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俺叫铁大锤 俺叫铁大锤。 俺爹说当年俺娘生俺前,俺爹曾找过村后破庙的活神仙算过,老神仙说俺娘这胎是个男娃。 俺爹和俺娘结婚多年,一直都没孩子,眼看着其它兄弟娃子都快俩了,可把俩人急坏了。这会儿终于怀孕,俩口子都松了口气。 俺爹特意取了这个名。 为此还和三叔打过一架,听说这个名俺三叔也想给自家娃子起,一个村里当然不能有俩名字一样的娃子。 听说老阎王勾魂会弄错,万一勾到自家娃娃咧那可不行。 为此俩人在村外的田埂上约斗一架,赢了的自家娃娃可以叫大锤,输了的就改名。 俩个汉子在泥地里赤手相搏,田里的烂泥糊了一身,脸上都挂着彩,你来我往的,围观的人拉都拉不开。 最后还是俺娘找老族长过来拉的架,听说老人家气得直打颤,手里的拐杖都丢了,骂着子孙不孝,兄弟阋墙。 最后俩人都在祠堂外跪了一宿,各家的婆娘待在旁边瞧着。三婶也和俺娘挺个大肚子和在祠堂的边里坐着,唠着家常,村里就那么点地方,各家各户那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就那么多,说了几遍就没啥可说的。 转身就各自凑在烛火下做些针线活,俺娘拿着俺爹的短褂缝缝补补,三婶则绣着花样鞋。 累了就靠在墙根歇着,俺爹和三叔则在外面跪着一句不吭,俩人白天又是农活又是打架的,夜里跪着也犯迷糊,也没心思说话。 老族长亲自下的令不能睡要跪上一宿。 听说第二天是老族长说的长先弟后。 俺爹的娃叫大锤,三叔的娃子要换个名。 虽说俩兄弟打过架,但毕竟是一个娘的娃,从小一起长大,老族长也下过令,俩家也没再斗过气。 三婶先生的娃子,是个男娃,大胖小子,可把三叔乐的,喜席摆了好几桌。 不到一个月俺娘生产,结果是个女娃。 俺爹觉得拉了面子,毕竟之前和村里人说肯定是个大胖小子,来了就摆席也要请乡里大伙聚聚,结果出来个闺女。 二话不说扛着田里干活的锄头去找老神仙想要回之前送去的母鸡。 老神仙忙说是地下的阎君弄错咧,俺本来是个男娃结果跑错了地方,下一胎老阎君会补个男娃。 还说这个虽说是女娃但比寻常男娃还厉害,还补了一张黄纸符,说是能保平安厉害的很。 俺爹寻思着下一胎就是个男娃,还赚个黄纸符也没说啥,再三和老神仙确定之后又拿着锄头回了家。 听说过完年后,破庙老神仙就说要出门远游背着小破包离了村,村里的乡亲多有不舍。 俺爹也不高兴,惦记着之前抱过去的老母鸡,总觉得老神仙在骗俺爹。可又觉得老神仙那么厉害说的应该是真的,毕竟说是能上达天听下达地府的活神仙。 至于真的会不会法术,村里人也不清楚。只是长辈说老神仙十年都没变过样,想着应该也是很厉害。 再往后三年,俺弟出生后,俺爹一看果然是个男娃,可把俺爹高兴的,兴冲冲的跑到破庙外磕俩头。 就这样俺爹也确信俺比男娃还厉害,就把俺当男娃养着,没让俺去学些女红刺绣类的活计,倒是想带着俺去铁匠铺。 村里的铁匠铺是祖上传下来的。 听说是老祖宗以前可是在军营里学的打铁手艺,手里的手艺说是只能传给各家的老大,其余的只能学些其它活计或者多分些田地。 俺爹是老大从小跟在爷爷后面学的手艺,现在是俺要跟着俺爹学打铁。 “大锤,出去耍呗?一起去山上割猪草呗。”在外面吆喝的是三叔家的娃子,那个未出生时和俺抢名字的娃娃,现在是叫铁牛,名字是老族长给起的,在家里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听说已经去学打铁了。 铁牛长得和三叔一样又黑又廋,村里就俺俩同年,铁牛还比俺早出生一个月,可个子要比我矮上半头。 每天都吆喝着要去山上耍着,结果每回都是在山脚下不敢上去,闹了半天还是割了山脚下的猪草。俺也不敢上去,听俺爹说山上是有野猪的,家里的大人也让自家孩子上去。 “晓得咧,马上哈,等俺哈子。” 俺应了声,多咬两口手里的馍馍,粗糙的麦糠皮有点刮嗓子,喝两口白水随便对付一下。 想去拿院里的竹笼子。 “呀呀,去,去,呜。” 娘怀里抱着俺弟弟,刚满两岁能喝点米汤,这会儿听得声音冲着俺嘟囔。 转身冲着弟弟做鬼脸惹得娃子咧嘴直笑,娘说弟弟现在在学说话,整天嘟囔些俺听不懂的话。 “莫得去山上哈,慢点儿耍哈。”娘低头叮嘱我句,便抬头和爹唠些铺子里的事。神色似乎有点凝重,爹也是。 眉头一直皱着,但没应几句,倒是娘一直说着。 见爹脸色不太好我也没敢打招呼,没多想背着竹笼子出门去找铁牛耍。 我们要去的是村外的大青山,叫大青山的很多,似乎每个地方都有个叫大青山的。 不远处有个叫大庆山的,虽然俩山名字有点像,但一点都不一样。 大青山要比大庆山高很多,山上的树也要多些,偶尔还能看到些松鼠野鹿之类的,听说还有野猪老虎之类的。 大庆山不一样没多少树都是石头,就跟老族长的头一样就几根头发耷拉着。 不过大庆山山顶有座山神庙,是用石头盖的。 去年弟弟刚满一岁时,娘带着俺和弟弟去拜山神,说是山神能保佑村里的人不会在山上碰到野兽。 我看了那山神,就像个慈祥的老者,不过是泥塑的。虽然是笑着,但看着总怕的慌。 娘还带着特意从城里买的酒,和自家做的鸡肉。 娘先把祭品放上去,然后在下面嘟囔着保平安的话。娘没磕头只是让我磕了三下,然后让俺叫句山神爷爷。 拜完神后,娘又把酒和鸡肉带回家,虽然有些凉了,但鸡肉确实挺香的。 边吃边想是让娘亲天天去拜神好还是不去好些,毕竟家里没多少鸡了,虽然鸡肉好吃,但鸡蛋也好吃。 最后还是爹爹看俺发呆训了俺一句,才打消了念头。 这会儿想到大庆山又想吃鸡肉了。 “大锤想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旁边的铁牛看俺发呆,凑过来用手指着俺好奇的问道,俺赶紧擦擦嘴回道“没啥,哎,铁牛,你娘有没有带你去过大庆山啊?” 大庆山,那边没啥好玩的,连个兔子都没有。对于这个我点头表示同样认同,秃成那样确实没啥好玩的。 “不过去年俺娘倒是带俺去给山神老爷磕头。还带着块卤猪蹄,挺好吃的。跟你说,俺娘亲手做的猪蹄可香了,贼好吃。” 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明显的咽下口水。 这事俺是晓得的,铁牛家以前有两头猪,去年宰了一头,还有一头产了五头小猪,俺家里的猪就是从铁牛家里抱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为了拜神杀得猪,还是其它原因。 为此俺爹送去了一堆农具和一筐鸡蛋,还送了一头给老族长家,老族长的孙子则回了一包红糖和一条羊。 “那叫拜神不叫磕头,你有没有问什么时候能再去拜神啊?”铁牛挠挠后脑勺,挑着眉笑着说, “你是不是也想吃肉了?俺娘说了三年去一次,要再过两年才行。” 还要两年啊!!!! 俺失望的嘟囔着,铁牛在旁边傻傻的笑着,“俺想把小猪养大,再生小猪,然后俺就又有肉吃了” 对此,俺表示非常认同。俺家现在也有小猪了,过几年就有更多的小猪了。然后就能多吃肉了。 “铁牛” “哈事?” “没事,俺就是觉得牛好像也能吃。” “......” 第二章:老神仙的师兄弟 大青山山脚是一大片的草地和一条小溪,草地倒还算是平整,因为是春天,各种野草很是繁盛。 溪水很浅刚刚漫过脚,不过这几天不知怎的涨到小腿的位置。也不晓得是不是前几天下雨的原因。 老族长也说今年的雨水比往年要多些。 虽然有条溪水但里面也没见有鱼,倒是癞蛤蟆比其他地方多些,癞蛤蟆是有毒的不能吃还说以前有人吃了结果被毒死了,这是俺娘说的。 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但娘说的准是没错,长得这么丑一看就不能吃。 俺和铁牛打猪草的地方靠近小溪,有时割着猪草能蹦出个癞蛤蟆,往往会吓到人,但总是无害的。猪草长得茂盛,深绿的叶子有点像水稻,但比水稻要高些俺站进去能到腰。 打猪草时俩人倒是没搭话,要割的也不多,主要是赶紧割完还能去旁边耍,耍总比割猪草要好玩的多。 铁牛虽然是男娃,但比较廋,还没俺长得壮,割的也没我快,背的笼子比俺的大多了。 俺都割好了,铁牛才割了一半,抬头扭扭胳膊,又低头帮铁牛割点。 割完时已经将近正午了,俺们把笼子放到旁边的大榕树下,简单的吃点饼子就一起丢石子耍。 俺们一般要耍到晚上才回去,家里白天都是没人的,娘带着弟弟去串门和婶婶们做针线活,爹要么在田里做活要么就去铁匠铺里做活。 树下是老族长和四爷爷在说些什么。 四爷爷年龄很大了,比老族长还要老些,留着白胡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揣着手窝在树根上,身上还有股味,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有点像林里腐朽的烂木头。 四爷爷很喜欢窝在这树边,没事时能在这里呆上一天,平常也都是四爷爷帮我们看着猪草,似乎很喜欢看孩子们在旁边耍着。 老族长则站着旁边,戴着帽子,胡子虽然挺长的但还是黑的,穿着是件干净的麻衣。 见到俺和铁牛过来只是冲着俺们笑笑也没再说话。俺和铁牛乖乖的问声好就跑到旁边耍了。 看到俺俩走远才继续和四爷爷说话,俺们离得远没听讲啥子,倒是总感觉老族长在看着俺。 俺和铁牛玩的是丢石子,有时也会玩花线,或者是过家家。村里就俺俩年龄差不多。 其它的大孩子要么去和自家爹娘做些活计要么就是去铁匠铺学打铁,也就族长的几个孙子在城里读书。 也许过三年俺弟弟,四叔家的小柳儿,还有卖豆腐的张婶的娃子长大些才能多些人耍,铁牛的弟弟不行,需要四年才能长到我这么大。 每次都感觉玩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感觉时辰差不多了,天也有点昏了,俺和铁牛才背着笼子回村。 四爷爷早也被四叔叫回家吃饭。 去的时候笼子是空的,俩人走的快些。但回来时,笼子里装满了猪草总是慢了点。 俺倒还好,笼子比较小,只是走的慢些。倒是铁牛不行,背的笼子大,装满了猪草的笼子背着比他还要高,摇摇晃晃的总感觉要倒。 不过他家就在村口的大槐树底下离得比较近,倒是没有真的倒过。 铁牛家房子后的大槐树听说活了好多年,嗯,用来做槐花饼挺好吃的。 俺家在村子偏后的位置,族长家是在村子中间偏点,紧挨着爹和三叔跪过的祠堂。 村里最大的就是这个祠堂了,是用木头活着黄泥架的,外面还涂着红砂,外面栽着两颗柳树。听说这是族长家出钱盖的。 但族长家的房子也不大就和其它家差不多一样都是稻草活着黄泥糊的。 四叔家的房子是在村后面,再往后就是族里的祖坟,晚上看过去总是怕的慌。 对了,老神仙的破庙还要往后去要穿过坟地,才能看到一个黄墙红瓦的破烂小庙。 不过庙门落了锁,只能看到里面供着个泥塑的神像,俺和铁牛偷偷瞅过,庙里太黑也没窗户根本看不清神像是什么样子的。 俺娘说神像青面獠牙怪吓人的,不好看,让俺以后不要去那边。 铁牛倒是喜欢去那边,总嚷嚷着要去冒险,结果被三叔打了一顿也没再说啥。 俺和铁牛简单道过别后并约定明天继续去割猪草,铁牛到家了,就剩俺一个娃子背着笼子在外面走着。 远远的看着房顶上的炊烟,猜着晚饭吃啥时。 倒是碰到一个我没见过的人跟我打招呼。 “那边的乖娃子,来来,你晓不晓得那个叫刘望山的人在不在这儿?” 问话的是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老乞丐,左手里拿着个霍了牙的破碗,右手拿跟木棍撑着,黑兮兮的衣服上都是烂口和缝补的迹象,背着个灰色的布袋,感觉布袋要比衣服干净多了。头发和胡子乱糟糟的,身上还有股馊味,比四爷爷身上的味道还要怪,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老乞丐满是污秽的脸冲我笑笑,远远的都能看的牙齿发黄发黑。 看到一个陌生的老乞丐冲我打招呼,愣是没真敢过去,也就稍微上前两步问道 “老人家,你是哪的人呀?没见过你呀。”我倒是不怕是坏人,毕竟是在村子里,旁边认识的村民听到声音就拿着扁担出来看了。 “张叔,你看这老人家问人呢。”旁边出来的是张叔,中年汉子,跛着脚抱着扁担一拐一拐的站我前面。 听老乞丐把话再重复一遍,皱着眉头说道:“老人家,叫刘望山的咱这边没有听说呀,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啊?咱这边是叫大青村哦。” 老乞丐连忙笑着说:“没错没错,娃子,就是大青村,叫刘望山,也是个老人家,前几年说是在这边,跟我是师兄弟,哦,是个算命的。” 张叔听到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没错,是老神仙的名呐,但他四年前就走了,说是去远游,背着包走的。” 老乞丐,哦,不,老神仙的师兄弟连忙上去问道,“那老乡你晓不晓得他之前住哪哈?我去瞧瞧你看行不?” 张叔没回话,反而让我去找族长过来哈。 我也没敢耽搁,连忙跑到族长家敲门,听见敲门声,是老族长的儿媳开得门,瞧到外面是我,很是意外。 我把事情简单说下,听到有外人进村,老族长便带着几个儿子拿着农具赶过去。 并让我回去跟阿爹说下,外人进村。 虽然我觉得那老乞丐不像坏人,但大家伙这奇怪的反应还是让我心里怕的慌,没敢耽搁,转身连忙跑回家。 家里一如既往的那么温馨祥和,就像天塌下来,只要在家里就啥也不怕一样。 娘抱着弟弟坐在门口给弟弟喂饭,爹则在院里劈柴,柴刀和木材接触时的刺啦声有些刺耳,但更多的是熟悉。 “娘” 俺扑到娘亲怀里,隔着弟弟能感觉到娘亲从刚开始的不知所措,到后面慢慢帮俺取下竹笼,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就像小时,娘亲哄我睡觉一样。 心里忽然间感觉到一股暖流,也许这就是家人的力量吧,融在血里,刻在骨里,似乎没啥好怕的。 弟弟可能被闷到了,手脚乱踢,年龄小不知轻重,踢到俺胸口有点发疼。 娘笑着松开抱着俺的胳膊,起身调笑,“大锤已经长大了,娘都抱不动大锤了,是个大姑娘了。” 爹在院里听到声响,问道,“怎么是受委屈了,谁欺负咱家姑娘啊?” 娘拉着我走进院里,抱怨道,“怎么了,女儿跟娘亲好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受委屈了。一天到晚的不吭声,一说话就吓到孩子。” 爹也没生气,就是笑呵呵的拍拍身上的灰,弯腰抱起我,“哎呀,这不是怕咱闺女受委屈吗?村里的小子有多皮你又不是不晓得,再说我这不是光跟你说话了吗。” 娘抱着弟弟拧着爹的胳膊翻了个白眼也没说话,快走几步把弟弟放到凳子上便去厨房忙活。 “爹,村里进外人了,族长爷爷让我和你说声。” 爹把俺放在凳子上,坐在另一边,问道,“哟,大锤怎么知道的?跟爹说说呗。” 我看爹神色平常胆子也大了些,“是个老爷爷,说是老神仙的师兄弟,身上好脏。”想了想补充道,“比铁牛还脏,身上的味道还怪怪的。” 说完怯生生的抬头看眼爹,见爹神色如常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娘很快就把饭端上桌,嬉笑着给我夹菜 “这是张婶家的豆腐,可嫩了,我今个儿特意去他家买的。” “谢谢娘。” 张婶家的豆腐确实好吃,配着豆豉特别下饭。 “明天大锤跟我去铺里。”爹喝口酒吃粒花生随嘴说道,“对了,外面进人了。” 我看到娘前半句还没啥反应,听到后半句就直接停下筷子,明显的楞了一下。 像是感觉自己反应太大,也没瞧爹。 只是冲俺笑着说,“也该来人了,都那么大了。” 爹吃完饭就出门了,顺手拿着打铁的大锤。 我听到外面传来的狗叫声,感觉声音越来越远,后面就更听不清了。 娘让俺和弟弟自己洗脚后睡觉,没像往常一样回到爹娘自己的房间,而是坐在床边哄着俺和弟弟睡觉。 就是小时那样,哼着调子,轻轻拍着俺的后背。 弟弟没有像往常一样打闹,反而在竹床上睡的很早。 俺趴在竹床上想和娘唠会话,但困意似乎来得特别强烈。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月光不复以往的银白柔和反而变得狂躁又带点猩红。 月光下的大青山没有以往的虫鸣声,偶尔才传来几声野兽的呜咽,像是极为痛苦又忍者不发声。大庆山的山神庙里原本慈祥的山神爷爷变得青目獠牙,就是那破庙里的神像一样。 月光透过窗边的梨树枝叶洒在母亲身上,俺迷迷糊糊中像是看到母亲变成了画像上的仙女特别漂亮,然后睡的更沉了。 而月光下,有个身影慢慢的变了模样,青目獠牙。 第三章:铁匠铺(一) 俺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四周都是灰蒙蒙的,看不清,那个人影我好像见到过,但具体是谁俺也不记得了。 叫醒俺的是弟弟的王八拳,迷迷糊糊的能感觉到一个小娃娃趴在俺身上。 是弟弟铁宝儿,弟弟睁着大眼睛盯着俺,王八拳一刻不停的往俺身上招待,锤的俺有点疼但感觉很真实。 起身把小宝儿翻个跟头,没哭反而嘎嘎直笑,他应该是觉得姐姐在和他耍呗。 没心思搭理小宝儿,爹娘昨天的反常让俺很揪心,俺害怕自己会看不到他们,俺也不晓得自己为啥要这样想,但俺就是害怕。 深春的大青村早上还有点凉,红蓝闲杂的喇叭花懒洋洋的趴在竹篱笆上。 娘正在院子里给弟弟洗裤子,这会儿听到声响儿回头看看是我吆喝着“咋,大锤饿咧,马上就吃饭哈。” 娘头上别着个红色的木簪,黑色的直发从耳边穿过垂在木盆上,俺觉得娘和身影很像。 “娘” 俺跑过去趴在娘背上,隔着娘身上的花布衣感觉娘身上暖暖的,俺觉得娘和那个身影又不像了,娘很真实。 “俺帮娘,是弟弟又尿裤子了吗?” “大锤真好,还帮娘洗衣服。” 娘笑着哄着我,“大锤啊,宝儿是弟弟,你是姐姐,你要照顾弟弟哦。” 盆里的井水有些凉,俺抬头看着娘笑了,娘笑着真美。 “阿娘,阿爹回来了吗?” 俺不晓得为什么,俺不想听娘让我照顾弟弟的话,俺不想去想为啥这样,就是不想听娘让我去照顾弟弟。 “哎呦,这会已经去铁匠铺了,等会儿阿爹回来带大锤去铁匠铺哈。” 娘起身伸个懒腰,把弟弟的裤子搭在麻绳上, “大锤,帮娘把宝儿抱来吃饭。” 俺到里屋的时候宝儿在床上乱爬,一个人他也不觉得无聊,自顾自的在床上翻着玩,这会儿看到俺,朝着俺要抱抱。 俺感觉有点不真实,昨天的事就像没发生一样,娘又像以前一样做饭,洗衣,叫俺抱弟弟。 俺觉得这样挺好的,要是往后的日子都是这样过那可真好。 爹是在我和娘吃完饭后才回来的,裤脚上都是露水和草叶,山里的清晨总会有些薄雾,花朵枝叶上沾的都是水珠。 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褐色的麻布衣,娘做的黑布鞋。 神色就像往常一样,进院就吆喝着俺和弟弟。弟弟还在娘怀里吃饭,这会儿听到爹的声音,呜哇呜哇的叫着,胖嘟嘟的小脸上还挂着米粒。 爹进来先抱着俺举过头顶,跟俺玩转圈圈。 俺大笑着小脚乱蹬要下来。娘没说话就是笑着看俺和爹爹打闹。 怀里的小宝儿这会儿也想玩转圈圈,甩着王八拳咋咋呼呼的。 “昨天的老人家是找活神仙的,但老神仙早就走了,就到破庙里转了一圈,老族长怕是马贼的探子,昨天连夜送出去的。”娘没说话,也就哄着弟弟玩。 爹见娘没吭声神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猛然就大着声音叫了娘亲的名字 “阿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爹这个样子,不复以往的平静,涨红着脸像是在忍耐什么。 俺觉得爹是生气了,神色跟我和铁牛吵架一样。 娘很反常的没有驳斥,面无表情的抱着弟弟转回里屋。 俺觉得娘也生气了,应该是生爹的气,就像我跟铁牛生气一样,俺也不对铁牛说话,但俺确实是生气咧。 俺不晓得为啥爹和娘会生气,明明之前还是好好的。 俺没敢和爹说话,只是蹲在门口玩丢石子,昨天和铁牛玩丢石子是他赢了,俺不想再输给他。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也没见铁牛叫俺去割猪草,爹昨天说带俺去铁匠铺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去。 俺记得铁匠铺离这边还挺远的,是翻两座山还是三座山来着,俺也就之前和铁牛给他哥哥送饼时去过一趟,也记不太清了。 正在俺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爹叫俺 “大锤,走了哈,跟爹一起去铁匠铺哈。” “晓得喽。” 简单的应了声,手里的石子随手丢了,也没洗手就这样跟爹一起去铁匠铺。 爹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像个小尾巴一样,已经是晌午了。 平常这个时候村里叔婶们应该都在地里做农活,现在不晓得什么情况都聚在老族长的院门前,看见俺们也没说话,都低着头偷偷的瞅着爹,爹神色没变像以前一样平淡,就像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里一样。 昨天还在一起玩的铁牛跟在他哥哥后面,还有不多见的小柳儿乖乖的在张婶怀里。 人群后面是几个不大熟的伙伴在一起耍,他们比我和铁牛要大很多,平常都跟着爹娘去田里忙活。他们见到是俺也没理睬,俺也不稀罕和他们玩。 倒是铁牛招呼着我过去,俺扭头看看爹,见爹走的有点远了,没敢说话,就冲铁牛摇摇头。 能看到铁牛眼里有些失望,但还是和他哥哥说着话,他哥哥倒是看了我一眼,也就笑了一下。 俺刚刚拒绝了铁牛的招呼,心里挺内疚的,看到他哥哥冲我笑了,瘪瘪嘴也没心情搭理。 爹走的很快,俺跟的挺累的,俺觉得爹是不是忘记俺跟在后面了。 俺们斜穿过村子到了村旁的一条小河,这条没有名字,也很少有小伙伴来这边耍。 河边长满了芦苇,一靠近就能听到里面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就跟去年养的鸡仔一样,吵吵闹闹的。 撑船的是铁牛的姥爷,头上戴个破了口的竹斗笠,满脸褶皱,睁着一只眼往这边瞅。 这会儿正抽着旱烟,看见是俺们咧嘴笑笑,能清楚看到嘴里的大黄牙,我有点怕,攥着阿爹的衣角怯生生的叫声三姥爷好。 三姥爷看我害怕,摇摇头笑呵呵的拿饼子给我。 阿爹正在上船没有说话,俺抬头看看爹,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又望望笑呵呵的三姥爷,还是接过三姥爷的饼子道了声谢。 “三叔,麻烦您啦。” “麻烦啥啊,几十年喽,撑着这船也该习惯喽。” 三姥爷收起旱烟往后腰的布绳里一别,拿着船边的竹竿往后一点,小船晃悠悠得跟背着笼子的铁牛一样,慢腾腾的往前挪。 阿爹和三姥爷一句一句的搭着话,俺没细听,就觉得俩人都不太想说话。 这是俺第一次坐船,俺之前跟铁牛去的时候是走的山路。 坐船其实并不舒服,尤其是三姥爷的船里总有股鱼腥味,坐的更不舒服。 俺皱着眉头趴在船边,看着水里俺的倒影,扎着俩小辫,穿着娘做的花衣服,脸上还有早上吃饭沾的米粒,俺想把米粒蹭掉,但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小手只能作罢。 俺想用河水洗洗手,但真的伸手时又怕的慌,想想铁牛常说的河里有水鬼会抓小孩的手,还是没敢用河水洗手。 从船上看河岸的景色和从陆地上一点也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俺也说不上来,就感觉挺好看的。 河上风大,三姥爷撑的小船似乎因为逆风挪得很慢。 但再慢都有靠岸的时候,俺们是在一个河边靠的岸,岸上是几块大黑石,长年的河水冲刷,石头被磨去了棱角。 旁边还有两艘小船,和三姥爷撑的一样,只不过没人撑船。 “这就到啦。” 三姥爷没有再笑,就跟之前和爹说笑的人不是他一样,苦着脸叹口气接着说 “丫头真的要去,这可是女娃啊。” 爹没回话,牵着俺的手上了岸。 俺不知道三姥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应该是在说我。 我看不清爹是什么神色,像是有层薄雾蒙着我的眼,只觉得爹的手心很热,似乎起了点汗。 大青村某处,一个怀抱娃子的身影对着窗外的梨树发呆,房间里悠悠传来一声叹息。 院子里蜷缩的喇叭花似乎闭的更紧了,像是觉得阳光太烈了一样。 第四章:铁匠铺(二) 爹走得不快,跟年后带俺在城里看花灯一样慢,不过,那时候人太多太挤,只能走那么慢。 俺本来想跑在爹的前面,但俺之前和铁牛走的不是这条路,爹心情好像也不好。想了想还是陪着爹好些,这样和爹一起走爹应该心情会好些,就是有点想娘想弟弟咧,嗯还有铁牛。 走得慢些是有点无聊的,只能看看四周的花草,俺觉得跟大青山一样,看得多了也就腻了,还没有刚刚做三姥爷的船有意思,晃晃悠悠的,就是味道有点难闻。 铁牛应该是能经常坐船吧,毕竟是他的姥爷在撑船,可平常也没见他提过,回去问问铁牛能不能一起去坐船耍。 爹的手心都是茧子,牵着并不舒服。俺也没心思看景色,随着爹牵着我走,我在旁边想着坐船的事。 也不晓得走了多远,能感觉到爹停了下来,俺习惯性的往前多走了两步猛然看到前面多了两双布鞋,俺才反应过来,连忙又躲回爹后面。 还没抬头,就听见有人说 “咋,铁柱,带娃子来咧。” 说完还哈哈的笑了两声,俺觉得这人到挺有意思的,就好像碰到啥开心的事一样。 “嗯,老李,年龄到了。就带丫头来铁匠营,咋个在这边儿等着。” “哟,我前俩月不是去我妹子家嘛,刚赶回来没几天,几个兄弟都到齐了,愣是没见到你。” “是俺的疏忽,这半个月忙着村里的事,营里倒是少来。” “都是过了命的兄弟客气啥,营里面老二老六一直都在,咱们兄弟几个就你和老二有出息,能讨个婆娘安个家的,不赖。” 俺躲在爹后面抱着爹的腿,那个笑着的是个光头大叔,脸上有条刀疤从额头划过半张脸,就算是笑着也有点吓人,穿着灰色麻衣倒是比三姥爷干净,这会儿正和爹聊着闲话。 大人聊天都没意思,俺也不想听,偷偷打量着大叔旁边的那男娃子。 先瞧个头没俺高,长得细皮嫩肉的,不算廋就是有点白皙,头上绑个带绿石头的护额,衣服都不是麻布的,感觉和俺们不太一样。这会儿正满脸不耐烦的瞧着那光头大叔。 “丫头,这是爹的朋友,以后见到要叫李叔。” 俺躲在爹后面,听爹的话乖乖的说声李叔好。 “哎呀,你家丫头可真乖,不像我这外甥,臭小子天天就知道玩。” 李叔说着还拍拍那男娃子的后背,那男娃子被拍了一个踉跄差点栽了个跟头,正瞪着眼瞅着李叔。 “这是你舅舅我的大哥,知道喊啥不?” “知道,喊大哥。”男娃子转了转眼睛大声吆喝着,说完还故意对阿爹说声大哥好。 “哎,你个臭小子,你娘不在,看我这会儿揍你你怎么躲。” 说着,李大叔就弯着腰追着要打。 那男娃子倒是也皮,嘿嘿笑了两下就躲,也不往远处跑,反倒跟李叔绕,李叔也没恼,配合着娃子瞎胡闹。 俺本来躲在爹后面有点怕人。 这会儿瞧到这么有趣,也没了顾忌,站在旁边捂着嘴笑。 我看到爹也在笑,又笑又摇头的好像也很无奈。俺看到爹笑了,也就更笑了。 也没闹多久,最后还是李叔抓到男娃子随便拍了两下,这才告一段落。男娃子挨了打,也没闹倒是不服气的说李叔耍赖,李叔也懒得和他纠缠,转身和爹说些话。 李叔和爹在前面走着,男娃子跟在李叔后面对着李叔的背影拳打脚踢的,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升拳无脚啥的。 过会儿,男娃子见李叔没搭理他,撇撇嘴也没再闹腾。见俺在后面转身跟俺在后面嘀嘀咕咕。 男娃子姓赵,单名一个林字。 和俺同年,让俺叫他大哥。俺看他没俺高,无情的告诉他过于身高这件事实。 俺本来还以为他会和俺闹腾,结果赵林只是纠结了一会儿嘀咕了些乱七八糟的话,就又对着李叔的背影比划着。俺也乐得看他在旁边闹,简单的说了自己的姓氏也没多说。 本少爷叫赵林,我爸是赵守财。 我们家在南阳城里最大的一栋院子。 像往常的日子,爹在百味楼里喝茶,本少爷在旁边坐着听人说书吃糕点。 可前俩月家里突然来了个光头,还说是本少爷我的舅舅,说是我娘的哥哥。 本少爷也纳了闷,咋,我娘还是有娘家人的哈,平常也没听说过啊,见爹也是一脸的懵逼我也没问爹。 转身偷偷问我娘这事是不是真的,娘倒是一本正常的告诉我,不止有舅舅还有外公外婆,以及两个姨母。 嗯,要是这事娘在说的时候没拧我的耳朵就更好了,拧红了本少爷还怎么能跟爹去听书。 本来觉得多个舅舅还挺好的,毕竟看上去就那么凶,带出去都比其它下人有气势,后来发现这个舅舅不仅不和本少爷出去玩,还劝娘还让我跟着他来这什么铁匠营。 去也就去吧,毕竟这什么铁匠营听着就像是话本里的宗门之类的,关键是还不许本少爷带着旺财旺福,也不能坐轿子,这还不算啥。还说是要坐半个月的马车才能到,半个月的马车,这可真不行,本少爷去找了爹和祖母想不去什么铁匠营啥的,结果也不知道母亲和祖母说了啥,走路都不稳当的祖母硬是拿着拐杖把我赶上马车。 坐了半个月的马车,天天不是在林里赶路就是在山里赶路,全程没见到一个人,本少爷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有这么瞎折腾亲儿子的嘛。 那冒出来的舅舅还说让本少爷去学什么打铁,在马车上一直在本少爷耳边唠叨着怎么打铁怎么淬火。 我了个去,有这功夫,多听几段百味楼的故事,多尝几块唐记的点心它不香吗? 尤其是今天,一大早就把本少爷从被窝里拔出来,说要来见一个兄弟,背着本少爷饭都没吃,吧嗒吧嗒跑了那么远,颠得本少爷下来的时候都差点没站住。 