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魔图录 黑。 徐也睁开惺忪的双眼,眼前漆黑一片。 连半点光亮也没有。 什么鬼地方? 外边呼呼作响,能听到山风在怪异地啸叫着。 徐也挺着鼻子一吸。 空气一片阴潮,沉闷,还夹杂着些许的血腥味。 徐也更加迷糊了,脑海里瞬间诞生出三个哲学问题。 我是谁。 我咋了。 这是哪儿。 他双手往周围一摸。 摸到的是一大把潮湿腥臭的稻草。 还有一根根生锈的细铁杆。 怎么好像是身处在一座脏污的铁笼子里! 呲啦一声。 终于有人打开了窗,一片灰蒙蒙的光线透散进来。 窗口出现了一名高大壮实的男子。 那男子古装打扮,扎着乱糟糟的长发,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长衫。 男子看进庙内,望着铁笼中的徐也,淡漠的神情中多了一丝惊讶。 “咦,这只朝廷鹰犬竟然还没死,生命力倒是够顽强的啊。” 朝廷鹰犬? 是在形容我么? 这四个字,好像只在一些古装电视剧里才能听到吧。 徐也晃了晃脑袋,还呈现出一种熬夜过度后的迷糊状。 那男子说罢,便拔出了腰间的刀。 刀刃雪亮,是一把杀人的好刀。 他表情重归冰冷,也是一张想杀人的面孔。 男子刚抽出刀,背后便响起一声不耐烦的叫嚷。 “老五,先别管那走狗了,活不了多久。他是回光返照而已,掀不起风浪,快来助我抓住这只贼精的猴子。” 老五站着没动。 那声音继续叫喊道:“别磨蹭!就怕那帮撼天卫的鹰犬追得紧,大家得填饱了肚子,赶紧离开这破地方。” 老五这才点头应了一声,收刀转身,飞掠离开去。 窗外夜深雾重,雾中有着零星灯火。 天上月盘晦暗,使得一切犹如镜中水月,如梦如幻,很不真实。 徐也皱起眉头。 我这是在做梦么? 也许吧,自己作为一个忙碌的社畜,最近这几天通宵赶策划方案书,几经易稿,还是被甲方爸爸冷血枪毙,简直心力交瘁。 吃不好,睡不好,头发和脑细胞大片大片阵亡。 这么差的睡眠质量,会做些奇怪的梦,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如果是梦的话,又过于清晰了吧。 徐也借着窗口的光线,惊异地打量起四周来。 这好像是一座旧山神庙,墙壁斑驳泛白,供案上空空如也。 庙中那本来应该威凛狰狞的石雕山神像,似乎被什么人横腰斩断,切口平整。 固而只有下半身屹立着,上身滚落在庙中角落。 而自己确实是被锁在一个结实的铁笼子里。 铁笼一角,还趴着一具尸体。 这尸体的装束竟然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穿着一套威武不凡的赤袍官服。 可惜再威武,也是一具死尸了。 死尸嘴角和身下的血液,是黑褐色的,显然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铁笼,死尸,诡异的山神庙…… 徐也缓了缓心情,安慰自己道。 不用慌张,这铁定是个梦境。 啪! 他二话不说,给自己脸上来了一个大耳刮子。 嘶~ 很痛。 竟……竟然不是梦!莫非是……是穿越?! 徐也没少读网络小说,对穿越这档子事……在此前嘛,除了没有亲身体验过,那可谓是门儿清。 现在好了,估计自己是赶工过劳猝死,也成为了穿越大军的一员! 这时,徐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一巴掌下去,他彻底从迷糊状态醒过神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出来。 等等,这好像是一个妖魔横行、诡谲频生的世界,危机四伏,人命如草芥。 总之就是这里特别危险,处处能要自己的狗命。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是大鸿王朝的一名撼天卫。 这撼天卫的身份,来头还真不小。 十三年前。 鸿朝京都,长临城。 巍峨的皇城外,突然出现一具骷髅白骨。 白骨上,一株树木瞬间拔高至百丈,伸出万千骨藤,将鸿朝老皇帝绞死于麒麟宫中。 大鸿举朝惊怒震恐。 当夜,新帝登基的第一时间,便是亲设撼天司,彻查麒麟宫白骨树一案。 撼天司,网罗天下能人异士,追缉诛杀妖诡之士,是鸿朝镇压神魔鬼怪的一把尖刀。 麒麟官袍,黑鳞寒甲,再配一把斩雪刀,便是天子亲军撼天卫的装束了。 撼天司乘风而起,日渐壮大,权势滔天。 一时之间,赤袍缇骑遍布长临城。 近些年,撼天司也开始在各州府各县,设立撼天分司分府的衙门。 原主,刚从瑶州府的撼天训练营出来,被分配到了烈阳县,目前是一名最底层的撼天卫。 他出身贫寒,投入撼天司,便是想要出人头地。 随他一起分配到烈阳县的,还有二十余名撼天卫。 这一批新人被编为了一队,马上就要凭借各人的表现,选拔出统率一队的队尉一职。 原主急功近利,迫切想要升职。 恰逢这时,烈阳县里有一帮前朝余孽作乱,他便和好友田木一起,孤军深入追捕前朝余孽。 两人不慎落入包围,虽然凭着自身悍勇,反杀了几人,但也是强弩之末。 想必,铁笼中的死尸,便是原主的友人田木,而庙外的正是两人追捕的前朝余孽。 理清了事情原委后,徐也的心情十分沉重。 这什么狗屁开局?! 还有天理么,我等社畜得罪谁了? 穿越都穿得这么悲惨! 明明有着威武的官身,结果一穿越过来直接成了阶下囚。 这是开局一座铁牢笼,有死无生么! 徐也在心里惨嚎时,庙外又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还有一些零碎的谈话声。 “这鬼猴子贼精贼精的,一个不留神,竟然还被它抓伤了手,可恶!” “老五,你还有心情和一只猴子置气,待会多吃它两块肉便是了。” 吱呀! 老五推开庙门,披着雾气,当先跨了进来。 他提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猴子,自己手臂上现出一长条抓痕,流着血。 又有四人陆续走进山神庙,或抱着柴火树枝,或拎着山禽。 个个都精壮凶悍,不是易与之辈。 几人一到山神庙内坐下,便开始架起干柴,燃起篝火。 老五把瘦猴子扔给另外一人,看向徐也道:“还是先宰了这只朝廷鹰犬,我才能安心。” 他冷着脸,拔刀走向牢笼中的徐也。 刀刃明晃晃的,照得徐也心里一凛。 别动不动就拔刀杀人行吧,野蛮人! 这人杀心浓烈,徐也慌得一批。 自己只能等死么? 原主这具身体备受折磨,此时此刻很虚弱,想要反抗无疑是痴人说梦。 即便是在全盛状态,凭着原主初境九品的实力,想轰开这座铁牢笼,也是天方夜谭啊。 真的一点活路都不给? 在生死存亡之际,徐也忽然发觉,山神庙里亮起了两点碧绿的光。 其实不是光,而是那只猴子的一双眼睛,碧油油的。 那猴子被拎进庙内时,也是惴惴不安,蜷缩着身子。 可一见那山神像被切为了两半,猴子的惧意便荡然无存了。 此时它的猴脸上,是一副阴咧咧的诡异表情。 徐也一看过去,便从猴子的眸子里,看到了阴险狡诈的眼神,不由地心里发杵。 这猴子古怪得很。 但也正是这一眼对视,徐也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开来了。 “叮……” 清脆的一声响。 “检测到神魔图录目标,宿主您的神魔图录系统已开启,正在绑定中……” 第2章 初境八品 神魔图录系统? 听到脑海里冷冰冰的提示音,徐也先是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 它来了。 穿越者的标配,金手指它终于来了! 提示音一落,便有一本漆黑古朴的典籍,从意识里升腾而起。 典籍封面上,是诡异的芸芸众生神魔相。 有的青面獠牙,双手各持剑戟。 有的生着一对肉翅,在滔滔火海里翱翔。 有的人身牛首,背着金剑形走世间。 还有的只有半边黑雾萦绕的身子,身上贴满了黄灿灿的符箓。 …… 小小的图录典籍封面上,不知有多少神魔鬼怪,密密麻麻排列开去,栩栩如生。 哗啦啦! 图录典籍无风自动,迅速翻开页面。 一页页如浪海起伏不定。 每一页,都笼罩在一团黑气中,看不真切,处于一种未解锁的状态。 几个瞬息后,图录停在其中一页上。 这一页纸上的黑气淡了些,显现出了三个字——瘦皮鬼。 瘦皮鬼是什么东西?! 对了,自己盯向那只猴子时,系统才照应激活。 莫非,这瘦皮鬼指的就是那只古怪的猴子? 徐也思忖间,庙中的那猴子已经发出一声尖细的怪叫。 它身子一拱,借力暴起,朝着最近一人的脖颈间咬去。 猴子一飞扑而起,背部便浮现出一条血色裂痕。 裂痕越扩越长,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撕开猴子的皮毛。 片刻后,就如同脱衣服一般,“猴子”褪去了一身血淋淋的毛皮,露出了瘦皮鬼本身的样貌。 这鬼东西全身皱巴巴的,血丝纵横。 丑陋的脑袋上,是一双凸出的碧绿眼珠,血嘴几乎占据了半张脸,嘴里血牙如林。 瘦皮鬼速度极快,一口就咬住其中一人的脖颈。 咔嚓一声,竟然直接就把那人的脖子给咬断了! 咬死一人后,瘦皮鬼不作停留,又暴起扑向另外一人。 那人想要疾退开,才刚挪动半步,便觉得脖颈间一片冰凉,立刻就是剧痛袭来,他想喊出声,只发出一阵风吹破窗纸般的喀喀声。 直到瘦皮鬼扑到第三人身上时,这帮人才顾及出声预警。 “快退开,这鬼猴子……” 这一番瘦皮鬼趁无人防备时瞬间发难,似乎早就熟悉了人类恐慌时的反应,它制定了极为精准的扑杀路线,一咬一个准。 它那瘦丑的身影,在阴暗处来回跳跃,溅起了一片片热血。 短短几个呼吸间,五人就陨命黄泉。 除了老五挥出过两刀外,其余四人基本上没做出有效抵抗。 电光火石,五个九品武者,便在瘦皮鬼的偷袭下,变成了一具具余温尚存的死尸。 咯嘎,咯嘎…… 瘦皮鬼埋在老五的脖颈间,咀嚼着什么。 