“其亡夫虽在武职却是文官。姚大人虽武技一般但是精通战术,策略缜密。若说其身边人有害他之心,他定能察觉,必会加以防范,又怎可能一刀毙命?” 妫瑶泠回忆起昨夜与姚夫人交手,姚夫人的剑术算是上等,说她弑夫也不无可能。妫瑶泠问道“这姚夫人……可会武功?” “那自是会的,姚夫人本家是武官出身,世代从武不分男女。”来青流说道这处脸上一笑。 “那就更容易了,趁她亡夫睡觉,咔嚓了,然后,假装在身上划几刀,假装受伤。”来莘说道。 “虽说也不是不可能,但据闻她那时怀有身孕,腹中孩儿因那日,也未能留住……只是一个女人当真会为了一个夫人的称谓做到如此地步?”来青流也是一脸困惑。 “那说她杀奴成瘾,也不假啊,今日不是还送出来了一个?说是悬梁自尽,但也不知是否属实。”来莘说道“况且,她还抓了我啊,抓了你的小妹啊?怎么听起来你像是向着她说话呢?”说罢还举着手上的伤在来青流面前晃来晃去。 “是是是,她最坏,小妹说什么便是什么。”来青流说罢便又夹了好些菜品给她。后又陷入沉思。 妫瑶泠眉上一皱,今日送出一奴……悬梁自尽……莫非是昨日那名侍女?想到这处妫瑶泠心上又是一沉……看来,今晚还需前去问个清楚…… 酒足饭饱后三人便在城中闲逛。 “小妹你别乱跑。”来青流轻声说道。 “恩人,你快来看这个。”来莘站在一摊位前拿起一支木簪说道“这簪子做工细致,摸起来……还算平滑,兄长你快来看。” 来青流走到来莘面前,轻轻拿起簪子看了几眼,放回摊位。轻轻一笑,拉着来莘离开摊位“你啊……” 来莘又是撒起娇来“兄长……” “……知道了……”来清流无奈的说道。 本以为来青流会拐回去买了那支簪子,可这二人倒是一点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来莘嘻嘻一笑,拉着妫瑶泠继续往前走……来清流亦是跟上脚步…… “恩人,这家酒楼是城中最有名的……” “恩人,这家糕点是城中最好吃的……” “恩人,这家布庄的布匹最是好看……” “恩人恩人,这家这家我最喜欢,这家的蜜饯儿入口即化香甜可口……” 来莘带着妫瑶泠一家一家的逛,身后来青流手中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多。 要说这隞城的确繁华,妫瑶泠此前所在青要山山下亦有小镇,偶尔也会在镇中闲逛,买些补给……但不管是样式还是颜色,这隞城之物可谓让妫瑶泠开了眼界。 转了个弯走到一家饰品店外。店中正有几位女子在挑选首饰。来莘拉着妫瑶泠就跑了进去。 店中一老身见来莘跑了进去,赶忙迎上前去,笑着说道“掌柜,小姐回来了。”又看到来青流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一笑又说“小姐你这是又买东西去了?” “祁老,这就是救我的恩人”来莘一把拉过妫瑶泠向老者介绍到。 祁老一愣,又拱手说道“多谢姑娘救我家小姐之恩。” “举手之劳。”妫瑶泠回礼。 “祁老就麻烦您老照看店中事物,我们先去后堂。”来青流说道。 “我买了蜜饯儿糕点,祁老等一下一起来吃可好?”来莘说道。 “好好好,多谢小姐多谢小姐了。”祁老笑着说道。 来莘拉着妫瑶泠来到后堂,在一处屋中坐下。 “恩人,恩人你快坐,我去备茶。”来莘说道。 “好。”妫瑶泠看这院落虽小却也算雅致,这屋中亦是。 来青流把大包小包的放在桌上,看来莘跑了出去赶忙说道“你慢点,别摔着了。”说罢又摇着头无奈地看向妫瑶泠,道“妫姑娘,小妹她自小无拘无束……失礼了。” “无妨。”妫瑶泠笑着说道,看着来莘与来青流这两兄妹,不禁让她又想起司徒楚楚。曾在青要山时也是这般,每每她们二人下山补给,司徒楚楚也总这般东跑西跑,妫瑶泠在她身后拿着东西,大包小包。 “妫姑娘,可有心事?”来青流看妫瑶泠若有所思问道。 “只是突然想起一位故人。”妫瑶泠说道。 “姑娘可是想起这送簪之人?”来青流说道。 妫瑶泠听了这话心中一颤,取下簪子,望向来青流“来公子可是认识楚儿?” “楚儿?”来青流回忆道“原来那姑娘叫楚儿。我就说为何第一眼见妫姑娘竟觉得有些眼熟,那姑娘与你一样轻纱遮面,但也看得出是个应是个面容清秀之人。”接着又说道“虽不认识那姑娘但这簪子我自是认得,这簪子……正是在下所做。”说罢又指着簪子说道“这花叫双生花。是舍妹所想出的花式。” 妫瑶泠翻看簪子,果然在簪子的一侧看到“流莘肆”三个字。 “妫姑娘你看。”来青流轻轻拿过簪子,按了一下其中一枝花,簪子立即一支变一对,将簪子放在妫瑶泠手中,又说道“记得当日那位姑娘来店中闲逛,说是想要给一位好友买一支簪子,在下亦是为她挑选了数支,可都不大满意,见她谈吐间活泼可爱,与舍妹的性子颇有几分相似,便将舍妹说过的双生花的想法告知与她,那姑娘很是满意,约在那日后半月来取。那姑娘放下定金便开心地离去,半月后那姑娘如约而至。只是那次来似乎有些仓促,还未将这簪子所用方法告知,她便匆匆离开。” 妫瑶泠看着手中的簪子眼眶微红。 “方才听妫姑娘说那位姑娘……是故人?”来青流问得小心翼翼“妫姑娘……还请节哀……” “她可还说了些什么?”妫瑶泠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来青流说道“只是与她闲聊时……每每谈到妫姑娘都会非常开心。看得出妫姑娘对她而言的确是珍视之人。” “你们在聊什么呢?”来莘端着茶水笑着问道。又见妫瑶泠手中的簪子“这不是双生花?我就说恩人头上这簪子怎么有些眼熟。兄长原来是在原图上稍改了些。做好了更好看了呢。” 来青流轻轻地碰了一下来莘。示意她不要说了。 “这簪子……?”来莘本来想问这簪子怎么在妫瑶泠那里…… “是故友相赠。”妫瑶泠笑着说道。 “故友?”来莘似是想到什么“恩人,你等下。”说罢来莘又跑出了屋子。没一会儿又拿着一个荷包跑了进来。“这个这个,是那个姑娘留下的。”来莘将荷包交给妫瑶泠又说道“那日兄长说双生花做好了,我便想着去看一眼,可刚到店门前,就被那女子撞到,这荷包便是她掉下的,只是她当时似有急事,走的匆忙。我便一直带着,想着若是再见到了,交还与她。那日我被妖怪追赶,险些弄丢了这荷包,于是便将它暂放在店中。” 妫瑶泠打开灵坤囊,肉眼凡胎自是看不见这囊中之物,只能见得一些银两。囊中放着司徒楚楚的一些物品,和一张妫瑶泠给她的护符,这护符虽顶不上小尊上给她的那张,却也算是个灵物,防身还是可以的。这也难怪为什么钟冀冲会袭击门外人的来莘了,也怪不得那日竟无法消了这来莘的记忆。 “多谢。”妫瑶泠说道。 “恩人……”来莘听妫瑶泠语中微颤,赶忙转移话题“恩人,这是今天咱们买的蜜饯儿糕点,你快尝尝看。配上这茶味道极好。”又赶紧使了一个眼色给来青流。 “啊,妫姑娘不如如小妹所言,尝尝这隞城中最有名的蜜饯儿和糕点?”来青流说道。 妫瑶泠将发簪合二为一,戴在头上,收起司徒楚楚的灵坤囊,故作微笑说道“好。” 这蜜饯儿的味道的确好,虽不如小尊上拿来的,可的确也是甜香可口,糕点亦是松软美味。 “怎么样,恩人喜欢吗?”来莘问道。 “嗯,的确好吃。”妫瑶泠笑着说道。 “我就说,恩人一定会喜欢的。”来莘笑着说道“兄长你也吃,你也吃。” “好好好。”来青流吃了一块后又说道“你们二人在此处好生休息,逛了这么久也是累了,我去前面招呼着点生意。顺道给祁老拿些去。” “去吧去吧。”来莘摆手说道“晚饭时再叫我们。” 来青流起身走到屋外,关门时又说道“小馋嘴。” “你是大馋嘴!”来莘冲着门口嚷道。“哼。” 妫瑶泠看着他们兄妹二人,心中自是有些羡慕。 直至晚饭后妫瑶泠方才离开。闲谈中倒是对来氏兄妹了解不少,这来氏兄妹双亲在两年前出游时路遇山匪,不幸遇难,来青流子承父业经营这流莘肆。 祁老亦是从来氏双亲还在时便在这店中,感情很是深厚,如亲人一般。 赤箭(十二) 回到客栈,一进门小二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寒暄几句,交代小二上壶好酒以后,妫瑶泠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客官,您的酒。”小二在门外说道。 “进来吧。”小二放下酒说道“客官,不瞒您说,我还是头一次见女子这么能喝的。” 妫瑶泠笑着说道“自是因为店家这酒甚好。” “那是自然。”小二得意的说道“你别看我们这客栈小是小了点,这酒啊可是我们家的招牌,这四方来客多有慕名而来。” “哦?”妫瑶泠看这店面,若如他所说,这四方来客慕名而来,那这生意应该很好,这店面亦是该更精细才是? 小二似是看出妫瑶泠心中疑虑又说道“不过是我们掌柜的不喜攀权,不爱贵。”小二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内当家啊又身体不好。所以这店面也是多年未变。我们这两位当家的可都是好人啊,工钱从不拖欠,有时候哪个伙计要应急,内掌柜也都是能帮就帮……哎……我们也都盼着内掌柜能好点好起来啊。” 妫瑶泠微笑着没再说什么。 “客官,慢用。”小二也是识相。 小二出去后,妫瑶泠便拿出司徒楚楚的灵坤囊,细细查看一番,兴许这里面会有什么关于伤她之人的线索。 除了日常所需的东西,就是一些司徒楚楚平时喜欢吃的果子什么的。还有一些在人间搜罗的小玩意。司徒楚楚每次回扶魂司都会带回些小东西…… 还有几块残破的布匹。妫瑶泠拿起其中一块,这布匹应是被烧过。布上面还有一些……像是血迹一样的斑块,应是用血在这布上写了什么,又或是画了什么,只是如今有些难以分辨。妫瑶泠试着将她们拼凑起来,显然不是一张,而是很多张零碎布匹。颜色不一,笔锋走向也不同,没有完整的字或者图腾,这可让妫瑶泠犯了难…… 妫瑶泠看天色已深,收起司徒楚楚的东西。转身跃出窗外。 来到姚府。看着院中巡逻的侍卫,妫瑶泠“呵”的轻笑一声。这种伎俩怎么可能能拦得住她?隐藏身形,妫瑶泠从屋顶跳下,大大方方的走进内院。 这内院门口有两个护卫驻守,妫瑶泠在他们身上一点,这二人便定在那处。确认这院中再无其他人后显现出身形。此时已是子时,屋中早已没了灯火。 妫瑶泠悄无声息的来到姚夫人的屋门前。把门打开了一道缝,走了进去。正当庆幸一切顺利之时,突觉一把锋利的剑架在她脖子上。 “我知你会来。”姚夫人冷笑着说道。妫瑶泠无奈地摇头笑着。倒是小看这区区凡胎,竟未察觉她在这门后。 姚夫人看她竟无一点畏惧,手中的剑握的更紧,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妫瑶泠冷笑一声说道“无谓之人?” 姚夫人眉上一挑,无谓?还是无畏?这人竟这般轻狂,又问道“为何而来?” “为姚夫人手下亡魂而来。”妫瑶泠笑着说道。 姚夫人语中更是轻蔑,说道“我手下亡魂无数,你算哪个?” 妫瑶泠嘴角一弯,趁她不备,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只听骨骼一响,剑便从姚夫人手中滑落……妫瑶泠将姚夫人抵在门上,面对姚夫人。 姚夫人眉头一皱,方才那把架在妫瑶泠脖子上的剑,此时正架在姚夫人自己的脖子上。 “有意思。”妫瑶泠眉间一挑,说道“你竟是个不生不死的。” 姚夫人怒视着妫瑶泠。 “原来如此。”妫瑶泠又说道“食人血就为了养你体内的小东西?” 姚夫人想反抗,却发现这妫瑶泠的力气之大,自己竟无法动她分毫。 “为何养蛊?”妫瑶泠问道。方才妫瑶泠在抓姚夫人手腕之时,探得她静脉竟似死水一般,皮下伴有异动,加上她之前嗜血……曾听闻世间有此一术,以血养蛊。但这养蛊之事向来都以缸为容器,这以人的肉身为容器,倒是鲜见。 “与你何干?”姚夫人说道。 这女人有意思,性命已在他人手中,竟还如此嚣张。想来一般人也不会用自己的肉身养这东西……莫不是要练什么邪门术法?但看她剑术纯粹招式干净利落,倒是不像……妫瑶泠又想起昨夜的那名侍女问道“那侍女可是死于你手?” 姚夫人冷笑一声道“哼,她是该死。”说罢又轻蔑的看了妫瑶泠一眼继续说道“吃了不该吃的,找死。” 难道蛊在血水中? 姚夫人咳嗽几声。原本精致的面容此时满是汗水。 妫瑶泠微微放下些手中的剑,笑着说道“你可以慢慢说。” 姚夫人推开站在她对面的妫瑶泠,摸黑走向桌前,倒了杯茶。捂着胸口坐了下来。轻蔑的看着妫瑶泠,笑着说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何人?” “你不必知。” “萧家人?”姚夫人喝着水,眼中一眯,又摇摇头”萧家死士不会多问,不像。” “……”妫瑶泠站在一边看着她没有说话。 “宋家人?”姚夫人又是打量半天,说道“宋家人我倒也交手过几个,剑法不像。” 妫瑶泠虽不知道她口中的萧家宋家什么意思,但大概是她仇家不少。 “既能杀我又不动手?”姚夫人挑眉说道“说吧,究竟为何而来,为谁办事?” “为何养蛊?”妫瑶泠问道。“哈哈哈,为何养蛊……”姚夫人抬手看着手腕处鼓起处冷,笑着说道“是啊,为何?养你们这些小东西?”姚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吐在地上。 妫瑶泠眉头微皱。走到桌边,看了姚夫人一眼,用剑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一道,又拿起桌上的杯子接着流出的血水,待杯中近已接满才停下。姚夫人眼中有些震惊。 “喝了。”妫瑶泠说道。 姚夫人看着她手中的杯子,眸中一沉,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苦肉计?”姚夫人轻笑说道“想让你对你感恩?然后让我说出《百兵列阵图》下落?做梦。”说罢姚夫人别过头不再看那杯中之物。 妫瑶泠上前一把抓住她的下颚,将血水强行送入姚夫人口中,让她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姚夫人也是被妫瑶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眼,弯身咳嗽”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为何养蛊?”妫瑶泠问道,在这个问题上妫瑶泠显然已经没了耐性。 姚夫人看她既不像萧宋两家,又不像外族,若要取她性命不会如此多问,“自然是续命。” “续你命,便要饮他人血,要他人命?”妫瑶泠冷冷的说道。 “呵,我若说我并为因此要了谁性命你可信?”姚夫人看着妫瑶泠,说道”血留下,人放走,好处也给了,就当一桩交易罢了。” 也的确没听说有人失血而死。所以,没有人报官的原因只是因为这姚夫人给了好处? “侍女作何解释?”妫瑶泠又问道。 “她?呵,一个康健的人食了蛊你说会如何?”姚夫人说道“再者说,她胆子如此小,我只是骂了她几句,她竟以为我要卖了她,还悬梁自尽?丢人现眼。也好,省的被蛊折磨致死。” “……”妫瑶泠把剑丢给姚夫人。 “何意?”姚夫人接过剑问道。 “既已知因果,我便不会为难与你。”说罢妫瑶泠转身开门“明日子时我再来。” 妫瑶泠一开门飞身越过屋顶。还不忘收回在那守院侍卫身上设下的术法…… 第二日,妫瑶泠果真如约而至,姚夫人也已撤下护卫。妫瑶泠看她喝下血水后便会离开。妫瑶泠什么都不说,姚夫人便也没问。 第三日,第四日,…… 直至第七日。 “明日起,我便不再来。”妫瑶泠看姚夫人喝下血水后说道。 “我知。”姚夫人这几日体不仅蛊虫消了,体内蛊虫压制的毒退了,就连内力也好了许多。妫瑶泠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叫住。 “且慢。”姚夫人说道。 “何事?”妫瑶泠问道。 “为何?”姚夫人问道。 “……”妫瑶泠没有回答,开门离开。 “等下。”姚夫人叫道。 妫瑶泠似是没听到一般。 话多。 这几日妫瑶泠离开姚府后便在隞城附近的山间寻找线索。几个废弃法场也都一一探查,均未果。今夜亦是如此。 妫瑶泠眉头紧皱,回了客栈。在房间里拿着司徒楚楚留下的碎布片冥思苦想。到底这些布片是做何用处?楚儿留着这东西定是发现了何事……究竟是何事啊…… 一直到天微亮……也为合眼…… “掌柜的,你快去看看内掌柜……”小二在走廊中低着声音慌忙说道。 “啊?”掌柜的赶忙下楼走向内院。 也是不知发生何事?妫瑶泠打开房门,走下楼。小二坐在楼梯上背对着妫瑶泠,此时天色还早,客栈内十分清冷…… “出了何事?”妫瑶泠问道。 小二一听是妫瑶泠的声音,赶忙站起身,擦了擦眼角,拍了拍身上,这才转向妫瑶泠,说道“客官……” 妫瑶泠这几日在店中。要说平日,这小二一直都是笑脸迎人,对妫瑶泠亦是多有照顾,此时却见他两眼通红,便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二吸着鼻子说道“是内掌柜……方才,方才翠柳跑来跟我说内掌柜吐血晕了过去……” 妫瑶泠想起几日前小二的确说过内掌柜身体不适,常年在家中修养。妫瑶泠本不愿参与人界太多事情,可又想来,这小二对自己倒是多有照顾。妫瑶泠心中轻叹,哎……那便帮他这一次吧。 “在下对医术虽不精湛但也略懂一二,如若方便不如让我前去一瞧?”妫瑶泠说道。 小二一听这话心中欢喜“好好,我这就去问过掌柜。”说罢便跑去后院将此事告知掌柜。 掌柜多年来为救治内掌柜,没少寻医,听小二一说,心中似是抓住稻草一般。连声道谢。 妫瑶泠坐在内掌柜床边,看这内掌柜面色苍白,轻轻掰开内掌柜下陷的眼睛,眼内血丝密集,眼白微黄,再看唇干微紫,脉象细弱,肤色发黄且无触感,肢体冰凉。眉头微皱。“内掌柜这般情况有多久了?”妫瑶泠问道。 “前些年还好,只是轻微咳嗽,药也吃了,可终不见好,前些日子又着凉大病一场,身体情况便越发衰弱……我夫人她……?”掌柜眼中红润的说道。 “放心,有救。”妫瑶泠说道。 掌柜一听这话立刻便喜出望外“客官,此话当真?” “当真。”妫瑶泠笑着说道。 “太好了,内掌柜有救!”小二摸着眼泪说道。一旁的翠柳更是高兴地拉着小二。 妫瑶泠将所需药草写下,说道“照单抓药,先服用三日,我再改药。” “好好好,我这就去……”掌柜拿着药单刚要跑出去又转身行以大礼“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妫瑶泠一笑,说道“不必言谢,快去抓药。” 三日后内掌柜虽依旧昏迷,但脸色明显红润许多。 “姑娘,不知我夫人她……何时能醒?”掌柜问道。 妫瑶泠掐着内掌柜的脉搏说道“这两日便可醒来,备些清粥淡菜。”妫瑶泠又写下一张药方说道“待内掌柜醒来,便改为此药,服足月便可。” ……果不其然,第二日内掌柜便醒来。 妫瑶泠照例前去为内掌柜看脉,见内掌柜已能坐起。内掌柜见妫瑶泠进来,虚着身子想要下床道谢,却被妫瑶泠上前阻下。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内掌柜轻声说道,语中气息微虚。 “身子刚好,还需静养。”妫瑶泠又扶着内掌柜坐下。 一旁的掌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恩无以为报。”说罢又拿出一麻布包“这是这些年所有积蓄与房契,还望姑娘收下。” 妫瑶泠上前扶起掌柜“不必言谢,这些东西你收好。” “姑娘……”内掌柜撑着身子也要跪下,妫瑶泠赶忙阻拦,说道“姑娘救命之恩,愿来世做牛马报以恩情。” 妫瑶泠摇着头“收回此话。在下只是顺风吹火罢了。”妫瑶泠最怕麻烦,于是借口还有要事便先行离开。 这几日内掌柜身子渐好,执意要亲手为妫瑶泠做些饭菜送来,妫瑶泠见不好推脱便道谢应了下来。 这日,妫瑶泠正在房中看司徒楚楚留下的布匹,忽闻有人敲门,以为是内掌柜又送来饭菜,放下布匹便起身开门。 谁知门外站的竟是姚夫人。一身华丽红衣,头戴碧玉金钗,面色红润更是倾国倾城之相,只是依旧目中无人,心高气傲。 姚夫人将妫瑶泠上下打量一番,虽这女子眼蒙黑纱,但看这身型,冷笑着说道“果然是你。” 不等妫瑶泠说话姚夫人便走了进来,妫瑶泠不好阻拦,只得关上房门,自己也跟了过去。 “你可让我好找。”姚夫人往那桌前一坐,笑着说道”你这算什么?救人不图回报?想我欠你一生不成?”姚夫人白了一眼妫瑶泠。 “……” “别谈什么圣人之道,说吧有何愿。”姚夫人说罢,又端起桌上茶水问了,便又放下。 妫瑶泠也是纳闷,这姚夫人怎么找到这儿来的,要说她之前去姚府的时候都是深夜,这姚夫人亦未起灯,应是不知她相貌才是。莫非这姚夫人有非人之处? 姚夫人轻笑一声“你可是在想我怎么找来的?” “……”妫瑶泠看着姚夫人。 “先是救了我,又救了我府上曾经的贴身侍女,不图回报,不要钱财。你还真当自己是圣人不成?”姚夫人说道。 “原来如此……”妫瑶泠说道。细细想来也的确如此,这内掌柜身上其实并非顽疾,而是中毒,妫瑶泠当时只是救人心切,倒是没想那么多,经姚夫人这么一说方才想起,这内掌柜身上的毒与姚夫人此前的毒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姚夫人身上的毒更深些,深到要用种蛊来续命。 姚夫人又说道“彩溪自小便在我身边,随我十余年,当年我嫁入姚府便随我一同前去,后被奸人所害,府内不安我便将彩溪送了出来。” “奸人?可是你夫?”妫瑶泠想起传闻。 姚夫人冷笑一声“看来你也有所耳闻,姚夫人弑夫夺位?” “……” 门“咚”的一声被推开,内掌柜也就是彩溪,微红着眼,说道“夫人根本就没有弑夫!” 赤箭(十三) 彩溪方才端着茶水来到门外,碰巧听到屋中谈话,听到姚夫人弑夫夺位的话,终是沉不住气了。这些年她在府外,虽常年在后院修养,可偶尔也会在院中散步,时有听到大堂有人议论此事,多少次都想冲上去与那些多嘴之人辩驳清楚,可自己一奴的身份,怎敢示人?今日听到自己的恩人如此问,自是不愿恩人也误会了自己曾经的主子,竟失了规矩,直接破门而入。 进门后才发觉自己这般失礼又有些羞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外人根本不知其中情况,夫人不仅没有弑夫,而且还为了救姚大人差点丢了性命!” “彩溪,不必说。”姚夫人说道。 “夫人,这么多年你一人背着罪名,不累吗?”彩溪红着眼睛问姚夫人。见姚夫人没有说话。彩溪又看着妫瑶泠说道”姑娘,夫人对大人的心意,从小如此,外人不知但小的看得清楚。姚氏与夫人本家长勺氏世代交好,大人与夫人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夫人能嫁给大人不知有多开心!大人与夫人心意相通,当时不知有多羡煞旁人。可自大人编写那个什么图,府中便变得不安,夫人在府中为大人不知挡了多少刀,杀了多少前来行刺的人。却不料千防万防还是中了计。”彩溪擦着眼角的泪花继续说道“夫人待我甚好,而我却大意了,若不是我信了那贼人,夫人也不会中毒,都怪我!” “彩溪,我说了,此事与你无关!”姚夫人说道。 “夫人……夫人虽如此说,可彩溪……”彩溪说着哭得更是厉害了“那贼人在夫人最喜爱的糕点中下了药。我却日日将糕点拿给夫人,我成了贼人的刀!都怪我……小的自小在夫人身边,夫人仁厚,有好东西总会分小的一些,夫人对小的如此,小的却害了夫人……” “别说了彩溪……”姚夫人说道。 “那夜……那夜夫人小产,才知中毒,贼人见机会到了,便对大人与夫人动手,夫人拖着虚弱的身子依旧护在大人身边,为保大人身中数刀,我与府内护卫虽托住一部分贼人却还是没保住大人……长勺大人带人赶来却为时已晚……”彩溪缓了缓又说道“世人都说夫人弑夫,却不知夫人为姚大人付出多少心酸……姚大人体弱,夫人的兄长长勺大人说那以后让家妹保护他便是,一句玩笑话,夫人便记挂于心。在府中时,天未亮便开始习武,别人挑两桶水上山,夫人就挑四桶,别人站马步一两个时辰,夫人一站便是半日,无论冬天多冷,夏天多热,夫人都不曾停过……都知夫人剑术一流,却不知夫人这般努力只是为了保大人平安……” “别说了……”姚夫人深吸一口气……眼上微红…… “夫人……”彩溪早已泣不成声。 妫瑶泠这便明白了,彩溪得知自己身上的毒已解,定是将此事告知了姚夫人,姚夫人大概也是猜到这解毒之人八成就是妫瑶泠……这便来了……只是没想到这姚夫人语上刻薄待人冷漠,竟是个有情有义的? 妫瑶泠轻叹一口气,又是想来与姚夫人虽不算熟识,可那几日与姚夫人相处也觉这姚夫人似是不像世人口中所说……原本的确有些担忧,会不会救错了人……今日又听这彩溪一说,心头的石头也算是彻底落了下来。 也是明白为何世人如此说,姚夫人却从未辩解。想必依这姚夫人的性子,是根本不在意那些蜚语。世人口中的她非她,那又与她何干? “姑娘……”彩溪望着妫瑶泠说道“还请姑娘救救夫人……” 妫瑶泠一笑,姚夫人一直寻她,看样子不光是为了还她一人情,想必是想让妫瑶泠将彩溪也一道救了,这彩溪自是不知姚夫人毒已消,这便趁我没走,把主子请了来。这一主一仆还真是有意思。妫瑶泠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彩溪,说道“你还需多休息。” “姑娘……”彩溪站起身看着妫瑶泠又看向姚夫人,说道“那夫人她……” “放心……”妫瑶泠一笑,说道“你且去休息。” 彩溪看妫瑶泠没有拒绝心中安稳许多,又看姚夫人似乎有话要与妫瑶泠说,便说道“那彩溪先行告退。” 待彩溪离开,妫瑶泠关好了门。身后传来姚夫人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谢……谢……”妫瑶泠看着姚夫人憋红的脸有些想笑,想必以这姚夫人的性子,谢谢这两个字平日里八成说不出口。 妫瑶泠坐在姚夫人对面,将她面前杯中的茶水倒满。 “你看我作甚?”姚夫人看妫瑶泠盯着她,脸更红了。 妫瑶泠轻声一笑“不必言谢。”心中觉得这姚夫人有些意思。 姚夫人低下头,喝着杯中茶水,眼睛竟不知该往哪儿放。 左顾右看见桌角下有一布片,弯身捡了起来“祭旗?” 妫瑶泠放下手中茶杯“你认得这东西?” “自然认得。可你为何有这东西?”姚夫人问道。 “这是何物?”妫瑶泠竟没想到,自己日日寻这东西来历均未果,这姚夫人竟认得。 “祭旗。”姚夫人说道,看妫瑶泠没明白又说道“祭天祭地祭祀所用的祭旗。” “祭祀?” “正是。”姚夫人说道“我虽不懂祭祀细节,但在邢贞人那处见过此物。” “邢贞人?” “我朝大祭司。”姚夫人说道“你竟不知此人?”姚夫人看着妫瑶泠茫然的样子又说道“你莫不是刚从山中出来吧。”说罢又是打量妫瑶泠一番,冷冷一笑说道“看你样子倒也像。” “……” “你怎会有东西,私自藏匿官家之物可是要被杀头的。”姚夫人说道。 “捡的。”妫瑶泠说道。 “你捡这东西作甚,不能吃不能穿。还是找一处丢了好。”姚夫人将那祭旗的碎片往桌上一扔,也不再看那东西。 妫瑶泠拿过那块布匹“嗯”了一声。心想道,看样子得进那王城一趟了。 姚夫人看妫瑶泠拿着布匹发呆说道“看你整日住这客栈,亦是没住处?若如此,不如去我府中如何?” “不去。”妫瑶泠说道。妫瑶泠心想,在这客栈中每晚出去亦不会有人知,若是到了姚夫人府中,哪得如此方便。 姚夫人一听妫瑶泠回答如此利落心中不悦,想来这姚夫人如此桀骜,身边均是惟命是从之人,哪有这般拒绝她的? 姚夫人重重的放下手中杯子“别以为你救了本夫人,就能这般嚣张。” 妫瑶泠抬眼看着姚夫人轻声一笑,一副“就是这般,你奈我何?”的模样。 若说姚夫人方才脸红是因羞涩,此时脸红定是被这妫瑶泠气得。 “好,那你日后最好别来有求于我。”姚夫人说罢起身离开,气冲冲的开门下楼。楼下自是一片嘈杂之声。 “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睛统统挖了喂狗。”姚夫人怒斥。楼下顿时鸦雀无声。 妫瑶泠握着手中的茶杯抿嘴一笑。心道,虚张声势。 亥时,妫瑶泠从房间一跃而出,向着王城的方向奔去。 站在城墙上感叹道,这王城就是王城,果真气派。虽已亥时,这城内廊中依旧灯火通明。城中几处楼阁在夜中亦是明亮。妫瑶泠轻叹一口气,今日竟忘记问这大祭司所在何处了……想罢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间屋舍得找到何时? 妫瑶泠隐藏身形,在这城中走了半天,也没找到大祭司所在之处。城内也没发觉有何异常。倒是发现,从她身边路过的侍女穿着华丽,各个跟天仙似的。不由感叹,这人间的王所在之处果然不同凡响。 路过一处屋舍,听见房中有女人笑声……妫瑶泠也是好奇,心中想来,深更半夜不睡觉这么大声嬉笑就不怕扰了他人?妫瑶泠趴在窗台边,看向房中,只见一女子轻纱遮肤,妖娆异常,倒在一男子怀中,两人喝酒言欢,话语中竟还有些污秽之词…… 妫瑶泠离开窗台,跑到一处水池中,脸涨得通红,捧着水就往脸上拍打。心中念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看来今晚妫瑶泠是无心探查了。便也作罢。听闻那大祭司在朝中也算是个呼风唤雨的,他也不会跑了……明日再说……想罢便回客栈睡觉去了。 白日里听了这姚夫人的事,晚上又看见不该看的,这一夜的梦还真是……心惊肉跳。 竟是梦到与一男子花前月下,这也就罢了,可这男子的脸却是始终看不清。这就让妫瑶泠很是不快了。 第二日,妫瑶泠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小二说楼下有一男一女来找她。想来定是来氏兄妹。 妫瑶泠一番梳洗后便下了楼。见来氏兄妹坐在一张桌前喝着茶水。 来莘见妫瑶泠下来了,赶忙起身迎了上去“恩人!”说罢又笑着挽住妫瑶泠的胳膊,说道“几日不见,可有想我啊?” “……”妫瑶泠笑着没有回答。 “妫姑娘。”来青流拱手说道。 “来公子”妫瑶泠回礼道。 “贸然打扰,还请姑娘见谅。”来青流笑着说道。 妫瑶泠坐了下来摆手道“无妨。” “恩人,你看这是什么。”来莘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红漆木盒。 妫瑶泠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上次与他们逛街时的那支簪子……不,不是,有些不同,这支簪子手感更平滑,原本普通木质的簪柄被檀木替代,簪尾的雕花更是精湛。这般工艺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见妫瑶泠心悦这簪子,来莘笑着说道“这才是正品。”说罢又是一脸骄傲地继续说道“流莘肆的工艺,岂是市井模仿的来的?我兄长的手艺那可是一绝。” “好了小妹,你就别夸大其词了。”来青流笑着说道“妫姑娘若是喜欢,便收下吧。” “喜欢喜欢,恩人肯定喜欢。”来莘说罢便拿过簪子插在妫瑶泠头上,看见那支双生花的簪子,手中微微一顿,眼中有飘过一丝悲伤,插好了簪子,来莘又笑着说道“好看好看,恩人带上就是好看。” “多谢二位。”妫瑶泠笑着说道。 “不必言谢。”来莘学着妫瑶泠的样子说道。 妫瑶泠看她这一举动,自是好笑。 见妫瑶泠心情甚好,来莘便提议今日去城外逛逛。妫瑶泠虽说夜间也有去城外,但这城外白日里的样子,她确实也没好好看过,便应了下来。 买了些食物后,三人便向城外走去。拎东西这事自然而然地落在来青流身上。别的翩翩公子都是手持折扇,却从未见来青流拿过折扇,想必这执笔握扇雕钗的手都用来替妹拿东西了。 来到城外几里处,青草沥沥,鸟鸣花香,倒是让人心爽神怡,见一湖,湖中小舟数支,湖边有一老翁垂钓,岸上孩童奔跑,大人在树下说笑。 “青流这边。”远处一男子喊道。来青流闻声向他走去。 “嗣荣兄。”来莘拉着妫瑶泠一并走去。 “嗣荣哥哥。”来莘笑着说道。 “莘儿妹妹真是越发标志了”嗣荣笑着说道“怎么才来,这位是?”嗣荣看向一边的妫瑶泠。 来莘轻轻将妫瑶泠拉在他面前说道“这便是我的恩人。” “哦?”嗣荣打趣的看着妫瑶泠,又说道“早有耳闻,在下,长勺誉,字嗣荣。敢问姑娘芳名?” “妫瑶泠。”妫瑶泠说道。长勺?难怪眼前这人衣着华贵,原是那姚夫人本家。长得倒也说得过去。剑眉星眸,五官略显刚毅。 想来是这来氏兄妹觉得妫瑶泠形单影只太过冷清,这才又找来友人在这城外一同游玩。 “好名字,瑶泠,美玉清脆声如泠。果然人如其名。”嗣荣扣着折扇说道。 “公子谬赞。”妫瑶泠莞尔一笑。心中却想,这嗣荣虽说看上去也算的上相貌堂堂,可这一派纨绔子弟模样……减分。 “让嗣荣兄久等了。”来青流说道。 “无妨无妨,美酒已在亭中布下,不如咱们在亭中一叙?”嗣荣指着身后不远处的亭子说道。 “甚好。”来青流说罢,一行人便来到亭下。 看这亭中石桌上放好的清酒与糕点想来也是颇有心思,皆是来莘喜爱之物。 “嗣荣兄这是要把舍妹惯坏啊。”来青流看这满桌美食说道。 “欸,青流兄的舍妹便是嗣荣舍妹,若说惯坏,青流兄才是罪魁祸首啊。”嗣荣笑着说道“来,莘妹妹,尝尝这桂花酥。”说罢,嗣荣便拿起一块桂花酥放在来莘面前。 “好吃。嘿嘿嘿。”来莘尝了一口便眉开眼笑的说道。 “小妹,你小口些。”来青流擦掉来莘嘴角的桂花酥说道“你啊……总这般模样哪还有人敢要?” 来莘一听这话佯装生气的说道“怎么。兄长嫌弃小妹了不成?” “哪有。”来青流赶忙又拿起一块给来莘”小妹不气,大不了兄长一直养你便是。” 一旁的嗣荣也笑着应声到“不只你兄长,嗣荣哥哥也养你可好?”说罢也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来莘。 来莘看着两块糕点一手一只接了过来,一口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含糊糊的说道“这还差不多。” 来青流又看向一旁的妫瑶泠说道“妫姑娘也快尝尝。” 妫瑶泠笑着说道“好。” “趁这美人相伴,和风徐徐,又有美食与酒,可还差一样。”嗣荣笑着看向来青流。 来青流白上一眼,说道“嗣荣兄这是想拿在下当这下酒的琴师不成?” “好啊好啊。”来莘拍手说道“恩人还没听过我兄长的琴技。兄长快快快,弹奏一曲。” “对对对,妫姑娘既然尚未听过,青流兄更是不能拒绝了。”嗣荣说道。 妫瑶泠在一旁虽笑而不语,倒也好奇,听来莘嗣荣的意思,想必这来青流的琴技应是高人一等,便是也有所期许。 “你们二人啊……”来青流无奈地说道,心中想着,这两个人一个不把兄长当兄,一个不把兄弟当友,还真是……一言难尽。 “来人,取琴。”嗣荣嘻笑着说道。 来青流见嗣荣家奴利索的将琴置好,说道“嗣荣兄果然有备而来。” “欸,非也非也,谁让青流兄琴技甚佳,却十有八次都拒绝本公子,本公子只好次次备着了。”嗣荣扇着折扇笑着说道。 来青流见状,虽是无奈,却看在妫瑶泠的面儿上,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到琴前。 赤箭(十四) 来青流站在琴前,心道,果然是一把好琴。一笑又说道“那在下便献丑了。” 来青流拂衣而坐,双手轻放与弦上,伴着香炉青烟指动弦响,音纯而悠远,曲轻扬,声缓缓,沉着大方,似清风吹过,似水而流,久荡耳边。曲中似陈情,非涩涩,只留舒畅在心间。这曲正如其名,青流二字。 再看听琴之人,沉与曲,心如水闻声荡漾,渐缓渐急,又渐急而缓。百步外闻声之人亦是停下脚步,泛舟之人竟也放下船桨,孩童学起大人模样,闭着双眼任风吹垂髻,鸟不鸣蝉亦无声。 一曲终,琴音绕梁许久,使得听琴之人回味无穷。好琴,好曲。 “青流兄的琴技越发精湛了。”嗣荣轻摇折扇意犹未尽的说道。 来青流起身回到石桌前,轻轻一笑说道“嗣荣兄过奖。” “你若是女子,本公子还真想将你收入府中让你日日为本公子抚琴。”嗣荣说罢笑着饮下一杯酒。 “嗣荣兄又说笑。”来青流为嗣荣斟满杯中酒白了他一眼,看妫瑶泠掩鼻轻笑,又对妫瑶泠说道“让姑娘见笑了,你莫听胡诌,他向来这般口无遮拦。” 嗣荣则在一旁嬉笑。来莘亦是早已见怪不怪。 “你二人关系真好。”妫瑶泠笑着饮下一杯酒。 闲谈中妫瑶泠这才知,来青流与嗣荣打小在学中相识,来青流本该继续在学中,可家中变故,便放弃学业继承家业。如此温文尔雅之人,如何熬过悲痛,这才下了决心。 夕阳渐落,几人返回城中,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酒足饭饱,便一一道别。 妫瑶泠回到客栈,掌柜的赶忙上前问候,几句寒暄后妫瑶泠回到房间。 这一日自是过得自在。 在房中休息片刻。戌时末,妫瑶泠跃出窗外,来到姚府,轻车熟路地来到姚夫人房门前,见姚夫人房中烛火已熄,便推门进去。 姚夫人本就是警惕之人,听房门这么大动静,自是马上提剑起身,问道“何人。” 妫瑶泠也不回答,只一屁股坐在外屋桌前,自顾自的倒了杯桌上的茶水。 “是你。”姚夫人一看清来人身形,便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你这人,要来便大方来,怎像个做贼的?”一想又说道“做贼倒也没你这般大胆的。” 妫瑶泠停下手中动作,一想,也对。又笑着摇摇头,心想,这不良习惯确是要改。 见妫瑶泠不语,姚夫人便走了过去在妫瑶泠对面坐下,把剑往桌子上一扔,又夺过妫瑶泠手中茶水“我不是说过,你若有求于我,本夫人也不会依你。”看样子这姚夫人果然是记仇的人。还在生妫瑶泠的气。 妫瑶泠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杯茶水,放在姚夫人面前,又夺过姚夫人手中的杯子。姚夫人怎见过这般无赖之人,若是换了他人怕是早已死在她剑下了。 姚夫人白了一眼妫瑶泠,喝下茶水问道“说吧,何事。” 妫瑶泠笑着说道“大祭司,在何处。” 姚夫人手中动作一顿“邢贞人?” “嗯” “自然在王城中。”姚夫人说道。 “如何寻他?” “找他作甚?”姚夫人想到此前在妫瑶泠房中见过的布匹又问道“可是为那祭旗?” “……” “那祭旗可有不妥之处?”姚夫人,问道。 “只需你告诉我如何找到邢贞人。” “你不说为何,我又如何告诉你?”姚夫人一笑,语中轻蔑,说道“不知。” 妫瑶泠一看这姚夫人摆明了故意刁难与她。也是,谁让妫瑶泠先得罪了姚夫人。又想起来莘曾说这姚夫人与邢贞人关系似乎很近,便问道“用蛊解毒这法可是他出的?” 姚夫人一听这话心中一惊“你如何知?”又想到那个死去的侍女“她说的?”姚夫人养蛊之事自是无人知,饮血对外亦只说养颜之术。 “你与邢贞人关系甚好?”妫瑶泠问道。 “不熟。”姚夫人回答道。 “那他知你中毒?” “邢贞人知天知地知我中毒也不意外。”姚夫人轻轻放下手中杯子,说道“那日王设宴,宴后邢贞人叫住我,说我面色发黑似中毒之相,后又说他有治这顽疾之法,这便告知我养蛊一事。”见妫瑶泠不语,姚夫人接着说道“你要见他倒也不难,明日我正巧要去找他,你随我一同前往便是。” “好。”妫瑶泠心上一喜,眼上一眯,知天知地?还会用蛊……她妫瑶泠倒要看看那邢贞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次你倒答应的痛快。”姚夫人又白妫瑶泠一眼说道。 第二日,妫瑶泠一早便来到姚府门前。拍着门环。过往的人均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想来也是,这姚府就不说是官家门府,光是这府中的姚夫人的各种传闻就已经让人闻风丧胆,一般人谁敢这般放肆?可偏偏她妫瑶泠不识抬举。 管家刚一开门,妫瑶泠便闪身走了进去。仲管家一看来人是一姑娘也就罢了,竟还敢如此无理。追在妫瑶泠身后“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姚府?来人!”仲管家一声令下,从府中四面赶来的守卫瞬间就把妫瑶泠围了起来。 妫瑶泠轻叹一声,心想到,还不如悄声进去,真是麻烦。“叫你们夫人起床。”妫瑶泠说道。 仲管家打量这女子,黑纱遮目,气度非凡,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儿。 “不知姑娘找我家夫人何事?”仲管家虽心中不悦,但还算懂礼数。 “叫她起来便是。”妫瑶泠说罢又向院中走了几步。 “大胆!”仲管家看这女子竟如此目中无人便喊道“姚府岂是你想干嘛就干嘛的地方?拿下!” “吵吵什么?”姚夫人走了过来,看被围下的正是妫瑶泠,嘴角轻笑。“都下去吧,无礼友人罢了。” 院中众人互视,又看姚夫人嘴角含笑,自然是知道来人并无恶意,便尊令退了下去。 “你还真是不让人清净。”姚夫人说道。昨晚半夜突然来访,今日一早便又来扰人清梦。“罢了,进来吧。” 妫瑶泠厚着脸皮一笑,同姚夫人一同进入正厅。刚坐下便有侍女奉上茶水。 “何时去?”妫瑶泠问道。 “未时。” “……”妫瑶泠心中不悦,这才巳时刚过! 姚夫人看出妫瑶泠心中所想,放下手中的被子说道“既然来了,那便聊聊如何?” “……” “你到底……是何人?” “……”妫瑶泠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如何说,那便不说。 姚夫人看妫瑶泠不说话倒也不气,又说道“为何要见邢贞人我也不想知,但你不可给我惹出什么乱子。” “嗯。”妫瑶泠望着面前的茶盏,闻着倒是颇为清香。 “不可在王城随意走动,只可在我身边。”姚夫人又说道。 “嗯。” “未经本夫人同意,不可贸然行事。”一想眼前这这女子的行事作风又说道。 “嗯。” “王城中最忌出言不逊,少说或者不说最好。” “嗯。” “亦不可多问。” “嗯。” “不可不听我令。” “嗯。” “不可不住在我府中。” “嗯。”妫瑶泠一愣“嗯?” 姚夫人满脸堆笑“那我便当你答应了。” “……”阴险。妫瑶泠心想道。 门外突然传来一男子声音“阿姊,姚夫人,在哪儿呢?” “长勺公子,姚夫人正在会客,不能进去啊。”门外的侍女说道。 “什么人?还不让本公子进去了?”男子说道。 姚夫人轻叹,摇着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嗣荣大步走了进来拱手道“姚夫人。”抬首看到坐在一旁的妫瑶泠,眼中一惊,道“妫姑娘也在?” “长勺公子。”妫瑶泠回礼说道。 “你二人认识?”姚夫人狐疑的看着这两个人。 “自然认识,她是青流兄小妹的救命恩人。”嗣荣说道。 “什么救命恩人?”姚夫人又问。 “哦,是这样,之前莘儿不知道被什么人抓了,还伤了她,是妫姑娘出手相救。”嗣荣说道。 看样子这来氏兄妹并没有把姚夫人之事说出来,想来也是怕他姊弟二人起了冲突。 “伤了来莘?“姚夫人眉头一皱,问道“何人所为?”姚夫人虽与来莘从未搭话但也见过几回,有些印象,是个玲珑小人儿。 妫瑶泠哼笑一声。姚夫人看了一眼妫瑶泠便是明白了,立马耳根微红,有些羞愧。 “妫姑娘难道知道是何人所为?”嗣荣问道。 妫瑶泠微微一笑,倒没有说话。 “你,你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姚夫人赶忙换了话题。 “阿姊还真是……贵人忘事。”嗣荣一脸不悦的说道“再过两日是何日子啊?” 姚夫人仰头一想,突然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 嗣荣知道他这阿姊知了他来意,嘴角一弯,又望着妫瑶泠,道“姑娘正巧在这儿,我便也少跑一处,再过两日是在下诞辰,届时还请妫姑娘赏脸。” 妫瑶泠微笑点头。心中自是不愿去参与这人多之事,只是想来此时既已见过这长勺公子,若是拒绝,来氏那边还会来请。便硬着头皮应下了。 嗣荣自然心喜,笑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阿姊了。” “不食过午饭再走?”姚夫人说道。 “不了不了,我这厢还要去找青流兄,阿姊,小弟这便告辞了。”嗣荣说罢又向妫瑶泠行了拜别。 待嗣荣离去,姚夫人脸上竟是苦笑。妫瑶泠嘴上不说,但看着姚夫人满面愁容心里倒是有些想笑。 “想笑便笑,假正经。”姚夫人看一边的妫瑶泠脸上似笑非笑,便说道。又看着妫瑶泠问道“妫姑娘……我看是鬼姑娘才是,神神秘秘,我且问你你到底叫什么?” “妫瑶泠。”妫瑶泠说道。想来就是她不说这姚夫人早晚也能问出来。 “这名字还真是与你一点都不般配。”姚夫人白了一眼妫瑶泠说道“我再问你,来莘那丫头可还好?” “嗯,无碍。” “这仲官家怎么抓人的。”姚夫人语中有些责怪。 妫瑶泠笑着没再说话。 未时,二人从府中坐着马车离开。一路车程让妫瑶泠面色有些不好。平日里妫瑶泠来去都是用的疾行,骑马倒还好说,可这坐马车……还是第一次。大概是不想再有下次了。 一旁的姚夫人自是看出这马车让妫瑶泠有些难受,冷笑着说道“若是撑不住,可别逞强。” 妫瑶泠没看她,捻手打坐。姚夫人看她没说话,便轻笑一声,没再理她。妫瑶泠本想平心静气,结果眼睛一闭,简直天旋地转一般,更难受了…… 终于撑到了地方,总算松了一口气。妫瑶泠下车便深吸几口气。姚夫人看妫瑶泠这样倒是笑了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王城。经过二人身边的侍女低头请安,走在前面的姚夫人端着架子,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妫瑶泠跟在她身后,左顾右看之余对侍女一一回以微笑。 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清幽之地,译星宫。 一进门就看见这墙内的空地竖着两排旗子直通大殿高台下。 一舞臣打扮的人迎面走来。“姚夫人。” “嗯。”姚夫人冷冷的应声,亦是不看那人。 “邢贞人已在后殿等候。”说罢这舞臣又看看姚夫人身后的妫瑶泠,问道“请问这位是……?” “贴身侍女。”姚夫人冷眼一转看着舞臣,语中微微露出些厉色,说道“可有不妥?” 舞臣看姚夫人这眼神,自是不敢多言“夫人,请。” 妫瑶泠微笑,心想,这姚夫人正经起来的确有些威严。 妫瑶泠四处打量,这里的确有与司徒楚楚留下布匹相似的祭旗,材料颜色亦是对得上,更是好奇这邢贞人到底是何许人也。 刚跨进后殿的门,便听到一苍老的声音“姚夫人。” “邢贞人。”姚夫人微微一笑说道。 二人互行礼后,姚夫人便转身坐下。妫瑶泠站在姚夫人身后。 “这位是?”邢贞人看着妫瑶泠。 “只是一贴身侍女,前些日子才收下,虽有眼疾但有些功夫便带在身边。”姚夫人揶揄道。 你才有眼疾,妫瑶泠心中想来。虽是心中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用余光打量这邢贞人。 这邢贞人眼睛如鹰一般,若一般人与之对视,定会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哦?”邢贞人狐疑。“老夫略懂医术,不如让老夫看看?”说罢邢贞人伸手便要摘下妫瑶泠眼上遮纱。 姚夫人眼疾手快,轻轻按住邢贞人手腕,一笑说道“此女丑陋,别脏了邢贞人的眼。咳咳咳咳……”说罢又是摆出一副身体欠安的模样。 妫瑶泠人虽未动,可这心里怕是早把姚夫人从头到尾骂了个遍,先说她妫瑶泠有眼疾,这又说她妫瑶泠长得丑? 邢贞人看姚夫人既出手,虽未用力可也不好再继续,换了一张笑脸说道“从未见姚夫人带人来过,老夫也是有些好奇罢了。” 姚夫人笑着没再接话。 “多日不见,不知夫人身子如何?汤药可有用?”邢贞人问道。 “还多亏邢贞人,好多了,只是多有些困意罢了。”姚夫人一手支着头说道。 “夫人面容红润……”邢贞人直勾勾的打量着姚夫人。 “来前铺了些妆,要不见不得人了……哎……”姚夫人眯着眼睛,佯装一副面容憔悴的样子,又问道“邢贞人,不知这汤药还要喝几时啊?”姚夫人微皱着眉头又说道“那汤药的味道……”说着又装作欲要呕吐的样子。 “夫人还请多忍耐几日。”邢贞人说道“夫人不如让老夫再看看脉象如何?” 姚夫人懒洋洋的伸出一只手,道“也好……” 邢贞人将方帕搭在姚夫人手腕上,把着脉象,半晌,眉上一皱,轻叹一声“哎……”邢贞人拿开手收起方帕,又说道“夫人这身子还需好生调养啊。” 姚夫人皱着眉头问道“可是又不好了?” 邢贞人摇着头说道“怕是还需增加些汤药啊。” 姚夫人轻叹“那便依邢贞人所说吧。” “来人。将姚夫人的药拿来。”邢贞人喊道。 那位舞臣打扮的人将一漆盒交给妫瑶泠。又对夫人说道“一日两次便可。” 谢过邢贞人后,二人便离开此处。邢贞人看着她们二人的身影久久不曾离开。 妫瑶泠与姚夫人来到王城外。妫瑶泠本是不愿再坐马车,可无奈身后盯梢之人一直不曾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不曾说话。 来见这邢贞人之前,在姚府中,妫瑶泠已将姚夫人的经脉封了几处,让脉象如毒未清之前,只是想看看这邢贞人究竟是正是邪。 果不其然,这邢贞人不正。 赤箭(十五) 回到姚府,这二人便赶忙入了后院,一进房门妫瑶泠就打通姚夫人身上的经脉。 姚夫人一口淤血吐了出来,冷笑着说道“如何?” 妫瑶泠将邢贞人给她的漆盒打开,取出一颗药丸放在杯中倒上茶水,不一会儿药丸便化开,仔细看,能见水中漂浮的残渣在动。 “蛊?”姚夫人细看着杯中说道。 “这是初豆蛊蛹”妫瑶泠说道。“初豆蛊蛹?”姚夫人不解。 “初豆蛊,有一习性,初食的是什么,它们以后便食什么。拌与茶水中,它们便终身喝茶,拌与血水中,它们便终身嗜血。”妫瑶泠说道。 姚夫人眼上一惊,想到当初邢贞人交代让她以血水相伴,服下这药丸。想到这处又是心上一沉…… 妫瑶泠又说道“初豆蛊可怕之处并非只是嗜血。” “那是?”姚夫人语上微微有些急切,问道。 “这蛊可长致蚕豆大小,若体内过多,一两碗血水怎够?”妫瑶泠又说道“食血肉让人痛不欲生只是其一,其二是母豆蛊。” “母豆蛊?”姚夫人更是不解。 “初豆蛊是母豆蛊所出,终身听令与母豆蛊。”妫瑶泠说道“倘若母豆蛊被人所控,那么这些初豆蛊便是那人手中的刀。” “那我体内的毒呢?它们的确压制了我体内的毒性。” “压毒的,是这药丸。“妫瑶泠又拿起其中一颗药丸“或者换个说法,这是解药。” 姚夫人接过药丸“你是说……邢贞人就是当年下毒之人?可他为何害我?” 妫瑶泠耸肩。她对人界这些事可没什么兴趣,无非是些恩怨情仇,争权夺利之事。 姚夫人又问“为何你的血能解?”妫瑶泠一笑,说道“并非我的血所解。” “说清楚。”姚夫人说道。 “我的血的确能化了这蛊……”妫瑶泠说道“至于你的毒……只是试了几味药。合着血水让你喝下去罢了。”妫瑶泠虽这般说,而实则却是那几日悄声潜入那王城,查阅了不少人间典籍,在一本外族的书中找到了解毒之法。 姚夫人在妫瑶泠身后一阵冷笑“杀不死我,就别怪我加倍奉还。”姚夫人那修长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妫瑶泠端详这杯中的蛊。突然房顶一阵骚动,妫瑶泠闻声便跑了出去。 黑影反应极快,见妫瑶泠出来立即跳下屋檐,向围墙外跑去。 妫瑶泠冷笑,这黑衣人岂是她的对手?果然纵身一跃没几步便追上了那黑衣人。 黑衣人看跑不掉,便抽刀向妫瑶泠砍去,想要拼死一搏。妫瑶泠一支匕首几近无声便将这人制伏。不等这人咬毒自尽,便将他打晕后拖了回去。 妫瑶泠拖着黑衣人的衣领来到姚府墙外,竟一把将这黑衣人扔了过去。 墙另一边站着的姚夫人也是吓了一跳,正犹豫要不要越墙追出去,却见一黑衣人似乎被扔了进来。此时这黑衣人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妫瑶泠随后也越墙而入。拍拍身上的尘土,抬首看见姚夫人正惊讶地看着她,说道“打晕了。” “嗯……”姚夫人望着那被扔进来的黑衣人,心想道,这妫瑶泠的臂力竟能如此大? “关起来?”妫瑶泠冷冷的看着那人说道。 “嗯。”姚夫人一声令下“来人。”几个护卫便闻声而来。“把这人待下去,审。”姚夫人冷冷的说道。 “诺。” 姚夫人看着妫瑶泠。 妫瑶泠不解的问“可有不妥?” 姚夫人眯着眼睛问道“你……师出何门啊?” 妫瑶泠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想姚夫人要她住在此处,便问道“我住哪儿?” 妫瑶泠被安排在姚夫人内院旁边的一处屋舍,院角种有一些青竹,比起泠楚园这里的确小了些,但妫瑶泠并不在意这些。刚一开门屋内就飘来一阵清香,清香中透着木头的味道。想必是这屋中长久未有人住才用这香炉压压这屋中气味。 屋内虽不像姚夫人房间那般华丽,但也看得出是精心布置过。桌面书架一尘不染。 “可还满意?”姚夫人站在妫瑶泠背后说道。 “此处甚好。只是……“妫瑶泠想起客栈那边还未告知。 “彩溪那边我已派人前去。”姚夫人说道“若缺什么,直接告诉我便是。” “多谢姚夫人。” “早些休息。”姚夫人自是知道今日妫瑶泠坐车许久,就算不疲惫,也需休息。 姚夫人转身正要走又想起什么,便说道“晚上若是出去,可别扰了我。”说罢姚夫人便离开这小院。 妫瑶泠走到内屋,瘫在床上。想着祭旗的事。难道这邢贞人当真与司徒楚楚的死又关系?司徒楚楚到底查到了什么?这邢贞人的确只是一凡人肉体……到底是何人伤了她?想着想着,竟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这一晚上睡得着实舒服。洗漱后妫瑶泠在姚府中闲逛,走到正堂前却见姚夫人一脸愁容地喝着茶。 姚夫人抬眼看见站在门外的妫瑶泠,白了一眼,说道“还不进来。” 妫瑶泠在离门最近的一处桌前坐下。 “坐那么远是怕我吃了你?”姚夫人不耐烦的说道。 妫瑶泠只好又站了起来,干脆坐在姚夫人对面。 “睡得可好?”姚夫人手中摆弄着茶水。 “嗯。”妫瑶泠端起面前的茶盏便送入口中,比上客栈中的茶水的确强上许多……味道当真清香怡人…… “香炉中加了些定神香草。”姚夫人说道。 “嗯。我知。”妫瑶泠看姚夫人这般无精打采的模样大概也知所为何事“问不出?” 姚夫人轻叹“噤若寒蝉。” 妫瑶泠轻笑一声。 姚夫人眼上一挑,不满的说道“一看见你笑,就想对你拔剑抽刀。” 妫瑶泠装作一副紧闭双唇模样。 姚夫人白了一眼妫瑶泠说道“你可有法?” “人在哪儿?”妫瑶泠问道。 “带你去。”姚夫人起身说道。 妫瑶泠跟在姚夫人身后,来到姚府地下牢房。 牢中阴暗潮湿。有护卫把守。再往深处走没几步便听到鞭响,和一男子沉闷的声音。 持鞭的人见姚夫人过来,赶忙停下手中鞭子,拱手说道“姚夫人。” “嗯。”姚夫人看着被掉在屋正中的说道“看样子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姚夫人一摆手,便有两护卫搬来一把椅子,在一旁坐了下来。 那男子一见妫瑶泠,跟见了鬼一样。惊恐,又愤怒。 妫瑶泠笑着看着他,转身走到一桌前,桌上摆满各种刑具。倒是惊叹,这刑具可真够全的。光是刀具从大到小竟有十多把。妫瑶泠拿起一把月形弯刀,这应该就是刖刑的工具了。又拿起一根长针,所谓十指连心痛,这一针若是扎进指甲缝里,也着实让人痛不欲生。妫瑶泠在这边悠然的欣赏工具,身后那黑衣男子早已一身冷汗。 妫瑶泠一连拿起好几样都不满意。看到一木质方盒中放着各种瓶瓶罐罐又有了兴趣。妫瑶泠拿出其中一瓶“鸩毒?”。 那男子本以为妫瑶泠要直接杀了他,虽心中沉重,却又有些期待解脱。 姚夫人刚想说那是剧毒,切莫去闻…… 却见妫瑶泠竟把那瓶药装在自己的衣服里。不仅是这一瓶,一连装了好几瓶。 姚夫人“……” 狱卒“……” 护卫“……” 黑衣男子“……” 妫瑶泠在青要山时虽尝了百毒,可一直对人界制毒之法颇有兴趣。虽说扶魂司大狱中也有不少,但那些她都已经见识过,加之扶魂司大狱多以体罚为主,遂一直对毒药十分好奇。又曾听闻人界有些毒药还是秘方,如今见了这么多种毒药,自然是想拿回去好好研究这药的成分。 “你若喜欢我送你一整套可好?”姚夫人言下之意自然是让妫瑶泠先忙正事,问出这黑衣人究竟是谁的人。 妫瑶泠拿也拿得差不多了便说道“礼尚往来,这个给他。”妫瑶泠拿出一个漆盒,正是邢贞人给姚夫人的那盒药丸。 那黑衣人一见那药丸躁动的扭动起来。 不问而知。 姚夫人也看出端倪。白了妫瑶泠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妫瑶泠微微一笑,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正堂中。“那人如何处理?”妫瑶泠问道。 “不杀还养着不成?”姚夫人说道。 “那便养着。”妫瑶泠说道。放回去肯定是不行,杀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那黑衣人也是听命行事……关起来不让他再作恶也好…… “……”姚夫人眼上一眯,盯着妫瑶泠许久……这妫瑶泠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妫瑶泠笑着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邢贞人会如何?” 姚夫人先是一愣,后又失笑,说道“妫姑娘整日里看似清高,却是一肚子坏水。” 子时。忽闻院中一阵嘈杂。妫瑶泠起身走出房门。 正堂外,十多位守卫围着黑衣男子,正是关在地下狱中的那位,此时竟跑了出来。 黑衣男子盯着妫瑶泠,一动不动,眼中布满血丝,身上的伤口似已结痂,不知是肿胀还是膨胀,总之看上去比之前似乎大了一圈。 “怎么回事。”姚夫人也从内院赶来。 “回夫人,方才这人在狱中忽然躁动,竟撑开绳索逃了出来。”一护卫慌张地说道。 姚夫人也看出此时这黑衣人有些不对劲。正欲拔剑而出,却被妫瑶泠拦下。 “带着其他人,去内院。”妫瑶泠小声说道。 姚夫人见妫瑶泠如此谨慎,便也没再多问。 “其余人等,统统退下。”姚夫人说道。自己却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为何不走?”妫瑶泠问道。 “帮你。” “不必。”话音未落,只见黑衣人行如风,脚下一启便冲向妫瑶泠。 姚夫人却先妫瑶泠一步,一剑刺了过去。然而此时这黑衣人的皮肤竟刀枪不入。姚夫人也是一惊,忙收回了剑。后退几步。 “怎会?”姚夫人皱着眉头问道。 “不是你该管的。”妫瑶泠说罢唤出噬月,口中默念“以风为盾,气铸成墙,灵界,起。”只见院中四周的墙上如镀了一层金光,院内草木纹丝不动,结界内的一切仿佛时间静止一般。 黑衣人看着妫瑶泠和姚夫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先对付哪个。突然黑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冲向姚夫人,姚夫人慌忙用剑挡下,妫瑶泠几步上前一脚将黑衣人踹开。 剑出鞘,噬月笑。剑身覆着寒光,周围的温度突然下降。姚夫人看傻了眼,原来这剑才是妫瑶泠的武器。想到之前与妫瑶泠过招时,妫瑶泠的那把匕首……果然是有所保留。 妫瑶泠的剑极快,每一招都没有丝毫犹豫,收放自如,干净利落,没几下那黑衣人身上已经千疮百孔。 可即便如此,这黑衣人,却如没有知觉一般,不知疼痛,哼都不哼一声…… 然而此时,一只金钟突然从天而降。将黑衣人罩在其中。 任凭那黑衣人如何敲打,也断然出不来。 “修更。”妫瑶泠说道。 “哟,这不是妫师。”只见一男子,身着黑衣,黑纱遮目,身姿轻盈,从屋顶落下“我就说谁能有这么大阵势,布下这等结界。” “……”妫瑶泠收起噬月,说道“你怎会在此?” “这不,司尊刚给的鬼谏,说人界有异。”修更摇着扇子,将鬼谏递给妫瑶泠。这鬼谏上说多处出现类似飞尸之物。命前去捉回。 “奇怪。”妫瑶泠说道。 “为何?”修更看妫瑶泠拿着鬼谏看了半天,只蹦出奇怪这两个字,也是不解。 “这人昨日抓的,那时还是活人。怎会一日便成飞尸?”妫瑶泠看着一旁的金钟说道。 “嗯?”修更合上扇子,走进金钟,一只手轻抚在金钟上“可这人的确是飞尸了。” 姚夫人在一旁听着这两人对话,眉头微皱,显然不明白在说什么。 “你先行将此人带回,我查清后会禀明尊上。”妫瑶泠说道。 “也好。”修更抬手,金钟缩小到摇铃般大小。 看见站在一边的姚夫人,修更又问道”这位美人?” “交给我。”妫瑶泠说道。 修更一笑“那我便不管了。”又看着四周的结界,笑着说道“你还是收起这结界吧,也不怕废灵力。” “……”妫瑶泠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方才担心怕万一打得太激烈,这姚府怕是要遭殃…… “那小师先告退了。”修更拱手说道。 “嗯。” 修更转身跳上房顶,消失在黑色夜幕中。 妫瑶泠收起结界,风吹草木,一切如常。 妫瑶泠走到姚夫人面前。姚夫人退后两步。 妫瑶泠笑着说道“只是梦一场。”说罢手指在她头上轻轻一点,姚夫人便倒了下去。妫瑶泠一把接住了她。 一直到第二日清晨姚夫人才醒来。 “醒了?”妫瑶泠坐在姚夫人床边。 姚夫人坐起身,轻揉着头“我这是怎么了?”姚夫人突然想起昨天的黑衣人,只记得黑衣人冲向自己,然后就昏了过去……问道“那人呢?” “跑了。”妫瑶泠说道。 “跑了?”姚夫人眼中一惊。 “无妨。”妫瑶泠拿过一杯茶水给姚夫人。 姚夫人接过茶水,心想,罢了,反正已知是何人所派。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姚夫人突然问道。 “刚辰时。”妫瑶泠看着天色,说道。 “来人,梳洗。”姚夫人拉开被子跑下床,结果头一晕,差点摔倒。好在妫瑶泠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是着什么急?”妫瑶泠说道。 “嗣荣今日诞辰。”姚夫人说道。 妫瑶泠一拍脑袋,竟把此事给忘了…… 赤箭(十六) 姚夫人走上马车,见妫瑶泠迟迟不肯上来,哼笑一声说道“不上来,是要走着去?” “……”妫瑶泠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姚夫人的车碾本就易招人眼,若自己随行在车一侧,一路走过去,难免要被人指指点点。妫瑶泠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待妫瑶泠坐稳,车子这便缓缓而行…… 来到长勺府门前,妫瑶泠掀开车上布帘。这长勺府不愧是几代良将府邸。就连这府邸的门都如此气派。 妫瑶泠先一步下车,姚夫人随后也走了下来。不管是路过的人还是来府参宴的人皆驻足痴望。 虽说姚夫人背着“弑夫夺位,杀奴成瘾”这般子虚乌有的罪名,可这世人的眼睛还是经不住她美貌的诱惑。背后议她恨不能千刀万剐,真是见了她却又一口一个“姚夫人”的阿谀谄媚。虚伪。 “阿姊。”