幸亏本少爷聪明机智藏了块面饼在身上,要不然站了那么久还没吃饭,本少爷还不得累死在这儿。 这会儿好不容易等到人了,也没见这舅舅的兄弟有啥厉害的地方,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嘛。 哦,后面还跟个小尾巴,穿着花花绿绿的麻布衣,衣服颜色是挺好看的,就是人黑了点。 嗯,这吃啥长大的,比我还高,胳膊比我粗,这感觉要打不过人家吧。 算了,看着前面俩个人勾肩搭背的身影。 摇摇头,还是欺负臭舅舅有意思。 ...... 第五章:不是铁匠铺 爹说的铁匠铺是个挺大的院子,比族里的祠堂还要大些,远远的就能望见院里的高大梧桐树。 树在山上是挺常见的,可这么大的树倒俺也是第一次见,深绿的枫叶层层叠叠的盖在院子上,感觉遮住了整个院子就像是雨天长的蘑菇。 “可算是到了,本少爷腿都要走断了。” 赵林没走多久就吆喝着走不动了,这会儿到了庆幸的抱怨着。哼,俺觉得铁牛背着笼子都比他快。 “那你早上是咋来的哈?” 赵林弯着腰一脸豪迈的说:“当然是舅舅背着本少爷去的。” 抽抽嘴角,懒得搭理这家伙。 走了那么久俺也有些累了,这会儿看到院子想着赶紧进去歇歇。倒是阿爹没动这会儿皱着眉不晓得想着啥子。 是李叔上去扣的门,开门的是一妇女,盘着头别朵绒花,手里还拿个锅铲,想是应该做着饭。 开门看见是我们,面上一喜,连忙笑着招呼 “哎呦,可算来咧,大哥,兄弟们几个都到了,就差你啦。”阿爹满脸苦笑,无奈道 “是俺不好,让大伙儿多等了。” 赵林这会儿倒是没再浮夸的说累,看到门开了,一溜烟儿的跑了进去,跟刚才抱怨着累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妇女见到爹后面的我,眼睛一亮,上去拉着我的手热情的很。 “这闺女可真俊啊,瞧这个子。饿了吧,厨房烧着菜,咱娘俩到厨房里先吃点。” “这是穆姨,去吧。” 爹摸摸俺的头示意俺跟着穆姨。 俺跟着穆姨进了院里,从外面看着这院子就挺大,没想到进去后发现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先看到的就是院子里的梧桐树,跟从外面看到的一样,树上的枝叶遮满了院子,阳光顺着碎碎点点的撒下。 刚进去的赵林这会儿正跟着三个男娃子在树下说话,一个比我稍大些的姐姐坐着院子里绣着花样,看到人进来了,倒是先冲俺笑笑。 对着门的三间房,看上去是用红砖砌的,能听到屋里都是男声,吵吵嚷嚷的。院子左侧是两家不大的土房,和村里的房子倒是挺像,左边是一个不大的菜园子,紧挨着院里的梧桐树。 总之,俺看的眼前这个铁匠铺和之前和铁牛看得根本不是一个地方啊。 穆姨见我不动了,回头看看我一脸的呆滞,倒也没咋多说 “咋,闺女,吓到咧,别怕。跟着穆姨就行咧。” 俺跟在穆姨后面,有心想多问几句,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得低着头跟在穆姨身后。 厨房是两间土房靠着门的这间。 虽然不大,但锅碗瓢盆之类的备得倒也齐全,屋里还有个老奶奶正烧着火,听到声回头看到俺们招呼着俺过去 “来咧,到齐了啊。” 穆姨进屋先是拿起锅盖用旁边的勺子舀了两勺汤在木桌上的碗里,“先喝点米汤,饭快好了。”说完又去忙活着。 老奶奶从身后拿出个缺了个腿的木凳,又多拿了块石头垫在凳子下面。用手试了试倒也稳当招手让我坐着。 俺先和老奶奶道了声谢,又在门口的水池里洗了洗手这才低着头坐在凳子上吹着汤。 三个人都没说话倒也不显尴尬。 俺眯着眼吹着碗里的米汤,厨房里生着火开着锅有些烟雾。只能模模糊糊的瞅到穆姨的身影,倒是头上戴的那朵绒花在烟雾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老大家的闺女啊。” 是那个老奶奶的声音,声音沙哑又带着长辈的平淡。 “可不是嘛,就老大一直没见身影,这会儿可算来咧。” 穆姨清脆的声音应和着,又带点责备的说“就他离得最近,反倒是最后一个来的,俺带着秀儿早就到咧。”顿了顿又问我,“闺女,你叫大锤是吧。” 俺不喜欢她这样说阿爹,闷闷的回声是。 旁边的老奶奶倒是说了句:“大锤,这可不像姑娘家的名啊。”语气平淡倒是没听出来什么语气,接着又说:“大锤也好,大锤也是好名字。” 俺感觉这老奶奶应该挺好的,转身也问了句“阿婆,你叫什么名字啊?” 老奶奶没想到我还问话,笑呵呵的回:“奶奶的名字记不太清咧,老了,以后叫我乌婆婆就行。” 穆姨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说的太过了,这会儿也没再搭话,俺甜甜的称了声“乌婆婆好。”乌婆婆笑着回了话,又跟我多问了几句。 俺也没多想,也乐得和这老婆婆说话,就说了之前赵林和李叔打闹的事。这会儿穆姨倒是搭了话笑着说赵林太不懂事,没大没小的。 乌婆婆也没接话,转头又和我说些旁的。俺也觉得赵林挺闹腾的,倒也想多说两句,但转眼又被乌婆婆说的闲话吸引了注意力。 乌婆婆说这里其实不是铁匠铺,真正的铁匠铺离这边还有些路,真名是叫铁匠营,只是要先到这边看样东西才过去。 这让我想起之前跟铁牛去的那个山谷,外面还有人守着,俺想那里应该就是铁匠铺吧。 乌婆婆还说,铁匠营以前是混军里的,手艺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还讲了一些军营里打仗的事。 俺一边喝着米汤一边听乌婆婆讲些过往的老事也是津津有味,穆姨这会儿也没再说话。土屋里烟雾缭绕的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觉得头上的那朵绒花是真的好看。 来之前就已经做了饭,没多久穆姨便吆喝着开饭。 我和乌婆婆帮着端菜,先进来的还是赵林,这家伙在外面就说饿,进来也没洗手就站着看我们忙活,还是跟着的阿爹和李叔帮忙上的菜。 正屋里几个中年汉子正围着张大桌子坐着说话,旁边还抬了张小桌子,之前见到的几个男娃子趴在桌边耍。几个汉子看到俺们端着菜,连忙起身接过。 待菜都上齐,爹招呼着我过去跟几位叔伯问好。 一连串的人围着,我站在爹后面有些不知所措。只知道爹说一句我便跟在后面说一句,自己说了啥也不记得了。 挨着我的是在院里绣花的姐姐,她挨着穆姨在旁边不慌不忙的和几位叔伯招呼,还亲切的叫俺妹妹。 对比下来,俺自己都红着脸,倒是赵林一脸的不以为意,坐在一旁吃着花生饶有兴趣的看着俺们,俺觉得他就是在看热闹。 乌婆婆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她没和穆姨阿爹坐在一起,反倒是和我们些小辈挤在一起。之前在厨房了没看清,这会儿亮堂些到觉得乌婆婆很是慈祥。 花白的头发梳得齐整,脸上都是皱纹,深褐色的眼睛这么眯着眼打量着大伙,也没说话就是满意的点点头,就像长辈看着自家的子孙一样。 第六章:要活下去 吃饭的时候正是晌午。虽说不太喜欢穆姨,但穆姨烧的饭菜倒是好吃,也怪不得赵林他们几个这么急得等吃饭。 扭头看看正和父亲搭话的穆姨,光滑柔软的长发被盘成发髻,一朵绿色的绒花扎着旁人身上显得俗调,但配着穆姨的雪肤花貌倒衬得芳菲妩媚。 俺不由得把眼前的穆姨和家里的娘亲做对比,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娘亲最好看。 “你喜欢那朵绒花?” 正当我偷偷的胡思乱想的时候,耳旁传来一阵轻柔的话。 声音软软糯糯的和俺一点都不像,倒是有点像四叔家的小柳儿。 “穆姑姑很喜欢那朵绒花,这还是我第二次见她戴。” 猛然回神时发现和俺说话的正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叫秀儿的姐姐。她刚好坐在俺旁边,这会儿低着头在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饭,乌黑秀亮的长发自然的披落下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 “没,不是,俺就是看看。” 俺连忙回应道,可能是刚刚走神的缘故,声音不觉稍大了点,引得旁边的几个男娃子好奇的瞅了几眼。 倒是坐在另一侧的乌婆婆神色不变的夹着肉丝,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坐在对面的赵林这会儿正嚼着馒头,眯着眼睛打量着俺,戏谑的眼神瞅得令人心烦。 正当俺尴尬不已的时候,碗里突然多了块肉丝。 “吃饭。”还是那道软软糯糯的声音,这次俺也压低声音轻声道了句谢。 想了想总觉得应该也给对方夹道菜。不料,肉丝夹到中途,手臂一酸,胳膊猛然一抖,肉丝在眼前吧嗒一下掉在烧制的青菜上,嫩绿的菜叶上从天而降突然出现了一撮褐色的奇怪东东。 俺只能麻木的收回筷子,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青菜搭着肉丝,总感觉那撮格格不入的肉丝正舞着三尖叉,长着小尾巴无情的嘲笑着俺。 哈哈哈,赵林那家伙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肆意的宣泄自己的愉快。为啥那么大的馒头都没堵住他的嘴巴,难道是因为他嘴巴特别大的原因。真希望他会笑抽过去。 俺以保证绝对善意的态度肖想着。因为这会儿闹出的动静有些大,爹和李叔他们好奇的往这边瞅着,但见小家伙们都无碍也就不再关注。 没办法,俺也只能任命的埋头扒饭,旁边的秀儿姐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挑着饭,偶尔吃上一点。 见没人搭理他,对面的赵林又继续埋头苦吃。万幸他终于不再笑了,俺心里实在是吐了口气。 大人们的饭局总是可以持续很久,但俺们这些娃子吃饱了饭就只想往外溜着出去玩。 赵林和那几个男娃子这会儿也跑没了影,乌婆婆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给鸡鸭喂粮。 秀儿姐姐碗里的饭终于在刚刚挑完。这会儿正坐在门口绣着上午的花样。 那撮肉丝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消灭的,反正当我想起来的时候,盘子里仅有些菜叶。 靠着椅子回味着刚刚的饭菜,必须承认穆姨烧的菜确实好吃。望着门口的太阳,想了想是决定还是拿着凳子凑到秀儿姐姐旁边搭话。 “呃,秀儿姐姐,你绣的这是燕子?” 秀儿姐姐的帕子上绣了两只飞燕,和两行字,俺不懂得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好看。 “这是我们家乡的红线燕,普通的家燕前胸是栗黄色,我们家乡的燕子是红色的,飞在空中一抹红特别显眼。” 多听几次俺也适应了秀儿姐姐软软的腔调。绣框里的燕子前胸确实勾着红线在蓝黑色的形体中衬得越发耀眼。 “我们家乡的燕子还有一个故事。”秀儿姐姐对着针穿了根线,接着说。 “相传很久以前,有个燕子妖怪喜欢上一位绣娘,便化形成人的样子每日和绣娘搭话,两人日久生情后很快便要结婚。” 秀儿姐姐停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我继续说:“谁知道在新婚之夜,绣娘趁妖怪不备拿剪刀刺中起前胸。燕妖虽说醉酒,但好歹也是一名化了形的妖怪,还是闪开要害。之后伤心离开,前胸因为受伤的原因,痊愈之后还是留了条红线。后来我们那边就有了红线燕。” “那绣娘为什么要杀那妖怪,那她还能活着吗?”俺好奇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家里的老人念叨给我听的。” 秀儿姐姐低头继续手中的活计,听她的意思,好像也挺好奇后面的结局。 “你看,这两句是我们家乡的一位大文豪的半阙诗词,半珍半酒半如是,并携乙鸟待君归。”秀儿姐姐的声音不同以往的清淡,这次似乎带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俺总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啥,就在脑海中要看清答案时,它有像受惊的白兔猛然藏到更深处,再也抓不住分毫。 “秀儿姐姐。” “嗯?” “没,嗯,你想家吗?” “也许想吧。” 纤细的手指捏着细针勾着若有若无的丝线上下翻飞,就跟花丛中的戏舞的蝴蝶一样,我不禁也恍了神。 春日的阳光披在身上暖融融的,正当我半眯着眼打算与周公大战三百回合时,就听到秀儿姐姐软糯的腔调。 “你知道我们来这边是做什么的吗?”被甜软的话语惊醒,俺整个人跟躺在蜜罐里一样,想了想然后一脸懵逼的摇摇头。 秀儿姐姐低着头没听到我搭话,便继续说道:“我和穆姑姑半年前就来到这儿。离家的时候爹曾让我留意点穆姑姑,之前也未明白具体意思,现在倒是有了几分思绪,也许只是我的几分猜测,做不得数。” 一听到是关于穆姨的事,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上了心多问了句:“是什么?” 秀儿姐姐摸着花样,半晌,抬头轻声回话“今天晚上就知道了。绣的怎么样?”说着,拿着帕子笑着问我。 绣框中的帕子里绣着两只活灵活现的金丝燕,一朵娇嫩的绿叶红花,半阙黑体诗文,显得格外秀丽。 “本来是打算绣枝桃花,但总觉得太过单调,若是改成牡丹又过于艳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改成芍药,如今瞧着倒也顺眼。” 虽然还是很想追问穆姨的事情,但瞅着眉飞色舞的秀儿姐姐,俺也只能点头附和。何况这绣品瞧着确实养眼。 秀儿姐姐看我认同倒是更加高兴,拉着我,和我聊了一下午的刺绣。 可怜俺对刺绣一窍不通,如今听着秀儿姐姐在旁边叨咕了半天的名词,搞得俺整个人都不好了。直到临近傍晚,院子里都点了灯笼才嬉笑着放过俺。 俺晕晕乎乎的转到父亲旁边,爹这会儿正和乌婆婆说话,后背绑着把铁锤,乌黑发亮的锤头在灯火的照射下强烈的突出自己的分量。 秀儿姐姐这会儿也静悄悄得回到了穆姨的身后,穆姨腰上别了两把小巧的匕首,弯着腰像是在和秀儿姐姐说话,因为俩人声音压得低,俺也没听清在说什么。 赵林倒是一如既往的和李叔打闹,李叔背上绑个木棍,咧嘴笑着配合赵林在一旁耍。其他几个叔伯也都带着东西,最显眼的是其中有一个还背着把铁弓。 我忽然有点慌张,便躲在爹爹身后,爹爹正和乌婆婆说话,见我过来便牵着我的手。爹的手爬满了粗糙的茧子,却总是让我觉得格外温暖和有力。 没过多久,父亲便和乌婆婆结束了谈话,李叔见这边没再说话也不再和赵林打闹,赵林这会儿倒是老老实实的跟在李叔身后,至于穆姨和秀儿姐姐早就不在聊天。 乌婆婆见无人言语,便依着根长了草的拐杖慢悠悠的走在前面,众人紧跟其后。 爹牵着我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背着木棍的李叔,押尾的则是牵着秀儿姐姐的穆姨,和背着弓的大叔。 天的月亮似乎格外清冷,衬得漫天星斗显得暗淡无光。虽是夜晚,却有月光做灯,山里到显得没想象的那么昏暗。 只是起了层薄雾阴了衣衫,沾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庆幸的是夜间无风,否则呆个一时片刻或许会着凉。也是因为无风,林里显得越发寂静,就连往常的虫鸣声仿佛都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空气中偶尔扩散出几声鸟鸣。 就在赵林又一次叫喊着累的时候,前面带路的乌婆婆才停了下来,远远的便看到是棵巨大的榕树,普通的榕树在这棵大树面前根本不够资格,萤火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看着眼前的巨树,连刚刚一直喊累的赵林都不由禁了声。 古树枝叶相连组成了一片绿色海洋,以月光为披;周遭的树木排在古树四周,以万树为衣。其根如蟠龙,皮若裂岩。 大家一直走到大榕树下便停了下来。乌婆婆站在前面,长者草的拐杖轻点榕树的外皮,紧接着榕树树叶下便冒出一个个幽蓝色的小光点,就像夏日里的萤火虫,密密麻麻的小光点蜂拥而至,就连今晚的月光都避其锋芒,光点迅速组成一个巨大的光门,幽蓝色的光照透了四周。 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娘亲给弟弟讲的故事重现一样。 “规矩你们几个家族想必比我还要清楚,月落之前必须回来。” 幽蓝色的光芒映着乌婆婆的白发,嘶哑的嗓音慢腾腾的说着。 阿爹取下背着的铁锤,蹲在我面前背着我,右手拿着铁锤。旁边的赵林这会儿也趴在李叔的背上,对着李叔的光头学着庙里的沙弥像敲木鱼一样轻敲着李叔的光头,嘴里还念叨些俺听不懂的话。 就连貌似和穆姨关系不好的秀儿姐姐也乖乖趴在穆姨身后,只有背着弓的大叔牵着一个稍大些的男娃子,木着脸看上去似乎并不稀奇。 “前面就是山反界。” 爹背着俺走在最前面,俺低着头静静的听爹说话。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去找山神的信使去取一样东西再返回。记住,答应爹。”我趴在爹的背上看着眼前的光门,才恍然发现光门其实是一个虚影,穿过去就像石子入了水,荡起一阵阵涟漪。 “一切小心”身后传来乌婆婆的声音,嘶哑但很暖心。 “要活下去!” 第七章:穆秀儿 我叫穆秀儿。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因为爹说这是娘给我取得名字。 我没见过娘,最起码在记事起没有见过。 从小照顾我的是娟娘,她是一位贤德的妇人,有一手漂亮的针线活。听说她以前有过孩子,后来孩子被前夫醉酒失手打死,她便到我们家之后再也没回过夫家。 爹身为臣子一直很忙,我算是娟娘养大的。 幼时曾偶感风寒,娟娘一直在床边守着我。有次,她半夜给我捻棉被时,我不知怎的就叫了一声娘。我能感觉到她愣了半晌后,之后又若无其事帮我捻棉被,忙活好后吹熄了油灯,才轻轻的抱了我一下。 她似乎很激动,我看不清她的神情,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她颤抖的手。 之后在没人的时候我也会偷偷喊她娘,可她却从来没有再回应过。 去年深夏之际,府里来了个极为漂亮的女人,我远远的看过一眼,头戴绒花,肩着帔帛,绮罗珠履,艳绝人寰。 听说还进了爹的书房在里面谈了很久。 府里的下人都以为清冷的后院要来个主子,我也是这样想的。 但女子虽在后院暂居,却并非我原想的那样。爹告诉我这是穆姑姑,是爹的长姐。 爹以前从未和我说过此事,我也从未见过爹的长辈之类的。爹没多说,只是让我和穆姑平时多亲近。 穆姑姑虽是女子,但并不擅女红与书画。 平日里进出最多的也是后山与前院,她是个性子泼辣爽朗的人,前院的马夫,我身边的婆子都能说得上话。 我们也曾短短浅谈几句,虽说相互碰见也是亲切,但我能感觉到她并不喜我。我觉得就这样也好,骤然多了个未曾见过的长辈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直到一天父亲将我叫进书房,我记得是中秋时节。早上身边的婆子们都在忙着准备糕点,来喊话的是娟娘,她手里拿着外挂的大红灯笼,头上用金丝盘着云髻,皱着眉头神色颇为匆忙。 我进去的之后倒是看见穆姑姑也在,她头上戴着垂珠的金步摇,额上红笔轻勾的花钿,里穿烟罗紫的长裙,外着桃红绣花的褙子。 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肤若玉脂气若幽兰。坐在侧位上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爹只是淡淡的交谈几句,大体便是过了中秋后让我与穆姑姑去一个地方,可能会多呆段时日。我没过多追问,我相信爹不会让我遇险。 离开的前夜父亲差人将我叫到书房,叮嘱我在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可以和穆姑姑说,临走时又让我多留意点穆姑姑。 走的那晚送我的是身边的丫鬟绮云和娟娘,爹没有出现。 马车简陋,赶车的也不是府里的下人。 马车上的穆姑姑没有穿戴不如以往的华丽,只是常见的麻布粗衣,见我上车也只是点了点头,神色冷淡并没有多交谈的意向。 赶车的日子有些难熬,行走的也多是人迹罕至的小道。有些地方草长得都过了小腿,穆姨有时还会时不时的消失,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有股血腥味,接着便用锦布自顾自的擦拭手里匕首。 我曾在前院的护院身边闻过类似的气味,有次我实在忍不住,在她又一次带着血腥味出现时轻声问过,她只是看了我一眼,淡淡的回了句“妖血而已。” 第二天开始,她便不再消失而是和我讲些匪夷所思的故事,直到一个月后我们来到这个榕树小院。 她又变回之前的那种爽朗的性子,只是不复府中的锦罗玉衣,穿得还是马车的那种麻布粗衣,但看着眼前热情洋溢的穆姑姑仿佛还是在府里。 院里住的是一个白发老妪,看着年龄虽大但人倒是挺精神。平日里会喂养些鸡鸭,我在院里做女红刺绣类时,她总是搬着个矮木凳坐在旁边晒太阳打盹。 而穆姑姑依然会不时的消失,但做饭前总会回来,平常的饭菜都是她和乌婆婆烧制,我偶尔也会过去打打下手。 后来院里慢慢多了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赶着马车来到。身边带着的都是些不大的孩子,但都是些男娃。 男娃们平常都是在院子里耍些泥土石子之类的,之前好奇时多看过两眼,但实在不觉得有什么意思,便还是继续我手上的刺绣。 说起刺绣我还是跟着娟娘学的,花样大多是些花花草草。 最近院里又来了伙人,是一个光头大叔带个穿着锦衣的男娃,那男娃似乎十分好动刚来就和其它孩子一起打闹。 有的时候我觉得若是身为男子倒是挺好,可以肆无忌惮的玩闹,也可随便出府在街上闲逛,甚至无需注意衣着是否整洁。但女子却是不行。身边的伺候婆子说过,女子虽不必谦卑也需注意自身举止要端庄得体。 我曾问过爹这个问题,爹沉思半晌并未给出回复,倒是第二天便请来个女先生教我认字,还允许我翻阅书房里的藏书,并让我自己想这个问题。 直到今天早上,多日未曾现身的穆姑姑忽然出现。黑如泉的长发盘成发髻,水绿色的绒花别在耳侧,衣着虽说并非锦衣华衫,但也是精心打扮。看上去似乎很是兴奋。 中午时院里又来了伙人,那会儿我正在院里绣着家乡的红线燕。 打头进来的是之前见过的光头大叔。身后跟的男子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穆姑姑则嬉笑间牵着一个大概刚到始龀的女娃,小娃娃梳着垂髫,衣着整洁的麻衣,被穆姑姑拉着手似乎还有些慌乱。 最后面还是那个锦衣男娃,嘴里嘟囔着不着调的话。 吃饭的时候同往常一样,乌婆婆同我们小辈坐在一桌,倒是穆姑姑反常和大人们坐在一起。那些男娃们这会儿一如既往的埋头往嘴里塞吃食。 我就坐在女娃娃旁边,见她似乎盯着穆姑姑走神想了想,便轻声和她搭话,可能是我惊到她了,她有些不知所措。 随后看她年龄稍小,回想起幼时娟娘也时常给我夹菜,便学着也给她夹了一些,这还是我第一次给人夹菜。 女娃娃倒也有趣,似乎还想给我夹菜,眼看着就要夹到我碗里,结果还是掉了。 紧接着那锦衣男娃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女娃娃似乎有些尴尬,一个劲的埋头扒饭。 虽说没有夹给我,但考虑到肉丝应该就是给我的,还是我用筷子夹走了。 饭后,她跑来看我刺绣,我们便搭上了话。她很有趣,名字也很有意思。 聊天时,她似乎对穆姑姑很好奇,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我就是不想让她知道,反而和她说些旁的话。 看着她先是欲言又止后面又被我绕的晕晕乎乎的样子,我到觉得有几分可爱,这种感觉很新颖,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晚上的时候,穆姑姑找到我,她说我们要跟着乌婆婆去一个地方,穆姑姑想背着我去,其实我有些不太习惯这么和她亲近,但还是答应了。 注意到大家都带着兵器,穆姑姑腰间也挂着那两把匕首,还有一个男人腰间挂着一把长剑,红木剑鞘外配着青铜装饰,看上去年代似乎有些久远。 那个和女娃娃一起来的男人则提着一把铁锤,样式也和府里见过的那些没有两样。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直到前面的队伍停下,才发现到了一棵大榕树前,乌婆婆只是用拐杖轻点了下榕树,榕树的光点便汇聚成一道光门。 看到眼前的光门,我才恍然明白今天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反界。 反界自成一界,是灵族所在的地方,世间无数的山川河流孕育千万年可化魂魄,其魂转外为神,精魄转内为灵。因此,有神的地方便一定有灵。 神和灵两者虽是同一所化,但都分别开慧属于两个个体,却因同生共死的缘故之间相互扶持。 神族多和人族居于一界,灵族则不喜人类,便存于另外一界。曾有先人无意间踏入此界,见此界景物与常处的世间景色大不一样,便称之为反界,人族所处的世间为正界以此区分。 反界大小与正界一致,但入口极为稀少,只有诞生过神灵的地方才存在一个入口,若神灵消亡则入口也随之消散。这周遭十万大山此光门通往的反界称之为山反界,若是大江大河便叫河反界。 书上曾记载反界内有凶兽精怪,不管今晚的目的是什么,只要是去反界绝对会万分凶险。 我趴在穆姑姑背上,侧眼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闻着她发间的淡淡幽香,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转眼便将多余的思绪重新埋在心底。 第八章:来凤 穿过光门的感觉并不好受,就像是将脑袋整个浸泡在水盆里一样。 俺刚出来时精神还有点恍惚,心里沉甸甸的。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刚刚爹说的话,也许是其它什么东西吧。 “丫头,没事吧?” 因为趴在爹的背上,听到是爹的声音。 俺点点头,又想起爹可能看不到。又连忙出声。 “爹,俺没事。这里就是山反界?” “嗯,准确来说是反界,咱们家族曾和神灵签订过契约,可以从这十万大山的入口进入反界,之后再从另一个地方出去。” 俺感觉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没事只是颠了颠身子,让俺往上靠些。 “其实有很多东西到了铁匠营会有其他先生和你讲解。” “呜,爹,俺想娘了,想弟弟,俺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眼前的景色和进来时根本不一样。之前四周是被树林包裹着,现在举目望去零零散散的长着几棵歪脖子枯树。 满地枯黄的杂草夹杂着些腐朽白骨,爹的布鞋踩上去就吱吱的冒着污水。 空气也不像在森林里那么清新,淡淡的臭味混合着血腥味只令人恶心。 最可怕的还是之前紧跟的李叔他们都没了身影。 未知令人恐惧,俺心里害怕,俺现在只想回家,俺想哭。 “乖,丫头。闭上眼睛,就当睡一觉,睡醒了就能回家。”爹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沉稳,俺重新将脑袋埋在爹的后背,听爹的话狠狠地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时其它感官总是更加灵敏。俺模糊的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悲鸣,像是野兽临死前的不甘。又能清楚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的呼气声。 刺鼻的血腥味似乎掩盖住了枝叶腐烂的臭味,这让俺心里越发不安。 “麻烦了。”爹的嗓音依旧是那样清冷,但说的话却让俺想睁开眼看个究竟,却又因为害怕,眼睛反而闭的更紧。 磨蹭之间,耳旁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哭泣声,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俺心里更加发毛,搂着爹的胳膊都有些发抖。 俺隔着麻布衣衫都能感觉到爹浑身紧绷着的肌肉,越来越重的风声告诉我爹似乎提了速度,爹的鬓角长发被风吹起挠着俺的脸,痒痒的。 慢慢那细碎的呜咽声也没再响起,偶尔倒是有一两声闷响。 俺感觉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又感觉好像没有。 