少顷,它又抬起丑陋的头颅,嘴角挂着肉屑,诡绿的眼睛盯向徐也。 就像是一个冷血的猎人,在不屑地盯着一只愚蠢的猎物。 徐也内心一咯噔,汗毛直竖。 这鬼东西显然不打算放过自己。 徐也本能地想要后退,可一个狭小的铁笼,哪有可退之地! 还好这铁笼够结实,够严密,这鬼东西纵有再大本领,毕竟是血肉之躯,也不可能进来吧? 徐也心思刚落,瘦皮鬼便凌空跳起,一头撞在铁笼上。 砰! 铁笼颤抖了一下,虽然瘦皮鬼被弹开了,但它完全没有打算放弃,又扑了上来。 紧接着,瘦皮鬼围着铁笼转了一圈。 它张开了嘴,咧嘴阴森一笑,像人一样思考了起来,然后一口咬在铁笼门的锁链上。 它还能咬开铁笼门不成?! 徐也再也不敢有小觑之意,心思如电转,可万般想法千种念头,却没有一样是可以救自己脱困的可行之计。 忽然,脑海里又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此时此刻,这声音简直就是救命的悦耳仙音啊! “系统绑定完成,获得五点初始神魔点,是否使用?” 神魔点是什么东西? 又如何使用? 徐也迷惑不已,但紧要关头,没有工夫去细致询问,连忙答道。 “使用!” 脑海里的那本神魔图录,荡漾出一片微光。 微光凝成一面商城页,构图色彩,都有一种网页游戏的简陋感,和神魔图录的古朴厚重,落差极大。 目前,商城页面只有三样东西。 首先是一柄十锻的软细剑,需要二点神魔点兑换。 软细剑?配和诡奇的剑法,出招时防不胜防,倒是有奇效,但撼天卫使用的是刀。 原主修习的斩雪十三刀,和剑的路数南辕北辙,这玩意兑换出来也是束手束脚,纯属浪费神魔点。 紧接着的,是一本功法《神魔不灭心经》,名字听着是很威武不凡,可惜需要十神魔点。 即便是自己神魔点够,在这紧要关头,也不可能马上用这本功法大涨实力,解决眼前的危机。 第三样是一颗丹药,正巧值五神魔点的破霜丹。 勤功难进,如细尘蒙霜,以此丹为引,广纳气力,厚积而薄发,打通滞关,破境而起。 破境? 也便是说,这颗丹药是辅助武者突破境界的么。 这倒是很有用。 原主九品巅峰,纵然一直勤学苦练,对于八品之境,也若有所感,但却晦涩不清,未能突破。 若能借助破霜丹升到八品,那便是登临一片新天地了。 兑换! 徐也不假思索下达命令,就当前困境而言,别无选择了。 五点神魔点消散于无,一颗灰褐色的丹药,滚落到手心上。 徐也没空打量破霜丹的卖相和气味,眼见瘦皮鬼已经把锁链咬出一个大缺口,便张开嘴,把丹药扔进了口中。 破霜丹入嘴时很苦涩,可到了喉间便化作一股清香。 涌到食道内时,又火辣辣的,如吞着一团烈火。 最终进到腹部,药力四涌,好像是一支破城闯阵的虎狼军,不断冲刺,打开由皮向骨的关窍。 初境九品,力在皮肉。 虽然亦可练就勇猛神力,但毕竟如无根之木,无线风筝,发而难收,不可控制自如。 一旦升到八品,气力遍布全身,筋骨皮肉合一,全身渐成一个整体,力收如渊,力出如龙,收发自如。 徐也一握拳,筋骨轻声鸣响,力量涌来。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确实是跨进八品的征兆。 咔噔! 徐也来不及欣喜,已见到那瘦皮鬼咬断了锁链,扒开了铁笼门,和自己四目相对。 第3章 撼天司 瘦皮鬼杀性极重,门一开,便飞速窜进铁笼中。 铁笼狭小,瘦皮鬼速度又极快,若在此小小空间内,和它徒手搏斗,无疑是找死。 徐也只得朝笼外冲撞而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进一出,轰撞在一起。 徐也冲出铁笼,刚借势滚落在地,便觉得左肩剧痛。 “啊……!” 徐也痛吼一声,只见那瘦皮鬼紧紧趴在自己肩膀上,根根血牙刺进血肉里,甩也甩不开。 徐也强打精神,贴着地侧身翻起。 他顺手捡起地上的利刀,只能果断朝肩膀上的瘦皮鬼砍去,不然整条胳膊都要被咬断。 瘦皮鬼很灵活地跳开去。 这一刀砍了个空,还差点砍到了自己。 本来,以八品武者的实力,击杀瘦皮鬼已经不在话下。 只是这具身体十分虚弱,徐也对记忆中的斩雪十三刀,还处于一种生涩的状态。 出刀不准,收刀不稳,没法发挥刀决威势。 几刀挥舞下去,身上又添了几道瘦皮鬼的抓痕,却未伤到它分毫。 “怎么办,自己这斩雪十三刀使出来,是画虎类犬,恐怕伤不了这鬼东西!” 徐也只能仗着体内磅礴的药力,把刀抡圆了。 便见旧山神庙内,瘦皮鬼上蹿下跳,呲牙咧嘴,不断冲刺飞纵。 而徐也,缩在山神石像旁的角落,一把刀被他抡成了一面呼呼生风的寒盾,严丝合缝地挡在身前,时上时下。 一顿挥舞下来,对刀的感觉倒是越来越娴熟,但实在太过耗费力气,不一会儿就哈着嘴喘起气来。 “这鬼东西就不会累么,难道我最终还是要命丧山神庙?不行!” 徐也不甘心,只得继续气喘吁吁地挥舞刀法。 瘦皮鬼机灵得很,趁着徐也动作一慢,便找到到了刀盾空隙,在怪声尖叫中,飞扑向徐也的头颅。 它那一嘴血牙,连锁链都能咬断,这要是被它扑中,脑子肯定要被咬掉一半。 徐也看到了瘦皮鬼那张粘稠的丑嘴,当下寒毛直立。 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躲了开去。 瘦皮鬼则一头撞在那半截山神石像上。 呲呲呲! 顿时,庙内响起一阵,犹如沸水泼洒在雪层上时的声音。 瘦皮鬼脑袋接触到山神石像的地方,被烫得一片血红,一个个血泡化作了团团恶心的脓水。 瘦皮鬼凄惨尖叫一声,奋力挣扎。 可它的脑袋就如紧紧黏在山神像上,它一用力,便从头上往身下撕出一块肉皮来,这才挣脱开。 山神像并无显露异象,但瘦皮鬼的血肉沾在其上,继续发出呲呲呲的烫烧声响。 这情景,让徐也想起了新鲜细嫩的肉片,放到烧烤架上的一幕。 只是,此时的他绝对没有流口水的念头,反而恶心想吐。 徐也强忍着恶心,抓准稍纵即逝的良机,使用全身气力,使出“封雪”一刀。 刀轻鸣,人影掠起。 刀光如雪,飞切向被烫得惨叫翻滚不停的瘦皮鬼。 刀刃切进瘦皮鬼腐烂的身体,把它斩成了两半。 瘦皮鬼的两半身躯,就如两团烂肉般弹了弹,便软趴趴瘫着不动了,只散发着恶臭味。 “呼……” 徐也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刀,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气。 死了! 这鬼东西终于死了! 片刻后,瘦皮鬼的尸首化作一缕缕黑烟,袅袅升起,又飞速钻进了徐也的眉心。 “恭喜宿主点亮瘦皮鬼图录。” “神魔点加4。” 瘦皮鬼图录? 徐也心有余悸,用意识召出神魔图录系统。 那一本厚厚的神魔图录依旧是无风自动,停在瘦皮鬼这一页。 这一页上的黑气尽去,显出瘦皮鬼活灵活现的面容,仍然是丑恶可怖,但似乎少了些凶煞之气。 原来这瘦皮鬼,是用血肉祭养出的小鬼。 瘦皮鬼十分狡诈机敏,有的会反杀工夫不到家的主人,然后流窜到深山野林。 它们喜欢猎杀和自身体型相似的动物,吃掉血肉内脏后,便披着动物皮伪装自身,出来活动。 徐也隐隐觉得,自己能和图录中的瘦皮鬼产生某种关连,只是这种感觉捉摸不透,稍纵即逝。 神魔点自己知道,能兑换神魔商城的物品。 而神魔点的来源,则是需要点亮系统中的神魔图录。 那么这些点亮的图录,又会有什么作用呢? 是能学习图录中神魔鬼怪的能力,还是干脆能召出它们对敌作战? 徐也询问系统,没有得到答复。 他又问自己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得到的依旧是沉默。 看来这并不是智能系统,不会互动,也不会发布任务,只能靠自己去发现探索了。 徐也思而无果,便先不管系统的事情。 他看着庙内的尸体,一滩滩鲜血,还有那尊神秘的半截山神像…… “真像一场梦啊。” 可身上难挨的剧痛却真实无比。 门外雾气翻腾,扑进庙内,一沾到身上,便让徐也泛起了彻骨寒意。 此地不详,先溜为妙。 徐也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握紧刀,跨出了山神庙。 庙外的雾很浓,又是晚上,乌漆嘛黑的,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天上那一轮晦暗的月盘,似乎从始至终挂在那,未曾动过。 路茫茫,心茫茫…… 徐也在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此世间太过险恶凶残,天道人道凋敝,想当一个普通人也无安身之所。 即便有系统傍身,可若是想通过系统变强,自然是要去对付各种神魔鬼怪,独行侠还是太过危险。 徐也更倾向于回到烈阳县,以原主撼天卫的身份入世。 背倚着鸿朝撼天司这一棵大树,便有了调查各类神魔鬼怪的理由,有官身和俸禄,有人手和情报,有得到各类术法神通的合法途径。 这些,都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要知道,鸿朝对丹药、各类修行术法控制极严。 侠以武犯禁,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即便是与鸿朝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各大宗门,表面上相处融洽,实际也暗自提防。 于是,撼天司从一开始的专职解决神魔诡谲之事,渐渐变得全面开花,内镇世家宗门,外御各朝虎视。 徐也一边思索一边走着,七走八拐之下,竟然在迷眼瘴雾中,走出了一条路来。 他来到了一个渡口前。 渡口残破,木径腐烂,长满了青苔,像是被弃置了十数年。 令徐也惊奇的是,渡口旁横着一条小船,小船上吊着一盏孤灯。 船随着水晃,灯随着船晃,灯火忽闪忽闪的。 有一人撑着木桨站在船头,看向了徐也。 第4章 夜下孤船疑是梦 这三更半夜的,居然还会有摆渡的船夫么。 奇怪。 