嗣荣见姚夫人来了,赶忙从院中跑来“阿姊,妫姑娘。” “多大的人了,还如此不稳重。”姚夫人嘴中虽严厉,可这手上还是帮他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姚府的家奴双手捧着两个锦盒。 “这是我与妫姑娘送你的礼物。”姚夫人说道。 “多谢阿姊,多谢妫姑娘。”嗣荣接过锦盒笑得合不拢嘴。 妫瑶泠哪有心思选什么礼物,都是姚夫人的心意罢了。 “对了妫姑娘,青流兄和莘妹妹已经到了。”嗣荣说道。 一听来莘也已经到了,姚夫人脸色瞬间绯红“你们去吧,我去看看兄长。”说罢姚夫人便先一步进入府中。 “随我这边来,妫姑娘。”嗣荣说道。 绕过人来人往的正堂,嗣荣带着妫瑶泠来到后院一处亭子。 “恩人!”来莘从亭中跑来。 “妫姑娘。”来青流说道。 妫瑶泠望着来莘一笑,又回了来青流的礼“来公子。” “听闻妫姑娘近日在姚府中,这几日可还好?”来青流问道。 想来来氏兄妹是担心姚夫人为难与妫瑶泠。妫瑶泠笑着说道“姚夫人待我很好。” “我就说吧,你们还不信”嗣荣笑着说道“我阿姊虽然看上去是凶了点,其实她人很好的。” 来莘白了嗣荣一眼说道“那是对你。”又拉着妫瑶泠说道“恩人,来这边坐,这儿有好吃的。”说罢来莘拉着妫瑶泠坐在亭中。 “二爷,长勺大人请。”侍女说道。 嗣荣“嗯”的一声后转身对妫瑶泠与来氏兄妹说道“我去去就来,照顾不周照顾不周啊。” 待嗣荣离开后来莘小声问道“恩人,那个姚夫人可有为难与你? “不曾。”妫瑶泠笑着说道。来莘松了口气,又说道“那日我与兄长到客栈找你,掌柜的说,姚夫人把你请了去。我与兄长赶忙去找嗣荣,让他去看看你可还好……” “不必担心。”妫瑶泠想起一事又说道“另外……姚夫人并非有心伤你。” “可她……”来莘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道“抓了那么多人……还……” 妫瑶泠笑着说道“事已查清,不会再有人因此受伤。” “但是……”来莘还想说什么却被来青流拦了下来。 “小妹,既然妫姑娘都说不会再有事,那便一定不会再发生。”来青流说道。 来莘嘟着嘴,又说道“可你一进姚府,我与兄长都不敢找你去了……” “得空我去找你如何?”妫瑶泠说道。 “嗯嗯。”来莘开心地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来青流倒是听出妫瑶泠话中之意问道“妫姑娘近日可是有事缠身?” “一些小事。”妫瑶泠笑着说道。 “可与姚夫人有关?”来青流问道。 “是有些牵连。”妫瑶泠回答道。 来青流虽只是点头没再问,可表情却有些凝重。 “来公子,似有心事?”妫瑶泠问道。 “没有,妫姑娘多虑。”来青流笑着说道。 “对了,恩人,再过几日便是仲夏祭,不如咱们一同前去?”来莘说道。 “仲夏祭?”妫瑶泠不解。 “恩人一定是忙忘了。到时候还有祭典还有祭会,隞城的祭会特别热闹。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来莘说道这处语中满是期许。 妫瑶泠一听祭典二字,立即答应了下来“好。” “还有我。”嗣荣神采飞扬的走了过来。 “嗣荣兄不在前院招呼,怎么又跑来了?”来青流说道。 嗣荣笑着说道“怕你们去玩忘带上我。” “嗣荣兄又说笑。”来青流说道。 “等下前院有舞宴你们三人可去观赏?”嗣荣笑着看向来莘。 “去去去。”来莘说道“恩人,走咱们去舞宴。”说罢来莘拉着妫瑶泠就向前院奔去。 来青流只好无奈地跟了上去。 正堂门前坐着长勺家主与其妻,右边的是姚夫人,嗣荣走向左边空着的位子。台阶下精雕的地面上围满了人。来莘拉着妫瑶泠挤了过去。 只见几个穿着艳丽,舞姿妖娆的舞女进入舞池,闻声起舞,中间的女子尤其漂亮,云容月貌,身着水红轻纱,眉目含情,皓齿朱唇,娇艳欲滴。想来这些定是这些凡夫之爱。 “不愧是长勺氏,连这大乐舞姬都请了来。” “可不是。不仅这舞姬难能一见,今日姚夫人也来了。” “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真的是大乐舞姬。”来莘说道。 来莘看妫瑶泠不明白便又说道“听闻这大乐舞姬月中只舞一曲,不仅长得好看,舞姿更是夺人心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妫瑶泠冷笑一声,便没再说话。转身又见人群外的来青流亦是看向舞池中,只是目光似乎更远些。妫瑶泠顺着来青流的目光看去,最终落在姚夫人身上,姚夫人亦是看到了妫瑶泠,又见妫瑶泠身边的来莘,脸色稍有些难堪。 待曲终舞停,几位舞者退下台去。那大乐舞姬走过妫瑶泠身边时,脚步一顿,看了妫瑶泠一眼便快步离开。 坐在台上正中间的男子站起身说道“今日是舍弟诞辰,多谢诸位前来捧场,有酒有肉,诸位随意,吃个痛快……”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果然是领兵之将。 妫瑶泠本就不喜人多,自是听不进那些官话。来莘方才只顾着看歌舞,此时舞女退去后,便瞧见上座的姚夫人,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赶忙拉着妫瑶泠走开。这也正合妫瑶泠意。 “兄长,咱们还是去后院呆着吧。”来莘跑到来青流面前说道。 “好。”来青流说道。走时来青流又望向上座之人一眼。便低头跟在来莘和妫瑶泠身后。 回到亭中,来莘大口喝了几杯水说道“吓死我了,刚刚姚夫人是不是看见我了?” 来青流拿出方帕擦着来莘嘴角的茶水,笑着说道“小妹竟这般怕她?” “她那双眼睛,我一看就觉得……”来莘拍着胸口说道“就觉得喘不过气,好大压力。” “你啊是自由惯了,看到严肃之人就难受。”来青流说道。 “还好兄长不像她那般。真不知道嗣荣哥哥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来莘说道。 闲谈之余,好酒好菜已备好。来莘自然是吃的开心,来青流亦是忙着为她夹菜。妫瑶泠钟爱美酒。 “饭菜可还喜欢?”嗣荣走了过来。 “喜欢喜欢。”来莘说道。 “你怎的又跑来了?客可招待完了?”来青流问道。 “你最知晓,这些人哪是冲我来的。”嗣荣坐了下来让家奴加了碗筷,干脆在这儿吃了起来。 “妫姑娘,近日你在我阿姊家可还习惯?”嗣荣将妫瑶泠面前的酒斟满。 “是妫瑶泠打扰了。”妫瑶泠说道。 “哪里哪里。”嗣荣喝下一杯酒说道“自从姚大人……以后,姚府中从未有过客,十分冷清。我亦是不便常去……妫姑娘能多伴阿姊些时日,嗣荣十分感激。” 妫瑶泠又哪会不知?姚府中虽表面上平静,但实际一直暗藏杀机。姚夫人将彩溪送出府中后,便再无贴身侍女。想必一是怕牵连他人,二是不敢再交心。妫瑶泠身手了得,若是留在姚夫人身边,姚夫人也算是能有个说话之人。只是妫瑶泠本就不属于这里。若说多伴些时日,也只能……“尽力而为。”妫瑶泠说道。 “那不行。”来莘说道“恩人还要陪我呢。我也需要人陪。” “小妹……”来青流无奈地说道“小妹莫不是嫌弃兄长了?” “兄长一个人不够。”来莘又说道。 “加上我如何?”嗣荣笑着说道。 “不够不够。”来莘说道“我又不能去姚府找恩人……” “未尝不可。”姚夫人打断了来莘的话。 这一声“未尝不可”把来莘吓得不轻,赶忙站起身子“姚……姚夫人。”来莘低着头不敢看她。 “姚夫人。”来青流也站了起来,嘴角微弯拱手说道。 “阿姊,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嗣荣笑着站起来,上前扶着姚夫人在亭中坐下。 “怎么,不可来?”姚夫人走过来莘身边时,耳根微红。又说道“都站着作甚,坐吧。” 妫瑶泠自是明白这姚夫人来意。姚夫人心高气傲自是不会负荆请罪,但既然会屈尊来此,想必亦是带着歉意而来。 “小丫头,你怕什么?”姚夫人笑着看着来莘说道“来,坐我边上。” “是……”来莘缩着身子坐了下去。 “青流,许久未见,可还好?”姚夫人问道。 “多谢夫人记挂,青流一切都好。”来青流说道。 妫瑶泠倒也识相,见杯子拿来,便将姚夫人面前的杯子斟上。 姚夫人端起酒杯说道“若有……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来莘抖着手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本就不常饮酒,这一杯下去,脸都皱一块去了。 “夫人,过虑了。”来青流是聪明人,姚夫人这话中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姚夫人一笑。误伤来莘这事便算是过去了。 姚夫人轻轻地拉起来莘的手,将自己手上的白玉镯子套在来莘的手上,说道“莘儿,若是得空,不如来府上坐坐?” 来莘一看姚夫人又是玉镯又是邀约,自然是受宠若惊。红着脸说道“多谢,夫人。” 姚夫人又轻轻地拍了几下来莘的手。来莘平静许多。 姚夫人起身笑着对嗣荣说道“我去与兄长说些话,你在此好生招待。” “诺。”嗣荣打趣地说道。 “精怪。”姚夫人在嗣荣脑门上轻轻敲了下,瞟了一眼妫瑶泠,便转身离开。 来莘呼的一声,算是松了口气。来青流只是默默地看着姚夫人离开后,倒了杯酒,自己喝下。嗣荣在一边傻笑。 妫瑶泠看着他们三个,微微一笑,心想道,有意思。 离开长勺府时,姚夫人上车前又看了几眼府中。妫瑶泠与嗣荣、来氏兄妹拜别后,也跟着上了车。 回姚府路上姚夫人突然问道“你家在何处?” “……”姚夫人见妫瑶泠不语又问道“是不愿说,还是不愿提?” “……” 姚夫人笑着没再问。 许久,妫瑶泠说道“青要山。” 姚夫人一笑“倒是不远。” “去过?”妫瑶泠问道。 姚夫人摇摇头“曾在图中见过,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连绵山色,四季如画。”妫瑶泠看着窗外说道。 “想来定是很美。”姚夫人说道。 “嗯。”妫瑶泠看了一眼姚夫人。像姚夫人这等官家贵族女子想必少有机会出门。 这隞城虽大,大不过天下,这城虽气派,却比不过山河宏伟。金笼中的雀儿不知远方模样,外面的野雀儿羡慕笼中有水有粮…… 深夜,姚夫人忽闻房顶有声响。出了屋外,抬头一看,原来是妫瑶泠提着酒坐在屋顶上。 妫瑶泠见姚夫人出来,晃着手中的酒,咧嘴一笑。 姚夫人白了妫瑶泠一眼,轻身一跃跳上房顶,坐在妫瑶泠旁边。 “大晚上,你不睡还不让别人睡了?”姚夫人说罢拿过妫瑶泠手中的酒饮了一口。 妫瑶泠指着远处说道“像不像山。” 姚夫人顺着妫瑶泠指着的方向望去。万家灯火已熄灭,夜色中只有朦胧的轮廓,乍一看的确像是连绵山色。高一点的楼阁像是山包一样。“像。”姚夫人说道。 “青要山在那边。”妫瑶泠指着另一个方向。 “可曾回去过?”姚夫人问道。 “嗯。” “家中人可好?” “……“妫瑶泠没有说话,只是喝下几口清酒。 …… “为何来此?” “寻人。” “何人。” “不知。” “是敌是友?” “是敌非友。” 姚夫人突然想到那事,便问道“可是与邢贞人有关?” “尚未查清。”姚夫人哼笑道“若真与他有关,那便由我来手刃。” “……”若飞尸之事当真与那邢贞人有关,必然不可让姚夫人牵扯其中。妫瑶泠这样想到。又低头一笑说道“只需保命。” “?”姚夫人眯着眼不解的看着妫瑶泠。 “若有危险,保命。”妫瑶泠说道。 姚夫人一笑,说道“那是自然。我这命啊,可金贵的很……” 清风吹过,这天是有些凉了。 俪兰(一) 仲夏祭是年内一大祭之一,除了年,还有仲春,仲秋,仲冬。除此之外,亦是有求风求雨求神求战等各方小祭。 妫瑶泠换好衣装,带上遮纱。起身走出屋外。 路过正堂,见姚夫人一人坐在堂中看书喝茶。这架势,若是旁人看了,定会如痴如醉,桌上香炉青烟飘渺,桌旁美人珠围翠绕,一身红装丰容盛鬋,一杯清茶渐入丹唇。这姚夫人的确美啊。 姚夫人悠悠地抬起头看向门外的妫瑶泠。 妫瑶泠一笑走了进去,指着府门说道“不去看看?” 姚夫人闻声放下手中书卷,白了一眼妫瑶泠说道“你当谁都像你这般无束?” 矫情,妫瑶泠心说道。 “当真不去?“妫瑶泠又问道。 “你去吧,那三个小东西还等着呢。”姚夫人笑着重新拿起书卷。 妫瑶泠笑着转身向府外走去。要说这姚夫人也不比嗣荣来青流大上几岁,竟称他们是小东西?果然目中无人。 妫瑶泠细想又一声轻叹,姚夫人哪是不想去,分明是周身如被锁链束缚一般,她脚下怕是在这府中是生根发芽了。守着这姚府,一守怕是要废了余生。还真是暴殄天物。 打开门就看到来氏兄妹和嗣荣在姚府门口等候。 “恩人。”若说来莘像狗皮膏药真的一点也不为过。只要见到妫瑶泠一定贴上来。 “你们三人怎不进去等候?”妫瑶泠问道。 “还不是莘妹妹害怕阿姊。”嗣荣说道。 来青流只在一边笑着。只是方才妫瑶泠关门之时,瞥了府中一眼。 “走吧。”妫瑶泠说道。 今日城中果然热闹,街边竟摆满的小商。因今日有大祭,遂城中涌来各地子民,亦是有些小商也随之而来。平日里见过的没见过的小玩意,今日几乎都齐了。 来莘自然是拉着妫瑶泠穿梭与各个小商前。嗣荣与来青流在身后跟着,有说有笑。 “何时会有祭典?”妫瑶泠问道。 “要再晚些,等天黑下来会在隞城中心的会场上引篝火,还有舞臣的献祭礼。”来莘说道“王城内还会有占卜礼,不过这个咱们是看不到了。” “妫姑娘可是第一次参加隞城仲祭?”嗣荣问道。 “嗯。”妫瑶泠说道。 “诶?恩人你的家乡可也有祭典?”来莘问道。 “自然是有。”妫瑶泠说道。在青要山时也曾碰上过几次祭典。司徒楚楚也像来莘这般,到处乱跑。看什么都稀奇。只是青要山的祭典不如隞城这般阵势。 “那恩人家乡可也有献祭礼?”来莘又问。 “没有。只是在附近庙宇上香。”妫瑶泠说道。 “多谢公子。”一女声传入妫瑶泠耳中。 “无妨。”一男子说道。 妫瑶泠抬头看到前方不远处,散落的灯笼,帮忙拾灯笼的男子……那男子一袭白衣,手握玉扇。妫瑶泠突然想起飞尸钟冀冲的话,一袭白衣,一把玉扇。莫非是那个人? “等我下。”妫瑶泠轻轻抽出来莘挽着的手,向着那男子奔去。来青流和嗣荣亦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妫姑娘这是怎么了?”来青流问道。 “不知啊。许是看见什么熟人了吧。”来莘说道。 “咱们也跟上,这会儿人多,若是走散了,可就不好找了。”来青流说道。 妫瑶泠拨开人群,向那男子靠近,却突然闻到一股腐味,并非是那男子身上的味道,这腐味是从另一个方向而来。 妫瑶泠抬头,看到的是远处的王城,似已燃起篝火。这厢似乎是祭典要开始,大批的人朝着城中心走去。 是去追那男子,还是去王城?妫瑶泠停下脚步有些犹豫。 “恩人!”来莘的声音。 妫瑶泠回头看到来莘他们三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跑来。 “妫姑娘,方才……跑的那么快可是见到熟人?”嗣荣喘着气问道。 “并非。来公子,长勺公子,照顾好莘儿。若有异常,立刻带莘儿离开。去姚府找姚夫人。我若一直没有回来……你们就告诉姚夫人切莫心急。”妫瑶泠说道。 “啊?!”嗣荣不解的看着妫瑶泠。 “好。”来青流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妫瑶泠既然这般说,定是发现什么…… “恩人,要小心。”来莘说道。来莘想到第一次与妫瑶泠相遇,担忧的看着妫瑶泠。 “嗯。”妫瑶泠转身离开。 妫瑶泠心中着实不安,如此密集的人群,尸腐味,若这时真是出现飞尸之类,难免会波及城中百姓…… 妫瑶泠走进一条小巷,避开人群,向着王城方向疾行而去。凭借记忆,妫瑶泠来到译星宫。 站在宫门外,上次来时这译星宫很是冷清,而今日却灯火辉煌。一群人围在祭台前,高高在上坐着的应该就是这王城中的一方之主,人们口中称之为“王”的人。 祭台中间的大鼎中燃着高高的火焰,舞臣在火焰下起舞。妫瑶泠隐藏身形,悄悄靠近。 邢贞人在一边念念有词,舞臣在一旁乱跳……又见另两名舞臣拖着一人,跪在鼎前,那人衣衫褴褛,应是抓来的奴隶。双手双腿套着锁链。其中一名舞臣拿出一把小刀。只听跪着的人一声惨叫,脚筋被挑断,血流一地,倒在地上。两名舞臣又将其托起…… 妫瑶泠瞪大双目,这是作甚?可让妫瑶泠更为震惊的是,这两名舞臣竟将奴隶丢进那燃烧着火焰的鼎中。一阵凄惨的叫声刺入妫瑶泠耳中。怨念四起,均被吸入鼎中。 这莫非是,人祭!妫瑶泠握紧双手,此事不可忍。 “闻声起,花叶散,风。去!”妫瑶泠念道。只见祭台上一阵狂风,将四周的火焰吹熄。可唯独那鼎不灭。 “保护王上。” “啊,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上灯上灯。” “谁这么大胆,竟敢打断祭神礼?” 嘈杂的人声。 妫瑶泠跃上房顶,显现身形“祭神?用活人当做祭品,祭出的是什么神?” “在那!何方妖女,来人,拿下!”邢贞人喊道。 妫瑶泠冷笑“妖女?你欺人辱神,你是什么?” “妖言惑众!”邢贞人喊道“带王上离开!快!”众人一听四散而逃。 硕大的译星宫只剩妫瑶泠和邢贞人与几名舞臣。 只见邢贞人口中默念什么。四个黑影破瓦而出,跃上房顶将妫瑶泠围住。 妫瑶泠一惊,飞尸?! “拿下!抓她祭神!”邢贞人一声令下,这四个黑影闻声便向妫瑶泠袭去。 妫瑶泠唤出噬月,一时间风驰电掣,刀光剑影。这几个飞尸力量虽不如钟冀冲,可这速度却是极快。招式中更像是刺客一派。偷袭,暗器。四个飞尸配合起来十分流畅,想必是训练已久。 “噬月,分身,嗜六道,冰如刃,袭!”妫瑶泠念到,只见噬月分出四瓣,向着四个不同方向飞去。 四个黑影与四把剑兵刃相见。 “果然又是扶魂师。”邢贞人说罢,一挥手,舞臣又拉出一名奴隶,二话不说就丢进火鼎之中,行号卧泣,怨气恒生,那飞尸似获新力一般,一声长嚎…… 妫瑶泠看情况不对,赶忙收回分出的噬月“收。” “看来之前的扶魂师,果然是遭你杀害。“妫瑶泠说道。 邢贞人冷笑道“是又如何,今日便多加你一个!” 妫瑶泠一阵冷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妫瑶泠跳下屋顶。噬月猛然一挥,一道剑气将火鼎一分为二,鼎中的火焰伴着烧焦的几具尸体散落一地,还有一些尸骨甚至已烧成白骨,碎成骨渣,更有烧成粉末,风一吹便随风去了。 这是烧了多少人?! 邢贞人喊道“杀了她!” 妫瑶泠敛容,挥起噬月,怒火中烧。若不是这些飞尸挡道,妫瑶泠恨不得将这个邢贞人食肉寝皮! 妫瑶泠仰天而笑,冷冷的说道“杀我?你以为你是谁啊?”说罢妫瑶泠将噬月置于面前,口中微动。只见四束光从妫瑶泠身后映出。 “分身术?!”邢贞人大惊失色。 五个妫瑶泠同时开口说道“不是要杀我吗?来啊。”四个分身一个疾步分成四个方向,冲向飞尸。 妫瑶泠手握噬月,不疾不徐地一步步逼向邢贞人,突然一个飞尸向妫瑶泠袭来,妫瑶泠一笑,袭向妫瑶泠的飞尸被妫瑶泠的分身一掌打在地上。换一个飞尸再来,又被妫瑶泠分身一脚击飞。无论这些飞尸从什么角度袭来,妫瑶泠的分身均一一击退。 邢贞人瞠目而视,妫瑶泠一步未停,越走越近。 当妫瑶泠站在邢贞人面前的时候,四方打斗的声音随即戛然而止。那四个飞尸的尸首四分五裂散落各处。 “回来吧。”妫瑶泠嘴角一弯。只见四道寒光凝聚于身,原本干净的噬月此刻血满剑身。 那些舞臣早已吓得作鸟兽散,不知所踪。 妫瑶泠剑指邢贞人,眸中冰冷,说道“可还有话说?” 邢贞人惊恐的面孔突然狰狞,笑着说道“扶魂师……” 妫瑶泠一转身赶忙用噬月挡下这一击。却被这一击的余力打得甚远,险些栽倒在地。方才若不是看到邢贞人眼眸中的倒影,竟未察觉身后有人。 邢贞人一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拜道“我的神!” 只见一黑影一般的人,站在邢贞人面前,那黑影周身散发着怨气。 妫瑶泠“噗”的吐出一口血,哼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 方才这四个飞尸和在姚府的那个黑衣人一样,虽说都类似飞尸,可却没有意识。最多只能算是杀人工具。若单凭这几个飞尸,与司徒楚楚打个平手倒有可能……但若说杀了楚儿……不可能,连打成重伤都不可能。 钟冀冲说看见司徒楚楚的时候,她便已经重伤……看来,这个所谓的神,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那白衣人又是谁? 只见黑影一挥手,一道剑气飞速向妫瑶泠袭来。 妫瑶泠一个闪身,躲过一击,可这一击竟将妫瑶泠身后的墙打穿。好快。没等妫瑶泠反应,一支剑已刺向妫瑶泠的脖颈。若不是妫瑶泠腰软身灵,这一剑必然当即要了妫瑶泠的命! 两剑相交,一声嗡鸣。好剑。这剑断然不是凡物。 只是……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从未听闻用活人血肉祭出什么神。妫瑶泠一个闪身加疾步,这才与之拉开距离。 “你究竟是何人?”妫瑶泠问道。 那人冷笑说道“尔等小辈,不配知吾名讳。” 这声竟分不出是男是女,口气倒是不小,妫瑶泠心想道。 只见那人指如拈花,口中默念咒文,那剑身布满怨气,冲着妫瑶泠就来。妫瑶泠刚要迎这一剑,却见那剑分出数把!噬月可分六道已数不易,这人竟能分出如此多?!到底是何来头?! 妫瑶泠来不及念出咒文,硬生生接下这数把利剑,剑刃在妫瑶泠身上划下数刀口子,有深有浅。伤口上布满怨气。 妫瑶泠一人一剑应对这数支剑,自是有些难以招架,更可怕的是妫瑶泠竟无法跑开。这些剑一直围绕在妫瑶泠周身对妫瑶泠进行袭击。 突然一支剑从妫瑶泠身后袭来,刺穿身体又抽了出去,妫瑶泠只觉肩膀如火烧一般!心中大惊,不好……趁着那人得意之时,妫瑶泠忍着剧痛,念道“容吾身处,画地为牢,羽化成篱,一行千里,撤。”只见妫瑶泠身下血染的地上,出现一阵眼,顷刻间,妫瑶泠周身的剑如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随即,妫瑶泠消失在阵眼上。 那人收回剑,数剑并为一把。冷冷的看着妫瑶泠消失的地方,轻声一哼…… 话分两头,嗣荣和来氏兄妹直到祭典结束都没能等到妫瑶泠。 “恩人,怎么还不回来?”来莘说道。 “妫姑娘会不会遇上什么事了?”嗣荣说道。 听嗣荣这么一说,来莘更着急了“会不会有危险?” “小妹别急,许是还未忙完?”来青流说道。 “要不咱们去姚府看看,或者等着?”嗣荣说道。 “……”来青流。 “……”来莘。 嗣荣见两人不语又说道“妫姑娘不是说若是有什么事就让咱们去姚府?倘若她回来,也自然会先去姚府。” “也对……”来莘说道…“可是……姚夫人……” “放心吧莘妹妹,我阿姊人真的很好……” 姚府中—— “什么?!跑不见了?”姚夫人“啪”的一拍桌子,问道“她都说什么了?” 吓得三个人不敢说话。 来莘给嗣荣使了个颜色。 嗣荣小心地说道“就说如果有什么事让我们赶紧来找你……阿姊,妫姑娘是有事突然就走了,不是跑了……”嗣荣又说道“而且……妫姑娘她又不是犯人……” 姚夫人又是想到妫瑶泠那晚在屋顶说的话,这个妫瑶泠定是查到了什么……“她还说什么没有?”姚夫人问道。 “说……说……”嗣荣被吓得一时什么都想不起。 “妫姑娘说让夫人切莫心急。”来青流说道。 “对对对,让阿姊切莫心急。”嗣荣说道。 “什么切莫心急?她这分明就是让我心急!”姚夫人怒气填胸,心想这妫瑶泠总是这般什么都不说。 “可是阿姊,你急也没办法啊……”嗣荣说罢赶紧给来青流使了一个颜色。 来青流无奈地看着嗣荣,又对姚夫人说道“夫人先消气,妫姑娘方才走的是急了些,兴许只是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说不定一会儿便回来了。” 姚夫人一想也是,妫瑶泠每次办事虽神出鬼没,但也算是小心谨慎。应是出不了什么乱子……便说道“罢了,随她。”姚夫人抓起手边的杯子,一饮而尽,说道“整日里在我这儿气人,不回来更好。”姚夫人起身,又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们三人赶紧回去吧。” 看到来莘担忧的眼神,姚夫人又说道“她若回来了,我自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说罢便走出正堂,向内院走去。心中却是隐隐不安…… 来青流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话。 俪兰(二) 妫瑶泠被传送咒带到一处林中,虽不知这是何处,但是看这密林许是隞城之外了。 若非传送阵法用的及时,怕是方才便要命陨那人剑下…… “嘶……”妫瑶泠靠在一棵树旁,满身伤痕,肤色苍白,轻声念道“万物存,皆为生,复。”伤口没有任何变化。妫瑶泠无奈地笑了笑,心想道,难不成今日是要折在这儿了……怎么行呢,楚儿的仇还没报……怎么也不能倒在这儿…… 想罢妫瑶泠封住自己的血脉,盘膝而坐。那黑影到底是什么人?他的那把剑,竟能散灵?不仅这等人闻所未闻,这剑更是闻所未闻…… 许久,妫瑶泠看身上的血已经止住,这才勉强站起身。只是这究竟是何处?方才以为这处是隞城之外,可细看之下,又觉古怪,这林中花草并未见过…… 妫瑶泠拖着一身的伤,在林中漫无目的走,亦是不知走了多久,周围气息有些湿润,想来附近应有水源……妫瑶泠抿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双唇,确是有些口渴…… 妫瑶泠顺着气息到了一湖边,却见朦胧烟雾中似是有人在洗澡,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那人银色的长发垂于腰际,白皙的皮肤,一半身子在水中…… “姑娘,可否告知此是何处?”妫瑶泠上前问道。 那人身体僵了一下,许是被这一声吓到……可不知为何,那人竟又低声笑了起来。 只见那人轻轻的转过身转过身,妫瑶泠竟是看愣了。水滴顺着那人的发丝滴落湖中,面如冠玉挂着水珠,俊逸出尘仿若仙人,眉清目朗眼角微挑,倒似狐狸一般,高挺鼻梁,皓齿唇丹嘴角上扬,好一张邪魅的皮囊……不对,这竟是个男子! 只见这男子慢悠悠的走出湖中。 妫瑶泠赶忙转过身,面色绯红“不知是公子,失礼了。” “你可知背对陌生人,可是个危险的事?”男子慢条斯理的说道。 妫瑶泠本想一走了之免得难堪,谁知这男子竟瞬间已站在她面前,这下可好,面对这男子,更是一览无余……深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衣服上,被印湿的白衣几乎成了透明状,紧贴着他的皮肤,勾勒着他修长且近乎完美的身躯。妫瑶泠一抬头正对上那双有些暧昧又轻蔑的狐狸眼。 “胆子不小,竟敢窥视本公子沐浴?”这男子说罢,又是唇上微微一勾,一对虎牙微尖,这笑中满是妖媚与傲慢。 妫瑶泠不敢再看他眼睛,似是多看一下,就会被这人给食了魂魄,赶忙后退半步,说道“方才……失礼了。” 谁知这妫瑶泠退半步,他竟进一步,斜着脑袋打量着妫瑶泠问道“名字。” “……”妫瑶泠不语。 “不请自来,到我地界,还不说出姓甚名谁?”男子清秀的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容,说道“好大的胆子。” 他的地界?妫瑶泠心中一想,这深山之中,定不是寻常人类,怕不是遇上妖了?奈何此时灵力低微,此人又刻意隐藏灵力,一时竟看不出这这厮什么来头。 “在下只是误入此处,公子见谅。”妫瑶泠说道。 这男子竟又笑出了声,吓得妫瑶泠不由得后退好几步,撞在一棵树上方才止步。 “嘶”妫瑶泠轻吟一声。方才被一剑刺穿的地方又渗出血来。 只见这男子步步紧逼,身后竟多出几条尾巴来。妫瑶泠心说不妙,重伤之下又遇邪祟。噬月竟也唤不出来……可真是出门未卜,祸先行。男子越走越紧。最后竟将妫瑶泠夹在他与树之间。妫瑶泠感觉他的一只手正慢慢靠近她,腿已经不听使唤,一步也挪不开,巨大的灵压扑面而来。 “还想逃?”男子语中轻蔑。 妫瑶泠本能捂着小腹,护住元丹。 未曾想这男人竟一把扯下她的遮纱。妫瑶泠这下完全愣住,这遮纱可是封物,只有自己和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人才能扯下,这男子竟…… 男子也是一愣,但很快又一脸奸笑“好美的一双眼睛。”一只手抵在树上,另一只手轻抚了一下妫瑶泠的脸颊。 妫瑶泠的脸霎时变得通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口血吐了出来,只觉脚下一软,脑中一飘。一不小心竟晕了过去。 这一倒,倒是让这男子没想到,赶忙抱在怀中。男子方才就见妫瑶泠满身血色,只是看她还能站着,便想捉弄她一下,谁知她这么不经吓? 男子将妫瑶泠横着抱起,走进湖中。这温泉湖水,虽比不得九重天上的灵池,却也是一处疗伤圣地。 男子将妫瑶泠拦在怀中,生怕湖水没了她。又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着妫瑶泠的下颚。端详起她的面容。笑容竟变得温柔起来。 过了许久,妫瑶泠睫毛微动,慢慢的睁开眼睛…… 嗯?怎么在水中?妫瑶泠心想道。再一看脸旁的一袭白衣,还有……妫瑶泠一看是这男子,扑腾的站了起来。摸着小腹……元丹还在…… 那男子也站了起来,吓得妫瑶泠连连后退,脚下却被一石头绊到。 男子一把将妫瑶泠拉了过来,说道“水中有砂石,小心些。” 妫瑶泠哪是听话的人,一把推开这男子“你是何人?究竟想干什么?”妫瑶泠只觉肩膀一疼。伤口竟又裂开了。 男子眉头微皱,一步向前封了她几处血脉,妫瑶泠便软软的倒在他怀中……又听男子笑着说道“这样你倒也能老实些。” 男子将妫瑶泠横着抱起,走出温水湖中,向林中深处走去。妫瑶泠此时心中莫说是想逃,更是想一掌拍死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奈何现下穴道被封,灵力不足,体力不支……气得妫瑶泠胸闷气短,却无计可施。 穿过一处石洞,妫瑶泠惊得目瞪口呆。这洞外竟是一处府邸。不说金碧辉煌却也是堂皇至极。 “公子。”一侍女说道,又见男子抱着的女子问道“公子这是……?” 狐一兮低头看了一眼妫瑶泠,笑着说道“捡来的。” 妫瑶泠别说开口反驳,就连嘴巴想动一下都不能。 这男子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若不想被这一窝妖兽吃了去,最好老实些。” 妫瑶泠纵使再不甘心,可也清楚以她现在的灵力,别说对付这男子,就连随便来个什么猫妖狗妖老鼠妖的……她都打不过。心中一沉,无可奈何,没办法,只得听天由命。 就这样妫瑶泠被这男子一路抱着来到一处院落,途中侍女们眼中无不投来诧异之色。想来妫瑶泠这几百年来的清誉算是毁了。还不如把她一掌打晕过去算了。妫瑶泠心中想来。 男子小心地将妫瑶泠放在床上。轻推掌心,将灵力灌入妫瑶泠体内。只见妫瑶泠肤色渐渐红润了些,可这伤口虽有愈合之相,却不起痂。 男子先是一愣又笑着说道“姑娘这皮外伤还算好说,只是穿骨的肩伤恐怕得需些时日。至于灵力只得慢慢恢复。”说罢男子解开妫瑶泠身上穴道。 妫瑶泠慢慢坐了起来,打量着这男子,既然救她应该不会再杀她,便问道“你是何人?” “非人。”男子笑着说道。 “……”这算个什么回答? “不如姑娘先告诉本公子,你是何人?”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妫瑶泠,眼中竟是有些玩味的调侃之意。 妫瑶泠心中想来,这男子怎么说也是救了自己一命,便说道“在下妫瑶泠,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妫瑶泠……”男子邪魅一笑,浅褐色的眸子盯着妫瑶泠问道“即是救命之恩,一句多谢便没了?” “……”妫瑶泠眼中警惕,这人分明就是在挑衅。 男子又靠近妫瑶泠些,笑着说道“你当如何报?” “……”妫瑶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想了半天说道“若有朝一日能帮到公子,妫瑶泠拼上性命,亦在所不辞。” “我既救你性命,又何须你拼上性命?” “……” 男子笑如春风,起身说道“莫在府中乱跑。”说罢便走出房间,手一挥关上房门。 留妫瑶泠一人在屋中。妫瑶泠坐在床上,伸出手,灵力虽在汇聚,却少得可怜。轻声一叹。 忽然房门异响,警惕地向房门望去。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竟是一只雪白毛色的狐狸! 妫瑶泠眼中一喜。伸着手示意那小狐狸过来些。小狐狸低着脑袋,压着耳朵献媚地向妫瑶泠走去。趴在妫瑶泠床边,又艰难的爬了上来。卧在妫瑶泠身上。 妫瑶泠摸着这小狐狸的毛,笑着说道“你这小狐狸,不怕我?” 妫瑶泠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救过一只小狐狸…… 妫瑶泠抱起小狐狸,看着它的眼睛说道“你这小狐狸的眼睛竟也是湛蓝色?”肩膀一疼,妫瑶泠赶忙放下小狐狸,那小狐狸担忧的看着妫瑶泠。 妫瑶泠轻轻地摸着它的脑袋说道“不妨事,只是些皮肉伤罢了。”又抱着小狐狸说道“你和我之前遇见的一个小狐狸长得真像,那小狐狸当真好看极了,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弯弯的……就是我之前遇到的那只小狐狸啊脾气坏得很。”想到这处,妫瑶泠又是一笑。 小狐狸抬着头看着妫瑶泠。 妫瑶泠笑着说道“它对我很好,就是对其他人……”想到之前的那只心机小狐狸不由得笑了起来,又说道“那只小狐狸可娇贵着呢,还会挑食,还喜欢……”妫瑶泠话还没说完小狐狸就站了起来,有些犹豫,可还是在妫瑶泠的脸上舔了一下。妫瑶泠一愣,笑着摸着它的小脑袋,缓缓说道“喜欢在我脸上舔来舔去……” 又是想来莫非这只小狐狸就是那只?后又摇摇头心想到,那只小狐狸怎么看也没什么灵力,定然不会成妖。狐狸一生不过二十,这只小狐狸定然不是它。 许是和小狐狸玩累了,又或是体力不支,妫瑶泠竟是睡着了。这一觉一睡就是三日。 待妫瑶泠再醒来时,那只小狐狸已不在她身边……又低头一看,身上已换上干净的衣物。肩上已被包扎。眼中一惊……赶忙起身下床。 打开房门刺眼的阳光照的她一时睁不开双目。 “醒了?”男子说道。 妫瑶泠眯着眼睛,看到院中坐着救她的那男子,身着白衣,好一个翩翩少年之相,怀中抱着一只赤色的小狐狸,那小狐狸红着眼睛,腿部有些血色,男子正在用灵力帮它疗伤。他脚下,和院中四处还有几只小狐狸,在奔跑打闹。 “这是?”妫瑶泠从未见过这么多种狐狸在一起。 “家中小辈。”男子说罢又笑着对这些小狐狸说道“去他处玩耍。” 那些小狐狸倒也听话,边跑边打闹着跑到院子外。男子则在院中石桌前的石凳旁坐下,饮起酒来。家中小辈?妫瑶泠心一想,这里莫非是青丘?男子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妫瑶泠说道“这是青丘的桃花酒,可要尝尝?” 妫瑶泠在男子对面坐下,想到当日来时被这男子……一路抱着过来……那是虽说是身不由己,可也并非自己所想,还是拉开距离好些。可是这身上的衣物…… 男子见妫瑶泠有些拘谨,又拉着一角似是有什么不好开口问的话,有些好笑便说道“妖侍换的。” 妫瑶泠心中松了口气,若是这男子换的妫瑶泠还真是不知该不该等她灵力恢复了然后一掌打死他。开口问道“还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嘴角一笑说道“狐一兮。” 狐一兮?妫瑶泠一惊赶忙站好了身子,拱手说道“不知是狐公子,那日……还望公子包含。” 早有耳闻,妖界一直由青丘掌管,狐帝近千年前得一子,子九尾,名一兮,是千年中唯一一只新生的九尾狐,若狐帝修为上神上到九重,狐一兮必然承继狐帝一职,那便是一方之主,万妖之王。 妫瑶泠想想方才还在想要不要一掌打死这男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狐一兮笑着说道“你还是坐下吧,免得伤口又裂开。” 妫瑶泠见狐一兮为自己斟满了酒又问道“我……睡了几日?” “三日。”男子低垂着细长的睫毛,说道。 “三日!?”妫瑶泠心中一慌,心想到,糟了。小尊上那便还未来及汇报。 狐一兮看着妫瑶泠,微眯着眼,嘴角微弯问道“为何事担忧?” “狐公子,可否帮小师送一封信?”妫瑶泠拿出鬼谏放在桌面。 “自然可以。只是不知你要送什么信,给什么人?”狐一兮笑着问道。 “扶魂司。”妫瑶泠说道。 “好。”狐一兮一笑,又玩赏似得看着妫瑶泠说道“只是本公子有些好奇,你为何伤的如此重?” “……不知狐公子,可曾听闻一把能散灵的剑?”妫瑶泠问道。 “能散灵的剑?”狐一兮想了想,道“不曾听闻。”狐一兮当日救下妫瑶泠就觉她身上的伤十分奇怪,便问道“莫不是姑娘是被这剑伤的?” “正是。”妫瑶泠说道。 “竟有这等灵器?”狐一兮放下酒杯,似是来了兴趣,问道“是何人所用?” “不知。”妫瑶泠说道“只知那人修为甚高。以人祭,食魂魄,夺元丹。” “食魂魄?夺元丹?”狐一兮眉上微微一皱,陷入沉思,半晌又说道”这事我倒略知一二,只是堕魔之物修为并不算高。” “堕魔之物?”妫瑶泠不解的问道。 “正是。”狐一兮说道“之前本公子到人界……偶遇一位,一位姑娘,身受重伤。” “一位姑娘?身受重伤?”妫瑶泠再看狐一兮,一袭白衣,又问“你可有一把白玉扇子?” 狐一兮一想,说道“确是有一把”说罢狐一兮手中拿出一把扇子,扇柄为白玉,又问“可有不妥?” “……之后呢?”妫瑶泠接过扇子问道。 “她身边有一魔物,被我击退,本想继续追,但又见那姑娘身受重伤,便让那东西跑了。”狐一兮说道“那姑娘让本公子将她送到山上一座尼姑庵。” “所以是你带走了楚儿?”妫瑶泠问道。 “她伤的太重,想必是有重要之事相托,我虽用灵力护住了她的碎魄,可想必……”狐一兮没有再往下说。 “……”妫瑶泠一直不知钟冀冲口中的白衣男子是正是邪。现在细想,钟冀冲恐怕一直以为是狐一兮将司徒楚楚打伤,在他食魂刨丹时,狐一兮出现,他便以为是狐一兮一次未杀成司徒楚楚便追了过来,遂钟冀冲才不敢轻举妄动。可若是钟冀冲当真不知司徒楚楚是被谁所伤,那他与那个黑影亦不是同伙。而这白衣男子…… “多谢公子……曾出手相救。”妫瑶泠说道“小师……还有一问。” “请说”狐一兮说道。 “你遇上楚儿时,她的遮纱可在?”妫瑶泠问道。 “不在。”狐一兮说道。 妫瑶泠握紧了手中的扇子。扶魂师的遮纱一旦取下,那便是拼死一搏。司徒楚楚定然不会如此莽撞,她当真是……走投无路啊…… 俪兰(三) 要说她妫瑶泠这次能死里逃生,亏得那传送阵。可司徒楚楚并不会用这么高阶的鬼咏……倘若……倘若那次楚儿缠着非要学这术法的时候,教了她……也许她就不会……想到这处妫瑶泠心上又是一阵心酸……当日只想着这术法太过耗费心神与灵力怕楚儿吃不消……如今却是害了她…… 狐一兮见妫瑶泠眼中满是悲怒,眉头紧锁问道“你所说的剑,可是那魔物所有?可当日本公子未见那魔物有佩剑。” “并非。”妫瑶泠眉上一皱,说道“你所见的魔物是飞尸。佩有散灵之剑的是另一人,或者说是人祭养出的邪物。” “邪物?”狐一兮微微有些不解,倒是未曾听闻人祭养出了什么邪物。 “又或是邪神。”妫瑶泠想了一下又说道。 狐一兮凑近了妫瑶泠一些,嬉笑的看着她说道“妫姑娘认真说起话来的样子……真好看。” “……”方才还怒气未消的妫瑶泠一听这话,先是一愣,顿时红了脸,这个人都在注意些什么?!听闻狐狸精最会蛊惑人心,果然不假。 妫瑶泠这般想来,躲开狐一兮注视自己的双眸,又说道“还请狐公子莫再戏弄小师。” 狐一兮拿过妫瑶泠手中的玉扇,不经意间竟碰到妫瑶泠的手,妫瑶泠慌忙把手缩了回去。这还不算,这狐狸精竟用白玉扇子抵着妫瑶泠下颚,弯月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妫瑶泠说道“可本公子就喜欢如此。” 妫瑶泠赶忙站起身“小师身体不适。”说罢便转身向屋中走去。 狐一兮看着妫瑶泠的背影痴笑半响。 妫瑶泠关上房门,深呼一口气,心想道,无耻之尤!果然还是应该一掌拍死他。妫瑶泠坐在桌旁,一杯杯的喝着茶水,将姚夫人给她的一瓶瓶毒药摆在桌上。又拿出一本药籍册。一下午竟全是在想如何让这狐一兮尸骨无存。 可又想这狐一兮好歹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若当真下手怕是落个恩将仇报的罪名。这便与妫瑶泠原本的为人之道不符。但这狐一兮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与她,这事也不能作罢。 正当此时,那只小狐狸又推门进来。 看了一眼妫瑶泠。妫瑶泠放下手中的药藉册。小狐狸看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甚是好奇,便跳了上去,左闻右闻,妫瑶泠赶忙将它抱起,说道“这些,你不可食。”又笑着说道“这可是毒物。”妫瑶泠一挥手将桌上的毒物收了起来。小心地将小狐狸放在桌上。突然想到一事,面露狐疑,问道那只小狐狸“你这小狐狸莫不是那只大狐狸派来的?” 这小狐狸一脸不解歪着头望着妫瑶泠,这模样当真是可爱至极。 妫瑶泠突然笑着抱起了它,又说道“想来那只大狐狸也不会如此无趣。”说罢妫瑶泠便抱着小狐狸来到床边,将小狐狸放在床上,自己则盘膝而坐,捻指放于膝上,打坐。 小狐狸把头放在妫瑶泠腿上,闭着眼睛睡了起来。 妫瑶泠低头看了一眼,嘴角一笑,放任它如此,自己继续打坐。侥幸元丹未损,结灵倒也快些。一开始倒也平心静气,只是越往后气息越是紊乱。不是为别,是突然想起狐一兮那张献媚的嘴脸。 “臭狐狸。”妫瑶泠突然说道。 这一句臭狐狸吓得旁边睡觉的小狐狸差点跌下床。好在妫瑶泠一把托住了小狐狸,又眼含心疼的问道“可是吓到你了?我不是再说你……” 妫瑶泠把小狐狸抱在怀中,摸着它柔软的背毛,似是安微一般。窗外夜已深。 妫瑶泠熄灯躺下,小狐狸竟跳到妫瑶泠肚子上,团成一团接着睡了起来。妫瑶泠虽是无奈,却也由着它。 这几日那狐一兮倒是没再来找妫瑶泠麻烦,只有这狐狸整日陪着她。妖侍每日也会按时按点的送来些茶水果实,似笑非笑的看着妫瑶泠。想必狐一兮抱着妫瑶泠回来的事早已传遍这狐府了。妫瑶泠虽在心中早已将狐一兮千刀万剐千百次,可这脸上依旧面若清风,毫无波澜,甚至十分正经。 只是在这呆久了妫瑶泠难免也会觉得无趣。灵力也恢复一半,只是肩伤还会隐隐作痛。 这日一位老者走进院舍,看到妫瑶泠坐在石凳上给小狐狸梳毛,便笑着走了过来。 “可是妫瑶泠,妫师大人?”老者说道。 妫瑶泠轻轻放下小狐狸,起身说道“正是,您是?” “小老是这青丘土地”老者说着手中又捧出一物,道“有一封鬼谏尊上托小老交由妫师大人。” “多谢土地达人。”妫瑶泠接过鬼谏说道。 妫瑶泠接过鬼谏,是小司尊亲笔。鬼谏上一是让她安心养伤,二是事情扔在调查,三是已派人告知姚夫人等人妫师安好,且她妫瑶泠只是有公务要忙,不必挂怀。 土地看了一眼妫瑶泠身边的狐狸,又笑着望着妫瑶泠问道“不知妫师大人在狐府中可还适应?” “承蒙狐公子关照,小师在此处多受照顾。”妫瑶泠话虽如此说,可心中却想,只要不看见狐一兮,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那便好,想必妫师大人未曾来过这青丘,不如就由小老带路,看看这青丘之景如何?”土地说道。 妫瑶泠一听心中大喜,正觉无趣,又怕乱了规矩,只得呆在这处,这土地来的正是时候,便笑着说道“那就有劳土地达人了。” “妫师大人,这边请。”土地说道。 妫瑶泠刚走没几步,就被一团小白毛拦住了去路。 “你可是也想去?”妫瑶泠低头看着小狐狸说道。 小狐狸站起身,扒在妫瑶泠腿上。妫瑶泠笑着抱起小狐狸说道“那便一起吧。” 来时那晚妫瑶泠没能细看这狐府,今日一看竟是让妫瑶泠有些瞠目结舌。妫瑶泠一直以为,狐妖一族应是住在洞中,竟没想到狐族竟是在院府中。院府也就罢了,可这院府不仅远看堂皇近看更是处处华丽无比,一处一景,一景如画,就连廊中木雕都如此精湛,更别说亭台楼阁精雕细琢。 出府这一路,妫瑶泠虽以笑遮面,但内心仍是十分不快。路过她身旁的妖侍虽毕恭毕敬,可妫瑶泠走过之后仍会听到妖儿们耳语,又轻声窃笑……想必还是因那只臭狐狸…… 小狐狸在她怀中打了一个哈欠,似睡非睡地窝在妫瑶泠怀中,耷拉下来的大尾巴,时而还会摆几下。 方才出了府,妫瑶泠便长舒一口气。总算出来了,盯着那些妖儿们四下打量的目光,让人实在不自在。 要说这青丘果然是妖界之地,处处皆是如梦如幻。就连这花花草草也与青要山大不相同,尽是些奇珍异草。妫瑶泠心中不禁感叹,青丘果真美轮美奂。 小狐狸似是睡醒了一觉,从妫瑶泠怀中跳了下来。在山间乱跑。妫瑶泠和土地跟在后面。 走到河边本想喝些泉水,却见一只松鼠似是落水,抱着一根摇摇晃晃的树枝,拼命往上爬。妫瑶泠赶忙伸手将它捞了起来。将它小心放在地上。 土地见状说道“妫师果真心慈人善。” 妫瑶泠笑着说道“如振落叶举手之劳罢了。” 土地抬首又笑着说道“万物皆有灵,妫师不求报,可这恩情有些小家伙可忘不掉。” 妫瑶泠顺着土地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原本空落落的树枝上,竟是站着一排大大小小的松鼠。有几只抱着果子爬了下来。在妫瑶泠脚边转了数圈,举着幼小的双臂似是要将果子给妫瑶泠。妫瑶泠笑着接过果子,它们这才又转了几圈回到树上…… 不仅如此,这些小家伙们愣是在树上蹦蹦跳跳跟着妫瑶泠走了许久。 直到天色渐黑他们才回狐府。 狐府门前妫瑶泠与土地道别,小狐狸亦是玩得有些累了,老老实实地在妫瑶泠怀中睡觉。倒也不介意这小狐狸脚上的污渍染了她的衣裳。 妫瑶泠凭借记忆回到所住的院舍,余容苑。 将小狐狸放在房中床上后自己却在院中喝起酒来。 这月光下,庭院中,淡淡的紫气萦绕在妫瑶泠周围。只是无法近妫瑶泠的身。这紫气是妖气,月中尤其浓烈。对妖来说这是好东西,可对那些误入此处的凡人,却是催命的毒物。 妫瑶泠拿出那支双生花发簪放在桌面,又在发簪前放了一杯酒。好似司徒楚楚相伴…… 楚儿,你说这青丘与青要相比哪里更好看些?妫瑶泠想到这处又是一笑。 她自然知道不会有答案,只是笑着喝着杯中酒,看着冷圆月。 亦是不知喝了多少杯,这酒是好酒,就是有些醉人。 妫瑶泠红着脸,朦胧的双眼越发觉得沉重。 竟是倒在桌上睡着了。 只觉得有一双手将她抱起,这人身上真好闻,是桃花的香。 清晨,妫瑶泠只觉鼻下一痒。睁眼却见一团白毛。 原来是小狐狸调皮。 妫瑶泠倒也不气一把揽过小狐狸说道“你倒是精神,让我再睡一会儿……”说罢妫瑶泠又闭上了眼睛。 可这小狐狸似是不老实,在妫瑶泠臂弯中扭来扭曲,突然觉得这小狐狸似是变胖些。 “当真还要睡?”若非方才妫瑶泠将他狐一兮抱得太紧,呼吸声又正好在他耳侧……想必狐一兮也不会突然现了人形。 妫瑶泠猛然睁眼,眼前是件不整的白衣,深衣内坚实且肌如凝脂的胸膛……顺势向上看,有些凌乱的青丝,垂在两颊,一双勾人心魂的眼睛,只是脸色有些微红。淡淡的桃花香。狐一兮! 妫瑶泠吓得险些掉下床,手忙脚乱碰倒了放在床侧的衣架。狐一兮一把揽过,手臂一使劲将妫瑶泠拉了上来。 “妫姑娘?”妖侍方才听到屋中有异赶忙推门而进。 结果隔着屋中纱幔却是看到狐一兮被妫瑶泠压在身下。 妖侍与妫瑶泠皆是傻了眼。 狐一兮嘴角轻轻一勾,抽出身,半坐起身对侍女说道“下去吧。” 妖侍也知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红着脸,赶忙跑了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不是!并非你想的那样。”妫瑶泠想要起身追出去解释,却被狐一兮拦腰一拽放倒在床上,这下好了,被狐一兮卡在身下动弹不得。 “怎么你这小鬼,睡了本公子那么多晚,这就想走?”狐一兮的笑容自然好看,这些笑容中未免也太邪魅了。 妫瑶泠惊恐的看着狐一兮,心中乱作一团,心跳从未如此急促。什么叫睡了他这么多晚?那只小狐狸竟是狐一兮?!想来这几日她妫瑶泠可是整日抱着,哄着,一起睡……觉。瞬间脸从内红到外。竟是满肚子骂他的话全部堵在心口说不出了。 狐一兮看着身下的小鬼儿涨红的脸,表情即是慌乱又是羞恼,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她鼻子上轻轻划了一下,便起身站在床边,整理好衣裳走了出去。 妫瑶泠半天才回过神,赶忙起身。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想她妫瑶泠潇潇洒洒活了这么多年,哪受过这等屈辱?在青要山那些个神兽野兽哪个不是对她唯唯诺诺感恩戴德?在扶魂司那些小司就算不是趋之若鹜也是恭恭敬敬?就是小司尊,小司尊不也得给她几分薄面?这狐一兮倒是能耐了?竟三番两次戏弄与她? 妫瑶泠将被褥狠狠地攥在手中,咬牙切齿低声说道三个字“狐、一、兮。” 若不是此处是妖界,若不是她知礼节,若不是她现在旧伤未愈,怕是早就抽刀追去,然后将那狐一兮碎尸万段了。 越想越气,心中想来,此事,绝、不、姑、息。 妫瑶泠设下门禁,盘腿而坐,屏息凝神。心想道,需尽早恢复灵力,然后将那无耻之徒衣冠禽兽打得连狐帝都认不出他儿子来。 一连闭关数日,妫瑶泠灵力亦是恢复八九。 听到狐一兮的声音,妫瑶泠唤出噬月,推门而出。 结果,却看到院中竟有一群小狐狸,一个个毛茸茸一团团,将她围了起来,在她身边争相想要她抱。看见这些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妫瑶泠心瞬间软了下来。 “你这小鬼,为何杀气如此大,可是谁招惹了姑娘?”狐一兮晃着白玉扇子笑着说道,这笑容当真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听这声音妫瑶泠瞬间怒目切齿,用剑指着狐一兮,却未上前半步,只因不忍伤着脚下的这些小狐狸。 “鬼谏。要不要?”狐一兮晃着手中的竹简。 妫瑶泠一愣,收起噬月,伸手说道“拿来。” 狐一兮笑着走了过去,将鬼谏交与妫瑶泠手中。 妫瑶泠瞪了一眼狐一兮,打开鬼谏,上说道,人界多出出现飞尸作乱,已有数十名修士惨遭杀害。 妫瑶泠合上鬼谏,看样子怕是低阶扶魂师应付不来了,也,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妫瑶泠低头看着脚下的小狐狸,竟有些不舍。 狐一兮看出妫瑶泠心思,笑着说道“要走便走。若是舍不得本公子留下亦可。” 妫瑶泠白了狐一兮一眼。狐一兮笑着摇着白玉扇子走向院外,小狐狸亦是随他而去。 妫瑶泠心中竟突然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一块。 走出狐府妫瑶泠便唤出土地,请他带路下山。 这山间奇景,妫瑶泠亦是想再多看几眼,这一去怕是再没什么机会来此处了。可又想到人界受难,妫瑶泠心中又是担忧。 “妫师,可是有心事?”土地看着满面愁容的妫瑶泠问道。 “只是在想飞尸之事。”妫瑶泠借口说道。 土地一笑,又问“妫师,身体恢复如何?” “已无大碍,多谢土地记挂。”妫瑶泠回道。 “那就好……“土地轻叹一口气。 “土地可是有心事?”妫瑶泠一听轻叹,有些不解。 “算不得心事,只是担忧一兮这孩子。”土地微露着愁容说道。 “?”妫瑶泠更是不解。 土地见妫瑶泠不语又说道“这孩子前段时日耗费灵力过多,亦是不知现在如何。” “耗费灵力?”妫瑶泠眉上一挑,他耗费什么灵力了?若说那只臭狐狸整日里想着法子的捉拿与她耗费心神也就信了…… 土地停下脚步,眸中惊愕,说道“妫师不知?” “……?” 土地又轻叹一口气,又边走边说道“一兮这孩子……小老自是看着一兮长大,这孩子虽是顽皮了些,但却是博施济众。妫师来那日,一兮曾找过小老,说妫师身上伤口有异,不知如何解。前去探望之时妫师仍在昏迷。妫师身上这伤口可是被结怨之物所伤?” “正是。”妫瑶泠回道。 土地点点头又说道“温水泉池虽能疗伤,净化一些怨气却不足以除去。这怨气不除,伤便不愈,若要去怨,则需用灵力逼出。这本就是耗灵之事,再加上去怨后还需疗伤……也难怪那日见一兮时……那孩子竟现了真身。怕是灵力撑不住了吧。” 妫瑶泠心中一悸,难怪她会昏睡三日之久,难怪她重伤时灵力还能恢复如此快,难怪之后几日狐一兮一直是狐狸形态……本以为狐一兮变成狐狸只是为了戏弄与她,却不曾想竟是为了救她?莫不是自己错怪了狐一兮? 土地见妫瑶泠脚步渐慢,回头看去,却见妫瑶泠耳根有些红,微微一笑,指着山口说道“妫师大人,前面便是妖界出口。” 妫瑶泠这才回过神“多谢土地。” 土地道别后转身向林中走去,没走几步便消失在妫瑶泠面前。 妫瑶泠走下台阶,走出妖界。 转身看去,原本的青山石阶此时却是一片荒芜。这妖界本就四面结界,山间阵法一天十二变,若无令牌,想进妖界难如登天…… 这一别,亦是不知何时再见。 妫瑶泠一笑,罢了,若要见自会见。 想罢,便只身前往隞城。 俪兰(四) “你还知道回来?”姚夫人依旧仪态不凡绰约多姿目中无人。 “……”妫瑶泠轻纱遮面端正地坐在正堂内的客桌前,身旁放着一包行囊。 “我问你,这些时日你跑哪儿去了?”姚夫人白了一眼妫瑶泠,又说道“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让人送来封书信?” “公务,远行。”妫瑶泠喝了一口茶说道。 “你倒是不辞而别的潇洒,可知……那几个小的……每过几日便要来我府上要人?”姚夫人说罢又是白了一眼妫瑶泠。 “……”妫瑶泠轻轻一笑,说道“是吗?” “阿姊!”嗣荣一进府中就叫道。 “瞧见了吧,又来了。”姚夫人说罢又轻摇着头。 姚府的清净打从这妫瑶泠来了,便不复存在了。 嗣荣身后果真跟着来氏兄妹。 “你倒来的正是时候。”姚夫人说道。 嗣荣一进正堂,见妫瑶泠果真坐在这里,欣喜若狂,说道“妫姑娘,你果真回来了!方才我家家奴说是在街上瞧见了你,赶忙回来向我通报,我便把青流兄和莘妹妹给找来了。” “姚夫人。”来莘行礼罢,便跑过去抱住妫瑶泠,说道“恩人!你可算回来了。” “姚夫人,妫姑娘”来青流笑着拱手说道,目光自是在姚夫人身上多看了一眼。 “妫姑娘可还好?”嗣荣问罢,又说道“那日你匆匆离去可是急坏了莘儿妹妹。” 妫瑶泠笑着说道“让各位担忧,事发突然,还望各位包含。” “还说呢,虽有书信可一直未见你人影,你可知莘儿多担心?”来莘说道。 妫瑶泠笑着拿出一盒桃花酥,说道“让莘儿担心了。” “欸?恩人竟还给我带了好吃的。谢谢恩人。”来莘开心的打开糕点盒,桃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姚夫人见状白了妫瑶泠一眼。 妫瑶泠拿出一个剑穗走向姚夫人。“姚夫人。”妫瑶泠将剑穗递给姚夫人。 姚夫人不屑的拿起剑穗端详,上面是一朵木雕的小花,十分精致,这木料她竟看不出亦闻不出出于何木。 妫瑶泠见姚夫人一脸迷惑,笑着说道“此物世间再无第二个。”这句话倒是不假,这是妫瑶泠在青丘时所做,这木是楠槐木,人界并无,楠槐有灵,常相伴保平安,与剑相佩,即使是凡人也可斩邪祟。这还是土地告诉妫瑶泠的。 “还算你有些良心。”姚夫人说道。面虽未笑,可她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又拿出一套雕刻刀走到来青流面前说道“此刀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来公子小心使用。”只是妫瑶泠并未告诉他,这刀削出之物,无论是何材质,均可辟邪祟。 “多谢妫姑娘。”来青流拱手相谢。 最后是给嗣荣的,是两只拳头大小的嫣红色的玉松鼠。“虽是玩物,略表心意。”妫瑶泠说道。这玉松鼠也是妫瑶泠亲手所做,这玉定然不是普通之物。玉是桃香翠玉,放于房中,十丈内妖祟不可接近。那日妫瑶泠见房中这玉看着好看,又听狐一兮说起这玉可防邪祟,狐一兮见她喜欢这东西,便赠与她妫瑶泠,妫瑶泠便将这玉雕成那日见着的松鼠,带了回来。 “恩人。”来莘嘟着嘴说道“他们的都是可以拿来常伴的,我的一吃就没了。” “这个给你,不就有了。”嗣荣将其中一只玉松鼠放在来莘手中,说道。 妫瑶泠嘴角一笑。 “还不谢谢嗣荣兄?”来青流对来莘说道。 “谢谢嗣荣哥哥。”来莘说罢,又拿着玉松鼠放在鼻下,眼中一惊,说道“这玉细闻竟还有股淡淡的桃香,恩人这玉是什么玉?” “桃香翠玉。”妫瑶泠笑着说道。 “桃香翠玉?”来莘一喜,虽未曾见过,可这玉如其名着实让人爱不释手…… 妫瑶泠转身又对姚夫人问道“这些时日可还安宁?” “老样子。”姚夫人放下手中剑穗说道。这句话也只有妫瑶泠他们二人听得懂了。看样子还是时有刺客前来。 又问这几个小的,道“近日城中可还好?” “不好不好。”来莘说道“听说最近常有那个什么修仙的被害。” “是修士”来青流说道。 “都差不多嘛。”来莘说道。 “这事我倒是也有所耳闻。”嗣荣说道“近日听兄长提起过。本身官家对江湖之事少有参与,但这次之事官家也有些重视。听说死了不少人……” 看样子官家还不知邢贞人之事,也怪不得那日邢贞人见事情不对先行支开了所有人。以为是护主,但现在看来恐怕并非如此。 “恩人之前可是查这些事情去了?”来莘问道。 “……”妫瑶泠不语。 来莘正想再问却被来青流拦下“小妹,妫姑娘不说自然有她不说的道理。”来青流笑着说道。 姚夫人虽也想知道答案,但眼下也确实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第一次见妫姑娘就觉得妫姑娘气度不凡,是不是也是传闻中的修行之人?”嗣荣说道“若当真如此,那妫姑娘可要小心些了。” 妫瑶泠微笑说道“多谢长勺公子提醒。”让他们觉得妫瑶泠是修行之人倒也好,不会暴露身份。 “我就说嘛,恩人这么厉害定是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想不到恩人竟真是传闻中的修行之人。”来莘说道。 “难怪整日神秘兮兮。”姚夫人白了一眼妫瑶泠说道。心中却是放下了一块石头。虽说姚夫人对妫瑶泠有些信任,但总归并不知这妫瑶泠到底是何人,今日才知这妫瑶泠是修行之人,倒是着实松了一口气。 “既然妫姑娘安然回来,今日便在阿姊的府邸为妫姑娘洗尘吧。”嗣荣说道。 “好啊好啊。”来莘开心地说道。 “你倒反客为主了?”姚夫人虽嘴上抱怨却也没拒绝。 嗣荣咧着嘴笑着说道“阿姊最好了。” 姚夫人白了嗣荣一眼说道“油嘴滑舌。”说罢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剑穗,向门外走去,说道“行了,你们在此间先聊,我去安排。” “那就劳烦阿姊了。”嗣荣笑着说道。 来青流笑着看着姚夫人。 妫瑶泠自是明白,姚夫人府中一直不安,遂姚夫人很少让外人留与府中,今日若非特别,姚夫人亦是不会让他们三人留下。 “恩人恩人,你们修行之人是不是真的可以不吃不喝的啊?”来莘问道。 “不可。”妫瑶泠说道。凡人修行当然不可,纵使是辟谷也是偶有几日。 “那是不是可以随手那么那么一挥就能拿出东西来呢?”来莘说着还比划着。 “隔空取物不易。”妫瑶泠笑着说。修行之人虽是玄门可终究是人。想罢又补充说道“但若是有法器,倒也能行。” “这样啊……那是不是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飞来飞去?”来莘又问道。 “上房踏树倒是可以。”妫瑶泠笑着说道。 “那恩人是不是也会?”来莘问道。 “……会。”妫瑶泠笑着说罢又补了一句“姚夫人也可以。” 来莘一惊“姚夫人也是修行之人?” “并非,但是轻功了得。”妫瑶泠说道。 “姚夫人……这么厉害的啊”来莘说道。 来青流在一旁笑着说道“小妹也想学?” “不要不要。”来莘摇着头说道“看兄长那时候整日射弓练剑就累得很,我不要。再说了我不是有你们保护吗?”说罢又嬉笑着挽着来青流的手臂。 “那是自然。”来青流笑着看着来莘说道。 “想不到来公子也是习武之人。”妫瑶泠说道。想来也是,每次来青流帮来莘拿东西时确实看着十分轻松,只是从未见他佩剑。 “只是些皮毛。”来青流说道“骑射剑道习音律都只是在学时必修之技。但若论起骑射剑道,还是嗣荣兄更厉害些。” “青流兄过奖过奖。”嗣荣笑着说道。 “嗣荣哥哥很厉害吗?”来莘问道。 “那是当然。”来青流说道。 “那嗣荣哥哥与姚夫人想比呢?”来莘又问道。 “自然是阿姊更厉害。”嗣荣说道“就连我兄长都只能勉强与她打个平手。若非女儿身,那也是良将之才。” “女儿身什么了?先人母辛不也是女儿身?”来莘说道“那不一样领兵打仗?” “心不同。”来青流虽脸上挂着笑,可看得出眼底微微有一丝忧伤……又说道“有人为守一国,有人为守一人。心不同,义相同。” “什么心啊义啊的,听不懂听不懂。”来莘说道“有你们保护莘儿就够了。”说罢又是咧嘴一笑…… 妫瑶泠只是跟着嗣荣来青流在一旁笑。 …… 侍女来请他们吃饭,才结束一时的闲聊。 “哇!这么多好吃的?”来莘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惊叹道。 妫瑶泠也是一惊,在姚府内住的时日中哪有这等待遇。想来姚夫人今日是真的高兴啊。 “快都坐下吧,嗣荣别傻站在那儿。”姚夫人说道。 妫瑶泠一时之间也不知应坐哪里……瞥见姚夫人看着妫瑶泠的眼睛轻轻瞟了一眼身边的位置,又看看妫瑶泠。妫瑶泠嘴角一笑,走了过去。 嗣荣坐在姚夫人的另一边,来莘坐在嗣荣与来青流中间的位置。 “多谢阿姊盛情款待,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嗣荣说罢便夹起一块肉放在来莘碗中。 姚夫人一笑,又转身对妫瑶泠说道“你愣着干什么,也让我亲自给你夹菜不成?” 妫瑶泠笑着拿起筷子。 “青流。”姚夫人说道“不必拘束。” 青流拱手后也拿起了筷子,嘴角微弯“多谢,夫人” “欸,阿姊你也吃啊?”嗣荣说道。 姚夫人白了一眼嗣荣“吃你的。”说罢又给嗣荣夹了一筷子菜品。 “多谢阿姊。”嗣荣笑着说罢,又转身问来莘“可还喜欢?” 来莘鼓囊着嘴巴“嗯嗯嗯”的点头。 妫瑶泠自顾自的喝着杯中酒。许是在妖界几日伙食太好,连这嘴巴也变得挑剔……觉着这酒是好酒,但是不如桃花酒香甜…… 饭后几人又闲聊片刻,这三个“小的”方才离去。 