迷迷糊糊间倒是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红色身影,眼前就像是遮了层薄纱,看不清但总觉得眼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这让俺更加想要看清,那身影好像也越来越清晰。 “哈哈,本少爷就说这家伙没事。看吧,就只是睡着啦。” 是赵林那家伙的声音,总是叽叽喳喳得没完没了。 半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家伙,拄着一个脏兮兮的黑色木棍,歪着头张着嘴豁着门牙笑得没心没肺。 干脆利落的闭上眼睛,换个方向重新睁开。 这一次先看到的是爹,爹这会儿正和李叔他们聊些什么。那把铁锤砸在旁边,锤头沾着些红色和黑色的粘稠物,一些绿色的草叶夹杂在其中,但俺却没有丝毫不适,就好像那些东西本身就应该在那里。 “穆娘还没到吗?快到时间了。” “嘿,那老娘们泼辣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到妖兽就拼个要死要活的。” “是吗?哟,合着在王某人的眼里我就是那会骂街的老女人哈!” 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从林子的阴影里出来。之前盘起的发髻全部散开,万缕青丝披在身后,头上的绒花在月光下似乎发着荧光。 看着穆姨抱着一动不动的秀儿姐姐,俺有点着急,挣扎起身,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斜躺在一块干净的大青石上。 “这小姑娘怎么了?”之前议论穆姨的王大叔这会儿尴尬的转移话题。 “还能怎么,小孩子不听话,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过会儿就醒。”穆姨斜瞅着大叔轻蔑的回应,“就跟某些人总喜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一样。” “哈哈哈,大家伙好不容易再聚就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李叔笑呵呵的冒出来打岔。 旁边的赵林这会儿正和其它几个男娃聚在一起,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只能时不时的听到几声嬉笑。 “大锤,感觉好点没。” 爹见我醒了,蹲下来扶着俺轻声说会闲话。 俺随便打量几眼四周。前面生着堆火,火光配合着月光勉强能看清周围的情况。 俺们似乎又回到了林子里,还是一大片的空地,只不过之前空地中间是那棵大榕树,现在则换成了一片清潭。 潭水四周横七竖八得卧着些大小不一的青石,靠近水源的青石上长满了青苔,只有稍远些的青石才有些干燥,石块之前偶尔冒出些或红或黄的野花。 秀儿姐姐则斜靠在火堆旁的石块上,穆姨在不远处的潭水边擦拭沾在衣物上的污垢。 俺有些担心秀儿姐姐,无心的附和了两句,便不再吭声。 爹见我不说话,叹了口气,揉揉俺的头发便去找李叔他们闲聊去了。 俺则巴巴的跑到秀儿姐姐的身边,秀儿姐姐紧闭着眼,扎好的发辫散在绣花的蜜合色外衫上。 俺靠在秀儿姐姐旁边的石头上,捏着秀儿姐姐的衣角,看着张牙舞爪的火苗出神。 “她很快就能醒。” 不知道什么时候,穆姨出现在旁边,这会坐在对面的石头上低着头用一块锦布擦着手里的匕首。 “你和她是朋友。”她又问道。 其实俺也不知道俺俩算不算朋友,正当俺反思秀儿姐姐是不是我的朋友时,就听到穆姨噗嗤笑了一声。 “才认识不到半天,怎么可能是朋友。” 听她这样说,俺不由得急着反驳,“怎么就不能是朋友,秀儿姐姐和我就是最好的朋友。” 这回穆姨没笑,收起匕首抬起头冷冷的说了句“朋友?” “嗯,就是朋友!”俺硬着嘴回话。 穆姨的眼神就像两把锋利的刀子恶狠狠的盯着俺,俺不由得屏住呼吸,感觉自己都像是要喘不上气。 “你的来凤呢?” 之前见过的那个背弓的大叔突然出现,遮住了穆姨的视线,这才让俺猛然的大回了口气。 “呵呵呵,那要看你问得是哪一把了,上一把在一只穷饕的左眼里跟着它不知道在哪晃悠呢。下一把嘛,也许是在老大家的炉灶里,又有谁说的准呐!”穆姨的声音一如往常一样充满热情,但之前的冰冷还是让我记忆犹新。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把。”大叔声音沉稳得就像一根不变的线。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穆姨似乎有些不耐。 “是不想还是不敢。”大叔步步紧逼,继续追问道。 “够了,杜泽。我不介意将归龙亲手送到你的脖子上。”穆姨就像是只被激怒的凶兽了,我觉得她有些气急败坏。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能依稀听到树枝燃烧的噼啪声。 “呃......” 第九章:白鹿女 是秀儿姐姐醒了,俺连忙回神照看秀儿姐姐。 她好像有些茫然,芊芊素手滑过青丝轻揉后脑,似乎有些不适。 “秀儿姐姐,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呃。”秀儿姐姐眯着眼皱着眉头回应道,“穆姑姑呐,她还好吗?” “既然醒了,那就好好收拾自己。” 穆姨清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那个姓王的大叔也不知道去了哪,这会儿火堆旁边只有俺和秀儿姐姐还有站在旁边把玩着匕首的穆姨。 “嗯。” 秀儿姐姐没有多说,只是低头回应了一声,便扶着石头站起来大致看了四周。 “前面有水,俺扶着你过去吧。” 俺也不想留下和穆姨独处,便借口扶着秀儿姐姐。 谁说是晚上,但皎洁的月光还是淡淡的刺破墨色的面纱,静静的挥洒在天地万物。倒是勉强能看清路,不至于被星星点点的石块绊倒。 刚刚没有往水潭这边来,这会儿跟着秀儿姐姐到了这才发现潭水很是清凉。 “我看到一双眼睛。” “嗯?” 俺转身看向正捧着清水的秀儿姐姐,银白的月光穿过柔荑随着细碎的水珠静悄悄的回到水潭,只有泛起的一层层轻波记录自己的遭遇。 “就像是节庆时,府里的婆子外挂的大红灯笼。”秀挺的瑶鼻上还挂着珠玉,也许是水凉的缘故,玉腮微微泛红,秀儿姐姐洗了脸接着描述。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醒来后就来到这。”又拿起下午绣好的帕子轻拭。 “是凶兽吗?俺之前和爹过来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哭。” “是妖,我曾在父亲的藏书里看过关于反界的介绍。”秀儿姐姐低着头用另一张锦布擦拭裤脚上的污垢。 “妖族寄居在反界与灵族共存。你父亲没有和你说过这些吗?”秀儿姐姐侧着身微含着笑意,樱唇玉齿。 “俺爹没有和俺说过这些,妖族全都在反界吗?”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骤然红了脸。 “哈哈,是大多数妖族在反界,也有些是在其它地方,妖族种类极多,内部恩怨也极为繁杂。”秀儿姐姐又拿出红线燕的帕子在我脸上拂拭。“别动,这里有点脏。” 俺还是第一次和其它人这么亲近,这两年娘亲都很少再帮我擦脸。 听着软糯的声音,近距离的看着秀儿姐姐朱颜,感觉微热的脸颊好像更热了,让俺有点晕晕乎乎的,只能呆呆的任由秀儿姐姐摆弄。 “嗯,书上说上古人族微末之时,妖族也曾待在我们所处的正界,但后来因为一些动荡大都搬到反界,有不少留在了正界,只是很少会和人族接触,大多聚集在深山浩海。” 秀儿姐姐收好帕子,牵着俺走在前面慢慢的说道,俺跟在后面时不时的低声附和。 “哦,这样啊。那之前俺爹说过的山神的信使也会是妖吗?” “山神的信使?” “嗯,在外面的时候爹和俺说过是进来找山神的信使拿一样东西,拿到之后咱们就能回去了。” 俺看着前面的火堆随口解释,李叔和穆姨看到俺们好像在招呼着俺过去。 “那应该是妖吧。” 秀儿姐姐似乎也不太确定,含糊的说道。好像又说了其它的话,但声音实在太轻,俺也没听到说的什么。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了。”爹和其它几个叔伯聚在一起。 穆姨带着秀儿姐姐也慢慢过去,俺则一直跟在李叔的后面,旁边是之前见过的赵林,他应该是脚受了伤,半依着李叔一瘸一拐的往前挪。 汇合之后,俺乖乖的跟在爹身后,爹见我过来便牵着俺的手。秀儿姐姐和穆姨站在后面离得稍远,之前的王叔牵个男娃子站在最后。 旁边的赵林则在一旁抱怨李叔扔掉了他的拐杖。俺实在搞不懂男娃子为啥会喜欢那种奇形怪状的脏兮兮木棍。 正当俺纠结男娃子的奇怪审美时,场上的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之前水波不兴的潭水突然起了波澜,大人们也停下了闲聊直视眼前的湖面。 俺注意到爹拿着之前立在地上的铁锤。一向粉面含春威不露的穆姨再次冷着脸,腰间的匕首也回到手里把玩,见俺看她,还冲俺笑了一下。 倒是背着弓的王叔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他身后的那个小娃娃也有样学样的闭着眼。 水波越来越大,却没有一丝声响,只是泛着的涟漪越来越快。投在水面的月光似乎更盛,原本无色的光芒凝结成莹白色,就像月亮都要掉下来似的。 不,不是就像,是月光在水面上慢慢的演变成一棵榕树。 先是出现一个轮廓,又慢慢变得清晰,直到树上的枝叶经络,树皮上的疙瘩都幻化出来才渐渐停息。 这不是进来时的那棵榕树嘛。月白色的榕树像是个发光的月亮,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很轻柔。 借着光,甚至都能看清赵林头发上的草叶。 而月光下的岸边和之前的景象也不大相同。长着青苔的石头也突然凝结出白玉花草,花叶似乎能顺着风轻轻摇晃。 之前石缝之间的野花这会儿正冒着白色光点慢慢的飘向湖中的榕树。而那些远离潭水的青石却没有动静,水面的波纹也缓缓平息。 “哇塞,真有仙子。”赵林的声音唐突的惊扰了眼前的美景,不满的盯了他一眼,又努力让自己忽视某人嘴角的不知名液体。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向之前的月光榕树。 榕树边慢慢凝结出一张青色石桌,两张石凳。石桌上摆着一个墨玉茶壶,两盏白玉茶瓯。树下挂着一架爬着小花的藤蔓秋千,空荡荡的秋千旁立着一个长着鹿角的人影,人影和它物固在水面上,没有引起半分涟漪。 白玉般的鹿角藏在青丝半遮半掩,水蓝色罗裙勾着银丝,梅红的纱带曼佻腰际,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如冰似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蒹葭伊人。真真是月宫中的婵娟也不过如此。 俺看着眼前的仙子半晌说不出话,虽然之前也觉得穆姨貌美,娘亲秀慧可真比不上眼前的女子,总觉得对方美的不像凡人。 “吾先祖英烈,代丘山君南征龙野,北守苍冥,护万族之全,立千秋之功。遂,吾等八族与丘山君于雀岭定约,后嗣子孙可入其界寻玉芝服用。今后人,恳请神女下赐玉芝,吾等拜谢。” 出来说话的是爹,父亲前走几步,铁锤背在身后抬手抱拳立与胸前,目光直视神女,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随后,大人们也抱拳重呼。 “吾等拜谢。” 第十章:危机 “可。” 嗓音如翠鸟弹水,似黄莺吟鸣,倒也并非想象中的清冷。 随着神女话语轻落,像是春风半拂,青石上的白玉花草随之凌空漂浮缓缓挪到众人面前。 那白玉花草似有不凡,这会离开青石渐渐起了变化。 玉花慢慢恢复原色,四朵玉花彤,缃,缇,靛,各不相同,生有五瓣,内含清露。 玉草则还是白玉质地,在月光榕树的照射下,更加雪白纯洁,四株玉草形态各不相同,但枝叶上都似有七彩。 好个芝花含玉露,芝草照霞光。 “吾等八族多谢神女。” 爹见白玉花草浮在面前,神色未变,先和那神女道谢。 那神女到是未曾回话,爹也并未在意。只是上去先取了一朵玉花让俺服下。 这玉花带着点温热,手里拿着感觉暖呼呼的,听爹的话,两口服下。 玉花入口便化为玉液,至于口感就好似吸入的空气,一点味道都没有,只是感觉像是泡在适宜的热水里,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叫嚷着舒服,晕晕沉沉的,紧接着便靠着爹昏睡过去。 当俺醒过来时,俺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鹿。 为什么会这么确定是鹿呢?是因为身旁侧卧着一头母鹿,而流淌的血液告诉它是我身体的母亲。 母亲是鹿那自己当然也是只鹿喽。 好奇怪啊,一只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鹿。 嗯,算了。叫嚷的肚子告诉自己需要快些进食,找个舒服的位置,蹲下来美滋滋的喝着母乳。 作为一只可爱聪明的小鹿成长过程中总会有很多烦恼,虽然有鹿母在一旁引导,但俺总会碰到一些小问题。 比如走路,在俺吃饱喝足后,试图四处逛逛时,俺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就是俺不会用四只腿走路,俺歪着头尝试性的往前迈两只前蹄,接着又迈两只后蹄,一蹦一跳的,走路的问题迎刃而解。 俺可真是冰雪聪明啊,俺高兴的在草地上绕圈圈。 鹿母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的娃在眼前蹦跶,寻思着那天的雄鹿看着挺正常的啊,那珊瑚树的鹿角也挺雄厚的啊。 难道是自己的问题,鹿母陷入深深的自疑。 没再多想,鹿母先行在林外查看,仔细探望四周见没有危险便回去把自家的傻娃带出来。 密林外是半阴坡的山腰,零散的长着些低矮的灌木,学着鹿母尝试性的咀嚼身旁的嫩芽。 味道不同于奶水,淡淡的清香带着一丝丝甜蜜。 不由令俺胃口大增,跟着鹿母无情的扯下刚冒芽的嫩叶,徒留光秃秃的枝叶在温暖的春风中瑟瑟发抖。 嗯,早发的嫩叶被鹿吃。 吃饱之后,鹿母领着俺去了一块盐碱地舔舐盐霜,咸咸的不如刚才的嫩芽,俺给身后的盐碱地定下了差评。 最后一站是林间的一湾溪水,水流极浅却很是清凉,饮水时总觉得舌头都能舔到底下的鹅卵石。 溪水埋藏在密林深处,旁边都是丛生的灌木和藤蔓,只有岸边才浅浅的铺了层石子,鹿母带着俺在密林里绕了几圈才来到这里。 鹿生其实是挺枯燥的。 之前都是鹿母带着俺出发觅食,慢慢的俺也开始尝试独自外出,鹿母未曾在意也未曾阻止,它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日复一日,俺渐渐和鹿母有些疏远。有时俺们三四天才会碰面一次,可就算是碰面也只是相互对视几眼,甚至会很少交流。 俺遇到了其它同类。 当时俺偷偷的溜下山才发现的,当我出现的时候它们机警的望向我,随后见是同类便继续低头啃食藤叶。 俺吃过那种藤叶,味道说不上太好,比不过之前的嫩芽,但之前啃秃的灌木也已经长着茂盛的枝叶,叶子的味道也没有嫩芽的清甜。 俺大着胆子过去和它们一样咀嚼着藤叶,它们并没有赶俺。这让俺感到很开心和新奇,以后没事的时候便经常下来和它们一起进食。 它们的皮毛是淡棕栗色,颈背中央挂着条黑纹,看上去很是威严。 俺身上的黄褐色的绒毛前几天变成了棕褐色,只是两侧的白斑始终未变。 它们族群庞大约有三十多只,其中有几只是和俺类似的小鹿。通常在正午时分来到山脚,接近黄昏时便去了草原深处。 数日下来俺慢慢跟几只鹿崽混了眼熟。大鹿们有它们的话题,而俺们鹿崽之间也有自己的打闹。 据它们描述,它们原本是住在更远的地方,只是前几年族人突然增加才划出一支迁到附近居住。 它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的小鹿,有头雄鹿还问我这里有没有其它族群,俺想了想一直以来并未见过其它同类便摇了摇头,那雄鹿似乎大大的松了口气。 之后的日子,俺便和它们一起啃食藤叶,一起去新的盐碱地食盐,一起到另一条湖饮水。 直到黄昏雄鹿邀请俺到它们的族地休息,俺宛然拒绝回到熟悉的密林。 鹿母已经有段时日未曾见过,上一次碰见好像还是在去那湾溪水的路上。 那天俺在山下等到晌午也没见鹿群的踪影,便只好孤身一鹿前去觅食,就这样巧遇鹿母。 它应该是刚饮完水正在闲逛,碰到俺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 俺面对鹿母总是有些羞愧,终究还是因为母子之间的生疏有些羞恼吧。 若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倒也是挺好,但生活不可能一直称心如意。 可惜来得并非春风,落得也不是瑶芳。 俺清楚记得那天金乌溜得比往常要早些,俺刚和族群里的伙伴告辞正要赶回密林。 那天的林子怪兮兮的,不同于以往的热闹,没有听到丝毫鸟鸣。没走多久就听到旁边有枝叶摩擦的窸窸窣窣声。 俺并没在意,只当是风在玩捉迷藏。 可等俺看着猛扑过来的猎豹时,融在血液中的记忆才恍然示警,前蹄猛然向右跳动,后蹄发力堪堪躲过了对方的尖牙,但利爪还是划过后腿,带出一道血花。 俺后蹄着路时猛然一抖差点摔倒,糟了,后腿受伤。 可更糟得是前面又来了一头身形相似的猎豹,看着两侧慢慢游走的猛兽,俺跺着脚缓缓后退。 腥臭的气味从对方的尖牙中渗出,通红的眼睛和嘴角的馋液无一告诫着猎物必死的结局。 正当俺心如秋草念成灰之时,面前的树林又传来一阵哗哗声。 出来的是鹿母,它应该也是准备回密林。 看到俺先是一愣,接着又看到两侧的猛兽,沸腾的血液瞬间让它明悟发生的事。 俺觉得它在恐惧,它浑身都在颤抖。 悠悠鹿鸣声颤颤巍巍,俺楞了一下,它是让俺先跑。虽说声音打着颤但俺还是能听懂,难道它不知道受了伤的俺不可能逃出去吗? 两只猎豹回首看到鹿母也是呆了一下,接着便像是想到什么变得更加兴奋。眼睛变得血红,前爪挠着土好像下一刻就要扑上去。 先冲过来的居然是鹿母,雌鹿无角。它便用发劲的后身狠狠的砸在对方身上。 猛兽似乎被鹿母英勇的举措吓到,一只猎豹当先被砸翻在地,另一只慌忙转身跑了几步。 接着,鹿母便趁机起身领着俺逃窜。俺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紧跟着鹿母越过一棵棵藤蔓。 身后是两只猎豹恼怒的嘶吼,猎豹速度极快但不适应林里复杂的地形。 若是在平日依着林里杂生的树木定能摆脱追逐,但后腿的伤口终归还是拖累着俺。 灵敏的耳朵清晰的告诉俺身后就是猎豹喘息的粗气声,俺甚至都能闻到对方嘴里的腥臭味。 可紧接着眼前便划过一道棕线直直得向俺冲过来,俺麻木得向前摆动四肢和棕线擦肩而过,是鹿母。 它棕色的皮毛在初升的月光下似乎发着光,明亮黝黑的眼睛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决与清明。 接着身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响与野兽兴奋的嘶吼。 俺仓促得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鹿母就如同往常一样立在树下,一只猎豹叼着它的脖颈,另一只则撕咬着它的后腿。 滴落的血液染红了草地,微起的清风摆弄着它棕色的绒毛。它好像很疼又好像不疼,目光一直看着俺。 见俺回头望它,它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被猎豹咬破的气管无力再发出声音。 俺回头呆呆的摆动前蹄,接着是受伤的后蹄,机械的重复着动作向前奔跑。 直到后蹄无力支撑,滑倒在溪水里,溅起一阵水花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湾溪水。 溪水依旧是那么清凉,又一如既往的向前流动,生生不息。 第十一章:听娘亲的话 最近总感觉嘴里涩涩的,春分的嫩芽也不是滋味。 前两天山脚的鹿娃子们带来了不少山珍,可吃上去也没有年轻时的滋味了。 这几天颇有些嗜睡,也许是深春的缘故。 昨天起了场夜雨,族群里的老朋友们又有一个没能醒来。 看着老伙伴们一个个离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但前几天又添了三个小崽子,族里倒也不太沉闷。 是啊,生命不就是这样嘛,前人走后人来。 慢悠悠的在林子里晃悠,其实林子里的景色早就看腻了,现在闭上眼都不会再绊倒,记得当年在林里迷了路在密林里足足绕了半个月才出来。 唉,现在熟悉啦,但也没那个体力在绕了。 “祖奶奶,为什么你的毛色和大家不一样啊?” “是啊是啊,为什么不一样啊?” “略略,你们不懂了吧,我娘说了,祖奶奶是小的时候不懂事,乱吃了果子才变成这样的。” “是嘛?祖奶奶,你不可以乱吃果子的。” “就是就是。” 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就是族里前些时日新添的幼崽,小家伙们精力旺盛,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哎,是的,祖奶奶小的时候不听话,吃了外面的果子才变成了这样。所以,别乱吃果子,记住了没有?” 俺也乐得和小家伙们耍闹,它们不像其它大鹿们那样,太过恭谨了些,也不让做这也不让做那。 这也不是说它们错啦,但每天总寻思这也少那也少,总想着做点啥,但实际上啥也不缺,可能真是因为年龄大了吧。 谁说心里也早有认知,世间万物都有老的一天,但当这天来临时再多的准备,心里还是一样空落落的。 要是换成它,它会怎么做呢? 过去那么久了,俺至今都忘不下那一幕。 那天早上,俺回到了那里,只有满地的血和堆不堪的肉骨,俺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啥,就是想呆在那儿,哪也不去。 后来的事俺也记不清了,再后来就来到族群里,但到了晚上俺还是回到密林,也不知道是为啥,可能就是想看看吧。 说来也有意思,那两头猎豹俺遇到过一头,瞎了眼还瘸了一条腿,是在水潭边见到的。 满身泥泞,卧在水潭边捕蛤蟆。倒也可笑,当年那么威风的凶兽现在却打一只蛤蟆的主意。 另一只倒是没再见过,谁知道呢。密林那么大,可能早就已经死了,也可能是去了其它地方吧。 “祖奶奶又走神了,这回你们猜多久会醒?” “不猜,上次都输给了你,才不会再上当呢。” “叶子姐姐,我来和你猜,要是我赢了以后你只能和我一起玩。” “祖奶奶不好,是祖奶奶走神啦。那祖奶奶跟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我要听雪娃娃的故事,祖奶奶,雪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对啊,以后要是不再下雪了,我们是不是见不到雪啦,看不到雪也就看不到雪娃娃啦。” “好啊,那祖奶奶就跟你们讲雪娃娃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 “祖奶奶,你说雪娃娃跟着仙女走了,是真的嘛?” 问话的是小叶子,平日它最是懂事也经常听俺说故事。 这几个崽子中它是最大的,其它崽子们也是多由它管束,俺也喜欢和这个小鹿崽说说话。 “当然是真的。” “那祖奶奶见过仙女吗?” “见过,祖奶奶见过仙女。仙女最喜欢的是听话的小鹿,所以小孩子们要听娘亲的话才能见到她。” “那祖奶奶见过仙女,祖奶奶也很听祖奶奶娘亲的话喽。” 看着小叶子水灵灵的眼睛,俺不由回想起刚见到鹿母的时候。 那个时候俺是不是,也用这样的眼睛看过它。 俺似乎看到了鹿母,它好像还在,就在那棵树下立着,还是那样漂亮。 “是啊,祖奶奶听话,见过仙女。” ...... 俺能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了。 已经很久没出过族里的山洞了,前两天小叶子带来些嫩芽,吃不下,已经连水都咽不下了。 老伙计们一个个相继都走了,看着族里的小家伙们都长大,都有了自己的崽子,俺觉得高兴。 现在俺应该也要快走了。 “祖奶奶,祖奶奶。您多少吃点吧,我害怕。” 呦呦鹿鸣,是小叶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可真是个孩子。 “吃,祖奶奶吃。”声音嘶哑无力。 俺勉强吃下几口,费力的吞咽下去,似乎身上回来些力气。 哆嗦着站起,慢慢挪到外面。 春天到了,灌木的嫩芽又长了起来,那味道闻着就觉得清香甜蜜。还真是,吃了一辈子都没吃腻啊。 颤巍巍的挪着脚踏在草地上,春天的太阳就是暖和。 这会儿晒着太阳俺就像回到年轻时,身上使不完的劲,俺忽然想去一个地方。 自己一个鹿去。 就像年轻时那样,也不管拦路的蔓藤有多高,后蹄发力往前一跃就跳了过去。 路过山脚的草原,跨过流淌的溪水,毫不停歇的往密林深处奔去。 到了,就快到了。 俺感觉身上的力气在飞快流逝。 活到这个岁数,俺知道这些,但俺想回去。 眼前的榕树越来越近,俺看到了鹿母。 它就立在那,身上没有一点伤口,皮毛发着棕色的光。 它看着俺,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俺看到它,直直的冲到它身旁。 前蹄弯曲,就像幼时那样紧紧得依偎在它身旁。 俺感觉好累,闭上眼睛只想睡一觉。 祖奶奶,听娘亲的话。 ...... “听说了吗?族里年龄最大的长辈昨个走啦。” “呀,真的。也是啊,年龄都那么大了,也是时候了。我记得它应该是和我奶奶一辈的。” “可不是嘛,小的时候我娘就说,在它很小的时候,那位就已经在了,我娘都走了两年呐。” “谁说不是呢。对了,昨天晚上,族里走了只小鹿,你们晓不晓得哦。” “对对对,我家孙子今天早上跟我说那个小鹿是自己走的,好像是叫花子,不对不对,是叫叶花。” “你们说,现在的鹿真是搞不懂,俺们家那小孙孙之前还问俺有没有见过雪娃娃,俺琢磨着这雪娃娃到底是个嘛玩意啊?” 几头年龄稍大的雌鹿在草原上一边唠着家常,一边咀嚼着春分的嫩芽。 这灌木的嫩芽可真是美味,清香中又有丝丝甜蜜。 第十二章:经历了什么 俺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能感觉到身边的水汽,似乎是在水流附近。 微皱眉头,睡眼惺忪之间先入目的是一位人类中年汉子,他似乎对俺十分在意。 “阿爹?” 看到他,俺自然而然的说出口,俺认识他? 这让俺非常诧异,俺为什么会认识人类,可身体里的血脉告诉俺,没错他就是俺爹。 等等,俺好像想起点啥。 慢慢摸索站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有些不适应人族的身体,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俺对肉体的掌控更加得心应手。 先伸个懒腰,环顾四周。 冷着脸的穆姨,抱着赵林的李叔,侧卧在火堆旁熟睡的秀儿姐姐,以及其它几位叔伯。 还有的就是身旁一脸关切的父亲。 “爹?” 曾经熟悉的字眼现在变得有些迟疑。 父亲简短地回应一声,没有多说其它的话,只是背对着帮俺按揉着后脑,不轻不重的恰到好处。 俺心里有些羞愧,想像以往那样趴在父亲怀里撒娇,但梦境中的鹿生让俺有些说不出口。 对了,梦境。 俺看向一起事宜的源头,那位立在榕树旁的神女,她和记忆中一样美如天仙,也可能她本身就是传说中的仙女吧。 她性格恬淡,直愣愣得看她,却没见她生气,只是对俺点头轻笑。 倒是身后的父亲像是被吓到,手里拎着铁锤,紧紧得将俺护到身后。 被父亲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但心里却觉得暖暖的。 “你吓到孩子了。她不会做哪些事的,最起码在和先祖达成约定后。”说话的是之前和穆姨对峙的王叔。 “不,或许吧。我只是无法让自己太过信任所有妖族。”父亲护着俺一反往常的温和,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记住,是任何妖族。谁知道那些强盗在想些什么。” 王叔冷硬的面色难看几分,眯着眼和父亲对视几秒后,勉强瞥向一旁深吸口气。 “当然,无论任何妖族。”语气不如以往的强硬,似乎有些无措。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李叔和其它几位叔伯一样对面前的闹剧视若无睹,自顾自的忙活着自己的琐事。 那位神女则饶有兴趣的围观,这是俺第一次觉得人类有些可怕。 “大锤,你还好嘛?”打破哑剧的是身旁的秀儿姐姐。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苏醒的,这会儿歪着头强笑着问俺。 “我觉得自己不是特别好,我们能去旁边聊聊嘛?” 