徐也打量起船头摆渡的人来。 那人戴着斗篷,斗篷下垂着长长的帷布,遮住了上半身。 看不清面容,但看那驮着的背,和枯槁的双手,应该是个老人。 徐也还没开口,那老人便率先问道:“小友要登船么?” 声音沙哑,但很温和。 徐也见四周无人,这一面湖蔓延开去,连至天际。 背后的山和庙迷蒙一片,也越发诡异。 海阔天空下,只有这么一条小船,看起来有点人烟气。 徐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点头:“那就谢谢老人家了。” 他一跨到船上,脚下的木板便发出吱呀一声,往下陷了几寸。 徐也这才发现,船内的木板也长着青苔,透露着一股子腐朽气息。 徐也心头奇怪,此时听到老人的嘱咐声:“站稳了。”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小船在剧烈晃动了几下后,平缓地滑行在茫茫大湖中。 徐也定了定神,旁敲侧击道:“老人家,这么晚了,您不回家歇息么?” 老人笑道:“回家么?这座山,这艘船便是小老头的家了。” 山是家,船也是家么? 这倒是奇了,背后那山离奇古怪得很,哪像宜居之所。 再说这条船,光秃秃的一条老船,就只有船中摆着一矮桌一椅,还有些零散的物件,也没有半点生活的迹象。 徐也生了警惕之心,去摸腰间的刀,不由惊出了一头的冷汗。 腰间的刀不见了! 不对啊,徐也清清楚楚记得,自己是持着刀跨出了庙门,一路行到渡口前,都是刀不离身的。 刀什么时候不见的? 古怪,这艘船和这个老人,都太古怪了,怕是乘坐不得。 只是这个时候,徐也还想下船,谈何容易。 他一回头,背后的山早不见了踪影。 小船四周,尽是镜面般的湖水,月亮和繁星就静静地映在这一面湖水镜子上。 徐也内心惴惴不安,他又回转身来,顿时吓了一跳。 老人不知何时走动过来,无声无息地站在自己面前。 从老人身上,闻到一股陈旧的暮气。 而那一双挂在船头的木桨,自个划拉着水花,催动小船前行。 斗篷里传来老人的笑声,慨然道:“小友莫慌,害人的东西不是已经死了么,前方已是坦途了,拨开云雾,便是朗朗乾坤了。” 徐也不明所以,暗中运劲提防,但是伤势发作,浑身剧痛不已。 这老人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壶酒,又拿出两个杯子,一一放置到矮桌上,都倒满了酒水。 老人举杯道:“长夜孤寂,小友不妨陪小老头饮一杯吧。” 徐也不知他耍什么花样,不去接杯。 老人倒是很豪迈,握着酒杯伸进斗篷,一仰头就喝了,又亮了亮空空的杯底。 徐也便也举杯闻了一闻。 闻起来不像酒,有一股草木泥石的杂香气。 徐也知道老人一定在盯着自己,便寻思着只抿一小口,不吞下去,糊弄一下老人。 谁知道徐也嘴巴一凑到杯沿,那酒水如有灵性般,化作水箭飞冲而起,欢畅地涌进了自己嘴里。 徐也大惊失色,情知有诈,便要尽数吐出来。 老人连忙阻止道:“别吐,小友再看看你体内的伤势如何了。” 徐也一怔,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奇怪的是,酒水一下肚,便清凉化开,散到四肢。 虚弱的身躯在逐渐恢复生机,痛苦和伤势居然以一种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在减轻。 老人笑道:“山间草木清露蕴养出的精气,再加上小老头的小小手段,怎么样,有神奇愈伤之效吧?” 是很神奇,这老人果然不是凡俗之人。 只是,他为何帮我疗伤? 徐也越来越狐疑。 老人又道:“小友若觉得舒服了些,便也帮小老头一个忙,把船尾那东西抬给我吧。” 果然是有事相求么。 有事相求倒还好,最怕的便是不求回报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是,仅仅是给老人抬一个东西作为回报,会不会太过简单了? 徐也越想越匪夷所思。 他扭头看去,那船尾放着的东西,约有两尺多高,被黑布盖着,不知是什么。 徐也走过去伸手一提,竟然还很沉,只好换做双手环抱,用力喝了一声,这才抬起。 忽然间,狂风大作,刮去了老人戴着的斗篷。 原来那斗篷帷布遮住的上半身,竟然是空的! 老人下半身站着,一双枯槁的手悬在半空,指点自如。 徐也怀里的黑布,也被风吹走。 自己抱着的,居然就是那老人血淋淋的上半身! 两半身躯分隔数尺远,却有章有序做着相配的神情动作。 徐也吓得差点把怀里的玩意直接扔出去。 怀里老人的头颅仰起,咧开嘴笑道:“小友,别发愣,帮忙把小老头的身体合上吧。说来也可笑,我堂堂一山主宰,大意下被一只鬼神破了灵身,苟延残喘到现在。” “一山主宰,莫非您是……” 徐也心惊胆战,可他再睁眼看去,哪有什么一望无际的湖,又哪有孤船和老人。 刚才眼前所见的一切,就如被扎破的气球,炸裂开去,消失不见。 原来,自己还在山神庙中! 手里怀抱着的,是那尊山神石像的上半身,难怪这么沉。 地上放着和“老人”对饮的两个酒杯。 身体竟然也一点都不疼了,那些可怖的伤口还在,但是浑身运劲流畅,不受阻碍,仿佛从未受过伤一般。 我刚才……刚才是遇到了山神的灵身么? 是托梦,还是进入了山神设置的雾瘴迷境? 徐也只觉得太过神奇,犹如遨游了一趟幻境。 他一想到多亏山神的相助,自己才能击杀瘦皮鬼,重伤得愈。 便不再迟疑,抱着山神石像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像合在一起。 两截石像合二为一时,山林狂风呼啸,阳光降临,死寂的世界又恢复了生气。 庙外浓雾迷瘴狂涌疾退,一条清晰的小路,从庙门接到山下。 这刹那间的变化,便如“老人”所说的一样,拨开云雾,现出了朗朗乾坤。 东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原来早已经过了黑夜,是一天的晨曦了。 徐也呼唤了一声老人家,没有回应。 又叫了几声山神,仍然没有得到答复。 就仿佛,眼前这尊山神像,真的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石像而已。 徐也叹息一声,是与山神缘分已尽么? 那……那便不强求了吧。 徐也对着山神像,轻轻鞠躬致谢。 自己此时重伤已去,身体大好,便没有了后顾之忧。 以八品实力,暂时足够应付,在烈阳县可能碰到的危机了。 那便速速回到县里撼天司述职吧。 这一夜的危机总算过去了,徐也就着脑海里的记忆,踏出山神庙,朝烈阳县走去。 烈阳县。 犁河的河岸。 犁河是一条顺直型的河道,从北至南,正好贴着烈阳县的西面穿插而过。 大清晨,河面的水还冒着寒气,彻骨的冷。 近岸处,河水哗啦几声,一只手托着一具尸体,漂浮到了河面上。 捞尸人从尸体胳肢窝旁伸出脑袋,他冻得直打哆嗦,颤抖地哈了一口气后,才对着岸上的衙役喊道。 “官爷,捞到了,最后一具尸体捞到了!” 第5章 队尉 捞尸人费力拖拽着尸首,游到河堤旁。 这具死尸已泡得泛青浮肿,从胸腹到下巴,被利刃划开一道可怖的阔口,深可见到花花绿绿的肠子内脏。 河岸上另有十具尸首一字排开来,每一具死尸都泡得皱巴巴的,尸身上带着惨不忍睹的伤口。 一帮妇人孩童围跪在死尸后,呼天抢地痛哭着。 捞尸人才把新捞上来的尸首放下,便又有一个妇人冲开人群,颤抖地跪倒在一旁,哭得痛心疾首。 衙役们被哭声搅扰得心烦,便出言喝止:“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能把他们哭活过来么?都给爷闭嘴,莫惊扰了县令大人的巡视。” 见这帮农妇露出惧色,忍着悲痛闭了嘴,衙役们这才满意离开,跑到县令的出行队伍旁道:“县尊大人,最后一具尸体也捞上来了。” 喜欢摆场面、耍威风的县令何正,此时正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看向身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他细声禀报道:“巡令大人,十一位民众的尸体,全数捞上来了,一具也不少,请大人指示。” 县令何正身前这人,骑着骏马,穿着一身麒麟赤袍,腰悬宝刀,威武不凡。 此人正是撼天司的巡令李少居,掌管烈阳县一县的撼天卫。 李少居的身份,不只是巡令这么简单。 他还是撼天司指挥同知的长子,备受器重。 京都人都传言,李少居将来会子承父业,成为撼天司的二把手。 李少居却执意从京都的惊涛骇浪中抽身出来,在两年前,撼天司于烈阳县设定分司时,便以历练为由,担任巡令一职。 烈阳县,接近鸿朝边陲,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蛮荒。 冷血。 怪事频发,人人自危。 这,便是烈阳县的真实写照。 李少居收敛心神,抬手命令道:“继续捞。” 县令何正疑惑不解,人都捞上来了,还捞什么,对了…… 是要捞那两名失踪的撼天卫徐也和田木么。 昨日,有前朝余孽流窜到烈阳县作乱,杀害了十一名挡路的无辜民众。 有人亲眼目睹,两名撼天卫和前朝余孽交手,不知后续。 大家都说,那俩撼天卫凶多吉少,依何正所见,恐怕是有死无生。 当然这些话,何正只敢在心里猜测,万万不敢开口谈论撼天司的事情,以免引火烧身。 轰烈烈! 耳听得一阵雷霆声响起,却是马蹄声如雷。 李少居领着一帮撼天卫,策马狂奔,如风卷残云般扫向远处。 赤袍如血。 烈阳县,撼天司县衙。 府门前,一左一右屹立着两尊巨大的麒麟像。 一尊抬腿怒啸苍穹,一尊俯首喝退万鬼。 李少居和一群撼天司鱼贯而入,走进宽阔肃穆的大殿。 李少居居中坐下。 二十名撼天卫整齐站立,挺立如刀,鸦雀无声。 李少居高声道:“诸位从瑶州府的撼天训练营,分配到烈阳县来。 想必短短几日,也见识到了这边陲县城的现况。 乱贼余孽剽悍,妖魔四处为祸。 