夜间,妫瑶泠坐在屋顶喝酒。 姚夫人来到此处,抬首望乡屋顶的妫瑶泠,说道“下来。” 妫瑶泠拎着酒瓶跳了下来,拱手道“姚夫人。” “少在这儿装腔作势。”姚夫人眼角一瞟,嘴角却是一弯。 妫瑶泠嘴角一笑,跟在姚夫人身后,来到书房。 “说吧,查到什么了。”姚夫人向来开门见山。 “他的确有问题。”妫瑶泠说道。 “我也查到了些事情。”姚夫人拿出一份密书。 上写道邢贞人密抓修士,让他们互相残杀后,弃之荒野。这点倒是不出妫瑶泠的意料之外,只是这邢贞人如此行事,竟无人阻拦? 姚夫人见妫瑶泠不语又说道“邢贞人位高权重,无人敢言。只是我不知,他抓这些修士作甚?” “祭神。又或是做武器”妫瑶泠说道。 “祭神?做武器?”姚夫人不解“那他又为何加害与我?” “许是……做武器……”妫瑶泠说道。又想到那日与她交手的几个飞尸,均是擅刺杀之人。姚夫人剑术超群,与邢贞人而言若作为武器,姚夫人的确是不二人选。 姚夫人眉上一挑,突然冷笑“原来如此。所以他先让我中毒,再让我食蛊只是想让我做他手中的刀?” “……”妫瑶泠自是明白,像姚夫人这般骄傲之人,让她心不甘情不愿替人做事,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那他这么做究竟意义和胃?难不成还想称王称帝?”姚夫人说道。 “……不知……”妫瑶泠轻摇着头。也许并非他想称王称帝,而是他背后之人。妫瑶泠心想道。 那日妫瑶泠解决了邢贞人手下的四个飞尸,想来也算是让那邢贞人伤了元气。可这邢贞人近日又网罗天下修士,让这些修士互相残杀,强者留做武器,弱者,大概会被刨丹祭神……再者,这邢贞人看姚夫人食蛊一计不成,便想杀之,杀不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若不是妫瑶泠先是解决了来府中的黑衣人,又屠了他那四个飞尸,让他手下无人,她不在的这段时日姚夫人定然不会好过。 “萧家,宋家,邢贞人。”姚夫人冷笑着说道“先是萧宋两家杀我夫断我兄长之翼,再是邢贞人想将我做成武器,又有外族窥视《百兵列阵图》,真是好啊,还真是各有所需,我姚府竟成了众矢之的。” 妫瑶泠心中有疑,问道“为何不将《百兵列阵图》交出?” “并非我不交。”姚夫人语上一顿,说道“是我根本不知这图在何处。” “……” “他们以为我有,便要来抢,萧氏、宋氏、外族,呵,既然他们要抢,就算我没有,我也要杀得他们一个不留。”姚夫人咬牙说道。 “你们的王,不知吗?”妫瑶泠问道。 “王?他又怎会不知?那时萧氏、宋氏、长勺氏在官中势力相当,我夫渐露锋芒,长勺家又与姚家世代交好,王岂会容长勺一家做大?不过是鹬蚌相争,他只需坐收其利。”姚夫人说道”这些年若不是兄长派兵驻守此地,迫于兄长压力他们不敢明着来,怕是这姚府早就被他们翻个底朝天了。” “恐怕他,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妫瑶泠说道。 “怕他不成?”姚夫人说道“这些年暗地里来的人还少吗?” “……”妫瑶泠心中竟有些佩服姚夫人这气魄。 可,这些年姚夫人一人在这府中是如何过的? 俪兰(五) 驻守人界已有数月,妫瑶泠一边清缴邢贞人放出的飞尸,一边暗查那邪神动向…… 对于邢贞人放出的飞尸,虽对付起来有些麻烦,但妫瑶泠还算应付得来。 可王城中已被邢贞人设下结界,妫瑶泠若想不打草蛇惊的进去确实不易……只得另寻他法…… 那邪神似乎并不常现人界……这对妫瑶泠来说是好也是坏,好在至少人界不会有大动乱,坏在不知去向,便难查其踪。 姚府中亦是还会有刺客前来,只是比之前少了些…… 这日,妫瑶泠在城外清缴飞尸。忽觉这飞尸身上气息有些不对…… 几招之下,这飞尸竟换了路数……不再蛮打,而是……唤出火球,向妫瑶泠袭来。 妫瑶泠一惊,这飞尸竟会术法?! 妫瑶泠本就身轻如燕,自然能躲过……只是难以近身。算准时机躲过火球,用疾行飞速冲向飞尸,高举噬月想要一举拿下…… 可就在此时,飞尸竟从口中喷出火焰。 妫瑶泠忙躲下这一招。跳到身旁的树枝上。再看四周满是火球留下的火种,心中想来,若再这般纠缠下去,怕是整片树林都会被火吞噬…… 妫瑶泠微皱着眉头,默念到“覆如秋水,洗尽残花,雨下。”只见原本清风明月,骤然间乌云密布集结与妫瑶泠头顶上空。 妫瑶泠在周身设下屏障,倾盆大雨瞬间落下,那飞尸见火球无法使用,仰天大啸,跳起身伸手抓向妫瑶泠。妫瑶泠不慌不忙,一个空翻将噬月刺入飞尸后背,口中默念鬼咏,只见飞尸瞬间结成冰人,妫瑶泠抽出噬月,那飞尸碎成几段掉落在地。 雨停云散,妫瑶泠站在地上看着碎成一地的飞尸尸块,拿出鬼谏,唤出扶魂司朱甲护卫。护卫将这里清理干净,带着鬼谏消失在妫瑶泠面前。 就在妫瑶泠以为一切都将结束之时,忽闻背后数步外发出一阵笑声……莫不是还有飞尸?妫瑶泠毫不犹豫地抽出噬月,向黑暗中刺去……可看清了来人却是心上一顿,瞪大了双眼……臭狐狸?!妫瑶泠赶忙驻足…… 狐一兮见妫瑶泠发愣,歪头一笑,两只修长的手指将噬月夹在其中,又手腕一使劲连剑带人的把妫瑶泠拉了过来……眼前这小鬼自是因脚下不稳,向他这处栽倒了身子,狐一兮向前半步,一手环住妫瑶泠的芊芊细腰,另一只手捻指拖着妫瑶泠的下巴,一双棕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妫瑶泠说道“怎么,数日不见竟还敢行刺本公子了?”狐一兮眯着眼睛,鬼魅一笑,唤道“小鬼。” 这磁性又有些轻蔑的声音,直击妫瑶泠心房,瞬间耳根通红。狐狸精!妫瑶泠半晌才反应过来,赶忙一把推开狐一兮,定是这狐狸在用什么妖魅之术,才让她心跳紊乱。 妫瑶泠站好了身子,提剑问道“你来此作甚?” 狐一兮一笑说道“来寻你。” 妫瑶泠眉上一皱,来寻她?寻她作甚?莫不是来找她讨债来了? “……”狐一兮笑着甩开白玉折扇,眯着眼睛看着妫瑶泠。 妫瑶泠看着这狐狸这番作态,只能用四字形容,不怀好意!心中又是想来,这狐狸摆明的又想捉弄与她。也罢,不理他便是。想罢,妫瑶泠便收起噬月转身离开。 谁知这狐狸竟不依不饶,几步追上妫瑶泠,拉起她的手腕。 妫瑶泠再次拔出噬月,锋利的剑刃抵着狐一兮修长的脖颈“你究竟想做甚?” 狐一兮倒也不躲,只是用顽劣的眼光看着妫瑶泠说道“想你了。”说罢又将妫瑶泠拉进了些。 妫瑶泠瞪大了眼睛,噬月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鲜红。这人莫不是疯了?竟是连剑也不躲?! “你若要杀,那便杀好了。”狐一兮眉上一皱,当真一副人畜无害之相,又说道“只是倘若旁人问起,还需劳烦妫师找个借口揶揄他们了……” “你……”妫瑶泠语塞,一把推开狐一兮,又觉这狐狸跟在她妫瑶泠身后数步,她走狐一兮也走,她停狐一兮也停。这人要跟到什么时候?心中想来,传闻之中不是说这狐一兮是佼佼君子?不是说这狐一兮温文尔雅才貌双绝?君子之风在何处啊?又何来的温文尔雅?分明是顽皮赖骨! 妫瑶泠实在忍无可忍转身问道“你要跟我到何时?” 谁知狐一兮竟一副受欺负的模样,轻声一叹说道“这荒郊野岭,万一有哪个姑娘见了本公子想要劫色可如何是好?” “……”妫瑶泠深呼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这荒郊野岭没有姑娘。” 狐一兮细长的眼眯成一条线,上下打量着妫瑶泠,好似说道,你不就是个姑娘? 妫瑶泠自是知晓这狐狸是何意,眼中略带厌弃得说道“本师还能劫你色不成?” “万一有色狼呢?”狐一兮又说道。 “……” 狐一兮眉上一皱,“哎呀”一声又说道“倘若是个男子对本公子不轨,那不就更糟了?”说罢还用扇子半遮着面。 “……也没有,男子” “万一有刚刚那种飞尸呢?” “……” 狐一兮拨弄着白玉扇子说道“像我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在这处本就人生地不熟,万一遇上些魑魅魍魉,可如何是好?” “……”你手无缚鸡之力?小妖?一个近千年的狐狸精还怕魔怪?妫瑶泠心想道。 “再者说,万一当真出了差池,旁人知晓妖界狐一兮折在妫师管辖的地盘上……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辱了妫师名声?”狐一兮挑着眉说道“本公子小命一条丢了也就罢了,倘若妫师因狐某受了责罚,狐某岂不死不瞑目?”狐一兮眼中含笑,看着妫瑶泠气急败坏却哑口无言的样子着实觉得有些好玩。 “你……”妫瑶泠张口结舌,自知是说不过这狐狸。心中想来,这狐狸摆明了用狐帝和扶魂司威胁她妫瑶泠不是?好,真有你的…… 妫瑶泠试图平心静气,要跟是吧?看你能不能跟得上。 妫瑶泠嘴角一弯哼笑一声,口中默念鬼咏,数次疾行与林中树间,将狐一兮远抛其后。停下脚步后蹲在一棵树上,确定那个狐一兮没跟上来,这才跳下树枝,向城中方向走去。这狐一兮若说灵力应与她齐平或高于她,就算是真遇上个飞尸应该也能应付的来。 可这再走几步又想,这狐一兮虽说灵力高,可从未见过佩剑,又想起在妖界之时,土地曾说狐一兮为救她差点耗尽灵力,难不成他只会救人不会打架?妫瑶泠脚下步子减缓。拍着脑门心说道,狐一兮啊狐一兮……想罢“嘁”的一声又反了回去。 妫瑶泠几个疾行回到方才与狐一兮分别的地方。却没见狐一兮人影。 难不成他走了?这林中还有无飞尸妫瑶泠也说不准,万一狐一兮碰上了可如何是好?妫瑶泠心中竟有些担忧。 妫瑶泠凝神静气,闭上双眼,试图用探灵找到狐一兮。 可竟未曾寻得狐一兮的半点灵丝。 这下妫瑶泠可有些慌了,万一这个狐一兮当真遇到什么不测,狐帝怪罪下来,怕是整个扶魂司也保不住她。 就在妫瑶泠担惊之时,突然一双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身,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就知你不会抛下我的。”这林中草木,风萧落花,似无声一般。 “……”妫瑶泠心脏骤停。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不过……就算你当真抛下我,我继续找你便是。”狐一兮嘴角一笑这般说到。 “……为何……”招惹我,这句话妫瑶泠没说出口。 狐一兮嘴角一弯,说道“许是上辈子欠你……” 妫瑶泠猛然一惊,推开狐一兮。又将他护在身后。杀气!妫瑶泠望向林中深处,唤出噬月说道“出来。” 无人应答。只见林中深处,草中异动。一飞尸突然跳出草丛,向狐一兮袭去。妫瑶泠见状,先一步上前,噬月刺入那飞尸心脏处,便一动不动了。妫瑶泠眉头一皱。这飞尸也太弱了?妫瑶泠抽出刺在飞尸体内的噬月。那飞尸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妫瑶泠正要上前查看,突然从草丛中又跳出几个飞尸。妫瑶泠“嘁”了一声口中默念“借万物,护起身,防。”只见狐一兮周身被紫色结界罩住…… “别乱动。”说罢妫瑶泠紧握噬月,冲向离他们最近的飞尸,一刀下去,飞尸的头颅就被妫瑶泠斩下。 妫瑶泠一边斩杀飞尸,一边用余光看着结界内的狐一兮,一旦有飞尸接近狐一兮,妫瑶泠便第一时间冲过去。一番打斗,飞尸的血溅在妫瑶泠周身的草木上…… 方才被妫瑶泠穿心的飞尸又站了起来,张着血盆大口,就向狐一兮走去,妫瑶泠一脚踹开自己面前的飞尸,飞出的噬月一刀将那穿心飞尸的双手斩断,回剑之时,又断了那飞尸双腿。飞尸趴在地上抽搐,竟还要往前爬,噬月回到妫瑶泠手中,妫瑶泠一个疾行跳了过去斩下飞尸头颅。妫瑶泠眉上一皱,即使是人首分离,这飞尸竟还未死透。莫不是各个都要大卸八块不成? 狐一兮看着妫瑶泠在他周身清缴这些飞尸,眉头也是一皱。若不是这结界怕是狐一兮洁白的衣身上亦是大块大块血迹…… 不一会儿,妫瑶泠便将所有飞尸砍得支离破碎。妫瑶泠挥手甩掉噬月剑刃上的余血,将噬月收回剑鞘中。妫瑶泠拿出鬼谏,唤出朱甲护卫,两个朱甲护卫看到一地狼藉,又看结界中的男子,也是傻了眼,妫瑶泠将鬼谏交给朱甲护卫,说道“清理干净。” 朱甲护卫面面相觑,道“是。” 妫瑶泠走到狐一兮面前收回结界。没想这狐一兮竟一把将抱住妫瑶泠,目中满是腻味的说道“辛苦了。” 朱甲护卫哪见过这场面,更是傻了眼。 妫瑶泠推开狐一兮,又瞪了一眼那两个朱甲护卫,转身向山下方向走去,狐一兮一笑紧跟其后…… 朱甲护卫见状赶忙继续收尸,眼睛小心地看向那二人离开之处,窃窃私语。 “妫师被那个男的抱住了,方才我有没有看错?”其中一个朱甲护卫说道。 “我也看见了,而且妫师竟没有剁了他的双手?”另一个护卫说道。 “那个男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 …… 妫瑶泠刚走到姚府门口,就听到府内刀剑相击的声音。推开门见姚夫人正在与一黑衣男子相斗,身边的护卫提着剑随时待命。 姚夫人见大门打开,白了妫瑶泠一眼,一剑抹了那黑衣人的脖子。姚夫人收起手中的剑对护卫说道“埋了。” “诺。”只见几名侍卫抬起黑衣人,退了下去。 姚夫人转身看着妫瑶泠又看看她身后一袭白衣,面庞俊俏的男子,哼笑一声说道“还以为你大半夜干什么去了。” 妫瑶泠脸上有难堪,拱手说道“姚夫人。” 姚夫人笑着走向妫瑶泠,在妫瑶泠和狐一兮身边转了一圈看他手中的白玉扇子,想来,这人应是有什么来头,便说道“这是何人?” “捡来的。”妫瑶泠微低着头。 狐一兮收起扇子。打量着妫瑶泠与此人的关系,见姚夫人手中的剑穗嘴角一笑,拱手说道“姚夫人。” “这一副迷惑众生的脸,怕不是什么妖孽吧?“姚夫人冷笑着说道。 姚夫人何时如此火眼金睛?可不就是个狐狸精。妫瑶泠心想道。 “在下狐一兮。”狐一兮笑着说道“是妫姑娘的未来夫君。” 妫瑶泠一听这话,立马拔出姚夫人手中的剑抵在狐一兮脖子上,却见他脖子上血痕未消,又收了些手,说道“你再乱说我便扒了你的皮做衣服。” 狐一兮笑着说道“你若真想那样,这皮给你便是。” “你……”妫瑶泠脸上涨得更红。这人怎这般不知羞耻? 姚夫人见这人说话竟能堵得妫瑶泠说不出话,心中立觉有趣,平日里都是妫瑶泠堵得她说不出话。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啪”的一声,妫瑶泠将剑插回姚夫人手中的剑鞘中。红着脸向内院走去。 “打扰了。”狐一兮拱手对姚夫人说道,说罢便紧随妫瑶泠身后。 姚夫人倒是没阻拦,颇有兴趣的看着此二人背影。有趣。 妫瑶泠刚推开房门,狐一兮就先一步走了进去,变成小狐狸模样,跳上床。妫瑶泠赶忙关上房门,说道“这是人界,你不要变来变去。” 狐一兮打着哈切,一脸不在意的模样。 “你出去。”妫瑶泠说道。 狐一兮在床上转了几圈,卧了下去,晃着尾巴看着妫瑶泠。 好,你不下来是吧?你不走,我走。妫瑶泠想罢正要拉开房门出去,却见狐一兮跳下床,又化为人形挡住了妫瑶泠去路。 “想去哪里?”狐一兮低着头看着身高还不到他下巴的妫瑶泠问道。 “你让开。” “不让,你还能打我不成?”狐一兮说道。 “……”打你?碎尸万段他的心都有了……妫瑶泠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究竟想怎样?” “今日夜已深,本公子能去哪儿?”狐一兮一脸无辜地说道。 话虽如此,可男女共处一室,怎么说也不合适。 “你睡在此,我去屋顶。”妫瑶泠说道。 “那怎么行?”狐一兮笑着说道“若是妫师着了凉,本公子可要心疼了。”说罢又指着外屋说道“不逗你,我睡那儿,你睡床。” 狐一兮走向外屋桌前的蒲团,盘膝而坐,看着妫瑶泠笑了一下,便闭上眼睛打坐。 “……”妫瑶泠见他没再捣乱,便走到床前。拉下纱幔,又设下结界。这才躺了下来。 妫瑶泠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哪能睡得着?! 妫瑶泠起身下床本想倒杯水喝,可茶水又在狐一兮旁边。 奈何口干舌燥……妫瑶泠只得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妫瑶泠看了一眼在桌前打坐的狐一兮,一袭白衣,轻闭的双眼少了分妖气却多了分俊逸,高挺的鼻子也好看,嘴巴……突然想起狐一兮那句“来寻你”妫瑶泠一口水没咽下去,差点被呛到。又怕咳嗽声会惊到狐一兮,憋着气,憋得自己面红耳赤。放下杯子跑到床前钻进被子里,这才敢轻咳几声…… 狐一兮怎会没察觉有人来他身边,不过是不想惊到她罢了。只是方才在他身边的小鬼,似乎被水呛着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小身影早跑没影了,狐一兮嘴角一笑……这小鬼当真有趣…… 俪兰(六) 次日,清晨。阳光照在妫瑶泠的脸上,妫瑶泠用被子蒙上头。心情自然算不上愉快…… 本就一晚上都没睡好,终于睡了会竟还被院外的叮叮咣咣声吵醒。本想着这声音一会儿便会停了,也就没搭理。可谁知这声音不仅没消退,反而越来越多了起来。 妫瑶泠坐起身,皱着眉,气呼呼的掀开被子,把枕头丢在地上,顶着一头凌乱的青丝,向门外走去。 坐在外屋桌前喝茶的狐一兮先是看见一枕头飞出来,又见妫瑶泠气呼呼的开门,微微一愣……这小鬼……这是作甚? 妫瑶泠打开房门,见家奴正在搬东西,放进旁边的屋内,便问道“何事,如此吵闹?” 一侍女见妫瑶泠阴着脸出来,便回道“回妫姑娘,是姚夫人下令收拾屋子。” 妫瑶泠无奈的说道“都给我,小声点。” 侍女见妫瑶泠衣冠不整脸色难看,又瞧见屋中男子身影,脸色一红想来定是扰了妫姑娘,赶忙低着头小声说道“诺。” 妫瑶泠一手叉着腰,一手揉着眉头,低着头走进房内,关上门房门,看见方才被自己扔出来的枕头,又狠狠地踢了一脚。口中念叨“扰人清梦。” 狐一兮轻咳一声。手中摆弄着茶水,强行忍着笑意,佯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这样子的确让人讨厌不起,甚至还觉得有些翩翩之气。 妫瑶泠心中一惊,抬头看见端正的坐在桌前的狐一兮。这才想起来,昨夜把这只狐狸带回来了。那方才她又是扔枕头又是踢枕头的,这狐一兮岂不是都看见了? “方才,本公子什么都没看见。”狐一兮摇着扇子说道。这话说得,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妫瑶泠心中一慌,涨红着脸走进内屋。妫瑶泠路过妆台时看到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方才还觉得奇怪,那侍女和自己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脸红什么?细想之下,妫瑶泠脸上一阵绯红……那侍女定是瞥见了屋内还有他人,还是一男子,这一大清早的,又无人来访,想必是昨夜便在此……这才红了脸。妫瑶泠心口着实憋得慌……心中真就只剩这两个字了“完了。” 在狐府被妖侍误会,在姚府又被侍女误会……这下怕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了。且这两次又都是拜同一人所赐,还真是……岂有此理。 偏偏这人还是个无赖,自己说不清也就罢了,若是贸然去解释,指不定这人又会添油加醋越描越黑。想到这处妫瑶泠又是一阵头痛不已,打又不能打,骂又有失风度,辩解又抵不上他诡辩,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纵使妫瑶泠心中再如何呐喊,也是无用了…… 午膳,姚夫人,妫瑶泠,狐一兮三个人坐在桌前。 满桌美食妫瑶泠看都没看一眼,只低着头坐在凳上。 狐一兮则在一旁笑着摇着扇子。 姚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两个人。 妫瑶泠一看姚夫人这表情,心中无奈一笑,想必是多嘴的侍女已将今早之事告知与姚夫人了。往日都是妫瑶泠看姚夫人热闹,今天到好,怕是要反过来了,定是少不了她姚夫人一顿嘲弄。 “昨夜……”姚夫人刚开口就被妫瑶泠抢了去。 “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妫瑶泠虽是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可这姚夫人未免也太开门见山了。 姚夫人见妫瑶泠这般着急辩解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白了一眼妫瑶泠说道“什么事是指何事?” “……”这不是明知故问?妫瑶泠心中这样想到。 “还未谢过姚夫人款待。”狐一兮收起扇子恭恭敬敬的说道。 “不必。”姚夫人笑着说道“只是今日命家奴将妫姑娘屋旁的房间收拾出来,似乎是多此一举了。”说罢眼神便停在妫瑶泠身上,似是等妫瑶泠如何作答。 “没有,不是,他何时说要住下?”妫瑶泠竟是有些语无伦次。 “那本公子便打扰了。”狐一兮拱手一笑说道。 这狐一兮倒是十分配合姚夫人。这只心机颇深的狐狸精,肚子里指不定又在打什么算盘!妫瑶泠此时是没什么心情揣摩他,但看他面如春光却笑容阴险,不想也知,这狐狸才是货真价实的一肚子坏水。 “只是不知妫姑娘可有告知与你,我这府中可不安的很。”姚夫人说道。姚夫人看狐一兮亦是气度风雅,不知是否也是个练家子的。 “无妨。”狐一兮笑着说道。在他心中怕是只要能赖上这妫瑶泠,其他什么事都不算什么。 姚夫人点点头,眉上一挑,说道“那便好。”看狐一兮没半点犹豫,想来也是个深藏不露之人,自己的剑术已近绝顶,这妫瑶泠又在自己之上,可看妫瑶泠对这狐一兮半点办法都没有,想必这狐一兮也绝非一般人。想罢,姚夫人嘴角微微一笑,等着好戏开场。 “……”妫瑶泠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一切尽在不言中,心中苦,又不经说。喝吧喝吧,赶紧醉了也好找个借口离开这“鸿门宴”。 “不知狐公子是否也是修行之人?”姚夫人问道。 “修行之人?“狐一兮看了一眼身边的妫瑶泠,虽说妫瑶泠方才只是瞟了他一眼,但眼神中有些慌乱,想必这妫瑶泠是藏了自己身份,谎称是修行中人……嘴上一笑,又想,这小鬼竟将自己掩成那些凡夫俗子,那便依着她,便笑着说道“算是吧。” “我本以为修行之人多是清高寡爱,不会结缘……”姚夫人想到昨晚这狐一兮曾称自己是妫瑶泠的未来夫婿,便说道“竟不想妫姑娘已有婚约?”姚夫人虽说弄不清这婚约是真是假,但看妫瑶泠如此窘相着实有趣。 “没有。”妫瑶泠说道。什么婚约?怎么可能?跟谁?跟这只狐狸?那更不可能,虽说这狐狸是有几分色相,但色即是空,况且这狐狸如此诡计多端几次让自己心中不爽,和他结缘?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些? “以后就有了。”狐一兮笑着说道。看着妫瑶泠这般想解释又解释不清的样子,着实好笑。狐一兮心想,这小鬼怎的在他眼中竟如此可爱?忍不住就想拿她寻开心。 “我不想。”妫瑶泠说道。这狐狸精说什么鬼话?瞧见他一脸奸笑的样子就想拔刀相向,倘若真是与他结缘莫不是他狐府不想要了不成? “那你还我清白。”狐一兮说道。 “……我何时污了你清白?”妫瑶泠一愣,这话应该她说才对?什么叫还他清白?自己的清白被污还不都是拜他所赐?他说这话岂不是颠倒黑白? “一定要我说吗?”狐一兮无辜的看着妫瑶泠,语上竟还有些责备之意,说道“昨日就不提了,几个月前在狐府呢?现在狐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你让本公子如何是好?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简直没脸做人了。” “你……”妫瑶泠拍案而起。想到那时虽说是狐一兮故意为之,可外人看来的确像是她占了狐一兮的便宜,可眼见的不一定为实啊,这道理那些妖使难道就不懂吗? “你还凶我?”狐一兮佯装害怕的模样,说道“妫姑娘,莫非你是不想对本公子负责?” “我……”妫瑶泠平日里本就话少,被他这么一激更是说不出话来。这让妫瑶泠怎么解释?本就是羞耻之事,这人又将责任推给自己,早知会碰上这种无赖就应该多学学怎么说话! 姚夫人似是想到什么,说道“几个月前?所以你不见的那段日子,其实是在狐公子府邸?亏得我们还担心你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姚夫人就差没把及时行乐寻欢作乐这等词说出来了。 “绝无此事!”妫瑶泠说道。本就是受伤误入妖界又被这妖狐给救了,仅此而已。 “就有此事!”狐一兮说道。眼神中满是坚定无比。 “所言属实?”姚夫人问道。看妫瑶泠这般正经又慌乱的样子着实有趣。 “所言非实。”妫瑶泠说道。这妖狐明明就是故意把白的事说成黑的。 “据实以言。”狐一兮说道。狐一兮面不改色心不跳。 “原来如此。”姚夫人点着头说道。姚夫人看狐一兮如此认真,又看妫瑶泠如此迫切辩驳,想必是这狐公子对妫瑶泠上了心,可这妫瑶泠就是一万年冰锥不可开窍。 “正是正是。”狐一兮说道。狐一兮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何时成婚?”姚夫人问道。看样子不逼这妫瑶泠一把,妫瑶泠不会懂得。 “何时成婚?”狐一兮看着妫瑶泠问道。这一句狐一兮倒是问的郑重。 “你们……”妫瑶泠忿然作色“不可理喻!”说罢妫瑶泠一屁股坐了下来,连喝数杯酒。心想道,这两个人摆明了一个放火一个吹风,想看自己笑话,岂能从了他们? 姚夫人见妫瑶泠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嘴角一弯笑着喝着杯中酒。平日里妫瑶泠总是一副一尘不染,半世清高的模样,此时被这狐公子搅合地倒像是个入得红尘的人。妫瑶泠在狐府的日子中究竟被这狐公子如何对待了,竟对他这般无奈?想到这处更是好奇,这狐公子究竟是个什么人了。 狐一兮在一旁笑着看着妫瑶泠,竟有些得意,晃着手中折扇,看妫瑶泠脸色不好,又用折扇给妫瑶泠扇扇风,说道“莫生气莫生气,成婚一事不急不急,反正本公子迟早是你的人。” 妫瑶泠差点把酒吐出来。狐一兮这又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他迟早是自己的人?好似自己多痴望与他结缘?这妖狐究竟想作甚?自己又没招惹他,为何他总是如此这般待她?莫不是上辈子欠了这人?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竟遇见这种无赖。还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细想来也没有啊?难不成还是命中劫数了?妫瑶泠偷偷掰着指头算算,这天劫时间也没到啊? 狐一兮看妫瑶泠嘴角有些酒渍赶忙拂起衣袖擦拭,动作轻柔,又为妫瑶泠续上一杯酒端置她面前,眼中满是宠溺。 妫瑶泠瞪着狐一兮,看他嘴角的邪笑,又看他惺惺作态为自己擦拭,心想道,这妖狐分明就是做给姚夫人看。果然心机颇深!既如此自己倒是要看看这妖狐能装到什么时候! 姚夫人对狐一兮的这举动自是看在眼中,轻轻一笑。又突然想起夫君还在时是如何待自己,虽相敬如宾,却也是花前月下吟诗作乐。如今想来还似是昨日之景。眼中的泪是哭干了,自己的心也如同被火烧过的顽石,纵然满是灰烬可毅然坚不可摧。如今这姚府有她守着,正如她儿时曾为能守他而努力的那些年。他虽不在,可姚夫人的这份执着从未磨灭……就算那些,只是,往事…… 膳后妫瑶泠憋着一肚子怒气在院中习剑,平日里妫瑶泠的剑均如清风而过似水无痕,可今日这剑倒像是狂风骤雨一般,若不是因这手中剑不过是普通的剑,怕是这院中花草树木,墙壁石墩都要被她碎了。 狐一兮本在房中喝茶,听见妫瑶泠舞剑的声音便走了出来,站在树下悠然自得的扇着扇子。 妫瑶泠用眼中余光瞟见狐一兮,气不打一处来,挥剑向狐一兮刺去。 狐一兮倒也不惊用扇子挡下了妫瑶泠的几招剑势,行云流水间倒是有几分潇洒。 一袭白衣一袭黑衣,一躲一击。妫瑶泠自然不会对狐一兮下狠手,不过是随便挥几下撒撒气罢了……只是未曾想这狐一兮只用一把扇子,竟躲了这么下自己的攻击,看样子还有点身手?倒是与自己想的弱不禁风有所不同…… 妫瑶泠眼神一闪,即使如此不如探探这狐一兮的功夫到底如何,省的他整日里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可谁知妫瑶泠刚想使出些真本事,这狐一兮竟将扇子一收手一背,任妫瑶泠的剑刺向他…… 妫瑶泠赶忙一个翻身,改变了刺剑的轨迹。 待妫瑶泠双脚站稳,眉头一皱,心想道,这人当真是不知死活,若不是妫瑶泠收住这剑,怕是狐一兮此时已被一剑穿喉了,这人竟还一脸奸笑。 狐一兮看着妫瑶泠提着剑,一脸不悦的看着自己,便笑着说道“妫师,果然厉害。” 方才他们二人打斗之际,路过的两名侍女驻足而望。狐一兮见此二人微微一笑,这两名侍女掩鼻而笑慌忙走开,眼神中竟有些羞涩…… 妫瑶泠看了她们一眼,又看像狐一兮,心想道,这狐一兮还真是妖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些,竟连这府中侍女都不放过。真是,无耻。 妫瑶泠收起手中的剑,隔着遮纱白了一眼狐一兮,向屋中方向走去。狐一兮赶忙跟上。妫瑶泠听闻身后的脚步声抽剑指着狐一兮。心想道,这人怎么还敢跟来? 狐一兮顿足,一脸坏笑说道“莫不是方才本公子只是对那侍女笑了笑,妫师大人便不开心了?” “……”这狐一兮可当真自恋的很,他冲谁笑关她妫瑶泠什么事?妫瑶泠心中想来。 狐一兮上面半步,端起剑尖顶在他胸口处,笑盈盈的看着妫瑶泠说道“若是惹你生气了,就是刺我一剑也无妨。” “……”妫瑶泠早知这人是无赖之徒自然懒得与他一般计较,收起剑继续向屋中走去。谁知这狐狸精竟突然拉起妫瑶泠手腕,将妫瑶泠一把拉到自己怀中。 俪兰(七) “恩人!”来莘叫到,看到妫瑶泠被一男子抱在怀中眼中一惊,又用双手捂着嘴。 她身后半步的来青流见这一幕也是一愣,又瞬间恢复了笑容…… 嗣荣则是张着大嘴巴。 妫瑶泠撑开狐一兮怒视着这只心机狐狸,谁不知狐狸耳朵灵的很,定是听到脚步声接近,才故意如此!他就是想让妫瑶泠周围的人都知道有他狐一兮这么一只狐狸的存在! “那个,恩人,这位是?”来莘问道。心中自是对这人满是好奇,打从认识妫瑶泠除了他们几个,从没见过她这恩人有什么朋友……来莘看着那人,突然想到仲夏祭那日,她这恩人曾追着一个什么人……来莘那时虽只是晃了一眼,但好像……的确是有个一袭白衣的身影……便说道“哦,我好像有点印象……恩人,仲夏祭那日你可是追这人去了?” “哦?竟有此事?”狐一兮嘴角一弯看着妫瑶泠,问道”仲夏祭?本公子的确有来这隞城,不过,只是路过,顺道看个热闹罢了……竟没想那日你会寻我?”心中想来,这小鬼竟会注意到他?那日他明明掩了灵气…… “……”妫瑶泠这倒是也想起来了,那日就是因为追那个一袭白衣的人才又去了王城。原来那日自己追的竟真是他?若不是来莘提及,自己倒是差点忘了。 “所以,妫姑娘是为这人抛下我们的啊?”嗣荣说道。嗣荣想起那日妫瑶泠走得急,一走就是数日,不由得打量着妫瑶泠身边的这位白衣男子,的确是一派风流倜傥之姿……与妫姑娘并肩,二人确实有些搭配,均是不似人间之物。 “在下来沅来青流,这是舍妹来莘,不知公子作何称呼?”来青流说道。来青流也是好奇这是何人,从未见过妫瑶泠身边友人,这倒还是第一次。 “狐一兮。”狐一兮说道。眼中打量着这几个人,方才那女子叫妫瑶泠恩人,想必是妫瑶泠曾救下之人,其兄长来青流倒是有人中君子之相,骨中似有些傲气却并不令人生厌,反倒平易近人。这位…… “原来是狐公子,在下长勺誉字嗣荣。”嗣荣说道“是这姚府姚夫人的舍弟。” 狐一兮拱手回礼,心想道,原是姚夫人的舍弟,难怪方才就觉这人气息有些熟悉。看这一身翠绕珠围想来长勺家也算是人界中上等之人。姚夫人那般桀骜,本以为只是仗夫之家,竟未想本家更胜一筹。 妫瑶泠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只看狐一兮奸诈的眼神,便觉这狐狸心中定是又在盘算如何戏弄与她……表面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其实就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狐。又想来,以后要多加小心些,定不能再中了这狐狸的计谋…… “你们几个还真是把姚府当自己家了。”不远处传来姚夫人的声音。这姚夫人方才听侍女说妫瑶泠和狐一兮在后院打起来了,前来看看热闹,谁知来了却见这几个“小的”也在…… “嘿嘿,阿姊。”嗣荣笑着拱手一拜,方才进府之时只见侍女慌慌张张走出后院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他便随来氏兄妹跑了过来,竟是忘了先向阿姊请安。 “姚夫人。”来莘见姚夫人,自然乖巧的很,倒不是因为这姚夫人伤她之后心有余悸,而是因为她本就觉得这姚夫人高高在上的气势让她有些忌惮罢了。 “夫人。”来青流拱手说道。眼光虽有些躲闪,但还是藏不住内心想要多看姚夫人几眼的冲动。 “嗯。”姚夫人微微一点头。 狐一兮一听,嘴角一弯。原来如此,这个来青流倒是抓了言语的空子。本还在想,这来青流会不会对自己有威胁,这一声“夫人”叫的狐一兮心头一松。看不出这来青流如此温润之人所中意的人竟是这姚夫人……只是姚夫人看着并不知,也并未在意…… 妫瑶泠只是余光一撇,却见狐一兮嘴角一弯,心中一紧。不知这妖狐又在想什么。 “看来你们都见过妫姑娘的未婚夫婿了。”姚夫人说道。眼中含着嬉笑看着妫瑶泠。她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未婚夫婿?!”嗣荣,来氏兄妹这三人更是瞪大的双眼。本就在想这妫瑶泠与狐一兮究竟是什么关系……姚夫人这一句话愣是惊呆了这三个人。 妫瑶泠口中的“非也”还没说出口,就见狐一兮眼睛微弯,嘴角奸笑,看着妫瑶泠似是一番警告……妫瑶泠咬牙切齿,却也知晓若她这句一开口,这狐一兮定是又要说出她不负责之类的话……一想到这处,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心想到,好你个狐一兮,咱们来日方长。这仇就这么记下了…… “正是。”狐一兮又看向面前这几人,笑的温文尔雅。心中不知有多感谢姚夫人这一句话。 妫瑶泠又看向姚夫人,心想到姚夫人啊姚夫人,当真是抓着不放……一人乐也就罢了,还真是不忘分享!方才狐一兮抱着自己那事还没来及解释,这姚夫人一来竟又添一把火,这把火真是烧的妫瑶泠面红耳赤。 “竟不知妫姑娘已有婚约……”来青流笑着说道。平日中看这妫瑶泠自是清风两袖,虽不见目,想必也是恃才傲物之人……不过看这狐公子不仅相貌出众,身姿洒脱飘逸似是还有种不羁之相,倒也算是般配。 “恩人。”来莘突然将妫瑶泠拉向一旁,一脸严肃的问道“你是被逼的吗?”来莘方才见妫瑶泠似是有话要说但看了一眼狐一兮之后又不说了。心中有些疑惑,妫瑶泠的功夫她是见过的,难道这狐一兮还能胜她恩人一筹?才使得妫瑶泠有口难言? 众人一听皆是倒吸一口气。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敢问,还是当着狐一兮的面问。 “……”妫瑶泠被来莘这一问问得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若说是被逼的,那就是承认了这婚约,若说并未被逼岂不是合了狐一兮的意?若说根本没这回事,狐一兮指定又会整出些幺蛾子。妫瑶泠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出去逛市可好?” 这话一出妫瑶泠就后悔了,逛什么市啊?自己本是个不爱露面的,今日若是去了,这狐一兮定然跟着,就他这一身张扬的模样,定会招来那些凡夫俗女的目光,万一他再做出什么出人之举,以后便不用出门了…… “也好。”狐一兮看着妫瑶泠邪魅一笑,轻声说道。 若是换个姑娘看了狐一兮现在这表情,听他说话的声音,怕是顷刻间便要以身相许……可这一声“也好”在妫瑶泠听来却是如雷贯耳,如万箭穿心,如扒皮抽筋,如千刀万剐…… 妫瑶泠看着狐一兮冷冷的说道“你,在家。” “为何?”狐一兮佯装为难模样,又试探似得问道“莫不是还未成婚,妫姑娘便要金屋藏娇?” 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惊。 这狐公子还真是一鸣惊人,一句金屋藏娇岂不是坐实了他是那个“弱者”,亦是不可能行逼婚之举,妫瑶泠才是那个恃强凌弱之人。再一看这妫瑶泠手中提剑,而狐一兮却是手无寸铁,的确也像…… “……”妫瑶泠哑口无言,心想道,就不该说话,在这臭狐狸面前就该当个哑巴……只要开口,就是中计。这妖狐……怎么太上老君就没收了他? “妫姑娘,方才狐公子说曾来这隞城,却只是路过,想必走的匆忙没好好逛逛这隞城,不如今日就带狐公子一起……?”嗣荣说道。嗣荣看妫瑶泠默不作声,表情严肃,他也曾听阿姊说过,妫瑶泠身手不凡,这妫瑶泠性格又与阿姊有几分相似,想起自家阿姊在家之时对他嗣荣亦是十分严格,又想到姚大人那时……如今看来这狐公子以后的日子的确不好过。 “随他,随他……”妫瑶泠无奈地说道。心想,若是自己执意不让他去,怕是在嗣荣他们眼中还会挂上个悍妇之类的罪名,这她妫瑶泠可不愿担起…… 姚夫人轻轻一笑,转身离开。她自然不会同他们一道在街上招摇,她只需守着这府便是了…… 一行人走在街上,妫瑶泠虽一身黑衣,又黑纱遮面却脚步轻盈,一派仙子飘渺之姿,而她身边一袭白衣的公子亦是神采奕奕,如沐春风。二人并肩而行着实引来不少羡煞的目光。 这男子们看妫瑶泠便也罢了,这女子亦是抛去了内敛,竟直勾勾的看着狐一兮。 狐一兮弯着嘴角不时地看看身边的妫瑶泠。 可他们身后的三个人却是失了颜色…… 来莘尤其不高兴,往日她还能拉着妫瑶泠东看看西看看,可今日倒好,自己的位置被这狐一兮霸占了去。嗣荣自是知道来莘不开心,倒是见着好玩的小玩意就逗着她。好在来莘也是心大的人,不经逗,一逗这心里的怨气就没了。 来青流则是在一边看着笑着。只是这翩翩公子形单影只,不免显得有些孤寂。 “你这小鬼怎的一路都不说话?莫不是本公子哪里得罪你了?”狐一兮笑着问道。看着妫瑶泠紧闭双唇,目光没有一刻是在自己身上的,总是东张西望,心中难免有些失落,难不成他这六界第一美男竟不入她眼? “……”妫瑶泠白了狐一兮一眼,依旧不语。方才出府时妫瑶泠就封了自己的口,心中更是暗下决心,绝不能同这妖狐讲话,绝对不能……可是这狐一兮一张口就气得人发晕,什么叫“本公子哪里得罪你了?”,他是处处得罪!竟还敢问? 狐一兮见妫瑶泠未作答,倒也不气,妫瑶泠这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可就是因为妫瑶泠就是这性子,他偏就觉得甚是有趣,偏就想招惹她…… 狐一兮快妫瑶泠一步,挡在她面前…… 妫瑶泠一愣,警惕地盯着狐一兮,心想,他这是要出招了吗? 只见狐一兮只是伸手摘下落在妫瑶泠头上的一片残叶…… 狐一兮嘴角一弯,这一笑如四月暖阳一般。 妖孽。妫瑶泠心想,若是哪天在鬼谏上看见了狐一兮的名字,想必她妫瑶泠定是一点都不会诧异,罪名她都想好了,迷惑众生,颠倒黑白,妖言惑众。最好判他个千年万年,让他不能出来祸害旁人。 妫瑶泠白了一眼狐一兮,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狐一兮轻轻拉起妫瑶泠衣袖。妫瑶泠不解的看着狐一兮。 “等等我。”狐一兮笑着说道,眯着的眼中却有一丝坚定,不放手的坚定。 妫瑶泠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画面,有个模糊的声音说“等我。”只是一刹那。妫瑶泠眉头一皱,似是有一根经脉断了一般,脑中闪过一丝疼痛。 狐一兮走向妫瑶泠,与她并肩,拉起她的手腕向前走去。 妫瑶泠又回想那声音,是谁?说那句话的人,是谁?为何会突然有这样一个画面?只顾着想这些,竟未注意自己的手腕正被狐一兮拉着。 走了有一段路,狐一兮放开手中妫瑶泠的手腕。轻声唤她“小鬼?”狐一兮见妫瑶泠神色有些飘渺,想来定是在想什么。方才他拉着她的时候,她竟没甩开就觉得奇怪。此时叫她又不应。难不成是让什么给夺魂了不成?不该啊,他就在她身边,若有人想加害于她,他还能不知?便又问道“小鬼?可还好?” 妫瑶泠这才晃过神,看着狐一兮,见他微皱眉头,神色中有些担忧,定是方才自己想那画面那声音失了神。 只见狐一兮一只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拇指在她唇上轻轻一抚,解了她的禁言之术。 原来狐一兮知道她用了鬼咏禁了言。 “可还好?”狐一兮问道。 “无碍。”妫瑶泠摇摇头说道。 “可是累了?”狐一兮又问道。 “……”妫瑶泠又摇摇头。 累自然是不会,只是因为那一抹画面,没了逛市的心情罢了。 “那我们回去吧。”狐一兮笑着说道。 与嗣荣,来氏兄妹告别之后,妫瑶泠与狐一兮向着姚府的方向走去。 来莘看着妫瑶泠和狐一兮的背影,说道“兄长,你说他们到底是不是凡人?怎么我总觉得他们二人不同于世?” 来青流亦是看向他们,笑着说道“是与不是,不都是友人?” “对对对,既是友,又何须在意他二人出处?”嗣荣说道“而且他们修行之人本就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同。” “可我怎么觉得他们离我们好远呢?”来莘又说道。 来青流轻轻一笑,说道“不远,不是在小妹心里呢。” 来莘一听这话亦是恍然“对,在心里。”说罢来莘挽着来青流的手臂,又笑着说道“兄长,我饿了。” “小妹想吃什么?”来青流看着来莘问道。 “什么都想吃。”来莘说道。 “那便一个一个挨着吃。”嗣荣说道。 “好!”来莘笑着说道。 俪兰(八) 冷风瑟瑟,自入冬以来,隔三差五亦会收到鬼谏。近些时日,隞城附近的飞尸的确少了…… 纵使如此亦是不可掉以轻心,那邪神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安…… “你老实些。”妫瑶泠在狐一兮周身设下结界,而后由她一人与飞尸纠缠。要说这些飞尸与妫瑶泠而言亦算不上难对付的东西…… 只是这狐一兮总是跟着……难免分心……劝他不要来,偏是不听……虽知狐一兮有些身手,可终究不知他几斤几两,万一伤着了,狐帝怪罪下来,妫瑶泠亦是说不清。 好在这狐狸还算识相,妫瑶泠与那些飞尸搏斗之时,倒也能在妫瑶泠的结界内老实呆着…… 可每次处理完那些飞尸之后,回头再看狐一兮那贼兮兮笑眯眯的眼神就觉得这人不怀好意…… 妫瑶泠解决完飞尸收起噬月,唤出朱甲护卫清理现场。 这朱甲护卫起初看见妫瑶泠身后结界中的狐一兮还有些诧异,可见的次数多了便也见怪不怪,只是好奇这妫师为何出任务时总带着这人……可又不敢当面问,想来就是问了,妫师也未必会说。所以也就当做看不见这个人……可你说看不见这人吧这人还总做些惊人之举…… 妫瑶泠刚写完鬼谏,就觉得有人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袖……不用想也知是谁,看也不看那人的说道“你是想我砍了你的手吗?”说罢又是将鬼谏递给朱甲护卫。 那护卫识趣的端着鬼谏走向一旁,收起鬼谏后又继续清理那些尸骸…… “这可不行,哪能让妫师落下个谋杀亲夫的名声……”狐一兮眼中眯笑,说道。 “……”妫瑶泠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不能杀他不能杀他,他爹是狐帝,忍住,不能动手。妫瑶泠一天之内不知道要提醒自己多少次。 清理现场的两名朱甲护卫面面相觑,小声嘀咕…… “我们,就当没听见。”其中一个朱甲护卫小声说道。 “嗯。”另一个朱甲护卫说道 “你别看妫师,你一看她,她就知道你说她了。” “好……”朱甲护卫说道。 “……”妫瑶泠闭着眼睛调整呼吸,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头痛不已……以妫瑶泠的修为,这两个朱甲护卫就是用传音说话她也能听到,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他们是把她妫瑶泠的修为当成普通小师了吗?! “你们两个。”妫瑶泠缓缓地睁开双眼说道。 朱甲护卫闻声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本正经的拱手说道“妫师有何吩咐。” “倘若回去乱说,我便,拔了你们的舌头。”妫瑶泠冷着脸说道。 这强大的灵压压得这两个朱甲护卫喘不过气,只能唯唯诺诺的说道“是……” 妫瑶泠又冷冷的看了这两个朱甲护卫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狐一兮看着两名朱甲护卫被吓得一身冷汗,笑着说道“辛苦二位了。”说罢便又几步追上那小鬼,洋洋得意。 路中,妫瑶泠虽未说话,却是微皱着眉头。想来这些时日的飞尸虽是数量少了,却比之前的凶悍。相比之前的飞尸,今日这些不仅会用术法,且极难杀死,除非将其分解,否则又会站起继续攻击…… 又是想到译星宫的四个刺客飞尸……林中遇上这狐狸那日的术法飞尸和不死飞尸……这些飞尸似乎是在一步步增强,换句话说,更像是各种飞尸正在相互结合…… “小鬼,在想什么?”狐一兮见身边小鬼方才起就心事重重,便问道。 “飞尸。”妫瑶泠说道“在增强。” “嗯。”狐一兮摇着扇子,说道“的确如此。” “你也发现了?”妫瑶泠停下脚步看着狐一兮说道。 “那是当然。”狐一兮笑着看着妫瑶泠,说道“起初你我二人相遇之时,所遇飞尸系术法类。那日在下就觉得奇怪,要说这飞尸应是人之怨气所化,可这凡间修习术法之人本就甚少,应不会出现那么多术法飞尸才是……” “继续。”妫瑶泠脚步轻启,说道。 狐一兮一笑又说道“所以这些会术法的飞尸若非凡人所化……那便是凡人与会术法的精怪所结合。” 妫瑶泠眉上一皱,问道“何意?” 狐一兮嘴角一弯又漏出那邪魅的笑,说道“你亲本公子一下,我便告诉你。” 妫瑶泠白了狐一兮一眼。就知道这狐一兮不会老老实实说话。想罢妫瑶泠便不理会这狐狸独自向前走去。 “好好好,你莫生气,在下说便是。”狐一兮当然知道这妫瑶泠不会生气,不过是不想理他罢了,便继续说道“六界内,神、仙、人、魔、妖、灵,各个都能修术法,独独这人界最少,神仙两界魔物应是不敢贸然出手……剩下的只有妖、灵、魔三界。妖界自然不必说,倘若有,本公子自会知晓,可目前而言,尚未听闻妖儿被魔物侵染的消息……” “灵界和魔界?”妫瑶泠再次停下脚步。的确,正如狐一兮所言,之前妫瑶泠也想过这事可能与其他五界有关,可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魔界,只是自神魔之战之后,魔界新任魔尊似是并不恋战……至于灵界……灵界向来不问世事,也是扶魂司所接委托最少的地方。可若是灵界有异,为何从未听小尊上提及?这段时日,妫瑶泠一直驻守人界,看样子需回去问个究竟了。 妫瑶泠抬首,却正好对上狐一兮妖媚的双眼。冷月下,狐一兮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玉洁冰清,透着一点红润,这清秀的面庞上挂着微弯又有些邪魅的笑。这人的确有些好看。 狐一兮见妫瑶泠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先是一愣,又笑着轻抚妫瑶泠的面庞,故作风情的说道“怎么了小鬼?莫不是今日才发现本公子风华悦茂?” 一听这话妫瑶泠倒是清醒了不少,心想道,这段时日自己这是怎的?莫不是这妖狐又用了什么狐媚之术。难怪世人总说妖孽妖孽,怎的就没听过魔孽神孽仙孽的,这妖界出来的,果真容易蛊惑人心。 妫瑶泠一挥手打掉了狐一兮放在自己脸上的手,转身向山下走去。 谁知这狐一兮竟是突然从身后抱住了妫瑶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若是这皮囊能让你将我放在心上些……哪怕只是一点……倒也是值了。” “……”妫瑶泠一愣,竟脑中一片空白。可又一想,不可信,定是妖言惑众。可这人身上的味道真好闻……不对,清醒一点不能中计。 妫瑶泠抽身而出,说道“妖媚,轻浮。”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独自向前走去。 说他狐一兮妖媚便罢了,他本就是狐族,可……轻浮?狐一兮眉上微微一皱,她竟是这般看他吗? 都知这妖界狐族生的好看,因此世人对他们的误解颇大……生来好看,竟成了天生有罪……什么妖言惑众,妖媚多情,兴妖作怪之类的词,好似他们生来便是靠着美貌沾花惹草,薄情寡义,朝三暮四……可……她也是这般看他? 也是不知何时,竟是飘起雪来……路上两人一前一后,一黑一白的回到狐府。 …… 次日,妫瑶泠打开房门看到院中地上已落了一层积雪,这雪中还有一行脚印。想必是狐一兮早一点的时候已经起来。 妫瑶泠望着那脚印,头微微一歪,踩了上去。这狐一兮平日步伐与妫瑶泠差不多一般大小,如今一步步踩着这狐狸的脚印,才觉原来他自己走路时,脚步竟这般大…… 踩着这脚印没走一会儿,抬头便远远地看到狐一兮一袭白衣,披着白底银纹的斗篷站在一棵树下……毛绒般的雪轻轻地落下,可狐一兮身上却是一尘不染,顺长的青丝,轻精致的侧脸,干净的面庞,气质偏偏丰神俊逸,这男子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他身边还站着一女子…… 妫瑶泠微微眯起眼,那女子,似是那位,大乐舞姬?之前在嗣荣的诞辰上曾见过一眼。亦是妖界狐族一脉。 狐一兮望着她的眼中似是有些担忧?这女子本就勾人心魄的双眼此时有些红润,目中含情望着狐一兮。这二人似是说了什么,只是相隔太远,又设了结界,妫瑶泠听不到,只是微微攥紧了手。 大乐舞姬似是要走,狐一兮又叫住了她,又说了什么,她才越墙而出。 大乐舞姬离开后,狐一兮低头似乎在想什么事情。收起了结界,轻盈的雪花落在他头发上。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便寻着目光看去,眼中一惊,身体僵在那处,眸中是一片苍白中那一身黑衣的女子…… 适才走来的姚夫人,远远地看到妫瑶泠一动不动看着远处,便顺着妫瑶泠的目光看去,这才看到树下站着的狐一兮……眼上一眯,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冷…… 这一黑一白一红的三个人却不知自己成了这大院中的景。 路过的家奴和护卫竟是看呆了…… 你以为你在看画中景,却不知自己竟成了景中人…… 说的便是眼下这三人吧。 回过神的狐一兮赶忙向妫瑶泠所站那处走去,却见妫瑶泠冷冷的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狐一兮驻足,望着妫瑶泠离去的背影,本想追上去,却又想到她昨日的话,那句“轻浮。”……狐一兮眉上一皱,呆站在原地……莫不是方才她看到了……可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问,为什么不问呢?是不想问,还是……根本不在意……狐一兮眉上皱的更深……心上又有些许期待,期待这小鬼,能多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 你可知……在下这便要走了?狐一兮心中说道。 妫瑶泠眼帘微垂。说不上来这感觉,就觉得这雪落在头上身上,有一丝刺骨的寒意……再看眼下的脚印,微微有些失落…… 直到雪模糊了狐一兮的视线,都没看到她回头。狐一兮轻蔑一笑,似是自嘲一般轻声自语道“定是不在意吧……”说罢,又是想来,若她所想,他狐一兮这样轻浮的人,哪怕身边多一女子,她也不会在意…… 姚夫人看着这两个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妫瑶泠的举动,一定不是好事。姚夫人亦是没上前去问,只是转身去了正堂。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狐一兮便来找她。与她辞行。 “她可知?”姚夫人看着狐一兮说道。心中想来,这二人之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可这狐一兮对他二人之事只字不提。若是自己贸然问这狐公子亦不合适,还是一会儿亲自去问妫瑶泠好些。 “……不知。”狐一兮说道。 “不先去告诉她吗?”姚夫人眉头一皱,试探性的问狐一兮。 “……不了吧。”狐一兮心上一酸。原本是想去告诉那小鬼,只是……怕是那小鬼并不想见他吧。 “知道了。你走吧,我会告诉她。”姚夫人看狐一兮脸色难看,便也没有再为难。 “多谢姚夫人。”狐一兮说罢便转身离开姚府。只是在门口多看了几眼。 妫瑶泠坐在房中桌前,喝着清酒。想着方才看到的画面,那画中的男子着实好看,那女子……亦是好看。方才也看清楚了狐一兮看那女子的眼神,满是担忧。想来这女子对狐一兮来说定是十分重要的人。他二人站在一起,的确比自己要般配许多。 想到这处,妫瑶泠突然一愣,轻声一笑,倒是奇怪了,为何要拿那女子与自己相比?就因为狐一兮顽劣的话?说什么结缘之类的戏弄之词?妖言如何信? 再者,她妫瑶泠是什么人?几百年前从棺材里蹦出来的东西,似人非人,连自己究竟是什么都说不清楚。若不是遇见恩师,此时还在青要山中漫无目的瞎活……而他狐一兮是什么人,妖界未来的一方之主,自然要与有身份地位的人在一起,关她妫瑶泠何事啊?虽说他狐一兮的确救了她妫瑶泠一命,可想来自己也不过是他博施济众的其中之一罢了……她妫瑶泠救下的小家伙们还少吗?又何时想过去与那些她救下的小东西们结缘? 若是他姊妹呢?妫瑶泠突然一想,好似抓着稻草一般,眼中一亮,瞬间又暗了下来,不会。六界皆知,狐帝就他这么一个子嗣,金贵得很…… 可这大乐舞姬到底什么来头? 妫瑶泠又摇着头,自己这是在作甚?平日里向来事不关己作壁上观,今日想那狐狸作甚? 想罢又喝了一杯酒。 罢了罢了,情情爱爱这种事,本就与她妫瑶泠无缘,又何须自扰?算算自己活了也差不多四百来年……一直不都挺好?清清静静潇潇洒洒自由自在,何须淌这红尘水?世间有欲便生苦,唯有心空能离难。罢了,罢了吧…… 想罢,妫瑶泠又是一笑,看着窗外雪景,品着杯中清酒,口中啧啧,说道“美。” 傍晚,姚夫人来到妫瑶泠屋舍前,眉上一皱,隔着未开的门闻到屋中酒气,敲门未应,心中不免有些担忧,便推门而入,却见妫瑶泠伏在满是酒壶的桌上,似是睡着了。 妫瑶泠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从梦中惊醒,揉着脑袋,这一觉睡得头昏昏沉沉涨得很。想着莫不是那只臭狐狸又来捣乱?抬首向房门处看去,模糊中看到一身红衣。心中竟有些失望。 “是你。”妫瑶泠站了起来,摇晃着身子,拱手说道“姚夫人。” 姚夫人见妫瑶泠这般模样,若是放在他日定会冷嘲热讽一番,只是今日没了那个心情,说道“不是我还能是谁?难不成还是那个狐公子?他早走了。” 走了?妫瑶泠眯着眼睛看着姚夫人,这才想起早上看到狐一兮和那个,那个大乐舞姬,对他和大乐舞姬在一起。 妫瑶泠笑着“哦。”了一声,心想道,走了也好,清净点好。 “大白天的喝成这样子,一身酒气。”姚夫人说罢便唤家奴将这屋中打扫干净。想来这妫瑶泠与那个狐公子应是闹得不愉快,可此时若问起此事,也不合时宜,便说道“还不赶紧洗洗去?别让旁人觉得我姚夫人怠慢你了。” 妫瑶泠左右手交替放在鼻下,好像是有点酒味,嘿嘿一笑说道“也好。” 俪兰(九) 木桶中温暖的水将妫瑶泠包裹的严严实实,倒是又让她想到那日…… 与狐一兮相遇那日,现在想来仍觉好笑。 那日在林中池边,见狐一兮长发如瀑,又有几分绰约多姿,误以为那池中应是位女子,便问了一句“姑娘,可否告知此是何处?”谁知回她的却是个男子的声音?!那狐一兮不仅人好看,就连声音亦是好听,想到那句“你这小鬼胆子不小,竟敢窥视本公子沐浴?”脸上仍会泛起微红…… 细想来,她妫瑶泠怎么说也活了几百年,见的男子亦不在少数……可这几近无衣的男子……更何况这男子还长得还如此妖孽……的确不曾见啊……这也就罢,而后自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醒来之时亦是在温水中而且还在那狐狸……那狐狸怀中……这一想脸上的那抹绯红都红到了耳根…… 妫瑶泠脑海之中竟又是狐一兮的嘴脸。 “即是救命之恩,一句多谢便没了?”仿似那狐狸说的这句话近在耳畔。这无赖的言词,哪有人刚救了人就讨要回礼这一说? 还有那日在隞城外的林中,更是厚颜无耻的说什么怕有人非礼与他,便死皮赖脸的一直跟着她妫瑶泠…… 妫瑶泠赶忙用手轻轻拍打着红透的双颊…… 又想到,那狐狸说什么来寻她,说什么未婚夫婿之类的怪话…… 还不都是调侃之语? 此时想来还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这种话若是信了那才是真的愚钝…… 何人,会信? …… 只是…… 想他作甚? 他走了,便清净了…… 不是该正合心意? …… 再看漂浮在水上的一层花瓣,顺手便抓起几片,细细端详…… 这花瓣的颜色与那个大乐舞姬衣裳的颜色差不多……又是想到那大乐舞姬妙曼的舞姿,人美肤白…… 她,怎不招人喜欢? 哪像她妫瑶泠这般…… 妫瑶泠一只手搭在肩膀处擦拭,除了被那邪神穿肩那一剑留下的伤痕……背后还有一道从上至下的疤痕,如一条蛇一般趴在妫瑶泠原本光滑的背上……这伤不知从何而来……在墓中醒来便有……这伤痕……着实难看…… 妫瑶泠冷冷一笑,罢了罢了……想这些,作甚啊…… 任身子顺着木桶壁滑下去,将整个身子连同头一起藏进水中……似是水中的这份静谧让妫瑶泠得以安宁,像是在棺中那般安宁…… 又突然想到狐一兮那句“等等我。”真是好笑……等他? 妫瑶泠微弯的嘴角突然停滞,眉头微皱,面部有些不自然…… 耳边似是好多声音……脑中又是闪出支零破碎的画面…… “为何如此?”一男子声音。 什么为何如此?妫瑶泠不解…… 妫瑶泠紧闭的双眼前似是有无数模糊不清的面孔…… 你们是谁?妫瑶泠心中问道…… “是你……”一女子声嘶力竭的喊道。 是你?是我?我怎了?……妫瑶泠微皱着眉头,这是谁的回忆? “放下剑!”有人喊道…… 谁?谁在喊?放下剑?妫瑶泠紧闭着双目,太阳穴那处的青筋跳的生疼…… “别跑!” 他们在追谁?让谁不要跑? “抓住她!” 抓谁?他们要抓谁? 还有,这一地的鲜红……发生了何事? “等我……”等谁?是谁在说话? 妫瑶泠猛然睁开双目,一口水呛在喉中,赶忙从水中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 方才脑中的那些是什么?为何会听到那些声音?那些人是谁?他们在追谁?又是要杀谁?这……这莫不是她妫瑶泠的回忆?莫不是这记忆是她入棺之前的……前尘往事? 这几百年间妫瑶泠也曾多次想过,在她醒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为何会在墓中?莫不是自己的确已死?可她又心跳皮肤温热,会受伤会愈合,分明不是尸身…… 可为何会在棺中?又为何会醒来?方才那些,那些又是什么?倘若方才看到的当真是自己前世的记忆…… 忘都忘了这么久为何现在又突然想起? 想起也就罢了,为何如此多人对她穷追不舍?还要喊打喊杀?莫不是自己曾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身后的那道疤痕又是为何?又是谁葬了她? 墓中所有陪葬品她也曾细看过,不过是些人界玩物,也有一些似是生前用品,书籍,还有些饰品……如若当真是十恶不赦,怎会有那么大的墓室?还能有陪葬品? 这一想便是回想起刚从墓中醒来之时……也像如今这般慌乱…… 那日,妫瑶泠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开了棺椁。厚重的棺盖落地之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幽暗的墓室中……心中也是一惊……一看四周以为自己当真是死了……亦是红了眼…… 好在墓室门处悬挂着两盏长明灯,虽说只是微弱的亮光……纵使如此这柔光,仍可让妫瑶泠惊惶的心渐渐平静…… 妫瑶泠从棺中走出,细细打量四周置物,这墓中精雕细琢着实华丽,四周壁画亦是堪称精美绝伦。只是这墓中除了这棺椁再无其他…… 棺中没有陪葬品,棺椁上除了雕花亦是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她到底是何身份,又为何而亡…… 妫瑶泠又在身上摸索半晌,腰间佩物是一块略有裂纹的白玉,上面雕着妫瑶泠三字……想来这妫瑶泠便是她名…… 看着紧闭的墓室门,妫瑶泠眉头一皱,又是一番周折才开了这石门,只是让妫瑶泠心中一惊的是,这门竟又半尺厚!这么大的石门又如此厚重,怎么说也得百斤重……妫瑶泠又是看着自己……不是说死后之人会成一缕幽魂?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可心中问题又何止这一个? 这墓中兴许会有答案…… 想罢,妫瑶泠从那厚重的门中探出头,墓道中漆黑一片,又怎会不怕? 缩回了脑袋,摘下墓室中的挂着的一盏长明灯……这才重新走进墓道中。 墓道似是岩壁直接开凿而出,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未燃的灯盏,妫瑶泠沿路点亮这一个个灯盏……每点燃一个,就好似多了一份心安…… 可不知触碰了什么,突然飞出一只铜针,若不是妫瑶泠本能躲过,这一针怕是要让她暴死墓道…… 妫瑶泠站稳了脚,倒吸一口气,心道,还有机关?!需慎行。 又想来……自己不是已经死了? 可……那也不能死得千疮百孔…… 想罢,便又继续探行,只是比方才更谨慎了些…… 在这墓道中七拐八拐,不由心中一惊,这墓竟如此大? 