俺这才注意到她的状态好像不对劲,压抑不住的啜泣让每个词都打着颤。 俺抬头看向父亲,他冲俺点点头,松开握着我的手表示赞同。 秀儿姐姐身上很凉,俺牵着她的手,能感觉到她在害怕,极端的恐惧让她失态,举步轻摇之间到了潭水另一旁。 摸索着坐在大青石上,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她才没有那么发抖,但握在一起的手却还是冷得像冰。 “秀儿姐姐,你怎么了?”面对这里唯一的朋友,俺坐在她身旁关切的问。 “我,我觉得不好,一点都不好,真的非常不好。抱歉。”她枕着俺的肩膀,默不作声的流着眼泪,淡淡的说道。 俺没用接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记忆里多年的鹿生告诉俺这是目前对她最好的做法。 她一直沉默着,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 俺感觉身后的目光直刺刺得十分熟悉。果不其然看到盯着俺们的穆姨。 她靠着火堆毫不掩饰的看着俺们,眼里布满了不屑及厌恶,头上的绒花清冷得扎眼。 那神女不知什么时候端坐在石凳上细细得品着茶水,好似天上的皎月一般清冷。 可听之前爹和王叔的争吵,直觉告诉俺这一切就如同眼前的镜中花,水中月。而打破所有的似乎很快便到,山雨欲来风满楼。 “嗨,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变成了什么?”有时觉得男孩子有用不完的劲力,大喊大叫显然对此毫无作用。 “一条龙,在天上飞的龙。可厉害啦!”果然是赵林,正和几个男孩围在一起,洋洋得意得吹嘘。 “哦,你不可能变成龙,梦芝花不可能收录龙族的记忆碎片。”秀儿姐姐用帕子捻着泪,不满得评论道。 “怎么不可能,就是龙,还能飞呐。”赵林红着脸嚷嚷。 “根本不可能,龙族身为上古四族之一,命数悠久,性情高傲。小小梦芝花根本承受不住它们丝毫灵魂。”秀儿姐姐像是被冒犯到,尖叫道。 俺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秀儿姐姐,脑海一阵恍惚。 总感觉秀儿姐姐像是变了个人,梦芝花是俺们之前服用的那种玉花吗?她到底在梦里经历了什么? “梦芝花会让服用者多些经历,可能是一草一木,也可能是飞禽走兽。服用者若是在记忆中死亡,便可能会让人性情大变,这是八大家族的命运。” 父亲侧目望着俺讲解,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恭喜你,我的孩子。我很高兴你能活下来。” 几位叔伯说笑间重新背着孩子们返程,俺也趴在父亲后背,就像是来时那样。 “我帮你拿一件,你还是背着娃娃吧。”父亲取下王叔身后的箭囊,平淡得说。“俺只是为了能更快回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无奈抱着父亲递过来的箭囊,暗自撇撇嘴。 哼,还是第一次发现父亲也会这样。这就是幼崽成长的烦恼吧,感觉还不错。 返程的时候,才能真正感觉到大人们的速度飞快。 在最前面的是背着秀儿姐姐的穆姨,脚尖轻点,几个跨步之间便遥遥领先,恰如蜻蜓点水,姿态曼妙。 倒是后背举止粗鲁的秀儿姐姐看得俺脑瓜都疼。 其后是背着赵林的李叔,本以为这位汉子会跑出天崩地裂的气势,却恰恰相反,挺着肚子像只游动的鱼,明显得游刃有余。 赵林这家伙则一边偷偷向后瞥几眼,一边喃喃自语。红着脸像是偷了鱼的猫。 俺跟着好奇的也看看身后,除了几个叔伯,就只有远处的月光榕树,树下的那抹倩影依然清立世间。 等等,记忆中多年的鹿生好像让俺想到了点啥。 脑海中再三确定那位绝世仙子头上小巧的鹿角,俺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望着前面频频回首的赵林,俺转着父亲的领角,认为自己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些。 “怎么了?”父亲疑惑的问道。 “没,没啥。就是我在梦里变成了一只鹿。”俺有些纠结的回应。 “怎么?那我们的小鹿还想尝尝树叶吗?”父亲轻松的调侃。 “不,才不是。嗯,爹。雌鹿无角的吧。”俺磨磨蹭蹭的还是说出了口。 飞奔的父亲猛然一怔,踉跄的停下脚步。 “嗯?” 跑在最后的王叔见父亲回首停下,便停在父亲身旁疑惑的问句。 “哦,没啥没啥。”父亲看着面前至今未成家的王叔勉强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阿爹这次跑的不太稳。俺趴在父亲身上对返程的舒适度表示强烈不满。 第十三章:等我 俺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小院里了,只记得睡前还在山反界,大概是在返程的时候睡着了吧。 “醒了,可以吃饭了。” 说话的是秀儿姐姐,她应该也是刚起正在梳发,常见的桃木梳子一点一点拂顺青丝,简单的扎个丫髻。 早起的情绪有些低落,俺随意的点下头,穿上外衣顺便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便出门洗漱。 几个男娃娃正拿着柳枝在水井边胡乱的擦牙。 乌婆婆在给院里的鸡鸭喂食,厨房里忙活的好像是穆姨,其他大人们则不见踪影,也不知去了哪。 估计是昨天闹腾得太晚,一向活蹦乱跳的赵林冲我点点头,有气无力的别提有多敷衍。 清晨的井水有些冰凉,驱散了残存的困意。 俺总觉得昨晚的经历就是一场梦,叫醒俺的还是去打猪草的铁牛,可脸上清凉的水告诉俺一起都那么真实,莫名得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吃饭了,丫头。”厨房里的穆姨热情得让俺发蒙,又冲其它几个娃子吆喝道:“吃饭了,都快点哦。” “秀儿,秀儿,出来吃饭了哈。” “俺起的时候,她还在梳头,俺去叫她。”俺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穆姨,慌忙的搪塞道。 “哎呀,那就麻烦大锤啦,穆姨今早煮了粥,味道可不错啦。”穆姨清脆的笑着搭话,娇滴滴的声音腻得让人发抖。 “到时大锤可要多喝两碗。” “真的嘛?穆姨,本少爷也要。”赵林听见好吃瞬间来了精神。 “我也要” “还有我,我要吃两碗呐。” “我能吃三碗。” “那可不,都有都有,大家都有哈。” 这群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还是有点用的哈,怀着感激的心俺溜回里屋。 秀儿姐姐端坐在木凳上,背对着俺也不知在做什么。 “秀儿姐姐,吃饭了。” 俺走近搭话,发现她正对着铜镜比划着什么。 “好的。大锤,昨晚的事,能不能别和外人说。”她转过身有些腼腆的询问。 “可以的啊。”俺没想到秀儿姐姐问的是这事,稍楞一下连忙回应。“那秀儿姐姐能和说说昨晚的那个白玉花草嘛?俺到现在还有点懵。” 秀儿姐姐见俺答应,放下心细细思量会才轻声答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晚我们服用的白玉花草叫做梦芝,服用梦芝花可在梦中幻化成飞禽走兽,在它们的记忆里经历一生,梦芝草则是草木山石,曾有诗词记载,半圣碧枕迷蝴蝶,茸客洗月幻玉芝。 梦芝药效温和,承载的也多是凡物记忆,却因生存条件苛刻就算是在上古也不常见。 何况中古之时,妖族中走兽一族生乱,其鹿族在狐族计谋下叛变遭到大多数妖族抵制,梦芝曾一度不存于世。” “为啥子呢?”俺疑惑的追问。 秀儿姐姐见俺高兴,也兴致勃勃的讲解。 “因为梦芝本就是鹿族所培育的后天花草,并非先天而生。 其实在先古时世间本是没有梦芝的,传说有位妖族大能历经万年培育出第一株梦芝。后又将秘法传给本族,世间才多了幻草梦芝。 而那位大能便是鹿族的,据说梦芝已经成了鹿族的伴生,只要鹿族族人开智修行,便能自主凝结梦芝。 《万物志》中记载过曾有鹿族大能施法凝结万里梦芝供走兽一族服用。之后数百年走兽一族数量翻了数倍,肆意纵横九州十地,其它各族也只能暂避锋芒。 再之后,鹿族退隐反界,伴生梦芝便少有再见。只是没想到,这山灵座下居然还有鹿族,啧啧,倒是少见。” 秀儿姐姐说到这也是唏嘘,没了兴致便转了话题。 “大锤,你说是这两朵好看,还是这种好些。” 秀儿姐姐拿着两种绒花纠结的问俺,一种是丝质勾金线的素色绒花,另一个则是葱色带着红绣,看质地约莫是锦缎制成。因为有多年的鹿生经验,俺总觉得像葱色和碧色看上去更加美味。 不,是更加好看。 “就这个吧。”俺小心翼翼地指着右边的葱色绒花。 “嗯。” 秀儿姐姐便将素色绒花扎在丫髻上,对着铜镜仔细打量。 哼,好讨厌哦。暗自撇撇嘴,翻个白眼提示,“那俺先去吃饭了。” 化气欲为食欲,俺狠狠的喝着粥。 两侧坐着心情美美哒的秀儿姐姐和嬉皮笑脸的赵林,俺觉得今早的饭量又大了。 用过早饭后,娃娃们跟着穆姨收拾好后厨便各自去耍了。 秀儿姐姐拿出一条新帕子在院里绣着,赵林拉着一个男娃在榕树下玩石子,俺觉得有些闷便跟他们一起耍。 感觉没过多久大人们便回来了,还没见到人,便听到李叔标志的笑声。 望向院门,果然见到了父亲和其它叔伯。 “哟,都起来了,还以为娃子们都睡着呐。” “那可不,本少爷今早可是第一个起的,穆秀儿是第二个。”赵林嬉笑着和李叔打趣。 父亲蹲下来帮俺整理下衣角,顺口闲聊几句见我兴致不高,便提了个好消息。 “过会儿,咱们和李叔去一趟铁匠营便能回家了,大锤开不开心。” 能尽早回家对俺来说自是好消息,乐呵呵的笑道。 “开心,大锤想娘了,也想弟弟,还有铁牛和小柳儿。” “大锤真乖。”父亲将俺脑袋上翘起的呆毛捋顺,欣慰的说道。 同行的是赵林,本来李叔也一起来的,可来时似乎出了点事,又匆忙的和另一个叔伯去了别处,只能将赵林托给父亲照看。 “喂,你叫大锤?” 穿着玄衣的赵林看父亲走得远些偷偷搭话。 “嗯。” 清冷的应声,俺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哟,这么难听的名字谁给你取的?”赵林一如既往的讨厌。 “俺爹!”俺表示作为可爱的女孩子要微笑,勉强回话。 “那我给你取个名吧,就叫铁牛吧,这名字,哈哈哈,铁牛,哈哈哈哈。”赵林笑得说不出话,捂着肚子乐得不行。 冷冷的看着眼前的讨厌鬼,俺真的想撕碎他的大嘴。“铁牛是俺三叔的娃子,俺就叫铁大锤。” 赵林像是想回话,但又笑得说不清,懒得再和这个家伙说话,多走几步,俺表示不想和他一起走。 “哈哈哈,你别生气啊,还真有人叫铁牛的啊。” “俺没生气,有人叫铁牛。” “那你再和我说说有没有叫翠花,二丫之类的。” “俺三婶叫翠花,俺们村没有叫二丫的。” “哈哈哈哈额,翠花,哈哈哈哈,走慢点,铁翠花,哈哈哈。” “你很幼稚,俺讨厌你。” “喂喂喂,铁大锤。你把话说清楚,本少爷怎么就幼稚啦。” “本来就很幼稚。” “本少爷哪里幼稚啦,你走慢点,等等本少爷。” “就是幼稚。” “可你的名字本来就不好听嘛,还有,哈哈哈哈。” “你,你慢点,等等本少爷。” 第十四章:表姨娘 “你,你走慢点,本少爷要累死了。” 赵林跟在身后喘着粗气,脸上都是汗水,弯着腰一副恨不得就地而眠的样子,俺不得不说这家伙体质确实不太好。 “到了。” 父亲停下脚步,声音低沉。 所谓的铁匠营三面绕水,背面傍山。 水生的芦苇将铁匠营藏得严严实实。在外面只能看到遮天蔽地的芦苇丛,根本想不到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近似村落的院子,宛如世外桃源独避世。 进来的路是个弯曲的狭长小道,小道岔道极多,遍布在芦苇丛中,若不是紧跟着父亲想必也是进不来的。 “这是进铁匠营的侧路,具体路线只有铁匠营的人才能知晓,外人是进不来的。” 父亲见俺疑惑,轻声解释道。“铁匠营是先祖所创,后几经辗转,便落户在这十万山脉。”后见赵林神色不安又补充道:“你没事,八大家族同气连枝。这点东西大家还是能知道的,只是别告诉外人罢了。” 赵林暗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打量四周。 铁匠营的外景很是别致,外墙是常见的山石,远处的墙体在芦苇的遮掩下半遮半掩,侧门不大,看似仅能一人同过,门外有一位少年等待,应该便是等我们的。 “大伯,家父让我来给您传个话。您来了后直接到霸乌阁就行,两位贵客由侄子接待便可。”说完,还弯腰打了个鞠。 少年身着素衣,上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头发墨黑以一株竹簪束起,腰配竹剑。看似有模有样颇为不凡。 “行了,又不是外人,都是一家的兄弟。别来这套,听着别扭的慌。” 阿爹搓搓胳膊,一脸嫌弃的表示。 “早说嘛,这几句话俺背了好久啦。” 少年翻个白眼,撸起衣袖不耐烦的表示,放荡不羁毫无刚刚翩翩公子的形象。 “这是大锤吧,上次你跟俺弟来送吃食俺还没谢谢你呐。” 呼,这才是俺们村里娃子嘛。俺就说刚刚那个清雅的模样看着那么别扭。同样翻个白眼俺表示很忧伤。 “没啥事,没啥事。俺也是无聊和铁牛出来耍哈。” “那这家伙是谁?不是咱们村的呀。” 少年挤眼示意俺介绍下旁边的赵林。 “这俩小家伙,你帮大伯带着逛一圈哈,男娃子要在营里进学,我过会儿和少族长说声。” 阿爹向来不管小辈们的交谈,当先走在前面,特意叮嘱一句。 “晓得勒。放心,俺家老头讲过了。” 堂哥敷衍的回应一句。 “呃,这家伙叫赵林,爹说是八大家族的人。” 俺随意的解释,又忽然间想起一件好玩的事。 “咱们啥时有姓赵的啦,那个赵林是吧,你娘姓啥?” 赵林一脸纠结的回答:“听说原先是姓李。”并表示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李家哦,那怪不得。看来李叔还挺疼你的。”说完止住话题当先走在前面。 进了营里才发现所谓的铁匠营还真是个铁匠铺,只不过是个大院子。 院里是各种小院子,都是用青石砌成,屋顶大多数是青瓦,倒也有些常见的泥草屋。 房屋虽多,但排列齐整,看着也挺干净,院子中间有棵梧桐树,树下是两个水井,打老远就能看到,院子虽说挺大但人也不少。 “八大家族,铁李郑穆孔王周任,前朝时便聚在一起,相互之间互有联姻,同气连枝向来便是一家人。” 堂哥缓步走在前面当先介绍。 “至于具体的缘由营里的先生会说,俺就不多说了。这一间叫纳物楼,其实就是咱们的库房,石矿类的物事都在这,门口栽着杨树很好认。” “阿哥,咱们铁匠铺就是打铁造物事的吧?” “也不全是,铁匠营主要是个初学锻造的地儿。 咱们八家基本都有类似的地方。以前其它几家也是在这儿的,后来因为各种原因就搬到外处,情况复杂也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 堂哥似乎不太喜欢多说这方面的事情,也只是多说两句。 见他不愿多说,俺便不再追问,跟在后面听他继续讲解。 倒是赵林这家伙罕见得没有多嘴,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听讲,搞得俺有些不好意思再讲那件事了。 “那间是百学院,就是各位先生授课的地方。” 看得出来堂哥不太喜欢这,老远的指着一个门口长着松树的院子闷闷不乐的说道。 “百学园前面的就是天工阁,那里面是家族教锻造的地方,外人没有允许是进不去的。”说完特意看了赵林一眼。 赵林低着头像是没看到堂哥的眼神一样,只是行走之间更加规矩。 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怎么办,俺有点心疼。要不,那事俺就不说了吧。 “天工阁侧面是霸乌阁,是长辈们谈话的地方,大家也不喜欢去那。” “对面就是万珍楼,听说以前摆放着各种稀有矿材,现在就是一栋废楼,院子挺大有不少山石。” “两边各有茅房,水井在院子中间,想必你们进来便能看到。” “后山是打铁的地方,俺就不带你们过去了,以后你们就会知道。” 逛了一圈,俺大致对所谓的铁匠营有了大致了解,很简单。也就是给族里的娃子们学习的地方,并不神秘但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还是感到颇为新奇。 远远的瞧见大人们,堂哥冲大人们招招手示意俺们自己过去,他则形色匆忙得去了后山。 看着堂哥远走的背影,俺最后还是没把那件事说出。有些郁闷的跟赵林来到大人们这边。 来得是父亲和早上去了他处的李叔,身后跟着一身着素净锦衣男子。 头发如墨散落在白衣上,只用条白色绸带把前面的头发束在脑后,剑眉星目,探扇浅笑,凤表龙姿。恰似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这两位是?”男子声音温润如暖阳。 “男娃子是我家二妹的孩子。” 先介绍的是李叔,他拉着赵林笑呵呵着说。 “这是俺和阿绫的孩子。” 父亲握着我的手向后面的男子兴奋的介绍。 男子顿然收扇拱手:“甥,清离拜见表姨娘!” 第十五章:回家 求救:有一个比自己年龄还大的表甥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噗,哈哈。”讨厌的赵林没忍住笑出了声。 “嘿,你这样就见外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这么讲究。”万幸的是阿爹出口帮忙解围。 俺躲在爹后面恶狠狠的瞪着捂着嘴的赵林,太可恶啦,啊啊啊!俺早就应该告诉表哥,这家伙笑话铁牛和三婶的名字,啊啊啊。 “礼数如此,清离怎可轻易怠慢。”男子一本正经的回应。 “罢了,罢了,随你怎么称呼吧。”阿爹揉着眉头也是有些无奈。 “大哥,那我先带娃子回去了。”赵林瘪瘪嘴不情不愿的跟着李叔。 “那咱们也回家吧,阿绫前几天就在念叨你们。” 终于可以回家啦。虽然才短短两天,但俺真心念着娘亲和弟弟。 “来之前,家祖便特意让我定要看望表奶奶,倒是劳烦表爷爷了。”便宜表甥规规矩矩的回应。月白色素衣纤尘不染正如其人。 “哈哈,家祖身体近来可还好,俺们走得时候就听说身体不太安康。” “这两年尚好,只是近来挂念表奶奶催着让我前来探望。” “先不提这个,前段时日听闻边境不太安稳,似有战乱,就是不知真假。”阿爹似乎意有所指。 表甥笑意温润,恭敬回应:“倒也正常,交界之地本身便互有摩擦,若是当真无事才是蹊跷。” “是这样啊,哈哈哈。”阿爹恍然大悟状。 男子见阿爹大笑,也微勾唇角,浅笑不语。 俺心里念想着娘亲,对大人们的聊天一向不太在意。 出铁匠营的路不再是侧门,而是之前见过的这条山谷附近,山谷和村子离得不远,没走多久变到了。 嗯,还是村子里最舒服,虽然看着不大,但心里总有些安稳。兴奋的跟迎面而来的村人打招呼,但大家似乎有事在忙,见到我们躲躲闪闪的,眼里都是堤防。 倒是见到铁牛,三婶应该正和别人闲聊,铁牛垂头丧气的跟在三婶后面,听俺跟他打招呼兴奋得回应一声,又转身和三婶多说了几句,便小跑着迎过来。 俺觉得三婶似乎有话要说,但往我们这边张望了几眼却没再吭声。 “啊啊啊啊啊,大锤,俺听俺爹说你去了铁匠铺。那里好玩嘛?”铁牛嬉笑着跑到跟前,好奇的看了眼表甥又拉着俺瞧瞧问道。 虽然俺想尽早回家,但见从小的伙伴满脸的好奇,不忍见他失望,按捺心里的渴望,随着铁牛到一旁闲聊。 “大锤,铁匠铺里面到底是啥样的啊?你跟俺说说呗,俺,俺爹都不让俺进去。” “铁匠铺,嗯,就是那种,那种教人打铁的地方。”俺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咋教的啊?”铁牛似乎对这种事很好奇。 “俺也不知道,俺就是今天去看了下,也没见人教打铁。你哥哥应该知道啊,还是他带俺们逛的。” “哦,这样啊。好吧,俺就是想知道到底是啥样的。”铁牛有些失望,垂头揉着衣角低落的说:“俺娘不让俺问俺哥,俺爹也不让俺问,俺就是想去看看。” “为啥呀?”俺也是一愣,心里的话也脱口而出。 “俺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俺哥是老大吧。”铁牛兴致不高,强笑着解释。 俺看着眼前这个黝黑瘦小,揉着麻布衣角满脸不安的娃娃,想到早上那个满脸春风得意的锦衣少年,心里空落落的总感觉不是滋味。 “铁牛,俺跟你讲,昨晚俺们去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地方。还有仙女呐!”俺转移话题,主动聊起另一件事。 “真的,你快点讲给俺听。”铁牛也被俺说的事吸引,兴奋的催促。 “别急,你等等,俺想想怎么讲啊。” “俺想听,俺不急。” “就是.......” ... “就是昨天带丫头去了反界。”汉子转身疑惑的问,“怎么忽然说起这事。” “哦,昨天在林里感到波动。”男子微笑着解释,“还以为是有妖族的人进来了。” “哈,在这你可不用担心,妖族的人不可能进来的。”汉子恍然大悟,打着保证。“到了,这便是俺和阿绫住得地方。” “这小院挺别致。”男子似乎有点惊讶。 “本来也想盖好看点的,但阿绫说就喜欢这样的。”汉子憨厚的揉着后脑,红着脸解释一句。 “阿绫,阿绫!” “哟,总算回来了。小宝儿早上还念叨你俩呐。”妇人开门大嗓门不满的嘟囔,“唉,当家的,大锤呢?额,这位是?”妇人稍楞了下,见有外人便压低声音轻声问。 “表孙儿清离拜见表奶奶。”男子低头弯腰拱手。 妇人听言轻笑的表情瞬间凝结,神色几分恍惚。 男子没听到回应,依旧僵着身子弯腰拱手一动未动。 汉子再次揉揉后脑对眼前的场景满脸纳闷,摇摇头,小心翼翼的提醒:“要不咱们先进屋。阿绫?” 妇人猛然回神,轻笑着解释:“哎,瞧我这记性,几年没见真真是认不出了。还记得走的时候,你还是个跟在身后的娃娃。”满脸唏嘘得接着说:“认不出啦,认不出啦。走,进屋说。” “是清离这些年变化大了些,倒是表奶奶容颜未变仍跟离家时一模一样。”男子起身,持扇轻摇。 “阿爹,阿爹。”院里一个幼童东摇西摆的小跑过来。 “唉,爹的小宝儿,有没有想爹啊。”汉子连忙迎着抱起,大笑着在幼童脸上吧唧一口。 “想爹,宝儿想爹,也想姐姐。”幼童在汉子怀里咯咯的笑着。 “哈哈哈,宝儿真乖。”汉子掂着怀里的孩子满脸喜色得和一旁的两人说,“这是俺和阿绫的二子。”后见男子又要打鞠,慌忙拉住,“这个真不必了,都是一家人。” “对对对,没必要,都是一家人。”妇人也连忙接着说道。 男子只好拱手轻笑着说:“那清离便依言,望两位长辈海涵。” 幼童在汉子怀里睁着大眼睛,张着嘴呆呆得看着大人们说些听不懂的话,他们,他们在干嘛呀?这个哥哥好好看哦。 “那就这样吧,我带着小宝儿去趟四叔那儿,大锤去和铁牛耍去了,你在家好好和清离说说话。”汉子笑着做出安排。 男子只是拱手点头,妇人神色犹豫了下,还是说道:“那也行,你注意点孩子。” 汉子笑着点头,转身重新掂着孩子。“走喽,阿爹带宝儿去四爷爷那。” 第十六章:真的 表奶奶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儿,这是族里的下人们说的。但我并不喜她,虽然不想承认,但祖父最疼的不是我这个长孙而是那个女人,因此我讨厌她,真的。 她很疼我,或者说她疼族里所有的幼童,经常带着茶水糕点来到族里的学堂分给族里的小辈。桂花莲子糕,这是她给我的糕点,我没吃,一口都没吃,真的。 她喜欢画画,尤其是各色玉英。妙手丹青,栩栩如生。族里的长辈们多有珍藏,父亲也有一个,画的是三株清客。我就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不怎么样啊。那个女人还送了我一幅,画中的白鹤仙我一点都不喜欢,真的。 她擅琴,听说琴艺是祖母教的,她常常在别院的月桂树下习琴,琴声悠扬清澈,夹杂在清风里送入忙活的族人耳里,到那时,下人都会停下手里的活计,眯着眼静静得听上一会儿。祖父并不会训斥,反而悠然拿出茶具淡然品茶。我觉得她弹得一点也不好,真的。 她不喜水,听说院里之前有片莲池,父亲说母亲常在那儿赏景,下人们也说每到夏至,满池静客亭亭玉立铺成金粉色朝霞。可是却因为那个女人一句话给填了,我再没见过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地方,我更加讨厌她,真的。 她性子软弱,祖母向来最是疼爱她,但祖母走的时候她没到灵堂一步,我在灵柩旁跪了三夜,看着眼前黑白的大奠字,我恨她,真的。 她出嫁的时候,族里的小辈们说她美艳极了,手里金鸳鸯,胸前绣凤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她离家之后我没想她,真的。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妇人纳着布鞋挑眉调侃道。 “没,表奶奶。”男子放下手里的茶瓯骤然回神,“只是许久未见,猛然看到表奶奶想起幼年的往事。”茶水虽不如那些名贵但也是初制的春芽,别有一分清雅。 “是啊,说起来当年你母亲将你托给我的时候,你也就这么大,我当时还是个娃娃,刚到幼学之时。”妇人将针线别入手里的布鞋,两手比划着嬉笑着说。 “那时我总觉得自己照顾不了你,天天跟着你祖母问东问西,一晃眼你都那么大了。” “嗯,说起来清离还要多谢表奶奶多年照料。”男子肃然起身拱手。 “唉,这么多礼,简直跟你父亲一样。”妇人摆摆手,说着又拿起布鞋纳了几针。 男子轻笑着点头,沉吟半晌后举扇轻摇:“祖父前几日身体不太安康。” 妇人顿下手里的活计,但并未搭话。清风郎朗,院里的落花打着旋半挂在石桌上,却无人搭理。 “清离知道表奶奶不太愿谈这件事,但祖父向来疼爱表奶奶。” 妇人将手里的活计放在桌上,扭头板着脸语气有点冷淡:“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泼出去的水罢了。” 男子收扇搭手,连忙接道:“这事真怨不得祖父,家族谋划了百代,当真...” “荒唐!这事也能在这儿讲。”妇人凤眉微皱,脸色骤然大变。“你爹怎能现在和你说这事。” “表奶奶心安,是清离思虑不周。”男子慌忙安抚,“此事是清离无意中听到的。”见眼前妇人神色稍缓,低头摩挲手里的竹扇。 竹扇用得是上好的翠云竹炮制,缥缈泪痕的端妃纸画着两株白玉簪和两句诗词。 “表奶奶既然心里明白,为何还怨着祖父。” 妇人微楞,重新拿着布鞋,眼里三分迷离三分哀怨三分悲痛。“我如何不知他念着我好,到底流的是一样的血脉。”掏出帕子捻捻眼角,“可我到底还是孩子的母亲。” 男子默然不语,垂头摆弄腰间通碧的玉玦。 “他近来可有好转?” “离家前是请了蓝鹀的,是有所好转。”男人抬首回应。 “蓝鹀?族里供奉的不是朱鹀一族吗?”妇人收起帕子,眼角微红。“罢了,总归是雀族的便好。” 男子犹豫半晌,端起茶瓯。“表奶奶,前段日子族里的奶娘说了一件事。” “哦?” 男子小啜一口,“她说清离年幼时,曾落了水,是表奶奶下水救的清离。”茶香悠悠,入口却有些甘甜。 妇人对着光穿了根麻线,“是有这么回事,那是你刚离了母,也不知怎么去了莲池。”穿上线后接着说:“还是初春,水极凉,好在你还小没记事,也没冻到。” 男子闻言,放下茶瓯,长叹口气,语音低落:“表奶奶可还记得以前您的彩墨频频失窃一事。” 妇人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是有这么回事,可我记得后来不是查到是族里的丫鬟偷拿了嘛?” “是清离干的,祖父查到后瞒了你。”男子歉意得拱了拱手,“还有您的那套三彩的茶具,那把桐木琴也是清离弄坏的。” 妇人恍然道:“怪不得你那段时日一直躲着我,我还以为是你又在学堂惹了祸。”叹口气淡然笑道,“只是可惜了那个丫鬟,下人们都说她做事勤勉。” “表奶奶不怪清离便好,那个下人倒没有受罚,祖父送些钱财还了身。您离家之后,还来了几趟。”男子连忙解释。 “你祖父做事向来周全,族里的人都是服气的。”妇人浅喝口茶水,淡淡细品后接着说:“你来寻我这事,他定是不知的吧。” “清离说是来南边办事,祖父应当是不知。”男子笑着回应。 “就是不知,他想必也能猜到,这儿没有族里的人照应,你也是进不来的。”妇人唇角微勾,手扶了扶木钗。 “祖父常说表奶奶聪慧,清离确实未曾想到,不过一路过来,确实太过顺利,有些蹊跷。”男子细细思量半晌后回道。而后又轻快的说:“此次清离冒昧前来,确有二事要和表奶奶说道说道。” “哦,我猜其中一事便是想让我回去是吧?”妇人放下活计,上下打量几眼男子,斟酌一番后自语:“另一件事想必该是和清离有关吧。论时日,我出嫁的时候你刚过黄口,如今也尚未及冠。 论谋事,这些年我虽不出林,八族交往密切,多少也听过一些,现今虽有端倪却绝非良机,你祖父向来周全,这事也是明的。” “表奶奶所言有理,第一件确是想请表奶奶回去呆段时日,祖父年龄颇大,一直念挂着表奶奶,清离确实不忍。”男子像灌了一瓶蜜,眉角含笑,白皙的脸上隐约得泛着红光,“第二件是,便是过段时日,族里会有喜事,特请表奶奶归家。” 妇人茅塞顿开,嘴角挂着不知名笑意,轻挑眉头:“也是,清离如今也是舞象之年,是该提上时日了。就是不知是哪家姑娘,能觅此良缘呐。” 男子羞红着脸,慌忙起身拱手道:“表奶奶莫要再打趣清离,清离想起尚有要事未办,便先行告退。”腰间的玉玦轻碰,玎珰清脆。 “哟,当年哪个小家伙在我离府的时候哭的跟泥猴一样,如今也会为这事害羞。” 妇人起身嬉笑着调侃,而后又屏住笑意继续说:“当年你母亲临走时,便握着我的手让我定要照看着你,若那女子不堪,无论如何表奶奶可都是不依的。” 石桌上歇息的落花随着玉笋轻拂安然落地。 男子慌忙接话,“知兰是个好姑娘,表奶奶放心,我的婚事祖父是知情的。” “果然是你的喜事,这一说就漏底了吧。”妇人眉欢眼笑,喜形于色,就连春日的阳光似乎都要更加明媚。“这事不可大意,要好好办。表奶奶亲自过去给你把持着。” “那就多劳烦表奶奶了,清离过两日再来接表奶奶回府。”男子轻摇竹扇,满面春风。 ... “那大锤俺们明天还能一起去割猪草吗?”铁牛吸着鼻涕,扭扭捏捏的问。 “去啊,当然要去!明早你来我家叫我就行。”俺大手一挥,养猪这事可马虎不得。 “那行,我到时去叫你。”铁牛听到确切答案后应了一声,嬉笑着跑开。 开散的春花飘飘洒洒得落下,这天,似乎有点热了。 第十七章:推不动 再次巧遇那位特殊的表甥是在快到家的时候,他应该很高兴,隔得老远就能看出脸上的喜意。 齿编贝,唇激朱,月色素衣迎春色,碧骨摇风拂柳花。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清离见过表姨娘。表姨娘?”如画般男子飘然而至,声如玉石。 “啊,没,没什么。”忽然红了脸,揉捏着衣角有些踌躇。 见那男子似乎准备告辞,俺当先开口:“你刚刚在想什么,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是遇到什么趣事嘛?” “倒确有其事。”男子闻言,唇角轻勾。俺忽然觉得夏天好像已经到了,这天有点热啊。 “那你能和我说说嘛?” 男子似乎没想到女童会追问,稍楞片刻,戛然一笑:“既然表姨娘想听,清离自然愿讲,只是今日确有它事。”见面前的娃娃神色黯然,便话题一转。 “倘若表姨娘不嫌弃,可否劳烦表姨娘带清离出村。”竹扇轻摇,莞尔而笑。“是清离愚笨,不识得出村的路,倒是麻烦表姨娘了。” 女娃娃连忙摇头,慌忙接道:“走吧,你跟着我就可以了。” 虽说是带路,但俺一直是和他并排走的,他说的啥俺都听不清,就是看着他呆呆得傻笑。 俺记得最清得他的那把竹扇,他见俺一直盯着他的佩扇,便将扇子送给俺把玩,上面的诗句俺一个字都不认识,他笑着念道“秋水为神冰是骨,龙涎作炷麝传香。” 俺只觉得这首诗好好看,和他一模一样,就像这样一直看着他。 村口树上的黄鹂清清嗓子正准备一展歌喉,却被枝叶的骚动惊扰,恶狠狠的盯着面前这个咬牙切齿的黑乎乎不明生物。 俺是连蹦带跳回的家,轻快的推开门。院里母亲一针一线的纳着布鞋,旁边是未收的两盏茶瓯。 “哟,丫头回来咧。饿不饿,娘去给你做好吃的哈。”娘亲丢下活计,拍拍手喜笑颜开。 “不饿不饿,俺和爹是吃过早饭回来的。”跑去帮忙收起茶瓯,小跑着跟娘进了厨房。 “娘,俺好想你啊!”将茶瓯放进盆里,整个人埋在娘身上,嗲声嗲气得撒娇。 “哟,大锤想娘啦。”娘亲抱住俺左摇右晃,亲昵的说:“娘亲也想大锤啦。” “嗯,还有弟弟,大锤也想弟弟。”俺闷声闷气的回应。 “是,弟弟也想大锤。大锤真乖。”柔声细语。厨房光线不足,略有昏暗。深嗅发间的清香,似幽兰淡雅如琼芝馨香,也许这就是家的味道。 “弟弟呐?大锤想去看弟弟了。”鼓着嘴嘟囔。 “乖,弟弟和阿爹去四爷爷那了。娘亲给大锤做糕点吃好不?”娘起身收拾面案嬉笑着。 “那大锤帮娘做好吃的糕点,给弟弟吃。” “嗯,给弟弟吃,也给大锤吃。” “阿娘也要吃,阿爹也要吃。” “好好好,阿娘吃,大锤最乖啦。”妇人一脸宠溺的哄着,眼前的小娃娃跟着瞎掺和面粉,染得活像个小花猫。 阿爹没多久就回来了,那时俺正在厨房烧火,听到院外弟弟咿咿呀呀的叫喝着。 “阿爹!”小跑着拉开院门,弟弟正骑在阿爹肩上啊哈啊哈的笑闹着,俺大笑着过去抱住阿爹的腿。阿爹苦笑不得的一边扶着弟弟,一边艰难的挪着步。 “阿爹快走不动啦!” “俺推着阿爹走。”俺大笑着在身后推着阿爹。 “慢点,慢点。小心门槛。” “阿爹快走啊,啊啊!推不动啦!” 厨房里的妇人听到动静,见五大三粗的汉子笨手笨脚的样子,在一旁笑得弯了腰。 “阿娘,俺推不动阿爹!” “哈哈哈,娘亲也推不动,怎么办呀。” “阿绫,快别闹了。” “啊哈啊哈,咿呀呀!” 小小的篱笆院子响起或大或小的笑声,嘻嘻哈哈的,这也就是家吧。 ... “秀儿,收拾一下。后日回府。”一袭彤装女子将擦拭的弯月匕首重新别回腰间,柔荑轻划青丝。女子似花翻使花羞,似柳任从柳妒。 身旁女童并未搭话,只是停下手里的刺绣表示知晓,见妩媚女子进屋,又重新忙活手里的绣品,只是速度稍稍快了些。 绣品上缀着两只飞燕,燕子嬉舞在寒花之上,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似乎来了一阵清风,院里的榕树枝叶轻轻摆动。风后,徒留下点片绿叶散在院里。 一只母鸡咯咯咯的跑过来觅食,点头轻啄,歪歪脑袋,又咯咯咯的跑到别处。 “李叔,你要是走了,本少爷怎么办?”一个男童闷闷不乐的抱怨着。 “不是说好了嘛。”光头汉子腆着肚子郁闷的绕绕头。 “那就剩下本少爷一个人啦,真的害怕啊!”男童噘嘴不满回应。 “停停停,我就是出去半天而已,别搞得跟我回不来一样好不好!!!” “知道啦,知道啦,还不是你让本少爷表达下不舍。你回不回没关系,百味楼糕点能回来就行,本少爷可是付了定金的!”男孩表示很嫌弃,哼! “行,那我走了。”汉子提着木棍,脚尖轻点,无声无息得窜出。 远处的身影慢慢模糊到看不清,男孩站在门口不满的嘟囔着。 “要是担心他为什么不告诉他。”软糯的女声从身后悠悠传来。 “喂,什么叫担心,本少爷只是心疼我的小钱钱而已!”男孩像踩了尾巴的猫,尖锐的嗓音刺耳:“绣你的破布去吧!” 身后的女童淡然耸肩,嗯,绣什么诗词好呢? 十万大山深处,一位素衣公子轻摇竹扇,泛舟赏景。 “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船家长篙轻点,悠然问道。 公子收扇浅笑:“老丈何以见得?” “嘿嘿,俺曹老三旁得不说,这双招子上的功夫还是有些的。”船家见人搭话,也乐得多说。这水路上来来往往的不多,人也太过寂寥。 “现在老了不行了,想当年俺曹老三也是混过江湖的,那花花市井可是热闹。那时候,俺曹老三可是这周遭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老人论起往事也是鼓了劲,连指带划得好不热闹。 温润公子摇扇细听,是不是也会应上两声。 绿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这大好的山水可真真是美得让人舍不得啊! 第十八章:那就俺先 残月半悬,雨星九天。 俺不晓得俺为啥睡不着,俺从来没见过大锤那个样子,呆呆傻傻的。 俺们一起长大,一起爬树,一起偷偷进山,一起挨打,一起割猪草,俺们还约好了一起把猪养大,一起吃肉,吃好多好多的肉,明明俺们都是一起的。 昨天早上俺想去找她割猪草,爹不让俺去,她说大锤要去铁匠铺了。 俺知道铁匠铺,哥哥也去了那。俺以前不想去,可是大锤去了。 但俺爹也不让俺去铁匠铺,可明明哥哥就去了,大锤也出了,为啥俺不能去呐。 大哥每年都有新衣服,不是打了补丁的麻布衣,俺不是说麻布衣不好,也不是觉得大哥不应该有,俺就是,就是也想好看一点。 俺那么黑,那个人那么白,怎么能比大哥都好看。 俺就是不太开心。 俺今天都没去割猪草,俺想和大锤一起去割猪草,娘还说了俺,可大哥就不用割猪草。 娘让俺以后不要再和大锤玩了,她说大锤以后就要去铁匠铺了,再也不会和俺一起去割猪草了。 她骗人,大锤明明答应俺到早上就去割猪草的,她要是不去了,俺就再也不会感到快乐啦! 呜哇哇啊啊! 半趴在床上的素衣少年无奈的揉着眉头,又开始了。深叹口气,无力的把自己埋在枕头下。 求救,三更半夜,同床的傻弟弟哭闹不停怎么办? 被子?可被子都被娘收起来了。 臭袜子?呃额,太狠了吧! 虽然他很傻,但他是我弟弟啊! 脑海不停得否定一个又一个奇怪想法,浑身无力的瘫在床上,娘干嘛要故意逗这家伙啊啊啊! 奇怪,铁牛怎么还没来。 背着箩筐坐在门槛前眼巴巴的望着外面,娘抱着弟弟去张婶家串门了,爹早上吃完饭就不见了。 唉!再一次把迷路的小蚂蚁送回家,扭头看着圈里哼哼唧唧的小猪,好可怜的小猪,已经两天没有吃到猪草了。 小猪:什么鬼,那么苦的东西我都是勉强吃下的好吧!你不在的时候,女主人掺的饲料可香啦!!!╰(‵□′)╯ 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俺靠在门框旁,想想秀儿姐姐,有想到赵林,李叔他们。然后就想到昨天那个表甥,声音好温柔长得也好看。 “大锤你没事吧?” “啊,哦。没事。”咽咽口水,蹦起来不满的控诉:“你怎么现在才来,俺还等着你叫俺呐。” 铁牛挠了挠头,嘿嘿笑着也不回话。 小嘴一撅,当先走在前面。 “大锤,等等俺,你走慢点。”身后是铁牛大呼小叫的吆喝,哼,俺才不会等他呐。 无聊得踢着石子,俺放缓步子。铁牛身体并不太好,俺俩同岁,但他比我还要矮瘦,娘也说铁牛幼时曾染过病,让俺多帮帮他。 这个点路上基本没啥人,汉子们大都在村外的田里忙活,女人们也是三三两两聚在院子里闲聊。 往常俺们都是玩闹着去大青山,奇怪的是铁牛今天怪怪的,没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的闲聊,一个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俺气恼今天他没有守约,也故意不主动搭话。 初夏的山林草木茂盛,路边零零散散得簇拥些野花。 停在花瓣上歇息的蝴蝶嘲讽着兢兢业业忙碌的蜜蜂,树上的麻雀三言两语的唠着家常。 拖着着食物的蚂蚁无意间看到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庆幸的看着巨物落在眼前,伸伸触角擦擦不存在的冷汗,紧接着又是一个庞然大物猛然砸下。 山间小路上,两个不大的娃娃一前一后在绿色的海洋里游动,前面的女娃娃东瞧西看得很是欢喜,后面的男娃娃垂头丧气的挪着脚步。 嗯,虽然只是两天没来,但总觉得水旁的猪草长得更嫩了,素粉的打碗碗花,鲜嫩的鹅儿肠。 啧啧,居然还能找到野油菜,这玩意儿下在面里也挺香的,留着吧就不喂猪了。 猪:不是说好给我吃嘛?!(¬д¬。) 狠狠得将割下的猪草往下按按,伸腰打个哈欠。 见铁牛弓着腰努力得割猪草,旁边的箩筐还是好大的空隙。嗯,还是熟悉的感觉。 将最后一把猪草塞进铁牛的大箩筐里,心满意足的拍拍手,真好,今天就碰到两只癞蛤蟆。 铁牛在一旁涨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揉着衣角:“大锤,你今天又帮俺了,你人真好。” 挥挥手表示这都是小意思,看着天上的太阳,约估着时辰,照例去了旁的大榕树下耍。 今天没见到四爷爷来晒太阳,但猪草丢在那儿也没人拿,到也不怕。 随便塞点饼子应付一下,蹲在老地方冲铁牛吆喝一声要不要一起耍石子。他又开始走神了,手里的饼子连一半都没吃。 见我叫他,才恍然回神慌忙塞了几口,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大锤,俺,俺有事想给你讲。”铁牛情绪似乎有些大对。 “啥事,你讲吧。对了,要不俺先开始。”头也没抬,俺纠结得盯着石子。 “哦,俺先,上次都是你先的。”铁牛恼火的控诉。 “好吧,你先你先。”将石子交给铁牛俺让开位置,只能祈祷他没接住。 “行,不,不对,俺是有事要讲的。” “那就俺先。”飞快得夺回石子,乐颠颠得蹲在原来的位置。 看着手里消失的石子,铁牛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 “咋的啦,今个回来那早哈。”娘亲在院里纳着布鞋,见俺回来了便问道。 “娘。”俺把猪草到进猪圈,颇有些闷闷不乐。 “咋的啦,闺女?” “娘,铁牛说他明天不能和俺去打猪草了。”接过娘递过的白水一饮而尽,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郁闷的说。 “哟,是又病了。没事,娘明天带你去瞧他。”妇人收起茶瓯给自己续了一盏。 “不是,他说他以后要去私塾,不再跟我打猪草喽。”捧着脑袋,小腿焉嗒嗒的挂在凳子上。 “也就是去私塾而已,住还是在村里。往后也可以随时去找他玩啊,对吧。”妇人搂着娃娃,有一下没一下的亲拍后背宽慰着。 桌子上的白水慢慢散了白气,懒散得卧在茶瓯里。 “丫头呢?”汉子放下铁锤,淅淅沥沥的泥水顺着沟洼浸入菜田。 “睡了,洗好手就来吃饭吧。”妇人端着两碗面轻声说道。 “小家伙今个可吃了半碗,多吃长得壮实些。” “能吃是福分,你明个回府,要不我去送送。”汉子大吸了口面条,掰着蒜问道。 “不了,清离明天赶马车来接。唉!”妇人随意吃了两口将碗推到一旁。 屋里点的油灯摇摇晃晃的,是不是发出噼啪声。 “咋啦?”汉子握这妇人的手,语气轻柔。眼前的人跟了自己该有十年了,但模样一直都没变,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妇人羞红着脸把手拿开,作势欲打,羞恼得说:“都那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不知羞。” 第十九章:去找他 叫醒俺的是娘,她今天很奇怪。绸缎般的青丝用碧玉发簪扎了凤头,虽未施粉但也特意修了眉。 娘亲很美,我觉得她一直都很美,但之前她就像入了凡俗的仙女,现在的她就像是要回仙界的天女。 俺有些害怕。 妇女笑着逗弄面前的小娃娃,女娃娃比同年龄的娃娃们要稍微高大些。 若是旁人可能会觉得女子太过高大不合俗礼,但在母亲眼里,自家的娃娃绝对是最乖的。 “大锤,咋了。娘今天好看吗?”妇人特意转了圈,嬉笑着打趣。 俺点点头虽然不太习惯这样的娘亲,但娘亲永远是最漂亮的。 妇人显然很是满意,哼着小曲先出了侧屋。 闷着脸随意得穿上外衣,便准备去外面洗漱。 可出了门,俺彻底的呆了。 院里的水井还是那个水井,篱笆墙的喇叭花还是紫白色的,但院里出现了一个.....嗯,好看的马车。 说是好看一点都不为过,马车四面围着的丝绸绣着金丝银线的精美图案,窗牖上挂着的绉纱点着碎玉。 车架虽然是俺不认识的黑色木头,但凭借女孩子的直觉,绝对很贵重吧。 马车前立着一位翩翩公子。 等等,这个,这个公子好生眼熟啊! 再次揉揉眼睛,俺的亲娘啊,这是爹? 俺觉得自己不会认错,这就是爹吧?! 虽然眉眼如似,肤色如旧,身材一般得高大,但是,可是,那个,呃呃呃,为什么会穿得这么好看呐? 把眼前的锦衣公子和脑海中那个吃大蒜抠脚的糙汉子相互对比,俺觉得自己有点无法接受。 是世界疯了还是爹疯了?反正俺没疯! “傻丫头,看呆了。爹都不认识了。” 还是熟悉的味道。嗯,爹没疯,是俺疯了。 农家汉子羞恼得看着自家闺女一脸懵逼的样子,真真是丢人。 虽然早上也不太习惯这一身的打扮,可按不住自家娘子突入其来的心思,特意把压箱底的嫁妆拿出买了这身衣服。 哟,这衣服虽然舒服,但穿着总怕把线勾了。 “大锤,大锤,试试这身。哎呀,你怎么出来了。” 妇人左手里端着两三件华裳,右手时不时得翻弄打量。 见女儿没按早上的叮嘱又穿着昨天的麻衣跑出来,颇有些气恼得又将人拉进侧屋。 坐在马车前的锦衣汉子无奈的看着娘子又进了屋,唉,这下估计又要好久。 “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任由娘亲上上下下的扮弄着。 妇人一边比划着一边再次重复早上的讲解。 “前两天,我答应清离回娘家呆段时间,本想自己一个人回去,可又放心不下你和宝儿,但若是把你俩都带走,剩下你爹一个又觉得可怜得慌。” 将女儿拉到铜镜前,那桃木梳子细细得梳着:“所以,干脆都回去也好,等再回来估计都没机会再回去了。” 家里的铜镜已经有些时日了,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了。 铜镜正对着窗户,晨起的阳光不复午时的耀眼,散在铜镜上模模糊糊得映着女童...苦着的脸, 怎么回事,俺就睡个觉而已,怎么醒来就感觉不太一样啊。 “娘,这些东西很贵吧?”俺本不想提这个话题,但不说又觉得心慌。 妇人见镜中女童满脸纠结,索性将女儿拉起来正对着自己。“大锤,咱们家真的不缺这些。只是娘不想住大宅子,就愿意过以前的那样的日子。” “可现在,娘是不想过从前的日子嘛?大锤觉得以前挺好的,大锤想过以前的日子。” 女娃娃委屈巴巴的嘀咕。 “娘也过得和以前一样,只是现在要回你外公家,娘想让他们知道娘过得很好,不想让老人担心。大锤会帮娘嘛?” 妇人用帕子捻去娃娃眼角的泪轻声说。 女娃娃沉默着重重点头,乖乖坐到铜镜前。 身后的妇人看着孩子的举动,微微恍了神,这一幕真是像极了从前。 学着娘亲用柳枝沾着青盐擦了牙,用锦布擦脸,用银勺喝粥,一举一动都端着身,努力适应一切的陌生。 爹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娘说些闲话,弟弟应该是先喂了饭,这会也不闹腾。 这顿早饭,不,早膳大家都沉默不语。 阿爹很不自在,他在适应一切。 俺能感觉到,因为俺也一样。 小小的农家院子里没有往日的大呼小叫,只是出现一个精美马车和一匹打着响鼻的骏马,方枘圆凿,格格不入。 俺没想到再见到那个素衣男子会是这个样子。 那时俺正和娘亲在厨房忙活,害怕精美的衣衫会染上水迹,特意挽着衣袖。 他就那样出现了,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 俺躲在娘身后,低着头有些不愿见他。 虽然衣衫精美,但俺却觉得穿上这身衣服的俺真真是最难看了。 他应该是和娘亲说了些什么,俺脑子乱哄哄得,实在听不清切,总之当俺回神时就已经在马车里了。 低着头四处打量,他不在,马车里只有娘亲抱着弟弟。 马车外是他和阿爹闲聊的声音,隐隐约约大致能听到一些。音如其人,玉石之声令人忘我。 “...阿绫......回去看看。”这是爹的声音。 唰!应该是他的那把竹扇吧。 “祖父...表奶奶,这次知道...能来绝...高兴的.......”。 “.....姑娘...怎么认识?” 姑娘?什么姑娘。 俺稍微往旁侧靠靠,想能多听些。 “知兰...表奶奶...好的。” “恭喜,恭喜。” 为什么爹要恭喜他,俺觉得俺知道答案,可是俺就是想确定一下。 “过段时间清离要成亲了。” 妇人哄着孩子见自家闺女傻乎乎的样子,低头说道,声音平淡而又冰冷。 其实妇人明白傻女儿的心事,她所经历的何尝不是外面那个男子所经历的呢。 只是一个是旁人点破一个是自己领悟罢了,可又有什么区别呐,终究是场镜花水月,遥不可及的事而已。 不大的马车里有些太过寂静,角落的八宝香炉里燃着檀香,檀香不好闻,俺觉得太苦,太干。 “铁叔!呼呼,铁叔!”外面吆喊的是赵林,俺从没听过他这么迫切过,发生了什么。 随后是马车停下的声音,马鸣,人声,一片混乱。 外面的正是赵林,他应该是跑过来的,精疲力竭的半靠在树旁,涨红着脸闭眼抬头望天大喘着气。 豆大的汗浸湿了外衫,像水洗了一样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这番狼狈的模样,若在往日这样子是绝不可能的。 “铁叔,呼,死光头,光头,不见了,呼,下午走,走的,呼,等到早上,没,没回。” 似乎感觉撑不下去了,赵林嘶哑着喉咙勉强哭喊:“找他,去找他,光头......” 第二十章:帕子 “他应该要醒了,汤药喝下就可以。” 是梦吗?梦中本少爷多了一个光头舅舅。 我欺负他,嘲笑他,对着他的背影拳打脚踢,他背着我,他笑了,他跟在我身后,他走了,他说会带百味楼的糕点。 他,没有回来...... 脑海中记忆碎片像是闻到蜜的蜂,一涌而来。头,好疼! 忽闪而过的碎片中浮现一抹头生双角的倩影,头痛似乎在渐渐减轻。是,是她。 “醒了就不要装睡了。” 声音软糯得像蜜,半梦半醒的睁开眼,角落结着破败蛛网,发黑的茅草从木板中探出头软软的耷拉着,这...不是在府里。 似乎有一个湿乎乎的东西贴上了嘴唇,“先别说话,你睡了太久。先用水浸下嘴唇。” 微微点头表示明晓,水微凉却有一丝甘甜,沙哑的喉咙因为突如其来的水重燃,像针扎一样渴望着水的滋润。 大山里的黄昏是最美的时候。 若是站在高处像远处眺望,如火一般红色晚霞挂接着如海一般的绿色山林,就算仅仅只是单看也是一种享受。 他昏迷了很久,铁叔抱着他骑马来的。 乌婆婆说他身体原本就不好,这次更是丢了半条命,索性年幼也可慢慢调理。其实他跑出去我是知道的,我就躲在树后。 穆姑姑不让他独自出去,我本以为会没事的。 ...... “赵林醒了吗?俺给他带了粥,乌婆婆说他喝点粥会好些。” 进来的是大锤,她还穿着前几天的衣服。帮她挑衣裳的人应该很熟悉她,精致的裙衫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姑娘可爱。 “醒了,粥放在那儿吧,稍凉些我再喂给他。”少女将还剩一半的青花碗放在一旁,用帕子将嘴角残留的药汤慢慢捻干。 “大锤。” “嗯?还需要什么嘛?俺去拿。” “没什么。” “还记得梦芝吗?”木勺羹轻轻搅拌青花碗里的细粥,热粥的香气掺和偷偷躲进来的微光,铺在不大的草屋里。 “梦芝,嗯,不太记得了。”女童闻言先是皱眉苦想,接着恍然大悟般散了眉眼。阳光应着她发亮的眼睛,晃得人睁不开眼。 “梦芝本就是妖草,倘若是人族服用,梦芝便会慢慢洗去服用者相关的记忆,却会让人获得一些东西。” 少女将粥放回几案上,重新端起青花碗的汤药。 坐在另一侧的女童不解的歪了歪头,仔细想想好像除了鹿母的事依稀记得一些,其它的都不太清晰了。 倒是那晚特殊的秀儿姐姐让自己记忆犹新。 “算了,不说这些。你再和我讲讲那个清离吧。” 怎么忽然又说起这个话题,骤闻那个名字俺还有点恍神,他真的好好看,说话也有趣。他应该在为结婚做准备吧! 俺噘着嘴有些黯然神伤,有娘亲在,他的婚礼一定是最好看的。 “你喜欢他。” 很奇怪,虽然俺从没说过这件事,但秀儿姐姐居然这么肯定。 “你那天过来很不对劲,我能看出来。”见面前的女童又出了神,微微低头后又正眼对着女童说道。 “是赵林这家伙啦,那么吓人。搞成这个样子。”不敢看少女的眼睛,躲闪着目光一脸嫌弃的指着床上躺着的家伙。 赵林:本少爷能听见好嘛?!为什么本少爷躺着还要背锅,过分! 少女见此也只是轻轻一笑并未言语,不由想到那个半摇酒壶执笔潇洒的公子。 大家又何尝不是这样呐! 女童本以为少女会追问,脑中急速浮现几个托词,没想到却没了后续,可不说憋在嗓眼里又难受的慌,只得讪讪说道:“赵林也是俺朋友嘛,嘿,嘿嘿。” 说罢,自己反倒笑了起来。 赵林:锤子的朋友啊啊啊!!!你当时看到本少爷表情都没变好吧! “舅舅...” 勉强挤出两个字眼,声音之微弱连勺羹触碰瓷碗声都能掩盖住。本少爷觉得自己再不说,这章都要完结了好吧!!! 果然,草屋里另外俩人根本没听到某病号的申述,全然就他事聊起了姐妹情深。 “我们本来准备前两天回府的,后来李叔未归,穆姑姑就去找他了。”少女像是想起什么洒然一笑,“说来,原本为你绣了一个帕子,想在走之前给你,不过现在也好。” 没想到秀儿姐姐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呃,好像,大概,俺应该是没有想到秀儿姐姐,那两天一直疯玩了。嗯,一定是因为铁牛和那个人的事,所以俺才没想到秀儿姐姐。 对,就是这样。 ...... 对个鬼啊!!! 女童微红着脸,低着头开始研究衣角的使用方法。 庆幸的是,少女并没注意,或者说并未在意。 拿出早就绣好的帕子递给旁边的女童,兴高采烈的怂恿她看看:“我原本想绣个一模一样的,但觉得寒花更像你一点。” 绣品上是两只和秀儿姐姐那个帕子一样的红线燕,不过燕子下面是两朵傲霜秋菊,并非秀儿姐姐那个帕子上的妩媚芍药。 “尘爵耻虚罍(lei),寒华徒自荣。我思量了许久,最终还是从前人的诗句中摘的这两句。” 少女葱指轻点着旁边的诗句,知道女童还未识字,轻笑着解释。 跟着秀儿姐姐独特嗓音重复一遍,女童有些不解其意,但还是欢喜着收下,这么精美的绣品,自己可是没那本事绣出。 沉思片刻,看看手里的帕子又瞧见少女藏不住的喜色,终究是咬牙从怀里翻出一个奇怪荷包。 荷包针脚稀疏做得歪歪扭扭,奇形怪状得可以看出制作人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秀儿姐姐,这是俺之前做的香包,俺没有这方面的本事,这是俺做的最好看的一个,你拿着可别笑俺。” 遮遮掩掩得将香包递给少女,女童颇为不安。 少女嬉笑着打趣了几句,还是小心翼翼的收到怀里。 女童见少女不嫌弃,倒也是松了口气。 小小的草屋里满是女孩子的欢声笑语,落日也将余晖收敛,新月悄然升起,一切似乎都那么美好,除了... 喂,本少爷还在呐!你们俩个能不能告诉本少爷舅舅还好嘛?!呜呜呜,她们太欺负人啦! 咕咕~~(肚子响声),本少爷还没吃到粥呢! 呜呜呜~~~ 第二十一章:好吃的 “所以,舅舅,舅舅已经不在了是吗?”声音冷得像把尖刀。 俺和秀儿姐姐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俺们都不晓得要怎么说。 不在了吗? 真的就不在了吗? 扣心自问,俺无比希望会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穆姨在林里找到了散落的糕点,是百味楼的。 “不!不知道,铁叔去找山神了。”最终回话的是秀儿姐姐,她到底还是年长几岁,遇到事情比俺冷静很多。 “把粥喝了。已经很晚,我们要歇息了。”软糯的声音毫不夹杂感情,清清冷冷。 躺着的少年紧闭着嘴,牙齿因为大力摩擦发出咯吱声,充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少女,可怕的像匹狼。 少女毫不露怯,轻轻勺出凉粥,目光冰冷得对视,半开容颜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绝情。 不大的草屋里一时有些安静,俺暗暗瞅着俩人的对峙,将想说的话重新咽回嗓眼,油灯轻燃,墙上的三个人影仿佛静止一般。 ...... “秀儿姐姐。” “嗯?” “你刚刚好吓人。”女童飞快抬头得看了一眼少女,怯生生的解释。 少女垂目看着女童红线扎着的发辫,淡淡轻笑并未答话,一双瞳人剪秋水,莹白月光下美得如画。 “阿爹没有去,对吧?!”女童未听到少女解释只好再次自语,“俺晓得他去了山反界。” 少女收回目光,怔怔得抬头看着天上的皓月,淡淡说道:“铁叔没去,穆姑姑去了。” 听到是关于穆姑姑的话题,女童撇撇嘴冷哼一声不再问话。 脚步未停,俩人匆匆穿过铁匠营,准备结伴返回榕树小院。 铁匠营内有大医,听说是八家中任家派来常驻的。 赵林倒下后,阿爹直接把他带到这里,还特意从小院请来了乌婆婆。是任家大医和乌婆婆合力才将赵林从老阎王手里抢回来。 “我们真的要回榕树小院吗?”俺回想起上午秀儿姐姐的描述,要回榕树小院住段时间,难免有些踌躇。 “嗯。” 嗯???秀儿姐姐一点都不可爱啦,哼!还真是简短的回答。 “乌婆婆真的是妖?!”无奈提醒道。 “雀族的。” 真真是惜字如金啊,讨厌! “呃?” 少女深叹口气,索性停下脚步,拉着女童慢慢讲解这些常识。 “嗯,妖有四类,天地河海。天妖多指飞禽之妖,当然也有些旁族亦属天妖。”少女皱眉微微思量会儿,继续描述 “天妖有四部二十二族,乌婆婆是二十二族中雀族的。雀族擅医,多行善事,大灾之时常常化身施药解救万族。嗯,就像是大医,救人也救妖。” 见女童似懂非懂还有些懵,便直接说:“上古妖族内乱,中古狐族乱世,前古正反开界,雀族都一直救苍生,所以不管是神灵两族,还是人族妖族都不会伤害雀族族人,除非.......” 说到这,少女也止了话,没再继续。 女童却并未在意,满脑子都是什么上古,中古,还有什么古来着? 下古??? 哎呀,好乱啊。 摇摇头,翻个白眼干脆利落的总结:“就是说乌婆婆是好的?” ....... “好的!”少女表示木有感情。 “不会吃俺?”女童再次总结。 “不吃人!”少女满头黑线,什么鬼???? “哦!”女童表示自己又快乐啦! 少女强忍内心的冲动,嫣然一笑显得阴森森的。 原来乌婆婆是妖啊,俺有点恍然,觉得不可思议,仔细回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乌婆婆可是用木杖打开了山反界的入口哎! 说起妖,俺又想起那个长着鹿角的神女。嗯,可能是神女吧... 记得阿爹说过她也是妖,秀儿姐姐也说了是鹿妖,原来妖和人一直那么近啊!俺还以为..... “大锤。” “怎么了?” “我明天要回家了。” “啊?可是李叔还没找到啊!而且赵林也没好。”女童无比失落。 少女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软糯的声音都不能柔化一丝一毫。 月光的安抚下,似乎万物都入了眠,没了往日的虫鸣,就连风儿都歇了脚步,林叶懒散得耷拉着,一时有些寂静。 再次回到榕树小院,院里还是那般模样。榕树静静的立在那里,四处点着灯笼,鸡鸭应该是都进了窝,偶尔传来一两声短鸣。 