你们这一队虽然才来不久,但也要尽快全力运转起来。 择日不如撞日,统率尔等的队尉一职,便在此刻抉择了吧。” 一众撼天卫,皆目露期待。 但大部分人心里有数,队尉一职和他们无缘。 依照李少居巡令的规矩,队尉的选拔,要参照各人在训练营的成绩,以及这几日来的表现。 说到成绩嘛,有两人让他们自愧不如,便是徐也和庄年。 李少居道:“庄年和徐也,综合能力并列首位,可徐也他……” 李少居微微叹了口气。 这徐也穷苦出身,敢打敢拼,很是悍勇,但终归是有勇无谋,又鲁莽冲动。 昨日他擅自行动,去抓捕前朝余孽,自陷险境,如今不知陈尸何处。 这导致新分配来的一队,还未正式投入运转,便已然折损了两人,可谓是添上了耻辱的一笔。 李少居深思片刻,喝道:“庄年!” 一名面色坚毅、健壮魁梧的年轻人,上前抱拳行礼道:“在。” 李少居声厉道:“若你为队尉,可有信心将那前朝余孽斩杀正法!又是否做好面对鬼怪阴耸之事,以扬我撼天司声威!” 庄年激昂回道:“有。” 庄年回答之时,故意收紧全身,力涌而出,筋骨齐鸣。 众撼天卫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没想到庄年短短数日,便冲破了桎梏,踏入初境八品。 李少居面有喜色,拍着庄年的肩膀鼓励道:“好,破境很快,已经是八品了。天资很不错,继续努力。” 随后,李少居看向众人:“我李少居用人唯才,各位也莫要懈怠。好了,我宣布,队尉一职,便由……” “巡令大人且慢。” 关键时机,一个爽朗宏亮的声音,跨过庭院,飞入大殿。 一人自殿外信步走来。 他左肩上扛着一名撼天卫的尸首,右肩扛着一个大黑袋,黑袋里鼓鼓的,也不知装着什么。 身上赤服破烂不堪,结满了黑褐色的血疤。 只需轻轻看一眼,便仿佛能看到他经历过多惨烈的厮杀,又受了多重的伤。 可他却闲庭信步走着,张着一双眼眸奕奕有神。 正是失踪的撼天卫徐也! 众人面露惊讶之色,昨日事发后,各组撼天卫出去搜寻。 一路上,尽是厮杀的痕迹,血迹遍布,还有断为两半的撼天卫牙牌,以及麒麟官服的衣服碎片。 事事都证明,两名失踪的撼天卫重伤垂危,凶多吉少。 血痕到了犁河河岸,便消失不见,四周再无半点两人存活的迹象。 徐也见一众惊异的眼神,都投到自己身上,心中早编撰好了说辞,于是不慌不忙地道:“余孽贼子狡诈凶悍,抱歉,我回来晚了。” 李少居上下打量了徐也一番,心道此人果然骁勇,能突破重围归来,未必是有勇无谋,莫非自己轻看了他? 便道:“回来就好,不晚,正好本巡令在任命队尉……” 李少居在徐也和庄年身上来回看了几眼,思虑少许,又道:“本巡令向来不私心偏袒。 前朝的余孽贼子近来四处作乱,掀起风浪,民怨沸腾。 你们谁能把流窜到本县的八名贼子尽数抓捕归案,便有服众的本领。 自然可担任队尉一职,如何?” 庄年炙热的眼神逐渐黯淡,他没有说话,面上的不甘之意也是稍纵即逝。 一副听凭李少居安排的模样。 “不用那么麻烦了。”徐也道。 他放下右肩上扛着的大黑袋,抖开了袋口。 第6章 赤四国 咚咚咚! 从那黑袋口里,滚落下来一个个圆乎乎的东西,溜到众人脚下。 竟然是一颗颗头颅。 一共八颗头颅。 山神庙中的五人,再加上原主和田木反杀的三人。 流窜到烈阳县的八名余孽贼子,尽数伏法,全在地上了。 这些头颅上发丝蓬松脏污,血迹斑斑。 其中几颗头颅死不瞑目,表情骇然,似乎看到什么可怕东西,被吓破了心神。 徐也解释道,自己和田木,想逐个击破抓捕这帮余孽时,不料陷入了包围。 于是倾力搏杀,负隅顽抗,且战且退。 在身陷绝境时,退到了一座陌生的山头前。 那山中怪叫连连,雾瘴满谷。 不慎进入雾瘴的余孽贼子,遭遇到不明怪东西的袭击,惨叫连连,一个个浑身浴血逃了出来。 自己和田木抓住良机,趁着他们自乱阵脚时,悍起发难,最终在以田木的性命为代价,把一帮有如惊弓之鸟的余孽杀了个干净。 虽然大部分过程都是编的,但徐也娓娓道来,事无巨细,其中自有跌宕起伏之处,听得令人心惊,容易让人信服。 昨日深夜,有一组撼天卫,搜寻得最远,也确实搜到了一座怪山前。 撼天卫以自身鲜血浸透开路符,符纸召出一只开路小鬼。 小鬼一钻进雾霭迷瘴中,顷刻就惨叫哀嚎,痛苦逃串。 等小鬼逃出雾瘴,再出现在撼天卫面前时,只剩下小半截身躯,马上就断了气。 这些情况,和徐也所说的事情相互照应,再看那头颅的骇然表情,便让众人都相信下来。 李少居见头颅的面相,和档案所描绘的八人丝毫不差,出声赞许。 “好,八名贼子伏诛,此案已结,也算有一个交待了。 本巡令言出如山,如此一来,徐也担任第三队队尉一职,你们可有意见?” 李少居话里问的是众人可有意见,实际上是问庄年可有意见。 庄年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不敢有意见。 他个性隐忍,纵然心里有千不情万不愿,事已至此,已无回转余地。 他心里就如明镜一般,知道巡令大人不是在询问自己,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 庄年深深看了徐也一眼,俯首,抱拳行礼道:“庄年自愧不如,参见徐队尉。” 他的一言一行,极为恭谨,挑不出一丝毛病。 可那一双盯着地面的眼睛,却圆撑着,有精光闪过。 显然是嘴服心不服。 庄年一表态,一众撼天卫也语如惊雷,齐声道:“参见徐队尉。” …… 徐也从一条大街右转。 身前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口字形的一进院落,高墙厚瓦。 有两名年迈的匠人,正攀在木飞梯上。 他们举着巨大的牌匾,在院门上挪来挪去。 牌匾上书写着两个古铜色的正楷大字——徐府。 一名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站在院门前。 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挥舞个不停,在指指点点。 “偏左边一点,歪了歪了,牌匾要挂正……又太左了,往右再挪一丁点,唉,对了对了……” 徐也一怔。 刚才从李少居嘴里得知,身为队尉,县里会分配一座独立的院落。 李少居吩咐他先搬过来养好伤,再听从调遣。 于是,在埋葬了田木的尸体后,徐也便依着地址寻来,然后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那小丫鬟是谁,我才这座院落的主人吧。 只见那小丫鬟扎着一个双环髻,眉目秀丽,穿着一身碧青的罗裙,嫩白的小脸蛋上肉嘟嘟,有点可爱的婴儿肥。 小丫鬟扭过头,远远地看见一人穿着麒麟官袍。 她连忙小碎步迎上前去,却只敢低着头,细声道:“大人是徐也徐老爷吧。” 这一声徐老爷,叫得徐也浑身不舒坦,自己才二十出头啊。 但是入乡随俗嘛,随她叫去吧。 徐也道:“我是徐也。” 小丫鬟指向院落:“这是县令大人给老爷安排的住所,里外已经打扫过了。添置好了日常用品,还挂好了驱蚊的八角香囊,老爷可以随时入住。” 这小丫鬟别看她年龄小,但这一番伶牙俐齿的,分明是很聪慧能干。 “那你是……” 小丫鬟回道:“小的以后便是徐府的丫鬟了,老爷叫小的一声小贝就好。老爷公务繁忙,又要四处斩妖除魔,肯定需要一个人照顾生活起居,这些县令大人都安排好了。其他的队尉老爷,也都是这样的。” 徐也心里会意。 这烈阳县县令,对撼天卫巴结地可谓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从侧面也能看出,撼天司在鸿朝的地位举足轻重。 徐也点头道:“嗯,知道了。” 便从木飞梯旁走过,跨进了院门。 丫鬟小贝好奇地咦了一声,心道这位队尉老爷虽然话少,但并未刻意刁难摆谱,似乎很好说话。 小贝怯生生地抬起头,见到徐也脏破的麒麟服上结满血疤,顿时大惊失色。 “徐老爷,你的伤……” 徐也摆手制止道:“皮外伤,我心里有数,敷些药草就行……” 门后的院落干净阔绰,两旁种着夹竹桃和翠柏。 虽然是一座一进的院落,但有一主两偏三间大房子,又带一个清净隐秘的后院,一人住绰绰有余。 在院子住下的第一时间,徐也便是嘱托小贝去买一些书籍来。 都是地理游记、人文风物、特别是诡事奇录方面的书籍。 想在此世间生存,徐也必须得开阔眼界。 毕竟原主出身穷困,幼年时就父母双亡,一直在为填饱肚子挣扎求存。 他眼界狭窄,只知道死努力,四处蛮横冲撞,即便加入了撼天卫,也对此世间的没有清晰认知。 徐也可不想学他,当个糊涂蛋。 徐也先是粗略翻看了一下地理志类的书籍。 得知这世间土地广袤,有大小国偌大。 其中最强盛的有四国,这四国被合称为赤四国。 什么叫赤四国,意思便是还有能力抵抗妖魔鬼怪,维持自身王朝秩序的四国。 大鸿,正是赤四国之一。 近百年来,世间秩序逐渐崩乱,兵戈四起,妖魔横生。 天下笼罩在一股压抑的阴霾当中。 徐也又把目光投到另外一处,那些记载妖鬼异事的书籍,堆起来有厚厚一叠。 徐也才翻开第一页,看到第一个记载的怪事,便不由吸了一口冷气,头皮发麻。 第7章 睡仙功 这第一页上,记载的是“阴兵借道”。 说是三十年前,千熊卫的一支官军,路过搏阳府的温岭。 深夜时分,官军听到有似有似无的声音,嗡嗡传来,随后出言要借道而过。 官军们定睛看去,却见从前方阵阵阴风中,闯出来一队诡异阴兵。 这一队阴兵烂旗招展,皮肉翻卷的士兵们,穿着和肉身镶为一体的铠甲,骑着腐臭的马,举着锈迹斑斑的长枪,一个个沉默穿行而过。 这队阴兵似乎纪律严明,对并未挡道的千熊卫官军置之不理。 一阴一阳两只军队,擦身而过,泾渭分明,奇特无比。 还有记载,说到四季如春的微南镇。 忽有一天,微南镇降下鹅毛大雪,寒冷异常。 一夜过后,便变成了死镇,无一生灵存活。 所有镇民众都双膝跪在家门口,身上不着片缕,双手环天,面露恐惧。 又有记载提到一个名为支的孱弱小国。 这支国白日还算正常,一到夜晚,官府全都紧闭大门,任由厉鬼上街,接管夜间的秩序,杀戮民众。 