妫瑶泠站在一间墓室门外,深呼一口气,不知会不会还有机关之类,亦是不知道这门背后会有怎样的景象…… 妫瑶泠推开厚重的石门……这间墓室亦是只有一副棺椁。只是这棺椁是石棺不同于她的铜棺,这石棺上的雕花十分简单,亦是不如铜棺那般华丽…… 妫瑶泠犹豫,是否要打开这棺椁……心中的确是有些怯了,若是这棺椁中躺着的人如她一般人模人样倒也罢了,若是……面相狰狞又或是血肉模糊之类的可如何是好? 想想还是作罢…… 可偏偏心生好奇,又想自己的棺中无任何身份相关之物,说不准这副棺中会有? 妫瑶泠深吸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开棺! 这棺椁不算重,没使多大力便漏出一道缝……推开棺椁,起先闭着眼睛不敢看那棺中,待再推开些,鼻下竟未闻到任何异味,这才大了胆子向棺中看去。…… 空棺?!妫瑶泠一惊,这石棺竟是空棺?妫瑶泠一看没有任何东西,便对这石棺没了兴趣…… 之后又在墓道中发现几间墓室,可墓室中均是空棺。 妫瑶泠心中更是疑惑。难不成这硕大的墓中只有她妫瑶泠这一具“尸体”? 在墓道中又走了片刻,又站在一间墓室门外…… 叹了口气,心想,莫不是又是空棺一座? 妫瑶泠推着石门……谁知用尽了力气这门竟丝毫没有开启之意?! 这倒是让妫瑶泠心中一喜,莫不是这墓室中有重要之物?这门推不开……难道开这门是有什么讲究? 想罢,妫瑶泠在门边四处打量。果不其然,这门上的门环若不细看自然察觉不出,可以扭动。 妫瑶泠将耳朵伏在门上,将两个门环左右扭动,听到门内传来微微的咔嚓声…… 接着又是几声……在最后一声咔嚓声落,石门缓缓打开…… 映入眼前的竟是陈列整齐的各种器物,应是这墓中所有的陪葬品了……各种铜器皿,翠玉,宝珠,竹卷……这些东西纵然都是好物! 若只从这些陪葬品和这墓之大来看,妫瑶泠“生前“应该也是有些身份之人…… 妫瑶泠赶忙查看合物,又翻遍竹卷,书籍……也没能发现与她相关的记录……究竟是何身份仍是不知…… 这让妫瑶泠有些泄气。 难不成有人有意隐藏了她的身份?可为何如此做? 再找找…… 估摸着在这墓中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转了有个一两日,途中亦是触碰不少机关,又走了不少暗道…… 依旧没找到与自己身世相关之物,倒是找到了这座墓的出口…… 心中想来,罢了罢了,不知就不知吧。反正亦是“生前“之事,就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妫瑶泠摸着手中白玉轻声念道“妫瑶泠。”而后轻声一笑,这名字也还行。 妫瑶泠推开墓门,墓外竟是夕阳景色,看着眼前之景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天色如胭,云间金光,山间鸟鸣,草语花香…… 也不知这处是何地,又是个什么深山野岭?虽无人烟,却不荒芜……倒是青山绿水,山川秀美…… 在这山间又走了片刻,来到一处溪流旁。 妫瑶泠洗去满面灰尘,又看清水中的倒影……这女子倒是长得眉清目秀,妫瑶泠在自己脸上又是揉又是捏……皮肤也不错,倒是对自己这样貌还算满意……嗯?温的?皮肤是温的?她不是……尸体?那便不是诈尸?莫不是……莫不是还没死就把她给埋了?这一想又是连声叹气……罢了罢了……身后哪管身前事……罢了…… 月色已至,妫瑶泠寻着先前的路返回墓中……突然听到草间碎碎之声,纵然不是风起叶响。 妫瑶泠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心想道,难不成这林间还有他人? “何人?”妫瑶泠开口道。 无人应声而答。莫不是听错了?还是自己多虑?这山是深山,林是老林,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到这儿妫瑶泠轻声一笑,移步前行。 可正当此时,从灌木中突然跃出一只山狼,这狼目光凶狠,眼中闪着绿光,盯着妫瑶泠,漏出獠牙。妫瑶泠心道,不好。手无寸铁如何与它较量? 妫瑶泠退后半步,竟没想身后又跃出一只山狼,两只?还不止,妫瑶泠左右两侧又跳出两只山狼,这可就四只了!妫瑶泠心跳如雷,莫不是刚出了墓这便要横尸山中?早知还不如死在墓中的好。 四只山狼一步步靠近妫瑶泠,妫瑶泠亦是无藏身之处,甚至连逃的路口没有…… 妫瑶泠自是不知所措,又想来……要不……拼死一搏试试?总不能站着不动让这些山狼把自己吃了吧? 山狼见妫瑶泠有些惊慌,更是仗势欺人,其中一只直接冲向妫瑶泠,妫瑶泠见状,赶忙侧身躲了过去。 山狼扑了个空,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妫瑶泠扎稳脚跟,这次扑过来的山狼不仅被妫瑶泠再次躲了过去,还一脚踹得更远了。 这一脚踢得……无疑让这山狼恼羞成怒!其他几只山狼早已按耐不住,干脆左右夹击一齐扑向妫瑶泠…… 却被妫瑶泠一一打了回去。 妫瑶泠也是一惊,想不到自己竟还有些身手?嘴角一弯,心想道,即是如此,那便来吧。 妫瑶泠摆好架子,等待山狼再次出击…… 可谁知这山狼竟退后了些…… 莫不是这山狼知道妫瑶泠不是好惹的人,便想撤退? 自然不是如此。 山狼后退几步后,竟大声嚎了起来,这一嚎山间竟传来好几处回音! 妫瑶泠一听,心中顿时大喊,不妙! 这山狼竟是聪慧之物,想来是知道它们几只可能不是妫瑶泠对手,竟呼唤同伴?妫瑶泠见势不妙,心想,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心一横,跑! 山狼岂会放过这到嘴的美食?见妫瑶泠要跑,几只山狼似是发了疯,竟一拥而上!妫瑶泠左躲右闪,山狼喋喋不休疯狂扑咬……这边四只还没解决,四处又来几只。 妫瑶泠愁眉不展,万念俱灰。东观西望,心想,没有刀剑有个棍棒也行,再不及拿个树枝也能多些骨气,可这七八只山狼将她围在中间,别说弯腰捡个什么东西,就是她微微动一下脚,这些山狼指不定就会见机扑来…… 妫瑶泠虽表面临危不惧,内心其实早已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正在这时,妫瑶泠突然感觉左手一阵冰凉,低头一看,这手中竟出现一把剑! 山狼见状稍微退后了些,可口中依旧发出狠厉的低吟。 妫瑶泠紧握着剑鞘,拔剑而出,一抹寒光随即而出,四周温度竟瞬间低了许多……好剑!剑刃上刻着噬月二字。想必就是这剑的名字。 妫瑶泠持剑与山狼相对,剑在手,心中踏实不少。 山狼亦是觉察到情况不妙,面面相觑,好似商议还要不要继续…… 只见其中一直山狼卯足全力向妫瑶泠扑咬而来,妫瑶泠抬手一剑刺入它口……那剑又从山狼的后脑穿了出去……这剑果然锋利。 妫瑶泠嘴角一弯,抽出插在山狼口中的剑,那只山狼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其它几只山狼见同伴被一剑刺死,立刻慌了神,口中虽依旧低吟,脚下却节节后退。 妫瑶泠一鼓作气上前一步,本欲再战…… 谁知,这些山狼竟夹着尾巴逃跑了…… 妫瑶泠见山狼落荒而逃,收起噬月,心中竟是有些洋洋得意…… 正欲转身离去,却闻草中又有异响。立即拔剑而出。没曾想,从草中走出来的竟是一只小狗大小的山狼。 只见那只小山狼,惊恐的看着妫瑶泠又看看躺在血泊中的大山狼,眼中含泪。 妫瑶泠心中一软,莫不是这大山狼是这小山狼的亲眷? 望着那小山狼湿润的双目,妫瑶泠心中微微一颤,内疚之意莹然而生……方才击杀的快感与得意一时间消散全无。 妫瑶泠收起噬月,看着小山狼,小山狼夹着尾巴慢慢走向大山狼,用它柔软的爪子扒了几下大山狼……见大山狼一动不动,又用鼻子拱着,依旧一动不动…… 妫瑶泠自是知道这大山狼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方才这大山狼想要了她命,她对它亦是恨之入骨,可为何这时心中竟有一丝悲切? 妫瑶泠走向大山狼的尸身,小山狼方才还水汪汪的眼睛,突然变得凶悍无比,不让妫瑶泠再接近半分。 妫瑶泠后退了几步,小山狼发出悲鸣的声音,一时间山中多处亦是发出同样悲鸣之声,响彻山间。 这让妫瑶泠更是心情复杂……为何啊?方才明明是这山狼想要杀她,为何此时她更像是做错事的那个人? 妫瑶泠又退了几步摔倒在地,眼中竟有一丝红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妫瑶泠有些语无伦次…… 落荒而逃的不仅仅只有那些山狼,还有妫瑶泠……妫瑶泠红着眼,一路马不停蹄地跑回墓中,关上墓门。又踏着慌乱的脚步走向墓室,爬进棺中,竟抱头哭了起来…… 明明她没有错啊,她只是自保,为何会如此难过?她,错了吗? 自那日以后,妫瑶泠虽说依旧会遇上各种猛兽……只是,若是拳打脚踢打不过亦会唤出噬月,纵使满身是伤,却再未拔剑。 山间兽类为食而争夺,只要不招惹她妫瑶泠,妫瑶泠自是从不管那么多。 偶见受伤动物,倒也不嫌麻烦统统带回墓中养着,伤好了便又将它们放了回去。 百年间皆如此。 俪兰(十) 许是因这屋内烟雾缭绕,清香扑鼻,眼前微微有些沉醉,如梦如幻……忆起曾经,恍如隔世。 想到那时在山间虽说有些孤寂,但也算逍遥快活…… 先是遇上奄奄一息后又令人畏惧的小白,再遇上古灵精怪的司徒楚楚……在山间的那段时光,还真是闲暇静谧…… 若不是当年那场山洪打破这份安逸,兴许司徒楚楚亦是不会遭受那般苦难…… 如今想来,若是在山中寥寥终生……未尝不是件好事…… 说到这妫瑶泠与司徒楚楚又是如何到了这扶魂司……? 细想起来,那段记忆倒是有些惊心动魄…… 那百年之中自是四季更迭,那日又逢雨季如期而至。本不需太过在意,可那年却与往年不同…… 那日,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狂风惊得山间走兽四处逃窜,大雨滂沱如同银河倒泻,雷声亦是震耳欲聋…… 这般疾风暴雨,妫瑶泠还是头次见…… “这雨下得还真是邪乎,莫不是谁在渡劫?”司徒楚楚说罢,嘴角一笑斜着眼看着小白打趣地说道“小白,老实说,你是不是要变妖了?” 小白不屑的瞥了一眼司徒楚楚,又趴下继续睡觉。要不就说小白是妫瑶泠一手带大的白虎,这脾气性格当真与妫瑶泠有几分相像,懒得说便不理人。 妫瑶泠轻轻一笑说道“小白是灵兽,并非妖兽可比。”从得知小白已结丹起,妫瑶泠就知这小白与寻常猛兽大有不同,便查了不少书籍。 “灵兽?”司徒楚楚不解,又问道“灵兽与妖兽有何别?” 妫瑶泠笑着说道“妖兽是兽化为妖,期间少说也要数百年,再修成灵,成灵千年才为仙。而灵兽则生而为灵,虽是兽身却可直接晋升修成小仙。” “小仙?!”司徒楚楚看着小白瞪大了双眼,语中满是不可思议,说道“那我们小白可厉害了,我们小白是小仙啊?那我们小白岂不是可以在这山间横行霸道,称王称霸了?”说罢司徒楚楚又在小白身上扒拉了几下,说道“来,小白,让楚儿沾沾你的仙气……” “不可枉杀生灵。”妫瑶泠摸着小白的头说道。 司徒楚楚似是想到一事,问道“那若是灵兽不好好修行,到处欺人欺妖呢?” “即使是神兽亦会被天诛地灭。”妫瑶泠笑着说道。 “那我们小白就去教训那些,兴风作浪的妖兽。”司徒楚楚干脆趴在小白身上,说道“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说罢还伸着手比划了几下……又手上一停,突然说道“这么说来,这妖也不容易啊……” “何意?”妫瑶泠问道。 “灵兽可以直接成仙,但妖若想成仙岂不是要比灵兽修行时间长得多了?万一顽劣岂不是还会被我们小白这样的灵兽教训了?”司徒楚楚半懂不懂的样子着实讨人喜欢。 妫瑶泠莞尔一笑,说道“各有其道。” 话语间突然一声闷雷“轰“的一声吓得司徒楚楚抱紧了小白。亦是打断了她们二人间的谈话。 妫瑶泠眉头一皱,虽在墓中,却能听闻这雷声如此震撼……这雷的确过于凶猛了。 雨又如此大,平日里,妫瑶泠虽对猛兽之间争斗不闻不问,可说到底都是生灵…… 此时,妫瑶泠心中更是隐隐不安,这狂风暴雨,千万别要了林中生灵的命才是…… 思前想后,仍觉不妥,决定前去山间,查看情况…… “你们在此,莫要出去,我去看看便回。”说罢妫瑶泠转身向墓门口走去。 “泠儿,我与你一起。”司徒楚楚起身追上妫瑶泠说道。 “你在此便好。”妫瑶泠说道“外面还不知是何情况。” “让我随你一起去。”司徒楚楚坚定的说道。 也罢,妫瑶泠心想既然司徒楚楚执意如此,再三推辞也只会耽误更多时间,便转身对小白说道“小白你在此守候。” 小白一声低吼,算是答应了。 妫瑶泠与司徒楚楚并肩而行,走出墓门才发觉这雨比之前所料想的更为严重…… 山中不时传来兽嚎,妫瑶泠闻声而去,司徒楚楚紧随其后。见山中有些兽类未来及躲藏被困林中。 妫瑶泠与司徒楚楚自是心意相通——救! 伐树开道,引兽逃生,合力之下,确是救下不少生灵…… 只是她们二人未曾想到的是——山洪! 山中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接着便是山上树木倒下的巨响,妫瑶泠向远处望去,倒吸一口气…… 只见远处山上山洪如猛兽,倾盆而下,草木被一卷而空! 妫瑶泠又看山下,心道,不好!若这洪水到了山下,泛滥成灾,别说林中生灵,就是居于山下的凡人亦要遭此横祸,勉不了家破人亡! 妫瑶泠顾不上思索,脚下一蹬,向洪水方向飞奔而去。 司徒楚楚亦是看到妫瑶泠担忧之事,眉上一皱,跟了上去…… 妫瑶泠唤出噬月将洪水未及之处的树木逐一砍断,截流。 司徒楚楚瞬间明白妫瑶泠用意,泠儿这是要引水入河道。想罢,司徒楚楚一挥手中的鞭子便放倒了几棵树…… 挡在洪水面前的树木横在山间将一部分水引入河道,使得未入河道的洪水少了不少威力…… 可这山洪之力岂是一般人能控制得了? 妫瑶泠与司徒楚楚合力砍下的树,面对这洪水倾泻而下之力怕是撑不了多久…… 妫瑶泠与司徒楚楚一不做二不休,赶在山洪到达之前,又是一通劈木救林,将洪水之力分散开来,纵使这些水流到山下,亦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可这边山中洪水还未消停些,那边又见河道之中的河水因洪突涨! 若因山洪流入河中,而使得河水暴涨而溢出河床,岂不得不偿失? 妫瑶泠脸色阴沉,这可如何是好? “泠儿看那儿。”司徒楚楚指着一片湖泊说道。 妫瑶泠心中一喜,司徒楚楚的意思是将河中水引入湖泊,这湖泊本就地处低洼,平日储水并不多。可这湖泊却是四面环山如天然屏障一般!只要将这河水引入湖中,便可解了这燃眉之急。 想罢妫瑶泠与司徒楚楚以迅雷之势,来到湖边山上,可这山是石山,奈何她们二人倾尽全力,也难能以最快的速度破了这山壁。 眼看河中水涨船高撑不了太久,二人更是对着那石壁一阵砍抽。 正在二人无计可施之时,突然一道金光符篆照在石壁上,瞬间将石壁破出一个洞来! 妫瑶泠与司徒楚楚大惊,赶忙回头看去,只是雨水太大,只能朦胧中见一人身着黑色锦缎,发髻高挽,手执一杖,远远地看着她们二人…… “多谢。”妫瑶泠来不及细看,赶忙与司徒楚楚将河中水引入这洞中。 河中暴涨的河水通过这山洞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坠入湖中…… 看河中水位渐渐下降,妫瑶泠与司徒楚楚这才松了一口,对视而笑。 山中也好,山下的人也好,都保住了…… 妫瑶泠与司徒楚楚走向那人,这才看清,原是一位知非之年的女人,衣着华贵衣裳,样貌慈悲和善…… 只是让妫瑶泠没有想到的是,狂风骤雨之下这人的衣裳竟滴水未沾,就连发丝亦是丝毫不乱…… 再看妫瑶泠与司徒楚楚,因风雨早已湿透的衣襟,满是落魄之相。 “多谢仙士出手相助。”妫瑶泠拱手说道。方才,这人用的那一招,定非凡人所为。只是,从未听闻哪方菩萨是这般打扮。 只见那女人嘴角微笑,看着妫瑶泠,说道“老身早有听闻,这青要山间有一女子,居与林中与虎相伴,不问世事却常助人。受世人香火,人称山神。想必说的便是你吧,妫瑶泠。” 妫瑶泠心中一惊,这女人竟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还真是神仙?妫瑶泠定了定神,笑着说道“都是传闻罢了,况且助人一事并非只我一人。” 女人微微一笑,又看向妫瑶泠身旁的司徒楚楚说道“姬巶桃李得一女,貌清目秀名楚楚,及笄之年入山间,此后无音有数年。” 司徒楚楚亦是瞪大了眼睛,知道妫瑶泠姓名也就罢了,连她司徒楚楚的名字亦是知道,更是报出家母之名?眼中微微有些慌乱,说道“仙士竟认识家母?”这人莫不是天知地知无她不知? 女人并未回答,只是轻轻一笑,又说道“你二人,可愿做我徒儿?” 妫瑶泠与司徒楚楚面面相觑。这未免也太突然了。不过几句话,这女人竟要收她们二人为徒?虽说就方才这女人出手来看,绝非一般人等,又知晓她们二人之事……可这人一不自报家门,二不说要承哪门师,行哪门事,开门见山就要收徒? “老身,夜茖。”女人说罢,又看向司徒楚楚笑着说道“人生不过数十年,泠儿天资不凡又受百年香火,自是不必多说,可如今你还是……凡胎肉身,又能在世间再留多少年?” “百年香火?!”司徒楚楚初见妫瑶泠之时,只觉泠儿与自己岁数应是相差无几,只是身手了得,竟从没想到妫瑶泠已经百岁以上?!又想自己整日里还冷儿冷儿的叫,不禁有些惭愧……怕不是应称冷儿为,奶奶?不不不,是老祖宗了吧?! 妫瑶泠一笑,微微有些难堪。想来,自己在山间亦是不知何为岁月蹉跎,又是从棺中而来,年岁这事与她而言早已不是什么重要之事,遂,一直未告知司徒楚楚自己究竟年岁几何,司徒楚楚亦是从未问过…… “不必如此吃惊,与修行之人而言年岁早已置之度外,不值一提。”夜茖说道。 司徒楚楚深吸一口气,若这妫瑶泠都是百岁之人,那面前这位夜茖,难不成已经千岁万岁了不成?司徒楚楚故作镇定,想了想又说道“那我若是做你徒儿,是不是就能与冷儿相处更久些?”司徒楚楚问道。 “那是自然。”夜茖说道。 “好,我愿意。”司徒楚楚这倒是答应的爽快。倒不是司徒楚楚想要什么长命百岁千岁万岁,而是方才得知妫瑶泠真实年岁,又想若是自己当真只活个几十岁的……等自己驾鹤西去,泠儿又要独自一人,孤寂的很……便想要与泠儿相伴的时日再多些……这才应了这夜茖收徒一事…… 夜茖一笑又看向妫瑶泠,眼神犀利,似是多看一眼便能直戳人心,问道“你呢?” “……”妫瑶泠心中自是知道司徒楚楚的想法,只是不知眼前这人到底是哪路神仙……又是一身黑衣,万一是歪门邪道又是如何是好?可司徒楚楚又已经答应,这让妫瑶泠有些作难。 女人读出妫瑶泠所担忧之事,便开口说道“扶魂司。六界执行司。”语中虽轻描淡写,可这六界执行司一词一出,便知这所为扶魂司在六界中的黑白轻重。 “扶魂司?”司徒楚楚重复道“执行司?到底是何意?” “一来便知。”夜茖手杖在地上轻轻一击,地上瞬间出现一金色阵法。这让妫瑶泠与司徒楚楚大开眼界…… 虽说妫瑶泠身手不凡,可也只是在剑道上……这妫瑶泠虽在山间数百年,却从未见过这阵势。只听闻人界有修士,会符篆,可这阵法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符篆。 “可是……小白呢?”司徒楚楚想到还在墓中的小白,又说道“我们若是去了,小白怎么办?可否带小白一起?” 这句话倒是替妫瑶泠说出了心中担忧之事。 “你们口中的小白,再过百年便是下一任四方之神。”夜茖说道。 “四方之神?!”司徒楚楚语中惊叹。之前妫瑶泠只说这小白是灵兽,可此时这小白怎的又成四方之神了? 妫瑶泠心中也是一惊。妫瑶泠自是知晓这小白与众不同。区区数十年便能结丹,灵力亦是不弱,而且日渐变强……可怎么也没想过,这与自己相伴百年的白虎小白竟是神? 夜茖笑着说道“白虎并非一般灵兽,因其灵力被封,坠入凡界,才以虎胎重生。”夜茖看眼前二人眼中还有顾虑,便又笑着说道“你二人不必担忧。白虎本就属战伐之神,在这林中自然百兽不侵。” “即使如此,也该好好道别。”妫瑶泠说道。与小白在一起百年,虽早知有朝一日会分道扬镳,可当真到了此时,又有些难舍难分。妫瑶泠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最怕此事。 夜茖手杖一敲,这阵法竟是大了许多,妫瑶泠与司徒楚楚皆在阵内,还未来及开口,这阵法便已启动。 刹那间三人就已站在墓门口。 司徒楚楚站稳了身子,一看四周,竟已经到了墓门口?便开口叫道“小白!” 小白闻声而来。 司徒楚楚一步上前抱住了小白,说道“小白,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小白似是听懂一般,怔怔的看着司徒楚楚又望向妫瑶泠,妫瑶泠亦是走了过去“小白,你在山中好生修行,不可作恶,我们,会回来看你。” 小白又看向夜茖,低吟一声转身走进墓中。 此后妫瑶泠与司徒楚楚虽一有空便来此处看望小白,可没过百年,小白便不见了踪影…… 而后,据她们二人的师父夜茖所说,小白已归位西方,与玄武,朱雀,青龙,并称“四方之神”。 在扶魂司中,妫瑶泠拥有得天独厚的灵力,比上司徒楚楚要早些出差事…… 司徒楚楚亦是为了能与妫瑶泠相伴,勤佳修行……又有妫瑶泠在旁相助,无论是灵力还是身手,皆是循序渐进日渐功涨…… 可……即使如此…… 楚儿,亦厄运难逃…… 俪兰(十一) 在姚府又渡数月。 这日,二月春,隞城外。夜深。 “欸,你别过来啊。”林中传来一少年声音。 妫瑶泠站在这少年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看这少年也就舞勺之年,比上妫瑶泠可能还低上半头,一身修士打扮,似乎还会些符篆……正被一只飞尸吓得节节后退。 妫瑶泠冷笑,心想道,就这般道行,不在山中好生修行,竟还敢出来除妖祟?真是不知死活。又一想,反正也是闲来无事,倒不如当一场好戏看看,等这人撑不住了再亲自动手。也好让那少年经此一战清楚自己的道行如何…… 只见这少年从衣中抽出两张符篆,口中一念,那符篆便从他手中飞出,贴在那飞尸身上,瞬间燃起火焰。 灵力不高竟会火术啊……妫瑶泠一挑眉,更是颇有兴趣的继续观望,干脆坐在树枝上观摩起来…… 许是少年灵力太低,那符篆还没烧破飞尸的衣服,便灭了…… 少年更是慌了神,又一连抽出数张符篆,想也不想得尽数打在飞尸身上,这一把火可是不小……差点就把飞尸的衣服燃尽了…… 妫瑶泠轻声一笑,雕虫小技。 又见少年抽出一把剑,似是要与这飞尸一决高下。 没想到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胆子倒是不小。有点意思。妫瑶泠坐在树上晃着腿,嘴角一笑,继续赏来…… 可少年手中的剑本就是把普通的剑,没有灵力镀剑也就罢了,这剑术也是差的出奇……妫瑶泠摇摇头,心道,也不知这是哪家放出来的门生,这般花拳绣腿也让他下山?就不怕丢了师门的颜面? 又是几招,这少年终是惹怒了飞尸。 这飞尸虽没有意识,可也不是好对付的东西。就不说这一身普通刀剑无法伤他的皮肤,就说这蛮力也比这少年高上不知多少倍,更何况这飞尸本就不知疲惫…… 妫瑶泠口中啧啧,哎……这少年怕是撑不了多久。 这边妫瑶泠在树上悠然自得的看着热闹,那边少年与飞尸打得亦是上蹿下跳……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这少年口中的气息便乱的不成样子。 “你等会……让我休息会儿。”少年大喘着气,对飞尸说道。 休息?妫瑶泠哼笑,心想着,这东西会给你休息的机会?五招之下这少年若还能活着,就该谢这飞尸没直接杀了他。这才几招?有三招?就被打成这个样子……还不赶紧跑,竟还要打?真不知该说这少年是不惧艰险还是有胆无谋…… 飞尸对着这少年又是一通砍杀,这少年剑术不怎么样,倒是挺会躲。飞尸见这人灵活地很,竟是停下了出击。反倒打量起这少年来…… 半晌,只见飞尸并拢双指,一团火焰在他指尖…… 妫瑶泠眼中一惊,心道,不好。这少年运气也真够差的……竟是碰上这会术法的飞尸。 飞尸将火焰丢向那少年,那少年虽是躲过了,可周身的地上瞬间燃起一圈火焰,画地为牢。少年更是慌了神。 飞尸见这少年逃不掉,心中似是胸有成竹,大步走向这少年…… 这少年虽是慌乱却说了一句让妫瑶泠大吃一惊的话“你还要看到何时?”这少年说话的时候正是盯着妫瑶泠所站的方向。 妫瑶泠一愣,这少年竟知道她在这处?不该啊,来前已经隐藏了灵气…… 妫瑶泠眼上一眯,望向这少年。术法差,剑术差,却能感知妫瑶泠的存在,又知妫瑶泠能帮他……看样子还有些长处。想罢,妫瑶泠轻声一笑,从树上跳下。 飞尸看着妫瑶泠,想必是知道这女子来者不善,竟是要逃。 妫瑶泠一看飞尸想跑,唤出噬月便追了过去……一道寒光刺入飞尸心脏,那飞尸便跪倒在地。这飞尸再次并拢双指。同一招式怎么可能困得住妫瑶泠?妫瑶泠飞身而起,一脚踹开飞尸,妫瑶泠丝毫不给飞尸喘息的机会,几张符篆贴在那飞尸身上,那飞尸虽未死却是一动不动…… 妫瑶泠嘴角一弯,收起噬月…… 又听到那少年在背后呼喊道“喂,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要被烤熟了。” 妫瑶泠转身看着火圈中的少年,嘴角一笑,衣袖轻轻一挥,便将那火灭了。 “我说你这个人,方才,为何不早点出来,还让我拖那么久?”少年拍着身上的衣服说道。 “……”妫瑶泠看着这少年,脸上沾着灰尘,少年模样还有些稚气。便没想理他。 “我说你这个人性格怎么这么差?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啊?”少年又说道。 “……?!”性格差?妫瑶泠隔着眼上的轻纱看着他,这小子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说她性格差?妫瑶泠衣袖一甩,心说道,朽木。 “难不成你是个哑巴?”少年几步上前,在妫瑶泠身边转了几圈说道。“这眼上戴的什么?难不成又哑又瞎?” “……”妫瑶泠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的怒火,若不是不可枉杀无辜,这少年现在已是她刀下亡魂。 “诶?你若是听不见,怎的还漏出杀气来了?”少年又说道。 妫瑶泠又是深吸一口气,说道“夜间山中危险,公子还是回家去吧。” “原来会说话啊。这就奇怪了,你一个女子大半夜在这山中作甚?”少年想到方才妫瑶泠出招的那两下子,又说道“这位道友,莫不是你也来除邪祟?只是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你一个女子凑什么热闹?” “……”妫瑶泠白了这少年一眼。凑热闹?方才,若非她妫瑶泠出手,这少年怕不是早就魂飞魄散了,还有闲工夫让他站在这里絮叨?再者说,就他这么点功夫,除邪祟?自己都是飞尸的活靶子,他还除邪祟?拿什么除,靠着他这张天真的脸不成? “又不说话,我就说你这个人性格是真的差。”少年看妫瑶泠脸色不悦,又转言说道“不过,方才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妫瑶泠拿出鬼谏,唤出朱甲护卫。 这少年更是傻了眼,在朱甲护卫身边转了几圈又问道“这是何物?” 朱甲护卫脸上微微抽搐,这竖子竟敢称他们是“物”? “……”妫瑶泠懒得理会这童言无忌,只是将鬼谏交给朱甲护卫,朱甲护卫瞪了一眼那少年,便带着飞尸消失在他们视野中…… 妫瑶泠走向那少年,只见那少年赶忙后退半步,又做出防卫的姿势,说道“你想干嘛?你别过来。” 妫瑶泠冷冷的看着这少年,方才又是斗飞尸又是口出狂言胆子不是挺大?现在不过是要消了他记忆,竟把这小孩吓得节节后退。 “别动。”妫瑶泠冷冷地令道。 “为什么不动?你说不动就不动?”少年抱着双臂,又说道“瞧你凶神恶煞的样子,谁知道你想作甚?” “……”妫瑶泠本就心情不佳,再加上这小孩竟如此絮叨,耐性几近无有,一把拉过这少年,将手放在他头上……却是眉头微皱。这少年不是肉体凡胎?可也不是什么妖兽,更不是什么仙神,人形,有灵……妫瑶泠倒是第一次遇见。便问道“你是何物?” 少年一听这话一脸不悦,说道“你才是物!”。说罢便要甩开妫瑶泠拉着他手臂的手。可这妫瑶泠手劲如此大,怎么都甩不开,便也作罢,又说道“你究竟想作甚?” “你是何物?“妫瑶泠又问一遍。 “你撒手,你撒手我便告诉你。”少年说道。 妫瑶泠嘴角冷笑心想道,撒手?恐怕,只要她一松开这小孩子定会跑个没影……不过也无妨,纵使他再怎么跑,也没用……妫瑶泠轻声一笑,手上一松…… 果不其然,这少年撒腿就跑,可是没跑几步便摔倒在地。 再看妫瑶泠手中的灵丝早已牢牢的缠绕在他脚脖处。妫瑶泠轻轻哼笑一声,移步走向那少年,站在那少年面前,拔出噬月,剑指着他冷笑着说道“还不打算说吗?” 少年见妫瑶泠这气势,心上一凉,难不成自己若是不说,这女人便要杀了他不成?罢了罢了,这女人既然能看出自己不是凡人,想必也瞒不下去……再者说,自己又没做什么坏事,看这女人凶是凶了点,但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人……心一横,说道“我是灵石。” “灵石?”妫瑶泠握剑的手放松了些,关于灵石,妫瑶泠只是有所听闻。传闻,灵石是吸天地灵气而成,万年间也不过出一两个。这灵石虽听起来是“灵”却不属于灵界。因本是无感之物,遂,成形前在六界之外,成型后为精,而后为灵……一般说来,这灵石应是不会生出什么是非……可纵使如此也不该这人界乱晃。想罢,妫瑶泠又说道“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来人界作甚?” 少年从地上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说道“我是石头,自然从山中来,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来人界自然是为了玩。” 妫瑶泠白了这灵石一眼,收起噬月,说道“人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我说这位……这位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自打本灵石来人界,一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二没坏了规矩还除了祟……再者说,谁规定的灵石不能来人界了?”少年抱着双臂说道“我是灵石,不在轮回中,就这么一世,不去各界转上一转,岂不是浪费大好年华?” “……”就这么一世?妫瑶泠嫌弃的看了这灵石一眼,心想道,既是石头,想必活个万把年也不在话下,什么叫浪费大好年华?看这灵石还是小孩模样,想必余生漫长,好意思说这话?正当想来,又听那灵石开口…… “我可告诉你,你若是现在把我打碎了,再或者依旧劝我回山中去,那就是抹杀了一个少年对六界的幻想,亦是折了一个灵石的梦,你可知这叫什么?”灵石白了一眼妫瑶泠,说道“这叫毫无人性。” “……”妫瑶泠一听这话,来了脾气。心中想来,这不是强词夺理?六界有六界的秩序,本就不该无故打扰,虽说这灵石的确不能算在六界中,可若是好好修行成仙也未必不可。不好好修行,在六界中乱逛?无理取闹! “你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你说我一灵石,在这天地间连个同伴都没……仙神两界看不上本灵石,魔界又觉得我太弱,灵界又不收,妖界……妖界就更不用说了,怎么还不能在人界找找真情了?” “为何修习符篆?”妫瑶泠问道。 “难不成我还修剑啊?也没人教我啊?怎么说本灵石也是有灵力的啊,总得找个机会一展身手吧?再说了,万一碰上个魑魅魍魉我还能站着让它们欺负,等着它们把我碎了不成?就算是耐打,可这光挨打不还手的事儿,你愿意啊?” “……”虽说话中也有些道理,可这小孩儿说话怎么如此咄咄逼人?妫瑶泠想罢又无奈的心道,何必要跟一块石头在此纠缠? “干嘛?你想走?你想走我还没说完呢,欸?你等会儿。”灵石见妫瑶泠要走赶忙上前拦住。 “何事?”妫瑶泠是真的不想再听这石头喋喋不休,心中也是好奇,这一块石头怎么这么多话? 灵石挡在妫瑶泠面前伸着手说道“给我点人界的那个什么换东西的东西。” “……?”妫瑶泠一愣,什么换东西的东西? “你又看我作甚?”少年说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不是刚从山里出来吗,谁知这人界处处都要用那什么东西交换,也没人告诉我还有这规矩啊。本想找个地方住下,可谁知道睡个觉也要用那什么东西换,我这不就被被赶出来了……想着不如就在这林中随便找一处,化成石头得了……谁知道方才那东西就出来了……想来是冲着我这灵力来的。”说罢又看看妫瑶泠“你不会这么冷血吧?你就人心眼睁睁看着本灵石在这荒郊野外被方才那种东西给……”说着还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妫瑶泠虽是无奈,但又想来这少年既无害人之心,又确似出山不久,不懂人界之事……罢了罢了……与这孩童纠缠什么?他不就是要换东西的东西?想罢,妫瑶泠有些不情愿地从灵坤囊中掏出一些钱币给了这灵石。 “就这么点啊?这哪够啊?你看看我这衣服,这衣服都脏成这个样子了,不得再买一身来?还有,听闻人界好吃的好玩的多得很,本灵石都还没尝过……还有还有,万一走累了不得找匹马什么的?你就给我这么点,肯定不够,难不成你让我去抢啊?” “……”妫瑶泠眼中一愣,这还少?手中的钱币,可是满满一手掌!在人界省吃俭用,几个月亦是不成问题。还有,什么叫让他去抢?妫瑶泠心想道,这小孩竟如此不讲理。 可不等妫瑶泠给他,他便一把将灵坤囊抢了过去……又是一连抓了好几把钱币放在自己的钱袋中…… 妫瑶泠哪见过这种不守规矩的?敢情他不去抢别人的,先来抢她妫瑶泠的东西了? “这就差不多了。”灵石一脸满意的说道,说罢又将灵坤囊归还妫瑶泠。 妫瑶泠打开灵坤囊脸色煞白,顿时傻了眼……里面放钱币的地方竟空无一物……方才可还是满满的一兜啊……此时只剩下妫瑶泠手中的那些了…… 灵石见妫瑶泠脸色不悦,又笑着说道“今日拿你的,来日自会还你,今日就看在你对本灵石这么好的份儿上,不妨给你占上一占,卜上一卦,看看凶吉可好?想本灵石在山中不知多少年,像是观星看相这种本事,本灵石随便一看就可知天下事。厉害着呢。” “……”妫瑶泠紧攥着灵坤囊……若非因这小孩是石头分里蹦出来的,妫瑶泠定要找他爹妈问问,平日里是如何教孩子的?!还看什么凶吉?遇上这灵石还不算大凶?破财!而且是千金散尽!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了我会还的。”灵石白了妫瑶泠一眼,说道。 “不必。”妫瑶泠转身离开。让他还?他别再来找她妫瑶泠就谢天谢地了……走了几步,妫瑶泠又说道“别在林间乱逛。”说罢妫瑶泠一跃而起消失在灵石面前。 也不理会他在背后大吼大叫要知她姓名…… 俪兰(十二) “听说萧家的长子萧子钰没了……还听说那死状,啧啧啧,凄惨无比,萧老爷都差点过去。” “这萧大公子怎么说也算是风流才子,可惜了可惜了……我看这事啊八成跟那个长勺氏拖不了关系。” “那倒未必,长勺将军那可是一代枭雄,杀人夺命那是在战场,像今日这般手段凶残的事儿……肯定不是他,若要真是这长勺将军,那不得灭他萧家满门?我倒是觉得,说不定是宋家,别看宋家这几年风光,可谁不知道宋家处处受萧家牵制?” “会不会是那个……姚夫人?这姚夫人功夫了得。杀个萧子钰肯定是没问题……” “可那姚夫人为何出手啊?” “这……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她本家可是长勺啊……长勺大人不做之事,未必她不敢……” 妫瑶泠嘴角一笑,本与来莘坐在茶楼喝茶,竟听得这些闲话。 今日,来青流在流莘肆招呼生意,嗣荣一早便被他大哥叫了去……原本来莘与妫瑶泠二人只是逛市,这是有些累了,便在这茶楼小息。却又听到萧家这事……这也就罢,这些人竟还能扯到姚夫人身上,也是不容易…… 姚夫人常年在府邸,整日足不出户,别说让她出来杀人,就是让她出来喝杯茶的事儿,她都未必会答应…… 还真是,树大招风。 “恩人,别理那些人,整日里什么都不知道,还夸夸其谈。”来莘吃了一口糕点,又说道“这萧公子之死这事,还真是闹得满城风雨。不过,方才那人说的,有一点倒是真的……这萧公子确实一表人才,这倒是跟他那个爹大有不同。” “可是见过?”妫瑶泠问道。 “见过的,兄长在学之时,我闲来无趣,经常趴在学府墙头偷看。萧家势力庞大,萧老爷目中无人,学中好多人对萧公子亦是趋之若鹜,可是这萧公子不骄不傲对人温和谦虚,就连嗣荣哥哥都不讨厌他。我兄长虽与这萧公子并不熟络,可兄长对他评价倒是不错。” 来莘喝着茶水又说道“要我说,最嫉妒萧公子的应该是那个宋公子才是……萧宋两家要说也算关系不菲,虽如方才那人所说宋家处处被萧家牵制……可宋公子那人可是心高气傲。那宋公子在学时看萧公子脾性好,一有机会便为难与萧公子,有几次我都想跳下墙打他了。这萧公子也是,怎就没把这事儿告诉他爹?让他爹收拾这个宋公子宋恒平。一想起那宋恒平尖酸刻薄的样子,就……”来莘说罢还伸着手比划着打人的样子,而后,又向嘴中塞了块糕点狠狠地嚼了几下。 妫瑶泠细细听罢,只是一笑。争权夺利之事,屡见不鲜…… 半晌,来莘又说道“哎……虽然不喜欢萧家行事作派,可这萧公子……好人啊……小时候还给过我好吃的……” “……”妫瑶泠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来莘,恩怨分明全在给不给她好吃的上了…… 在茶楼休息片刻妫瑶泠与来莘二人便准备打道回府,街上亦是有三言两语关于萧公子之死…… “被咬死的?” “那可不是,我今早亲眼所见,看的千真万确,那萧公子抬回府上的时候,真叫一个惨啊,裹着的白布都染红了。胳膊上那伤口,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下来了,那皮就在那儿耷拉着,看着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莫不是山上豺狼虎豹干的?” “那谁知道,说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总之啊,太惨了……” 妫瑶泠眉上微微一皱……咬死?昨夜并未接到鬼谏,想来应不是飞尸之类所为。只是这若说这附近山上……的确是有豺狼虎豹,可这些猛兽知道她妫瑶泠在附近,应是不敢造次……这萧公子莫不是遇上什么穷凶极恶的野兽了?可换句话说,若当真是穷凶极恶的野兽又怎的会留个全尸回来?妫瑶泠满心疑惑…… 不过,既然不是飞尸,亦不是她所管辖范围,人界亦是有官府,想来会解决这事。 “哎哟。”来莘突然闷声说道。 “对不起啊姑娘。”说话的是一妇人,衣着有些陈旧,却也算是干净。方才走得仓促撞到了妫瑶泠身边来莘,没顾得上再说两句便大步离开。 “你说这大娘走路怎么不看人呢?”来莘揉着手臂说道。 “可还好?”妫瑶泠问道。若不是妫瑶泠心中有事,以她的五感定不会让来莘被那妇人撞到。 “没事没事,也不知这人着什么急……”来莘嘟着嘴说道。来莘自然不是心小之人,只是被这么一撞,撞掉了她手中的一包蜜饯,这才有些生气罢了。 “要不,再买些?”妫瑶泠看着散落在地上的蜜饯问道。 “罢了罢了,反正今日吃的也是够多了,咱们走吧恩人。”来莘说罢,又看了一眼地上的蜜饯,这才拉着妫瑶泠离开。 没走多远,见前方不远处围着一些人,二人亦是好奇。细看人群,方才撞来莘的那位妇人也在其中…… 又见一男子手中握着一张字条,如获珍宝,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面喜色…… 来莘叫住那人,问道“请问,这前面可是有什么有趣之事?” 男子眉开眼笑地说道“二位姑娘有所不知,是石道长在起卦。这石道长当真是料事如神啊!这不,方才我问道长家中内室孕期已满,何时临产,是男是女,道长给了我字条,要我这厢速去准备,是个麒儿,再有几个时辰,我儿就要来世了!我这便要回去准备了。”说罢这男子迈着大步走向远处。 石道长?妫瑶泠无奈地轻叹一声。本想赶紧离开,可谁知来莘却是来了兴趣…… “恩人,咱们也去看看吧。”来莘拉着妫瑶泠痴笑着说道“去问问我的有缘人何时出现。” 妫瑶泠一笑,这小丫头……还未等妫瑶泠反应,来莘就拉着妫瑶泠挤进人群。 “不要急,不要急,一个一个来。”石道长说罢接过一人手中的钱币,说道“说罢,你想问什么?” “道长啊,我家老爷病有半年,何事能下床啊?”说话的是方才的那位妇人。 只见这石道长晃着手中龟壳,有模有样的说道几句,等钱币掉出,便在一张纸上写下几字交给那位妇人。 这妇人虽不识几个字,但这“月足,康”还是看得明白,本以为家中老爷怕是不行了,一看这解卦,又有了盼头,骤然热泪盈眶,口中连连说道“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来来来,也给我看看。看看我的有缘人在哪儿?”来莘说罢,拿出几枚钱币放在石道长手中,石道长接过贝币,看了一眼来莘,又见来莘身边的妫瑶泠嘻嘻一笑,又把贝币退给来莘。 来莘眼上一愣,不解地问道“道长这是何意?莫不是……我这生都没缘分了?” 这石道长一笑,说道“非也非也,只是姑娘你这钱,本道长不敢收啊。”石道长说罢又看向妫瑶泠。 “那你是看还是不看?”来莘又问道。 石道长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命中有贵人,若有问,问那贵人便是。”说罢又是眉上一挑,撇着眼躲着妫瑶泠的目光…… 石道长?什么石道长,不就是那个灵石,还给自己起了姓了。 妫瑶泠冷冷一笑,心想道,这灵石自己有点灵力,又通些占星卜卦,竟还在这儿做起生意来了。想必……这灵石在这街上如此招摇,也是算准了妫瑶泠今日今时会从这路经过,故意在这妫瑶泠面前显现身手…… “咱们走。”妫瑶泠微微一笑,对来莘说道。 “诶诶诶,等下。”灵石见妫瑶泠要走,连忙起身挡在她面前,将一张纸条交给她,又说道“看我做什么,不必谢。”说罢这灵石又一本正经的坐下,又对着人群说道“还有谁,要问卦的,来来来。” 妫瑶泠看了一眼灵石,不知这小孩又想干什么?只是将手中的纸条握紧了些。 回去路上来莘心情更是不好了,先被人撞掉了蜜饯,又被那灵石拒绝了卜卦,一路上嘟着嘴,踢着裙角走路。 妫瑶泠嘴角一笑,站在来莘面前,轻轻拨掉来莘睫毛上的柳絮。“我就说什么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原来是这柳絮。”来莘说道。 “离眼睛太近,不容易看到。”妫瑶泠笑着说道。 看着来莘走进家门,妫瑶泠这才向着姚府的方向走去。 妫瑶泠打开方才灵石给她的纸条,上写到“明日子时,城南十里。”眉上一皱,城南十里?想来亦不是这灵石要约她去那儿,若未记错那处应是……乱葬之地。 虽说那种地方多生邪祟,可那处妫瑶泠去过几次,未曾察觉有不妥之处,莫不是这两日那处出了什么东西?罢了,既然是明日子时,到时一看便知。 妫瑶泠手中轻轻一撮,那纸条便碎成粉末。 可一进姚府门,就听到姚夫人厉声说道“荒谬,这事与我何干?” “阿姊,你别生气,我也就是来替兄长问问罢了。”嗣荣的声音。 妫瑶泠走进正厅,二人同时看向妫瑶泠。 “回来了。”姚夫人语气中有些缓和。 “姚夫人,长勺公子。”妫瑶泠拱手说道。想来这姚夫人是因为萧公子的事而动怒。来莘亦说嗣荣今日被他兄长叫了去。可之前听市井中人说过,那萧公子的死,是被咬致死……市井都知的事,长勺氏的怎会不知?这会儿又在姚府中与姚夫人对峙何事? “你回来的正好,你告诉嗣荣,我昨夜可曾出去过?”姚夫人一甩衣袖,面上微怒。 “不曾。”妫瑶泠说道。昨夜妫瑶泠一直在府中,若是这姚夫人出去,她定然会知。 “阿姊,你别生气,我也知这事定然与阿姊无关,只是那萧公子身上的剑伤的确是出自咱们长勺家。兄长这才让我来问问。”嗣荣面色为难的说道。 剑伤?妫瑶泠心中一惊,不是因为咬伤? “可否,细说?”妫瑶泠问道。 “不知道妫姑娘今日可曾听闻萧公子被害一事?”嗣荣说道。 妫瑶泠轻轻点点头。 嗣荣轻叹一口气,又继续说道“想来妫姑娘也知,我长勺氏与萧氏宋氏有些瓜葛……应是昨夜萧公子遇害,今早才被发现并送回萧府。死状凄惨无比,似有野兽撕咬之状,可还有几处剑伤却似我长勺氏剑法……仵作亦是说,这萧公子是死于剑伤,而后又被野兽撕咬……那萧大人一听这话,二话不说,便将此事上报给王,王下令彻查此事。兄长亦是脱不了干系,停职查办。这便让我前来询问一二。” “笑话,我长勺家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哪如萧宋两家?”姚夫人若不是不想让嗣荣担忧自己,早就把他们两家三天两头派来杀手的事情告诉嗣荣了。 妫瑶泠虽不爱管这些人界争权夺势之事,可这毕竟这是与姚夫人有关。细想来这事也是蹊跷,自姚大人死后,长勺氏与萧宋两家明争暗斗这么多年,没再出过什么人命,虽说萧宋两家时常派杀手,可这些杀手并非是姚夫人的对手。妫瑶泠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长勺氏的剑法可会外传?”妫瑶泠突然问道。 “修习剑法本就大同小异,长勺家丁都会,只是绝技绝不会外传。”嗣荣说道。 “所以只有遇上危险之时才会使出绝技?”妫瑶泠又问道。 “那是自然。”嗣荣说道“妫姑娘这是何意?” 姚夫人一听这话似是明白了,想来这些年前来刺杀她的那些杀手的武技虽不足与她,可也算是上上级……遂,有时的确要使出些绝技功法才能打过。 姚夫人身子微微一晃,心想道,莫不是这么多年,在不知不觉中竟是让贼人学了自己的绝技不成?虽说姚夫人并未使出全部绝技,可就算只是绝技中的一二招式被人学了去,再加以利用,亦是百口莫辩……杀手被她姚夫人处理,死无对证,窥视的人在暗处不知所踪…… 可又想,这死的可是萧家大公子,这萧家纵使再心狠手辣也不该对自己亲儿下手,那便只有宋家了……宋家这些年忍气吞声处处被萧家压制……姚夫人一声冷笑,好一个借刀杀人!即重伤萧家元气,又将这一切罪名推给长勺家……长勺家与萧这边争斗,他宋家坐收渔利……好啊,这宋家,果然是小瞧了宋家…… “嗣荣,回去告诉兄长,此事,我会亲自查明。”姚夫人说道。 嗣荣满心问号一脸不解,方才还大发雷霆的姚夫人,此时不仅突然冷静,竟还说要亲自查明此事,为何?可虽说不解却也不敢多问,他这阿姊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多问恐怕不仅不会知道答案,说不准还会被骂一通。心中纵使有问也只得作罢。便恭恭敬敬地告退。 待嗣荣离开后姚夫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瘫坐在主位的蒲团上。想来姚夫人本是为了保命,竟没曾想,这也会被人利用,利用也就罢了,竟还成了敌人刺向本家的刀?!虽是无心,可今日却让家族陷入为难,姚夫人亦成了罪人之一。 这……让姚夫人心中,百感交集。 “事到如今……”妫瑶泠话还没说完就被姚夫人抢了去…… “事到如今,我必还本家一个清白,再将幕后那人……”姚夫人咬紧牙说道“挫骨扬灰。” 姚夫人勃然变色,心底的新仇旧恨一涌而出…… 俪兰(十三) 城南十里乱葬之地。 白日里这种不祥之地就少有人迹,夜晚更是阴森恐怖,潮湿腐臭的空气中飘着一层淡淡薄雾…… 莫说凡人不愿来此,就是她妫瑶泠亦是…… 妫瑶泠耷拉着腿,坐在一棵槐树上……轻柔几下鼻子,这里的气味着实让她不舒服……还是那种淡淡桃花香招人喜欢。 这一想来,妫瑶泠竟是突然想起狐一兮那张脸来,还有他嘴角邪邪的笑……算来那只狐狸离开已是有些时日…… 妫瑶泠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望着朦胧月色,又想起那日大乐舞姬与狐一兮站在一起的样子……当真好看。妫瑶泠虽是嘴上一笑,可这心上终究不是滋味……却也说不上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像是心口上噎了酸枣……咽不下去,亦是十分沉闷。 “哎呀……”一男子声。 妫瑶泠机敏的坐起身,隔着遮纱眯着眼睛望向不远处,盯着那声音飘来的地方…… 只见一男子一瘸一拐的走在湿黑的地上。看清那人后妫瑶泠无奈地摇摇头从树上跳了下去,又走了几步,站在那男子面前。 大概是妫瑶泠走路无声,又突然出现在那男子面前,着实吓了那男子一跳,差点摔倒。 灵石揉着胸口说道“我说你这么大一个人,能不能不要突然出现,突然不见?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让我来此地,何事?”妫瑶泠一只手扶着灵石……这孩子竟如此瘦弱…… “不是我让你来,是……”灵石东张西望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是,此地,大凶。大凶你知道吗?这儿,今晚有事。” “……”妫瑶泠自是半信半疑。今日来此之前并未接到任何鬼谏,可这灵石的话也不可不信……这灵石并无害她之意,且,这灵石别的不说,若只论问卦占星,她妫瑶泠亦是不得不服,他说今日有事,那这里今日定不会安宁。 方才这灵石来时,一瘸一拐的,想来是这小孩在这泥泞的路上崴了脚…… 妫瑶泠一把揪住灵石,脚上一蹬,将他放在方才自己坐着的树干上。 灵石只觉得颈部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放在树上,心中自是不满,说道“我说你一女子能不能温柔一点?”再往下一看,这么高!又往这树的主干处挪了挪。 “脚,伸出来。”妫瑶泠站在一边冷冷的说道。 “干什么?你想对本灵石做什么?”灵石清秀的脸上有些惧色,虽然知道这妫瑶泠不会杀他,可这一副冷若冰霜的脸让他着实不爽。 妫瑶泠看灵石不经意的将右脚退后了些,便将他那腿一把拽了过来。 “疼疼疼……嘶……”灵石紧抱着树干说道。 妫瑶泠白了他一眼,心说道,好歹也是个灵石,瘦弱也就罢了,怎的还如此矫情? 灵石只觉得脚腕处虽有一阵寒意,疼痛竟是减少了不少,眼中一喜,说道“欸?好了?厉害啊?”说罢又坐直了身子,晃着半空中的脚,又说道“多谢,多谢。” “你既知此处凶险,还来这里作甚?”妫瑶泠又问道。 “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不行吗?本灵石前来助你一臂之力。”灵石说道。 “……”妫瑶泠心中虽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这灵石弱是弱了点,但怎么说也算是好意。 “你不用太感谢,要不是看在你曾经救了本灵石,又帮了本灵石那么一点点小忙的份儿上,本灵石也不会对你这么好。”灵石想了想又说道“我可告诉你,你别小瞧本灵石,本灵石虽说不会打架,可我耐打啊,万一你有什么不测我也好帮你挡了去。” “不必。”妫瑶泠不屑的说道。 “我说你这个人能不能别总这么冷冰冰?这谁会喜欢?”说道这处,灵石又是眼含嫌弃之意地上下打量着妫瑶泠。 妫瑶泠嘴角一笑,说道“不需要。” “你这笑也太假了点,就不能笑得真诚点?”灵石说罢,又嘀咕道“整日打打杀杀,性格又差,冷冰冰,而且一点都不温柔,这还有人喜欢真是奇了怪了。” “……”妫瑶泠心中一叹,这小孩话怎么那么多? “诶,我问你,你可有心仪之人?”灵石突然问道。 “……”妫瑶泠心中一动,心仪,之人?应是没有……何为心仪? “不说话?不如我来给你算算,你这命定之人在哪一界可好?”灵石说罢又从衣袖中拿出他的龟壳摇晃起来…… 可这龟壳中的钱币还没出来,就见龟壳突然瞬间化作粉末,飘洒在空中…… 灵石一惊,又看妫瑶泠嘴角那一抹笑意,气不打出来,指着妫瑶泠说道“你!你还我龟壳!”说罢竟还站了起来,谁知脚下不稳差点滑下树干,又慌忙抱着树枝,说道“你笑什么笑,你还我龟壳,我不就随便算算,你不让也就罢了,干嘛还把我龟壳给挫骨扬灰了?龟壳何错之有?你这个人还讲不讲道理?” “……”妫瑶泠笑着白了这灵石一眼,讲道理?讲什么道理,未经她妫瑶泠同意就想窥视本师命运,就算是灵石,也不行。 灵石见妫瑶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心中更是不服,捻起指来说道“你以为本灵石只会用龟壳这种低等的算法吗?” 这灵石不仅不知悔改,竟还嚣张起来,莫不是这灵石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妫瑶泠转身走向灵石,一把抓起他的手臂,语中厉色说道“你敢?” 灵石看着妫瑶泠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喉结处一动,想来这妫瑶泠不是什么好惹的,自己若是再闹下去,怕是下一个被挫骨扬灰的便是他灵石本石了,以他现在的灵力……那是定然打不过眼前这个凶女人的,不算就不算,大不了以后偷着算便是,想罢这便服软下来,说道“好好好,不算不算。” 妫瑶泠放下他的手臂,又瞪了灵一眼,继续观察四周情况。 灵石整整衣裳又试探性的问道“你难道就不好奇?”妫瑶泠转头看着灵石,灵石退了半步扶着树干说道“行行行,你不好奇……”见妫瑶泠不再看他又说道“你比我还像个石头……” 等了这么半天,也未见什么异常,妫瑶泠又看向灵石问道“等到何时?” “你急什么?”灵石坐在树干上晃着腿,又不知从哪儿拿出的花生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口中又说道“你这个人啊,就是缺少点耐性。” “……”耐性?若不是她妫瑶泠耐性好,恐怕早就将这灵石给碎了。 “我说子时,又没说是子时必出对吧?一个时辰还分好几刻呢。”灵石说罢又吃了一棵花生说道“你又瞪我?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我呢,也就是看你在这人界也没什么同类,怪无聊的,这才让你早来些,这不我也能陪你说说话?你还不知道感谢本灵石,哎……” “……”妫瑶泠轻叹一口气,为何总是碰上这种厚脸皮的人,先有狐一兮,平静的还没几天,这又来个灵石…… 虽说灵石这话也没错……在这人界,她的确没有什么同类,可若说无聊倒也不至于。 这几日姚夫人的确忙了些,因为萧家大公子的事整日头疼得很。那背后之人一日抓不出来,这姚夫人就一日睡不安稳,恐怕本家长勺氏那处也不会好过多少…… “你看看这下面葬的人。”灵石指着脚下黑土上的土包说道“你说他们长睡于此,会不会无聊?” “……”应是不会,妫瑶泠想到自己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墓室中睡的许久,也未曾感觉无聊……别说无聊与否,根本就是毫无感觉…… “这些有身躯的还能给后人留个念想,我这石头就不同了,若是哪一日灰飞烟灭,也就尘归尘土归土无一物咯……”灵石说罢还长叹一口气“这么一想还真是凄凉啊……石生啊……哎……” “……”这灵石,若无他物侵扰怕是活个几万年,几十万年,都不是问题……再看这灵石,一副少年模样,此时怎么还感叹起来了?这下面的人才活几许?他灵石能活几许?岂能一概而论? 妫瑶泠耳上一动,听到远处微弱的脚步声,赶忙唤出噬月隐藏灵息,警惕地看着远处。 灵石虽没有妫瑶泠耳识那么灵敏,却也感觉到四周有异,赶忙识相的闭上了嘴……看了一眼妫瑶泠,轻轻点了一下头。 来了。 妫瑶泠眯着眼睛,见一模糊人影缓缓走来…… 那人扒开一座新坟,拖出里面的尸体,放在地上,又看了几眼尸体,便趴在尸体上……啃食起来。 妫瑶泠与灵石均是倒吸一口气,那食人尸体的“人”当真是没有一点吃相,更像是某种兽类。只见那人徒手撕开尸体的腹部,亦不知拿出了什么器官,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 妫瑶泠一跃而下,向着那人走去。那人似是察觉到来者不善,便停下手中动作愣愣的看向妫瑶泠。 走近些妫瑶泠才看清这人,可让妫瑶泠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是大乐舞姬? 不对,不是大乐舞姬,样貌虽与大乐舞姬有些相似,可眼前这女子的气息却与大乐舞姬不同…… 一双如血一般的红瞳看着妫瑶泠,她嘴角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双手亦是。 这狐狸竟能化作人形,想来修为应是不低,怎的此时还要食尸果腹? 这女子似是对妫瑶泠起了兴趣,想必是觉得妫瑶泠的味道应是比地上这尸体好上许多,竟是起了杀心! 只见这女子漏出长长的指甲和一口獠牙,二话不说,冲向妫瑶泠…… 妫瑶泠眉头一皱,这狐狸竟敢攻击她?再看这狐狸的行径,似是只有兽性? 可这狐妖分明已是人形,不该如此啊……莫不是失了心智? 妫瑶泠左躲右闪,用未出鞘的噬月挡下这女子几招。 这女子周身的怨气越集越浓,妫瑶泠眉上一皱……又是怨气? “你倒是打她啊?你拔剑啊?”灵石躲在一棵树后面比划着喊道“你看不出她没有意识吗?要吃你啊?” “用不着你说。”妫瑶泠一脚踹开这女子。若是换做飞尸,妫瑶泠早就拔剑相向,杀她个片甲不留……只是,眼前这女子为何成这般模样不说,纵使此时她想要了妫瑶泠的命,可她,终究是狐族…… 女子被妫瑶泠这一脚踹得不轻,飞出的老远,似是知道这妫瑶泠自己打不过,便想逃走。 妫瑶泠口中默念鬼咏,只见几道金色的光圈紧紧地将这女子套住。 这女子扭着身子,周身的怨气凝聚一身,想要冲破这禁锢。妫瑶泠一个疾行闪到这女子面前,一掌将她拍晕了过去……女子便软软的倒在地上…… 灵石见这女子被妫瑶泠制伏,便从树上慢慢爬了下来,又整好衣裳,这才朝着妫瑶泠走来…… 灵石见妫瑶泠盯着这女子半晌却不语,便蹲下来,拨开这女子脸上的碎发说道“别说,还挺好看。你认识这女子?” “不认识?”妫瑶泠回道。 “那你方才为何处处手下留情?”灵石似笑非笑,说道“莫不是你是看上这姑娘了?” “怎么可能?”妫瑶泠冷冷的说道。 只是不知这女子与大乐舞姬有什么渊源?又是为何这般模样? 这女子是妖界人,让她留在人界断然不可。今日只是食尸,若是明日伤了旁人……怕不是打晕这么简单了……送到扶魂司?亦是不可……这般模样若是送过去,定是会被关入牢中。若是恢复神智还好说,若是一直未恢复……在大牢那种地方,一个姑娘怕是也受不了…… 看来,只得…… “你可知妖界在何处?”妫瑶泠问道。 “你问我啊?当然知道,这天下哪有我不知道的事?”灵石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沾沾自喜。 “你把她送过去。”妫瑶泠冷冷的说道。 “要我去送?”灵石一脸不愿,说道“我怎么把她弄过去?你看我像是能抬得动她的人?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妫瑶泠不是不能将她送到妖界,只是……怕见了某个人。说是怕见,却也算不上不想见……许是,不能见……只是一想起某个人,心头就一阵酸涩,若是当真见了,也不知会不会更难受……还是,不要见的好…… 灵石看着妫瑶泠愣愣的没有说话,又问道“难不成那妖界还有你畏惧之人?” “……何来畏惧?算不上……” 这灵石见妫瑶泠脸色阴郁,眉上一挑,问道“是想见不能见?还是不想见也不能见?还是本来能见但是非要嘴硬不去见?还是……” “闭嘴。”什么能见不能见的,想见不想见?就是不想去!也不愿去!只是,也不能把这女子丢在这……罢了,先带回姚府,明日找一辆马车,再将她送到青丘去……到了青丘把这女子放在那结界处,自己走就是了…… 俪兰(十四) 翌日一早,妫瑶泠便将这女子之事告知姚夫人,只是说这女子有隐疾在身,需将她送回山中修养…… 姚夫人看这女子昏迷不醒,面色苍白……倒也没多问,想来是他们修行人之间的事,这便差人准备细软与马车…… 等待之余妫瑶泠几看姚府,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在这姚府大院几处隐秘之地,施了几道术法……硕大的姚府被妫瑶泠的阵法罩住。凡胎肉眼自是看不出其中门道…… 虽说人界之事她妫瑶泠不便多管,可若是有妖祟趁虚而入,那她妫瑶泠定是不会轻易放过。而这几道术法,便可轻易将那些邪祟隔在府邸百步之外。 妫瑶泠看着阵法一笑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又回到姚府的一处侧门。几个家奴已将那昏迷的女子放上马车。 那女子被妫瑶泠施了术法,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只是这马车……妫瑶泠望着马车,又是一声轻叹,若非情势所迫,她妫瑶泠怎会愿意受这皮肉之罪…… 姚夫人似笑非笑的望着妫瑶泠,自是知道她妫瑶泠不擅坐马车,这次又是这么远的路……恐怕这一路可有得这妫姑娘好受…… 这一来二去少说也要半月有余,莫说姚府动荡不安,一想到那邪神一事,妫瑶泠便是心有余悸……况且这马车上的女子又与妖界有关…… 临走之时,妫瑶泠将一枚玉坠给了姚夫人。这玉佩是她从洞中醒来时,佩戴在她身上的饰物,只是如今被妫瑶泠稍稍用了些术法,将这玉佩便成了召唤之物,一来是担忧姚夫人的安危,二来也算是一种信物,亦是让姚夫人放心,她此去定会尽快回来。让姚夫人切莫心急用事。倘若姚夫人遇到什么险事,这玉佩会第一时间让妫瑶泠知道…… 姚夫人拎着玉佩在眼前晃了几下,嘴角一笑说道“这算什么?难不成还给我个定情信物?”姚夫人自知此物不凡,又刻着妫瑶泠的名字,只是嘴上打趣佯装嫌弃罢了。 “戴在身上不要取下。”妫瑶泠说道。 “知道了,你这一去不过几天,怎么此时像送别似的?你就去忙你的,这边的事儿,你犯不着操心。”姚夫人一笑,将玉佩挂在腰间又说道“我又不会感激你。”姚夫人话虽如此说,心中有怎会不感动?从妫瑶泠说要离开些时日之后,便见这妫瑶泠在院中东跑西跑……虽不知这人在做甚,但想必是又在府中贴些镇宅的符篆……姚夫人虽不懂这些个符啊篆啊阵的,但看妫瑶泠这玄门中人对姚府如此上心,心中已是不胜欢喜。