秀儿姐姐轻轻推开半掩的屋门,一个伛偻身影在屋里的桌子边打着盹,庞眉皓发,脸上的褶皱就像风干的橘子,满面愁色似乎有化不开的哀愁。 秀儿姐姐放缓脚步轻轻走过去,老人却当先惊醒,抬头看向俺们,是乌婆婆。 “是娃娃们啊,累坏了吧。赶紧坐着歇会儿,婆婆去厨房给你们热点饭菜。” 嘶哑得嗓音充满了疲惫,本就浑浊的双眼这会儿布满血丝,颤颤巍巍的扶着桌子起身。 “俺们都吃过了,俺扶着婆婆去歇着吧。”俺先一步过去,轻轻扶起老人。老人很轻,就像块没有重量的朽木,浑身干巴巴得搭着手都能感觉到里面的骨头。 其实俺也不晓得为啥这样做,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乌婆婆像极了四爷爷,他每次起身时都要俺和铁牛扶着。 秀儿姐姐快步过来扶着另一侧,老人打着颤慢慢挪回里屋。 老人躺在床上却全然没了睡意,和俺们闲聊了几句后就打发俺们赶紧休息。 俺走在最后,关门时似乎听到老人嘟囔了句话,可门的吱呀声又悄然掩盖,徒留半句“老了,老了......”消散在院子里。 院里起了微风,树叶打着旋沙沙作响,抱肩打颤,夜色微凉。 “走吧。”少女当先走在前面。 “去哪儿?”女童探头有些诧异。 少女也没有回头,声音软糯:“厨房。” 回想起穆姨的手艺,在想想秀儿姐姐也姓穆。嘿嘿嘿,舔舔嘴角,女童耸肩轻笑,哇哇哇!好吃的! 麻木的咀嚼干巴巴的窝窝头,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面对桌子的不明黑色物体,虽然是很饿,但是,可是,呜呜呜~ 真的好难吃啊! 少女用餐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嗯,就是夹菜的时候筷子有些滑,总是夹不住菜,所以大多数还是啃着窝窝头。 第二十二章:亲爱的侄女 玉兔披纱半遮面,寒星闭眸几分羞。 晨曦初露,金乌微微睁眼,玉兔正准备梳洗就寝。困在圈里的公鸡挺着胸大摇大摆得走到院子里,身后是一脸崇拜的鸡妈妈和准备观摩打鸣的鸡仔们。 先眯个眼再懒懒得伸个腰,清清嗓子表示打鸣即将开始。 “啪嗒。”忽如其来的声响惊了正准备打鸣的公鸡,扑腾着翅膀飞奔回鸡圈。 鸡妈妈们目瞪口呆得看着狼狈而逃的公鸡,挥翅挡在鸡仔面前,好奇的鸡仔们在鸡妈妈翅膀后面叽叽喳喳得闹个不停,顿时寂静得清晨变得热闹起来。 拎着布包的少女不满得看了前面马车一眼,转身轻轻关上院门。站在马车上的妩媚女子撇撇嘴,弯腰捡起掉落的匕首,握着匕首进了车厢。 完美身形因动作更显婀娜娇柔,倘若是让其它妇人们瞧见,肯定会呸一声骂句“狐狸精。” 只是可惜现在是在深山里,旁边也只有一个半大的少女和一匹吃草的老马。 少女一把将包裹丢在里面,扶着把手也跟着进去。老马见两人已经坐好,摇摇头打个响鼻,也不需要旁人来赶,晃晃尾巴慢慢迈步进了深山。 马车后榕树小院也渐渐平息了骚动,公鸡若无其事得重新打鸣,瞥见母鸡们的满脸崇拜更加洋洋得意,拉高音调“咕咕根儿~~~” 院子的小屋里,抱着薄被的女童卷着被子侧了个身,睡得香甜。偏房里的老妪呆呆得坐在床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别看了,已经很远了。”之前的妩媚女子拿着块绒布擦拭着手里的匕首,见少女一直搭着马车帘子向外张望,没好气得吭了一声。 也许是今个的风儿大,带走了女子的话。少女像是未曾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女子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或者说也未曾在意,说上一句也只是本分罢了。看着手里已经被擦得发亮的匕首,女子还是一脸嫌弃得继续擦拭。 前面出现了岔路,一条是像是常走车的大路,地面被压得平实。另一条则是泥泞小路,坑坑洼洼得还长满野草。 老马没有丝毫犹豫走了那条小路,虽然路不好走,但马车却稳稳当当得没有一点摇晃。车厢里的清茶袅袅水汽未起一丝涟漪。 忽然,正在把玩着匕首的女子像是闻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停了手里的动作,将匕首插回腰间。 “真是讨厌的臭味,哼!”语气满是不满与厌恶。 说罢,凤眉轻挑身形便缓缓消失,就像是隐了身一般。片刻后,马车里竟只剩下若有所思的少女。 这也不是女人第一次消失,在之前的几个月她也常常是没了踪影,有时明明在身后听到声音,扭头身后却并没身影。但却是少女第一次亲眼目睹女人消失的过程。 依旧是等了不大一会儿,女人再次出现在马车上,身上还是淡淡血腥味。绒布细细擦拭着匕首,嗯,熟悉的感觉。 女人这会儿应该是心情不错,嘴角弯起得弧度如同昨日的月牙。再瞧见旁边少女眼里的好奇后,眼睛似乎和天边的晨曦一样闪霞光,就连手里的动作都快了许多。 “妖?”少女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得问了一句。 “嗯。”意料之中的清冷。 少女却未曾在意,不再关注外面的景色,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不同与来时的麻布粗衣,也并非府里得锦衣绣袄。一袭玄色劲装着身,朱布长带紧绕柳腰。青丝轻点些细碎米色绒花,花钿胭脂未染,清眉素颜也是别样风采。 只是静坐便美如空谷幽兰,可惜骨子里的媚态和擦拭的匕首,无不告诉旁人这是一朵带刺的月季。 “好看吗?”女子音如轻铃,眼睛含笑含俏含妖,水雾缭绕的,媚意荡漾。 少女红着脸别开,低着头怯生生回道:“不好看。”声音软糯又暗藏丝沙哑。 虽然是个否定答案但女子还是掩嘴轻笑,哑色的匕首在手里上下翻飞像是穿花的蝴蝶。 “你杀了李叔?!”之前还娇羞的少女穆然抬头,紧紧盯着嬉笑的女子,脸色冷得像块冰。 蝴蝶骤然消失,唐突出现在少女眼前。匕首的利刃冰凉,紧贴着皮肤似乎下一秒就要刺破,大脑叫嚣着闪躲,血液似乎也停了下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少女一字一句坚定的重复:“你杀了李叔!” 似乎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沉默的女人唇角微弯,先是轻笑,接着越来越大,最后连面目都扭曲着大笑,就像是癫狂的赌徒压上一切筹码。 笑声似乎惊了时间,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下,老马重新闭着双眼静静立在小路上。之前还在喧闹的鸟儿也都纷纷禁了声,就连风儿都停了脚步,周遭安静得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哈哈哈,可真有趣。”声音刺耳得像是妖鬼,“来说说吧,我亲爱的侄女。”悬空的匕首重新回到女人手里飞舞。但不再是唯美的蝴蝶而是露牙的凶兽。 时间似乎开始流逝,老马打个响鼻重新缓缓迈步,一切像是未曾发生过一样。 只是之前还在欢笑的鸟儿从树上笔挺挺的落下,砸在枯叶上再也没有声息。花丛里工作的蜜蜂,地下挖洞的老鼠也都一个个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少女大吸了口气,后背紧靠着车厢,通过木质的车体能感受到压过石子的颤动。湿润的手心从怀里拿出帕子擦拭溢出的冷汗,过度紧张得大脑有气无力得请求休息。 女人迅速恢复平静,任由少女的动作,慢条斯理的小口品茶,仿佛之前面目狰狞的人并不是她。 “穆秀儿,告诉姑姑。”女人轻抿一口,眯着眼享受茶水的干涩与清香:“谁告诉你是我杀了李老二。”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补充道“是不是你那个好朋友说的。” 少女舔下嘴唇,端起另一个茶杯一口喝下。学着女人闭着眼睛感受茶水的味道,半晌后才咂咂嘴悠然说道:“这茶水没有味道。” “我的好姑姑,这些当然是你的侄女猜测的。”声音软糯,而后又补充说道。 “你猜,我是怎么猜到的。” 第二十三章:回家了 “有趣。” 女子双目如星复作月,半抹朱唇微抿,似笑非笑。墨染青丝乱如柳,袅娜身姿若无骨。 斜斜依着车厢,凉风乍起,素薄窗纱飞舞,说不上来的慵懒与妖媚。 “知道你娘吗?”丹唇淡然一笑,凤眉轻挑,看着骤然变色的少女,玉指点着少女额头:“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像她。哈哈哈!”声如银铃。 微热茶盏打着旋悄然跌落,马车铺垫的麻布浸透茶水。 飞来一只小麻雀停在后面的树杈上,歪着头打量前面的马车,调皮的风无意卷起纱帘。 马车里空无一人,只余些许温热茶沫。 老马打个响鼻,甩甩后尾不耐烦的驱走飞虫,任劳任怨的拉着马车。 ...... “嗯。”不想说话,赵林转身背对着女童,随意应声表示知晓。 女娃娃也不在意,咣当一声,将瓷碗丢在一旁的桌子上。 碗里的汤药溅出几许,汤水尚热,床上的少年缩手躲闪,轻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刚刚入夏,大山的气候有些多变,夜晚还是有些凉,白日却有几分热意。若是坐着还好,躺着就有些不适。 再一次翻了个身,烦躁得挠了挠头,见一旁的人没有开口的迹象,心里默默叹口气,索性直接开口:“她呢?” 女娃娃表示俺发呆中没听到。 “大锤?!” “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条件反射的回应一句。 幼童的声音有些尖锐刺耳,赵林强忍着噪音,皱眉有气无力的说“嘶,她今天怎么没来?”顿了顿接着说:“就是秀儿。” “啊哦!”女童歪歪嘴角打了一个哈欠,无精打采的回应:“你把药喝了吧。俺想回去了。” 瞥了眼旁边黑乎乎的汤药,无奈的叹口气。 勉强撑着半起,汤药还有些温热,苦味顺着热气狠狠撞入嗅觉。 颤巍巍的端起闭眼一口喝尽,厌恶的干呕两下:“又是喝药,本少爷只是想吃百味楼的糕点。现在可以告诉本少爷了吧!” 眼睛一转,不知想到什么,用手撑起头侧躺着打量女娃娃。 嗯,今天头发没梳,衣服没换,人也无精打采的,莫非...... “你俩吵架了?她终于受不了你的愚蠢了?!”试探性问道。 哼(ノ=Д=)ノ┻━┻臭赵林,就知道他不会说什么好话。 “她回家了。”见赵林听话喝下了汤药,女娃娃翻个白眼不情不愿的回话。 没想到少年却没有再借机嘲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低着头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听不清切,只是神色有些几分悲伤。 “嗯,回家了。”虽然不知道他为啥又不开心,但俺很乐意看到他这种样子,再次重复一遍表示俺很无情。 “哦。”少年慢慢重新躺下,侧着身看不清神态。 收起瓷碗,木着脸推开门,淡淡瞥一眼背对着的少年,或许是因为许久未曾打理,衣服还是之前那件,头发乱糟糟的,真的不像他,或者说不像以往的他。 阳光透过方窗洒在少年发间,尘粒在空中起舞,反射的光芒将黑色变成彩色。不大的房间里闭目少年似乎已经入睡,只有偶尔划过脸庞的水珠宛如流星。 山反界鹿灵湖,深藏十万大山内,有神女常于此地出没,据说此湖也是山灵栖身之所。因山灵之威,妖兽从不敢来此,也鲜有人迹。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鹿角神女卧坐在湖旁的青石上,垂下的一缕青丝伴着清风掠过稀疏的花草,花叶摇曳,无意间落下一瓣桃红依着风漂浮在潭水上。 “我要见山灵大人。”男子不再躲藏,悄然从树后出现,无声无息。 神女并未看他,依旧是闭着眼侧卧。葱葱玉指遮在额头,似乎是因为阳光太过炽烈。“山灵大人从来不见人族,你知道的。” “哈哈哈。”男子大笑着慢慢靠近,直到接近湖旁的青石才停下。“曾听闻鹿族遭天妒,被妖所弃。倒是未曾想到丘山君居然藏有一鹿。” 神女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神情不变,依旧是恬淡模样。 男子微微皱眉,见眼前的鹿妖没像意料之中那般反应,只好继续说道:“听说大道借先贤手笔刻下万妖卷,内有天下万妖之种族,每有一妖族出世,卷中便誊抄一族之名。” “曾听闻,四族打算将卷中鹿族之名抹去。不知仙子可知?!”男子自信满满的爆出一个大料,舌尖舔舔嘴角像是迫不及待享受大餐的饿汉,眼里尽是疯狂和变态的期待。 真是完美的种族啊!不愧是上古天道的宠儿,对,就是这样,震惊吧,仇恨吧!这么完美的灵魂扭曲起来一定很美味。哈哈哈! 眼前的神女还是一动不动,就像死物一般,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男子对此有些惊疑,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右手轻掐指诀,身旁树上的一片绿叶嗖得一声瞬间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从神女身躯穿透而过,直直落进水面。 “哼!”男子猛然反应自己被戏耍,恼怒成羞,愤然发声!身后的树木像是被巨物砸中一样,抖着绿叶跌到,还未着地又瞬间恢复之前的模样,就连之前消失的绿叶都长了回来。 风还是那风,花叶还是那般姿态轻摇,石上的神女用手遮在额头还是那般模样,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刚刚没有变化,只是树后已经没了那男子,神女也没再说话,只是唇角轻抿,一切那么相似但绝对不同。 “能行吗?那些人手里可是有天问一签的,若是动用............”潭下是一座玉色宫殿,一位背着铁锤的大汉看着镜相中神秘男子消失的地方,眉头紧皱。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一旁的光头大汉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回话,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拍着圆滚滚的肚皮,“这是最好的办法。再忍忍就行了。” 其它或站或坐的其他人低头沉默着没再说话,就如同光头男子说的那样,已经没有其它退路,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似乎是受不了尴尬的氛围,站在最后的女子转身离开房间。 “穆娘?”身后众人面面相觑,背着铁锤的汉子挠挠头发问。 “她起疑了!” “谁?”背着弓箭的男子皱着眉头发问。 “我亲爱的侄女。”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笑着回话。 第二十四章:然后呢? 大山里的夏天比城里要好过些,也许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林木成荫,遮住了天上的太阳。 白天没有城里那么闷热,也不会让人烦躁。晚上更是清清凉凉能让人安然入睡。 城里不一,白日里人声熙攘,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吵得让人心乱,再加上温度炎热便是摆上几块冰也不顶用。到了夜里还好些,能睡上一觉。可若想较而言,还是山里让人舒服。 天亮得要早些,我最近喜欢上早起看早景。 天还没亮便早早起来,活动活动后便远眺东方观看早景。 看着黎明的光芒刺破黑暗,东升的金乌挥洒炽热,深绿的枝叶在照射下像是发着光,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清圆嘹亮。 打鸣声似乎惊醒了万物,紧跟其后的是林中鸟鸣,从零零散散到千鸣百啭,热闹得仿佛置身于红尘市井。 如此良景是在城里看不到的,或者说是一些人看不到的。若非亲眼所见,定然无从知其。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家了,还是昨夜梦到母亲才猛然想起此事。 说起来还是有点想念百味楼的糕点,他家的糕点制作精细层多均匀,入口酥松适口,香味纯正。无论大人小孩都喜欢得紧。 上一次吃到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前段时间是铁叔专门带给我的吧。 赵林变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调皮。没有再揪俺的辫子,每天也起得很早,这可不行,他起那么早,俺就成了最后一个起来的啦。哼!他一定是故意的。 阿爹给俺们找了先生,吃完早饭后俺就和赵林一起去铁匠营。 阿娘还没有回来,爹说等到种麦子的时候阿娘就会回来了,可什么时候才能种麦子啊。 俺想阿娘了,早知道俺就和阿娘一起去了,还有那个人。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那个轻摇竹扇的翩翩公子,俺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夫君。嘻嘻! 看着旁边娃娃一脸花痴的模样,同行的赵林打了个寒颤。 呃,这家伙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像这个样子走神傻笑。 本有心想调侃几句,但又忽然觉得没意思,唉! 夏日的风是温暖的,树叶们喜欢晒着太阳在风里打滚。 嬉戏声惊扰了补觉的鸟雀,大大得伸个懒腰,蔑视得看了一眼前面两人的背影,转个身将屁股对着他们重新打盹。 “先生早。”和书房里的先生请个早后自觉坐下。 老先生头发已经花白,可精神气一直都好,一双眼睛如鹰目,虽有几分凌厉但更多的还是智慧的力量。 他似乎更喜欢穿些素净的外衣,不像其它先生那样会带些配饰,一身上下没有多余的累赘。 老先生的书房里多是书画,书有些是布制,也有些是纸制,但大多数还是竹简,堆积在绣花屏风后看不清切,只能通过多出的部分样式猜测。 画倒是一目了然,大多是风景人物,有些是壮美山河挤在小小一张,有些则是一两多小花却留有大片的空白,真奇怪。 书桌上画的是一副市井百态,有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货郎,旁边是宰猪卖肉的屠夫,路边有锻器的铁匠,桥上是吟诗作对的书生,河边树下是浣纱的妇人,紧挨着的是卖菜的农夫,摊前站着一个背着平金的算命瞎子,远处是烧香祈福的僧人,近处隐约能看到俩对弈的老者。 画上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先生姓王,约估着是王家的人,第一次上课时便讲了八大家族的根源。 “小娃娃,知道自己家族的事吗?”他闭着眼睛问道,俺觉得先生应该问的是俺。 “阿爹说铁家有铁匠铺,有八大家族。”俺思考些许掰着手指头仰着脸回答,俺可真是冰雪聪明啊。 “哈哈,铁家铁匠营。小娃娃,可别说错了。”老先生大笑后提醒道,又继续追问:“另一个娃娃呐?” “我姓赵。”赵林似乎很不高兴,不情不愿的回答。 “我知道你姓赵。还有呢?”老先生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否生气。 俺瞥了旁边赵林一眼,挤挤眼睛示意他多说点。 他暗暗翻个白眼,没好气的回答:“不姓李。” 额???!∑°△°|||,完蛋了,先生肯定会生气的 “哈哈哈,说得好,不姓李,好一个不姓李。”没有生气,老先生似乎很高兴,抚掌大笑。 什么情况? “这话若是让那老李头听到,绝对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哈哈哈!”老先生拍着桌子大笑,“想不到啊,真没想到,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老先生为什么会那么高兴,但没惹得先生生气就是极好的,铁牛说先生生气的话会用戒尺打手心的,老疼了。 “呵呵,说起咱们八家,铁李郑穆孔王周任。八家先祖在前朝本是山匪出身,是拜了把子的兄弟。想当年啊!那可是......”老先生闭着眼睛,手指打着节奏叩着书桌,发出咚咚的闷响,一副恨不得沉浸在先祖光辉事迹中的样子。 “啰嗦”不合时宜的声音唐突打断老先生的话。 ... 哼!又是赵林,这家伙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讨人厌。 被打断,老先生也只是皱皱眉头,喝口茶水不悦的继续说:“总之就是关系很好,然后发了财,帮了丘山君,可以生活在这十万大山。”说完,老先生继续慢悠悠的品茶。 额?!俺一脸懵逼的看着老先生,眨巴眨巴眼睛,老先生也对着俺眨巴眨巴眼睛。 “然后呢?”提问。 “什么然后?”不耐烦状。 “就是然后啊?!”疑惑。 “哦,后续啊!”恍然大悟 “嗯,后续呢?”一脸期待。 “没了。”微笑。 “没了?!!!!”错愕! “嗯,没了。”继续微笑。 “不是,这就没了????!”惊吓! 微笑,然后淡定喝茶。 啊啊啊!臭赵林!都是你,怎么就没了呐! 俺表示十分生气,用自己最凶狠的目光狠狠的盯着他! 赵林挠挠头,一脸迷茫的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壮的女娃娃“双目含情”的盯着自己。唉!别闹!本少爷心情不好。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充满活力啊!老先生表示喝茶中,请勿打扰。 第二十五章:淑女的一天 “先生。”委屈巴巴。 “嗯?”抿口茶汤,闭眼回味。 嗯,今年的春茶确实不错,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好喝好喝! “您再讲点呗?”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老者,撒个娇。 嘤嘤嘤,俺想听完。 “想听?!”砸吧砸吧嘴,斜瞥了眼旁边一脸不耐烦的男娃娃,摩挲右拇指的玉扳指。 “想听!”耶!撒娇成功! “哈哈哈,让这臭小子给先生我道个歉,还要说三遍先生不啰嗦。”右手端着茶,左手伸出三个手指特意强调,真是说不上的得意! “赵林!赶紧照先生的话做!”活动活动四肢,翻着白眼面目狰狞的咆哮,哼!好气哦!好想拿小拳拳锤他胸口! 作为一名为人友善的男孩子,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情况下,当然要帮她啦!“哦,先生不啰嗦,先生不啰嗦,先生不啰嗦。” 女娃娃满意的扭过头,笑着冲先生点点头。嗯,今天大锤也是很淑女的一天呐! 男娃娃:嘤嘤嘤,你胳膊比我腿都粗,而且刚刚那副表情好吓人啊!我怕不做的话,会再躺回床上吧。 “咣当!” “先生没事吧?!俺来帮先生重新倒杯茶。”乖乖女娃大锤温顺的说! 老者擦擦额头的冷汗,“没事,先生自己来就可以了。”勉强拾起掉了的茶盏咽口唾沫结结巴巴得说道:“呃,大锤,你刚刚,刚刚那是???” “刚刚?”女娃娃歪着脑袋,大眼睛一眨一眨,头上冒着小圈圈,像是不太理解先生的意思, “就是,呃,就是叫赵林的时候。”老者缓口气补充说道。 “哦,那个啊!秀儿姐姐说俺不是小孩子了,要淑女一点的,不能像刚刚的那个样子的!”女娃娃低着头,噘嘴不好意思的回道。“先生是觉得大锤太失礼了吗?” “没有,没有。”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承认呐!!! “就是觉得大锤和先生知道的不太一样呐???”我勒个去!铁家的娃子咋是这个样子的哦!何止不太一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好吧! “先生不喜欢吗?”绕着手指头,委屈巴巴。 “嘿嘿,挺好的,挺好的。”商业假笑,内心咆哮! 女娃娃害羞得傻笑,旁边的赵林生无可恋的翻着白眼。呵,女孩! “咳咳,若是全说,这一家的事讲个三天三夜都讲不完。”老先生恢复之前淡然模样,拂着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咱们八家渊源深厚,之间的事太多太多。” 老先生摇头晃脑,自觉良好,半晌后却发现俩个娃娃没有半点反应,只能没好气的说道:“所以,你们先生我冥思苦想后想到一个好点子。”转身指着屏风后面的竹简感叹道:“我就把八家发生的事全部都誊抄一遍,以后我的弟子们只需要查阅竹简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本先生我是不是足智多谋,天资非凡啊!哈哈哈!”老者毫无形象的掐腰仰天大笑。 嗯.....好像有一排乌鸦飞过哦! 赵林垂头丧气扶额,唉!早就看出来不可靠了。 “先生,那个,那个......” “怎么了?”被人唐突打断后,老者羞恼怒视,见是铁家的娃娃出声瞬间温声细语:“哦,大锤啊,什么事呀,都可以跟先生说的哦!” 哦呵呵!我真是一个慈祥的老者啊! 女娃娃攥着衣角,扭扭捏捏的说道:“俺,俺要是有不认识的字怎么办?”声音越来越弱,脸蛋越来越红。哎呀呀呀!好羞羞哦! 赵林咧着嘴,只觉得眉头一抽一抽的,呵呵呵。 “哦,这样子啊!没关系的啦!有不认识的问先生我就可以啦!”听到是这种小事,老者表示这都是浮云,小问题啦! “真的嘛?!”眼睛里都是星星,大锤表示好激动啊! “嗯,当然是真的。去看吧,有什么不认识的字问我就可以啦!先生还没有不认识的字呐!” “先生这么厉害!嗯,大锤一定会全部看完的。”大锤表示可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先生啊!说完便连蹦带跳的跑到竹简堆里。 老者:啊!真是活波好学的幼年啊! “先生,这个字俺不认识。”抱着竹简咧着嘴指着第一个字,不会意思问道。 “咳咳。”先清清嗓子,眯着眼斜瞅一眼。 嗯???再瞅一眼。 呃?这字???!眨眨眼睛将竹简凑到眼前,皱着眉头上下打量。 这字,啧啧啧,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啊?! 不行,话刚说出去,要是再说不认识,老夫还怎么在营里混下去。 “先生?这个字怎么读啊?”见先生一直不说话,歪着脑袋提醒道。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能让她看出来,要不然老夫的一世英名。想到若是其它几个老家伙会知道此事,老夫一定会被嘲笑到死的,啊啊啊! “先生?”再次追问。 啊啊啊!这怎么冷静啊!完全冷静不下来。 “先生,你是不是也不会啊!”致命一击! “不,不会?怎么,怎么可能。先生怎么可能不会。”慢慢解释,一个字一个字得往外蹦。 对,就是这样,慢慢拖延时间。这个字到底是什么鬼啊! “那这个字怎么念啊?”疑惑不解的挠挠头,咦!先生脸上怎么那么多汗?太热了吗??? “怎么念,那个,先生要不先给你们讲故事吧!”唉!本先生真是太机智了。 “讲故事。”听到讲故事,大锤有点动摇了。这段时间都好无聊,能听到故事就......“算了,大锤要自己看。先生快告诉俺,这个字怎么念吧!”嗯!不爱学习的女孩子不是好淑女。 “呵呵,自己看啊!”表面波澜不惊,内心风起云涌。完蛋了。 有了!“这个字啊,念yong。记住了吗?”啊,先贤们,千万别怪我误人子弟啊,实在是不能说不认识啊!真是有愧于列祖列宗啊。 “这样子啊!那这个呐?”顺着先生的读音跟着读了两遍,便指向下一个字。 “这个啊,呵呵,念yin。”我去,这又是什么字? “先生真厉害,那这个呐?”好开心哟! 旁边的赵林看着俩人师徒融洽的场面,甚是感动。嗯,如果竹简没拿倒的话,本少爷就信了。 第二十六章:铁家! “你不该现在就教给她。” 来者赫然是之前消失的光头李叔,消失这么长时间,他似乎一点都没变。 就连衣服上的褶皱都没有丝毫变化,好像他一直都在一样:“她不是我们的人。” 对话的老者神色未变,依然优哉游哉得品着冷却的茶汤,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李叔对此也早已习惯,相处那么多年,双方早已互相了解彼此。 只是他喜欢遵循游戏规则,面前的老者喜欢打破规则而已。 虽说两者观点不同,但往往双方都能找到一个平衡点,从未被打破过!从未! “哼!村边的姑娘想二哥哦!打门前过得河哟....” 不着调的曲子不同于宫乐雅颂,唱得是世间百态,讲得是红尘万丈。可奇怪的是那些红尘中人却讲这红尘事视如敝屣,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姓铁。”闭目养神哼唱红尘事的老者吐出一句话:“八家同根连枝是一家人。” 光头李叔闻言眉头紧皱,只是沉默不语,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不该这样说。她可是.....” “回去吧,我要休息了。”