真可谓是万鬼夜行,群魔乱舞! 徐也越阅读下去,便越觉得荒诞。 但对于这个世间来说,却都是真实无比的事例。 这其中的凶险诡异之处,远超过他的想像。 给徐也的感觉就是,这个世间的天道崩塌了! 人道也在逐渐凋敝,于是才有那么多的妖邪鬼祟肆意为祸。 就连世俗间民众祭拜的小神,也自身难保。 徐也隐约记得,在孤船上,那老山神有提到过,他自己是被一只鬼神破了灵身,一直在苟延残喘。 想必是自己刚穿越过来,灵魂干净,还未受浸染,所以才能将那山神的石像灵身二合为一吧。 徐也合上了书籍,心里很沉重。 这儿太黑暗了! 太危险了! 普通人能活着,那是全靠运气啊。 徐也摸起桌上的十锻斩雪刀,翻身进了后院。 开始修行! 只有自身实力的强大,才能让自己有安全感啊。 山神庙中搏杀瘦皮鬼的一幕,还历历在目。 徐也虽然有八品的实力,但却不能完全发挥。 目前首先要解决的问题,便是要把肌肉记忆中的刀决心法,和自己的意识融为一体。 徐也打开了系统面板。 姓名:徐也。 境界:初境八品。 心法:睡仙功。 功法术诀:斩雪十三刀(圆满),八臂神猿拳(未入门)。 点亮图录:1。 剩余神魔点:4。 撼天卫基本刀决,练习的是斩雪十三刀。 心法修炼的,却是道家的睡仙功,养天地间浩然正气,正心降魔。 这睡仙功里,有一门静功,叫金刚卧石。 撼天卫修的是另外一门,叫碧云桩,能由静入动。 “睡神仙,睡神仙,石根高卧忘其年,三光沉沦性自圆。 气气归玄窍,息息任自然,莫散乱,须安恬,温养得汞性儿圆,等待他铅花现。” 徐也一边念叨,一边倒下身去。 他侧卧着,双腿微屈,右手剑诀点在肩上。 碧云桩入门时,要先闭目冥想,静听八方云动,再睁眼眺望,卧看天门星斗。 等熟练了后,就可以由睡姿的静桩,变为动桩。 到时一举一动,一飞一跃间,都能保持静冥警醒,提防鬼怪污秽近身。 等碧云桩修到高深时,还可脱壳神游,传承神威秘法。 修行了两个时辰的睡仙功碧云桩,徐也又开始练习斩雪十三刀, “封雪。” “扬雪。” “细雪。” 院落中,不断响起刀刃破空声响。 刀光随着徐也的身子,时起时落,忽明忽暗,来回飘闪。 刀扫落叶,残叶纷扬。 就这样一连三天,徐也除了吃喝拉撒外,都宅在后院里,勤修苦练。 直到把原主的基础融会贯通,彻底化为自身所用,他才稍微降低了修行强度。 原主是九品巅峰的武者,徐也已经跨入了八品,实力更上一层楼。 徐也一扬手,斩雪刀从手中掷出。 利刀化作寒光,飞斩而过,刀刃没入一株梧桐树,射穿了厚实的梧桐树干。 刀尖从树干另一方透出,犹自颤鸣。 丫鬟小贝刚跑进后院,眼见一抹寒光飞过,冷风刮面,不由吓了一跳。 她傻愣愣呆了几秒,才想起事来,吞吞吐吐地道:“徐……徐老爷,您的新官袍、牙牌和任命文书已经从瑶州府送到本县了。 刚才有一位撼天卫大人过来,把它们送到了府上。” “嗯,放到桌上吧。” 徐也从梧桐树中拔出刀,收刀归鞘,点头迈进屋内。 他摸了摸新官袍,入手处绵软细腻,用料不俗。 丫鬟小贝恭候在一旁,满脸期待问道:“徐老爷,需要为您更衣么?” 徐也伸手挥退小贝:“不用。” 虽说入乡随俗,但徐也从小到大,都比较独立,连穿个衣服都让人伺候这事,一时还真适应不过来。 徐也束起长长的头发,戴上冠帽,再穿上麒麟官服。 这一套队尉麒麟服,袖口有几重波浪纹,身前的麒麟体型更大。 这麒麟浑身鳞甲,龙首鹿角,一条狮尾飞耸,栩栩如生,凛凛生威。 徐也又紧紧系上鸾带,在鸾带右侧挂上队尉牙牌,左边悬挂斩雪刀。 徐也握刀挺立,气势逼人。 从现在是,他便是——撼天队尉徐也! 小贝从门侧看进来,看到徐也高大威严,微张着嘴巴,一时有些呆住。 真像是人们心心念念期待能下凡来扫除鬼妖的勇武神将! 徐也穿戴整齐,径直出了徐府。 他现在要想办法,再弄到六神魔点,凑十神魔点。 这三天,徐也除了苦修外,还细致研究了一下神魔图录系统。 在山神庙中,事出紧急,他粗略扫过,有两点情况没有注意到。 这两点情况都和神魔商店有关。 第一点,神魔商店的右下角,有一个倒计时,时间在一秒一秒不停流逝。 这不难理解,意思就是商店的东西是会刷新的。 从山神庙激活系统起,满时间后,商店会刷一批新的东西出来。 此时显示剩余时间为6天18小时…… 估算一下,应该是十天一刷新。 另外一点,便是关于商城物品《神魔不灭心经》。 这本心法需要十神魔点兑换,旁边还标着三个蝇头小字——首惠价。 这也不难理解,就如氪金游戏的首充,一般还算实惠。 等你禁不住引诱,投进第一笔钱后,就会慢慢彻底栽进去。 毕竟氪金,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也就是说,这本心法目前是优惠价,物超所值。 若此次错过,不知要花费多少神魔点刷新商店,才能把它刷到。 徐也隐隐觉得,这本心法和点亮的图录有关,说不定可以调动图录中的神魔鬼怪,为自己所用。 徐也一边沿街道走着,一边琢磨着神魔点的事。 前方,一名撼天卫纵马而来。 那撼天卫在一旁勒马,下马恭敬道:“徐队尉,县内的开渔镇有怪事发生,李巡令有请队尉大人过去商议。” 第8章 呜呜呜我好饿 徐也便随着这名撼天卫一道回到撼天司县衙。 大殿中,李少居正在给两名队尉安排任务。 李少居见徐也进了大殿,便挥手让那两人退下,直接开门见山谈起开渔镇的事。 从李少居这得知,这出事的开渔镇,离县城很远,隔着两座大山,且只有一条入山的路,一向少有往来。 今天早晨,开渔镇里的捕快,快马加鞭赶过来,县衙才得知开渔镇中发生的怪事。 李少居道:“具体的事情,那捕快也说不清。 只说是深夜间,会飘扬起一个婴儿的哭声。 婴儿在各村间串门,饿得哇哇叫,声嘶力竭,到处敲门。 但凡有人开了门,便会被拖走消失,只在屋前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徐也问道:“巡令大人,是昨夜里的突发事件么?” 李少居摇头道:“不是,断断续续有一阵子了,各村起码有十多人遇害。 因为死的都是村民农人,就未引起重视。 直到昨夜死了一个捕头,事情还隐隐威胁到镇里的大户乡绅,里正这才慌张起来。 便给捕快派了快马,连夜跑到县衙报信。” 原来如此。 徐也只能用两个字形容,真实。 太真实了。 这种险恶的世道,普通人还真和蝼蚁无疑,过的真是朝不保夕啊。 李少居嘱托道:“这次,算是你们从瑶州府训练营出来后,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 稳妥起见,你把一整队都带过去。 记得,千万不要给我出现任何纰漏!” “定不负巡令大人所托!” 李少居的嘱托之语,说得十分严厉。 与其说是嘱托,不如说是在警示。 这个从京都长临城出来的官二代,似乎和印象中的纨绔子弟不同,没那么多的臭毛病。 而且特立独行,办事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至少,就他自诩的用人唯才,确实不假。 徐也明白其中的意思,也就是说,自己虽然已经是队尉。 但如果办事不力,出现差错,很可能这把椅子还没坐热,便会被拉下来。 同理也可知,在烈阳县撼天司,只要能力突出,不需要长时间熬着,能更快往更高的位置上爬去。 县衙校场。 徐也走到校场门口,朝里看去。 这校场,和自己想像中,那些摆满刀剑斧戟十八般武器的校场不同。 校场阴冷肃杀,四周是黑漆漆的墙。 墙上雕满各类妖魔鬼怪,飞禽走兽。 一走进去,便感觉自己被万鬼群魔包围,十分压抑。 此时的校场中,有人在飞高走低,修习碧云桩的动桩。 有人眉头紧锁,提着朱砂笔,在黄色的符箓上勾画出一个个蝇头小字。 还有的人掐指作诀,不断结出各种繁复的法印。 麾下的撼天卫,一见徐也进来,纷纷停止手头动作,瞬间整齐列队,高喊:“参见徐队尉!” 这番反应,倒让徐也颇为意外。 怎么,自己新官上任,按照套路来,不应该会有几个不开眼的出言嘲讽,甚至是动手挑衅么? 尤其是庄年,到嘴边的队尉一职不翼而飞,他肯定不甘心,难道没有对我生恨? 可是看他的动作姿态,比任何一名撼天卫都要谦卑周到。 说起来,这撼天司的训练营真是恐怖如斯。 竟然能把不同出身的三教九流,都打造成听话的乖孩子。 没有人以下犯上也好,少了自己一番打脸震慑的工夫。 徐也咳了一声,把开渔镇的情况细细说了,再一扬手道:“上马,全队开拔开渔镇。” 一时之间,一道道人影疾行如飞箭,到了一旁马棚,飞身上马。 一片簌簌簌的破空声。 满眼赤袍鼓动,飘扬如血。 马队声声滚滚如雷,由近及远,扬起一大片尘埃。 徐也马不停蹄,领着一帮撼天卫一路奔袭,赶往开渔镇。 这些撼天卫个个都兴致高涨。 兴许是因为第一正式出任务。 又或者是李少居赏罚分明,用人唯才,他们才热情似火,想好好表现,得到重用。 一路前行,默然无语。 到了傍晚,终于跨越了弯弯绕绕的漫长山路,来到开渔镇外的深山里。 徐也分出十五名撼天卫,藏在山里,伺机而动,随时照应。 自己则带着一组五人的撼天卫,潜进了开渔镇。 到了荒废的城隍庙休整一番,吃了点东西。 “燕小飞!”徐也叫道。 “在。”立马,有一名面庞稚嫩的撼天卫出列。 “你乔装打扮下,去开渔镇里打探相关消息。” 这燕小飞,别看他年轻,在进入撼天司前,可是马贼出身,走南闯北,见识不俗。 燕小飞在整队中,单论作战能力的话,只能算是平平无奇。 可他一身腿脚功夫当属一流,人又机灵,天生的斥侯命。 安排好一切,徐也带着庄年等四人,一起偷偷摸进了昨夜诡异事发地点——和文村。 这和文村毗邻着开渔镇,三面环湖。 村中的人,大多靠打鱼为生,整个村子都弥漫着一股鱼腥味。 现在,除了浓烈的鱼腥味外,还有人心的惶恐。 傍晚,残阳未落尽,村庄里就空空荡荡,家家熄了灯火,闭门不出,犹如一个死村。 村西近湖有一家,倒是亮着豆黄的灯火。 屋子里的张文,正从渔网里,把一条条鱼,放进盛着水的水桶里。 待会,他还要挑着鱼,送去镇上的苏家。 