此时这妫瑶泠又将这不凡的东西交给她姚夫人……妫瑶泠这人啊,便面上看着清高脱俗,四大皆空,可这心里啊……俗人,也是个俗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俗人。 想罢,姚夫人又是一笑说道“你赶紧去,早些回,路上注意些。” 妫瑶泠看姚夫人戴上玉佩心中放心不少,便端正了身子与姚夫人辞行……坐上马车头也不回的向着城外奔去。 妫瑶泠虽是没有回头,可她知道这姚夫人在这门外站了许久,久到看不到她的这辆马车才转身回府…… 马车在城门处减速慢行,这会儿还早,出入城的人并不多,一眼便瞧见灵石站在城门处用力地向着妫瑶泠招手。 “我就知道你会从这儿出城,带我一起。”灵石二话不说跳上马车,与妫瑶泠齐肩并坐。 “你不是不去?”妫瑶泠看了一眼这灵石,说道。手中马缰一扯,马车便缓缓地朝着城门外驶去。 “我说的是我不想送她去妖界,又没说不想跟你一起去妖界。”灵石嘻笑着说道“再说了,你让本灵石自己送这妖娃去妖界,我也不会驾这马车啊,更不会什么传送术法……你让本灵石怎么送?” “……”妫瑶泠一想到这灵石要与她同去,这一路又如此长,不由得脑袋隐隐作痛。 “我随你一起去,你应该开心才是,这一路本灵石还能与你做个伴,你也不会无聊对不对?”灵石说罢又从衣袖中拿出花生,问道“吃不?” “……” “知道你不吃,要不就说这人界啊,如此美好,你瞧这花生做的,如此好吃,甚好甚好。”说罢又往嘴中塞了几颗,说道“对了,我就一直好奇,你不是不想去妖界,怎的一晚上想开了?” “……”什么想开了,昨夜本是将这女子悄悄带回姚府,谁知这女子半夜醒来,竟又发起疯……嗷嗷的乱叫也就罢了,还打翻了妫瑶泠的美酒!妫瑶泠不得已又将她打晕了过去,施下术法,才得以消停……姚府的麻烦事儿本就够多了,若再让这女子在姚府中……姚府岂不是内忧外患无穷尽了? “我说你就不会那些什么传送的术法吗?就那种嗖的一下就到山那边的那种?或者腾云驾雾唰唰的飞过去多好?”灵石说道。 “……“传送咒是会,可带着人用那术法,倒是没试过……况且,上次是误打误撞进了妖界,这妖界之中阵法如此多,想随意进出岂是容易事?腾云驾雾?这灵石莫不是还看了什么神仙话本?妫瑶泠本就封着灵力,再驮着这只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的狐狸和这颗半吊子道行的石头,腾云驾雾?那云撑得住吗?若解开遮纱又恐灵力暴露……万一引来些魑魅魍魉,如何是好?倘若只有妫瑶泠一人倒也好说,只是有这两个弱不禁风的在一旁,妫瑶泠一个人要对付邪祟,又要照看着不知何时会发疯的狐狸,和那颗活靶子灵石,分身乏术还是算了吧…… “你说把这个……”灵石语上一顿,指着睡着的女子说道“这个妖娃送回妖界,有的救吗?” “此人似是失了灵智,并非生来如此。”妫瑶泠说道。昨夜探这女子的灵力,发现这女子修为并不低,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如此……又想到昨日与这女子交手之时,这女子周身笼罩着怨气,让妫瑶泠心中有些不安……莫不是妖界也被那邪神侵染?一想到这事,妫瑶泠眉上又是微微一皱…… “哦,这样,那你可曾去过妖界?”灵石问道。 “……嗯”妫瑶泠轻声回道。当然去过,不仅去过还在那里住了些时日,不仅住了些时日,还因为某人把名声都给毁了……可这些她妫瑶泠能告诉你吗?妫瑶泠脸上的绯红你灵石看不出端倪吗? “欸?这太阳刚出来些,你就热成这个样子?”灵石看着妫瑶泠说道,说罢又是眼中一转说道“那你可见过那狐公子?我跟你讲……呜……”灵石本想继续说,却觉嘴上一紧,怎就说不出话来了?再看身边这女子,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中便是有了眉目,定是这女人搞得鬼!灵石懊恼的看着妫瑶泠,挥着手表示不满,见妫瑶泠不理他,又生一计…… 妫瑶泠眉上一皱,听到心中有一声音说道“你以为封了我的口,我就不会用传音了吗?” “……”妫瑶泠悠悠地看向身旁在嬉皮笑脸的灵石……这灵石当真以为她妫瑶泠不敢一脚把他踹下车吗? “你给我解开,你这么封着我的口,本灵石不能吃东西了,不能吃东西,你可别怪我叨叨个没完,快点解开。”灵石又传音道。 “……”妫瑶泠脑袋一疼。为何方才要让这灵石上车?佯装没看到他岂不是更好?还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你欺负我灵力低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我撒泼给你看?还是不理我?好……我现在就撒泼。”灵石说罢还当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妫瑶泠见这灵石来真的,赶忙解开灵石的禁口,马车本就不稳,他这一站差点摔下去! “啊”的一声叫更是惊了奔跑中的马儿。若不是妫瑶泠身手敏捷,护住这小祖宗,怕是连人带车都得被这灵石给毁了。 “你给我老实点。”妫瑶泠严厉的说道。 灵石吓得捂着胸口,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此行有些莽撞,又许是方才差点跌下马车惊魂未定……倒是半晌没说话,在一旁老老实实的坐着。 可就在此时,妫瑶泠与灵石身后的车厢里突然传来嗷嗷的声音,想必是方才马车的晃动惊醒了那女子……妫瑶泠瞪了一眼灵石。 灵石吐吐舌头,不敢说话。 待马车停稳,妫瑶泠走进车厢中,看着女子在车厢中扭动着身子,嗷嗷的叫,怒视着妫瑶泠……若不是妫瑶泠一早在这女子身上设下禁锢,怕是此时早就扑向妫瑶泠并与之纠缠……妫瑶泠轻摇着头,又在这女子身上施下术法,这女子才又安静的睡了过去……又恐这女子再醒来时会冲破这车厢,这便又在车厢中设下几道阵法。 马车重新缓缓前行……这一路上倒是安静了些。 灵石在一边又吃又喝少有说话。 车厢中的女子也没再吵闹。 直至傍晚,他们才在一处茶亭停下,稍作休息…… 马车方才挺稳,灵石就嗖的一下跳下了车,揉腰按臀直喊着要碎了,要碎了…… 妫瑶泠虽面上无色,可这一跳下车,双脚沾地的感觉亦如重获新生。 “店家,快快快上茶上茶。”灵石坐在一张空桌前说罢,又示意妫瑶泠一同坐下。 可这刚坐下不久,旁边桌上的几个壮汉,便注意到她妫瑶泠,更是不怀好意的向妫瑶泠走来。 “姑娘这是准备去哪儿啊?”其中一壮汉手持一把大刀,尖锐的刀刃插在桌面,一只腿踩在桌旁的凳子上,其他三个壮汉皆是随声附笑。 灵石一口水喷了出来,看这壮汉来者不善,擦去嘴角的水渍,说道“那个……大哥啊,我劝你呢,还是离她远些比较好。” “哪儿来的小毛孩?滚一边去。”另一名壮汉说道。 “你叫谁小毛孩呢?”灵石不服的看着这壮汉说道。 “哟,你这小毛孩还有脾气了?就是叫你怎么着?”持刀的壮汉握着手中的大刀一脸横肉看着灵石不屑地说道。 “我告诉你,你祖上十八辈都不敢这么跟本……本公子说话,你算老几?”灵石看着眼前这区区人类竟敢在他面前叫嚣,心中本就不爽,竟还敢叫他小毛孩?想来他灵石怎么说也算是一大把年纪,这几个人加起来才多少岁?简直是胆大妄为。 妫瑶泠一听这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几个壮汉见这小毛孩出言不逊也就罢了,这女子竟还敢嘲笑他们几人?今日要是不给这两个人点颜色看看,还真不当爷几个是这道儿上混的了? 只见那壮汉几步上前,一把拽起灵石的衣领“臭小子,你敢这么跟本大爷说话,我看你是活腻了。” 灵石这才出山多久,哪里被人这么拎着过?当即就不乐意了,大喊道“你放手,我可告诉你,你今日若是伤了我,她……她一定打断你们的腿。”说罢灵石向妫瑶泠投来求助的目光。 妫瑶泠听罢一笑,佯装不在意,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心中想来,这灵石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早就该吃点亏受点教训了……若不是妫瑶泠碍于自己身份不可动手,这灵石早就被她妫瑶泠给碎了。 “她?她是你何人?你看不出她压根不想管你?”一壮汉看着妫瑶泠风轻云淡的样子说道。 “她……她是……她是我娘!”灵石见妫瑶泠对他置之不理,心中一横,想道,你不理我?那就别怪本灵石胡闹! “咳咳咳……”妫瑶泠被一口水呛到,这小孩是要死吗?竟说她妫瑶泠是他娘?这都跟谁学得? 众人一听,也是惊呆了眼。眼前这女子怎么看也不过桃李年华,竟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 “你们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年轻漂亮当娘亲的吗?”灵石说罢又一脸奸笑的看着妫瑶泠,语中满是谄媚,说道“娘,他们欺负孩儿,你当真不管吗?方才路上孩儿是调皮了点,孩儿知道错了还不行吗?”说罢,这灵石又佯装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竟还红了眼?演技精湛啊? “……”妫瑶泠实在听不下去这灵石的胡言乱语,真想当即就一掌碎了这石头。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桌子被这一掌拍的稀巴烂。 几个壮汉见这女子看着娇弱实则竟有这么大力,看样子是个练家子的……面面相觑后,便四散而逃。抓着灵石的那名壮汉看同伙都走了,一把丢下灵石,随之而去。 灵石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冠。对着妫瑶泠一笑,说道“娘亲,记得赔钱,孩儿先去车上了。” “……”妫瑶泠太阳穴的青筋都要爆了。怎么会遇见这种小孩! 妫瑶泠将钱币交给小二,这小二亦是见着方才妫瑶泠的那一掌,有些怯怯的说道“姑娘,不是,是夫人……留步……” “……”妫瑶泠隔着遮纱怒视着小二。 小二自然是以为妫瑶泠这怒气是因方才那几个壮汉,又继续说道“不瞒您说,方才那个人啊是这山上出了名的山贼,方才夫人得罪了他们,听小的一句,你们还是改道走吧。” “……”妫瑶泠听罢又扔给小二几枚钱币,杨袖而去。 此时的妫瑶泠自是顾不得那些,只想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然后将坐在车上的灵石给磨成粉末…… 妫瑶泠坐上马车,瞪了一眼灵石,这灵石倒是机灵,嬉皮笑脸的拿出果子和花生双手端着放在妫瑶泠面前说道“多谢,女侠方才救命之恩。” “……” 妫瑶泠刚想张嘴数落这灵石,这灵石便抢先一步开口说道“欸,不必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方才只是见机行事,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妫瑶泠眉上一皱,扬起马鞭驾车前行。怎会有这种小孩儿?! 俪兰(十五) 入夜,山间。 果不其然,白日里那几个壮汉山贼吃了亏,晚上这便叫了几十个兄弟在出山口处等着妫瑶泠他们自投罗网…… 妫瑶泠冷冷一笑,停下马车。 车身周围立即围上数人,连这山尖儿上都是山贼一众。想不到这山中贫寒,可这山贼人数倒是不少,真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啧啧啧,这些人怎就不懂见好就收呢?”灵石看着这些人,说道“罢了罢了,要杀要打都随你吧,我先进车里了。”说罢,灵石转身便爬进车厢之中…… “……”妫瑶泠轻叹一口气。 “……”众人。 你瞧瞧这灵石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要杀要打随她妫瑶泠的便?这话不仅是妫瑶泠听着别扭,就连这山贼都觉得刺耳…… 不说二话,这山贼听罢恼羞成怒,持刀便砍向妫瑶泠。 妫瑶泠亦是懒得多说,抽出匕首便迎了上去…… 可……这些山贼手哪是妫瑶泠的对手,没几下就被妫瑶泠打得东倒西歪,摔得惨不忍睹…… 灵石在车里窥视,口中叫嚣着,身上手舞足蹈,喊到“哎哟,这下真疼。诶诶诶,打她啊,上啊,哎哟,怎么比我还弱?一起上啊!哎……从侧面包抄她啊!哎呀!我说你们这帮人怎的连个女人都收拾不了?!站起来继续打啊!” “……”妫瑶泠耳识本就敏锐怎可能听不见灵石这番话?这灵石到底是哪边儿的?回首看了那灵石一眼,那灵石立刻紧闭着嘴,乖巧的坐在车中。 只见又有几人趁妫瑶泠不注意,意图转向车中,扒着车边,似是要将这车中的东西抢了去。 “走开走开,去打她去,别来烦我。”灵石喊道,几脚踹着想上车的几个人,又说道“这车里可没什么好东西。钱都在她身上,你们找她去!” 马儿惊叫,妫瑶泠转身将那几个站在车边的人踹的老远。 不远处的山贼见状,蜂拥而上,似是认定了那车里定是有好物! 妫瑶泠眉上一皱,随手抓起身边的一个人丢向那几个想要过来的人…… 几十个人片刻间倒下一半,虽说大多都只是受了些轻伤,可被妫瑶泠又踢又踹的疼的坐在地上愣是半天起不了。 妫瑶泠下手有轻重,断然不会要了他们性命,只是再如此纠缠下去势必影响他们的行程…… 妫瑶泠望着不远处的一人,眼上一眯,轻身一跃,来到为首的那个壮汉面前,匕首抵在他的下颚,冷冷的说道“让路。” 壮汉白日里就知道这女子不好惹,本想着叫上弟兄们杀她个措手不及,挽回些丢失的颜面,竟不曾想这女子身手竟如此了得? 又见这女子并无杀意处处手下留情未伤及弟兄们的性命,虽心有些不甘,但这会儿也是服气的很,轻叹一声说道“都停下,让道。”他这一声令下原本还想攻过来的山贼皆驻足不前。 “今日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夫人能手下留情,在下服,夫人,请。”壮汉说罢,原本挡在车前的山贼让出道来。 妫瑶泠放下抵在他下颚的匕首,回到车上。那些个山匪纷纷让道,又怎会不知是他们惹错了人,活该吃了这亏? 灵石从车中钻出个头,说道“打完了?” “嗯。”妫瑶泠点点头说道。 马车缓缓而行,在走到那名为首的壮汉面前时,那壮汉开口说道“这令牌夫人拿着,这道上但凡给在下面子的定不会为难夫人。” 妫瑶泠接过木质令牌,放在腰间,拱手道“多谢。” “老大,当真就这么放过这人了?”一山匪望着远去的马车,说道。 “……你当真以为她杀不了你们吗……” …… 妫瑶泠一行人,又行数里才找到一家客栈,只是这客栈在乡间,环境着实简陋。好在这房中有两张床榻。 妫瑶泠将昏睡的女子放在一张床榻上。 灵石倒在另一张床榻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妫瑶泠为灵石盖上被褥,又将燃灯熄灭。在屋中桌前盘膝而坐。 翌日,这灵石睡到巳时才起……见一男子打扮的人端坐在桌前。心中一惊,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原来是妫瑶泠换了身男装。还别说,妫瑶泠原本挽起的发髻此时只是简单的绑着一条红色绸带,青丝散落在她笔挺的背上,黑纱遮目,乍一看还真有种冰山美男子的气度,再加上本就清秀的面容,这一身走在街上,那姑娘们不得纷纷回头看? 灵石在袖中掏了半天,拿出一把剑来放在妫瑶泠身边说道“我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拿上这剑,翩翩侠客,俊朗少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妫瑶泠嘴角一弯,拔出那把剑,随手甩了两下,虽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剑,却算得上顺手。这灵石,有心了。“啪”的一声将那剑收回鞘中,说道“多谢。” “欸,别谢我,这剑跟你的噬月相比的确差了点,但是,怎么说这也是我买来的,这钱就从还你的钱中扣去吧。”灵石喝着茶水说道。 “……” 灵石见桌上放着的包裹漏出油纸来,便打开来看,眼中含喜,口中兴高采烈的说道“欸?你还买了花生米,还有蜜饯儿,都是我爱吃的……你这个人虽然性格差了点,想不到还是挺细心的嘛。”说罢,捻起花生米便塞进口中,又指着床榻上的女子说道“那女人怎么办?她吃什么?难不成就让她这么睡着?到了妖界,不会饿死吧?” “买了几只鸡,放在马车上了。”妫瑶泠说道。总不能为了她去刨坟吧,怎么说妫瑶泠也算是修习正道的扶魂师,让她去做那些挖坟取尸喂狐狸的事儿她妫瑶泠定然是做不到的。 出发前,妫瑶泠为这女子用了不少灵力,应是能压住她的一些兽性……只是不知这些灵力能维持多久……若是一般小伤也就罢了,可像这只狐狸的这种状况,她妫瑶泠亦是从未遇上过,不知该如何救治,只得用灵力镇压…… 不过,想必到了妖界,自会有办法…… 妫瑶泠将这女子扶上马车,路过的姑娘皆是多看了几眼。妫瑶泠倒是不在意,跳上马车与灵石并肩而坐,扬尘而去…… 这灵石却在一边贼眉鼠眼的笑,还说道“欸,你说这些姑娘们,是不是看上你了?你看她们看你的眼光,恨不得吃了你啊,啧啧啧,太吓人了。” “……”妫瑶泠白了灵石一眼,这灵石整日里都说些什么胡话。也不知他这脑袋里天天想些什么? 灵石眼睛一转,又说道“我听说妖界可是鸾翔凤集之地,尤其啊,是他们狐族,那一个个长得胜过天仙……我可听说他们狐族那位公子,名一兮,那样貌当真是钟灵毓秀,那绝世容颜让人一看便迷了三魂六魄,人更是淑质英才,翩翩公子雅人清致,你可曾见过?” “……”妫瑶泠一听这话,耳根微红……心想到,什么翩翩公子雅人清致?雅在哪里?清在哪里?根本就是厚颜无耻! “哎……可惜啊……”灵石叹着气说道。 “可惜什么?”妫瑶泠见这灵石欲说不说,心中竟是有些好奇。 “可惜这么好的一公子,似是中意某位姑娘……那狐公子亦是放言,此生只娶她一人。旁人皆是入不了他狐公子的眼……就是不知是哪位姑娘能得此幸。这么多年,六界之中没少有乖嘴蜜舌阿谀谄媚的女子想要靠近那狐公子,只是那只狐狸啊……哎……跟他爹一样,也是个痴情种……那么多美人送上门都不要,你说这狐公子傻不傻?”灵石说罢又吃了几颗花生。 “……”妫瑶泠低着头,心中竟是微微一酸……莫不是大乐舞姬?也对,那大乐舞姬生的娇艳欲滴,又能歌善舞想必只要是个男子见了都会钟情与她…… “欸?你说这次咱们去妖界能不能见上这狐公子一面?”灵石似是有些激动的问道。 “……”妫瑶泠心想道,还是不见的好,等到了妖界地界把这女子交给土地就走,走的远远的…… 这山间美景亦是无心情去欣赏,一连几日车马奔波,总算到了青丘山附近的一处城池。 这城虽不大,却也算得上热闹,果然是人杰地灵之处,不仅山色秀美,连这街上的人也水灵。难怪这城叫“赢星”,萧萧不论月,烁烁皆如星…… 这城又是在妖界地界之处,城中多有妖界之人混在人界中,虽说这些妖族的人隐藏了妖气又幻化成人形,却也逃不过妫瑶泠的一双眼睛。 只是这些人和妖看起来倒是相安无事。 妫瑶泠的马车在街道中缓慢前行,不时会有姑娘投来爱慕的眼光,亦有妖族投来疑惑的神色……想来这些妖族看得出妫瑶泠并非凡人…… 选在一间茶楼,稍作修整。 若不是这灵石吵着非要来这城中休息片刻,再走半日山道,便能到达妖界……这灵石人不大事儿不少…… “要买什么,快些。”妫瑶泠对灵石说罢,便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位子正好能看到楼下马车。 上来之前妫瑶泠虽在马车上布了好几道阵法,可这城中妖族甚多,还是防着点好。 “你等着我,我去去就回。”灵石连蹦带跳地跑下楼,买东西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灵石便抱着大包小包走向茶楼,抬首看见坐在窗边的妫瑶泠挥手示意让她妫瑶泠下去…… 这小孩买这么东西作甚? 灵石将那些东西丢在车内,自己又跳上马车,笑着说道“大侠,咱们启程吧。” “……” 妫瑶泠也是没多问,驾车向着城外驶去。 青丘山中,层林深处。妫瑶泠寻着记忆来到上次离开妖界的地方。 只有这一处露着一块空地。 妫瑶泠停下马车。召唤出土地老儿。 土地见一身男装的妫瑶泠,眼中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妫师大人。”土地笑着拱手说道,又看向坐在车上的灵石,先是眼中一惊,又笑着问道“不知妫师这是……” “车内有一女子,狐族,还望土地交由妖界。”妫瑶泠说道。 “原来如此,可妫师大人何不自己交给狐帝,或是……一兮?”土地抚着胡须说道。 “……”妫瑶泠心中微震,这一路越是靠近妖界,她这心越是慌乱,一想到那只狐狸……更是心上一酸…… 妫瑶泠眼帘微垂,拱手说道“还望……有劳土地……” 土地轻叹一口气“既如此,那小老便跑这一趟吧。” “多谢。”妫瑶泠涩涩一笑,拱手道。 说罢,妫瑶泠又转身走向灵石坐着的马车,将马儿牵至土地面前,说道“那便劳烦土地了。” “咱们这就回去?当真不去妖界看看?”灵石跳下马车,有些慌乱地说道。 “……”不进去吗?还是,不了吧……想来这妖界景色绮丽确实是个好地方,只是……罢了,还是不要看见某人比较好。 妫瑶泠心间一叹,转身对灵石说道“你若不走,我便走了。”说罢,妫瑶泠唤出噬月,微闭双眸,口中默念咒文,只见妫瑶泠脚下生出一圈红色阵法…… 可就在这阵法即将开启之时,突然一双臂弯从背后抱住了妫瑶泠……妫瑶泠眼中一惊……这淡淡的桃花香,还能有谁? “小鬼,别走。” “……”只是这简单的几个字,传入妫瑶泠耳中,竟能让妫瑶泠心脏骤停,面红耳赤。 狐一兮紧拥着妫瑶泠,妫瑶泠脚下的阵法瞬间化为乌有…… 慌乱的何止是她妫瑶泠?更慌乱的是他狐一兮才是! 那日,他与大乐舞姬在树下的事,还未来得及解释……那日他离开人界回到妖界所为何事他亦未来得及解释……怕她不信,又怕她说他轻浮……想好的,若是再见她,一定要彬彬有礼,要文雅,要端正,可方才见她要走,怎就控制不住他自己了呢?他怕晚一步她便真的走了…… “你……”妫瑶泠轻声开口,却觉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想到那大乐,妫瑶泠心上又是一酸,语上佯装一冷,说道“松开……” “那日我与大乐相见,只是因为妖界之事。”狐一兮抢先一步说道,抱得更紧了些,又说道“那日我想解释……可,怕你不信……妖界有事,在下便回来了。在下……真的不是那样的,不是你说的那样……”那样轻浮…… “……”妫瑶泠一听这话,心中竟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可他口中说的这样那样是哪样?自己说过他什么?妫瑶泠想挣脱狐一兮,却被狐一兮猛地一把转过身,这才看见那双棕色的眼睛竟有些红润。 “你能不能信我?”狐一兮这口吻中竟是有些请求……大概是怕极了。 “……”妫瑶泠早就已经不知该如何说,只是愣愣的看着狐一兮。看着他的这张脸,听着他说的话,为何会觉得,开心? “如果你还不信,我……我可以现在就将大乐叫来当面澄清可好?”狐一兮轻轻握起妫瑶泠的双手。 大乐舞姬,对,妫瑶泠突然想起马车里的那个女子,便说道“车中,那女子。” 狐一兮看了一眼马车,目光又落在妫瑶泠身上,说道“你先告诉我,你信我可好?” 还未等妫瑶泠开口,灵石便不耐烦地说道“哎哟,信你,信你,不信你早把你甩一边去了,让我怎么说你这只狐狸好?你说你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这个闷葫芦?”灵石在一旁拍着脑门说道“哎……这妫瑶泠比我还像个石头,真真是愁死本灵石了。” “……”妫瑶泠眼中一愣,不解的看着灵石,自己从未告诉过这灵石自己的姓名,他是如何知道? “你看我作甚,你看你的狐一兮啊?行行行,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姓名?”灵石吃的花生说道“可别提了,这只狐狸整天叨叨你个没完,我听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你们,认识?”妫瑶泠看看灵石,又看着狐一兮。 “何止认识,我们还共处一室数百年。”灵石说罢还白了一眼狐一兮“数百年里,本灵石可是度日如年!这狐狸只要闲下来就跟我说你这小鬼这个好,那个好。上次回来,在我那儿半晌不说话……我这不就好奇?这妫瑶泠到底哪里好了?这狐狸又是怎么了?这不就跑出来找你去了。” 共处一室?数……百年?这话一出,妫瑶泠心中更是不解。 狐一兮脸上竟是有些羞涩。 莫不是这二人…… 海棠(一) “欸,你可别想歪啊,我可告诉你,这么多年本灵石可是一直守身如玉。”灵石说罢还紧抱着双臂“我们只是单纯的修行。修行你懂吧,双修。” “双修?”这话让妫瑶泠更是匪夷所思了。这两个人竟双修?妫瑶泠悄悄地抽出狐一兮拉着的双手,却被狐一兮一把抓了回来。 “灵石,你不要再说话了。”狐一兮听了这话亦是头皮一紧……果然不应该让这石头看那些神仙话本。这都用的什么词?狐一兮轻叹一口气对妫瑶泠说道“是传灵。灵石将灵力传给了我,他的本体是修灵洞中的万年冰石。” “万年冰石?”妫瑶泠狐疑的看着灵石,这灵石怎么看也不像是过万岁的样子…… “过奖过奖,五万岁而已。”灵石抱拳说道。 “……”五万岁?就长成这样?妫瑶泠虽没见过灵石,可怎么想五万岁,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吧?便问道“可你为何这般模样?” “哦,是不是看着太小了点?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几万年前呢,犯了一点点小错,被封在洞里了……再加上这些年灵力渐散,这不返老还童了吗。” 灵石这般轻描淡写,可这句句中皆让妫瑶泠大吃一惊。都被封洞里了,怎么可能是一点点小错?莫不是毁天灭地了?灵力渐散还能撑这么多年,那他灵未散之前得多强? “哎……再说了我犯的那错,也不是本灵石有意为之……这帮天界的人啊,真的是一点道理都不讲……不过呢,无妨,我也懒得计较。”灵石嘴一撇,又望着狐一兮说道“不说我这陈年旧事儿了,我说狐狸,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性格极差的姑娘?早知道你喜欢这种,还不如寻千山踏万水给你找块母石头得了……石头也没她话这么少的。你是不知道,这一路我是怎么过来的……简直像是……自言自语啊……还要看这女娃的心情!她……她还禁我口!你说是不是丧尽天良?我只是个石头啊。本就孤独寂寞,她还不跟我说话,这一路可把我憋坏了。” “……”妫瑶泠这一路容易吗?本就喜欢清净的她一路上耳朵不遭罪吗?从没见过哪一块石头这么多话的,她妫瑶泠还没抱怨,这石头倒是还不乐意了? 狐一兮嘴角一笑,看着妫瑶泠说道“可我就是喜欢这小鬼。” “得得得,你想喜欢就喜欢,反正……”灵石嫌弃的看着妫瑶泠,说道“这小鬼我也不讨厌。本灵石就暂且表示同意你们二人在一起。允许你在本灵石的本体上刻上你二人的名字吧。虽说比不上那什么三生石,但怎么说你二人也算是得了本灵石认可,本灵石自会庇佑你二人。” “……”妫瑶泠心中冷笑,这灵石,庇佑……怎么庇佑?再说了,她妫瑶泠何时同意与这只狐狸在一起了?“等……”妫瑶泠还没来及说等下她没同意,竟被狐一兮抢了去…… “那便多谢灵石大人了。”狐一兮笑着拱手说道。又轻声在妫瑶泠耳边说道“你现在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可以等。”说罢这狐一兮嘴角一弯。 “……”这一笑,竟让妫瑶泠有些看傻了眼,狐族啊,果真是妖媚。 “行了行了,谢就不必了,我回洞里睡觉去了,这几天,我的腰都要断了,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灵石说罢伸着懒腰走进妖界结界,没了人影……忽然又探出个头来,说道“车里还有我买的东西,记得晚些时候送到洞中。”说罢又缩回头,没再出来。 “人送到,我该回去了。”妫瑶泠轻轻放下狐一兮的手,拱手说道。想到来此之前,虽已经鬼谏传书给小尊上,可却不知小尊上会派谁驻守隞城,亦是不知指派之人能否镇得住…… “等下。”狐一兮再次拉过妫瑶泠的手腕,想了一下,说道“我有事与你相商。”说罢,狐一兮又是看向马车那处。 “?”妫瑶泠眉头一皱,莫不是妖界果然受了牵连? “今日我父亲与母上在府,不如一同商议如何?”狐一兮问道。 这狐狸,算盘打得好,既能借马车里那女子的事留下妫瑶泠,又能让令尊见见妫瑶泠……想必这妫瑶泠一听是公事定然不会拒绝…… “这……”妫瑶泠一听,狐一兮的爹娘,那不是狐帝与帝后?妫瑶泠虽是扶魂师,可如此位高权重的人……她妫瑶泠除了自家尊上还真是不曾见过其他。她又这么一身打扮…… 狐一兮唤来妖界守护者,交代一二,妖界守护者牵着马车走进妖界。 土地见此时亦是不需他跑那么一趟……便也笑着鞠躬退下…… “你能来,真好。”狐一兮拉过妫瑶泠的手笑着说道“走吧。” “……”这妖狐。妫瑶泠跟着狐一兮走进妖界心中也是纳闷,这狐狸莫不是用了什么术法?怎的自己这般听话?这心怎么还砰砰直跳了?冷静……要冷静……不可被狐一兮这样貌迷了神智……想罢又看了一眼狐一兮的侧脸,棱角柔和而分明,高挺的鼻子,微弯的嘴角的确好看……不是,自己这又是想什么呢?不可不可,想她妫瑶泠本愿清高此生,这狐狸两度坏了自己名声也就罢了,竟还不依不饶的用美男计?一想到这儿,妫瑶泠又赶忙抽出了狐一兮拉着的手。 狐一兮只觉手上一空,脚下便听了下来……转身看着妫瑶泠,问道“莫不是走累了?” “没有。”妫瑶泠低着头说道“好好走路。”说罢脸色有些绯红,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狐一兮嘴角一笑,一把拽过妫瑶泠将她横着抱起。 妫瑶泠眼中一惊,亦是反应极快,抽刀抵在狐一兮脖颈上,这狐狸莫不是又想让自己难看? “这是本公子的地界,妫师还是老实些好,你若想动手,在下亦不会还手……毕竟,妫师是在下的贵客……只是……哪有贵客欺负东家的道理?”狐一兮早就料到这妫瑶泠会这么对他,便又说道“这山间路不好走,本公子替你走便是。但你若不老实,摔了,可别怪本公子砍了这半边的山……想来这山上的娇弱小兽亦会丢了家。妫师于心可忍?” “你……我自己会走”妫瑶泠的确不敢动手,可这狐狸怎能这般不讲道理? “在下是妖,偶尔不讲道理,还望妫师见谅。”狐一兮说罢又摆出他那邪魅的笑容,迈开脚步,向山林深处走去。 这狐狸莫不是还会读心术?妫瑶泠心中一惊,没感觉到啊,若这狐狸用什么术法她应该是知道的,莫不是这狐一兮的灵力强上她太多?以至于施法竟会让她妫瑶泠毫无察觉? 总之,还是小心为妙。这狐狸一身的算盘。倘若不从,这狐狸定会想出什么其他计策对她妫瑶泠…… 可是……他狐一兮身上的味道当真好闻…… “小鬼。” “……嗯?” “可有想过我,哪怕是不好的也行?” “……”若说没想那肯定是骗人的。就连妫瑶泠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偶尔?时常?有时候的确会想起这只狐狸。莫不是在人界呆久了,沾染的红尘俗事? 狐一兮轻轻一笑,说道“未说没有,那便是想了些。” “……”这狐一兮倒是会给自己台阶下…… “小鬼。” “……”又干什么? 狐一兮停下脚步看着怀中的小人儿,认真的说道“我也想你了,特别想。” “……”妫瑶泠低着头,脸都红到耳根了,这话从狐一兮口中说出,还真是……迷人心神。 狐一兮将怀中的小人儿抱得更紧了些,妫瑶泠的耳朵能清晰的听到他狐一兮心脏跳动的声音。竟比她的还要快上些…… 妫瑶泠瞥眼看到山下的温水泉池,突然想起那日与狐一兮相遇,还有……还有狐一兮如玉一般的皮肤,他垂下的发丝,侵水的深衣勾勒着的线条…… 妫瑶泠突然一手拍在脑门上,这是想什么呢?她妫瑶泠这是在做什么? 她这一拍,却是惊动了抱着她的狐一兮。狐一兮不解的看着妫瑶泠,她“咚咚咚”的心跳声传进他狐一兮的耳中。脚步虽未停下却也好奇这怀中的小人儿怎的突然拍自己脑门?狐一兮又走了几步……原本被粗壮的树干所遮的泉池映入眸中……不由得勾起嘴角……莫不是这小鬼又想到是那日之事? 那日狐一兮从人界归来,本想好好洗个澡,去去这人界的味道,却没想,被这小鬼撞了个正着……若是换了别人,狐一兮定会腕了那人的眼……可看清了这小鬼的样貌,心中欣喜……见这小鬼又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便想要逗逗她……谁知她身受重伤经不起吓……他才不过说了三言两语,这小鬼竟是晕了过去……这可把狐一兮吓坏了……想到这儿的确好笑的很,狐一兮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只是碍于这小鬼面子薄,若他笑出来,这小鬼定然知道他狐一兮也想起了些什么,岂不更没了颜面? 狐一兮轻吹一口气,抑制自己内心的笑意……只是眼上弯了些,更像只狐狸…… 狐一兮这轻吹的一口气被妫瑶泠听得一清二楚。莫不是自己太重了?妫瑶泠心想着。这一路走来,的确是长了些,不如“让我自己走。”妫瑶泠说道。 “……”这次倒是换狐一兮不理会她了。 “……”这狐狸抱不动就抱不动,还逞什么强?行,她妫瑶泠倒是要看看,狐一兮还能撑多久。反正累得也不是她妫瑶泠,自己舒舒服服的不用费体力,求之不得…… 狐一兮心中一笑,莫不是他方才轻叹一口气让她误会什么了,这小鬼要自己走,八成以为是他狐一兮累了些。这小鬼莫不是在心疼他?可他狐一兮哪有这般娇弱?不过走了这么点路……就是再抱着这小鬼走十个来回,他狐一兮也不会喘一下气。这小鬼终究是还是太小瞧他狐一兮了…… 狐府门口,妫瑶泠终是忍不住了,说道“放我下来。”本就在狐府掉了不少面儿,这次若再有什么被人误解之事,可真就无颜再来这妖界了…… 狐一兮似笑非笑的看着妫瑶泠,轻轻地放她下来。整好衣冠,不由分说的拉起妫瑶泠的手走了进去。 妫瑶泠心中自是不愿,甩又甩不开……不过这一路走来,倒是只闻叫“公子“的,没听见有人认出她叫她妫姑娘的,看来这一身男装果然还有有些作用的…… 沿廊转了几个弯,来到一处侧殿前,这侧殿亦是奢华,这楠木怎么看也得百来年,还有这屋顶……扶魂司正殿也不如这般金碧辉煌。原本以为后院已经够堂皇了,看了这侧殿妫瑶泠才发觉,实在是自己少了见识。 狐一兮拉着妫瑶泠走上台阶,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你这孩子,方才晚膳都没吃完,着急忙慌的跑哪儿去了?”说话的是狐一兮的母亲,帝后。 妫瑶泠本以为这狐帝帝后应是那种穿着厚重罩衫,珠光宝气的打扮……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帝后一身薄如蝉翼一般的藕色轻纱,高挽的发髻简单的插着根金簪,面色红润肤白如雪,一双水灵的大眼,小巧鼻子朱红唇,若不说这是狐一兮的母亲,当真以为这是狐一兮的姊妹!帝后身边的狐帝亦是眉清目秀,神采奕奕,縞色轻衫,青丝如瀑手持翠玉折扇,霞姿月韵说是弱冠之年亦不为过。嘴角一勾,百媚生。 妫瑶泠倒吸一口气,看傻了眼……这可真是神仙一般的一家人…… 狐帝与帝后见狐一兮拉着一男子打扮的人走了进来。帝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狐帝,那表情像是在说,咱们儿子……不会是……断……狐帝轻轻摇着头,表示他也不知情。 妫瑶泠站直了身子,拱手道“扶魂师,妫瑶泠,见过狐帝,帝后。”一听是女子声音狐帝与帝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方才他们的儿子接到一封密函,放下筷子就跑了出去,帝后一时好奇,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密函见那上面写着“心之所念,我带来了。”帝后再一想方才自己儿子那般匆忙,想来定是兮儿朝思暮想的人儿来了。这不,一见来的是一身男子打扮的人,吓坏了二位……再一听声音是女子音,这才放了心,有后有后…… 帝后走向妫瑶泠细细打量,嘴角一弯,皓齿微露,眯着眼睛看向狐一兮使了个眼色——兮儿啊兮儿你总算把这女子给娘亲带来了。 狐一兮轻声说道“娘,妫师这次亦是为了妖界之事。” “妖界之事?”帝后想了想,眼中一喜,说道“对对对,大事大事,应该准备一下。”说罢又抓着妫瑶泠的手,细细打量……“妫……”刚想说话就被狐帝拦下。 狐帝笑着走来,轻轻拉过帝后拉着妫瑶泠的手,说道“妫师,方才本君听守卫说,是你将我族妖儿送来回?” “正是。”妫瑶泠婉婉有礼的回答道。 “想必舟车辛苦,今日天色已晚,妫师不如先行住下?待明日一早我们再议正事可好?” “可是……”帝后她还没看够她这儿媳怎的就让妫瑶泠回去了?不是要谈婚姻大事?你这做狐帝的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狐帝看帝后眼中有些不满,赶忙说道“夫人,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问可好?妫师日夜奔波定是累了……” “可是……”帝后几次想说话,皆被狐帝的眼神给驳了回去……帝后见狐帝这样,一生气转身便走了出去。 狐帝轻叹一口气,对狐一兮说道“好生招待妫师,我去追你娘亲。”说罢头也不回的前去追帝后去了,还一边嚷着“夫人,夫人,你别生气,夫人你慢点别扭了脚……夫人……” “……”妫瑶泠雾里看花一般,莫不是自己哪儿做的不好?不是要一起相商妖界之事?狐帝帝后都走了还如何商议? 狐一兮笑着拉着妫瑶泠手说道“你莫在意,他们二人向来如此。” 狐帝并非有意得罪帝后,只是他狐帝看得出,这妫瑶泠并不明白狐一兮为何带她来见他与帝后二人,想来定是自己的兮儿……仍需努力…… 帝后那眼神自是对妫瑶泠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今晚就让他们成亲,明日就抱个孙子出来…… 这事也急不得啊……还需他们的兮儿慢慢筹谋不是? 海棠(二) 翌日清晨,一抹阳光照在妫瑶泠脸上,刺得妫瑶泠眼睛生疼。连日奔波劳累,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竟被这阳光给搅了…… 妫瑶泠坐起身来,环顾这熟悉的房间,一切如旧。 昨夜狐一兮轻车熟路的带着妫瑶泠七拐八拐的来到这院中,妫瑶泠走进这院子,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上回便在这院中住了好些时日,此时到有种像是回家一般的错觉…… 妫瑶泠伸着懒腰,像是想起什么突然跳下床,掀开被褥,看看床下,又在房间中转了一圈,没有狐狸,这才长舒一口气…… 轻轻一甩裙摆,坐在桌前喝茶……这妖界的茶中亦是带着淡淡的桃花香…… “妫姑娘,帝后让我为您送来换洗的衣物。”门外妖使说道。 “进。”妫瑶泠随手整理了几下凌乱的头发,摆正身子,端坐在桌前。 本以为只有一位妖使……可这一进来,竟陆陆续续站了两排?!妖使手中的托盘里更是五光十色,光是不同材质的衣裳就有六套,金银珠翠首饰六盘,还有这些仙丹妙药…… “这……”这是何意啊?这可让妫瑶泠倒吸一口气,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进了王宫宝殿?她哪见过这架势?手中的杯子掉了竟都不知道。 “这是?”妫瑶泠又一想,莫不是这些赏赐是因送回一只狐狸?真的用不着这般款待。还是说,送回的那只狐狸大有来头? “可有喜欢的?”狐一兮依旧一袭白衣,走进门问道。 妫瑶泠起身拱手说道“谢过帝后,帝后的好意……小师心领了……这些还是收回去吧……” “就知你会如此说。今日一早,在下也曾劝过母上,不必如此周章……可母上也是一片好意。”狐一兮随手拿起一对白玉镶金手镯,对妖使说道“这镯子,与那些丹药留下。”说罢,又挥了挥手中的玉扇……那些妖使便退了下去。 狐一兮将玉镯放在妫瑶泠手中,嘴角一弯笑着说道“在下知道妫师恐是不会戴,只是,总要留下几样,怎么说也是……母上感谢你带回我族人的心意。” 妫瑶泠虽不喜欢这些礼节,但狐一兮这么一说也确实有些道理,若是再推辞不免有些做作,便收下了这对玉镯。 “多谢。”妫瑶泠说道。 “只是一句多谢吗?这对玉镯若在人界可是价值连城。这些丹药可是太上老君所赠。”狐一兮眯着眼睛嘴角一弯。 “……”妫瑶泠下意识的感到危险……身后有桌子,只要她一退定然会摔倒,这狐狸借机扶她,又会生出是非……这次妫瑶泠绝对不会上当…… 妫瑶泠嘴角一笑,迅速在狐一兮身上拍了两处,这只狐狸便动弹不得。妫瑶泠从狐一兮身边走过,似是有些得意,顺手将那些丹药与那对镯子收进灵坤囊中…… 这倒是让狐一兮没想到,这小鬼如今竟是学的精明了?狐一兮倒也不气,开口说道“你这是要留本公子在此看你更衣梳洗?” “?!”这话让妫瑶泠嘴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无奈只得转身重新回到狐一兮身边,解了这狐狸的穴道…… 狐一兮轻轻抬手,本想拨去这小鬼两颊的碎发,可这小鬼竟慌忙退后了好几步……狐一兮不由得一笑,又说道“我在外面等你,等下去见我父亲和母上。” “……”妫瑶泠只是轻轻一点头。心中似是放下一块大石…… 片刻,妫瑶泠更换好衣裳,走出屋门。见狐一兮站在院中,扇着玉扇看着院中坛里的花草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这一身白衣穿在他身上当真好看……若不是妫瑶泠熟知他心性,怕是也会误以为这狐一兮是谦谦君子,风华绝貌的旷世美男子。 “走吧。”妫瑶泠说道。 狐一兮闻声收起折扇走向妫瑶泠。 妫瑶泠刚要迈开脚步,狐一兮便挡在前。 “……”这狐狸又想干什么? 只见狐一兮一手扯下她的遮纱,笑着说道“在妖界,不需要这个。” 妫瑶泠周身散发出强大的灵压,若不是妫瑶泠及时收住,怕是这院中灵力低点的妖使顷刻间便会打回原形。妫瑶泠白了一眼狐一兮。 狐一兮嘴角一弯,说道“你的眼睛,真好看。”说罢狐一兮拉起妫瑶泠的手,肆无忌惮的向侧殿走去。 妫瑶泠本想甩开狐一兮的手,可这狐狸却握得更紧。想来她若是再这么甩来甩去定会惹得旁人嬉笑,只得作罢…… 可没了遮纱,妫瑶泠的眼睛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妫瑶泠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佯装一副目空一切……可这心里却是慌得很。 这妖来妖往的这么多妖,亦不知是因为狐一兮拉着她,还是因为她妫瑶泠灵力甚高,总之这些路过的妖儿们皆是毕恭毕敬。 刚来到侧殿就见狐帝一人在殿中徘徊。 狐一兮亦是一愣问道“爹,你是又找不到娘了吗?” 狐帝见狐一兮拉着妫瑶泠一同走进殿中,停下脚下的步子,先是目中一惊,又紧握着手中的扇子,笑着摇着头说道“妫师昨日休息如何?” 妫瑶泠赶忙抽出狐一兮握着的手,行礼道“多谢狐帝帝后的款待。” “妫师不必见外。”狐帝笑着说罢,又望向狐一兮,收起笑容,微皱着眉头,说道“你娘一会儿就来,只是无欢的情况不太好。”说罢又见妫瑶泠眼中不解,又说道“无欢就是妫师带回的妖儿。” 妫瑶泠眉头微皱,问道“可是那位姑娘出了何事?” 狐帝轻叹一声,说道“昨夜,你二人回去后,我与帝后一同前去看了无欢的情况,本以为只需用灵力镇压其兽性,再引药入腹,便可恢复神智……可无论注入多少灵力,这孩子依旧毫无起色……方才妖使来报,说无欢疯病更胜昨日……帝后这便赶了去。让本君在此等你二人,和大乐。” 妫瑶泠听后心中更是一团迷雾……要说用灵力压制兽性,应是可以……这一路上妫瑶泠皆是用的此法镇住了无欢……虽说不曾好转,却也算稳定……可为何到了妖界,竟让她病情加重? “大乐见过狐帝,狐公子,妫师。”大乐舞姬走进大殿,步伐轻盈,站在妫瑶泠旁边眼睛微红。 “大乐,你来了。”狐帝话还没说完,只见大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狐帝一定要救救舍妹无欢……求求您了。”大乐哭着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狐帝赶忙说道“大乐,你先别哭,你且告诉本君,你可知无欢为何变成这样?” 狐帝这一问,大乐哭得更是凶了,哽咽的说道“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了舍妹……”大乐哭着说道“那日,我与舍妹去往人界……只是随口说了句……大乐曾在王的宴上跳过舞,那里有不少好吃的好喝的……无欢亦是起了兴趣,想要一同前去……”大乐吸着鼻子说道“看舍妹如此想去,我便想着带她看看也不妨事……谁知……谁知我一曲舞完竟找不到无欢……那王城本就戒备森严……我一舞者又不能随意出入……只得趁着深夜再去寻她……可我找了一夜都没找到……” “你是说,你从王城出来后,深夜又去了王城?”妫瑶泠问道。据她所知,那王城已被布下结界,若说这大乐以舞者的身份从王城正门进去倒也说得过去……可是这王城妫瑶泠不止一次想进去,却都被那结界给拦在了外面,她大乐是如何再次进去的? 大乐不明白妫瑶泠为何如此问,便说道“嗯……当日深夜大乐去寻无欢……却,未找到……便又前去寻求在人界的狐公子帮忙……这件事狐公子亦是知晓。” “你也进去了?“妫瑶泠望向狐一兮。 狐一兮眉头微皱“的确去了,妫师可是想到了什么?那日大乐前来告之此事……在下觉得事有不妙,便与大乐一同前去王城……亦没找到。又担忧妖界有异,这边便赶了回来……不瞒妫师,这些时日,除了无欢,妖界还有几名妖儿未寻得。” “我进不去王城。”妫瑶泠眼帘一垂,说道。 “妫师这是何意?”狐帝不解的问道。 “……恐怕”妫瑶泠突然心中一惊,心道不好!“快,将无欢四周设下阵法,防止她体内怨气散发。” “?”众人不解,大乐更是睁大了眼睛不知妫瑶泠为何突然这样说。 妫瑶泠看着狐一兮说道“你可还记得那些会术法的飞尸?” 狐一兮点点头,说道“自是记得。” 妫瑶泠接着说道“你曾说,那些会术法的飞尸可能与妖、灵、魔三界有关。灵魔两界我曾用鬼谏问过司尊,司尊只说会加派人手,那就说明,那里的确有异动,只是并未让我负责。妖界若是有事你定然会知,可是妖界之内并没异动……但却有妖儿失踪……” “阵法……妖界地界的阵法……”狐一兮突然想到一事,又说道“那个邪神自是无法进入妖界……但却能捉在妖界以外的妖儿。你说你进不去王城,是因为那里有不能让你进去的屏障。可在下与大乐还有无欢是妖,故能进得去……他是故意放我们进去……” 妫瑶泠点点头,说道“只是恐怕不止这些……”如若无欢这件事是邢贞人所为,那么萧公子被杀一事……看来也和那个邢贞人拖不了关系。妫瑶泠一直在隞城附近绞杀飞尸,想必那邢贞人定是知道扶魂师还在……这邢贞人怕是已经怀疑到姚夫人身边的妫瑶泠就是扶魂师…… 杀了萧家萧公子,用长勺家的绝技剑法嫁祸给姚夫人,又让无欢在萧公子身上留下咬痕……为的大概就是引起妫瑶泠的注意……若她妫瑶泠当真是扶魂师那一定会带走无欢,并交回妖界。 显而易见,她妫瑶泠上钩了……只是有一点,这邢贞人是如何笃定她妫瑶泠不会一刀杀了那疯癫的无欢? “我这就去布阵……”狐帝一听便是明白了,这无欢身上的怨气,就是那邢贞人手中的利器,若这怨气四散开来,整个妖界都要遭殃。况且,帝后还在那里。 “可否让小师一同前去?”妫瑶泠问道。 “妫师,请。” 一行人来到一处院落前,还未进院,便见一妖使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瞧见狐帝一行人,宛如抓住了稻草,赶忙跪下求救“帝后与无欢打了起来……狐帝快……”这妖使话还没说完便一口血吐了出来,昏死在他们面前。 妫瑶泠上前一步,两指摸着这妖使颈部,果然这妖使亦是被怨气侵染。妫瑶泠催动灵力,将那怨气逼出,说道“已无碍。” 狐帝唤来妖使将昏迷的妖使抬了下去。 一踏入院落便听到院中打斗声…… 只见帝后手持琉璃玉瓜锤,与那无欢打得甚凶…… 妫瑶泠眉头微皱,相比那日初见无欢,这狐狸身上的怨气更重了,出招也极为凶残。帝后一面要躲避怨气缠身,一面又要迎击无欢的进攻,可谓是前后受敌。 “夫人!”狐帝见此担忧的喊道。 妫瑶泠迅速唤出噬月口中念道“以风为盾,气铸成墙,灵界,起。”这金色的结界将整个院落包裹在内,就连风都吹不进来。脚下轻轻一点,飞身来到帝后身边,噬月的剑气如盾一般挡下袭向帝后的黑色怨气…… “让我来。”妫瑶泠轻声说道。妫瑶泠方才就注意到,帝后右腿应是有伤……又想起昨日狐帝说过让她帝后不要再扭了脚,看样子应是旧伤未愈…… 帝后眼中虽有担忧,但看妫瑶泠灵力着实不低,便说道“多谢。” “职责所在。”妫瑶泠说道。余光中见帝后已向狐帝他们几人靠拢……一手,挡着怨气,另一只手,指尖轻动,狐帝一行人周身便套上一层护盾…… 狐帝小心地扶着一瘸一拐的帝后,眼中满是心疼……狐一兮赶忙蹲下为帝后疗伤。大乐则在一旁红着眼睛担忧的看着妫瑶泠与无欢…… 帝后看着妫瑶泠干脆利落的剑法惊叹道“这妫师虽是晚辈,可这剑法灵力竟如此高深纯粹,真是后生可畏。” “的确如此,只是夫人,你这脚伤还疼吗?”狐帝眼中略带忧色,望着帝后问道。 “不疼了,你看。”帝后动动脚,笑着说道。 “那便好,那便好,夫人下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狐帝说道“你可知,你若再受伤为夫这心都要碎了。” 帝后点点头一笑,依靠在狐帝的肩上,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可我是帝后嘛,方才事态紧急,总不能让那些妖儿们挡在前面吧。” “巧言。”狐帝一笑,说罢又是看向妫瑶泠那处,眼中微微一眯…… 海棠(三) 眼前这无欢不仅怨气相比之前浓郁不少,似是连修为都有所涨……想必是因被注入大量灵力所致…… “求你,别杀她!”在一旁的大乐哭喊道。 妫瑶泠口中默念咒文,几道禁锢光环套在无欢身上……却没想到无欢这次竟能一口气破了禁制的术法! 再看那无欢,原本精致的五官,此时却是面目狰狞,露着獠牙,一双血红的眸子怒视着妫瑶泠,好似要一口吞了眼前这人……无欢斜着脑袋嘴角一咧,周身怨气渐渐聚集……突然,一团黑色怨气猛然向妫瑶泠袭去…… 妫瑶泠翻身而退,眉上紧蹙左手捻指,一道寒光凝聚于指尖之上,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又瞬间炸裂开来,形成一张巨大的灵盾……右手的噬月一分为二,眨眼之间两把剑已并列而驰飞向无欢……如冰凌一般穿过无欢的双肩…… 无欢愣愣地低下头,看着肩上两处嫣红,双手直直的垂了下来,鲜血划过衣袖滴落在地面…… 一旁的大乐看了心疼,又是一阵呼喊,求妫瑶泠饶无欢一命…… 虽说,妫瑶泠从未想过杀她。 只是,此时若想在不伤她的情况下制伏她……根本做不到…… 无欢的双臂虽是不得用了……可早已没了意识的无欢,形同傀儡,不知疼痛!即使是废了双臂,却依旧想要致妫瑶泠与死地…… 只见无欢仰头长啸,怨气再次四散开来!围绕着,纠缠着妫瑶泠,似是想要趁其不备侵入妫瑶泠体内…… 狐一兮见情势不对,慌了神色,刚想要冲出护盾前去帮那小鬼…… 却见,妫瑶泠神色坚定,紧盯着无欢…… 杀她容易,留命太难…… 除非…… 妫瑶泠口中微动捻指咏咒……一道蓝光伴随着强大的灵压从天而降……那蓝光如通天柱一般砸向无欢! 无欢眼中满是畏惧与惊愕,捂着头,脸色痛苦,缓缓地跪在地上,晕死过去。她周身的怨气在这般灵压之下,瞬间便被撕裂开来,没了踪影…… 这灵压又何止让无欢大吃一惊,就连一旁护盾之内的狐一兮亦是惊了双眼……狐帝眼上一眯,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狐帝怀中的帝后更是连声啧啧啧说着后生可畏…… 妫瑶泠见那无欢再不动弹这才停下念咒……收回灵压与那蓝光……确认无事后,才又收起狐帝一行人周身的结界……只是身体微微一晃,似是有些站不稳了……也是难怪,方才这招式确是有些费心神……不过好在,怨气不曾扩散,那无欢……也还活着…… 狐一兮赶忙跑上前去,扶着摇摇欲坠的妫瑶泠,眼中满是忧色,问道“小鬼,你可还好?” 妫瑶泠摇着头,一笑说道“无碍,只是有些累……”可话语间却是满头汗水,面色略显苍白……又觉胃中一紧,鼻腔突然蔓延出一股子腥味……赶忙又悄无声息地吞咽着口中血水……可,还是溢出来了一些,顺着嘴角流出一道血色…… 狐一兮眉上一皱,心中责怪,这小鬼,还要忍到什么时候?莫不是她想被自己的血水呛死不成。想罢,狐一兮将灵力注入掌中,轻轻推向妫瑶泠后背…… 妫瑶泠只觉身后一股暖流,这暖流却来得霸道,逼着她将一口血水吐了出来……这一吐倒是比强忍着舒服不少……只是,这样子未免也太难看了……妫瑶泠眉上一簇,斜着眼睛望着狐一兮,艰难地说道“你……” “嗯?怎的?妫师可知这般强忍,会积血于心?这般逞强,莫不是想让本公子亲自将那淤血吸出?”说罢狐一兮眼上一眯,又凑近了些,语中带着调侃之意,低声说道“还是说,妫师本就希望与本公子唇齿相依?” “……”无耻之徒!她妫瑶泠都这般境地了,这狐狸竟还要气她?妫瑶泠想罢手上一使劲,推了那狐一兮一把,想要这狐狸离自己远些……却无奈方才灵力消耗过大……这会儿整个身子都软了,哪还有力气?推狐一兮的手挂在他皎白的衣服上……又突然腿上一软,站不稳……这下可好,不仅抓皱了这狐狸的衣裳……连他的衣领竟也被扯开了些许,露出如玉一般皮肤…… “……”狐一兮也是一愣,低头一看脸色微红,这小鬼哪里是推搡,这……这分明是……这小鬼……当真不是故意如此? 妫瑶泠眼中一惊,心道,坏了……方才这狐狸不过是嘴上调侃,此时她妫瑶泠虽是无意……可这旁人看来,倒像是她占了这狐狸便宜了……这下可当真是有口难辩了…… 妫瑶泠更是眉头紧锁,心如骤停,又突然心跳加速……这还不算,偏偏眼也不听使唤……眸中一瞥,瞧见狐一兮露出的皮肤……原本吐一口血便能了事,此时差点没七孔流血……脑袋一涨,又突觉气血攻心……便,晕过去了…… 狐一兮一惊顾不得整理衣服,赶忙抱起妫瑶泠对狐帝帝后,说道“爹,娘,孩儿先送妫师回房。” “快去吧,兮儿,如若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吩咐妖儿来取……”帝后担忧的看了一眼狐一兮怀中的妫瑶泠,说道“我与你爹处理完这边,便去看望妫师。” “嗯。”狐一兮点头应道。 这一路,还真是惹眼,妖使们虽不知情,但见狐一兮抱着昏迷的妫瑶泠脚步仓促,纷纷让路……还不忘小心地偷看两眼。好在他狐一兮青丝如瀑,遮住了衣领处,虽说如此……可还是漏出了一点点,亦是看得出如凝脂一般的玉肤上还有几道抓痕…… 来到妫瑶泠所居之处,妖使见自家公子抱着妫师,面中有几分焦色,亦是不敢多问,几步上前先一步打开房门…… “不可有人来扰。”狐一兮对一旁的妖使说道。 “是。”妖使鞠身应声,走出房间之时顺手带上了房门,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狐一兮抱着妫瑶泠来到床沿边,盘腿而坐。狐一兮低头看着怀中小鬼,拂袖轻轻拭去她嘴角的血迹……轻声一叹,闭目催动灵力…… 只见狐一兮身后张出数只雪白的尾巴,硕大的尾巴宛如雪莲,将他们二人包裹在内……柔和的灵丝缓缓滑进妫瑶泠体内…… 昏睡中的妫瑶泠微微一动,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便乖巧地卷缩在狐一兮怀中……原本苍白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细细的汗珠从狐一兮两颊滴落,好在这次妫瑶泠伤得不重,只是灵力损耗过大,引得体力虚弱,只须控住这小鬼体内灵力,莫让灵力乱窜,损了灵脉便好。 狐一兮心中又是一叹……这小鬼每次都这般奋不顾身,如何让人放心? 约莫着有一两时辰,狐一兮缓缓张开双眸,见怀中的小鬼呼吸匀称已无大碍,这才收起尾巴,小心地将妫瑶泠放在床榻上…… 谁知这小鬼竟依旧抓着他衣领不放…… 狐一兮无奈一笑,只得侧身躺下……又见这小鬼眉头微皱,蜷缩着身子……狐一兮亦是眉上一蹙,心疼的看着小鬼,莫不是这小鬼做了噩梦? 狐一兮小心地将妫瑶泠的头放在自己的手臂上,将妫瑶泠拦在怀中,才见妫瑶泠微皱的眉头舒展开……狐一兮又是一笑,原来,是这小鬼喜欢被人抱着睡……想到这出,心中一悦,这倒是个好习惯。 可再想又有些心酸,平日里这小鬼总一副冷若冰霜,又风吹不动雷达不怕之相……看来,也不过是伪装……怕是只有在睡觉之时无意之中才会放下那些面具……想到这些,狐一兮又是眉上一紧,不由得又抱紧了些…… 妫瑶泠只觉做了一个很舒服的梦……很柔软,也很温暖……只是不知为何,这梦中途突然有些冷……不过还好,这寒冷转瞬即逝……梦中是嫣红的桃花成片,鼻下亦是淡淡的桃花香,很好闻……心中亦是舒坦的很……许久以来从未如此时这般好睡……连梦中天空的颜色都不似以往那般灰黑……而是午后未时阳光的颜色……柔和,倦怠,慵懒,竟是让人有些不想醒来…… 亦是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有些热了……妫瑶泠这才依依不舍的睁开双眼……可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白纱……手中又轻轻地攥着某人的深衣?!头顶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抬头却见一张熟悉的面庞……是那张及其好看的脸……这狐狸连熟睡都这般耐人寻味……细长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自然微弯的嘴角…… 不对!等下!为何这狐狸会与自己……妫瑶泠一惊,却又赶忙捂上嘴巴,自己差点叫出声来。又看着自己的手,莫不是方才自己一直抓着这狐狸?竟这般不矜持?噬月呢?这手怕是不能留了……现在如何是好?若是弄醒了狐一兮,这狐狸定然又说什么要她负责之类的话!要不……悄悄溜走?趁这狐狸尚未醒来……看来,也只能如此……想罢妫瑶泠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不惊动身旁之人……谁知……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虽是轻微,却还是…… 妫瑶泠头皮一麻,赶忙看了一眼狐一兮,只见狐一兮眼皮一动,狭长的双眼微微睁开,漏出一双勾人心魂的双眸…… 狐一兮被这敲门声惊醒,正要开口问“何事。”嘴上却被一只手按住。 “何事?”妫瑶泠问道。说罢,又瞪了一眼狐一兮,示意他不要说话。 门外妖使说道“狐帝帝后传话,询问妫姑娘可好些了?” “已无碍,稍后我会亲自前去。”妫瑶泠说道。 “是。”妖使说道。 妫瑶泠听着妖使的脚步声,确定她已经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又松开按着狐一兮的手。心想道,只要狐一兮不出声,想来在旁人看来,这房中便只有她一人!一定不可再让这狐狸生出什么事端来…… 狐一兮坐起身,轻捏着眉心,心中笑道,这小鬼八成是怕旁人又误会她,可是他狐一兮抱着她妫瑶泠进来从未出去旁人又怎会不知?不让他说话?怕不是多此一举? 妫瑶泠跪坐在床上,本想从狐一兮身上跨过去,再下床去……可又怕狐一兮再做什么小动作……一想起前车之鉴……只得作罢。毕竟眼前之人是只千年的狐狸……虽说表面看来的确人畜无害,可她妫瑶泠又怎会不知这狐狸皮囊之下内心之上的老谋深算? 妫瑶泠只冷着眼,警惕的看着狐一兮…… 狐一兮嘴角一弯。瞧着这小鬼这会儿正襟危坐,又一副清高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戏弄与她……但又想这小鬼身子刚好些,别再气得吐了血,只得作罢。 狐一兮一笑,拢了拢散落的青丝,被妫瑶泠拽开的衣领一览无余…… 妫瑶泠倒吸一口气,慌忙移开眼睛,脸红的不行。 狐一兮看这小鬼的样子当真好笑。又知她面薄,便忍着笑意走下床,整理好衣冠……倒也不慌着出去,而是走到外屋茶桌前……一番制茶的手法亦是行云流水,悠然自得,甚至还有几分文雅…… 妫瑶泠这也赶忙起身下床。整理衣裳,坐在妆台前,拿起梳子,梳了几下凌乱的长丝。强迫自己切莫再看向那狐狸……又是突然想到无欢……不知那无欢现在如何?方才,已将无欢周身怨气冲散,想来应是不会再惹出什么乱子…… 只是,那无欢神智能否恢复……便不得而知。 再细想来,若当真的是无欢啃食了萧公子的尸首,亦不知她可是看到是谁用长勺家的剑法杀了萧公子?若是邢贞人已发觉妫瑶泠的身份……姚夫人那边又是否会有危险……不过到此时为止,赠与姚夫人的玉佩并未有任何异动……想来,姚府应是安全…… 只是……这姚府可当真是一块是非之地…… 妫瑶泠放下桃木梳子……打算前去向狐帝帝后报个平安……这便起身走向房门处…… 可,刚打开门,手就被狐一兮拉住…… “在下随你一同前去。”狐一兮微弯着嘴角笑着说道。 “放手。”妫瑶泠看着狐一兮低声说道。这狐一兮果然是个难对付的!方才,在房中装乖,原来他这心中的小算盘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她妫瑶泠刚一走出房间,这狐狸就黏上来,那方才堵他的嘴还有什么用?!阴险! “不放。方才妫师可是一直拉着本公子……”狐一兮眯着细长的眼睛,一脸坏笑轻声说道“怎的睡醒了还赖账了呢?” “你……”妫瑶泠瞬间脸色绯红。如今算是知晓了,姚夫人当初说一见她妫瑶泠笑,就想抽刀拔剑,究竟是何种心境! “咱们走吧,妫师,妖儿们可是看着呢。”狐一兮握着妫瑶泠的手,迈开步伐。 “……”妫瑶泠抬眼看见不远处的妖使轻轻参拜了一下她,只得回以微笑。若不是顾忌形象,妫瑶泠即刻便想唤出噬月,砍了这狐狸的手臂! 适才,院中的妖使听见门响,闻声望去。