老者闭目挥手道,似乎未将他人的话放在心上。 又是这样!光头男人看着面前老者不耐烦的姿态,咬牙切齿!哼!又是仗着比自己高半级,等这件事结束一定要..... “呼噜噜!呼噜噜!!!”好像某位老者睡觉得呼噜声有点大啊。 讨厌!怎么这会儿就说睡就睡啊!继续咬牙切齿! 到时候,我一定要全部讨回来! “哼!”光头李叔环顾四周,书房里的书画似乎有了生命,像是长了腿一样纷纷躲避其视线,只要眼光扫到哪儿,书画们就全体离开那个区域。 不屑和眼前的小玩意计较,光头李叔再次看了熟睡的老者一眼,便如同来时那样消失不见。 “唉!”一声叹息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也不知其声音主人是在叹息这戏剧还是这万丈红尘。 这可真是时也命也! “喂!你能不能走慢点!” 被老者和光头李叔议论的主人公这会儿正对着某少年喋喋不休! 真是,也就几个月的时间,这家伙怎么就从奄奄一息变得这么有精力!明明之前还没我体质好!难道乌婆婆得汤药还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某少年:本少爷就是想装个逼而已,你快点喊停啊!好累哦! “你到底是怎么了!” 不行啦!早知道今天就不穿裙子了,太麻烦了。提着裙边快步赶路的女娃娃无比懊悔! 今天为了给夫子留下一个好印象,俺还特意找出一件合身的裙子穿上,娘还不在家,这可是俺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娘放得东西可一点都不好找。 离这儿十万八千里的某地某路某架豪华马车上的某人重重打了个哈欠! 怀里的小娃娃被娘亲滑稽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某人捏着手帕优雅得收拾干净,嗯! 今天本姑奶奶也是美美的一天呢! “多日赶路,姑奶奶可是有些疲乏。不如暂时将宝儿交给清离,姑奶奶也能好好歇息。” 白衣公子见妇人有些疲惫,轻笑拱手道。 “这,宝儿调皮,有些麻烦你吧!”妇人略有迟疑,但自己确实很久没好好休息过。 “清离无碍,宝儿乖巧。清离照料着也能提前体验下作为父亲的感觉。”白衣公子笑着解释。 “这,好吧!到了府里姑奶奶一定会好好操持着,咱家的婚礼可都是大办特办的!” 许是被白衣男子的话感染,妇人嬉笑着将宝儿递给男子。 嗯!确实有些累呢。 妇人伸个懒腰,略有疲困之意。 白衣公子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看着面前酣睡的妇人,嘴角漏出半抹笑意。 终于到手了! 铁家,哼! “赵林!你站住!你不能因为李叔的事一直这样!” 俺要生气啦!太过分啦!怎么走这么快啊! 前面的少年闻言驻步,却一动不动抿着嘴也未解释,背对着俺看不见神情,但微颤的身子和紧攥的双手都表露出对方心情极为不佳。 偌大的森林里似乎安静的过分,往常叽叽喳喳的鸟叫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就连风儿都不肯发出一丝声响。 枝叶不再摇摆,路边的野花也静静得躺在草丛上。 等等!俺刚刚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有些懊恼自己一时生气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脑海中的两个小人拉着警报叫嚣着自己傻瓜!呵!呵呵!俺不是故意说的。 “对,对不起。”低着头小步跑到对方身后,迟疑片刻还是拉着对方的手。 紧握的小手被另一只手轻柔打开,内心的煎熬似乎有了些许抚慰。 “你别生气了,要是生气,就没人陪俺玩石子了。” 哭!自从铁牛上私塾后就再也没人和俺一起玩石子了,好不容易和这个家伙处好关系,怎么自己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呐! “走。”似乎因为女娃娃的话,少年颤抖的身子平复些许,紧皱的眉头也有些放松。深呼口气,狠狠说出一句,便继续往前走,只是比之前慢了很多。 旁边的女娃娃乖乖跟着,丝毫没有刚刚在书房里大发神威的模样。若是旁人瞧见一定会大为惊叹! 某少年:终于说停了,本少爷想装个逼就这么难嘛!差点累趴下啦!嗯,像这个样子才对嘛!嘿嘿,下次继续! 某女娃娃:呜呜,刚刚那个说辞也太丢人了。下次俺还是不穿裙子了,这样才能跟上。 一只灰色麻雀歪着脖子疑惑得看向身边这个奇怪的黑色东东,嗯?这是人类的幼崽吧?!怎么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哦!好奇怪哎! 对,在之前俩人争吵的地方,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娃娃怔怔得看着俩人手牵手得背影,似乎又起了风,一片绿叶慢悠悠得落在地上。手里紧紧握着的石子骤然落地却不见半分声响。 “大锤,我,我来找你玩石子了。” 童音微弱细不可闻。 树上的麻雀不屑得瞥了一眼落地的石子,叽叽喳喳得飞走。嗯!今天的本雀也是美美哒! 真真是看不尽的红尘万丈。 第二十七章:回府 “大人,大人哟。哎呦....呼!” 吆喝着的是看门的王二狗的声音,他是府里的小厮,是前些年看门的方二爷新收的徒弟。 方二爷平时话也不多一生无嗣,给穆家看了一辈子大门,大人慈悲,娟娘怜悯,亲点了个年龄稍小的送去当个后背,也算死后能有个摔碗的。 府里的下人眼瞅着这王二狗还急得摔个跟头,倒是未曾发笑只是多瞧了几眼,毕竟他平日不似这般没规矩,跟着方二爷是个闷葫芦的性子,今日这般急切倒是少见,许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着什么急,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事慢点说。下次这样,我定罚你。”说话的是娟娘,这会儿正领着丫鬟们摆弄着花,虽说着责怪的话儿,却当先上前用绣花帕子帮着擦拭粘上的尘土。 下人们对此也见怪不怪,娟娘可是府里出了名的善人,只要未犯错,从来都是体谅着下人们。 “呼,疼死喽。”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王二狗闭着眼揉着脑袋,平日里慢走着未曾发觉,今个一跑倒是觉得府里这地儿可真大。 “呸,在府里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啊!”见人无事,娟娘戳着小下人的脑袋,打笑着接着说道:“瞧你这般,定是小姐回来了吧。前些日子大人就收到书信,算算行程也该是这两日。” “哦,是小姐回府喽。” “定是了,娟娘说的准没错。” “也是,这王二狗这般.....” 听闻应是小姐回府,周围的下人们私底下偷偷嘀咕猜测着。院子里顿时一阵喧嚣。 “都干嘛呢!手底的活嫌少是嘛!”见不得这么没规矩,娟娘皱眉提高了音。 “这会儿大人正在书房见客,早先嘱咐了我撤了茶水,不许打扰。”娟娘柔着声解释,又转身对身后的丫鬟们叮嘱道,“你们去后院收拾一下,再让厨房烧些热水,煮点小米粥,多日奔劳,这些也是该的。” 又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再多煮些,穆姑娘想必也是要的。”说完,才挥手示意丫鬟们照做。 “走吧,随我去迎迎小姐。” 小姐回府,本该是件高兴事,但前面领路的王二狗却觉得娟娘却走得有些慢,但本着师父说的,硬是忍住没问。 “应该就在前面了。”这一句说不上是提醒,但一直愁眉的娟娘还是敛着忧勉强笑着。 说完未走几步,便瞧见那抹熟悉的身影。 “娟娘。”穆秀儿跟着看门的老厮见到前面熟悉的妇人,当先小跑着迎上前。 “小姐....”妇人搂着迎上了的姑娘,原先的愁色都抛到九霄,眼里似乎透着水汽,语气里半是高兴半是心疼,支吾了半天才颤着声说句“瘦喽,瘦喽。” “不瘦,不瘦。”抱着妇人,秀儿嬉笑着辩解了句,神色毫无往日的清冷,只有离家的小女孩见到家人的欢喜。 “好,不瘦,咱不瘦。”强忍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忍住,妇人搂着女孩还是哭出了眼泪。 女孩颇为耐心的拍着妇人后背,嘴里轻声哄着眼里也溢出了泪。 女孩身后的妖艳女子冷冷看着眼前的欢喜,没有一丝羞恼的意思,哪怕其中之一的亲人应该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外人! 似乎注意到有人看了自己一眼,女子猛然瞧过去微微皱眉,片刻后还是冲那个方向轻轻点了点头。而这一幕,好像谁也没有发现,唯有背对着安慰妇人的女孩唇角上扬,似乎发现了什么。 穆家世代便为朝臣,虽不全是重臣,但均为忠臣。当代家主,穆锦言更是出了名的忠君,当年先帝病重,帝王年幼,穆司空更是同三公辅佐帝王江山稳固,就连说书的茶楼里还流传着这忠君爱民之事。 “穆大人,您这考虑得如何啊?”说话的虽是圆脸男子但声音阴柔,显示内府之人。 “唉,公公应是清楚,八家先祖早已有约。”回话的男子蓄着长须,头戴展脚幞头,此时却一脸为难。 “穆司空说笑了,这八家的事咱可不清楚。”圆脸公公也不恼,笑着打腔回应,话题一转:“也罢,可这事儿毕竟是关于姑娘的,不如大人问问姑娘的意思。咱这也好回话不是嘛!”说完,端起茶盏细细抿了一口。 这圆脸公公口子的大人这会儿见人有些退让,虽有些奇怪但斟酌许久还是未曾发觉不妥,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索性叹了口气闭眼说道:“唉!让公公见笑了,这事儿我会好好问问秀儿,若是有回复定会告知公公。” “哈哈,咱家也是好心,大人却在这儿跟咱家说笑啊!”圆脸公公眯着眼,细细说道:“想必大人也知道的,这事儿毕竟是上面千叮万嘱的。” “公公言重了,我穆家世代忠良。怎可会有戏耍之言。”跟着轻笑两声,穆家司空抚须淡然回道,黑色幞头跟着主人身动微微打着颤。 “哈哈,上面也说穆家先祖世代忠良,那这上面的话儿,今日穆家家主还是好好想想再给咱这下人一个答复如何?”虽说是疑问句,但圆脸公公话里话外都是坚定。 见此事今日注定是拖不过去了,只好深叹口气,再无刚刚淡然无奈回道:“小女尚且年幼,此事不如等小女出阁可好?” 老太监转着手里的串珠思虑片刻后展颜笑道:“自然是这个理儿,想必上面也是满意的。穆大人确实是忠君良臣呐!” “行,今个咱话也带到,事儿也妥帖了,大人事务繁忙,咱家这也不好打扰穆大人了。”见事情结束,老太监当先起身行礼,表示告辞。 “哈哈,倒是有劳公公特意来一趟。不如留下吃口便饭再走。”跟着起身回礼,穆司空挽留道。 “这会儿到是大人说笑了,本分之事,谈何辛劳。”老太监弓着腰,低声回答,丝毫没有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 “哈哈哈哈,公公慢走。” “哈哈哈哈!倒是多谢穆大人。”说完,老太监身形瞬间消失。 穆家家主眯着眼看着老太监消失的地方呆愣一会,方才打开房门。 “大人。”门外侧站着一妇人,行礼后默默退到一旁,只是有些欲言又止。 “娟娘。”穆家家主站着前面轻声唤道。 第二十八章:姻缘阁 “娟娘,你说我这父亲是不是当得不称职啊!”穆家家主低着头喃喃自语,声音几不可闻。 “大人。”身后的娟娘揉着帕子,看着大人弓着的后背苦着脸低声劝解:“大人,大人是个好家主。” “是啊,是啊。”似乎是娟娘的宽慰起来作用,又好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什么,穆家主挺直了腰板望着落日的余霞:“好家主啊。唉!” 本就是红尘中人,也罢,也罢,一声叹息也算道尽了这世态。 “小姐回来了,这么久没见,晚膳不妨在院里食?”见气氛沉闷,娟娘上前干笑着岔开话题。 穆家主驻神抚须长思良久,方才回道:“也罢,这事你来交代就好。”说完,眼神闪烁犹豫接着说:“让穆姑娘也来吧。” 娟娘闻言原本就苦着的脸更苦了,到底还是叹口气抬头问道:“这事,真的没旁的法子?秀儿.....我,秀儿还小.....” 许是觉得自己太过唐突,还未说完便又低着头,最后几个字也越来越小声。 穆家主只是闭着眼睛深呼口气,狠狠的高声说道:“这事,定了!” 刚刚还收敛着的娟娘像是被吓到,原就红着的眼眶这下子变得更红,泪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也不顾什么尊卑,只是倔强的自语:“秀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便是要去,我也跟着去,我这老婆子豁出命也会护她周全。”说完,攥着帕子跺脚转身便走。 只余穆家家主一人在这小院强忍着气摇头叹息,院墙旁栽种的竹林乘着晚风唰唰作响,晚归的雀鸟偶尔扯出几声啼鸣,夜,要到了。 “小姐,我都要想死您了。”说话的是身边的丫鬟绮云,年龄稍长两岁,圆脸大眼看着就是个好说话的人,梳着双螺髻用粉色绸布扎着,平日里也主要负责秀儿的起居。 “我也好想家,也很想绮云。”秀儿坐在软塌上,小锤着腿,依着床架和身旁的丫鬟们唠嗑。 “小姐,您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是不知道,我天天呆在小院里也没人能说两句话,都快闷死了。”绮云坐着床沿,噘着嘴帮忙揉着腿抱怨道:“您下次可一定要带着绮云,好不好嘛?” “好好好,以后我去哪都保证带着绮云,绝对不会闷到绮云的。”秀儿见身旁的丫鬟撒娇,好笑得握着绮云的手,娇笑着打趣道:“要不然,我家这小醋瓶子可都要把嘴巴噘到天上去喽。” “好讨厌,小姐,绮云才不是醋瓶子呢。哼!”虽说的是不高兴的话,但绮云手上的动作没停,帮着按揉着腿。 “对了,有件事需得跟小姐说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绮云凑过来低着头轻轻提到。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见她这般模样,秀儿也好奇起来连忙凑到一起低着头嘀咕。 “小姐,您不知道,是酒公子的事。” 酒公子是周边出了名的大文豪,自己那帕子的诗句也是出自他手。听闻事关此人,秀儿也无心玩闹,留心听着。 “这事还是我从前院喂马的老于头跟看门的方二爷唠嗑的时候听到的,我当时也是太无聊想着去找娟娘学点花样,谁知道就在那亭子后面听到他俩在那嘀咕,老于头说这事可是千真万确的,城里都快传开了呐。” 见绮云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点,秀儿也有些急了,催促道:“好绮云,就别逗我了,你也知道我好奇的紧。” “别急嘛,我说还不行嘛!”说完清清嗓子,先往外屋瞅瞅,确定丫鬟们都不在,方才低声说道:“听说酒公子和一个风尘女子跑了。” “啊?!”秀儿有些吃惊的用帕子捂着嘴,连忙抬头左右瞅瞅,见四面无人才接话道:“风尘女子,是哪家的那么大本事,酒公子这样的痴情人也能勾走。” “害,什么痴情人啊,城里人都说了酒公子根本就非良人,我还听方二爷说人家青楼妈妈可是亲自说的,酒公子可是那边的常客。”绮云瘪瘪嘴不满的解释道:“说出来都怕污了您的耳朵,这酒公子装得还倒像是那回事儿。” 乍然听闻此事,秀儿还有些恍惚,皱着眉细细思量着,犹豫片刻还是摇头说道:“这事儿也说不得准,单凭酒公子的诗词也不像是那种人,更何况青楼女子,蒲家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见自家主子不信,绮云着急得摇了摇秀儿道:“好主子,都说了是跑了,知道您不会信。可这事大家伙儿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蒲家也在到处找人,应当是错不了的。” 说完,看主子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说道:“这事儿我可是问了娟娘的,娟娘说.....”话未说完,欲言又止,眼睛打着转犹豫片刻,还是咬着牙轻声说道:“娟娘说,姻缘阁都来人了。想必,这酒公子确实是负心之人。” 听闻姻缘阁都来人了,秀儿脸上怀疑的神色瞬间消散,失落的说道:“既然姻缘阁都来人了,应该错不了了,只是蒲家怕是要麻烦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蒲家家母当场就晕了过去,现在正要商量着要除名呢。”说完,起身随意拿个糕点,边吃边说:“就是可怜了柳家姑娘,眼看着都要出阁了,出了这么一档事,后面怕是难喽。” “唉!谁能想到呢,如是姐姐未上楼之前还常来府里跟娟娘学针线,这离出阁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后面怕是少不了被人说闲话。”秀儿面带忧色半是可怜柳家姑娘也半是可怜自己。 这婚前习俗姑娘们都是要上楼给自己绣红衣的,到了出阁后便穿着自己绣的嫁衣入府,可往往这段时日都要个三年左右,可世间男子却连这短短三年都等不了,唉! “可不是嘛,听柳家的婆子说,柳家姑娘将绣好的红衣全都烧个干净差点燃了房子,吓得柳家赶紧派三个婆子昼夜不停得跟着,就怕姑娘会想不开。”将手里的糕点吃个干净,拿着帕子擦拭着嘴,眼瞅着剩下的糕点,咽着口水说道。 “那到不至于,如是姐姐是个强性子的,这我还是知道的。”见绮云眼馋,随手拿块糕点递给她,笑着打趣:“小馋猫,你帮我打听着出阁的日子,我跟你去瞧瞧,应当是不打紧的。” 啊呜一口咬下一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得,瞪大眼睛辩解道:“唔...不馋....好...呜呜~咳咳!” “慢点慢点。”秀儿苦笑不得的倒杯茶水递过去:“不急,好吃可以让厨房多做点,快喝点水。” 连忙接过一饮而尽才咽下,恍若新生一般闭着眼回味:“唔,好好吃哦。小姐不在,绮云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糕点。” “秀儿?” 第二十九章:一百零四 “干嘛?”见面前人眼巴巴的盯着自己,赵大公子不紧不慢的咽下手里的馒头,挑眉说道:“先说好,盘子里另一个馒头是我的,不准打我的馒头主意。” 呃??好受伤,俺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嘛!不过馒头没了就没了吧,反正俺也吃饱了,再说锅里还有粥呐,晚上的时候.....咳咳,正事要紧。嗯,先试探一句。 “赵林哥哥。” 耶,见对方果然瞪大眼睛,嘴里的馒头都忘记嚼了!果然,人家还是很可爱的。不行不行,这个时候要矜持一点,特意翘着手指捏着裙边,继续娇滴滴的说道 “你能不能帮人家一个忙啊?”哦,这个时候要捂嘴轻笑“鹅鹅鹅鹅鹅”,不对,咳咳,重来“嘻嘻嘻嘻”。嗯,他果然被本姑娘的美貌惊艳了,他是不是要说话了,是不是要说话,嗯....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铁大锤,你这跟谁学的呀,咳咳。不行了,本少爷都要笑岔气了。”似乎察觉嘴里的馒头都要笑出来了,连忙用手捂住,不行,最起码不能在这家伙面前露出难堪的样子。 ......面无表情,无事生非,非常生气! “赵!林!”情绪瞬间爆炸,熟练得撸起衣袖,叉腰俯视咆哮:“信不信俺一拳头下去,会让你灰飞烟灭!!!” “嘿,信!我信!哈哈哈!”不行了,忍不住了,连忙转身跑出门将嘴里的馒头吐个干净,方才仰天大笑。 “赵林,你嘛意思哦!”许是被对方的这般模样气到,原本生气的声音突然变得压抑,嘴里嘟囔了半天还是带着哭腔:“你太过分了,欺负人!” 虽然有心辩解几句,但见对方都要红眼,赵林只能勉强忍住笑意岔开话题:“咳咳,我的错哈,你要我帮你什么嘛?” “俺不想说,哼!”见对方认错,小脸一抬,六亲不认的样子! “你说呗!”唉!耐心哄着。 “你都不好奇,我不说!”看了一眼,噘着嘴抱怨。 “我好奇的很,你说哈。”耐心+2 “不讲,就不讲!”继续抬着小脸。 ......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不听了。”耐心-10086 “好吧,看在你这么好奇的份上,那俺就说了。”害怕对方真的不乐意听,连忙老老实实得说道,“你,就是你。嗯,之前先生教俺认的字,你能再教俺读一遍嘛......俺忘记咋读的了。” .....“不会。”见是此事,回想起那拿倒的书简,干脆利落的表示拒绝。 “嗯?为什么?你不是认识字的嘛?”这拒绝还真的不在意料之中,连忙凑到跟前询问。 “呃,那老头教的字我确实不认识。”无奈的回应,有些纠结要不要告诉她那个竹简都拿倒了。想到铁叔这么照顾自己,终究还是说道:“但我可以教你一些其它的字。” “能给秀儿姐姐写书信吗?”嗯,那些字无所谓的啦,能给秀儿姐姐写信的字都是好字。 ......“可以。”怎么办,忽然间有些感动 个锤子啊!!! 你要是没再说这话的时候拿我的馒头,我就信啦!喂!不是说好不许打我馒头的主意的嘛! 啊呜,刚刚气得俺都有些饿了,咦?!盘子里有个馒头,嗯,吃个馒头补补就不饿啦! 所以,这是我被偷吃的第一百零四个馒头.......看着对方比自己还高的个子,含泪咬着小帕子,呜呜呜~太欺负人了。 “嗝~那你能教俺吗?”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满意得拍拍小肚肚,饱了。 “行吧,唉。”无奈的捂着额头,看样子只能晚上偷偷喝点粥了。 粥:我到底招谁惹谁,都要晚上来...... “嗯,明天去老头那拿本书,回来我再教你认字。” “那是先生......”皱眉表示不满。 “哦!”面无表情状! 真是年轻啊,院子里的乌婆婆靠在墙根,撑着那根发了芽的拐杖,看着孩子们的玩闹,满头白发被风吹乱,神色几分恍惚。 后院盘旋的老鸦斟酌许久还是选择停靠在榕树的枝丫上,歪着脖子看着下面的老人,嘶哑得鸣叫着,老人似乎也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拍打着翅膀的老鸦。 “穆娘应该到了吧?”说话的是一蒙面黑衣男子,站在山崖上看着初升的明月。 “中午。”声音低沉,是男子的声音,但山崖周边却毫无人影。 “清离那边得手了吧?”蒙面男子再次出声,奇怪的是周遭树木枝叶摆动,但男子脚下的草叶却丝毫不动。 “已经拿到了,不过,那边说需要时间。”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响起,依然看不到人影。 “嗯。”蒙面男子轻轻点头表示知晓,便不再言语,只是看着月亮从天边一点点升起,直到完全升起时身影才恍然消失。 一阵晚风吹过,树上的枝叶唰唰作响,草叶也随风摆动,一切似乎没有变化。 “姑奶奶,姑奶奶....”温润的男声悄然唤醒沉睡的妇人。 “嗯?清离?”妇人半眯着眼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猛然惊醒,见自身衣物无碍才松口气接着问道。 “宝儿呢?!” “已经交给奶娘照顾着了,清离见姑奶奶熟睡不忍叫醒,就让府里的奶娘照顾着。”俊俏公子当先起身打个鞠,再坐在一旁的木凳上轻摇折扇笑着解释道,只是眼底还是有一抹神伤。 打量了眼四周,虽有些东西自己未曾见过,但大多数都是些自己年幼时的用具,约估着应该是回府了。 “已经到了,院里的东西都没动过,姑奶奶出府带走的用具,祖父又添置了些。家里就盼着姑奶奶回府呢。”见妇人看着旁边的用具愣神,俊俏公子多嘴说道。 “那倒要多谢你祖父了。”妇人浅笑着搭话,“我想去看看宝儿,他在家睡觉就不老实。” 俊俏公子停下手里的摇扇,收敛眼底的情绪,笑着说道:“这个时候宝儿怕是已经睡了,倒是祖父那边...” “哦,他那边又怎么,是不喜我这外人吗?”见男子神色几分犹豫,偏过脸有些置气道。 “姑奶奶这话可说不得,祖父一向疼爱姑奶奶,这姑奶奶也是知道的。”慌忙打个鞠,男子这才解释道:“偏偏是祖父多年未见,想多看眼姑奶奶。” “是这事儿,直说便是。他若是想见,来我这儿我还能不见嘛!”妇人依旧置着气,松散的青丝半遮着面,看不清神色。 “倒是不瞒姑奶奶。”俊俏公子见此,只能叹气咬牙接着说道, “只是,祖父他老人家现在已经走不了路了。”话语里多是几分唏嘘。 第三十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是娟娘。”骤然听到这声音,绮云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瞬间没了之前的活灵活气,连忙擦拭嘴角沾染的粉末,老老实实得背着手站着,眼睛死死得盯着门口。 见这丫头这般模样,秀儿低下头紧紧攥着绣花帕子,强忍着笑意,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道:“娟娘,进来吧。” “我本想着能让你能多睡会儿,但见你房间还亮着灯,想着有点事就过来”娟娘不紧不慢的绕过外屋,从木制的屏风后转过来,看着屋内的模样话题一转“就说这云丫头去哪了,平常都在厨房偷吃,今个打从后面过都没见踪影。” 微红杏眼怒瞪着绮云半晌才说道:“姑娘刚回来,你就开始撒欢,之前教的规矩全都没了。”说罢,掏出新帕子走过去帮忙擦拭绮云衣服上的糕点粉,“幸好姑娘心善,若是在旁家,这般没规矩可是进不得内院的。” 绮云头低得更紧,瘪瘪嘴想说什么,看了一眼娟娘还是没说,老老实实得立着。见她这般,秀儿连忙开口道:“绮云活波,我性子闷,她常在我也欢喜得紧。”说着又起身拉着娟娘在一旁坐下:“今个来得是什么客,跟阿爹聊到这么晚。” 娟娘只是轻坐半侧,先是未曾搭话,只是斜瞪了眼偷瞄的绮云,见丫头慌慌张张得低下头这才回道:“这事我倒是不知,许是前院的事。” 听到是关于前院,秀儿便没了兴致,也不再追问,只是拿了块糕点咬了一点,倒是未曾留意娟娘说这话的犹豫。 立在一旁的绮云又偷偷抬起头盯着秀儿手里的糕点咽口水,秀儿见她这般好***致糕点反而吃得更慢,直把绮云馋的嘟嘴。 “唉,想吃便坐下来吃吧,姑娘一向把你当亲姐妹的。”到底是看着俩人长大的,即便娟娘背对着绮云但见秀儿这般表现也猜个八九不离十。只能无奈叹口气,手拍着一旁的圆凳示意绮云坐下。 听到这话,绮云也不好好站着了,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坐下往嘴里塞块糕点,嘴巴撑得鼓鼓囊囊得,说话都听不清。 一旁的娟娘见此也只能无奈得摇摇头,本有心说教两句但还是说到“慢点,这般吃状,也不怕噎到般。”说完,倒了三杯水放到一旁才细细打量着自家姑娘。 秀儿端坐着笑着看绮云吃相,已经松散的青丝搭在身后,见娟娘看向自己便抿唇轻轻一笑道“娟娘怎得这般看我,可别是下午还未看够。”“嘿嘿,看不够,看不够,看一辈子都看不够。”娟娘仔细得看着姑娘,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苦笑着说道。话还未说完,眼眶又红了起来。 原本笑着的秀儿见她这般姿态,笑容也慢慢淡去,握紧娟娘的手轻声说道:“娟娘...秀儿刚出生娘亲便不在了,是娟娘一手将秀儿带大。秀儿也知道娟娘最疼爱秀儿。”声音虽然那般软糯但其中又有点其它意味。“那娟娘,告诉秀儿,今个来得这客儿是不是上边的事儿?” 一旁塞着糕点的绮云见俩人情绪都不对,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但还是丢下手里的糕点,不知所以跟着流眼泪:“娟娘,小姐,到底什么事儿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了,娟娘,不要哭了,呜呜~小姐。” 娟娘只是摇头不语,眼泪似清珠打湿了绣花的裙裳,渲染出点点黑迹。 秀儿并没有像娟娘那般失态,只是嘴角轻抿,往日充满灵气的眼睛像是失了神,“父亲答应了对吧。你平日从来不曾这般训斥过下人,更何况绮云亦是你一手养大。”用帕子擦拭去娟娘脸上的泪水,吸了口气接着说道:“你也知我聪明,所以,我都知道的。” “姑娘,姑娘。你跟着穆姑娘走吧,我去求她,我去求她,她一定能带你走。”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娟娘颤抖着手摸着秀儿的侧脸,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喃喃自语道:“我去求她,我去求她,我去求,去求......” “哇啊啊啊~”旁边不明所以的绮云哭得声音更大了。 “娟娘,不哭,秀儿没事,会没事的。”勉强扯出个笑容,握着娟娘的手,秀儿红着眼眶低声安慰道。 “哇啊啊啊~” “我去求她,姑娘,姑娘啊~” 夜幕刚落下的小院里没了往日的笑语,院内种的花儿们也像是被某种感情渲染,还未起风,花瓣便飘飘洒洒得落了一地,似乎在为月色的轻纱添上一抹色彩。 “你不进去?”声音宛若出谷黄莺,却带有些许魅惑妖娆之感。 “进去又能如何?”