张文额头上布着一圈细密的汗珠,念叨道:“别来找我,别来找我,鬼东西千万别来找我……” 张文胆子小,害怕妖魔鬼怪,可更害怕开渔镇上的苏家。 如果苏家订好的新鲜鱼,没准时送过去,不等饿死鬼找来,张文也是死路一条。 张文刚装好两大桶鱼,准备用扁担挑起。 呜呜呜…… 忽然,屋外响起了婴儿悲伤的哭声。 时远时近。 远时,仿佛哭声是从天上滚落下来的。 近时,好像哭声就贴着耳边,哀怨不已 张文的心猛然被揪紧。 咚咚咚! 哭声越来越近,又响起了敲门声。 门外的婴儿边哭边哀求道。 “我饿,呜呜呜,我很饿,求求你……求求你开下门,我就吃……就吃你一条胳膊……” 张文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不小心绊倒了水桶,水花漫开,鱼从桶里摔落出来,在地面扑腾扑腾拍着身子。 “好饿,好饿,呜呜呜,你好残忍……一条胳膊也不给我吃……开门啊。” 那敲门越来越响。 明明就是一个虚弱婴儿发出的哭声,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 张文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越飘越远,直到门外再无半点声音。 张文撑着一双软绵绵的腿,哆哆嗦嗦移到门边,细细打开一条缝。 门外什么也没有。 可为什么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好像在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打开了一双眼睛。 不对……是在地上,地上有什么盯着自己! 张文汗流浃背,他慢慢低下头。 他看见一个婴儿模样的皱巴巴的东西,撒腿坐在地上,正鼓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盯着自己。 张文吓得裆里一暖,裤子湿了一大片,可还未喊出声,就被一股巨力抓起。 绝望之际,村头亮起一片刀光。 “妖孽看刀!” 一人身穿麒麟官服,从黑暗中飞身拔地而起,抽刀砍向那小东西。 正是徐也。 第9章 青肚婆 徐也迅速果断,冲向那古怪的小东西。 斩雪刀破空呼啸,砍向怪婴那嫩乎乎的小手。 怪婴面露怨恨之情,呲牙咧嘴怪叫几声,连忙撒开了小手,放开提着的张文。 村民张文绝处逢生,啊地一声当空跌落,摔落在地。 张文已经被吓得神志不清了,本能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进了屋子里。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门。 马上,村子变得一片死寂,屋外的土路幽冷无声。 徐也持刀挺立。 怪婴则被刚才那凌厉的一刀吓住了,惊魂甫定地在黑夜里窜来窜去,它的哭声变得又细又轻。 在这短暂的对峙期间,徐也的脑海里,那一本神魔图录升腾而起。 哗啦啦! 无数页黯淡的图录不断的翻动着,最终停在其中一页上。 这一页上,有三个字体缓缓浮现——青肚婆。 青肚婆?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这个怪婴的名字是青肚婆? 要么,就是这儿的妖魔鬼怪名字不按套路出牌。 要么,就是此事另有蹊跷。 徐也没空纠结这些小问题,管它叫什么,杀死了就会变成我需要的神魔点。 徐也把意识退出系统,定睛看去,只见那怪婴的比例很不协调。 它头大身体小,四肢微曲,皮肤皱巴巴拧成一层一层的疙瘩,浑身沾着恶心的血沫。 很像孕肚里还未出生的畸形婴儿。 “呜呜呜,我饿……我好饿……” 徐也被吵得心烦,趁着那怪婴不注意,迅速拔刀,使出一招“激雪”,掷刀而出。 刀如急矢。 刀光就像激烈汹涌的雪色,飞射砍向怪婴。 怪婴惊吓尖叫,四肢落地,像爬行动物一样疾奔闪躲开去。。 徐也在刀光脱手而出时,自己也就动了。 他判断出怪婴奔逃的方向,一个碧云桩的展翅身法,双臂展开好像长翅,如狮子搏兔般,全力朝怪婴扑去。 怪婴一边哇哇大哭喊好饿,一边上奔下跳不断变换方向。 徐也眼见怪婴从身下窜过去,当即变动桩,为碧云桩的睡姿静桩。 他双脚刹那停下,身子轻轻一旋,朝着地下倒去。 一双用力的手,一个化拳,一个五指成爪。 徐也用拳头截住怪婴去路,猛地轰在怪婴身上,顿时夜空中响起一阵凄厉的悲鸣。 在怪婴被轰飞出去前,徐也用那只成爪的手,一下抓住怪婴的身体。 岂料这怪婴滑不溜秋的,竟被它钻了出去没抓住,手上还留下一层油腻腐臭的血腻子。 此时,忽然从天空上,伸过来一根长长的肉带。 那肉带上的血水,不断往下滴落,就像是一根孕妇的脐带。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事情果然没这么简单,这怪婴恐怕不是青肚婆的本体!” 徐也抽刀向从天空垂落的脐带砍去。 那怪婴却先一步点地而起,飞跳抓住那脐带,身子荡了起来。 眼见那怪婴越荡越远,就要消失在黑夜当中。 徐也收刀疾奔,紧追其后。 这和文村三面环湖,怪婴已经荡到了湖上。 若不是徐也见过它那畸形的身子,和凶狠的嘴脸,光看眼前的情景,更像是一个伤心哭泣的小娃儿,抓着青藤,在月色荡着秋千呢。 还好这面湖不大,湖面上有一些捕鱼的小舟。 徐也几个纵跃,踏着小舟跨湖而过,片刻追着那怪婴,跳到了湖岸的树林。 树木茂密,光线晦暗。 这种时候,修炼碧云桩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因为时时静听冥想,观星斗,听云动,久久之,撼天卫的五感都十分敏锐。 徐也就是嗅着怪婴那淡淡的血腥味,才能一路持刀追来。 但他也不敢大意。 原因就是和自己交手的这只怪婴太过弱小,一击就跑了。 开渔镇虽然不是什么藏龙卧虎的地方,但肯定也会有九品武者,怎么会沦到一只孱弱的小怪婴为非作歹? 林中,微风吹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徐也开始放慢脚步,不疾不徐地前进。 他不怕拖时间,村中的打斗动静一起,其他撼天卫肯定会闻讯跟来的。 “呜呜呜……小女子好惨啊……” 又是凄惨的哭声时断时续传来,吓人都不会换一个新鲜的招数么? 只是,这次的哭声,不是来自婴儿,而是一个哀怨的女人。 哭声是从左边传来的,徐也看过去,那边却是空空如也,只有风卷起了几片树叶。 “惨啊……我好惨啊……年轻人,你……你看见我的眼珠子了吗……” 哭声又从右边传来。 徐也又看向右边,右边树摇影动,也没能发现异常。 忽然,徐也察觉到头上风声一动,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掉落在自己额头上。 徐也浑身一凉,汗毛竖起,往旁边一跳,抬头看去。 只见树林上,坠落下来十数根白色的绸带。 每一根白色绸带随风招展,都像是一个跳着怪异舞蹈的女鬼。 再沿着绸带往上看,就看见一个穿着惨白素衣的女鬼,长发铺散,站在树林上。 她肚子圆鼓鼓的,肚皮上破开一个大洞。 先前见到的那个怪婴,此时正缩在女鬼的肚子里。 那怪婴从肚皮破洞的缝隙里,畏惧地盯着徐也。 怪婴和女鬼一起哭起来,听得人头皮发炸。 徐也拔出雪白的刀:“撼天司徐也,现在就将你这祸害人间的怨鬼就地正法。” “狗官,呸……什么就地正法,就是开渔镇那苏家的走狗罢了……那狗贼,害得我好惨……好惨!” 这女鬼空洞的双眼里,流出了血水。 它的语气变得怨恨恶毒,又错乱地吼道:“死!你们都该死!苏家该死,那些不知反抗的愚民也该死,都去死!” 女鬼双手一展,白色绸带漫卷,冷冽的阴气扑面而至,令人窒息。 徐也拔刀飞身而上,撕开一片片绸带,滋滋滋的布帛撕裂声不绝于耳。 徐也冲到树林上,只见面前的女鬼七窍流血,溃烂的嘴巴正张开着。 嘴里和牙齿上,满是乌黑浓稠的血。张嘴时,上下牙齿拉开了一条条黑色的血稠丝。 “呜呜呜……” “哭哭哭,吵死了,烦死了!” 徐也怒声再出刀,砍向面前的女鬼。 第10章 三丹田 徐也离女鬼青肚婆很近,出刀又快,一下子就砍到它脑门上。 但刀却仿佛砍进了一片雾气中,它的身子也如烟雾般飘散开。 没中? 女鬼又出现在徐也正上方,它低头冷冷凝视下来。 白色的绸带在四周飘扬。 “我……好冷啊……你的人皮能借给我暖暖身子嘛……我和孩子都好饿,借你的内脏吃下吧。” 女鬼青肚婆继续哭诉起来。 徐也静下心,尽量不让自己被眼前的假象干扰,斩不中真正的青肚婆,就相当于白给,要找出它真身隐藏在哪。 徐也不再随便出刀,每次出刀时,都静听观冥。 便见女鬼青肚婆在树林上来回飘飞,一道凌厉的刀光紧紧追至。 徐也一刀接一刀,不让有它有任何喘息的机会。 终于,在徐也又一次撕开青肚婆如烟雾般的身子时,他发现脚下的树林阴气涌动,有细微的异响声。 徐也当即摆出碧云桩的睡姿静桩,往下一倒。 刀在下,身在上,朝着树林下方怒斩。 斩雪刀破入黑气中,洒出一片浓稠的黑血。 还有青肚婆扯着嗓子的尖利惨叫声。 “……好个苏家的走狗!真是为主子尽职尽责……我不甘心!我要复仇……” 徐也冷笑道:“开渔镇各村十三条人命,都是丧命于你手。你即便有冤屈,但一码归一码,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看刀!” 徐也毫不犹豫,又是迅速几刀砍去。 树林中,不断响起青肚婆哀怨的惨嚎,声声入骨,听得人直想抓耳挠腮。 青肚婆浑身黑气涌动,朝上飞去,还在想办法逃窜走。 树林上,一门金印轰压下来。 金印中,有金光凝聚成一个持着战戟的威武将军,把青肚婆轰得往下坠落。 这是庄年修炼的八门将军金光印。 看来,是其他撼天卫终于赶到了。 林间,几道矫健的身影飞纵而来。 三名撼天卫各掏出一枚符纸,拦住坠落的青肚婆,贴在其身上。 