这一黑一白的两个人牵着手走出房间……那女子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家公子,当真叫人好生羡慕……虽不知两人窃窃私语些什么,可看公子笑得如沐春风,妫师面色羞红,想来定是些甜言蜜语!自从这妫姑娘第一次进府,就成了妖使之间的话题。这府中谁不知道狐公子心慕着一人?就是天上的仙女儿下来,狐公子也从不多看。虽是彬彬有礼,却明显能感觉除了狐帝与帝后,待旁人都隔着遥远的距离……这妫姑娘可就不同了,一来便是被公子抱着进来!若是换做旁人,别说是抱着了,能近三尺之内都算是十分熟络的。妖精的眼睛亦是雪亮的,每每这狐公子看这妫姑娘,那眼神中可都是满满的宠溺!哎……真是羡慕妫姑娘能得狐公子这般尤物…… 一路上,妫瑶泠在心中无数次痛骂着狐一兮……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这狐狸…… 也不知是拐了几个弯,走了几个回廊,路过几处小亭,这才来到无欢所居的庭院。 院中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 屋内,狐帝帝后坐在外屋的茶桌前,大乐在内屋照顾无欢…… “爹,娘。”狐一兮轻声唤道。 “狐帝,帝后。”妫瑶泠拱手说道。 帝后见狐一兮身边的妫瑶泠气色好了很多,脸上微微一笑,说道“妫师,可还好?今日还多谢妫师出手相助。” 帝后自是对这未过门的儿媳妇喜欢的不得了,不仅长得清秀可人,灵力甚高,连功夫都如此好……这便想着起身迎上他二人…… 狐帝见状赶忙起身扶上帝后,小声说道“夫人,小心些……” 帝后一笑,几步走向这二人,又是拉起妫瑶泠的手说道“快让我看看,妫师可好些了?” “多谢帝后关心,小师已无大碍。”妫瑶泠说罢又看向内屋,只见大乐坐在床边,手中的方帕轻轻擦拭着眼角……便问道“不知无欢她现在情况如何?” 帝后看了一眼昏睡的无欢,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孩子,命是保住了,手臂的伤还需些时日才能恢复。只是,这期间一直昏迷未醒……” “……”妫瑶泠眉头微皱,当时情况危急,若不及时控制住无欢与她身上的怨气,怕是会对妖界影响颇深……只是这无欢本是娇弱女子,莫不是今日出手重了些?这一想,眼帘一垂,又是多了些自责之意…… 帝后微微一笑轻轻拍着妫瑶泠的手,说道“这不怪你,是这孩子本就少了一魂丢了两魄,恢复起来自然是会慢些。” 少了一魂二魄?妫瑶泠听了这话,心上又是一惊。先前只知这无欢失了神智,却没发觉她少了这些,莫不是被人强行取走?又或是……被怨气吞噬? 大乐为无欢盖好被子,红着眼睛走了出来,跪在妫瑶泠面前说道“今日多谢妫师手下留情。” 妫瑶泠被她这一跪慌了神,赶忙扶起大乐,说道“不必言谢。”妫瑶泠之前因为狐一兮一事对大乐有些芥蒂。谈不上讨厌,更谈不上喜欢……可这大乐方才这一跪,竟是让妫瑶泠有些怜惜。 大乐红着眼,缓缓站起身,语中有些哽咽,说道“大乐与舍妹无欢本是山中散修的小妖,早已无父无母,幸得狐帝帝后收留……舍妹无欢是大乐在世间唯一的血缘至亲……无欢本性良善……如有做的不妥之处,还请妫师见谅……”说罢,大乐又是深深一鞠身……而后,从腰中拿出一块沾满血迹的布角,说道“这是方才我在无欢身上找到搜得,不知是否有用……” 妫瑶泠接过这布角,虽只有小小一块……但,既是无欢特意藏起,想必与害她之人有关……妫瑶泠仔细看着这块布角,又在自己鼻下闻了闻,这血迹应该无欢自己的,但这布角像是人类的物件儿,只是这布角太过平凡,颜色单一没有纹饰……这让妫瑶泠有些犯难…… 妫瑶泠小心地收起布角,说道“多谢大乐。这布角我会回去仔细查看。” 妫瑶泠回头看向狐一兮,却见狐一兮眉头微皱…… 海棠(四) “欸?你们都在这儿啊。狐帝帝后也在?没出去游玩?”灵石突然从房门处探出头来,又说道“一个个的表情这么严肃作甚?”说罢,灵石大摇大摆地走进房中,见妫瑶泠已摘掉遮纱,先是一惊又一脸坏笑说道“哎哟,你这女娃长得果真清秀。怪不得这小狐狸找你那么久,还痴心一片啊。” “……”妫瑶泠一听这话,面色微红。这灵石,一来就调侃她妫瑶泠?不过想来也是,这灵石跟着狐一兮相处甚久……还真是物以类聚。 妫瑶泠冷冷说道“你来做甚?” 灵石眉头一挑说道“你这个人就是这么不禁夸,果然性格极差。什么叫我来做甚,你以为我想来?我这不是睡醒了饿了找吃的来了?” “……”妫瑶泠白了灵石一眼,一块石头,万年间不必食饮,这会儿竟是说自己饿了?这是哪门子借口。 灵石双手一背,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无欢,说道“我就说,今日哪儿来的那么大灵压,想必又是你这女娃干得吧。”说罢灵石又看向妫瑶泠,说道“倒也在意料之中……这妖儿身上的怨气那么大,想必你这女娃也不会放任不管。只是,这妖儿不过是昏迷,你们一个个的为何面露愁容,看着跟她死了似的?又不是无药可救……” 这话一出大乐眼中一闪,问道“敢问灵石大人,可是有什么办法救我舍妹?” 灵石轻叹一口气,说道“办法倒是有,只是麻烦点。” “还望灵石大人指点……只要有办法救舍妹,大乐什么都愿意去做。”大乐眼含期待,赶忙问道。 灵石低着头想了一下,又是眉上一蹙…… “救人之事可是有何难处?灵石但说无妨。”狐帝见灵石一直迟迟不语便问道。 “对啊,你倒是说啊。”一边的帝后本就是急性子,这灵石竟这般吱吱呜呜……怕是他再如此便会动了碎了这灵石的心。 “哎……”灵石叹着气,说道“狐帝,枉你与帝后整日里游山玩水,见识多,怎么就不记得阳山里有什么?” “……?”狐一兮一愣,游山玩水?打从他狐一兮儿时,他这当狐帝的爹便是悉心教他为君之道。妖界众事皆让他狐一兮参与其中……待他狐一兮可独当一面之时,他这爹娘似是忙了许多……总是隔三差五的出门,说有要事。狐一兮倒也没多想,又想来自己早晚要接管这妖界……便想着爹娘出门之时,许是在考验自己处事能力……遂对这妖界之事尽职尽责……可今日听这灵石一说竟是出乎意料……莫不是这二尊是为了方便自己去玩,这才如此育儿? 这一想……狐一兮脸上的表情亦是有些不自然了…… 狐帝听了灵石的话,惊喜道“你是说领胡?对啊,怎的本君就没想到?” “什么领胡?”帝后不解的问道。 “夫人,你可还记得咱们去阳山……”狐帝语上一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兮儿,又小声对帝后说道“去阳山游玩的时候,见到的那只红尾巴的牛?夫人还说这牛可真丑,你可还记得?” “……”狐一兮耳朵一动,眉上一挑,心中想来,这二人,果真是打着“有要事”的借口,游山玩水去了…… “你是说那个长着肉瘤的牛?”帝后这是想起来了……那日她与狐帝二人游玩至阳山,见一只牛脖颈处长着一大块肉瘤,形状似斗,又是红尾巴觉得奇怪……的确有些印象。又问道“那牛可是有什么独到之处?” “食之可治疯病。”灵石说罢又轻摇着头……这帝后,整日里是什么心不操……又指着内屋处,说道“说不定会对那只小狐狸有点用。” “大乐这便去抓来。”大乐红着眼睛欣喜的说道。 “欸欸,你等会……”灵石一把拦下大乐,眼中满是不屑,说道“你去抓?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连剑都拿不起……你拿什么抓?你以为那是普通的牛吗?你还是留下照看那只躺床上的小狐狸吧。” “可是……”大乐眼中又多了些阴郁与焦色……她虽有化而为人的灵力,又能歌善舞……可听灵石话中之意,莫不是抓只牛还要打打杀杀?若是舞刀弄剑这种事……的确不是她大乐所擅长之事…… “我去吧。”帝后说道“那里我还熟悉些。” “万万不可……夫人你脚伤刚好些……这一行,若是再伤了可如何是好?那牛不仅力大无比,还跑得飞快……不可不可。本君不同意。”狐帝说罢又心疼的看着帝后。 灵石无奈地摇摇头“那谁,那个女娃你去吧。你去还有点用。” “……”哪谁啊?这灵石到底有没有礼数啊?妫瑶泠心中虽不满灵石所说的话,但看着昏睡的无欢,心中又是有些内疚……虽说今日对她无欢大打出手是情势所迫,亦是无奈之举……可这无欢毕竟是她打伤的……想来去这一趟亦是应该,便说道“好,小师这就去。” “我随你一同前去。”狐一兮上前一步拉着妫瑶泠的手说道。 “也好也好,让这狐狸跟你一起去也省的他在我耳边絮叨你。”灵石说罢又在狐一兮肩上拍了几下,说道“去吧去吧,培养培养感情也好……” “……”妫瑶泠听了灵石的话,脸上又泛起微红。 “好,你二人快去快回。”狐帝笑着说道。 “是。”妫瑶泠说道。 与狐帝帝后拜别之后,逃也似的快步离开屋内,这屋中着实让她感觉闷了些,竟是有点透不过气了…… 狐一兮嘴角一笑,拱手一拜后,亦是紧随妫瑶泠出了屋子。 “记得顺便带些红蓝草回来!”灵石在妫瑶泠身后大声叫道。 “你这灵石,就不能说话含蓄些?”狐帝虽有些抱怨却也没责怪他灵石的意思,又说道“那妫姑娘是面薄的人,哪经得起你这般作弄?” “要不就说你们这些妖啊仙啊神啊的,就没我们做石头直来直去。”灵石从袖中拿出一包花生,吃着说道“这面薄的人啊,你才得提点提点她,不然她何时能开窍啊?你是不知道,这女娃就是个木头!你不雕琢雕琢,她便伫在那儿,一动不动。你强行砍了她,她就一命呜呼……就得这么慢慢修剪,慢慢磨得她枝繁叶茂才开得了花。” “灵石,你莫不是最近又看什么奇怪话本了?”帝后狐疑的看着灵石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手段!狐帝当年不也是这么耍着心计一点一点把你磨回来的?”灵石翻着白眼说道“也就帝后你,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帝后一愣,眉上一皱,回味着灵石方才所说…… “欸?你这话就不对了。”狐帝敛容,收起手中的折扇,故作正经的说道“本君当年那是……那是用真心换得夫人垂怜。”说罢这狐帝还有模有样的拱手笑道“夫人自然是最懂在下的心思。” 灵石一声哼笑,心想道,这只几万年的老狐狸,才是真真的心思颇多!当年为讨帝后欢心,在他灵石沉睡之际,拉着帝后在他本体的万年冰石上刻着他们二人的名字,说什么冰石为鉴,天地良心,此生只爱她帝后一人,说得差点把他这万年灵石都给感动了……想到这处,又是头皮一紧……上回草率了,答应狐一兮也可在它灵石的本体上刻上狐一兮和那女娃的名字……本体上又得被刻上几道……照这么下去,他灵石本体也不必做他用了,只用来刻他们狐家的家谱得了!可再怎么说他也是灵石啊,灵石!几万年的灵石!竟受这般待遇,说出去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当年我就奇怪,怎的去哪儿都能碰上你……莫不是真有那么多缘分?”帝后回想半晌,突然问道“你老实说,是从何时开始算计我的?” “什么算计?夫人,你莫听这灵石胡说八道!在下怎么可能算计夫人?在下与夫人那是三生有缘!不对,何止三生,是生生有缘!缘分到了自然势不可挡,又哪能说是什么算计。”狐帝故作委屈,又说道“这灵石的话不可听啊,夫人。欸,夫人,你别走啊夫人,你听在下解释啊夫人。” 大乐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竟是心情好了许多。看着狐帝追着帝后的身影又是一阵窃笑。说不羡慕那定是假话,想到自己心中所向的那位,竟又有些苦涩。那凡人的寿长命数与她大乐自是无法相提并论。甚至与那凡人连招呼都不曾打过……这份心意亦是不知该不该相诉……又,能不能诉…… 妫瑶泠与狐一兮并肩行在妖界的山间路上……这山中风景秀丽,美不胜收,说是胜于天界也不为过。 清风吹过紫竹响,林间莺鸣如歌唱…… 妫瑶泠用余光看了一眼狐一兮……这一身白衣轻纱,罗袖飘飘如云轻,与这美景相交,好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 可她妫瑶泠心上又突然一惊……怎么回事?何时起竟这般世俗?学会贪慕美色了不成?又想她妫瑶泠本在山中不问世事,就想涂个清净……不料先是司徒楚楚扰了安宁,这厢又来个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乱了心境的狐一兮? 妫瑶泠不由得心中感慨……更是举头望天,心上一叹……何时起,她妫瑶泠竟如此惆怅?莫不是弄丢了曾经看万事皆是云淡风轻的清心之道了? 再看这一脸喜色的狐一兮……想来,只要能与这小鬼相伴,他狐一兮的脸上总是挂着处事不惊又有几分媚色的微笑……似是只有这小鬼在身边,就是天塌下来,他也只会惋惜不能再多些陪伴,不会想着性命攸关……若问何时对这小鬼动的心?那可是好早了……早到他只记得相遇,忘了岁月悠悠。只记得那时的妫瑶泠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一个背影,他便再也忘不掉了…… 来到妖界通往人界的山口。 妫瑶泠驻足,拿出遮纱,正欲戴上却被狐一兮拿了去。 妫瑶泠看了一眼狐一兮,难得这一路上狐一兮即未开口调侃她,又未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可这会儿又想做甚?抢她遮纱何意? 狐一兮微微一笑,小心地为妫瑶泠戴上遮纱,说道“原本,在下十分讨厌这东西,总是遮住你的眼睛……” “……”妫瑶泠低头避开狐一兮的眼睛。这狐狸长得好看说话好听,容易让自己乱了心神,不可看,不可闻,这狐狸没好心。又听这狐狸继续说道…… “可是细想来这东西也好,省的旁人将你的容貌看了去……”狐一兮嬉笑着说道。 “……”妫瑶泠心中冷笑……怎的,莫不是这狐狸还把她妫瑶泠当成他的了?他不想让旁人看?她妫瑶泠偏就让旁人看!想罢,妫瑶泠竟是又扯下遮纱,戏谑的看着狐一兮一笑。 狐一兮一惊,这小鬼这是做什么?莫不是故意让他看呢?“小鬼你……” 妫瑶泠看这狐一兮一脸惊愕的样子,心中好笑,平日里都是这狐狸对自己百般刁难,现在换做她戏弄戏弄这只狐狸!想罢,妫瑶泠嘴角更是扬得如花…… 可,这妫瑶泠刚有些得意,却又突然一惊……自己这是在作甚?竟是跟这狐狸比起稚气来了?想罢妫瑶泠收起笑容,慌忙戴上遮纱…… 结果手上一松,遮纱竟从手中滑落,险些被风吹了…… 好在狐一兮一把抓住了遮纱,重新为这小鬼戴上……又牵起妫瑶泠的手,这才向山口处走去…… 此时的妫瑶泠哪还有脸抬头,原本只是因康健而红润的脸,此时竟是布上一大片绯红,红到耳朵根!这次倒不是因为心动,而是为方才稚气略显难堪……心中啧声连连,实在不妥,实在不妥!怎可如孩童一般? 妫瑶泠这面薄的人,丢了面像是要了她的命! …… 这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凭空现在人界山间,惊得树上鸟雀飞起。 妫瑶泠环顾四周,口中默念咒文,只见妫瑶泠脚下的泛起悠悠蓝光,传送阵开启妫瑶泠却是眉角一皱…… “怎么了小鬼?”狐一兮看妫瑶泠盯着阵法半天不说话也不动,便问道。 “从未带人用过这阵法……不知……”妫瑶泠有些担忧,万一传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或者根本不管用可如何是好? 狐一兮嘴角一弯说道“这么说来……本公子竟是你的第一人?” “嗯。”妫瑶泠应声说道。 噗嗤一声,狐一兮笑出了声。 妫瑶泠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就觉得狐一兮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只是心中担忧阵法也没多想……可他狐一兮一笑,妫瑶泠就知道,这狐狸……又拿她寻开心!竟还……说这种荤话?!这狐狸当真以为她妫瑶泠不敢砍了他吗? 狐一兮轻咳一声微笑着,说道“小鬼,咱们走。到哪儿都无妨,大不了咱们走着去。” “……”妫瑶泠轻哼一声,收起心中火气……屏息凝神,顷刻间狂风肆虐,妫瑶泠一把抓过狐一兮拿着玉扇的手腕…… 顷刻间,这二人便消失在林间…… 海棠(五) 一阵狂风四起,原本的空地上多出一黑一白两个人。 待妫瑶泠与狐一兮站稳了脚步,二人眼中皆是诧异…… 山不知何山,飘着一股浓郁的腥味。四周草木尽数枯萎,头顶的烈日灼烧着的地面,深深浅浅露着一道道龟裂……还能看见一些鱼骨三三两两嵌在泥土中…… 这是何处?妫瑶泠看向四周,远处有一小滩水……低下头,又见地上被晒干的一块青苔微微翘起边角……妫瑶泠在足下慢慢施力,竟见原本干涸的垩土地上留下一块略带水色的深褐色脚印……土下藏水?莫不是此处原本是一条河? 再看两边土坡……是了,那土坡应是河床…… 只是,这传送阵怎将妫瑶泠与狐一兮他们二人传到河中来了?若不是河水枯竭,怕不是他们二人还要在这河里游上一会儿…… 妫瑶泠无奈地摇摇头,果真这传送阵若是带上了人,便凶险难测了。又或许是……学艺不精? 可这究竟是何处?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唤出土地一问便知。想罢妫瑶泠又默念咒文…… 半晌过去,仍旧未见土地前来……又是试几次,依旧如此…… 莫不是这山中无地仙? 艳阳高照,无妖气无灵气更是无仙气,亦非魔界……即是人界怎会没有土地? 不该如此啊…… 妫瑶泠心中泛起疑惑…… 再看狐一兮,只见狐一兮蹲下身子捡起一块金色石块,放在鼻下闻了闻说道“是金铜。”说罢狐一兮又起身看向四周后对妫瑶泠笑着说道“此处应是阳山脚下。看来,你这传送阵传的位置虽是奇怪了些,但大体上的地点还是对的。” 妫瑶泠脸色一阵红白,看样子狐一兮亦是看出他二人现在“河中”。 “你如何知,这是阳山?”妫瑶泠问道。 狐一兮一笑,指着土坡上一棵枯树说道“它告诉我的。” “?”妫瑶泠顺着狐一兮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那棵低矮的枯树上站着一只像鸡一样的鸟,那鸟的毛色倒是好看得很,只是叫声奇怪了些。 狐一兮见妫瑶泠不解,笑着说道“那鸟是象蛇,居于阳山,雌雄同体,凤凰旁支,只不过是远亲了。这只应是还未羽化,是个雏儿。”说罢狐一兮又拉起妫瑶泠嘴角一笑说道“走吧小鬼。” “……”原来如此……只是,还真是奇怪……妫瑶泠看着脚下想来,这河中既能踩出湿土想必应是干枯不久……可此时又非枯水季,怎会如此? 狐一兮见这小鬼不动声色,不动身,眉上一挑,打趣地说道“这河道看着虽是枯竭,可保不准会突降骤雨,又或是从哪出冒出水来……还是先上岸的好。” “……”妫瑶泠觉得狐一兮说得有道理……万一突然从哪儿冒出了水来,怕不是要脏了衣裳?她这一身黑倒也好说,万一脏了这狐狸的一身洁白轻纱,指不定又要她来负责……这一想,便赶忙向着岸边走去…… 狐一兮被妫瑶泠拉着,近乎是拖着走……也不知这小鬼突然着什么急…… 可她这样子,当真有趣…… 这阳山果真是阳山,如其名还真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这山中树木自是比不上青要山,青丘山那般层林尽染枝繁叶茂…… 这处,风一吹还会扬起一阵沙尘…… 干燥的空气中,时而还会飘来血腥味,这是妫瑶泠到此处后一直在意之事…… 一路走来并未看见任何鸟兽尸首,这血腥味亦是不知从何而来。 妫瑶泠眼中一亮,在一株草前停下,拿出灵坤囊将这草收了进去。红蓝草,本是一种染料,但也可做药用,可活血化瘀,那灵石说过让她妫瑶泠顺道带回去些,不知这灵石是用来玩?还是拿来当药……既然那灵石有交代,采株草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狐一兮眉上一皱,一路走来别说领胡一只未见,就连只野兔都没有……真不知自己的当年爹娘当年来此处玩什么……一想到这处,狐一兮又是无奈的直摇头……被算计了……他这当狐帝的爹竟是连亲生的孩儿都算计…… 难怪,狐一兮儿时若是顽劣做了错事,这爹也不气,还满脸笑容地劝说气得面红耳赤的帝后,“天生兮儿必有用……夫人不必动气。” 狐一兮望着四周,摇着手中的白玉扇子,说道“这山,还真是荒凉……” “……”妫瑶泠亦是觉得奇怪,除了方才见的那只象蛇,这山中似是再没其他活物……就连莺雀的叫声也不曾听得…… 的确过于荒凉了些。 “莫不是这些领胡打哪儿听闻你我二人要来抓它们,一早跑了?”狐一兮摇着扇子笑着说道。 “……”妫瑶泠心中又何尝不是满心疑惑。 狐一兮一笑,又是攥紧了妫瑶泠的芊芊玉手,见妫瑶泠只是瞪了他一眼,却没直接甩开,眯着细长的眼睛勾着嘴角,心上窃喜,微微红了脸颊…… 妫瑶泠一瞥这狐狸的神色,又是想来,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万一想些奇怪的想法可如何是好?应趁其不备,找个机会离他远些……至少要三丈之外…… 狐一兮心上一乐,莫不是这小鬼已经默许他狐一兮拉她小手了?这倒是个好征兆。想着又是将手握紧了些,干脆十指紧扣,脸上又有些得意…… 眼看着这山色渐暗,这山中也没户人家,看来今日怕不是要露宿山头了……一想到这儿妫瑶泠低着头眉头微皱……露宿山头倒也无妨,只是还有这只狐狸…… 又是走了不多时,妫瑶泠眉上一挑突然停下脚步。眼尖瞧见地上有似兽类脚印,想必是之前这山遇雨之后留下……妫瑶泠蹲下身仔细端详这蹄印,这蹄痕有巴掌大,印记又如此深,想来留下这蹄印的应该就是领胡了。 再看这蹄印边角明显,应是这一二日所留,妫瑶泠心中一喜,总算找到了些有用的东西…… 狐一兮亦是蹲下身,又看这地上的脚印,微露疑惑之色,说道“这只领胡莫不是只有三条腿?还是这只受了伤了?” “……”听狐一兮这一说妫瑶泠这才注意到,这排蹄印的确是左二右一。 三条腿应是不可能,受伤的可能性大些。若是这样也好,受伤的领胡总比健壮的领胡好抓些…… 想不到这狐狸观察倒是还算细微…… 可想来也是,这狐狸一身算盘,定然不是粗枝大叶之人…… 再看狐一兮打量蹄印的侧脸,这认真的样子竟还有些耐看…… 妫瑶泠定了定神,自己这又是想什么呢?慌忙站起身拉起狐一兮就走,亦是尽量不在看他……殊不知,自己的脸上早已泛起一片绯红…… 二人寻着脚印,断断续续走了数十步,便无迹可寻了…… 这让妫瑶泠又起疑惑。这前无遮挡,后无坑洼的……这脚印到了这里怎就突然消失了?莫不是他们遗漏了什么?想罢妫瑶泠又在四处搜寻蹄印。 “这领胡莫不是凭空消失了?”狐一兮四处张望,再未发现有类似领胡蹄印的足迹。 妫瑶泠蹲下身子,在足迹消失处查看……眼中一撇,瞧见树边的一株草上有几点黑色斑点……妫瑶泠摘下那片草,又在鼻下一闻,眉上一皱,说道“血迹。”妫瑶泠只觉拉着狐一兮那只手突然一空,心也跟着空了一下……赶忙抬头看向身边的狐一兮。 见狐一兮鞠身捡起不远处的一根树枝,又用那树枝在地上擦了几下……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从尘土下露出……这血迹被雨水冲刷过,血腥味并不大,加之这空气中时有时无的血腥气,以至于他们二人方才忽略了眼下这摊血迹…… 看来这领胡伤的不轻…… 既如此,它又能跑哪儿去?怎会没了脚印?又是谁伤了它? 不是说那领胡力大无比,又跑的极快? 妫瑶泠站起身四下相望,此时夕阳已下,夜又未至,四周一片蓝灰之色,又有树影婆娑,这林中树木虽算不上密集,但也算得上茂盛,叶虽少可这树枝却是密得很。这一来,视野便受了影响…… “夜将至,需慎行。”妫瑶泠看着狐一兮说道。心上总有说不出的不安…… 胡玲自然算不得什么上古神兽,那象蛇亦不像是霸山为王。这山……怎就无他物了? 虽说,未曾来过这阳山,可无论再怎么说,这里也不该如此荒寂…… 狐一兮亦是觉得奇怪,微皱眉头,说道“在下妖界掌管天地妖兽,从未听闻哪座山连兔子都不让活的。”说罢,又用玉扇拍着脑袋,说道“早知,方才应抓着那只象蛇问个一二了。” 象蛇?对,从妫瑶泠与狐一兮来这座山所见到的唯一活物便是那只象蛇,说不准那象蛇会知道些什么……想罢,妫瑶泠转身向来的路走去。 “小鬼,你去哪儿?”狐一兮几步跟上问道。 “抓象蛇。”妫瑶泠手中一暖,头也不回的说道。 狐一兮无奈地摇摇头这小鬼还真是想到既做到,摇着扇子说道“据在下所知,象蛇一族的脾气可不太好。” “……那又如何?”脾气不好的活物死物半死不活之物她妫瑶泠见得还少吗? “就是抓到了,以他们象蛇一族的性格,怕是也未必会据实以告。”狐一兮用扇子轻敲着下巴说道“这鸟儿可是傲得很……”说到这处,又是一笑,说道“象蛇一族,因自己毛色好看,十分骄傲自大,又处说是凤凰一族,旁人虽是懒得搭理,可象蛇一族亦不在意,嘴硬的很。” 那又何妨?妫瑶泠一声哼笑,说道“自有办法。”审问这种事情,妫瑶泠自是一点都不担心。 想来也是,她妫瑶泠在扶魂司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囚徒没见过,对付一只鸟亦是不在话下…… 只是妫瑶泠心中唯一担心的是这象蛇还能不能找到……就算那只鸟此时不在也无妨…… 不管是象蛇还是领胡总是要喝水吧?一路走来,除了她妫瑶泠与狐一兮刚到此处之时所在的河道中有少许水源,其他地方皆未听到或是看到有水之处…… 想罢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你等等我。”狐一兮说道。 妫瑶泠突然停下脚步……说来也奇怪,只要狐一兮一讲这句话妫瑶泠的脑袋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上次,在逛市之时,狐一兮亦是这么随口一声……她妫瑶泠脑海中便跳出一段应是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这次,虽没再蹦出什么奇怪的画面,可这脑中却是传来一阵刺痛…… 狐一兮见妫瑶泠驻足不前,笑着走上前拉过妫瑶泠的双手……可又见妫瑶泠目光有些呆滞,眉头微皱便问道“怎么了,小鬼?” 妫瑶泠幽幽地说道“我……好了丢了一段记忆……”从墓中醒来之前的记忆,不知为何都没有了……只是,隐隐觉得,这事好像与这狐狸有关…… “你我二人在妖界初遇之前可认识?在那之前,可曾对我说起过‘你等我’这类的话?”妫瑶泠问道。若说狐一兮第一次说这话她妫瑶泠突然头痛是巧合,那么两次,便不是了…… 狐一兮眼中一楞……想到上次在逛市之时,这小鬼好像也是在他说了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就听了下来,还呆站了好一会儿……难道这次也是因为他说这句话,这小鬼才驻足不前?莫不是这句话对她有什么影响?便问道“小鬼,为何你……突然间如此问?” 妫瑶泠转头看着狐一兮又问一次“你可曾说过?”想到那日在她沐浴之时看到的画面,若是这句话会让她忆起从前……那他狐一兮是否从前就曾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过?又或是说,他狐一兮知道她的前世?若真是如此,这狐一兮那时又是扮演着怎样的一个角色? 狐一兮低着头想了半晌,又嘴角一笑,只是这笑中多了些悲怆,道“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 说罢狐一兮又上前一步,离妫瑶泠更近了些,一只手轻抚着她的青丝淡淡的说道“八百年前玉山中,蟠桃盛宴瑶池边,还有……” 八百年?妫瑶泠惊愕的看着狐一兮,从墓中醒来至今也不过四百来年,八百年前?她竟以活了如此久? 这狐一兮……果真是知道她前世之事…… 妫瑶泠心中有着众多疑问,一时之间竟是不知从哪一问开始……神色亦是多了些慌乱…… 狐一兮感到自己的手中一紧,想来这小鬼此时心中有些乱了,便一把将这小鬼揽入怀中“在下的确知道一些……在下慢慢告诉你,可好?”语中一顿又说道“只是,在下所知之事,怕是没有你想要问的那么多……” 妫瑶泠的脸贴在狐一兮轻轻浮动的胸壁上,狐一兮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他怀中的桃花香让她慌乱的心境渐渐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以来,虽说对前世之事并不是那么在意……可当她听到的那声“等我”,而后又听到的那些耳语,还有,脑中那些画面,究竟是怎的一回事?!还有背后的那道伤又是从何而来?又为何会在墓中醒来? 狐一兮他……他知道? 此时的妫瑶泠,不知为何突然想知道那些所谓的前尘旧梦……所有的事,都想知道……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妫瑶泠轻声说道,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酸。 “好。”狐一兮微微一笑,说道。 海棠(六) 八百年前。 狐一兮还是只小狐狸。这时的狐一兮,还是孩提模样。 金母元君设宴邀六界前来品蟠桃。妖界自然也在其中。 狐帝帝后带着狐一兮前来赴宴。 从小在妖界长大的狐一兮哪见过玉山之美?本以为妖界已是堂皇华丽……可今日来这玉山一看,不仅山中仙雾飘渺,山中钟乳若隐若现如梦如幻……就连众仙座驾皆是琼轮羽驾,翠玉车轮竟是比狐一兮还高,更别提车盖上斑斓羽毛……亦是有腾云驾鹤,再或是骑着瑞兽前来! 一行仙子从狐一兮身边路过,纤腰雪肤罗裙轻摆,一阵清香掠过狐一兮鼻下,害得狐一兮打了一个喷嚏。 狐一兮忸怩不安,藏在帝后裙摆后,小声说道“娘,他们怎么都像神仙一样?” 狐一兮这一说话可乐坏了旁人。 帝后摸着头笑着说道“这些可不都是神仙?” 狐一兮一愣,又是看着满眼的奇石珠翠,和叫不出名字的神兽说道“那孩儿以后也要做神仙。” 狐帝一笑,抱起狐一兮,说道“好,我们家兮儿以后也做神仙。”说罢又轻轻捏着狐一兮的鼻子。 “想必这位就是狐一兮小公子了吧?”说话的女子中年模样,体态雍容,慈眉目善,手握金杖,向狐帝帝后拱手行礼,笑着说道“狐帝,帝后。” 狐帝转身看向说话的人,放下狐一兮拱手道“仙师。” 仙师笑着看向狐一兮,满眼悦色,说道“妖界钟灵毓秀,一兮小公子将来必能成一番气候。”说罢手掌一摊,唤拿出一块白玉,这玉晶莹剔透柔滑坚韧……又笑着将这玉石放在狐一兮手中说道“狐一兮小公子宛如冠玉,与这白玉最为相配。” 狐一兮手中捧着这块温润的玉石,看着狐帝,见狐帝轻轻一笑,便又学着狐帝方才的样子,鞠身说道“谢过仙师。” 见小小的狐一兮不仅长得清秀可爱,又这般有礼,更是讨得一圈仙家欢喜……连连称赞,与狐帝帝后攀谈起来…… 那仙师见狐帝帝后忙着与仙家们寒暄,嘴角一勾,蹲下身在狐一兮身边悄声说道“老身是替你未来的仙侣前来结缘,这玉便是约定之物。你可要好生收好,不要让旁人知道了。” 稚小的狐一兮哪懂什么仙侣只是听仙师这么一说觉得此物重要,便赶忙塞进胸口的衣袋中。 又见仙师伸出小手指,说道“那便约定好了。” 狐一兮稚气的小脸严肃的点点头,勾上仙师的手。 在一旁的狐帝与帝后忙着与众仙打招呼,自是没注意到这些…… …… 蟠桃宴上,金母元君高坐殿上,不怒自威……方才那仙师坐在金母元君一侧,时而与金母元君说上几句……众仙云集,相聊甚欢。 舞池中仙气缭绕,十二天女所奏出的音乐宛如天籁,那随乐而舞的仙子碧罗云袖仙姿佚貌绰约多姿,蹁跹一撇朱唇笑……惹得宴上仙家赞口不绝…… 可,年幼的狐一兮哪有心思注意这些?宴中不时的摸着胸口,确保那块玉石还在…… 看着大人们不时的举起杯中酒,亦是有些好奇……便拿起面前的一只玉筷悄悄地沾了一点狐帝金杯中的酒水,又放在自己口中……结果却“咳咳咳……”的咳嗽起来!这是什么琼浆玉液?虽说有些余香,可这舌头却热得很……咽下之后就连脖子里都烧得慌…… 帝后听到狐一兮的轻咳声,眉上一皱,见那原本白净的小脸此时竟红扑扑一片,又赶忙拿出帕子擦拭狐一兮嘴角水渍,说道“兮儿这是怎么了?”说罢又担忧的看向狐帝,问道“莫不是兮儿受不了天上的仙气?” 要说也是,他们的兮儿还是只小小的狐狸,年幼修为低,虽说上来前已让狐一兮吃了些仙丹妙药,可之前也的确没来过这天上,亦是不知这仙丹妙药对狐一兮能维持多久。 狐帝将狐一兮抱坐在自己腿上,笑着问道“瞧瞧这小脸红的,莫不是哪里不舒服了?”说罢又将轻轻手放在狐一兮的头上……探到他这兮儿的体内灵气稳定,就是心跳快了些…… 狐一兮瞥了一眼狐帝面前的杯子,又伸出肉肉的小手,指着自己的嘴,说道“爹爹,兮儿的舌头好热。”说罢还伸出舌头让狐帝瞧瞧。 狐帝眉上一挑,这才明白过来,敢情他这兮儿是偷喝了杯中的酒?狐帝一笑,在狐一兮的小鼻子上轻轻一划,说道“你这偷酒喝的小狐狸。”说罢又端起一杯清茶递给狐一兮。 帝后也是看出了端倪,佯装生气的说道“兮儿,你又调皮。” 狐一兮喝了几口茶水,感觉口中好多了,这才乐呵呵厚着脸皮笑了起来…… 狐帝见狐一兮扭着身子要下地,又说道“兮儿若是觉得无趣,在附近跑跑就好,千万别跑远了。” 狐一兮点着头,迈着小腿跑就跑了出去…… 来到大殿外的石桥边。狐一兮扶着玉砌精雕的石栅栏,踮着脚伸着头,望向池中,这池中的莲花开的好生灿烂,粉润的花瓣,碧绿的荷叶上还有几点凝珠,就连这池中水都如同星空一般……池中锦鲤们泛着金光色彩斑斓…… 许是这鱼儿们被狐一兮盯得有些羞涩,便在荷叶下躲躲藏藏…… 狐一兮见这些锦鲤似是有意与他玩耍一般,便起了玩心。在桥上跟着这锦鲤跑来跑去……不多会儿便跑的满头大汗…… 还未来及休息片刻,转头瞥见不远处的树林中藏着一小道……又心生好奇跑了过去…… 这林中的树与棠梨树有几分相像,只是这树开着黄花却结着红果……这些个大饱满果子的看着着实有些诱人…… 狐一兮跳起幼小的身子依旧够不到……本想爬上树去……又想起帝后交代,今日来此处万万不可上蹿下跳失了礼数…… 可又想摘下一个尝尝……若是好吃,也可摘下一两个带回去给狐帝帝后……这便想着,不如在林中找找,看有没有低一些的枝干…… 狐一兮在林中东奔西跑四处寻找……可谁知这林中树竟跟商量好了似的,长得都差不多高不说,还各个都挂满了他够不到的果子…… 又是半晌过去,愣是没瞧见一棵低枝的树…… 方才与锦鲤玩耍,本就有些累了……又在林中转了又转,更是气喘吁吁心力交瘁…… 狐一兮停下脚步,一只手撑着树枝,一只手抹着头上的汗珠,面热心跳,心如擂鼓……心道,这林子这么大,怎么就没一棵矮点的树?可是在欺他身小? 也罢,既如此,等他长大了再来便是…… 狐一兮刚想坐在树旁休息片刻,却突然听到一阵低吟的犬吠声……赶忙又站了起来…… 神色紧张的望着四周……莫不是这林中还有什么奇兽? 正想着会是什么奇兽,就见一只一身豹纹,头上又长着牛角的大狗!这狗恶狠狠地看着狐一兮,口中发出一阵阵低吼…… 这可把小小的狐一兮吓坏了,背靠着树干一动不动。心想着,这奇怪的狗,身材又如此大,想来站起身比他爹都还要高,自己肯定是打不过了,这会可是小命难保! 愣着干嘛?打不过,还不跑? 狐一兮想罢,撒开小腿就跑! 这只奇怪的狗见眼前这小孩迈着一双小短腿要跑,这便拔腿就追! 这一人一狗的便在林中上演了一出你追我跑,你跑我就追的戏档…… …… 狐一兮喘着粗气,脚下一软摔在地上……回头惊恐的看着这只步步逼近的大狗……这狗脚下的爪子比他的手掌还大,露着锋利的指甲…… 许是这大狗也是玩腻了追追跑跑,又见这小孩儿摔了跟头……见机会来了!后腿一使劲,跳向狐一兮…… 狐一兮吓得抱着头蜷着身子紧闭着眼“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觉一阵清风徐来,略带着淡淡檀香…… 半晌,却没觉这奇怪的狗伤他丝毫…… 狐一兮小心地睁开双眼,一双纤悉的手臂支在他身体两侧,还没等狐一兮反应过来,只见这手臂缩了回去。 狐一兮愣了愣神,这才坐起身来看清眼前的人。 “莫怕,有我保护你。”只见来人背对着自己,一身轻纱白衣……只是这白衣上挂着一道长长的血迹,看这人背影纤腰罗裙,青丝云髻……分明是位飘飘仙子! 可这仙子又不像方才殿中那些个起舞的那般娇娇弱弱……眼前这仙子却是手中执剑,执着一把泛着凌冽的寒光的剑…… “你这狡兽让你看林,你竟敢伤了贵客?”这女子声如翠玉不缓不急,却听得出语中厉色。 狐一兮看着这女子身上滴下的血迹,竟是染红了脚下的土地,可她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巍然屹立在这狡兽面前。 那狡兽似是惧怕此人,又用力闻着四周味道……确认眼前这孩童却有妖气,这便又低吟一声。 这女子又开口说道“这是妖界小公子,今日与狐帝帝后一同参宴,这小公子年岁尚小,未脱一身妖气……我这便送他回去宴席,你退下吧。”这女子说罢见狡兽狐疑,又语气微重地说道“我的话你敢不听?” 狡兽显然有些不甘心,但见眼前这人要力保这小妖,只得作罢……几步跳向远处,不见了踪迹…… 这女子轻叹一口气灵力汇聚在伤口上,只见本皮开肉绽的伤口竟是愈合了些,又转身看着狐一兮一笑。 狐一兮瞪大了眼睛,这女子柳眉杏眼,面容清秀,可眼神中却透着刚毅,明目皓齿嘴角轻扬宛如弯月,竟是有些看呆了眼! 又见这女子捡起地上的玉石,蹲在狐一兮面前,说道“你的东西。” 狐一兮见这女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这便伸出自己微颤的小手,接过沾着血迹的玉石。 这女子刚要把手收回却被狐一兮拉住,一双水灵的眼睛盯着这女子,问道“神仙姐姐如何称呼?” 这女子许是被这小狐狸之举惊到,又或是见这小狐狸面容可人,竟是愣了一下,又笑着说道“妫瑶泠。”说罢,又拉起坐在地上不起的狐一兮说道“走吧小狐狸,我送你回宴会。” 狐一兮被这妫瑶泠牵着,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看着手中沾着血的玉石“你的伤……” “无妨。”妫瑶泠笑着看着这小狐狸说道。 “可是流血了……”狐一兮眉上微微一皱,又想着,眼前的神仙姐姐为救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心中内疚,竟是红了眼眶。 妫瑶泠蹲在狐一兮面前轻轻摸着他的头,说道“不碍事,不过是皮肉伤,最多留点疤罢了。” 留疤这事倒不是神仙医术不精,而是因为是被狡兽所伤。这狡兽本就是西王母找来看管这沙棠林的神兽,它身上留着西王母设下的咒文,被狡兽所伤的人消不掉疤痕。这也是为了追查从狡兽利爪下逃脱之人,所留的印记。 “……”狐一兮一听又是红了眼睛,这么长的伤口会留下疤痕,岂不是毁了神仙姐姐如雪的肌肤?会不会日后这神仙姐姐就嫁不出去了?狐一兮嘴唇微张,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妫瑶泠见这小狐狸欲言又止,便笑着说道“你不必介意。” “我娶你。”狐一兮近乎是喊出的这句话。 “?!”妫瑶泠一愣,这小狐狸在说什么呢? “如果,如果日后因为这伤疤,神仙姐姐找不到郎君……在下娶你。”狐一兮红着眼睛认真的看着妫瑶泠。 妫瑶泠看着这小狐狸,嘴角一弯,笑着说道“你这么小,如何娶我?” “你等等我。”狐一兮说道”等我长大了,我就娶你。” 妫瑶泠被这小狐狸逗乐了,朱唇外郎巧笑半晌。这小狐狸才多大点,竟有娶妻的心思,莫不是狐族这勾人心魄的本事果真是天生的? 狐一兮见这神仙姐姐不信他的话,神色焦急,说道“你信我。” 这小狐狸的确可爱的很,这认真的样子像是有几分真诚,莫不是这小狐狸还将那些“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话当了真了? 妫瑶泠轻咳一声收起笑容,佯装认真的说道“小公子若想娶我也不是不可……” 狐一兮一听这话,眼中满是欣喜,却又闻眼前女子继续说道…… “只是……我呢,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妫瑶泠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若想娶我……那便不可再心意旁人,像是收妃纳妾,沾花惹草这种事情,你可就不能想了。只能一心一意对我一人。” “好。”狐一兮不假思索的说道。 妫瑶泠见这小狐狸这么爽快的答应了,拉起狐一兮一边走一边说道“要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好。”狐一兮见这神仙姐姐答应了高兴地随声附和道。 “要知书达理明辨是非。” “好。” “要会功夫要精通医术。” “好。” “要心地善良深仁厚泽。” “好。” “要堂堂正正仰不愧天。” “好。” “要仪表堂堂举止大方。” “好。” “要廓达大度胸襟开阔。” “好。” “要不屈不饶矢志不渝。” “好。” “要不骄不躁不矜不伐。” “好。” “要卓尔不群出类拔萃。” “好。” “要言而有信一诺千金。” “好。”狐一兮停了一下脚步,看着妫瑶泠说道“我会做到的。” 妫瑶泠看着狐一兮轻声一笑,拉着他继续走着又说道“那你还要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好。” 想到这小狐狸将来又要做一方之主……妫瑶泠便又说道“要赏罚分明论功行赏。” “好。” “要未雨绸缪防微杜渐。” “好。” “要夙兴夜寐清夜扪心。” “好。” “要克己复礼反求诸己。” “好。” …… 一路走来,这小狐狸当真听话的很,这点倒是让妫瑶泠更是喜欢了些…… 刚走出林中小路,就听到庭院中三三两两的人在呼唤着“狐一兮小公子”,“狐公子”…… “都在找你呢。”妫瑶泠笑着看着狐一兮说道。 “嗯……”狐一兮也知自己似是做错了事,脸上竟是有些微红。 妫瑶泠蹲下身对狐一兮说道“下次便不要这么莽撞了,知道吗?”说罢又随手摘下几个沙棠果放在狐一兮面前。 “嗯!”狐一兮松开拉着妫瑶泠的手,接过果子认真的看着妫瑶泠点点头。 帝后眼尖看见一女子牵着自己的兮儿从林中小道走了出来,慌忙跑了过去,一把抱住狐一兮,泣不成声“兮儿,你可吓死娘亲了,你跑哪儿去了?”看着狐一兮脸上还有泪痕手中的玉石上又沾着血迹紧张的问道“可是哪里伤了?” “娘,我没事,是这位神仙姐姐救了兮儿。”狐一兮笑着说道,又看向一边的妫瑶泠……可……身边却是空无一人。 帝后这才想起,方才跑来之时,恍惚间确实瞧见自己的兮儿身边站着一白衣女子……只是方才帝后一心在自己的兮儿身上,竟是没注意那位仙子何时离去…… 又听自己的兮儿说,是那位仙子救了兮儿,这厢想要道谢,却四处不见这仙子身影。 狐帝一行人闻讯而来,见自己的兮儿没事,这才长叹一口气,有些生气的说道“兮儿,你又顽劣……” 狐一兮涨红着小脸,低着头不敢说话,萎身藏在帝后身后,握抱着手中的玉石和果子…… 海棠(七) 妫瑶泠听着狐一兮说着这些,脸上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原来,在狐一兮还是个小狐狸之时便许诺与之订了亲?怪不得这狐狸每次见她都像是要吃了她一般……可……也不能算吧?毕竟那时,这狐狸还那么小…… 瞥见狐一兮在一旁笑得如沐春风……莫不是这狐狸知道她不记得往事,便编了故事骗她?可妫瑶泠身后的伤的确在…… 再者说,她妫瑶泠当年当真与这狐狸一条一条说了那么多? 可,看眼前这狐狸也没做到多少条…… 妫瑶泠又想起一事,便问道“那我为何会出现在青要山墓中?” 狐一兮一听这话,收起了笑脸,思量片刻,说道“有些事在下也想弄清楚……”狐一兮眉上微微一皱,握紧妫瑶泠的手,继续说道“那日回到妖界,在下便一直想要快些长大……想着,待我长成少年模样,便可早日娶你为妻……却不曾想,时隔多年后,竟没了你的消息……也怪在下,让你等久了……”说道这处狐一兮语上一顿,眸中亦是布上一层雾色,接着说道“后来,还是一位妖儿告诉在下,你可能在青要山……可当在下找到你时……却见你躺在铜棺之中,灵脉禁断毫无生气,险些以为你……以为你要……香消玉损了。” “……”妫瑶泠听罢,心上更是如处迷雾之中……倘若如狐一兮所说……她妫瑶泠本在天上是个仙子,可为何她什么没有半点仙气?又为何狐一兮会查无所得?天界竟是没有她的消息?那她妫瑶泠究竟“死”于何因?又是谁将她放在棺中?她为何又会醒来? …… 狐一兮拿出一枚玉佩,问道“你可见过这个?” 妫瑶泠看着狐一兮手中的玉佩,与她的那枚玉佩如出一辙,只是狐一兮这玉佩有几处微红又是刻着狐一兮的名字…… 狐一兮接着说道“这玉是琨玉,是一位仙师所赠,琨玉乃天下灵玉之首,凝结天地灵气,据说可扭转乾坤。在下将这玉一分为二,做成两佩,你一枚我一枚……” “……”妫瑶泠拿着玉佩轻抚上面微红之处。不知为何,竟是有些心酸…… “这是血纹,是你的血纹,抹不掉的。”狐一兮说道“你的那枚没有这个。你快拿出你那枚,这两个是可以合在一起的……” “……”妫瑶泠表情有些不自然了……头上又是微微有些许冷汗……还真被姚夫人说中了……这玉佩还真是个定情信物?可……她妫瑶泠把这玉佩给了姚夫人了,此时不在自己身上…… 狐一兮见妫瑶泠不语,额头又有细汗,莫不是这小鬼把玉佩弄丢了?不会是拿去当了吧?狐一兮眉上一皱,眼中狐疑,又唤了一声“小鬼?” “玉佩……不在我这里。”妫瑶泠有些心虚的说道,见狐一兮眉头微皱脸色煞白,又接着说道“在姚夫人那里。” “……”狐一兮脸色这才有些缓和,还好还好,没有弄丢没有当掉…… “我送给姚夫人了……”妫瑶泠说话的声音更小了些…… “……”狐一兮一听这话,握着扇子的手便正扶上了自己的头……这小鬼……这小鬼怎能将他狐一兮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转赠他人?!这小鬼……真的是……虽说也不能怪她不知,可是再怎么说……这也是……定情信物…… 狐一兮深吸一口气……也罢,那玉佩还得自己想办法从姚夫人那里讨要回来……毕竟,让这面薄的小鬼去要,怕是要等到那姚夫人入土了…… 妫瑶泠见狐一兮面色不太好,也知自己应该做了件不对的事,便也不敢说话。况且……说不定自己因为这玉才醒来的……看来把玉佩就这么赠与姚夫人这事,的确有些……草率了…… 狐一兮轻叹一口气,不管怎样,好歹他的妫瑶泠回来了……比起玉佩,眼前这小鬼更重要些……狐一兮无奈一笑,轻声说道“罢了……此事也怨不得你。在下应早些告诉你的……” “……”对啊,那你狐一兮为何不早些说?妫瑶泠这般想道…… 其实,倒也不是狐一兮不想说……只是那日在妖界与这小鬼相见,这小鬼伤势甚重不说,似是完全不记得他狐一兮……几百年来自己又一直查不出她突然不见又身受重伤出现在青要山的原因……想来定是另有蹊跷……亦是怕这蹊跷之中会有让这小鬼伤心之事……既是伤心之事,那便不提也罢……忘了也好……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能在自己身边……就好…… 狐一兮自是没告诉她,在她妫瑶封棺之时,瘗玉埋香三百年中……他一共去了多少次青要山……又在她棺椁前醉了多少次,红了多少次眼……多少次狐一兮醉在棺椁前口中呢喃“你等等我。”……若不是那仙师告诉他狐一兮这琨玉重结灵体要三百年,让他安心等待,他怕是早就同妫瑶泠一同躺入那铜棺之中去了……他也是早就想好,若妫瑶泠醒不过来,那便与她同棺同穴,同葬在此,大不了来世再做夫妻……只是狐一兮没想到这妫瑶泠醒来的时间比他预算的时间提前了些……只是,再见她时,她有点不一样了……她的眼神中不似从前那般明亮,有些……忧色…… “走吧小鬼,去找那只象蛇。”狐一兮笑着说道。 “嗯……”妫瑶泠应声而答。任由狐一兮牵着在林中走,却心乱如麻……自己的死因,依旧成迷……还与这狐狸有婚约?自己当年当真如此轻率?还是说这狐狸儿时便会用什么魅惑之术?更何况……八百年前……这狐狸等了她妫瑶泠……八百年? “狐……公子……”妫瑶泠小声叫道。 “嗯?”狐一兮心头一惊停下脚步,妫瑶泠还是第一次主动唤他,嘴角微微一笑,说道“叫我一兮或者……夫君可好?” “……”妫瑶泠心中本是有些内疚,虽是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何会答应这狐狸,但想来大概也知自己那时对这婚事并未当真……多半是当作了童口无忌……便想着让狐一兮切莫当真……可抬眼却是对上狐一兮一双眼中满是柔情的眼,竟是把话咽了回去。 狐一兮这般细腻之人又怎会不懂妫瑶泠的欲言又止?嘴角微微一弯,轻抚着妫瑶泠的头发说道“不着急……即是等了你,便不在乎多等些时日……” “……”这狐狸果然会读心的术法! 狐一兮看着妫瑶泠愣愣的样子不由得一笑,这小鬼也不知是对他狐一兮用了什么术法,从第一次见到这小鬼,狐一兮心中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竟是让他这般翩翩公子只想要拥有她一人,想与她朝花夕拾与星辰同在与天地同长…… 狐一兮嘴角微微勾起,说道“在下,心甘情愿……” “……”妫瑶泠这种面薄的人,哪听得了这种甜言蜜语?想起那日在姚府,狐一兮说他是她妫瑶泠的未婚夫婿……又想起这狐狸往日中对她做些奇怪的莫名其妙举动……原以为是这狐狸有意刁难与她……结果今日却知是自己八百年前先调侃了他…… 这一想……妫瑶泠霎时间红了脸颊……莫不是作茧自缚了?! 狐一兮牵着妫瑶泠走在下山的路上,正如那时妫瑶泠牵着他那般…… 二人来到山脚下河边时,夜色早已悄然而至。 那鸟果然早已不在此出……看来今夜只得在此处守株待兔了。 妫瑶泠轻轻抽出狐一兮牵着的手,走向一旁,纵身一跃跳上一棵树……这才看清这条干涸的河的真面目,蜿蜒悠远,若这河中水还在,应算得上波澜壮阔…… “这条河应是留水河,南入黄河。只是不知为何没了水……”狐一兮望向远处,又说道“西南二百里是天池山东三百多里是喷闻山,再北一百里便是王屋山,那里倒是值得一去,听闻王屋山怪石嶙峋景色奇特,小鬼,若是得空,不如你我二人一同前去可好?” “……”妫瑶泠跳下树干,口中一念,几道灵丝四散开来延绵几十丈,宛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铺在地面上……刹那蓝光消失……那网便难能被肉眼所见……哪怕是灵力极高的人,也不易察觉…… 只要有活物靠近妫瑶泠便可立刻得知,这是妫瑶泠曾经在抓一只蜘蛛精之时深受启发,自创出的一道咒文,灵丝蛛网。 狐一兮看着脚下,嘴角一弯,说道“这倒是有意思。”比起直接用阵法这细细的灵丝的确更容易隐藏。若不是狐一兮亲眼看着这小鬼布下的这网,怕是就连他也会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成了这网上的一物,一举一动都在妫瑶泠掌控之中而不自知。 妫瑶泠又从灵坤囊中拿出两张蒲团,自己盘膝而坐在其中一张上……闭目养神。说是闭目养神,实则是在捕捉灵丝蛛网上的动静,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小到一只蚂蚁,妫瑶泠皆是了然于胸。只是……身边这人的一丝气息一声心跳都会让妫瑶泠格外在意。 狐一兮嘴角一笑在妫瑶泠身边坐下。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轻晃着半开的玉扇,另一只手撑在地上,仰着头望着天上繁星……这星河浩瀚像极了芸芸众生,这一世能遇一人赢了他的心,不悔,若能得这人的心,无憾。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伴她左右哪怕无一语,足矣。 狐一兮又微侧着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身边的小鬼,轻纱遮目一袭黑衣,月光洒落在这小鬼的身上,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使得这小鬼凝雪一般的肌肤婉如琼英。 狐一兮看着这小鬼模样,竟像是着了魔一般,越凑越近,这小巧的鼻下桃花唇…… 妫瑶泠紧闭着的双目上眉头紧蹙,狐一兮的气息为何突然如此紊乱?心跳亦是快了不少……又感觉似是有什么在靠近自己,却无任何恶意……妫瑶泠慢慢睁开双眼,却对上狐一兮那双如阳光一般的眸子…… 妫瑶泠微微一怔,身子躲向一边倾斜,若不是原本捻指的手及时撑着地,妫瑶泠怕是要以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了。 倒是心中不解,这狐狸又想作甚?方才还一直老老实实的在一边坐着,怎的一会儿功夫又不老实了? 狐一兮那双明媚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这是在做什么?万籁俱寂,仿若时间静止一般,狐一兮微动双唇,脸上泛起一抹绯红,轻声问道“小鬼,你方才做了什么?” “?”妫瑶泠更是不解了,她方才做了什么?方才自然是一直在探灵丝,还能做什么? “你是不是用什么术法了?”为何他狐一兮的目光竟是一点都移不开了,莫不是中了什么邪了? “?”妫瑶泠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回答。这狐狸莫不是痴呆暓乱了?他狐一兮方才在做什么还没问出口,这狐狸竟是先问起她妫瑶泠来? 狐一兮赶忙正襟危坐,面色微红,调整紊乱的气息……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妫瑶泠呆若木鸡,缓缓地坐正了身子,这狐狸究竟是怎么了?见这狐狸端坐了姿势,自己亦是摆正了身子,捻指放于膝上。淡淡的桃香中隐隐还有一股特别的香气。妫瑶泠四处寻找这香味的来源…… “香囊拿出来。”妫瑶泠说道。 狐一兮疑惑的看着妫瑶泠“什么香囊?” “你身上的桃花香从何而来?”妫瑶泠问道。 “桃花香?”狐一兮先是一愣,又眉展一笑道”你是说衣服上熏染的这些香料?可是你不喜欢?” “……”若是桃花香妫瑶泠自然是喜欢的,只是……妫瑶泠轻抬玉腕,指着狐一兮肩膀说道“这里,为何不同?” “?”狐一兮看着肩膀,鼻尖轻动,这香味是……亥幽香……亥时香,香半刻,气味清幽,乱人心神……难怪方才他狐一兮会那般……失礼逾越……若非仔细去闻,这香味还真是难以发觉,只是这香味从何而来?这山中自然不会有香亥草,难不成是那些妖使整理衣物时无意间沾染上的? “……”妫瑶泠眯着眼睛看着狐一兮……看样子这狐狸是当真不知这香气从何而来……方才狐一兮那些奇怪的举动亦是因这香气而起?如此说来倒也不能怪这狐狸了……也罢,让这狐狸慢慢思索去吧。想罢,妫瑶泠安心的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这只狐狸。只是方才……那狐狸一靠近自己……这心跳的好像有些用力了……一时半会儿竟是不能平…… 二人静默无声,只有清风瑟瑟,树叶沙沙作响。 ……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厚重的云,将原本朦胧的月色遮掩,四处亦是变得异常漆黑…… 妫瑶泠突然指尖微动,紧蹙的眉头显得心神不宁,甚至呼吸都略有些急促…… 狐一兮发觉这小鬼有些异样,便将手轻放在妫瑶泠的手上,眉间尽是担忧之相,轻声唤道“小鬼?可还好?” “……”妫瑶泠不语,只是手指越发冰凉,竟还微微颤抖起来。 “?”这让狐一兮更加紧张起来,起身蹲在妫瑶泠面前,轻晃着妫瑶泠的身子,问道“小鬼,怎么了小鬼?”又看这小鬼面色越发苍白,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两颊滴落。这是怎么了? 妫瑶泠猛然睁开双眼,一手环上狐一兮纤细的腰肢……没等狐一兮弄明白这小鬼是怎么了,自己就被这小鬼扑倒在地……刹那间脚下的灵丝如血一般燃烧! 妫瑶泠眉头紧蹙,口中一动,传送阵随之开启,瞬息,二人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海棠(八) 妫瑶泠与狐一兮这二人突然出现在一山中……引得原本寂静的林中,一阵骚动…… 狐一兮感到腰上一松,低头便看到妫瑶泠唇角有血迹……赶忙扶起这小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妫瑶泠捂着胸口,苍白无力疲惫不堪……又用余光打量四周,这地方好生熟悉……这是,青要山……方才妫瑶泠心中只想着尽快带狐一兮离开,阵已启,目的地却未想好,许是因为之前提及妫瑶泠前尘往事……便想到让她沉睡又让她重生的青要山…… 妫瑶泠举着微微颤抖的手指着远处不远的地方,说道“去那里。” “好。”狐一兮眉上一皱,瞧见妫瑶泠指尖原本红润的指甲,此时竟成了黑色?!这小鬼莫不是中毒了?狐一兮四下张望亦是注意到这山是何山,而妫瑶泠所指的方向正是墓的入口处。 狐一兮横着抱起妫瑶泠,脚下生风不敢半点耽误。 少顷便来到墓门外,见这门上被妫瑶泠设下封印……狐一兮口中微动捻指画咒,玉腕一转,门便缓缓打开……待狐一兮走进这门便又重重的关上。门上的封印禁术亦是加深了不少…… 墓道中长明灯瞬间燃起,照出一条路来。 狐一兮抱着妫瑶泠轻车熟路来到妫瑶泠曾经沉睡的棺椁前,小心地将妫瑶泠放在棺中,自己也跳了进去。扶起妫瑶泠让她轻轻地靠在自己的肩上,又用一只腿支着妫瑶泠软绵绵的背……狐一兮轻柔的抬起这小鬼的玉腕,温热的手指在触到这小鬼之时感到一丝冰凉……狐一兮眼中一惊,再看妫瑶泠纤手,指尖中竟是怨气?十指连心,莫不是这小鬼已经怨气攻心? 狐一兮赶忙将自己的灵力缓缓注入妫瑶泠的身体中,试着逼出她体内的怨气…… 虽是不知这小鬼方才经历了什么,想来定是遇上什么诡谲之事……只是,那阳山中到底有什么东西竟能让这小鬼伤成这样?又想到方才他们在撤离之时妫瑶泠燃了灵丝……莫不是有怨气顺着灵丝侵入这小鬼五脏六腑?那山中哪儿来的怨气?抱着满肚子疑惑,狐一兮更是眉头紧锁…… 待这小鬼逐渐恢复血色的脸,狐一兮早已是满头大汗…… 狐一兮小心地将这小鬼平放在棺中……虽说狐一兮面色有些疲惫,可嘴角却是微弯……这小鬼,无碍了…… 只是,这小鬼还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他放心……狐一兮自然明白这小鬼心性,一句“职责所在”便会在所不惜……恐怕任谁也无法改变这小鬼的执拗……他狐一兮还能怎样?只能用尽全力保她性命无忧…… 狐一兮轻叹一口气侧身躺在妫瑶泠身边,这棺椁果然还是小了些…… 妫瑶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之时,已是翌日下午。 身边是狐一兮轻微的呼吸声,这便松了口气。再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心中有些内疚,这是第几次被这只狐狸救了?若当真细想来好像是自己欠他比较多,这恩情可怎么还?轻叹一口气,算不清了…… 妫瑶泠小心地坐起身,不打扰这狐狸睡觉……轻盈一跃便跳出棺椁,悄无声息地走向墓外。 妫瑶泠打开墓门嘴角微微一笑,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这青要山总能让她心旷神怡…… 想来也是,在这山中的那些日子可是自在的很,无拘无束。说她妫瑶泠在这山中放纵不羁也不为过……这里本就与世无争,山中凶兽对妫瑶泠亦是退避三舍,又受这林中草木恩惠,亦是不愁吃喝。饿了摘果子,渴了饮山泉……那时还有小白为伴,后来还有司徒楚楚,在这山中的怎不惬意? 如今小白镇守西方,司徒楚楚灰飞烟灭只剩她妫瑶泠一人……妫瑶泠望着溪中清泉中映出的自己…… 一人吗? …… 妫瑶泠在山中一边游荡一边摘着山中的果子,边吃边走,怀中还抱着些个儿大饱满的果子,打算带回去给那只狐狸…… 狐一兮眉头紧蹙,像是梦到什么可怕之事……猛然睁眼,却不见妫瑶泠不在身边……蓦然起身,跳出棺中奔向墓外…… 妫瑶泠抱着果子刚打开墓门,就见狐一兮神色焦急地站在自己面前…… 没等妫瑶泠开口,这狐狸便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妫瑶泠一怔,这狐狸,是怎么了? 狐一兮紧紧地抱着妫瑶泠在她耳畔轻声呢喃“我以为又把你弄丢了。” “……”听了这话,妫瑶泠先是一愣,又嘴角微微扬起,安慰似的说道“方才你在睡觉我怕扰了你,所以……” “下次,你若离开哪怕就一会儿也要告诉在下……可好?”狐一兮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刚睡醒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总之这声音竟是让妫瑶泠心头一酥,听起来像是要求又像是……撒娇? “……嗯。”妫瑶泠轻声说罢,稍稍推开了些狐一兮,见他眼中有些红润,拿起一个果子放在狐一兮面前,说道“山中只有这些,你将就下。” 狐一兮接过果子,脸上便又扬起笑容…… 妫瑶泠嘴角一弯,抱着剩余的果子走向墓中深处…… 妫瑶泠带着狐一兮走进一间墓室,这墓室是司徒楚楚曾经住过的地方…… 这墓室中除了没有窗子,其他的地方跟人界小姐闺房别无两样,就连被妫瑶泠切开的棺椁都被司徒楚楚用轻纱幔帐装点过…… 狐一兮吃着果子,瞥眼间却见妫瑶泠眼中有一层朦朦的雾色。 “小鬼,为何来这间墓室?”狐一兮停下口中咀嚼,问道。 妫瑶泠将果子放在桌子上,又端坐在桌前说道“这里有桌子。” 狐一兮见妫瑶泠神色中有些落寞,大抵猜到了些什么……便转了话题,问道“小鬼,昨夜你究竟是遇到什么了?” 妫瑶泠一听这话,眉宇间微微漏出些担忧之色,说道“你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的那个邪神?” 狐一兮眼神中一惊,问道“莫不是又遇上了?”想到那次在妖界山中遇见妫瑶泠之时,这小鬼可是身受重伤……想来这邪神必然是灵力极高出手狠辣之人…… “嗯。”妫瑶泠点点头。昨日在阳山探灵丝之时,发觉灵丝有异,竟没想沾染到怨气?!可那山中荒寂,怎会有如此大的怨气?妫瑶泠想来觉得奇怪,便将灵丝顺着怨气之处延绵数里,这才探得怨气来源……竟没想会是那邪神!山中领胡被邪神化为血水……想来定是这邪神料到这领胡可医疯疾,便将它们斩尽杀绝以免坏了自己大计…… 见识过那邪神本事,这次,定然不会莽撞地与那邪神交战……更何况,今日同来的,还有那只狐狸……更是不愿让那狐狸卷入危难中…… 可就在妫瑶泠已准备收回灵丝之时,这邪神似是发现了她,一股强大的怨气向着妫瑶泠的灵丝袭来!