回话的赫然是秀儿的父亲,穆家家主穆锦言,这会儿正站在小院门口,说话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呵呵,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学会这么对姐姐说话。”声音的主人忽然出现在男子身后,一把刻着花纹的匕首贴在男子咽喉处,似乎轻轻一动便能瞬间要了这人的性命。 “就你?”男人瞳孔微缩,却还是挑衅道,像是一点都不怕。 “哈哈哈,有趣!怎么,我这穆家大小姐还不能好好管教不听话的弟弟喽?!”女子身着红衣,朱唇鲜红如血,在男人耳畔轻声说道。 “穆家大小姐,你也配?”男人似乎更加不慌,斜瞟了眼后方,不屑一顾得讥讽。“穆家大小姐只有秀儿一个人,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 女子似乎不恼,用匕首拍拍男人侧脸,冰冷的金属似乎带有一丝血腥气若有若无的,让人忍不住打个冷颤。“不愧是父亲的宝贝儿子,性子跟你娘一样儿。” 女子收回匕首,身影瞬间出现在男人前面,侧着脸对着月光细细打量着手里的匕首。妆容素淡,眼波流转之间无时无刻勾着魂儿,但却说着最冷的话:“那我就杀了她,我就是穆家大小姐。”说完,转过脸看着男人接着说道:“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男人却没再说话,只是冷冷得看着她,哪怕他知道这个疯女人什么都做的出来,而自己则根本拦不住她。但,他是穆家家主,至少,现在是! 清冷的月光下,俩人静静对峙良久,终于,女人轻轻一笑,优雅的转过身瞬间消失,只留下男人在空荡荡的院门口站着。以及一句, “哈哈,她也是我杀的。哈哈哈。” “穆兰轩!!!啊!” 第三十一章:魇 今日终究还是见了父亲,不过不是在晚宴上,而是在院门口。见到他时,他不复往日淡然威严的气质,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我一直以为...... 我知道是谁让他变成这个样子,在这里,也只有那个女人才能这样做..... 我,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她,就像他也从来不提母亲一样。我曾偷偷问过娟娘,但她只是摇头不语,哪怕我问急了,她也不肯说,之后我就再也没问过。但现在我无比迫切的想要去了解一个人,想要去了解她,她的一切。 在我们回来的路上,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一个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 我跟她说了一切,说了我的所有推测,说了她杀了一个“李叔”,但李叔并没死。她只是静静听着,像是毫不在意一般,可我知道她很在意。 我跟她说了父亲让我监视她的事,也说了上面对我太过关注的事儿,还说了我想要娟娘好好过一辈子的事儿,说了好多好多,但她就只是听着,却没有任何答复,甚至连动都不动,若不是她还会露出那抹若有所思的笑,我差点都以为她没再听。 她没有给我我想要的任何答案,但这本身也在我预料之中,没有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不是吗? 呵呵,说起来,还是我骗了大锤,都说了回来就告诉她答案,结果却一直没有机会再说。想到这儿,不由轻轻一笑。 还有柳..... 接着脑海里莫名出现那个倔强不肯喝药的身影,但只是一闪而逝,转眼便消失的没了踪影。 当天晚上,我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好像有一个女人,她就那么温柔的端坐着,我努力想要看清,却只能模模糊糊得感觉到自己和她眉眼有几分相似,我觉得她是我母亲,我想要去抱抱她,却根本就动不了,为什么,为什么动不了。 “小姐,小姐,你醒醒别吓我。” 怎么有绮云的声音.... “娟娘,娟娘!” 她好像很急,傻丫头... “呜呜~~” 谁,谁再哭,对了,母亲呢?母亲? “哈呃,咳咳。”身上很重,感觉脑子里很乱,像是有东西在啃食自己一样,好痛! “醒了,娟娘,小姐是不是醒了。” 绮云慌忙挤到跟前,趴在床边死死的盯着人儿。 “绮,绮云,唔。”之前尚未发觉,这会儿缓过劲来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比乌婆婆的声音还要沙哑,多说一字嗓子都是一股撕裂般的疼。 “先别说话,大夫说了是长途跋涉再加上心力交瘁,进了魇,好好歇着就好。”说话的是娟娘,她坐在床边,满眼的心疼,“大人去送大夫了,等会儿喝点药就行了。” “哼!一定是那个女人干的!”似乎想到了什么,绮云不满的嘀咕,见娟娘瞪着自己又瞬间低了声不甘的说道:“害的小姐这么受罪,大人一定不会饶了她。” 娟娘无奈得揉着眉头转脸对一旁伺候的丫鬟们说道:“行了,姑娘已经没有大碍,都散了吧。”见丫鬟们都走完了,才叹口气训斥道:“下次这话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主子,再说....唉!” “哼!不说就不说。我先去看看小姐汤药好了没。”绮云不自在的耸了耸肩,撅着小嘴转身出了屋。 “唉,这丫头心里藏不住话,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给她立了规矩,本以为好些。”无奈摇摇头:“谁知道,还是没用。” 笑着听娟娘唠些闲话,虽然觉得有些疲惫,但怎么也睡不下去,想去回想刚刚的事,却总觉得脑子一阵阵发疼。就这样听娟娘说说话反而没那么疼了,也是稀奇。 “别想,这是入魇了,老人都说入了魇不能回想,会惹来魇怪的。就听我跟你说说话,还会好些。”怕姑娘不解,娟娘往后面坐坐,将手搭在床沿笑着解释道。 “姑娘怕是不知道,还是听老人说的.....” 俺这是......入魇了???! 阿娘说过在梦里梦到自己最挂念的事,就是入魇。所以俺...入魇了?? 酱样子的话,就是说俺可以在梦里想起先生教的字啦?! 开森! 呃,怎么才能让自己会想到先生教的字呐? 先生?先生?老头? 唔,试试那个吧,淑女? 出现的是在小院里吃晚饭的场景..... 咦,啧啧,赵林的嘴巴确实好大...一脸嫌弃。 嗯,书简?认字?哦,王老头? “咳咳,是哪个不懂礼貌的家伙?”天上忽然传来老先生的声音,似乎很不满被人打扰。 哇,好神奇哦! 王老头?王老头?教俺认字! .....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复杂字体,接着便是先生读字的声音。 跟着读一遍后,又变成了另一个字符,紧跟着便是读音。 嗯,本姑娘真是个天才! “喂,大锤,醒醒,醒醒!” 赵林一脸嫌弃的戳着对方的脸蛋。啧,好脏哦! “唔,宝儿,别闹,呼呼~”正当俺学得起劲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叫俺,宝儿?还是铁牛?不知道人家在睡觉觉嘛!好气哟! “起床啦!”感觉自己被忽视,赵林怒而在耳旁大声叫道。 “啊,啊!起床,起床。”瞬间被吓醒,然后使出自己无敌乌龟拳,咚,似乎打到人了吧? 呃,算了不重要不重要。 “赵林,你脸怎么了?”吃着早饭呢,见赵林顶个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俺好奇得顺口问了一句。 暗自抽抽嘴角,嘶,疼疼疼!“本少爷,无事!”嗯,无管怎样,气势要足!挺起胸膛,拿出压箱底的扇子,潇洒的打个扇。 “哦,嗝儿~”嗯,最近乌婆婆厨艺大涨啊,有那女人三分厨艺了。趁着这家伙耍帅,赶紧多夹两筷子。 见罪魁祸首这般不在意的模样,哼!别以为本少爷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而已。话本书都是这样写的,“咳咳,吃饱了赶紧跟本少爷去先生那,今天别忘记带本书回来。”折扇一甩,头一仰:“本少爷,今个儿教你认字!”“你不吃吗?”嘴里塞着馒头,俺看着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家伙儿。 “不饿。”风轻云淡。 咕噜噜~~某人的肚子表示抗议! 第三十二章:以前还真没见过 “好了咩?”疑问... 眼角一抽,某男子加快手中吃饭速度“快了,再等等,啊呜...”说罢,不顾自身形象大口大口得狼吞虎咽。 实在无心看下去,捧着小脸望着院里的大榕树发呆。 已经深夏,哪怕是早上阳光也是狠辣,往日喜欢到处乱跑的鸡仔们无精打采的缩在树底下,只是会是不是的叫唤两声。乌婆婆早已给添了水,不过现在这么热,不大一会儿水也热了起来。 “大锤,在看什么呢?”说话的是乌婆婆,自从上次救治赵林后腰弓得更厉害了,原本少有褶皱的眉眼,现在皱得像干巴巴的橘子皮。若是夜里瞧见,也是怪吓人的。 但俺不怕,秀儿姐姐说过,乌婆婆是好.......好妖。 “婆婆,俺在想什么时候会下雨啊?”说完,还用小手扇了扇像是这样便会有风一般。 乌婆婆见说话的女娃娃小脸热的通红,呵呵笑了两声便抬头看了看上面说道:“大锤觉得什么时候会下雨呢?” 小娃娃闻言愣神想了半天,小嘴喃喃自语的叨咕着,半晌后才抬着小脸看着婆婆说道:“大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又反问道:“婆婆知道吗?” 乌婆婆不再说话,只是打眼望着天边挂着的旭日。 是啊,风雨皆为天意。而天意无常,姑且不提那吞了半数天机的玄海老龟,就算是昔日得了尊位的那位也不敢轻言天意。 “婆婆,俺想阿娘了还有弟弟。”偷偷看眼乌婆婆,眨巴着眼睛轻声说道。 “哼!女生。”赵林闻言淡然出声。果然,再怎么厉害还是女生,就知道想这想那,本少爷才不会这样呢! “阿爹昨天就没回来!”好气呦,连忙转身急声争辩道:“你前些日子,不也是想....” “婆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接话的是乌婆婆,她的声音嘶哑得刺耳,不过也幸亏她出声打断。 虽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俺还是硬气得怒视着赵林。他低着头也不扒饭了,只是撅着嘴怔怔得望着碗底稀薄的粥。乌婆婆在一旁继续看着太阳,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闷,三人没人再开口,山里夏蝉在生命的最后时段拼了命得叫个不停,吵得让人心烦。 天气闷热,耳旁的软发被汗浸透,紧紧贴着脸蛋,痒的很。 “婆婆到现在已经四百五十多岁了,这一辈子见过太多太多。”忽然,乌婆婆站起收起桌上的碗,俺慌忙起身接过,就连低着头发脾气的赵大少爷也跟着收拾餐盘。 “呵呵,大锤,赵家小子。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乌婆婆低着头看着俺和赵林,慈祥得笑着说道:“但婆婆知道总有一天会下雨。” 俺不晓得婆婆是想告诉俺什么时候下雨,还是旁的。只是觉得她很温暖,有点,有点像母亲一样。哪怕声音吓人,哪怕容颜惊骇,但身上的那种感觉让人像泡在温泉一般。 “我去刷碗。”嗯?居然是赵林这家伙。要知道来了这么久他可一直端着大少爷的架子,从来不肯进厨房或者帮忙打扫。今天,可真是见了鬼了。 “呃,好,好好。”挠了挠后脑勺,将贴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耳后。这个样子的赵林,还真是不习惯呐,看样子,他确实是变了呢。 哼(ノ=Д=)ノ┻━┻看她没出息的样子,本少爷稍微帮下忙就这个样子,真是丢人。嗯,啧啧,这汤汁,这料子可是丝制,若是让阿娘看到,绝对又要叫嚷。 “跟着本少爷干嘛,本少爷知道自己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说罢,将碗放在水槽,净了手撸起袖子,转过身打量了一眼,轻蔑的说道:“但你这般跟着,本少爷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是俺的错,俺不该肖想这家伙会改变,这自恋的功夫和损人一样强。“想啥呢?俺只是来瞅瞅大少爷会不会洗碗。”往门框一靠,歪着头上下扫视了一遍,面无表情的说道。 赵林闻言顿时语塞,面上表情经过先笑再怒最后又淡然一笑,低着头冷哼一声忙活手里的动作不再搭话。 “喂!你到底会不会哦,不是这样的!要摔下来了,啊!”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居然真的一点都不会,还跑过来洗碗。冲着旁边做着鬼脸的某人翻个白眼,麻利的将碗筷收拾好,麻布甩在水槽边,没好气的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刷碗啊!” “确实是第一次见,以前还真没见过。”某人老老实实得笑着吐槽。 .......俺真想撕烂他的大嘴巴!!!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这种人,哼! 原本发呆的乌婆婆,这会儿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笑看打闹的两个小娃娃。嗯,像!眼前这一幕像极了以前,虽说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但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那些人! 院子里的榕树枝丫上落了一只老鸦,这只老鸦可不同以往,悄无声息得也不叫唤。若是凑进瞧瞧,嘿!那眼睛像通了人性一般,灵气着呢!就只盯着这院子里的乌婆婆,若再细细打量便发现这眼里多是深情与无奈。 “来都来了,不出来说说话?” 铁匠营内的老先生在书房里作画,旁边也没其他人,猛不丁的来了这样一句。 “不愧是王家家主,传闻王家多以五感敏锐见长。” 出现的赫然是之前在山反界鹿灵湖那个陌生男子,这会儿背对着老先生细细观摩墙上的书画说道:“没想到,封了五感的老家主还能辨出再下。” 被观摩书画像是遇到了可怕的凶兽,抖得连画上的老牛都晕了头。 “嘿!你这后辈话可要说清楚,老头子我是前任家主,更是已被大名鼎鼎的王家除了名。” 老夫子吹着胡子一本正经得辩解:“那王家可跟老头子俺没关系哦!” “后辈?” 男子转头斜看了老先生一样,男子的眼睑不似常人反倒像是某种凶兽,血红的竖瞳甚是骇人。 墙上被观摩的书画像是长了腿一般,趁着男子回头的功夫连忙躲到一旁动也不动宛若死物。 “若是真论起来,哪怕你爷爷过来还要叫我一声老祖宗呢!” 说话间,脖颈间的皮肤似幻化成鳞若有若无,但转眼间又恢复平常。 男子尚未等到答复,淡然转头继续盯着那副书画,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像是未曾发现书画移动了一般。 书画:....... 某书画随着某个不是人的家伙的目光,一点一点不情不愿的挪回原处,老老实实得任由男子细细观摩。 书画:呜呜呜~ 第三十三章:啥都没有啥都不是 “哟!啥时候,这水里的玩意儿跑到岸上还一股子气呐?”老先生未抬头,言语间似乎意有所指讥讽道:“这十万大山可是丘山君的地界,怎的,让你家那老泥鳅再来打一场。” 男子倒是不恼,呵呵笑着说:“就是打上一场又如何,怎的,你这后辈怕了?”又恍若大悟般闭着眼摇头晃脑:“啧啧啧,也是,毕竟曾经的八将何等风采。如今,呵呵,唉!” 老先生硬生生停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手上青筋暴露眼里尽是冷意:“阁下,有话直说便是,老头子我可听不懂什么八家八将的。” 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邪然一笑。房间里似乎起了风,挂在墙上的书画被吹得哗哗作响,飘散的发丝半遮俊脸:“告诉我,丘山君的......” “嗯?”话还未说完,陌生男子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转身望向东方,笑意不再眉头紧皱,细细思量许久后才傲然说道:“先生书画不错,这幅许给我如何!”虽说是疑问,但话里话外都是肯定。 “哈哈哈,想要拿走便是。”老先生挑眉得意得大笑道,眼里藏着一抹压不住的喜意。 “哼!放在先生这。”男子摸了下瑟瑟发抖的书画,冷冷得说道。 书画:(拍拍胸口)呼,好险好险! “可下次来,先生可定要给我。”某个怪物接着说道。 书画:......欺负画!太过分啦! 老先生看着那个可怕的男子消失才大松了口气,也不顾及整洁一屁股坐在地上,乱糟糟的头发下全是汗,大喘着气毫不顾忌得用衣袖擦擦满头汗水。“大爷的,知道会惹来怪物,没想到,惹来这个老怪物。” “嘿,嘿嘿。嘻嘻,哈哈哈哈!咳咳...”像是发了癔症一般,坐在地上的老者打眼瞧着东面,起初还压着声,结果笑声越来越大,直到笑岔了气才捂着胸口停下。 墙上的书画们都此早已习以为常,反正这疯老头干啥怪事都不足为奇。唯有某幅书画还在某个怪物的阴影下不停发抖。 “先生,俺们来认字啦!”某个开森的小姑娘丝毫没有敲门的觉悟,直接推门撞进来,直接看到某个趴在地上一副西子捧心模样的糟老头。 两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对方,一个呆滞一个懵逼....呃..... “喂,让开点。”某个拿着扇子吊儿郎当的大少爷,一脸嫌弃得用扇子戳了戳前面挡路的某人。 反应过来的某人猛然后退,“砰!”得一声重新关上大门才松口气。耸耸肩,对自己刚刚的表现表示十分满意,俺可真是太机智。 赵大少爷:额滴扇子.....断,断了?断啦! “进来吧!”书房里传来老先生威严的声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嗯,啥都没有啥都不是。俩人心怀鬼胎的为自我辩解。 “咳咳,昨天教你认的字可有好好读?”老先生端坐在桌子后,板着脸看着一本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呵呵,先生。”女娃娃憨厚得挠了挠头,傻兮兮得笑着说道:“本来俺是想读的,但回去就...” “就怎么了?!”老先生不耐烦的丢下书,摸索着戒尺跃跃欲试。 “就忘了...”尴尬得吐个舌头,见先生要恼连忙高声辩解道:“但俺在梦里都学会了,俺会读的。” 老先生右手搭着戒尺,左手从桌子上抽出竹简,慢慢起身绕过书桌,将竹简丢过来饶有兴趣的说道:“那就读吧,到要看看你在梦里认得怎么样。” 哎!哎呀!见竹简往脸上飞的架势,俺自己估摸着是接不住了,索性紧闭着眼睛低着头随便抓个东西挡在面前。 “啪!”疼,疼?咦!怎么没有感觉,眼睛偷偷睁开一点缝瞄了一眼,头上的竹简确实砸到人了,只不过..... “铁!大!锤!”某人阴沉着脸,一字一顿的咆哮道。太过分啦,本来见糟老头为难她还觉得怪可怜的,谁知道居然拉本少爷来躺枪,扇子的事还没算账呢! 还有,她这力气也太大了吧,真不愧昨晚被抢的那份粥....无可奈何的揉揉后脑勺,其实并不疼,那老头还是故意吓唬这家伙的。 “还不快点。”老先生见状,撇撇嘴颇为无趣得催促道。 嘿嘿得尴尬笑了两声,先瞄了一眼赵林,见他虽然不高兴但没说话便不再多言,捡起竹简对比着梦里学会的字一个一个跟着读了一遍。 一旁的赵林起初还挺生气,可随着读书声,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弯如新月,妙目充满了笑意,却强忍着自己不笑出声。 读得正兴起得大锤同学自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奇怪反应,甚至都没留意到老先生越来越黑的脸。摇头晃脑,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呼,终于读完了。好累哟,竹简也好重的(“・ω・゙) 抬头......低头再看遍竹简回想下刚刚自己读的,嗯,没错啊!怎么感觉气氛似乎好像大概....很不太对啊???! “读完了?”严厉 “读完了。”不安 “嗯?”严厉+1 “呃,读完了吧....”声音越来越小外加自我怀疑中。 “哼!”老先生气恼得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昨日教你这竹简前三十四字,你若一字不识倒也还好,可你偏偏字字都会,字字都错。”说罢,气得拿戒尺拍着书桌打打哗哗作响,甚是吓人。 某人像受了惊的斑鸠,头埋得深怕被人发现。某个嘴大的家伙还冷冷得补上一句“没一个对的。” 大锤:ψ(`∇´)ψ 老先生无奈得叹口气,想说上一句,可话到嘴边还是干巴巴的说道:“哪怕对上一个也好,可你这每个音都对,和就是和字对不上,音字不相同啊。” 大锤:嘤嘤嘤~ “你笑什么,来,你来读一遍。”见身旁的赵林轻笑,老先生吹胡子瞪眼训斥道。 哼(ノ=Д=)ノ┻━┻,小气,不就是昨天被落了面子嘛!翻个白眼,也不接递过来的竹简,面无表情的将昨天老先生教得字按顺序背上一遍。 背完习惯性的往腰间拿了个空,这才想起扇子已经被某位撞断了,只得瞟向某位傻着脸的罪魁祸首。 某位:昨天有人告诉我他也不记得了,今天......友尽,哼!。 空气突然有些安静,老先生脸色难看憋得通红,半晌才说出一句“不错。” “哼!听到了吧,明日若是还不会,就不要说是老夫的学生!”转身大声呵斥道。 大锤:嘤嘤嘤~ “你怎么了?” 第三十四章:结界无关 “阿娘跑来找我说你没去先生那儿。”素衣少年皮肤白皙,在这颇有些昏暗的林子里亮的抢眼,腰间紧系的竹剑上还残留暗红液体,但一袭白衣却是纤尘不染。 蹲在地上的男孩抬头看到是自家兄长,便将手里撕了的草叶丢掉,不情不愿得回答:“阿哥,俺不想去私塾了。” 地上一片狼藉,满是草叶被撕扯的残存,少年看着地上的乱叶无奈说道:“怎么,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嘛?”声音多是几分严厉。 男孩黝黑瘦小,小小的手上多是磨出的老茧,林子里闷热,头发和短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就是不想去了。” “唉!”少年索性也跟着蹲在男孩身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相同血脉的弟弟,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跟弟弟说过话了,阿爹说自己是家中长子,不应与弟弟妹妹们太多纠缠,而更应该跟着营里的前辈们。 依稀还记得这个弟弟幼时身体便很差,虽比同龄的大锤要年长但却要矮瘦很多,性子更是腼腆,哪怕见到长辈也躲在阿娘身后。但就是这个一个孩子,却愿意跑了好远为自己送饭,想到这,少年声音也柔了下来。 “这个理由不行,阿娘不会答应的。”少年眉头轻锁,宛若清泉般的眼睛透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严峻。又觉得刚刚自己的话太过果断,委婉提道:“至少要告诉阿哥为什么不想去。” “俺,俺想去铁匠营...哇啊啊...”男孩往日散发着光芒的眼睛黯淡下来,不复之前的活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最终还是在少年的眼光下落下串成一串。 少年闻言松了口气,看着哭泣不止的男孩心疼不已,轻轻将男孩搂在怀里,细声安慰道:“好,好,铁牛不哭,阿哥答应铁牛,一定能让铁牛去铁匠营,不哭哈。” 男孩趴在少年怀里像是解放了一样,往日的委屈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哭个不停。少年也毫不在意染在衣上的泪水,目光满是皎月般的柔和。 林子里枝梢交错,繁盛伸展开来的叶子像是织成不整的锦缎。徐风阵阵,带着草叶的清香和夏日的灼热弥漫在整个林子里。 大庆山,这个没有几棵树的荒山并不招人待见,但山上有庙,所以碰到些许时候还是有村民上来烧香祈福。今个儿并非良辰也非吉日,但庙里却迎来几位贵客。 “穆家丫头到了?”说话的赫然是许久不露面的老族长,老族长已过耄耋当得起长辈,说上一句穆丫头也能说得起。 老人家这会儿没了往日的迷糊,弓着的腰也挺得笔直,若不是脸上花白的胡子还在,就凭这股精神劲儿全然看不出将到期颐之人。 “昨个到的,今儿应该是回去了。”答话的是站在身后的铁家晚辈,背着乌黑色铁锤恭恭敬敬得回答。 “那老太婆没有动静吧?”老族长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山神像低声问起了另一件事。 涉及到长辈,铁家晚辈低着头不便回答,幸好一旁的另一位老人接过话:“前些时日帮李家后辈疗伤后就没了动静。”说罢,斟酌片刻还是劝解道:“看她那般模样,许是过不到三年,不如....” 抬头见老族长面色未变,大着胆子继续说道:“这些年,她也帮了族里进百年,还是让她好好的走,怎样?” “哼,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般优柔寡断,还不如好好回去躺着看族里的娃娃们吧!”出言讥讽的是老人的老对头了,老者长着白色长眉身着锦衣,俩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但观念不同最终还是分道扬镳。 老人被这般嘲讽羞红了脸,但还是像以往一样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罢了,她的事下次再说吧,终究和先人有一份交情在。”老族长看着面前闹剧还是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每次讲到她的事,这两个小鬼就这般折腾,真当自己看不出来嘛!不过自己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罢了,终究是先人留下的祸根呐! “那群家伙今个儿去了王老头那儿。”老族长说起另一件事,见下面的晚辈面露忧色,似有所动,急忙说道:“小家伙们无事,去的时候他们不在。” “只是按理说,神灵护佑,仅凭他们手里的天问是测不出王老头的位置的,但今个儿却找到了。”这事儿是目前的大事,毕竟关系众大。 庙里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两个经常拌嘴的长辈也都在细细思索推敲,可无论怎么猜测谁都不敢先开口。 “此事和结界无关。”说话的是刚刚出现的神鹿女,和之前一般的装扮,貌如玉花,气若冷月。 众人见出现的神鹿女当先行礼,虽非同族,但神鹿女出现代表山灵,当为长辈,行礼自是应当。 神鹿女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视若无物后继续说道:“我刚刚查了反界所有地方,布置都没有问题,山灵大人也说了结界无误,此事和反界无关。” “既然是山灵大人所说,晚辈自然相信。可毕竟事关重大,神女也应当知晓,若是出了问题,后果即便是山灵大人也会有所亏损吧。”老族长扫视一圈庙内众人,最终看着面前的山神像意有所指的说道。 神鹿女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老者,平淡的目光却压得老者连退三步。 “请神女大人无需在意族长所言,我们自然相信神女。”挡在前面的是庙里唯一的后辈,低头拱手,举止规矩。 神鹿女深深看了此人一眼,缓缓移开视线,最终盯着山神像说道:“我会进去看看具体情况,你们八家的事情与我无关。”说罢,身影幻化成光飞进山神像内。 “多谢神女。”庙内众人纷纷道谢,唯独那个铁家晚辈低着头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唉,既然神女去了,希望是我多虑了。”老族长看着神女身影消失,长叹一口气感慨道。 “走吧,走吧。咱们几个老头子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儿孙自有儿孙福。”旁边的老人扶着老族长安慰道。 一侧的长眉老者看着俩人冷哼一声,扭过头拄着拐杖快步下了山。 “老人家,又来看望故人啊?”撑船的曹老三扶着一位熟客上了船,松了口气询问道。 “呵呵呵,可不是嘛!年纪大了,就想故人。”长眉老者坐在船上,将拐杖放在身侧,无精打采得慢慢说道。 这老者可是熟客,近几年一直坐船来这附近。给钱大方,脾气也好,就是年龄大了点,上下船看着总是惊的慌,这老者的家人倒也心大。 曹老三撑着船,竹竿轻点岸边,小船晃悠悠得在大山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