顿时,三股青暗的幽火冒出来,贴着青肚婆的腐烂皮肤蔓延,一片片灼烧起来。 呲呲呲,恶臭味弥漫。 青肚婆逐渐被火焰吞噬,整个身子在幽火中扭曲不停。 一开始,它还不断地恶毒咒骂着。 渐渐地,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从它那一张空洞的鬼脸上,竟然能感受到它的安宁和温柔。 它低下头,看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里。 肚子破口中,那怪婴伸出脑袋,母子俩悲戚地对视着。 青肚婆咧开嘴歉疚地笑着。 “我的孩子,你还未出生,就惨死在苏家那禽兽手中,娘亲……娘亲未能替你报仇雪恨,有愧……” 最后的只言片语,零落在幽暗的青火中。 随着火焰熄灭,树林又归寂寥。 两道黑漆漆的飞烟,袅袅升起,钻进徐也的眉心。 “恭喜点亮青肚婆图录。” “神魔点加四。” “恭喜点亮未临婴图录。” “神魔点加二。” 嗯,一次点亮了两个? 看着亮起的两页图录,徐也略有疑惑,但很快一扫而空。 这次收获六神魔点,加上点亮瘦皮鬼图录给的四点,正好凑足了十点,可以兑换神魔不灭心经了! “兑换!” 徐也不假思索地吩咐系统。 瞬间,意识里就多了一本心法《神魔不灭心经》。 掌亿万神魔,铸不灭天尊。 这本心经,第一篇的内容讲的是修炼“三丹田”。 首先是上丹田,这一部分修炼的是脑。 上丹田宫,对应着泥丸宫。 不灭之道,存思泥丸九真。 如果说三丹田篇,是整本心经的开始。那么上丹田的修炼,便是存思召唤众神魔的开始。 紧接着是中丹田,这部分修炼的是心,又叫绛宫。 六腑五脏神体精,皆在心内运天经。 心盛,精神旺,五脏六腑刚硬如铁,整个人浑然一体,无懈可击,令妖鬼辟易。 最后部分就是下丹田,位置在脐下,又叫做命门。 这部分修炼本源气。 只要意守下丹田,则阴阳之气不衰,生命不枯。 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为此后的通神法术打开了门径。 而这三丹田的境界,正好对应武者的初境九品。 比如上丹田对应初境九品到七品,一旦徐也修满了上丹田,便是七品武者,可以向六品发起冲击。 虽然徐也目前的境界是八品,但一兑换完心法,上丹田宫便嗡嗡响了几声,脑海里有一扇门打了开来。 这时徐也发现,自己的意识和系统中那些被点亮的图录,产生了联系 图录中的瘦皮鬼,在自己的指挥下,不时抬爪伸腿。 徐也相信,只要自己愿意,现在就可以把瘦皮鬼召唤出来,为自己所用。 徐也又试了下,控制在瘦皮鬼时,刚点亮的青肚婆和未临婴,却没有反应。 看来依自己现在的修炼进度,暂时只能操控一个。 徐也把意识从系统退出来,几名撼天卫还在眼前等自己的安排。 徐也感觉到,这件事情并未真正结束。 这片树林,还笼罩在阴冷的氛围中。 徐也道:“用阴眼符看下,看看这边还有什么情况。” 一名撼天卫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符纸。 符纸上画着蝇头小字,中间有一只竖着的细长眼睛。 符纸飘飞到了半空,亮起了一团枯黄色的光芒。 这团诡异的光,被风吹得来回摇摆,像是在汹涌巨浪中的小舟。 在阴眼符的照耀下,能看到一缕缕幽暗的气息,像一条条小蛇钻缩不定。 有撼天卫道:“这是怨气。 虽然青肚婆已伏法,但它怨念极深极恶毒,风吹不散。 假以时日,说不定会越聚越浓,重新化身怨鬼杀人作乱。” 几人都看向徐也,等着他发号施令。 庄年别有深意地看了徐也一眼。 一般来说,这桩事情到了这,已经算告一段落。 反正青肚婆已死,足够回去交差了,若继续深究,说不定会遇上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这些怨气,即便他日真的再化身怨鬼,大开杀戒,死的也是一些村民。 对于一些撼天卫的老油条来说,人命贱如蝼蚁,没什么大不了。 到时候再来剿杀一波,又是一次功劳,岂不是两全其美。 在庄年看来,贫困出身的徐也,之前为了队尉一职就敢不顾一切,擅自行动。 他肯定也是这种不择手段的人。 第11章 开渔苏家 此时,不单单是庄年。 其余几名撼天卫都目光定定地看着徐也,等着他拿主意。 徐也不假思索地道:“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不简单。 斩草不除根,必有余祸。 大家随我先偷偷摸进镇内的城隍庙,和燕小飞汇合。 想必他已经探听到事情背后的‘有趣’故事。” 庄年皱眉心道,我猜错了他么? 庄年碍于撼天卫严苛的规矩,一直都是言听计从,从未向徐也挑衅过。 他只想着能在行动中多有亮眼的表现,好再得到李少居的提拔。 但在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瞧不起徐也的。 所以,对于徐也的意外之举,也很是诧异。 城隍庙。 庙内结满了蜘蛛网。 庙顶屋檐破损,有月光如水洒下,照出庙内的一片颓败。 庙中那城隍爷的塑身,不知道碎成了多少瓣,散落四处。 徐也一摸进去,便听到梁上有人吹口哨。 一人飞身而下,正是燕小飞。 “见过徐队尉。” 徐也点头道:“说说这边的情况吧。” 燕小飞平复了情绪,轻咳了一声,道:“此前我偷偷潜进了镇衙,查了相关的案件文录记载。 原来那化为怨鬼作乱的女子,叫夏兰,她是渔夫的女儿。 这夏兰在一次随着爹爹出湖打鱼时,撞见了苏子异的画舫。 苏子异是苏家的独子,在镇内无恶不作。他觊觎夏兰的美色,便直接强抢民女,把夏兰一番囚禁糟蹋。 但奇怪的是,在夏兰怀孕之后,苏子异竟然一改禽兽本色,开始变得温柔体贴。 他不但还了夏兰自由,还对她百依百顺,可谓是无微不至。 那时夏兰的亲戚,还劝说夏兰不要抵抗,就安心从了苏子异。 说她虽然被糟蹋了,但既然苏子异已经回心转意,一个女子就应该原谅他,好好过好日子。 不料,夏兰辛苦怀胎十月,肚子里的孩子即将出生时…… 那苏子异又忽然换了嘴脸,突然禽兽大发,竟然当场将夏兰开肠破肚,杀婴取血……” 杀婴取血?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这苏子异不但对孕妇下手,杀的还是自己的轻生骨肉,简直丧心病狂。 撼天卫们各自对视,不由心里一突。 这人太狠了! 也难怪,夏兰满身怨气,死后化成怨鬼青肚婆。 面对苏子异这样的魔鬼,怎么可能瞑目死去! 燕小飞继续道:“我有路过苏府一趟,苏府的府邸戒备森严,贴满了镇邪符。 另外,我还在消息灵通的镇里酒点听说过。 有人说,前几日深夜间,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诡异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哇哇啼哭的怪婴,死命扑向苏府。 但她被符纸所伤,只能惨叫逃窜。” 徐也深思片刻,基本理清了来龙去脉。 那夏兰化作怨鬼后,一直想杀苏子异复仇。 但无奈自身实力所限,突破不了苏府的符纸,这才不断扑杀无辜村民,想要壮大自身。 徐也又问道:“还有其他的消息么?” 燕小飞点头:“嗯,这镇里遭遇这种惨事的,其实不止夏兰一个人。 前前后后共有五名女子,和夏兰的遭遇如出一辙。 都是即将临盆时,被苏子异破肚杀婴取血,惨烈死去……” 徐也搜寻着原主的记忆,一个邪恶血腥的词语跳了出来。 徐也不由喃喃道:“心血通冥……” 燕小飞那稚嫩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骇然:“对,看这情况,苏子异恐怕是在修邪术‘心血通冥’!” 心血通冥这门邪术修炼的伊始,需要五滴婴儿血,五滴孕妇血。 这五滴婴儿血,也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凑合。 要取自和自己有直接血缘关系的后代,且必须是还未出生、但已经具有活跃的灵识、健全的躯体的纯净婴儿血。 这样才能保证婴儿血,十分充盈有活力,未被污染。 然后用这十滴和自身息息相关的血为引。 需要经过二十一天斋戒和焚香沐浴。 每日都要朝西方摆祭祀坛,供奉三牲,念通冥咒。 二十一天后,便能够传声幽冥,召唤来强大鬼仆,为自己使用。 若让苏子异心血通冥大成,那就是大祸害。 有的撼天卫血气方刚,听得一脸愤然,道:“难道这苏家,能只手遮天么?” 燕小飞无奈笑道:“这开渔镇地处偏僻,是天高皇帝远。 苏子异的父亲苏清松,那是前任的瑶州府知府。 苏清松致仕后,就回到了老家开渔镇,当了这儿真正的土皇帝,你说的只手遮天,来形容他是再恰当不过。 还有,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能在镇衙来去自如么,因为……” “……衙门被屠了!” “什么?!” 一众撼天卫听得瞠目结舌。 苏家也太胆大妄为了,镇衙再小,也是大鸿的官府。 屠官府,不是谋逆么? 苏清松身为前任知府,恐怕最明白不过了。 想必是因为镇衙派捕快去县里报了信,泄露了开渔镇的事情,引来了烈阳县的目光,惹得苏家这个土皇帝不高兴了吧。 而且,即便日后县里问责起来,苏家也能顺利把屠衙门的事情推给青肚婆,合情合理。 看来这情况,比徐也刚才的想像中还要严峻! 苏家既然知道有捕快去县里报信,也能猜到县里会派撼天卫过来。 自己若不主动出击,说不定会落于被动的境地。 所以此事不能拖,越拖下去就越为不利。 徐也问道:“苏子异这些天有露面么?” 燕小飞摇头:“这苏子异向来作恶多端,这十多天却如同消失了般,没个人影,莫非……” 燕小飞的话中意,大家都听明白了。 肯定是他修心血通冥,已经到了关键的阶段,正在斋戒沐浴、祭祀念咒。 众人都看向徐也。 “走!” 徐也一声令下,带着五名撼天卫走出破旧城隍庙,沿着枯败的树林,走上小路,又明目张胆跨上大街,大摇大摆朝苏府走去。 