妫瑶泠来不及躲闪便中了这妖祟的怨气,这一股怨气十分霸道,竟顺着灵丝追了过来。妫瑶泠想到狐一兮亦是在这灵丝蛛网上……便竭尽全力赶在怨气袭来之前收回神识,又烧了灵丝蛛网,带着狐一兮逃离阳山…… “这邪神究竟是何来头?”狐一兮眉头微皱。自己虽未见过这厮,可这小鬼却两次被这邪神所伤……虽说这次伤的并不重,可妫瑶泠岂是一般人?这邪神又一直在暗处,狐一兮之前虽也命人前去探查,却无有用发现……除了已知的邢贞人,这邪神是否还有其余党羽皆是不知…… 先是活人祭从人界收集怨气,再是将无欢制成怨气的器皿送往妖界,还有那些飞尸,这邪神怕不是想要六界大乱?妫瑶泠想到这处眉头紧蹙,突然说道“回妖界。” “好。”狐一兮也有此意,要尽快将阳山之事告知狐帝帝后,早作准备,他们妖界不能乱。毕竟,妖界之中镇压的可不止灵石这一个灵力强大之人……倘若这邪神当真如此厉害,又如此缜密筹谋……想来这厮想要的可不是聚集怨气做个飞尸这么简单……怕是,这邪神想要的……定会使这六界生灵涂炭。 妫瑶泠与狐一兮来到墓外,妫瑶泠回头看了一眼这墓室,将这墓室又加了几道封印,这才开启传送阵。 要说这妫瑶泠的传送咒越发精确……转眼间这一黑一白的两个人便来到妖界结界之处。 狐一兮拉着妫瑶泠便走进妖界之中,二人马不停蹄的前往狐府。 狐一兮向妖使问清狐帝帝后所在何处后,又拉着妫瑶泠在府中七拐八拐来到狐帝帝后所住的院舍。刚一进到院中狐一兮便叫道“爹,娘。” 狐帝帝后坐在院中喝茶聊天,听到自己的兮儿回来,赶忙起身迎接。见自己的兮儿这么快就回来了,心中的顾虑放下不少,但又见狐一兮与妫瑶泠均是眉头紧蹙,想来定是出了事…… “兮儿,这是怎么了,满头大汗的。”帝后心疼的看着狐一兮,抬手拂去狐一兮两鬓的水珠。 “可是遇上什么意外?”狐帝见狐一兮神色焦虑心中不安,问道。 “狐帝,帝后。”妫瑶泠拱手道“小师未能带回领胡……让狐帝帝后有失所望,还请狐帝帝后责罚。” “妫师快坐下,别这么说,本就是请你帮忙,我们怎么会责罚与你?”帝后说罢又轻扶起妫瑶泠问道“只是,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你二人如此慌张?” “娘,你可还记得孩儿之前向您与爹提到的那个邪神?”狐一兮说道。 “邪神?记得是记得,就是你说将妫师打伤的那个?”帝后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我与你爹亦是问过不少仙家,可从未听闻有这等人……” “既然今日妫师也在,不如让妫师将那人再细说一二,说不定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狐帝说道。 “是。”妫瑶泠拱手说道,又思索了片刻,说道“此人不知男女,但听说话不似今人。” “可看清样貌?”狐帝问道。 “不曾……”妫瑶泠回想着又说道“那人着一身黑衣,戴着衣帽,看不清是何模样……” “可能分清那人周身气息?”狐帝有问道。 妫瑶泠摇着头,说道“那人周身怨气极重,辨别不出来自哪一界……” “所用武器?”帝后紧接着问道。 “一把通体黝黑的剑。”妫瑶泠回答到,这点妫瑶泠倒是记得清楚,那剑曾与噬月相交,虽然那剑被怨气萦绕,但这剑的颜色妫瑶泠看得真切,还有……“剑刃有三两处残口,剑柄扁平,应是一把上古之剑。” “黑色的剑……剑柄扁平……”帝后用手指在桌面画着,又问妫瑶泠“可是这样?” 妫瑶泠看罢,在剑的手柄处略修一二,说道“大概这样,这里有水纹。” 帝后眼中闪出一丝惊讶,方才她故意画错的地方被妫瑶泠纠正,而这也正是自己心中担忧之处…… “夫人可是认得这把剑?”狐帝见帝后神色有些惊慌,便问道。 半晌帝后才悠悠的说道,“相繇……相繇的泅水无泽。” “相繇?数千年前不是已经神魂俱灭?”狐一兮说道,儿时狐帝帝后曾将相繇之事讲给他狐一兮听,自是记得。 “此事还需尽快查明,倘若真是相繇回来,我与你娘亲需尽快将此事告知天帝。”狐帝眼神中有些暗沉,眉宇间竟微露杀气,说道“此时事关重大,那相繇当年图害苍生,且,含恨而死,身化千蛇入百川,倘若这千蛇中有一只带有相繇灵魄,若说他今日能回来亦不是不可能……”虽说天界与妖界当年派万人搜寻相繇余迹,未见异常……但此事却一直是天帝与狐帝的心头大患。 狐帝看向妫瑶泠又说道”此事,你可告知你们司尊?” “已飞书鬼谏。”妫瑶泠说道。 “再发一书,告诉他,剑名泅水无泽。”狐帝说道。 “是。”妫瑶泠唤出鬼谏,心中却想,也不知这狐帝知不知道他们的司尊是一位小孩子……将这事告诉给那小司尊也不知他听不听得明白。不过又想,既然是上面派下来的想必应是有些本事。妫瑶泠写好鬼谏,手上一挥,这鬼谏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一盏茶还未喝完妫瑶泠便收到小司尊回复,妫瑶泠轻轻拨开鬼谏上面简短的几个字写道“今夜,亥时,至妖界。”妫瑶泠眼中滑过一丝诧异,小司尊要亲自来妖界?这倒是稀奇了,这小孩,除了见过他去天上还未见过他去别的地方……可又一想,既然这小司尊都亲自前来,看来此事果然非同小可……不由得眉头微皱。 狐一兮见妫瑶泠看着鬼谏发愣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事?” 妫瑶泠起身拱手将鬼谏交个狐帝。 狐帝接过鬼谏,并未有意外之色,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之后妫瑶泠在狐帝帝后的要求下又将昨夜见到那邪神相繇之事细细说来…… 海棠(九) 亥时近,妫瑶泠来到妖界结界处等待小司尊到来。 狐一兮摇着扇子,在一旁打趣,道“小鬼,看你面色如此紧张,莫不是你们这司尊是凶悍之人?”狐一兮自是从未见过这扶魂司的司尊……今日也算有幸。亦是好奇,究竟能使唤得动这小鬼的是何许人也…… “……”妫瑶泠沉着气,在狐一兮身旁一言不发……若说凶悍倒也不至于,就是个脾气不算好的小孩……只不过这小孩有些不似他这般年岁的严肃……可若说是严肃……妫瑶泠又想起那日自己从扶魂司出来之时,小司尊的样子倒也算是有些人情……只是不知这狐狸会不会因小司尊是个孩童而心生玩意,戏弄与他…… 妫瑶泠轻叹一口气,说道“一会儿你莫要乱说话。” “嗯?在下何时乱说话了?”狐一兮将扇子拂在脸上,挡得住他微弯的嘴角,只露出一双狭长而微弯的眼睛……当真像极了狐狸样儿。 “……”妫瑶泠无奈地摇摇头。 狐一兮见妫瑶泠这般慎重,心中自是有数……无论如何说,这位扶魂司的司尊也是身兼官职之人。狐一兮哪是那般没分寸的?也就只有在同这小鬼在一起时,才会稍有些放肆。又趁着这小鬼的司尊大人未来之际……不时的用自己的爪子碰碰妫瑶泠的纤手罢了…… 妫瑶泠此时纵使忍无可忍,也只能压着性子,说道“别闹了。”真是……欠这狐狸的…… 亥时刚到,这林中便刮起一阵飓风,四周的树枝亦是被这风折断了不少…… 伴随着飓风,又是扬起沙尘一片,落叶亦是漫天飞舞,狐一兮赶忙撑起衣袖为妫瑶泠遮挡吹起的残枝败叶……眉头微皱,心想道,这位扶魂司的司尊未出现竟能有这般动静,看来果真是来头不小…… 只见,飓风风眼处的地面惊现出一张金色的阵法……随即狂风骤停,三位身着黑色锦衣,衣上却有着不同印文的人,出现在妫瑶泠与狐一兮面前。 只见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色锦缎,青丝随风轻轻荡起,顶着一张冷峻的面容,硬朗的眉宇间透着几分令人一看就想退避三舍的霸气之色……冷冽的目光落在一脸诧异的妫瑶泠身上。而他身边的两位女子虽黑纱遮目却看的出亦是相貌出众之人。 妫瑶泠遮纱之下是惊愕的眼神,这男子是谁啊?从衣着来看,的确是司尊……可是……莫不是她妫瑶泠许久未回扶魂司,连自己司尊换人都不知晓?可从未听闻扶魂司官职有何变动,鬼谏上的字迹也的确是小司尊没错…… 又仔细看来……这男子的面相与小司尊好像有几分相似…… 风止叶落,妫瑶泠虽是有些犹豫……却也还是上前几步拱手说道“司尊。” 只见那男子原本高傲的眼神闪过一丝温柔,唇未动声先起,声色中是不可侵犯的威严之声,虽只是一个“嗯。”字,却让妫瑶泠心中一颤。 狐一兮看着这位司尊,眉上微皱,心上竟有丝不祥之感……虽说心中不愿,但还是上前几步,换上笑脸拱手说道“在下,狐一兮,见过司尊。”狐一兮抬头便对上小司尊漆黑的双眸,这眼眸宛如黑夜,冰冷锐利。 小司尊拱手回礼,不答一语。 妫瑶泠偷偷看向小司尊身后的芸依与姞霞,用传音术小心问道“怎会这样?” 姞霞嘴角一弯,传语道“说来话长。” 芸依紧接着便传音道“稍后详谈。” 妫瑶泠轻轻点了点头。 再看这一黑一白的两位男子,一位冷若冰霜,一位温文尔雅……只是这两位少年模样的男子,怕是早在四目相交之时将对方打量数遍…… 狐一兮嘴角一弯,说道“司尊,请。” “有劳。”小司尊拂袖移步妖界,在经过妫瑶泠面前时,用余光又看了一眼微微低首的妫瑶泠。 妫瑶泠同芸依姞霞二人走在这两位男子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路无人语,只闻山中流水,风吹草动一片祥和。 妫瑶泠看着小司尊的背影……心中想道,许是她不在扶魂司这些时日这小孩子长大了?这也就罢,竟还长成这副冰山美男子的模样……这事若是传到六界,怕是他们扶魂司的大门都要被那些慕名而来的女子踏平了。又是偷偷看了一眼狐一兮的背影……有些想笑……不知这六界美男排名第一的狐一兮会不会因为这长大的小司尊而心生惶恐,唯恐这小司尊抢了他“六界第一美男”的名号? …… 来到狐府门前,芸依与姞霞二人眼中均是透着吃惊之色…… 妫瑶泠第一次来这里不也是如此……只不过她的吃惊在心中,芸依与姞霞的吃惊都写在脸上了。 只有司尊依旧面不改色。 府中的小妖儿又何尝不是一个个目瞪口呆,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今日竟能同时见到两位绝世容颜并肩而行之景?虽不知这一袭黑锦华衣的男子是何来历,但看这男子周身散发着可远观不可近身的气息亦是明白,这人,高不可攀。看看就好看看就好,看看就已足矣。 狐帝与帝后已在正殿等候…… 狐帝依旧一副风轻云淡嘴角微弯,帝后神色却有些不安,狐帝轻轻地握着帝后的手,以表安抚之意。 “狐帝,帝后。”司尊踏入殿中,止步,拱手说道。语中亦如他那外表一般冰冷。 狐帝看着帝后微微一笑,又看向司尊,一双凤眼上下打量司尊,轻轻点头,说道“许久未见,别来无恙,玄岂……” 玄岂?听到这二字,妫瑶泠心尖突然一紧,似是竭力绷住某种想要喷薄而出的东西……只是,在扶魂司这么久都不知自家司尊名讳……这狐帝竟是一语道出……而且还说许久未见?别来无恙?难不成如今这模样的司尊才是他本来模样?那原先这司尊的孩童模样只是掩饰?细想也是……往日,这司尊除了外表像个孩童,可做事却是一板一眼……心思细腻恩威并施……更何况这司尊的灵力又是深不可测,的确不像是一般孩童……可,他为何掩饰? 玄岂抬起深邃的眼眸“谢过狐帝,帝后挂记。”语上一顿,又说道“鬼谏所述一事还望与狐帝,帝后详谈。”说罢,玄岂微侧着头低下眼帘。 妫瑶泠与芸依、姞霞三人便识相的退出大殿…… 妫瑶泠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若这司尊还是小司尊之时,妫瑶泠倒也不会紧张,只是这小司尊今日的这副模样着实让妫瑶泠忽感有些压抑……方才在殿中心脏更是咚咚咚的跳个不停。 “泠儿近日可还好?”芸依挽起妫瑶泠的手臂说道问道“听修更说,隞城不安的很……这些时日泠儿可有碰上为难之事?” 妫瑶泠嘴角微弯,笑着说道“一切都好。”原来是修更在替她妫瑶泠守着隞城,这倒是让妫瑶泠心中踏实不少。修更虽说武力差点,但咒文术法却是颇为厉害,若是与妫瑶泠只比咒文术法这二人说不定亦是难分高低……妫瑶泠突然又想起灵界与魔界之事便又问道“芸依,姞霞,你二人可曾去过灵界或是魔界?” “魔界的任务一直是由杨昭与顾谚二人执行,我与芸依未曾去过……灵界倒是去过一二次。”姞霞说罢又看向妫瑶泠,问道“泠儿可是碰上与这二界有关之事?” 妫瑶泠轻轻摇摇头,说道“尚未明确。”至于杨昭与顾谚,这两位扶魂师,虽与比她妫瑶泠同样是黑锦赤纹的扶魂师,但这二人比妫瑶泠早来了二三百年。听闻这二人不仅灵力颇高且不相上下,更是扶魂司中唯一的一对已结缘的仙侣。在小司尊来到扶魂司的大典上见过一次……因他们二人不常居于扶魂师苑所以妫瑶泠一共也未曾见过几次…… “我本觉得咱们司尊的长相已经够逆天了,竟没想到这妖界的狐公子当真如传言所说,这倾世容颜果真是要迷倒众生啊……”芸依似是想到什么,又看着妫瑶泠问道“泠儿,你觉得咱们司尊和这位狐公子哪个更好看些?” “啊?”妫瑶泠满脑子都在想灵、魔二界之事,倒是没注意芸依方才说了什么。 “泠儿觉得司尊和狐公子哪个更好看些?”芸依笑着又问了一次。 身边的姞霞则是无奈地摇摇头。这芸依定是话本看多了,平时闲暇的时候就爱东拼西凑乱点鸳鸯谱,在扶魂师苑的时候就一直想将这妫瑶泠与小司尊凑成一对,今日见了狐一兮,又觉得狐一兮也不错,怕是此时正为难到底将这妫瑶泠与谁凑成一对更好些…… “这……”妫瑶泠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竟是哑口无言。 “当然是那只狐狸更胜一筹。”一个声音说道。 芸依与姞霞看向说话的人,见来者是一小孩,心中有疑,这是何人? “谁说的?我倒是觉得我们司尊更好看些。”芸依说道。 灵石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司尊?论长相他排个第二第三还有可能,但若是作为仙侣,那得是倒数的。你瞧瞧你们家司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就算是长得好看些,又有哪个姑娘愿意整日站在这么个冰山身边?你们再看看这女娃,整日也跟个石头似的,一个冰山,一个石头站在一起……整日里估摸着连话都不用说了,大眼瞪小眼,有什么意思?我们家狐狸就不同了,不仅长得好看不说,还会讨这女娃欢心,两个人整日里乐趣无穷多好?” “谁说我们司尊拒人于千里之外了?我们家司尊对妫瑶泠可好着呢。妫瑶泠受伤之时还亲自照顾,虽说话是少了些,但我们家司尊一看就是能托付终身之人。”姞霞是个护短的人,一听这小孩竟是说自家司尊不好那便非要说个一二。 “托付终身?可拉到吧。”灵石不屑的说道“就那玄岂?托付终身?到底是托付终身还是终身监禁分得清吗?娶个媳妇他有空搭理?整日里跟一尊佛一样,难不成还得整日供着?我都不用扬手去算他玄岂缘机,就看他那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就知道他命运如何。” 芸依轻蔑的看着这小孩说道“那你倒是说啊我们司尊什么命运什么缘机?” 灵石一只手背与身后,一只手伸出四个手指“四个字,天、煞、孤、星!” “你这小孩竟敢对司尊出言不逊?”姞霞肃立而站,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灵石赶忙躲在妫瑶泠身后,指着芸依说道“欸欸欸?是她让我说的,实话实说还不让说了?你们这些女娃整日里打打杀杀也就罢了……来了妖界,还想对妖界的人动手了不成?你这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泠儿,你让让,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小孩。”姞霞对着妫瑶泠说道。 妫瑶泠嘴角一笑,挪开半步。 灵石撤着妫瑶泠的裙摆“你这女娃,我替你夫君说话,你怎的还恩将仇报了?” “什么夫君?”芸依一脸惊讶,她可从未听闻这妫瑶泠有什么夫君。 一旁的姞霞亦是被这话惊得瞪目结舌。 “就是那只狐狸啊,她夫君,狐一兮。”灵石大声说道。 “……”这话一出,妫瑶泠霎时面红耳赤,一把拽过灵石扯着的罗裙,低声说道“你休要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我家狐狸对你怎样,你心中不知?怎的,那玄岂一来你就不认了?”这灵石竟还不依不饶起来。 “……你”妫瑶泠面色羞红,这灵石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她妫瑶泠还成了见色忘义之人了?竟是还在自己的同僚面前说这般话,莫不是当真想让妫瑶泠碎了你不成? 正当妫瑶泠挽起袖子,想着今日如何给这灵石一点教训的时候,身后却传来狐一兮温柔的声音“小鬼。” “你来的正是时候。”灵石见狐一兮走来,便想也不想的躲在他身后,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吸着鼻子,就是眼中挤不出一点眼泪来,扯着哭腔说道“你看看你媳妇凶巴巴的样子?我说你是那女娃的夫君,她还不认了……这会儿子还准备打我来着,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说罢还拽起狐一兮的一角擦起眼角来了。 狐一兮自是知晓这灵石的性子,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哪有人欺负得了你?整日里就属你最不知天高地厚……” 灵石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这狐狸敢情不是来帮他的? 狐一兮见灵石小嘴一嘟又哄孩子似得说道“倘若日后真是有人欺负你,我定会帮你讨回来,可好?”说罢狐一兮又看向妫瑶泠以及她身后两位扶魂师,嘴角一笑拱手说道“灵石顽劣还请扶魂师们莫要放在心上。” 芸依与姞霞回礼间打量着狐一兮……这男子不仅长得一副好皮囊,说话声音竟也如此好听,这一颦一笑当真是会让人迷了心智。 狐一兮上前几步拉起妫瑶泠的手说道“大殿内有事相商,还请妫师与我一同前去。” 妫瑶泠本想抽出狐一兮抓着的手,却见狐一兮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想必这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罢了,稍后再向芸依与姞霞解释…… “我去去就来。”妫瑶泠对芸依与姞霞说道。 狐一兮笑着对芸依与姞霞轻点一下头,便牵着妫瑶泠向大殿走去。 海棠(十) 望着妫瑶泠与狐一兮离开的背影,灵石口中啧啧,感慨道“如此天造地设的才子佳人。”说罢,又是双手一背,道“虽说这女娃性格差了点,但我家这狐狸性格好啊,哎……这也算是阴阳互补吧。若是换成……换成旁人恐怕就不行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旁人?你莫不是指我家尊上?”姞霞一声冷笑,语中透出些厉色,又说道“我家尊上哪点不好?长得好,灵力高,又是我们扶魂司的尊上,论武技论术法都是天上地下的佼佼者。” “欸欸欸,我可没说是你家尊上,方才是你自己说的。”灵石退后半步,又抱着双臂说道“是是是,你们家尊上厉害,厉害的不得了。但是那女娃迟早是我们妖界的人!”说罢,灵石一甩衣袖扬长而去,还不忘多说一句“咱们走着瞧!” “你这灵石!”姞霞囔到,若不是芸依拉着,姞霞怕是早就冲过去了。 “随他,童言童语罢了。”芸依望着灵石的背影一笑,又说道“这缘分啊,还真是微妙。” …… 大殿内,狐一兮与妫瑶泠齐肩并入。 玄岂眼帘微垂瞥见狐一兮拉着妫瑶泠而来,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布上一层阴霾,眉宇间的不悦隐约可见。 妫瑶泠轻轻抽出手,拱手说道“狐帝、帝后,尊上。” 狐帝用余光看了一眼玄岂,眉头微皱,但很快又恢复笑脸,对妫瑶泠轻声说道“妫师,方才我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玄岂说罢,至于泅水无泽之事还需妫师暂时保密。” “是。小师定守口如瓶。”妫瑶泠微低着头,回道。双眸却不敢去看玄岂所站那处……总觉得看着这“长大了”的玄岂,心中有些毛躁……虽不知为何,但想来大概是还不适应他这副样貌。 狐帝一笑又对玄岂说道“人界我会派些妖儿们打探王城之内,明日我便上九重,将此事告知与天帝。至于魔灵两界之中,便由玄岂你安排吧。” “是。”玄岂微微垂下双睫拱手答道,而后又微侧着身对妫瑶泠,说道“回去吧,泠。” 听这一话,妫瑶泠突然心中一颤……一股莫名的酸涩迎上心头……轻声说道“是……” 狐一兮眉头一皱,轻声唤道“小鬼……”可话还未说完,就见狐帝眼中厉色,狐一兮到嘴边的话,还是吞了进去…… 狐一兮自是不想妫瑶泠再离开他身边……若是这小鬼要去其他五界,倒也好说,他狐一兮跟去便是……可若是这小鬼回了扶魂司,他狐一兮恐怕无论如何都难以进入。别说是狐一兮,就算是狐帝若无要事亦是不可贸然前去…… 这小鬼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狐一兮心中自是有百般不舍,可不舍又不可说……还有眼前这玄岂……为何一见这人这觉得心中不舒服? “……”妫瑶泠透过遮纱看着狐一兮,瞧见这狐狸神色中竟是少有的焦躁。 帝后轻轻拉着狐一兮摇摇头,狐一兮也知自己有些失礼。 狐帝一只手搭在狐一兮肩上,笑着说道“扶魂司还有要事需处理,兮儿。”言下之意自然是要狐一兮以大局为重,妫瑶泠是扶魂师,自然要听从玄岂之命,眼下又有邪乱作祟,不可只顾儿女私情…… 玄岂亦不多言,拜别狐帝,帝后。只是,路过狐一兮面前之时,用余光多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漏出幽洞烛微般的厉色。 妫瑶泠跟在玄岂身后,向殿外走去……自然是注意到,身后狐一兮不舍的目光……妫瑶泠虽面冷,可心又不冷,怎会一点不舍都没有? 只是……眼下还有要事…… 刚走出大殿的院落外,玄岂就被一小孩撞了个满怀。 灵石抬头一看,吓得一身冷汗……赶忙站好了身子,拍着衣服说道“我就说好端端的路,什么时候多了一墩石柱?” “……”玄岂冷冷的看了一眼灵石。 “你看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灵石抱着双臂,别过头,说道。若不是方才跑的急,他灵石怎么会想碰上玄岂?他躲还来不及…… 灵石本就是戴罪之身,被封在这妖界,这些年灵力渐弱,又将所剩灵力悉数传与狐一兮,狐一兮本就是宅心仁厚之人,便求狐帝让这灵石在允许的范围内走动走动,这才将他灵石放了出来。就连他偷跑出妖界去找妫瑶泠之事狐帝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这次撞上的竟是玄岂,这玄岂可是执法腕硬之人,若是认出他来,可有他灵石好受的…… “……”玄岂轻轻一抬眼便没再理会这灵石。 “……”妫瑶泠亦是心上一慌,这灵石怎这般冒失?她自然是知道灵石身份,只是这灵石未免也太过莽撞。尊上平日里对有罪之人向来是绝不姑息,更何况这灵石是天罚之人!幸好,尊上没看出端倪,想必亦是因为这灵石如今只是孩童模样又灵力低微,尊上才未放在心上…… 灵石紧闭着嘴又看了向玄岂身后的妫瑶泠一眼,又慌忙跑向大殿那处…… 回头一看玄岂与妫瑶泠走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道,还算你女娃有眼色,没叫出本灵石。 玄岂此时哪有什么心情去怪罪一孩童?如今,飞尸,还有人界那个邢贞人,泅水无泽现世以及妫瑶泠之前所提及的邪神究竟是不是相繇?灵、魔、人三界均受邪祟不同程度侵染,妖界也有受害之相……方才在殿中见那狐一兮拉着妫瑶泠进来,心中别提是何滋味……如今刚恢复真身竟未想这妖界狐一兮竟已对妫瑶泠动情…… 一想到这处,玄岂的手又攥紧了些许,眉头微皱,心中一叹,还真是多事之秋…… 玄岂一行人在妖使的领路下来到妖界结界处。 妫瑶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妖界……虽是一言不出,却是百感交集……这心里纵然有些不是滋味,可走也是必须要走…… 人界隞城虽有修更在,可姚夫人以及那几位人界友人的安危,却依旧让妫瑶泠牵肠挂肚…… 亦是此刻才理解,为何扶魂司规矩中有一条便是,不可久留与世。 若非楚儿一事,妫瑶泠还是那个执行了任务便早早回司的扶魂师。 若非隞城之中的那些异象,妫瑶泠亦是不会认识隞城中的那些人……许是,也难遇见狐一兮。 可若不是遇见狐一兮便也不会知晓“生前”那些事……那些曾经不在意,如今却放在心上的事…… 玄岂自是知晓身后的妫瑶泠脚下减缓的步伐……眸中更是一沉……刚走出妖界便打开传送阵,这阵势简直是刻不容缓! 顷刻间,狂风骤起,顷刻间这四人便消失在林中,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是一阵风刚好吹过…… 远处的狐一兮双目有些湿润。方才看着这小鬼离开,本想去追却被帝后拉着狐一兮不放……狐帝与帝后在他耳边的劝说好似一句都听不到……说什么不可冲动,不可坏了规矩;大局当前私事需忍耐;妫瑶泠回扶魂司亦是必然;虽不可贸然前去至少他知晓她在何处…… 可,这心中不舍就是藏不住! 直到妫瑶泠一行人走远狐帝与帝后才放开狐一兮…… 狐一兮哪还顾得上什么翩翩公子的形象?朝着山脚处直奔而去,可就在追上他们一行人之时…… 却,又不敢靠近……只在远处偷偷看着…… 若能留下这小鬼该多好……狐一兮心中想道。此时心中竟是有些妒忌,妒忌那玄岂可以对这小鬼呼来换去……又有些憎恶,这扶魂司像牢笼一般囚着他心尖上的人…… 那玄岂又是狐帝能挂记之人……定也不是什么一般人……莫不是往后还要那玄岂施舍才能见那小鬼不成? 可,那玄岂看小鬼的眼中分明还有与他狐一兮一样的神色……那玄岂又怎会再轻易让他们二人相见? 只是那小鬼呢?那小鬼又是如何想?那小鬼会不会…… 不知为何,狐一兮看着那小鬼的身影,心中竟是有些怕了…… 怕他在这小鬼心中占不到一席之地……倘若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那自己的这份情谊便也不过是徒然…… 狐一兮越想心中越是焦躁,忍不住竟是一手抓碎了手边的树杆。那树本有两人怀抱那么粗壮,却生生被狐一兮的手抓出一个凹口来……狐一兮手中抓着的碎木快,成了木屑像细沙那般从指缝中滑落……却又像是抓着稻草一般迟迟不愿将手中仅有的木屑一挥而去…… 要知,他狐一兮可是妖界未来的一方之主,又享有着六界第一美男的称号……可为何此时竟是如此踟蹰不前毫无自信可言? 正当此时,瞧见到那小鬼微微地回了一下头……虽只是一个回头,狐一兮却是心中一颤,心脏跳的越发有力,咚咚咚的心跳声大到他自己都听得到…… 狐一兮红着眼眶,笑出了声……她回头了,她也有不舍?对吧!一定是了…… 恐怕,在他狐一兮看来,只要那小鬼心中有他狐一兮一点点地方,哪怕是如尘埃,他就宛如得了金丹妙药,他就可活得铿锵有力…… …… 究竟,用了什么魅惑术法的是谁啊? …… 回到扶魂司之时,已是深夜,涣合君一直在正侁殿等候玄岂一行人归来……瞧见玄岂跨入殿中,这才停下踌躇,迎人而上“尊上,您可算回来了。” “何事?”玄岂面不改色,冷言问道。 “……”涣合君看了一眼玄岂身后的一行人…… 妫瑶泠,芸依与姞霞便识相的退下…… 玄岂又多看了一眼这三人的身影…… 这三人却是迫不及待地走出殿中……方才出了殿中没多远,芸依与姞霞便长舒一口气……总算也能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又围在妫瑶泠身边问前问后。 芸依平日里就爱看些话本,碰上情情爱爱的事儿尤其上心。原本,在她芸依心中尊上待妫瑶泠与旁人不同,想来这尊上该是对妫瑶泠有些想法,这妫瑶泠虽是个感情木头,但若是如水滴石一般慢慢来,这妫瑶泠总是会感受得到……可今日一见妖界狐公子……各有千秋,就是不知这妫瑶泠心思向着谁呢? “泠儿,不知那狐公子为人如何?”芸依挽着妫瑶泠问道。 为人如何?能如何,妫瑶泠一想到这狐狸三番四次戏弄她,又总也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表象自然是想唾弃一番,可又想到狐一兮告诉她妫瑶泠关于前世之事,又有些心软,倘若这狐狸当真等了她那么久……有些出格之举似是也能解释……见他平日与妖使说话,又或是在人界与妫瑶泠友人在一起时……这为人“尚可。” 尚可?芸依见妫瑶泠面不改色又问道“那你觉得司尊为人如何?” 妫瑶泠一想到小司尊如今模样不由得竟是有些惧色,大概是如今的尊上多了分冷峻,少了童颜时的稚气有些不习惯。转而又想,之前在她受伤之时,司尊对她妫瑶泠也的确多有照顾,只是严厉了些。若说为人亦是“尚可”。可……玄岂这个名字……好似在哪儿听过…… 又是尚可?芸依看了一眼身旁的姞霞。 “泠儿,你觉得司尊与这狐公子哪个更好些?”姞霞问道。 哪个更好?妫瑶泠细想开来……若说政务,自然是尊上更谨慎些……至于那只狐狸……倒是整日里没见他干什么正事,大概是因有狐帝操持……可又想到那灵石曾说狐帝与帝后似是经常不在府中,那么府内大小适宜应都是狐一兮在打理……第一次误打误撞到妖界之时,看府中也算是井然有序……若说性格,尊上向来行事严谨,雷厉风行,只是有些孤傲……狐一兮却是截然相反,待人谦和,又曾听土地说这狐狸平日里博施济众……只是这狐狸一身上下都是算盘也不知真假……说不定是做给别人看的……就像平日里,这狐狸对旁人都是彬彬有礼,可到了她妫瑶泠这里,就是耍无赖!虽说这狐狸的确好看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可这也不是他为所欲为的挡箭牌啊?想着想着妫瑶泠竟是置起气来。开口说道“司尊好些。” 姞霞嘴上一弯,她就说吧,还是尊上更好些。今日那小孩还非要说狐一兮比自家尊上好,怎么可能?狐一兮虽是长得好看,可怎么看都如自己尊上威严霸气。 芸依心中所想却与姞霞不同,一般人若是说起自己心仪之人,话语中定会有些情感才是……可这泠儿方才回答之时语中却太过正式了些……说到底就是答得“不经心”。若不是妫瑶泠到现在都还不清楚司尊与狐一兮对她的情感,那便是她妫瑶泠自己亦是不知心中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番闲聊三人抬头便已到妫瑶泠所住的楚泠阁。 妫瑶泠同芸依与姞霞道别之后便独自走进院中…… 海棠(十一) 皓月之下,这空落落的楚泠阁显得苍白而寥寂…… 不知可是因方才经历别离之情……还是想到这院中再无楚儿…… 总之,此时妫瑶泠的心亦如这院落一般,似是空了好大一块…… 推开房门,月光撒在房中……这屋中同她离开之时一模一样,一尘不染……只是有些冷清,了无人气…… 妫瑶泠走向美人榻,有些慵懒地坐下,半靠着软枕,眸中有些空洞……盯着桌案上的玉香炉,眼睛都忘了眨……这香炉亦是从青要山的墓中带出,楚儿十分喜欢……白玉精雕,镂空牡丹交织着藤蔓,有几分华丽,雕工亦是不凡……只是如今,炉内早已燃尽的香灰冷如冰霜一般,静静地躺在炉底…… 妫瑶泠又歪了些身子,轻声一叹……本不怕孤寂,只是因为热闹过,如今才更显落寞…… 罗袖轻拂,桌案上便放上一壶桃花酒,一盏白玉杯,就连方才沉寂的玉香炉亦是缓缓升起淡淡青烟…… 檀香扑鼻,酒香四溢却掩不住妫瑶泠眼中孤寞…… 这人啊,只有在一人独处之时才最真实…… 妫瑶泠望着门外那片苍白……脑中浮现的竟是狐一兮那日站在雪中树下的模样……这才分隔几时? 妫瑶泠摇头哼笑一声,对自己脑中念想有些无奈。 又咽下一口桃花酒……这酒入喉柔滑,入心灼烧,后味桃香久久,若是一不小心贪了杯,劲还有些大…… 她妫瑶泠不是无心的人,亦不是无情的人…… 只是,她这心中似是有一道墙,这墙坚实的很,一有人靠近这墙啊,这墙就像是长了刺一般,扎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妫瑶泠自己。 亦是不管那人是否真心,妫瑶泠都会劝说自己那是假意……就是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有这般情怯…… 妫瑶泠索性半躺在榻上,支着一只腿,拿着酒杯的手耷拉在这腿上,百无聊赖…… 不知那狐狸这会儿作甚,该是早已睡下…… 想来也是好笑……若如那狐狸所说,八百年前她妫瑶泠莫名其妙的救了他狐一兮,又信誓旦旦的应了那只小狐狸与之结缘,再口口声声定了那些规规矩矩……倒的确像是她妫瑶泠主动招惹了那只狐狸…… 妫瑶泠嘴角一笑,自作孽了…… 那狐狸,又的确有点好看……尤其是那狐狸一笑,他一笑啊,那眼睛就跟这天上的月亮似得……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也不知他那身皮囊是几生修来的福气……还有那狐狸身上的桃花香,也好闻…… 这酒中也有桃花香……好喝…… 只是,几杯酒下肚,竟是有些困意…… 白玉杯从妫瑶泠手中滑落,不知不觉,湿了厚厚的地毯,撒下满屋子的酒香……伴着檀香……妫瑶泠的眼皮子,越发沉了…… 好似看到……嫣红的桃花树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年…… 仔细一看竟是那只狐狸…… 狐一兮微微抬起手……他脚下的花瓣随风轻舞…… 妫瑶泠嘴角一笑,朝着狐一兮走去…… 越走近他,身边桃花的颜色好像越深了些……最后竟成了如血般的深红色…… 在狐一兮面前几步外驻足…… 瞧见,原本微笑的狐一兮竟渐渐敛容没了笑意,眼中却是淡淡的忧伤,转而是惊恐的神色?! 只见,狐一兮突然伸着手向着妫瑶泠跑来…… 妫瑶泠亦是感到身后一阵冷风……心上一颤,竟是有些害怕,害怕身后那东西,虽不知是何事,亦不知身后是何物,只觉得危险异常…… 可,尽管害怕,妫瑶泠还是怯怯的转过身…… 一团黑雾如同利刃一般向妫瑶泠袭来…… 妫瑶泠来不及躲闪,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一击袭向自己…… 却突然感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妫瑶泠推开…… 妫瑶泠眼前一片猩红,身边的桃花亦是纷纷凋落…… 回过神来,狐一兮已倒在妫瑶泠面前…… 他胸口的鲜红,如同桃花那般盛开,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妫瑶泠宛如丢了魂魄一般,愣在那处……又缓缓地跪在地上,伸手扶起狐一兮瘫倒的身躯…… 可,狐一兮竟像是石像一般僵硬,而后化成粉末消失在她手中…… 妫瑶泠红着眼眶,还没明白这一切为何而发生……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妫瑶泠反复问着自己……心上,好难受,像在被凌迟……像是一刀刀一次次一把把利刃一点点蹂躏着妫瑶泠的心脏…… 想喊却叫不出声……想哭却流不出泪……心中的那分酸楚就横在心尖上……咽不下吐不出……难过到不知所措…… 妫瑶泠抬眼望见远处黑影正一步步逼近自己…… 顷刻间,方才那股子怯弱亦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怒火中烧…… 可,身体却动不可动?像是僵住了一般? 眼瞧着那黑影提着滴血的剑,越走越近,却看不清面容…… 妫瑶泠使出全力,可这身上似有千金一般,站不起身…… 究竟是谁?! 妫瑶泠悲愤的看着身边的黑影,却始终无法看清他的模样…… 那黑影脸上飘着一层黑色怨气,只见那黑影抬起手手中滴血的利刃举于头顶…… 妫瑶泠眼中一惊,莫不是今日便要死在这里不成? 妫瑶泠拼尽全力,唤出噬月…… 手握噬月的那一刻周身的紧固似是粉碎一般消失不见! 猛然起身,噬月直刺向那人脖颈…… 梦魇外,妫瑶泠突然坐起身,手中的噬月上有浅浅的一道红印…… 原来是梦…… 妫瑶泠满头是汗,喘着粗气,可眼前的确有一人,看清这人,又是一惊…… 只见玄岂一只手握住剑身,微侧着头,脖颈处有一道浅浅的红……另一只手端着的食案内一碗清粥,一滴未洒,几叠小菜,飘着清香…… “司尊?!”妫瑶泠愣愣的看着玄岂说道。 “……”玄岂脸上虽面无表情,眼低却隐微着一丝担忧……手中亦是有血顺着噬月的剑刃滴落…… 妫瑶泠眉上一皱……噬月便从玄岂手中消失…… 妫瑶泠慌忙从美人榻上下来,单膝跪在玄岂面前,拱手说道“小师疏忽,伤了司尊,还请司尊责罚。” “……”玄岂放下手中食案,扶起妫瑶泠。 “司尊……”妫瑶泠抬首看到玄岂冷峻的面庞和深邃的双眸……心上一颤,又慌忙垂下眼帘。 “泠,你不必如此。”玄岂轻声说道。虽不知妫瑶泠方才梦到何事,但看她醒来时眼角有泪,又如此紧张……想来不是什么好梦……便说道“泠,可是近日太过操劳?” “……还好。”妫瑶泠答道。 “今日起,你便在此休息。”玄岂说道。之前玄岂答应妫瑶泠去人界,一来是查探与驻守隞城之事,二来亦是担忧妫瑶泠因为司徒楚楚触景生情……这楚泠阁本就是她妫瑶泠与司徒楚楚所在处,见妫瑶泠在这院中时有想起往事,便想着让她出去透透气也好……可如今,人界被邪祟干预,屡次让妫瑶泠处于生死边缘,再加上……那妖界狐一兮,玄岂怕是不愿再放妫瑶泠出去。 “可隞城之中还有未查明之事,以及那些飞尸……”妫瑶泠一想到王城之中的那位邢贞人,心中泛起憎恶之感。 “隞城中,本尊已派修师驻守。”玄岂说罢又看了一眼妫瑶泠,见妫瑶泠神色中有些不安,又说道“你且安心修养。” “……”妫瑶泠眉上一皱,还未从方才梦魇中走出,有些担忧这梦中之景……还有那邪神相繇之事尚未查清,司徒楚楚的仇还未报,姚夫人那便亦是不知可还好……还有……还有那只狐狸……此时尊上要她在此养尊处优,这可如何能让妫瑶泠安心?“尊上,小师无碍,还请尊上让小师前去人界。” 玄岂垂下眼帘若有所思,片刻又说道“泠在人界的友人,本尊会派人捎去书信,再派人盯着。至于相繇一事,本尊自有安排。” “……”妫瑶泠心中一叹,司尊果然心思细腻……只是让妫瑶泠最为担忧的还有一人……便又说道“妖界那边……” 正欲说下去却见玄岂轻轻置起一只手示意她妫瑶泠莫要说下去…… 玄岂原本俊俏的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霾,缓缓开口,说道“泠……妖界那边狐帝与帝后亦会处理。” “……”虽说尊上这话没错,只是妫瑶心中因那梦魇如芒在背,心中多少有些胆颤。并非怕那黑影,而是怕梦魇中狐一兮身上那朵鲜红成真…… 玄岂见妫瑶泠低头不语,又说道“况且,妖界的狐公子……”玄岂故意放慢语速,瞥了一眼妫瑶泠方才还有些灰暗的双眸竟是有些亮堂起来……玄岂心中一沉,继续说道“狐一兮绝非等闲之人,无须你为此人担忧。” “……”妫瑶泠一愣,心中一叹。也是,狐一兮灵力甚高,又有狐帝帝后在他身旁伴他左右……妫瑶泠心中轻笑,有些自嘲之意,若非玄岂这么一说,妫瑶泠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份多余的担忧,也不过是自己自视甚高了些…… 玄岂见妫瑶泠虽略有些展颜,却非喜色,便又说道“泠,昨夜宿醉,想来今日胃中不适,喝些清粥也好。” “……”听玄岂这么一说,妫瑶泠腹中好似回应一般……竟是有些饥饿感。 这桌上清粥淡菜看似平淡,却散着清香。 玄岂将清粥推向妫瑶泠面前。 “多谢,司尊。”妫瑶泠说罢,便小心地坐下,置起汤匙,将清粥送入口中。 这粥色白,味道却是不差,细看才发现这粥中竟是竟是有些糯米之外的东西,香甜中带点果酸。 “?”妫瑶泠又搅起一勺,打量这润白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玄岂见妫瑶泠神色中满是疑惑,说道“往日你爱喝桂花粥,今日换了白棠,可还喜欢?” “嗯。”妫瑶泠轻轻地点点头。原来是白棠,方才就觉得这味道与青要山的棠梨有些相似,只是自己从未想过将这果物放入粥中……这味道还真不错……妫瑶泠想罢,眼神微微地在玄岂脸上扫了一眼……玄岂原本冷峻的面庞,此时这微弯的嘴角竟有种冰山雪莲之相…… “尊上,殿中有事需商议。”门外传来涣合君的声音,亦不多言,只是静静的守在门外。 “……知道了。”玄岂眼帘一垂,敛容起身。 妫瑶泠听到这涣合君的声音宛如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心中一松。换做以前面对小司尊还好,毕竟面对一个孩子……可此时,看着这玄岂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甚至在心底还有些畏惧之意……说不上来这感觉从何而来,只是一对上玄岂的目光,妫瑶泠就想躲开…… 玄岂低首沉思片刻,又看了一眼妫瑶泠,眼帘微垂说道“本尊晚些时候再来。” “……”妫瑶泠站起身,拱手相送。 瞧着玄岂走远这才又安心坐下……眉上一挑,拨弄碗中的白棠粥……心中想来,这尊上虽是脸上的确冰冷了些,可这长相也算是俊逸。棱角分明,眉如剑,眸如夜,高鼻梁,薄丹唇,似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傲气内敛,步伐间却藏不住王者气度……只是……这玄岂又不是粗狂凶相,怎的自己怕成这样? 想到这儿,妫瑶泠自嘲一笑,大概是因为这玄岂还是小尊上之时便灵力深不可测,如今这人儿大了,怕是自己更别想打得过了…… 想罢,妫瑶泠看着起桌上小菜,嘉荣草,萆荔,岗草,青笋,这红红绿绿的颜色倒是好看,虽不是稀罕物,可生长之处却是天南地北…… 但若是比起姚府的菜品,好似的确清淡了些…… 妫瑶泠缓缓地搅着碗中白棠粥,不知人界那几位友人可还好…… 早膳后,妫瑶泠来到院中,昨夜那片苍白之相被耀眼的阳光所代替。 院中依旧静谧。 一阵清风拂过,院中草木沙沙作响…… 妫瑶泠从灵坤囊中拿出几颗花种端详起来…… 在妖界之时,妫瑶泠见院中这花长得好看,淡青色的花大如盘,花瓣锦簇,清香中透着淡淡甜腻,叶大葱郁,乍一看以为这是变了色的人间牡丹……妖使说,这花叫青云没骨,是那狐狸在人间寻得后又带回妖界。借着青丘山中天地灵气生长……又由狐一兮精细栽培,这花便由净白色长成了这天青色,并取名青云没骨。又说,这花不仅长得好看,还可做药用,有镇痛祛瘀功效。妫瑶泠听罢这话更是喜欢这花,便向妖使讨要来几颗种子…… 只是,不知这扶魂司的土壤能否养得活这娇嫩的青云没骨…… 可,妫瑶泠还是想要试上一试…… 妫瑶泠拿来小木铲,在院中一处阳光充裕之地挖了个小坑,小心地将这花种放在坑中,埋好了花种…… 想到这扶魂司没有青丘山那般地灵,妫瑶泠又在浇灌的水中注入些灵力…… 看着地上微鼓出的一小土包,又搬来些不大的石头圈了起来…… 妫瑶泠看着这石头圈起的土包眉头微微一皱……这小土包被这些个石头围起来,看这样子好像……有点像…… 妫瑶泠轻叹一口气,走出楚泠阁,片刻便回来,手中抱着些紫竹…… 坐在院中亭下,妫瑶泠手中的匕首轻而易举的将这竹筒削成竹片。 “嘶……”妫瑶泠看着指尖一点红皱起眉头……平日舞刀弄剑她在行,可碰上这些细致的事儿,却是笨手笨脚……无奈地一摇头,拔出那根嵌在肉中的竹刺,又继续削着竹片…… 又将削好的竹片缠成篱笆…… 就为这一块小土包,妫瑶泠竟围起院中一大半的地…… 这才满意的拍干净手上的尘物…… 忙完所有,妫瑶泠蹲在这小花圃旁边,双手托腮,眼睛盯着那块小土包,满心期待…… 虽不知这小花,能否成活,可就是这么看着,便也觉心悦…… 海棠(十二) “泠……”玄岂薄唇微张,轻声叫道。漆黑的眸子看着眼中之人缓缓转过头,神色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 妫瑶泠一愣,竟不知司尊何时已站在身旁,赶忙起身拱手说道“司尊。” 玄岂眼帘微垂,说道“泠,本尊说过,你无需向本尊行礼。” “……”妫瑶泠低首不语。这司尊本就一身傲气,面容精致却是不怒自威,周身处处散发着旁人勿进的气息……她妫瑶泠与这司尊又是上尊下属,不行礼岂不失了礼数。 “……”玄岂心中轻叹一口气,妫瑶泠分外见外的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本是早已习惯,只是去往一趟妖界后,玄岂越发在意这事。不由得将手指攥紧了些。 玄岂望向妫瑶泠方才一直注视的那处…… 这泠楚院已是许久未添新物…… “妫瑶泠!赶紧出来接驾!来陪本师再战三百回合!”院墙外一男子声传入妫瑶泠耳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一听便是腾御。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腾御。 腾御一只脚刚踏进楚泠阁,却见司尊玄岂与妫瑶泠站在院中……腾御倒吸一口气愣在那处,不敢逾越,表情有些难堪……这一只脚是进去了,可这另一只脚倒是不知该不该进了…… 这腾御本想着,修更去往人界,自己本就在院中抄书抄得无趣……听闻昨夜妫瑶泠回来了……这便一早前来“拜访”她妫瑶泠,顺便与她切磋切磋,找点乐趣…… 谁知,司尊竟在! 他腾御怎会不知,这司尊向来看这妫瑶泠看得紧? 只是本以为此时的司尊应在大殿处理公务,便抱着侥幸的心里前来……怎知这司尊今日竟破天荒的不务正业?! 只是……现在该如何是好?这可难为到腾御了……这会儿若是进去,岂不是扰了司尊与妫瑶泠相谈?万一司尊一怒之下,把自己发配到边疆可如何是好?可这若是不进去,司尊方才已是听到自己叫嚣……之前被罚的金刚经到现在都还没抄完,若是再被罚,他怕是这辈子都不必出扶魂司了…… 腾御额头冒汗,左右为难……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正当此时,腾御听到远处有脚步声,抬头望去,瞧见几位小扶魂师经过……心中大喜!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腾御轻咳一声,假装没瞧见司尊与妫瑶泠,大声对那几个小扶魂师喊道“我说你们几个,不好好在校场练功,在这里乱逛什么?”说罢,脚下溜烟,头也不回地向那几位小扶魂师走去…… 妫瑶泠本想着,这腾御来的正是时候,正巧不想与司尊独处……倒不是讨厌司尊,就是如今司尊这冷峻的外貌让她妫瑶泠有些不适应……可谁知…… “……”妫瑶泠看着腾御原本兴致勃勃的神色中划过一丝畏惧……又见这腾御今日也不知哪儿来的闲心,竟是管起扶魂司的这些小辈来了?这个腾御,往日想清闲的时候他偏偏要来扰了清净,此时需要他来解围,他怎的又跑了?! 妫瑶泠又是看了一眼玄岂,心中微微一沉…… 玄岂面不改色,看不出是何心境,只是听到腾御脚下走远的声音后,便抬头看着妫瑶泠,说道“你随我来。”说罢转身迈开步伐。 “是……”妫瑶泠虽是不知玄岂何意,又是要去哪儿,但还是“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心中还不忘再多抱怨这腾御几句……想来那腾御定是畏惧司尊……上次妫瑶泠与腾御在这院中切磋,便被司尊逮了个正着,这次这家伙倒是学聪明了,瞥见司尊掉头就跑,这个没骨气的,亏得还是七尺男儿,竟是这般胆小! …… 玄岂带着妫瑶泠穿过竹林,又走过几条小路,在一处小瀑布前停下。 这地方她妫瑶泠曾与司徒楚楚来过,当时只是来此游玩片刻…… 可,玄岂将她妫瑶泠带到这里作甚,难不成也是来玩的? 怎可能? 妫瑶泠看着玄岂,满脸不解。 只见,玄岂拂袖一挥,这小瀑布中的泉水便一分为二……又闻一阵闷响,水后的两块石头左右打开,露出一山洞。 妫瑶泠神色一惊,这瀑布后面竟还有山洞?! 玄岂也不语,低头走进山洞,妫瑶泠紧跟在后…… 这山洞之中不似寻常山洞阴凉,而是有些干燥,不仅干燥竟还有些闷热…… 且,越往下走,这洞中温度似是越高…… 约莫着向下走了有半个时辰,似是到了洞底,脚下的路平了些…… 又走了不过半柱香,这才知晓这洞底的别有洞天之处! 不仅是洞中有洞,竟还有崖! 玄岂与妫瑶泠来到崖边。 妫瑶泠抬头看向洞顶,这洞顶布着密密麻麻的结界,如牢笼一般,上面的经咒文字闪着淡淡的金色光晕。 再看不远处,崖上悬着一块表面平整的圆石,由数道铁链相交撑起,石下悬空有近百丈…… 崖底还有火浆流过…… “此处名,炎焦崖。”玄岂望着那圆石,说道“可助你修行。” “?”妫瑶泠眼中一惊。如何修行?坐那圆石上?那圆石分明是个被架在炭火上的石头!她若在那处打坐,岂不是要被烤熟? 妫瑶泠又望着崖下火浆,浆内似有物蠕动,红磷金光……曾听闻扶魂司大狱之下有火浆流过,只是她妫瑶泠从未深入其中……大狱之底如禁地一般,她妫瑶泠自是没那个闲功夫去一探究竟。还听闻大狱之底,镇有一龙,龙鸣啸天,其名为燋。 这崖下火浆莫不是与大狱相连? 这崖底之物莫不是,燋? “司尊,这……”妫瑶泠眉头紧锁,心中想来,这司尊莫不是故意刁难她?她妫瑶泠可是属寒的!就算是她耐得了这洞中燥热……可那火浆中的燋万一饿了,岂不是一口便将她给吞了?又或是一个不留神,自己掉下去……岂不是尸骨无存都无人知?那可如何是好?! 玄岂冷冷的看着崖底,说道“你可知,为何如今你的修为止步不前?” “……”妫瑶泠原本还在想这崖下之物,可一听司尊玄岂这话心下又是一惊……原来司尊早知此事? 原本,妫瑶泠本就灵力甚高,说到修行,妫瑶泠亦是从未因资质高而怠慢……按理说破阶之事应是指日可待……可这些年来妫瑶泠却是屡试屡败,难破赤纹,迟迟未能成为上上品阶,一直在赤纹之顶徘徊……甚至,曾因强行破阶差点走火入魔……若非师父夜茖及时相助,怕是此时在那大狱之底的就要多上她妫瑶泠了……自那次之后,妫瑶泠的灵力不仅没有长进,反倒是常常感到灵力溃散,以至于每每遇见强敌,用些稍微高阶的鬼咏,灵力便撑不住了…… 妫瑶泠望向玄岂问道“司尊知道此事?”可,这事妫瑶泠从未向谁透露半分……莫不是师父将那事告诉了尊上? 玄岂神色中似是闪过一丝落寞,垂目说道“人分五行,各占其一。有少有者可占二三。你便是如此。”玄岂微侧过身,深邃眼眸似有难言之隐,又继续说道”泠,你可愿在此修行?为……六界安定?” “……”妫瑶泠心口一沉,想来,这六界如今动荡不安,倘若那邪神当真是相繇,怕是要有一场恶战……那邪神的力量她妫瑶泠也算是见识过,恐怕见识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可虽仅仅只是那邪神的冰山一角,却已让妫瑶泠毫无招架之力…… 作为扶魂师,本就是为六界安定而存在,上屠邪祟下斩魔怪。扶魂司中除了师父夜茖之外,有资格登顶的不过数人…… 若说当真要面对相繇这般上古邪神,妫瑶泠自是会鞍前马后,说不准还会是场持久之战…… 但自己如今这般状态,的确算不上可与之抗衡之辈……况且相繇之事亦是不容与之长时间周旋,只是这相繇狡猾,行踪不定,又不知用的什么术法,六界之内竟是探不到此人踪影。 可若是闭关……又不知何时才能出去,少说也要数年……多则数十年……来得及吗? 正当妫瑶泠左思右想之时,玄岂拂袖一挥,手中浮出一朵金莲。 “这是……?!”妫瑶泠看着这金莲,心中不由一震,这莫不是境地莲?传闻在此莲中修行纵使在天界以外亦可一日如年。莲中光景如流水,久坐莲心不入魔。一入莲中无回头,莲开已有四季过。妫瑶泠只在书中见过此物,世间只有一朵,竟没曾想今日有幸一见。 “境地莲百年一开,入莲不出,光景一年,修为三百,你可愿意?”玄岂将手中金莲放在妫瑶泠面前,问道。 “……”妫瑶泠沉思片刻……若是有这境地莲相助,说不准她还真能成功破阶……只是,为何脑中竟又想到狐一兮的面庞……可再一想,一年时间倒也不长……若能破阶,兴许还能与那邪神拼上一拼,便轻启丹唇答道“好。” 玄岂修长的双手一扣,双眸微垂,口中默念经咒,只见那金莲向着崖上悬浮的石块飘去,轻轻落在圆石上,而后突然大了数倍,可容一人盘坐其中。 妫瑶泠对玄岂拱手一拜,便向着金莲飞身而去…… 脚尖轻盈的落在莲心上,看着莲内花瓣上密密麻麻的经文,深吸一口气,盘膝而坐…… 莲瓣缓缓合上,妫瑶泠又看了一眼玄岂,便捻指闭目…… 玄岂漆黑的眸中,映着妫瑶泠与金莲。 望着金莲紧闭之后,玄岂右手前推,微弯手指,手腕一用力……只见金莲四周绕着数道金色符咒…… 这咒文将在金莲再开之前,守护着这莲中之人。 玄岂见莲闭阵法启,双手背与身后,望着金莲,目光许久未曾移开…… 直到涣合君悄然走到玄岂身后…… 涣合君望着围绕在金莲之外的咒文,轻叹一口气,问道“司尊不打算告诉妫师,她……”涣合君正要说下去,却对上玄岂双眸,冰冷如霜,立即垂首不敢多言此事……又从袖中拿出鬼谏,说道“司尊,修师急谏。” 玄岂接过鬼谏,打开一看面色阴冷,说道“告诉修师不可轻举妄动,让腾师即刻启程,前去与修师一同驻守。”玄岂顿了一下又问道“姚府之中可有异?” “回司尊,姚府中本就有妫师所设下的结界……只要那位姚夫人不出府中,邪祟便不可接近……”语上一顿,又说道“就算出府,亦是不必担忧,派去盯梢的扶魂师在府中扮作家奴,自会见机行事……”涣合君又看了一眼玄岂,说道“至于妫师其他几位人界友人……似是有宝器傍身。” “宝器?”玄岂目中生疑,问道“何物?” “似是妖界之物……桃香翠玉。”涣合君小心翼翼地说道。 “……”玄岂心中又是一沉,桃香翠玉?那狐一兮自是不会随意将此物赠人……多半是那位狐公子赠与妫瑶泠……妫瑶泠自是不知这玉的轻重,才将这东西送给几位友人…… 要说这玉,哪怕是在妖界亦是稀有之物,不仅色泽嫣红,玉质柔润,又可做辟邪之用,还可保尸身不腐,聚灵不散……万年间也不过几块…… 玄岂望着金莲,眸中更深……这狐公子一出手这就是这般手笔,还真是大方……回想昨日,狐一兮看妫瑶泠的眼神似是不一般……只是,传闻中那狐一兮不是有心仪之人?莫不是…… 玄岂眉头微皱,轻蔑的哼了一声,拂袖转身离开此处…… 涣合君回首又看一眼那朵金莲,一声轻叹,便低首跟上玄岂脚下步伐,一同离开这洞中…… 玄岂与涣合君来到洞外,几道符文深深地刻在洞口,将其封禁。 百丈内但凡有人靠近此处,玄岂便会知晓,灵力低微者,更是连靠近都难。 玄岂抬首望向林中之上,薄云汇聚成阴…… 海棠(十三) “你是说与那玄岂有婚约之人可能就是妫瑶泠?“狐一兮眉间微皱问道。望着坐在一旁的灵石,目光中闪过一丝诧异。 “嗯。”灵石轻轻点着头,端起一盏茶,送去口中。 “……”狐一兮微微皱着眉,心头一紧,收起玉扇起身便要离开。 “欸欸欸,你这是要去哪儿?”灵石一把拉起正欲走人的狐一兮,说道“我说你这小狐狸,你还准备擅闯扶魂司不成?” “倘若当真如你所说……那便不能让她待在扶魂司了……本公子这就去把那小鬼夺回来!”狐一兮眉头紧蹙,若那小鬼当真与玄岂有婚约,自己又算什么?那玄岂定然猜到他狐一兮心思,否则亦是不会走的如此奔逸绝尘。 “我说你这只狐狸,一碰上牵扯到那女娃之事,便没了理智?你就不能听本灵石说完?”灵石挡在狐一兮身前说道。 见狐一兮稍作冷静,灵石轻叹一口气,说道“本灵石知道,你是怕到了嘴边的肉被别人抢了去,可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啊……” 狐一兮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说道“那小鬼不是肉。” 灵石咧嘴嘻笑,说道“哎呀,行行行,是本灵石比喻不够贴切……心头肉心头肉,心头肉也是肉……对吧?来来来你先坐下,听我说……”灵石拉着狐一兮重新坐在石凳上,继续说道“我是石头嘛,被关在那洞中数万年,虽不能乱跑,可也听说了不少事……” 灵石语上一顿,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也就是六七百年前,你那时候还是只小狐狸,整日里啊在这妖界跑来跑去……这妖界的妖使整日里最重要的事儿,大概也就是四处找你……不免呢也会找到我那洞中去,亦是有妖使借机偷个懒,找累了在我那洞外休息片刻……顺道说些闲言碎语……” “……”狐一兮面色微红,倒不是因为儿时之事,只是心思还在那句心头肉上。这小鬼何止是他狐一兮的心头肉,整颗心都是这小鬼的。 灵石为狐一兮斟上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慢悠悠地说道“天界有一只黑麒麟,与数千年前降生……降生之时遮云蔽日,被视为不详。天帝本要将其镇压,并永封枯地之下……可金灵圣母那时恰巧遇上此事……见这黑麒麟虽有利爪却目中纯净,心生怜悯收与坐下……这黑麒麟便是玄岂。” “这与那小鬼又有何干系?”狐一兮一口饮下手中茶水,好似这是烈酒一般,耳中自是不愿听得什么玄岂不玄岂之类的话语。 “你别急嘛,本灵石这不是先让你了解你这情敌是何来路?”灵石白了一眼狐一兮,又继续说道”这玄岂在金灵圣母坐下修行,本也算是不问世事。因一事出山……而后,便在天界略有名声,这一事便是相繇之事。” “相繇?”狐一兮眸中略显诧异。难怪狐帝帝后只让妫瑶泠发了剑名,他玄岂便亲自来了。 “正是。数千年前击杀相繇之人,他便是其中之一。”灵石轻轻点头,说道“也正是因这件事,天帝对玄岂可谓是‘另眼相看’……要说玄岂亦是算得上一表人才,文韬武略有将士之风……” “?”狐一兮眼上一眯,盯着灵石…… 灵石赶忙又说道“当然了,他自是比不上狐狸你……”清了清喉咙,灵石继续说道“那玄岂……能文能武也算还行……天帝便与金灵圣母商议,让他暂且留驻天界,也能保一方安泰……金灵圣母许是也觉得玄岂自小伴她左右,未经世事便难以参透诸事,便应了这事……” 灵石又是喝了一口茶水,说道“我跟你说,你别看玄岂总一副冷脸,中意与他的仙子可不在少数……”说道这处,灵石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就连天帝的小女儿叫什么……什么翎……记不清了……反正那小仙娃亦是对那玄岂是青睐有加……” 天帝的小女儿?什么泠?“你是说,小鬼是天帝小女儿?”狐一兮不解的问道。想到狐一兮第一次见妫瑶泠亦是以为是位神仙姐姐,只是那是自己年幼分不出眼前这人是何真身。 灵石晃着手指,说道“非也。此翎非比泠……你听我慢慢道来……”说罢又是喝了一杯茶水,继续说道“再来说说这玉山之中的一人。这人伴随西王母修行,亦是不知是何来历,只道是位得道的凡人,机缘之下与一位仙师相遇,而后,被带到了玉山……这个人,才是你的小鬼,妫瑶泠……” “得道的凡人?”狐一兮眉上一皱,而后又嘴角一笑,扇着手中折扇,说道“我就说,为何分不出这小鬼究竟是何身份,原来是个半人半仙的……”说罢又是想到那小鬼模样,心中道来,这小鬼也是厉害,半人半仙便能有这般修为,若是日后封仙封神,岂不是更了不得?怪不得他狐一兮几次查阅仙籍,都不曾查到这小鬼的名字…… 狐一兮沉思片刻似是又想到一事,突然一笑,说道“难怪……” “难怪什么?”灵石望着狐一兮问道。 “难怪那小鬼当初救我之时,那只狡兽那般畏惧小鬼,原来小鬼是西王母的徒儿。”狐一兮嘴角一弯笑着说道。初遇妫瑶泠之时狐一兮便被那小鬼傲人的气势所吸引……不禁感叹,西王母也就是金母元君教出的徒儿,就算是个凡人,亦是气质不凡…… 灵石见这狐一兮又是一副蒹葭之思,无奈地摇头,这狐狸怕是没得救了……清咳几声,说道“你到底还听不听那小鬼的事?” “听。”狐一兮笑着点头说道。 灵石又是嫌弃的瞥了一眼狐一兮,继续说道“你那小鬼后来不知为何会被玄岂盯上……而这玄岂亦是多次向西王母询问此人,并有意要迎娶妫瑶泠……” 听到这话,狐一兮眉上一皱,“啪”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折扇,说道“凭什么?” 灵石被狐一兮吓了一跳,揉着心口,又说道“我这不还没说完呢……” “那你继续说”狐一兮说道。 “原本西王母倒是并不反对此事……可是不知为何,你那小鬼会突然消失与天界……又为何受了伤,而后被你养起来了……”灵石说罢,又望天沉思,说道“说来也奇怪……传闻那女娃消失后,玄岂跟着便销声匿迹……你说这二人之间,是发生了何事?” “……”狐一兮又猛然喝了杯中茶水。心上满是不悦…… 灵石突然想到一事,说道“你说,会不会是……他们二人打了一架……两败俱伤了?” “……”狐一兮亦是想知!那日,那小鬼伤得如此重……倘若真是被玄岂所伤,他定饶不了玄岂…… “不对不对。”灵石摇着头说道“听那日与玄岂一同而来的两位扶魂师口中之意,玄岂对那女娃上心的很……他们二人应是没有前仇……” 狐一兮一声轻哼,脸上更是布上一层不耐烦…… “这女娃前去扶魂司不久,玄岂便任命扶魂司尊上一职……说不准那玄岂会去扶魂司任职这事亦是与这女娃有关……”灵石边想边说道。 “嗯?!”狐一兮一听这话,心中焦躁起来,手中的玉扇差不多要被他扇断了……这个玄岂,想怎样啊?! 灵石见狐一兮神色慌乱,有些坐不住了,便又赶忙说道“不过你无需着急,那小鬼去扶魂司怎么说也有个一百来年了吧?你瞧她对玄岂那般恭恭敬敬,就该知晓,她对那玄岂没什么私情……” “那也不行。”狐一兮微皱着眉头,说道“若说之前,一直不知有这玄岂的存在,那小鬼在扶魂司便也就在了……可如今……看来是得想办法把那小鬼从扶魂司弄出来……如若那小鬼执意要在扶魂司……也行……”说道这处,狐一兮眯起眼睛,停下手中扇动的折扇,嘴角一弯,说道“但她得先嫁给本公子……” 灵石看着狐一兮满面桃花的样子无奈地捏着眉中,说道“狐一兮啊狐一兮……你是被灌了迷魂药了吗?”灵石说罢又是冷笑一声,说道“我说,狐狸,你觉得那玄岂会轻易放人?” “放不放是他的事。要娶那小鬼才是本公子的事……说到底那小鬼也算是天界的人,天界与妖界要结亲他还敢插手不成?”狐一兮说道这话,突然语中一惊,眉上微皱,似是自语一般说道“只是,既然那小鬼是西王母坐下的修行的徒儿……为何我前去寻她之时那般落魄,险些没了性命?莫不是她触犯了什么天规?” “你可算想到重点了。”灵石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说道“西王母掌管刑罚,那女娃原先又是西王母的人……”灵石突然停下斟茶的手,想到一事,又问道“狐狸,你说那女娃会不会是被西王母打了,然后又被从天上给扔下来了?” 狐一兮眉上一皱,轻摇着头,说道“不知……”心上微微有些不安…… 灵石双手环抱与胸前又说道“不过想来也是有趣,也不知这女娃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天界的那些人竟是闭口不言,只字未提,神神秘秘……” “灵石……”狐一兮微皱着眉头唤道。 “嗯?” “那小鬼现在如何,你可能知晓?”狐一兮望着灵石说道。 灵石摇着头更是无奈,说道“我说,狐狸啊,她这才去那扶魂司几天?能有什么事儿?” “可这些时日总觉得心里堵得慌……”狐一兮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白玉扇说道。 灵石哼笑一声说道“你想让我算算那女娃命数?” “嗯……” 灵石眼中撇过一丝不屑,口中说道“我可没这胆子。” “为何?”狐一兮不解,灵石这话何意? “你是不知,我去人界之时,就是遇见那个……那个无欢的时候,原本我与那女娃闲来无事,想着算算这女娃命格,东西刚拿出来就被她给碎了……”灵石一提起这事儿就心有不甘,想他灵石活了几万年,若不是如今灵力渐衰,谁敢对他这般无理?又说道“如今你让我算她命数?弄不好我这边刚起手,她那便就知晓,隔着千里就能把我给挫骨扬灰了……” “噗……”狐一兮看着灵石这般怅怅不乐的样子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能让这整日里不知天高地厚的灵石这般低头丧气的怕是也就只有那小鬼了。 灵石见狐一兮不仅没有同情自己的遭遇,反倒满脸笑意,心头一酸“你这狐狸跟那女娃这才相处多久,竟学得这般无礼?居然还能笑得出?你看不出本灵石的心酸吗?” 狐一兮敛容清咳几声,端坐身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是在下失礼了,灵石大人你莫生气……” “装腔作势……” 海棠(十四) 这日,灵石正躺在院中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吃着花生,突然听到狐一兮声音…… “灵石……”狐一兮如阳光一般的眸子中似是闪着耀眼的光,清澄而坚定,说道“我需出去些时日。可能这次出去的时日会长一些,你可愿帮我守在妖界?” “你这狐狸,又想做什么?”灵石眼上一斜,见狐一兮神色如芒,心中却是一虚……上次见这狐狸又这般模样还是几百年前闻得那女娃所在的消息时……结果回来时却是红着眼,说着那女娃伤的多重,为救那女娃,这狐狸当初差点将整个青丘可用丹药全搬去那青要山……这次,这狐狸又想作甚?难不成还真要去闯那扶魂司不成?那扶魂司是什么地方,岂是说闯就闯?那扶魂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代表着六界。就算是天帝老儿也不敢无故逾越。 狐一兮见灵石眼中惊愕,想来这灵石定是以为他狐一兮是要去扶魂司找那小鬼……狐一兮是痴儿又不是傻儿,自然知道些轻重,再者那扶魂司里的那位玄岂亦是高深莫测,贸然前去定然讨不到一点好。狐一兮嘴角一笑,说道“去人界。” 灵石心中似是放下一块石头“我还以为你要去那扶魂司抢人,吓本灵石一跳……”灵石抚着胸口说道,灵石看着狐一兮嘴角的笑容,又心中生疑,这狐狸去人界作甚?总不会是帮那女娃照看她那几位友人这种事?便开口问道“帮你守着妖界自然不是问题……只是,你去人界作甚?” “那便谢过灵石大人了……”狐一兮还是那副笑容,却是没答这灵石所问,起身便走。 “喂,狐狸,你究竟干什么去?狐帝帝后可知啊?”灵石在狐一兮身后喊道,说罢又赶忙起身,几步追上狐一兮抓着狐一兮的衣袖说道“你不说?那我也要去!” 狐一兮停下脚步,微微一笑,双手扶着灵石的肩膀,轻叹一声说道“灵石,你本就灵力日渐溃散,又将剩余灵力多数渡与我,你这身子可是虚得很……旁人不知,我又怎会不知?”狐一兮蹲下身子,拉起灵石的一只手,继续说道“当日我谢你渡我灵力,你谢我许你余生自由。你与我之间胜于友人……如今,外界不安,我自然要保你周全。你在妖界等我回来可好?” “……”灵石心中一震……拉着狐一兮衣角的手慢慢松开……正如这狐一兮所说,他如今灵力的确……所剩无几……想罢,灵石又双手抱胸,背过身去,佯装不在意地说道“去吧去吧,反正整日里听你在本灵石耳边叨叨也是烦得很……” 狐一兮嘴角一笑看着灵石的背影,说道“那我去了。” 灵石摇着手“去吧去吧……烦死了……” 听见狐一兮迈开步伐的声音,又赶忙转身说道“你可得早些回来啊!” “知道了。”狐一兮挥着手中折扇,头也不回地说道。 “……”灵石盯着狐一兮渐远的身影,不知为何,眼眶之中竟是有些微红…… 这万年来他一直是孤身一石,从未有人与他促膝长谈…… 万年间除了上观星辰日月,下看白雪皑皑,聆听风雪雷鸣,偶有动物路过也不过是匆匆一眼,雪山深处,山阙之巅,俯瞰万物变迁……纵使灵智已开,却无奈身是石身……空有灵力,却比不得妖啊灵啊那般自由……遂,他从未移动半步…… 本想着兴许哪一日地动山摇,又或是雷击水涨,他便随着落石一同碎了……说不准跌落河中,还能随着流动的河水四处看看…… 可,天不遂石愿,一天天一年年,依旧如此,风调雨顺……没有能能推得动他的风,亦是没有能冲得走他的雨…… 说来也是气人……你说他一灵石,好端端的杵在山间睡得舒坦……结果碰上天降横祸,竟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污血染了去…… 一时间,天色大变,原本晴空万里,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乌云密布…… 灵石本就不是一般灵石,这又被脏物所侵,让这未经世事的灵石发了疯,灵力四散开来……被污血侵染的灵丝渗透他脚下每一寸泥土,四周的原本一尘不染的雪色变得黝黑……不过半日,山中竟已毁了大半……清澈的河水变成黑水,动物们喝了黑水瞬间便化成一摊血水……一日未过,雪山便成了血山,无一活物…… 若非路过的神仙发现山中异常,怕是再晚半日这山就成了修罗之地…… 天帝降罪灵石,将它镇压在妖界寒洞,生不能死不能,从此不见天日…… 那洞中不仅有禁锢的阵法,他周围又满是散灵石…… 说来也是好笑……他本是吸纳天地灵气的灵石,却要被同是石头的散灵石磨去灵力…… 罢了罢了,灵石不知多少次安慰自己,就这么慢慢磨着耗着,终有一日散尽了灵力,变成粉末也好,若有来世不当这灵石就是了…… 也是好笑,原本在山中之时,妖类可谓是难得一见……这到了妖界,倒是因为自己这身灵力引来不少好事的小妖儿前来观看……有偷偷前来看的,亦是有怕他灵石再生什么事端专程来探视的…… 再后来,天界的神仙们又在这洞中加了些阵法,能进来的便只有得了令牌的小妖儿…… 还记得一日他灵石正在沉睡,却因真身有异而惊醒…… 一看竟是两只狐狸在他身上刻字,不必说,也知道了,这两只狐狸便是年少时候的狐帝与帝后…… 本想着这两只狐狸闹够了便还他清净…… 可谁知,这两只狐狸又生出个更调皮的狐一兮! 这狐一兮,整日里就爱玩东躲西藏让人来寻他的把戏……不知从哪儿偷拿来他老子的令牌,更不知这小狐狸是如何渡的洞外的冰河,竟是躲进他灵石的洞中来了…… 只是,许是这小狐狸不知,能进此洞的须有令牌才行…… 结果,躲得久了见没人找见,便自己睡着了…… 若不是灵石见这小东西有些可爱,便用脆弱的灵丝护着这小狐狸,这小狐狸怕是早在这寒洞中冻得晕死过去……哪还有机会等到狐帝帝后找到这儿来? 等狐帝帝后找来之时,自然少不了对这小狐狸一顿训斥……帝后红着眼睛说叨着狐一兮……待帝后说够了,身旁的狐帝才敢抱起狐一兮……又笑着对灵石一鞠身……三只狐狸便离开这洞中…… 灵石又算松了口气…… 若这小狐狸死这洞里,恐怕更是说不清…… 本想着,这小狐狸往后便不会再来了…… 可谁知,这狐一兮竟是个不长记性的!没几天又跑到此处,还带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物一同前来…… 又在他灵石身上爬来爬去,玩的不亦乐乎…… 玩累了就趴在地上睡起觉来…… 灵石只得次次用微弱的灵丝护着这小狐狸…… 这小狐狸睡醒了,便会离开…… 一来二去,囚他灵石的这洞,竟成了这小狐狸的秘密之地……这小狐狸也不管他灵石听不听得到,听不听得懂,总之就是一有空就来跟他灵石说说话…… 也是那时灵石才知道有个女娃叫妫瑶泠,是这小狐狸口中时常提及的人…… 亦是有一日,这狐狸红着眼睛又来此处,哭了半晌,吱吱呜呜告诉灵石那个叫妫瑶泠的女娃受了重伤……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诉狐帝帝后,不知要如何去救……此次回来,便是前来告别,若那这女娃不醒,他便要与那女娃一同长眠…… 灵石自然不懂狐一兮为何如此?世间之情,他一块石头能知多少? 只是,这之后很久,这小狐狸都没再来…… 亦是那时起,灵石第一次懂得何为思念…… 当这小狐狸再次打开这洞门之时……灵石心中一动…… 几万年间,灵石第一次开口,看着狐一兮渐进的脚步,灵石空灵而沧桑的声音回荡在洞中“狐狸,我等你很久了。” 狐一兮停下脚步眼中闪过惊愕,却又很快露出笑容…… 这小狐狸竟是不怕自己? 这小狐狸又笑着说“我就知道,我说的话你听得到。”说罢,这小狐狸走到灵石面前一笑,这笑像极了春日朝阳,像极了夜下弯月…… 只是,此时眼前这狐狸的灵力几近全无…… 这小狐狸像是见到老友一般,一点不见外,笑着说道“她醒了……” “……”灵石又听着这狐狸滔滔不绝得说着那女娃如何如何…… 那小狐狸还说“我想去守护她,兴许能带回来让你也见见……” 听到这句话,灵石心中一沉,莫不是这短暂的见面,这小狐狸又要走了吗?这小狐狸不在的时日中,灵石在这和洞中度日如年…… 良久灵石未在开口…… “你又不说话了……”狐一兮望着灵石眉头微皱说道。 许是狐一兮对他灵石也有不舍…… 这一狐一石在洞中空坐了许久…… 正当狐一兮准备起身离开之时,灵石突然说道“你拿什么守护她?” 这话一出,狐一兮眼中似是有些不解与惊愕,说道“自然是用尽全力保护她。”可刚说完这话狐一兮似是想到些什么,眉上一皱,眼中有些暗淡,望着自己伸出的双手喃喃自语“对啊……我……拿什么守护她?” 灵石哼笑一声,沧桑的声音再次响彻山洞“狐狸,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渡你灵力,你许我余生自由。 …… 灵石收起回忆,望着院门处,那里早已没了狐一兮的身影,重新躺在摇椅上,嘴角一笑“你这小狐狸……”你这小狐狸让这几万年灵石的心变得越发柔软了…… 几万年中还无一人说过什么保他灵石周全之类的话…… 灵石又不禁感叹,这小狐狸大了,不中留了……也不知他狐一兮这一趟跑去人界做什么去…… 山脚下,狐一兮站在妖界外的林中,手中拿着一块令牌。 狐一兮眉头微皱一下,指尖一滴朱红滴落在令牌之上。 狐一兮轻叹一口气,口中默念咒文。 片刻功夫,林中便有异象,一阵清风拂面,狐一兮面前便出现一个虚影,是一位如妫瑶泠打扮的女子,一身黑衣,黑色罗衣上的印纹泛着淡淡的蓝光,女子面容清秀,隐约可见眼角一颗泪痣…… 单膝跪在狐一兮面前,丹唇轻启,轻声细语的说道“狐公子。” 海棠(十五) 狐一兮看着眼前这女子虚影,嘴角一弯,说道“花媐,你不必这般多礼,快起来。” 这名叫花媐的女子身虽起,却一直微微垂首,轻声说道“狐公子……召唤花媐,可有吩咐?” 狐一兮微微一笑,面容可亲,问道“花媐在那边可还好?” 花媐耳角微红,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男子,说道“嗯,花媐在扶魂司多受前辈们照顾,一切都好……” “那便好。”狐一兮嘴角微弯,却是微垂眼帘,又问道“可有她的消息?” 花媐轻轻摇摇头“妫师级别高于花媐太多,花媐不敢贸然接近,只得路过妫师院府之时才敢多看几眼……可,这几次花媐路过之时,没发现院有妫师的气息……” 狐一兮眉头紧蹙,心中担忧。莫不是又被派去什么地方去了? 花媐小心地抬头,见狐一兮如玉雕一般的精致面庞,尽是愁色,轻声说道“狐公子……还有一事……” 狐一兮见花媐面露难色,温雅的说道“但说无妨。” 花媐左顾右盼,而后低声说道“花媐在扶魂司山中一处发现一块禁地……” “禁地?”狐一兮眸中生疑。 “嗯,要说这扶魂司有些禁地也属常事……可奇怪的是,原先那处并未设下禁制,应是近日才有……花媐猜想,这禁地许是与妫师有关……只是花媐还未确认,不敢断言……” “……”狐一兮心中隐有不安,莫不是玄岂将那小鬼囚禁于此?可看那玄岂亦不像是那般狭隘之人……狐一兮转眼瞥见花媐神色中满是自责,想来,她是觉得自己说了为断定的话,给狐一兮带来困扰,狐一兮莞尔一笑,说道“花媐是心细之人,果然未负本公子所望,你继续追查禁地与妫师一事就好。” “嗯……”花媐应道。说罢又是小心地看了一眼狐一兮……双颊更红了些…… 狐一兮一笑又说道“尽力而为便可,不须做太过为难之事。” “嗯。”花媐轻轻地点点头。 “照顾好自己,去吧。”狐一兮说道。 “是。”花媐鞠身行礼后,她那虚影便消失在狐一兮面前。 狐一兮敛容,又轻叹一口气……这花媐是狐一兮曾经救下的一只小狸猫,原本只是养在妖界的妖儿,在听闻他狐一兮中意之人在扶魂司之后,便请求狐一兮将她也送去,一来是想要在扶魂司磨练,二来也可告他知狐一兮妫瑶泠在扶魂司的一些动向……只是,这小狸猫本就灵力低微,修行不易,在扶魂司的百年中阶品一直停留在中品……不过好在花媐身巧体轻善于查探,的确帮了狐一兮不少忙…… 方才花媐所说禁地一事的确让狐一兮有些顾虑。 狐一兮眉头紧蹙,倘若那玄岂当真是把那小鬼囚禁,他狐一兮定会不管任何代价也要将那小鬼带出来…… …… 扶魂司中。 花媐收回灵识。端坐的身躯微微放松,娇嫩的手轻抚着有些微热的脸颊。轻呼一口气,嘴角微弯,想到自己对狐公子还有些用处,不由得心中一喜…… 想到高高在上的妫师,又是一阵感叹…… 妫师虽不是扶魂师之最,却在自己遥不可及的高度…… 自打来这扶魂司,花媐一边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一边时不时的关注妫师动向,若是妫师出任务,便报给狐公子,若是回来了,再报给狐公子…… 有时亦会遥远的看妫师几眼……私下里还会有意学着妫瑶泠的模样……只是画虎难画骨,学妫师表象容易,可妫师骨子里的傲气,她又怎能学得来? 不过想来也是,她花媐不过是个区区中品,哪能跟妫师相较?亦是正因如此,花媐对妫师才更多了崇敬之意……想着有朝一日,她若能成为妫师这般的人物,该多好…… 花媐伸了一个懒腰,起身走出屋舍…… 方才狐公子交代之事她定然会放在心上…… 这些年来打探妫师这事早已成了习惯,若是几日不见妫师身影,还会有些不习惯,亦是会有些担忧……就像上次,妫师前往人界,一去便是数月……若不是狐公子安慰她说妫师无事,说不准她连觉都睡不好了…… 花媐来到楚泠阁,透过门缝,瞧见花园中有新植长出枝桠,看这珠新植上的小叶好似在哪儿见过,却又想不起…… 院中依旧没有半点人气…… 花媐小心地推开院门,这院中清冷得让花媐亦是有些莫名的伤感……心中满是惆怅……原先这院中不只住着妫师一人……只是,与妫师同住的那位司徒楚楚,不久前因公殉职……那几日,花媐前来探望之时瞧见不少次,妫师孤零零地坐在院中亭下喝酒……亦是瞧见不少次,妫师眼眶含泪地舞剑……想必那位扶魂师的离世对妫师打击甚大…… 如今,妫师种下这小植,人却不知在哪儿…… 不过看这小植长得还算茁壮,想来定是有人在照看它们…… 许是芸师与姞师…… 花媐轻声一叹,为小植又浇灌了些水…… 而后,碾着轻盈的步伐,走出院中,又关好了院门…… 来到山间一处…… 眼前这条路本是通向一潭清泉,泉中有一小瀑布…… 记忆中那里并无特别之处…… 只是,为何此时会有这般强劲的阵法? 花媐皱着眉头,想着,倘若妫师当真在这阵法中,她又为何会被禁? 可,从未听闻妫师犯了什么过错。扶魂师的表制上,妫师的名字依旧在其中……纵使妫师当真在这禁锢的阵法中,也应不是惩处之举……若不是惩处便谈不上镇压,如此想来,这禁制莫不是……是在保护妫师? 可妫师又为何会被保护? 花媐站在路边想的出神,忽闻一阵轻微脚步声…… 心上一惊,赶忙躲在一棵树后,随即封了自己的灵气,幻为真身,屏息凝神盯着来人…… 只见来人一袭锦缎黑衣,印着金丝兽纹……面容冷峻,目无一物…… 是司尊?花媐望着司尊冰山一般的面容,自是看不出司尊心境…… 他身后数步还跟着一女子……这女子一身轻纱,手挽酡颜轻绦,高挽发髻翠玉珠钗,花容月貌,乍一看与妫师倒是有几分相像,只是这身打扮自然不会出自扶魂司,多半是从上面来的…… 只是,扶魂司不仅规矩甚严,又不算是个好景好地方……这么个娇弱女子来此作甚? “玄岂……”一女子声音说道。 花媐一惊,心想道,玄岂?原来司尊大人名为玄岂……只是,玄岂这名在哪儿听过来着?再细细看那说话的女子……花媐心中啧啧,瞧瞧,这女子面露悲色,一双杏眼仿若能挤出水来,让人不禁对这楚楚可怜之相心生怜悯……欸?方才,司尊眼中好像闪过一丝同情?花媐微微晃了一下尾巴,起了兴趣…… 这女人定与司尊关系不菲…… 玄岂脸上依旧冷若冰霜,一副不愿直面而对这女子的姿态,语中毫无一丝恻隐,说道“来此作甚。” 这女子一听玄岂语中冷淡,豆大的泪珠滑落两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玄岂背过这女子一言不发。 这女子几步移到玄岂面前,紧蹙眉头,哽咽的说道“我知,你怪我……我多少次向你解释,你终是不愿听,你气我也好,心甘情愿也罢……可你当年为何执意要娶那女子……” 花媐倒吸一口气,瞪大了双眼,她花媐这是知晓什么天大的事?司尊,执意,要娶那女子?那女子是何人啊?花媐心中疑惑,未曾听闻此事啊?别说婚娶,平日里司尊身边连个稍微近点的女子都没有……除了会与几位灵阶较高的女扶魂师交代任务,像她花媐这般修为的扶魂师更是连话都不曾说过……不对,那女子方才说“当年”?那就是曾经?就觉得之前司尊那副孩童模样的皮囊不过是障眼法……还真被她花媐猜到了……花媐不由得有些佩服自己,又支着耳朵,迫不急待地想弄清此事,便继续听这二人言…… “此事早与你无关。”玄岂微垂眼帘,语中竟是有些落寞地说道。 女子自嘲一笑豆大的泪珠便从眼中坠下来,万念俱灰一般一字一顿的重复玄岂方才的话“与我无关……好一个与我无关……倘若真是如此,你为何这几百年来躲在此处?为何不留在天界?莫不是怕见了我?” “……”玄岂胸口微微起伏,却不言。 见玄岂不语,这女子又接着说“对,当年是我前去找那女子相谈,告知她,你与我之间的事,可与她交谈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便走了……出来后不久路遇天兵前去朝麒宫,说有人称朝麒宫中有人行窃……我便跟了去……谁知……”女子哽咽,又继续说道“在那朝麒宫内,上上下下二十位小仙命……的确与我无关!本就是她所做!陨落是她咎由自取!” “你住口。”玄岂回过身语中厉色,眸中尽是骇人之色。 “……”女子被玄岂这眼神吓得不敢多言。 一旁的花媐亦是吓了一跳……这百年来……她可从未见过司尊动怒……还有……二十位小仙的命?!那……司尊要娶的女子竟杀了二十位小仙?! 玄岂亦是自知方才自己言重,低垂眼帘背过身子不再看那女子,只是淡淡的说道“若无他事,请回吧。”玄岂低首顿言片刻,又说道“今后亦是不必再来。” “玄岂……”女子旧泪未拭又添新痕……抬眼望着禁制之内,眸中生出厉色,嘴角微弯却是笑得凄惨“你当真以为,将她藏在扶魂司就可保她无恙?你当真以为你能瞒得过天帝?还是你以为她会为此感激与你?” 玄岂转过身,漆黑的双眸怒视着这女子,说道“你当我真的不知,你当初做了什么?”玄岂眯着双眸,走近这女子半步又说道“栽赃嫁祸的可是你?将本尊支配遥地陷害她的可是你?诱她服下药丸,让她无法开口的可是你?天雷之罚她已死过一次,你还想如何?”玄岂语中满是厉色,亦是将那女子节节逼退…… 女子惶恐一时不知所措,唯有眼中惧色转而为疑色,说道“什么栽赃嫁祸?我没有!更没将你支配遥地!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只是……” 玄岂又说道“倘若你在朝麒宫遇上她是巧合……她喝下茶中毒物是巧合……天兵缉她亦是巧合……可,这些巧合,你恰巧都在,你告诉我,这可还是巧合?!我如何信你?” “我真的不知……” “不必再说。”玄岂深吸一口气,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是有些失态……又冷言道“你走吧。” 女子万念俱灰,颤抖着双肩笑的凄凉,说道“在你心中我竟是蛇蝎心肠?你与我相识千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你恨我当年弃你于不顾,我知。可当初若非不得已我又何必为之?天帝一旨,将我许与西海二皇子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自嫁入西海我无一日不曾念及你我之情。纵使我妒她能与你成婚……可断然不会用那些卑劣的手段。”女子拭去眼角泪花接着说道“我不过是将你与我青梅竹马之事告诉那女子,望她知你喜好,与你欢好……何错之有?我未曾作过的事,我如何认?你信与不信我能如何?” 花媐躲在暗处,大气不敢喘一口。原本她花媐只是来看看这禁制,谁知竟是碰上这种事,想不到司尊玄岂还有这种往事……不知这司尊原配的那位仙子是何人,只是听他们二人这一番对话,不禁感叹,司尊要娶那位仙子还真是凄惨……又是被栽赃,又是被下药,还被施以雷刑?!雷刑啊……只是想想就觉得全身疼…… 只见女子手中唤出一块似是腰间佩饰之物,又将那物在玄岂面前……玄岂瞥了一眼这物件,眉头微皱…… 女子含着泪珠一笑,说道“寻你不易,要说的话我也说了,你既不愿信我,亦是不愿再见我……这东西还是还与你吧……” “……”玄岂冷冷的看着手中之物。 女子又是一笑,似是猜到知玄岂会如此,红着眼睛,语中哽咽,却是笑着说道“往后,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玄岂眉间微微一皱,接过那物…… 那女子又是多看了玄岂一眼,便转身离开…… 海棠(十六) 那女子走后,玄岂呆站在这处许久,面色异常难看,半晌才微晃着身子离开此处…… 花媐听闻脚步声走远,这才从树后走出,幻为人形,口中小声嘟囔“还好还好未被发觉。”捂着胸口,轻呼一口气…… 这司尊平日里本就冷冰冰,她花媐看见司尊跟见了老虎似得……像是花媐这般灵力的小扶魂师自然是犯不着让司尊亲自召见,见这司尊的机会自然是少了些,对这司尊自然也是谈不上了解…… 只是,想不到司尊还有这般前尘往事…… 又是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司尊这冰山一般的男子将她放在心中? 再看这林中深处,禁制之内……这禁制设的如此霸道,想必能设下这禁制的定是灵力醇厚之人,这扶魂司之中能有这般修为,又能做出这种事儿的恐怕就只有司尊了…… 方才那女子好像说司尊曾经要娶的女子藏在扶魂司中…… 如若这林中深处当真禁的是妫师……那妫师岂不就是……司尊当年要娶的女子?!还杀了二十位小仙?!若是以妫师的实力……说不准的确能办到…… 可,妫师怎么可能枉杀无辜?再怎么说自己也看着妫师百来年,妫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花媐又怎会不知晓? 况且,妫师平日里与司尊好像也不算多熟络……也就是上司下属的关系…… 那这林中应不是妫师吧…… 可,妫师的不见与这林中突然横出禁制的时间不谋而合,的确蹊跷…… 花媐挠着头…… 想不通了…… 罢了罢了,此地不宜久留,今日还是先回去的好…… 花媐回到自己所住的院舍。 小小的院落自然比不过那些妫师的楚泠阁那般……这里既无雅致,亦无繁花,有的只有一棵桃树,粗壮的树枝上垂下两根麻绳系着一块木板,花媐平时最爱坐在这秋千上晃荡…… 今日也不例外…… 花媐坐在秋千上,脚尖儿稍微一用力,这秋千便随之晃动……脑袋里却是反复想着今日所见之事…… 从未见过司尊像今日这般情绪不定……虽说平日中花媐总是远远地看一眼司尊,可每次看来这司尊都是一副冰山不倒,荣辱不惊的模样…… 今日怎的?那女子雨带梨花几句话便让司尊这般不镇定了? 话语间闻得这女子又与司尊有段前缘……不禁感叹……原来司尊喜欢这种娇弱的女子啊…… 原本还在想这司尊藏起的那位女子会不会就是妫师,虽说那女子与妫师的确有几分相像,但这性子可是天差地别……妫师才不是那般娇弱的人……虽未曾与妫师说过话,但妫师的性子花媐还是了解些的,毕竟这些年花媐一直想成为像妫师那般的女子,桀骜,坚定,灵力还高…… 那女子都嫁人了还念着司尊啊……嫁的可是西海二皇子啊……想到这处,花媐又是心中啧啧,仙子就是仙子,随便一嫁就是位皇子,像她花媐这般妖儿可就没这命了…… 想罢花媐还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杆,学着妫瑶泠的语气自语道“不必多想,凡事自有定数。”说罢自己竟是笑了起来。 反正她花媐还小的很,才二三百岁,不着急不着急……再说了谁稀罕那些神啊仙啊的……狐公子就不是神仙,可狐公子却比那些神啊仙啊的好看的多了……风华正茂仪表堂堂,温文儒雅为人亲和,不知好上那些神仙多少倍,所以还是妖好些…… 想着想着花媐便喃喃自语起来“还是我们这些做妖的好些,一心一人没那么多事……” …… 这些时日扶魂司中有些忙碌,上品的扶魂师大多都被派出,像花媐这等的扶魂师倒是显得有些清闲…… 除了修行,习武,偶有任务……其他时候,花媐不是去楚泠阁给那小植浇浇水,便是四处乱跑,查探妫师消息…… 这日,花媐再次来到楚泠阁门前,却远远地看见院中门微开,心中好奇……莫不是妫师回来了? 花媐赶忙跑过去,小心的将院门推开一道缝隙,探着脑袋向院中望去…… 却见司尊站在院中,望着那棵小植似是在想事情…… 玄岂觉察有人,便望向院门处…… 他这一望,吓得花媐赶忙缩回身子。 “何人?”玄岂眼上一眯,冷冷地说道。 花媐本想一走了之,可刚背过身就听见司尊的声音传来,躲是躲不过了,只得回过身,对着半掩的院门,硬着头皮,轻声回道“小师,小师花媐,路过此处……” “……”玄岂看了一眼院门处,便又转头继续望着眼下的小植…… 院中人未出声,花媐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是能走啊还是不能走? 花媐站在门外皱着眉头,动也不敢动……可这么站着也不行啊……今日浇不成花,明日再来便是,可这司尊已知来的是她花媐,若是不进去行个礼似是有些不成体统…… 罢了罢了……这般乱想不如大大方方的走进去,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的事,进去行个礼就走…… 想罢花媐刚要推门而入,门却开了,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司尊玄岂。 花媐看了一眼玄岂冷冰冰的面庞,赶忙低着头拱手说道“司尊。” 一双漆黑的双眸看着眼前这女子“嗯”了一声。玄岂看着眼前女子衣着上的印文,淡蓝,再一看这女子真身狸猫,眼底微沉,妖界的人……便冷冷的说道”你来此作甚?” “小师,小师只是路过……”花媐垂首说道。 玄岂冰冷的目光打量眼前这只小狸猫,问道“院中的花是你浇的水?” “……”花媐扭捏着身子,迟迟不敢回答,若是承认浇花,岂不是承认自己私闯上品扶魂师府邸?若不是不承认……这司尊怕是心中早有数了…… 玄岂几次来这楚泠阁,本想着帮妫瑶泠照看她新栽下的这些小植,却见这小植周边土地湿润,似是有人来过……可平日中与妫瑶泠交好的几位扶魂师均不在扶魂司之中,心中也是纳闷,是谁在做这些事,又是为何?看院中脚印,来人应是一位女子…… 今日这只狸猫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下次浇水……注些灵力。”玄岂说道。他玄岂自是不知妫瑶泠种的是什么花草。只是有几次见这花草枝叶有些不振,怕这花草枯萎便用灵力催动,竟没想这花草吸纳灵力后长得旺得很,想来这花草定是不同于院中那些人界之物,遂,在这扶魂司的土地上难以生存…… 花媐虽有些不解,却瞥见那些小植今日看起来格外旺盛……想来自己每次浇水之后这些小植还是一副低着头的样子,这才明白司尊这话的意思。便连连点头。 玄岂没再多说,绕过花媐向远处走去。 “司尊,妫师何事归来?”花媐破口而出……这话虽是心中一直想问,可这么直白的问出,就连她自己也是一惊……坏了坏了,狐公子让自己打探这事,可没让她这么贸然的直接去问司尊啊…… “……”只见不远处的玄岂脚下一顿。方才一见这狸猫便知她定是狐一兮安排在扶魂司中的小妖……这扶魂司中六界均有人在,在这地方打探消息的亦是不在少数,打探之事不过是些寻人问事,只是各司都是暗中自行查探……这小妖竟是如此直言不讳,直接问他玄岂本尊?妖界的人都如此这般不避嫌? “……”玄岂眉头微皱不予理会。 花媐这心中扑通扑通跳的厉害。自己莫不是疯了?就这么直接的问司尊?花媐见玄岂未答,心上一凉……这下完了,如此这般行事,八成要被发配出去了…… 花媐眉头紧蹙,回首望着院中的小植,缓缓地关上楚泠阁的门…… 今日不必浇水了…… 怕是日后也不必了…… 一想到方才自己的行为,心中可谓是万分沉重…… 平日里总是小心翼翼,怎么方才如此莽撞? 罢了罢了,做都做了,说都说了……回去收拾东西去吧,说不准一会儿便会有鬼谏传来,也不知是会发配到大漠荒地,还是寒冰凌冽的南北极…… 拖着沉重的步伐,花媐回到自己的院落,看着院中的桃树满是依依不舍…… 坐在树下秋千上更是思绪万千,就跟这桃树上的枝杈似的…… 狐公子交代自己的事情看样子是没着落了…… 本就灵力低微修行又慢,如今自己又这般不争气,怕是要让狐公子失望了…… 狐公子对自己那么好,不仅救了自己,还教她花媐如何修行,如何自保…… 狐公子心意的妫师亦是那般优秀,虽说不奢求能受狐公子青睐,可这心底还是想让狐公子看到些自己的好…… 如今是没希望了…… 花媐红着鼻子,幻成真身,趴在秋千上,等着鬼谏传来,这一等竟是自己先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仍没见鬼谏…… 花媐心上更沉了……等待这种事,还真……磨猫心神…… 从日出等到日落,连去校场的心都没了…… 这一天花媐可谓是如坐针毡…… 又想来,莫不是司尊忙于正事,把她这事儿给忘了? 罢了罢了,不想了,正所谓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浇花去…… 花媐晃晃悠悠的来到楚泠阁,将灵力注入水中,为这小植浇水。 又感叹道“小植啊小植,说不准花媐很快就不能照顾你们了,可能花媐就要被发配远地去了,你们可要坚强些,等妫师回来……” 花媐轻声一叹,又蹲在花旁,说道“你们是不是想知道花媐为何这么说?” 花媐又是一叹,自语道“唉……还不是因为花媐昨日苦无遮拦,竟是对司尊不敬……花媐一个小小扶魂师询问上品的妫师也就是罢了,问的还是司尊大人……你们说花媐昨日是怎么想的?” 说罢,语上一顿,又说道“那可是扶魂司的司尊……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司尊……花媐一个小小小小的中品小师就这么直言问司尊……这岂不是不把司尊的身份放眼中?岂不是得罪了司尊?” 花媐又轻抚着小植的绿叶,又说道“花媐若是当真被发配远地,狐公子交代的事,花媐亦是没办法继续查下去了……花媐……还真是没用……”说罢,花媐又是连声叹气…… 花媐望着花圃中的小植,良久一言不发…… 殊不知…… 前来为妫瑶泠院中浇水的玄岂一直站在门外,冷冷的看着这只狸猫亦是一声不吭…… 而后,玄岂又悄悄转身离开此地…… 宿莽(一) 今日这沿街的姑娘们可是大饱眼福,何曾见过这般盛景?三位公子风华正茂,飘逸宁人落落大方,并肩行在街上…… 嗣荣自是不必说,长勺家二公子,文武双全将相之家出来的的公子哥,金腰带挂宝剑,步履间更是气宇轩昂…… 嗣荣身边的来青流虽背景不及嗣荣,但在隞城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这城中各家小姐达官贵人所戴佩饰,大多出自他的流莘肆……而这来公子不仅手艺精湛,为人谦和更是仪表堂堂,认识他的姑娘自然不在少数…… 可要说这三人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长勺公子与来公子中间的这位……一袭轻纱白衣,手执一把白玉折扇,这面容哪是人间可有?分明是天仙下凡,仿若白玉一般温润,不染一尘,精雕的五官,哪怕不动声色也会令人想多看两眼,却也只敢多看,不敢靠近……这人不是神仙而是妖,还是媚人心神的狐狸精——狐一兮。 姑娘们面中带绯,眼中羞涩,望着这三位少年满面桃花,含着笑意小声交谈…… 三人一路来到姚府前,还未进门便听见姚夫人的声音“我当是谁来了,这一大清早的就听闻府中家奴议论纷纷,原来是狐公子……” 狐一兮莞尔一笑,拱手说道“姚夫人,别来无恙。”这一低头便看见姚夫人腰间挂着的玉佩,心中多了些许无奈之意……狐一兮一直珍视自己的那枚玉佩如珍宝,不轻易拿出,若是今日也戴了出来,岂不让旁人误会?一想到如此重要之物被这小鬼转手送人,还真是……有些气妖…… 姚夫人嘴角一弯,看她面上虽是不算欢喜,可这心上却是微微有些怡然,望着家弟说道“嗣荣,既然是友人不远而来,为何不早些去城外备车前来?一路走来岂不失了礼数?”又看着狐一兮,半讽道“招摇过市,顶着姑娘们爱慕目光,可是觉得有趣?” 嗣荣挠着脑袋,傻笑着说道“阿姊,我与来兄也是在城中茶楼偶遇狐公子,狐公子刚到隞城……这不正巧碰上,便想着一同来给您请个安。”嗣荣说罢又嬉皮笑脸的对着姚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姚夫人眼上一弯,手中的扇子半遮着丹唇,想来是掩着不少笑意,又说道“行了行了,装腔作势。”说罢,眼睛一瞥,看向狐一兮问道“就你一人?那人呢?”上次这狐公子匆匆一别亦是不知他与妫瑶泠到底怎样了…… “她……还有事。”狐一兮轻轻一笑,说道。 这狐一兮此次这隞城一来是为了邢贞人一事,那邢贞人身后的那位上古邪神相繇,是他心中之患……二来便是想着,若是那小鬼在六界,必然会抽出空来这姚府一看……但听这姚夫人口气,想来那小鬼应是还是在扶魂司…… 姚夫人白了一眼狐一兮,摇着扇子说道“你们这些玄门之人,总这般神神秘秘……罢了,我也不多问,问了你也未必会说,就算说了,又未必是实话……”说罢又是转身看着来青流,说道“别都在这儿杵着了,你们也是来得巧……方才从树上摘下些桂花,正打算泡制成茶各位来品鉴一二?” 来青流嘴角含笑,口中说道“谢夫人。” 正堂之内飘着淡淡桂花香,那香炉之中亦是燃着桂花碾成的香粉…… “不知狐公子这次来隞城,打算停留多久?”姚夫人端起一盏茶,举手投足饱含武将节气,又掺着女子阴柔…… 狐一兮放下手中茶杯,笑着说道“还未定……”这桂花的香气着实浓郁。 嗣荣将这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说道“狐兄可有住处?若不嫌弃,可在我府上住些时日。” 狐一兮笑着说道“多谢长勺兄好意,只是此次前来隞城,还有要事,不便在府上叨扰……” “这样啊……”嗣荣想了一下又说道“那也无妨,在下在城中还有几处府邸闲置,狐兄也可选一处暂且住下。” “何须如此麻烦。”姚夫人放下手中杯水,说道“我这府中不是有现成的院舍。” “那哪行?”嗣荣一口水未咽下便着急说道。 “夫人,此行的确不妥。”一直未开口的来青流说道“狐公子虽与妫姑娘有婚约在身,可旁人并不知。况且妫姑娘此时亦是未在府中……” “我还怕那些闲言碎语不成?”姚夫人一挑眉,笑着说道。她姚夫人对那些闲言碎语又不是闻所未闻,流言蜚语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何妨? 来青流嘴角一笑,又说道“夫人自然是不在意……可,若是狐公子在府中,平日中难免有不便之处……倒不如,让狐公子在我那小舍暂住,虽说我那小舍不能与夫人和嗣荣兄的府院相比,可也算得上是个清净之处……”瞧见姚夫人眉角一挑撇了一眼嗣荣,语上一顿,又说道“舍妹近日正巧不在舍中……在下一人在府也是无趣……如若狐公子不嫌弃,倒不如上我那处?” “也好……”狐一兮笑着答道“多谢来公子,那在下便打扰了……”狐一兮置起一杯茶水。 来青流亦是笑着端起桌上茶盏,说道“狐公子客气。” “既然如此,那此事便暂且定下……”姚夫人看着狐一兮说道。原本还想留下这狐公子,问问妫瑶泠的事情,现在看来只好另寻机会了。又是想到另一事,便问道“青流,莘儿最近是去了何处?” 来青流放下手中茶盏,笑着说道“回夫人,舍妹近日去了临城表亲家……前些日子亦是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是吵着要学女工,刚好我一表亲在临城有家秀坊,在城中也算小有名气,舍妹便吵嚷着要去,恐怕需些时日才会回来……” 姚夫人轻声一笑,说道“这莘儿总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倒也是可人的很。”说罢姚夫人这眼中余光又放在嗣荣身上,说道“嗣荣,莘儿一女子在那边,你可要安排些人手,护她周全,这城里城外的最近可是不安全……” 嗣荣一笑说道“放心吧阿姊,青流兄告诉我这事的当天,嗣荣便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姚夫人说道…… “……”狐一兮笑着喝茶,听着这几人闲聊,便不再多说。只是,方才进这院舍便觉心上一惊……那小鬼竟在这姚府设了好几处阵法……若非他狐一兮有些修为傍身,怕是连门都进不来…… 茶余后,狐一兮便以舟车劳累为由随来青流一同前去来青流的住处…… 这院落虽是小了些,倒是别致。只是一进这院舍便感到一丝灵气,似是有宝器镇守这院舍…… 狐一兮眉头微皱,莫不是这来青流也懂得玄门之术? 夜间,狐一兮等来青流睡下,才在这院中查看……路过一处闺房,见这闺房之中灵力甚强,小心地打开房门,见这房中一处放置着一个玉做的小松鼠。 狐一兮端起这粉玉松鼠仔细打量……这不正是他们妖界唯有的桃香翠玉?只是这凡人家中怎会有此物?再一细想,狐一兮无奈地摇头一笑。小鬼啊小鬼,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想到那日,在妖界之时,狐一兮见妫瑶泠对房中所置的一块粉玉起了兴趣……这玉自然是珍贵,可见妫瑶泠看着入神,想来定是喜欢这玉,便将这玉赠与这小鬼……谁知这小鬼不仅不做珍藏,竟还将这玉雕成这般模样?!虽说看着也是有些可人……可,那么大一块竟是被雕成这么小一点……狐一兮自然是有些心痛……更何况雕成这点也就罢了,还将这玉又送了人……要他狐一兮说什么好呢……轻叹一口气,嘴角一弯,摇着头想来,罢了罢了,又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小鬼心性……珍视谁人就要将自己喜爱的东西赠与谁人……照着搬下去怕不是日后要将她自己也给送出去?想到这处,狐一兮突然噗嗤一笑……想着那小鬼若是把她自己送给他狐一兮,也行……他自是会照单全收,求之不得…… 狐一兮小心的将这玉放回原处,退出房外又轻声关上房门…… 院中月光皎洁,狐一兮纵身一跃,轻踏屋顶,坐在屋檐上,轻声自语道“果然这样看月色……似是更美些……”说罢嘴角一笑,手上一挥,一壶桃花酒端在手中。 难怪这小鬼总爱如此这般,坐在屋檐上饮酒……的确有几分惬意…… 一阵清风荡起衣袖,月笼轻纱,吹起狐一兮柔顺的青丝……略带微笑的面庞微垂,修长的手指摇晃着手中玉壶,那壶上缀着的流苏亦是随之摆动…… 一黑影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一划而过,狐一兮眯着眼睛,放在唇边的酒壶停滞一下,又继续喝了起来……一口桃花酒咽下,心头一阵灼烧,嘴角一扬哼笑一声口中念道“扶魂师……”虽是扶魂师却不是那小鬼…… 想必方才那位扶魂师应是代替妫瑶泠驻守隞城之人……那人手持的丈八蛇矛到是个好物……这扶魂司果真是卧虎藏龙…… “公子好雅兴。”一男子悄无声息地站在狐一兮所坐的不远处,说道。 狐一兮悠悠的站起身子,歪着头,打量来人……又是扶魂师,一城竟有两位扶魂师?看来人穿着应在那小鬼之下。只是,这人手中的折扇有点意思,竟是砗磲所制……扇上所绘团咋一看以为只是一副山水画,却是暗藏三种法器,鎏金宝伞宛如炙阳,山间有一小庙,庙口悬挂破口金钟铃,山下流水便是蛇吞翠玉宝剑,三宝汇与扇中,原来是砗磲虚于扇。 狐一兮嘴角一弯,笑着说道“可是狐某扰了二位的差事?” 男子眼中一惊,又笑着说道“在下修更,是驻守隞城的扶魂师。”语上一顿,又说道“公子误会,方才只是感受此处灵力强大,便来查看一二……”修更打量着眼前这位白衣少年,说道“听闻狐帝有子,不仅灵力甚高,更是容貌倾世风华绝代,想必说的正是公子,狐一兮,狐公子……”说罢修更拱手一拜。 狐一兮笑着回礼,道“原是,修师。” “今日有幸,只是,不知狐公子现身隞城,可是为了妖界之事?”修更问道。 “算是。”狐一兮笑着回答,想了一下又问道“近日这隞城之中一直如此不安?” “狐公子何意?”修更有些不解。 狐一兮一笑,说道“本公子记得,之前这些飞尸均是在城外荒野之中……可方才见那位扶魂师竟是在城中缉拿飞尸,可是这些邪祟又多了?” 修更眼中一惊,又笑着说道“没想此事竟惊动了狐公子……” 话语间,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宿莽(二) 一男子飞身而来,一手持丈八蛇矛说道“城外飞尸?你说的可是妫师在时?” “正是。”狐一兮笑着说道。 “我们可没妫师那般嗅觉……”男子站好了身子又说道“这些邪祟狡猾的很,我与修更只能寻着这厮微弱怨气查找,等我们找到之时这些邪祟早就进了城了……不像是妫师,她鼻子灵,寻着腐臭气就能找到。不等进城,在城外就把这些邪祟剿了……” “……”狐一兮微低着头,两颊有些微红,嘴角含着笑意想着,看来还是小鬼厉害。 “原来是只狐狸。”腾御打量着狐一兮,说道“这城不太平,这位公子还是早些回妖界的好。” 修更面色有些难看,赶忙小声说道“这位是妖界狐一兮,狐公子……” “狐一兮?”腾御莫名的看着修更,不解的说道“谁?” 修更眉头紧蹙,压低了声音附在腾御耳边说道“狐帝的儿子,妖界未来的一方之主,狐、一、兮!” 腾御眼中一惊,赶忙拱手说道“原来是狐公子,小师方才失礼……” 见狐一兮半晌没反应,似是在想什么,眼神竟是还有些迷离,腾御看了一眼修更又说道“狐公子?” “?”狐一兮方才脑中想的都是那小鬼的样子,听见修更也在唤自己这才回过神,赶忙笑着说道“方才一时神游,失礼了。” 腾御拱手说道“在下腾御。” 狐一兮回礼道“腾师。”见腾御神色中略有些惊慌,又问道“腾师可有不适?” 腾御自然是因为方才自己口无遮拦又一时没想起狐一兮的名讳,有些担忧这狐公子会不会怪罪,这才有些慌张。 “没有没有。”腾御说道“方才听狐公子所言,可是也识得妫师?” 狐一兮嘴角一笑“自然。二位可与妫师熟络?她最近可好?” “当然好,好得不得了。”腾御说道“妫瑶泠可是有我们司尊照顾着,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 “……”狐一兮眉头微皱。腾御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我这次被派过来人界,就是因为一不小心扰了他们二人谈话,这不司尊就把我轰出来了……”腾御看着身旁的修更,见修更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便问道“你捅我作甚?” 狐一兮脸上有些不悦,又问“你们司尊,平日里……很是照顾妫师?” “那是自然,还亲自给妫师送药……”说道这处,腾御又是一声轻叹,说道“你是不知,我若是想找她打个架都不行……只要被司尊发现,不过一日,不是被罚抄经书,就是被派出去……” “……”狐一兮面上越发愁眉不展…… 腾御也是顾不得狐一兮脸上忧色,倒是说得更起劲,又道“你说这扶魂司上上下下能与我打几下的也就她妫瑶泠……就这点兴趣还得偷着防着不可被司尊碰上……你说我何错之有啊?”提起这事儿,腾御还觉自己委屈,又接着说道“说来也是奇怪你说这妫瑶泠,虽说长得还行,可是整日里虽说不爱说话,脾气却是大得很……上次,上次本来就是想找她切磋,谁知道她前一夜大概是没睡好,我这刚进院子就被她一顿痛打,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你说这样的女子谁敢要啊?估摸着也就……”腾御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腹中一阵剧痛,望着修更,不解的问道“你又打我作甚?” “就你话多……”修更瞪了一眼腾御,说道。 “哦……”腾御这才发觉狐一兮脸上略有不悦,心中纳闷,方才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那妫师对你们司尊……又如何?”狐一兮问道,心中自是有些忐忑。 “她啊,对谁还不都那样。”腾御不屑的说道“就她那性格……” “妫师待人向来有礼,只有对屡次无礼的人才会直接出手……”修更抢过话说道,说罢还不忘瞪上腾宇一眼。 “欸?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何时对她无礼了?”腾御不满的说道。 修更白了一眼腾御,没理会他,只是看着狐一兮,问道“狐公子似是对妫师之事颇为上心,不知狐公子与妫师是……?” 狐一兮莞尔一笑,说道“她是我妻……” “当啷”一声,腾御的丈八蛇矛从手中脱落,跌落在屋顶……若不是狐一兮用脚尖勾起,怕是这丈八蛇矛就要从屋顶滚落在地上了…… 腾御赶忙拾起丈八蛇矛,修更亦是目瞪口呆。 “从……未曾听闻妫师有婚啊……”腾御小心地说道。 狐一兮笑着说道“虽未成婚,不过……” 修更倒吸一口气,静待狐一兮下一句话。 “不过,这是迟早的事……”狐一兮说罢又露出他那人畜无害的笑容。 “妫师……可是同意了?”修更问道。 狐一兮想了一下,笑着说道“未说不可,便是可行……我与她几百年前便已约定好了……” “几百年前?狐公子……要不……要不再考虑一下?”腾御说道。虽说妫瑶泠谈婚论嫁这事儿他腾御本身犯不着操心……可如今看来,一个是扶魂司的司尊,一个是妖界未来一方之主……怕不是这二人有得一争……只是他们神仙打架,莫要殃及他们这些池鱼才好啊。 狐一兮轻摇着头,笑着说道“何须考虑?心意已决。”这事哪还须得考虑?这事他狐一兮都等了几百年了,若是可以,现在就想将那小鬼带回去,娶回家,养起来,朝朝暮暮都在一起最好不过……只是如今还有事情需尽快解决,那相繇一日不除,那小鬼怕是一日不安……想到这处,狐一兮敛容,说道“狐某有一事还望二位相助。” 修更与腾御对视一眼……莫不是让他二人当月老?不可啊!万万不行!不论是司尊还是这狐公子,哪个都得罪不起…… 修更站好了身子,试探似的说道“狐公子……不妨先说说?” 狐一兮一笑,说道“二位可查清这些飞尸来历?” “这……”修更有些犹豫,这本是扶魂司内之事,但若说起来的确又与妖界有些关系……只是这事该不该与狐公子说倒是成了问题。 “人祭缝魂呗。”腾御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 “……”一边的修更心中无奈,这个腾御怎的如此实在,问就说,也不管该不该说…… “哦?”狐一兮似笑非笑的看着腾御又问道“还望详说……” “不知此事狐公子可有耳闻……”修更说道“这些飞尸原本是人,活人祭献肉体,灵者祭献魂魄,两者以怨气为介合二为一……” “……”狐一兮微皱着眉,倒是与那小鬼想得差不多……又问道“可查清从何而来?” “说到这事就有意思了。”腾御上前半步指着远处王城,说道“瞧见那处没?人界的君主!那里边的人干的……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君主本是要保一方族人平安,结果却是弄出点这种邪祟残害无辜百姓……也不知是如何想的……” “都说了不是君主,是大祭司。”修更无奈地说道。 “行行行,大祭司……可就算是大祭司,那当君主的会不知道?肯定是那君主默认可行,否则那个大祭司哪会有这胆子?到处抓人?”腾御说道。 “是奴隶。他们称外族的人为奴隶。”修更说道。 “什么奴隶不奴隶,不都是人?到处抓人也就罢了,还活人祭祀……我还从未听闻,祭祀哪个神仙用得上那些烧焦的活人……要来做甚,烤了吃吗?那还是神吗?妖魔还差不多……”腾御说道。 “……”修更又是深吸一口气……腾御啊腾御……你这是说得什么话?在狐一兮面前说什么“妖魔还差不多”?狐公子,不就是妖! “……”狐一兮噗嗤一笑,心想道,他们妖族也不要这种祭祀……魔族要不要就不知道了…… “狐公子,你别听他置喙。”修更白了一眼腾御,说道“什么都不知,还要乱讲……” “我怎么不知了?不就是攒怨气,再注入到另一具有点本事的躯体中?再把有灵力的魂魄也加进去……造出个飞尸这般的邪祟?也不知造来作甚,难不成还打算弄出个所向披靡的飞尸大军出来?”腾御这话说完,自己也是一惊,悠悠的问道“那大祭司……该不会真是想弄出个飞尸大军吧?” “恐怕,的确如此……”狐一兮望着那王城,说道。 腾御心中一沉“这人界的君主是疯魔了吗?竟会这般丧心病狂?” “是,大!祭!司!”修更无奈的说道…… “是是是,大祭司大祭司,是大祭司疯了……”腾御说道。 “恐怕并非是凡人所为……”狐一兮眼上一沉,说道“六界中事,唯有人界对灵术少有人知……能想出这种法子的……或许,并非凡人所为……” “不是那个大祭司?那是谁?”腾御越发迷惑。 狐一兮为皱着眉若有所思,说道“人祭缝魂……缝魂……这术法像是在哪儿见过……” 修更一笑,说道“混沌初成,六界相融,后分阴阳。神与魔,仙与妖,人与灵,皆为一阳一阴。强融溢,渐融合,合则胜,胜不衰。曾有人为与爱人久伴,便想将自己的魂魄与爱人的魂魄缝合在一起,便先在他物身上尝试,他曾在鸟兽鱼虫身上尝试,成功几样,皆是雌雄同体……但因为这人痴迷于此,竟是不知他的爱人与他早已疏远,弃他而去……此人心中不解为何落得会如此,久思成疾,最后化为尘烟,因迷惑而常留世间,无处不在,名为雾。妻名为黎,黎后随朝去……” “好像,是这故事……”狐一兮说道。 “这都是些什么话本?”腾御挠着头,说道“什么雾啊黎啊的……难不成风刮雨下,是雨追着风?电闪雷鸣岂不是成了雷电夫唱妇随了?” “你说的可是雷公电母二尊?”狐一兮说道,见腾御眼中一愣,又笑着说道“故事是故事,可这故事中许是有些真。说不准如今做这人祭缝魂之事的人也看过这故事?” 腾御狐疑的看着修更,说道“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修更一扇子敲在腾御头上,又白了腾御一眼“若是我,就先把你缝到木头上……” 狐一兮一笑,又说道“今日不早,二位想来亦是辛苦……还是早些歇息才好。” 修更一笑,拱手说道“狐公子说的是,我二人这便告辞。只是隞城不安,狐公子需多加小心为妙。若有需要,可随时传唤我二人。” “嗯。狐某在此先谢过二位扶魂师。”狐一兮笑着说道。 看着这二人离去,狐一兮眸中更是多了几分焦色…… 宿莽(三) 境地莲中。 妫瑶泠猛然睁开眼睛,清脆的铃铛声在耳边响起……微皱着眉,收功起身…… 虽不知自己在这莲中岁月……但看这境地莲此时依旧紧闭花瓣……想来应是还不到一年光景…… 妫瑶泠抬起一只手,一团灵气聚在指尖……原本她的灵气是凌冽的寒光之色,此时这灵气之中竟泛着淡淡金光…… 修为果然提升不少……妫瑶泠这般想来。 “当啷……”又是一阵铃铛声响…… “?”妫瑶泠环顾境地莲中……亦是不知哪里来的声响……莫不是莲外有人在召她醒来? 可,会是何人?莫不是司尊?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铃铛声越发急促…… 妫瑶泠眉头紧蹙……莫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想罢,妫瑶泠双臂微微挥动,凝气于心……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围绕在妫瑶泠周身,妫瑶泠扎稳双脚,手中向前一推,一股灵气便朝着境地莲的花瓣袭去,试图冲破这莲花…… 这莲花竟是丝毫未损…… 早有耳闻,一入境地莲便只得等莲花自开…… 可如今,耳边铃铛声如此聒噪,让她妫瑶泠如何安得下心? 妫瑶泠一不做二不休,又是聚气凝神,几次尝试冲破这莲花之中…… 半晌,瞧见这莲花的一处花瓣露出一丝缝隙……妫瑶泠心上微微一喜走了过去…… 可走近那缝隙,却又瞧见这空隙之外闪着一层咒文…… 妫瑶泠心中一惊,莫不是是这咒文硬生生将这境地莲锁了起来?! 何人所为,又是为何? 进这境地莲之前只有尊上,莫不是这咒文是尊上所下?细看咒文,应是用来保护这境地莲不受外侵…… 可,为何自己在莲内亦是断不了这咒文? “当啷当啷当啷……” “?!”铃铛声入脑,妫瑶泠揉着头后退几步……怎么回事?这莲外并没有他人。究竟是谁在用这摄魂的铃铛?! 妫瑶泠心上一横,一鼓作气,又是一连几下聚气,终于碎了那莲外咒文…… 咒文一碎,这莲花便如斗艳那般张开…… 果然是因为这咒文,她才被困在其中…… 顾不上多想,脑中的铃铛声无时不在提醒妫瑶泠它的存在…… 妫瑶泠屏息凝神,寻找这铃铛声来处,脚下无形中竟是生出金色的阵法…… 眨眼间妫瑶泠便消失在这莲中…… 待妫瑶泠回过神,慢慢睁开双眼,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一块空地之上…… 只是,这处好重的血腥味…… 又是望向四周…… 这地方有些熟悉…… 再看不远处的铜鼎……铜鼎边上竟有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邢贞人! 可此时的邢贞人竟躺在血泊中! 这里莫不是人界王城的祭坛?! 妫瑶泠眉头紧皱,环顾四周,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定睛望去,见那人摇摇晃晃,手中的剑闪着银色的光,剑柄上挂着一只精致的铃铛,一袭白衣被血染红大半,凌乱不堪,血腥味之下压着淡淡桃香…… 妫瑶泠心中一震,微张着嘴,轻声说道“……狐狸?!” 那人微微转过头,是了……是那张熟悉的面庞……他那清澈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丝惊慌……原本如阳光那般的眸子,此时竟是如星辰大海一般的湛蓝色……妫瑶泠心中一笑……果然是你……那只爱哭的小狐狸,是你,狐一兮。 突然,几道黑色的雾气一般的刀刃向妫瑶泠袭来…… 妫瑶泠微歪着头,一声轻笑…… 只见,那些袭向她的刀刃竟定在半空! 而这些刀刃距离刺入妫瑶泠身上,不过一指的距离…… 妫瑶泠眯着眼睛看向刀刃来的方向……那黑色的身影,妫瑶泠自是再熟悉不过…… 妫瑶泠敛容,压低着声音,语中带着几分狠厉说道“是你……相繇……” 妫瑶泠又是望向祭坛边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气息微弱一动不动应是晕死过去……是修更与腾御…… 一时间,妫瑶泠心中怒火便燃烧起来……手中唤出的噬月早已出鞘…… 噬月已不似当初那般,虽说冰冷的寒色隐约可见,可在这寒色之上,却被金色光晕包裹,亦是泛着淡淡金光…… 这剑如同它主子一般,四散着浓厚的杀意…… 妫瑶泠不屑的瞥了一眼相繇……倒是不着急与之一较高下,而是提着剑走向狐一兮…… 血染的白衣,好似那日梦中所见,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 几道黑色刀刃向狐一兮袭去……妫瑶泠一个疾行便站在狐一兮面前,那刀刃定在半空,而后化成粉末…… 妫瑶泠背对着狐一兮说道“莫怕,由我保护你……” 管那梦魇如何乱了心魄,这一次定要保住他…… 狐一兮看着眼前妫瑶泠的背影,这黑衣金纹着实让狐一兮眼中一惊。捂着胸口眉头微皱,鲜红的血从口中流出,嘴角一弯轻声,说道“好。” 妫瑶泠抬手捻指,一层金色的结界在狐一兮周身织起……比起曾经,就连这结界都坚固了许多…… 远处的黑影哼笑一声,说道“不知悔改。竟还敢与吾作对?” 妫瑶泠眯着一双杏仁眼,微弯的嘴角漏出轻蔑的笑容,说道“何惧之有?不过是费些力气再让你死一次……” 那黑影一阵狂笑“小儿,狂言。”话语间又是几道黑刃以掩耳之势刺向妫瑶泠…… 妫瑶泠不慌不忙,左手捻指,放于心口,只见那黑刃这次不仅定在半空,更是颤抖着剑身,调转剑头飞向相繇…… 只见相繇手臂一挥,那些黑刃一截两断,掉在地上…… “有意思。”相繇似笑非笑地说道。 妫瑶泠笑着看向相繇,嘴角一弯,说道“这招,我会了……”想来,在那境地莲中,妫瑶泠不止一次重复着第一次与相繇交手的场景……更是一次次在记忆中寻找这相繇的破绽……如今,妫瑶泠不仅修为提升,就连这鬼咏亦是不知高了多少阶…… “接下来,不如,你来看看我这招如何?”妫瑶泠收起笑容,杀气萦绕在她眉宇间。只见妫瑶泠紧握噬月,脚下一蹬一飞冲天,悬在半空…… 黑夜之下噬月的分身仿若繁星无数,停了光阴万籁俱寂…… 妫瑶泠嘴角勾起,一转玉腕,噬月剑指相繇所站那处……霎时间,噬月分出的剑身宛骤如雨,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相繇自是没想到会有这种招式,慌忙之下他手中的黑剑泅水无泽亦是分出剑身,宛如一张巨伞,挡在相繇身前,又说道“雕虫小技。” 只闻数剑相交,那声音犹如身临浩荡战场! 妫瑶泠凝视着相繇,口中微动,噬月再次分身无数,宛如万马奔腾…… 相繇惊恐的握住泅水无泽,竟是有些撑不了…… 这还不算,在相繇以为只要挡下这噬月的剑雨妫瑶泠便无计可施之时,妫瑶泠早已分出几身,刺向相繇…… 原来,方才妫瑶泠使出的剑雨这招不过是障眼之术! 一旁半醒的腾御自然是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本以为今日定然是要折在这儿了……可当他听到耳边剑声嗡鸣,渐渐睁开双目……这才看清原来是妫瑶泠前来助阵……只是,妫瑶泠这招式狠厉,不由得眼中一惊,而后更是目瞪口呆…… 狐一兮瞧见腾御醒来,赶忙吞下一口血水,轻声喊道“快过来……” 腾御这才回过神,搀起一旁仍在昏迷的修更跑向结界…… 可,这一动,腾御身上的伤口又裂开……此时,已是顾不得了…… 腾御搀扶着修更步履阑珊……若非有妫瑶泠分身相助,他与修更二人怕不是早已成了刀下亡魂……终于走入那结界中后,小心地放下修更,面露忧色…… 狐一兮摸着修更脉搏,眉头一皱,亦是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将灵力注入修更体内…… “狐公子,修更伤势如何?”腾御忍着一身伤痛,一脸担忧的问道。 “修师伤势过重,灵力溃散,此刻只能用灵力压制,可若拖延救治……只怕……”狐一兮低垂着眼帘说道。 腾御眼中尽是焦色,抓起修更的手臂摇晃,道“修更,修更,你可要挺住啊修更,你不能死啊!”腾御眼眶红润,不说二话催动灵力,便注入修更体内。 “腾师,你身上还有伤,不可再妄动灵力……你这般会自身难保。”狐一兮赶忙制止腾御。 “我要救他!”腾御眉头紧蹙,说道。 “……”狐一兮听罢更是心上一揪……正在狐一兮为修更的伤势一筹莫展之时,只觉身边站着一人…… 狐一兮抬头,看到妫瑶泠亦是面露忧色地看着修更……妫瑶泠手持滴血的噬月,微喘着气,身后的分身仍在战斗之中…… 妫瑶泠慌忙解下灵坤囊,放在狐一兮手中“丹药,自己找。” 说罢,妫瑶泠又转身加入她与分身共同的战斗之中…… 狐一兮拿着妫瑶泠的灵坤囊,还有些微热。 想起当日妫瑶泠在狐府之时,后帝曾赠与妫瑶泠不少丹药……眼中一喜……那些丹药可都是上好的疗伤妙药!转身对腾御说道“修更有救了!” 说罢,狐一兮便伸手向囊中探去……竟是一惊,以为是自己探错了,又看了看这灵坤囊…… 这小鬼是拿了多少瓶桃花酒放在这囊中? 狐一兮嘴角一笑轻轻的摇摇头,继续寻找丹药之处,却是摸到一块润玉,拿出一看原来是桃香翠玉,雕成了一只小狐狸,那狐狸脖子上还挂着个铃铛…… 狐一兮一时间竟是眼眶有些红了…… “狐公子?丹药可找到了?”腾御见狐一兮拿着一只粉色玉雕的小狐狸发呆赶忙问道。 狐一兮浅浅一笑,将这玉雕的小狐狸放在修更心口处,催动灵力,只见修更周身原本溃散的灵力竟是逐渐聚拢,回到修更体内…… 虽说这桃香翠玉被妫瑶泠切成数块,功效减少了不少,可若是暂保修更灵力不散亦是足矣。 腾御眼中一惊,神色欣喜,问道“这是何物?竟有如此功效?” 狐一兮嘴角一笑,说道“此乃桃香翠玉,妖界中一种灵玉,可驱邪祟,可保尸身不腐,可聚灵化怨……” 半晌,见桃香翠玉已能自行吸收四散的灵力注入修更体内,狐一兮这才撤下一直催动灵力的手…… 继续在囊中寻找丹药。 桃香翠玉聚灵,丹药疗伤,想来修师很快便会醒来…… 狐一兮将一颗丹药放入修更口中,又拿出一颗递给腾御“你也吃下一颗,有助你的伤势……” 腾御接过丹药,说道“多谢狐公子。”说罢腾御吞下丹药,运气而坐。这药果然厉害得很,伤口竟能愈合如此快?!也不知这妫瑶泠打哪儿弄来的这等仙品…… 狐一兮坐在一边,一只手紧攥着妫瑶泠的灵坤囊,另一只手中紧紧地握着那丹药的瓶子…… 望着不远处正在战斗的妫瑶泠,微皱着眉,却是嘴角微弯……这小鬼总是不能让他安心,却又总是不经意的在他狐一兮心上洒下一缕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