几名撼天卫都不明所以,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么八面威风过去,不是打草惊蛇么? 第12章 先斩后奏 苏府门口。 一张张镇邪符纸在迎风飘展。 苏府看门的下人,正靠着石狮子,一脸困倦地打着哈欠 在他看来,看门这件事情,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整个开渔镇,谁不是对苏家的人畏惧如虎。 就连镇衙的人,在苏家面前,也只敢低头哈腰,十足的谄媚相。 难道还有谁敢来冒犯苏府不成?! 苏家的下人们也借此狐假虎威,横行乡里。 这位看门人,也一向趾高气昂,当着一条合格的好狗。 在看门人遐想的时候,前方的黑夜里,响起了一阵阵铿锵的脚步声。 能听得出来,来的人不多。 但是脚步齐整如一,有如一道军阵徐徐推来。 看门人皱起眉头,见到整齐走来的几人都是高大威武。 他们身穿麒麟服,腰悬挂着大刀,直直走来。 尤其是带头的那人,步履十分矫捷,他一来到苏府大门门,抬腿就是凶猛的一踹。 砰! 苏府整道厚重严实的大门,顿时被踹得四分五裂。 “混账!哪来的狗东西?莫不是瞎了狗眼,这是苏府,岂容你们……” 看门人怒声大喝。 但他话还没说完,这一行人中,有人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拔刀。 拔刀瞬间,就收了鞘,只见一片刀光飞出。 看门人脖颈间,先是一片温热,随即剧痛袭来,还未能喊出声,就倒下地死去了。 踹碎苏府大门的徐也,带着五名撼天卫鱼贯而入。 府邸中,安静死寂。 但在四周的黑暗,却有不少的黑影在耸动合围,无数道目光注视过来。 徐也不搭理暗处的黑影,只管长驱直入。 六人一直穿过长廊庭院,来到一座高大宏伟的主楼前。 主楼殿门前。 一人青袍宽衣,蓄着美须,此时手抚长须,淡然地看着来人。 此人正是前任瑶州府的知府,苏家家主苏清松。 “呵,麒麟服,斩雪刀……撼天司好大的威风!一言不合就私闯民宅。” 徐也字正腔圆地宣告道:“苏家苏子异修炼邪术‘心血通冥’。 他残害孕妇,剖取婴儿鲜血,惹得亡魂怨念四起。 开渔镇各村广受其祸,我等此行,便是要将这罪魁祸首苏子异……” “……斩罪问罚,还开渔镇一个安宁清平!” “好一个斩罪问罚!好一个安宁清平!” 苏清松鼓掌道:“说得真是精彩,但看你这穿着,一个小小的撼天司队尉,口气倒是很大,证据呢?” 徐也道:“我撼天司行事,向来不需要证据。” 苏清松冷笑道:“呵,撼天卫在朝中是如日中天,但还未到肆意妄为的地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就区区的六个人,怎么从苏府带走我儿子……” 苏清松抬手一扬。 从他背后,冒出两名黑黝黝壮得像铁塔一般的男子。 两男子横刀立身,挡在苏清松的身前。 同时,黑夜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头在攒动。 一条条人影细细簌簌跳下屋檐。 铿地一声,响起一片拔刀声。 月色清冷,照到一柄柄寒刀上。 寒刀反射的冷光连成一起,仿佛是一条凛冽的冷河,把几名撼天卫死死包围。 撼天卫几人也悍然拔刀。 庄年喝道:“苏清松,你派人屠灭镇衙,又想对我撼天司出手,不怕被定为谋逆大罪么?” 苏清松笑道:“镇衙的捕快,还有你们这几人死了,那都是怨鬼青肚婆的恶行啊,管我苏府什么事?再说了,如果事情实在掩盖不住,这开渔镇地处边陲,我苏家一出去,那就是天大地大,自有可留之处。” 撼天卫听得齐齐变了脸色。 怎么,这苏清松丧心病狂,还真敢对撼天卫出手?! 苏清松颇为得意,但同时又有些意外。 只因为他看见那撼天队尉徐也,却仍然很是悠闲,甚至脸上泛起了一丝笑。 徐也慵懒地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吩咐道:“燕小飞,来报报这位前任知府的罪行。” 燕小飞领命道:“苏清松,招揽虎狼之士,欺压乡里,横行霸道。 对不服者轻则打伤,重则打死。 盖和文山别院时,导致三名工匠丧生,为防工匠家人出镇伸冤,灭杀了三家人全口。 为掩藏独子苏子异的罪行,诛杀下人七名,无辜民众十七人。 今晚更是屠灭镇衙,其罪罄竹难书,当诛九族!” 听到对方的问罪之词,苏清松嗤地笑了一声。 他有些糊涂了,这个小小的队尉,他是脑子缺根筋么? 明明处于重重包围下,有死无生,还在那狐假虎威,耍他那丁点的可笑威风。 撼天司当真是作威作福久了,久到膨胀自大,不知死活。 不,也许这小队尉是另外一种想法。 这家伙是希望自己给他一个台阶,别闹得那么大,双方都无法收场。 于是暗示我,只要我假装配合。那么,他就把我的这些罪行一笔勾销。 幼稚! 死人永远比活人嘴严。 苏清松无奈道:“年轻人啊,不是我不给你台阶下,是你自断了后路啊。” 徐也一愣,随即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是,我撼天司不但不需要证据,还可以……” “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这四个字从徐也嘴里豁然说出时,他人也动了。 一片刀光如惊瀑,切向苏清松。 “放肆!” 两名铁塔般的汉子一喝,当即拔刀。 两人都是九品巅峰,力大如虎,迅速拔刀时,刀和刀鞘擦出丝丝火花。 当! 三把刀交击在一起,嗡嗡余声绕耳。 两名汉子手中的刀,被一股猛力齐齐斩断。 他们弃刀换掌,想要擒住徐也。 徐也却借力凌空飞起,手中的刀不停。 “天雪!” 徐也使出斩雪十三刀的一招“天雪”,雪亮刀光如从天而降,轰然切下,飞射进苏清松的头颅中。 只见鲜血脑浆四溅。 全场瞪圆双眼,震恐不已。 苏清松至死也想不懂,这个年轻人凭什么敢在重重包围下动手,是自己和手下的命都不要了么。 那么果断。 那么凌厉。 当别人以为他要妥协之际,悍然出刀。 一刀毙敌。 徐也收刀归鞘,往后一退,复又悠闲坐到石凳上。 他弹了弹右肩上沾染的血滴,看着苏清松骇然倒地。 第13章 听我通冥令! 随着苏清松尸首栽倒在地,院中寂静了一瞬。 不单单是苏府的黑衣护院,就连撼天卫都一脸诧异。 他们也没想到,这位初上任的队尉,如此毅然决然,一刀就把前任瑶州府的知府,送去了鬼门关。 先前守在苏清松身边,那两铁塔般的汉子,一时双眼血红,如兽般咆哮起来。 “杀……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断,给苏大人报仇!” 四周角落,黑影掠动,身形起伏。 一片片寒刃上泛出的光芒,朝着徐也碾压过去。 咻咻咻! 忽然,一道道劲弩撕裂空气,迅猛射来。 黑衣护院的注意力,都在徐也身上 此时都咬牙切齿,持刀冲过去,发誓要把这几名撼天卫挫骨扬灰。 他们背后空门大开,岂料有人刹那间暴起发难。 当下,至少十名黑衣护院中了弩箭。 射出弩箭的,是撼天司的龙弩! 龙弩威力奇大,往往射穿一个人的躯体后,还会贯穿而出,连带着伤到其他人, 一时间院落里惨叫声四起。 撼天卫的身影从各处冒出来,飞到院落半空,如雨点般刷刷刷持刀斩下。 正是那十五名被隐藏在深山中的撼天卫。 徐也出城隍庙时,就给他们发了讯号,让他们偷偷跟来。 黑衣护院刚才见到家主苏清松被斩杀,本来就方寸大乱。 紧接着又遭突袭,更是惊魂不定,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摆好队形抵挡,又是十来人被交待了。 徐也身边的庄年五人,也早拔刀杀向那两铁塔般的汉子。 庄年修炼的八门将军金光印,十分霸道,他几乎是一个人压着那两人,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两方势力一短兵相接,苏府的黑衣护院就呈现压倒性的溃败。 虽然黑衣护院中有不少九品武者,但他们疏于训练。 平时欺压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们是很在行,但说到杀人斗狠,远远不及撼天卫老道狠辣。 短短片刻,庭院中就堆着一大片黑衣护院的尸体。 还有的黑衣护院吓得双腿发抖,当了墙头草跪地求饶。 但撼天卫对败类,向来是斩草除根,从不手软。 几刀下去,就是一片头颅飞起。 自始至终,徐也都端正犹然地坐在石凳上,眼睛都没眨过。 最终,撼天卫以七人轻伤的代价,镇压住了局面。 这时,一个装死的黑衣护院,猛地挑起,翻过墙去。 “往哪逃!” 庄年怒道,他拔刀欲追,却被徐也抓住了手腕。 “不用追,就指望着他去通风报信,跟上!” 庄年瞬间明白过来。 那苏子异修“心血通冥”到了最后关头,肯定会寻找一处隐秘之地,不一定就躲在苏府里。 事实也证明如此,连苏清松死了,他都不曾露面,显然不在苏府。 如果此前到处去搜寻苏子异,不知道要搜到什么时候,倒不如以力破刚,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这才是徐也带大家直捣苏府的原因? 原来他行事前,早就思虑周全了,这便是粗中有细么。 对于徐也,庄年的内心里,除了以前的偏见和轻蔑,又多了莫名的情绪。 或许是些微的敬佩,又或者是嫉妒。 一处幽暗的洞府中。 有一名阴邪干瘦的男子,坐在祭祀法坛前,正是苏子异。 苏子异面前的香上烟气袅袅,他轻声诵咒。 洞府深处,升起一道黑暗阴森的门,可以听到万鬼的咆哮呜咽声。 从门里,不时探出腐烂四肢,和空洞的鬼脸。 但好像受到什么阻隔,门里的鬼物并不能冲出来。 苏子异满头大汗,睁开眼,喘了口气。 “还是差一丁点火候,才能修成‘心血通冥’,继续焚香诵咒……” “苏少爷,不好啦!” 一名满脸血污的黑衣护院,冲进洞府。 这黑衣护院焦急喊道:“撼天卫那帮狗腿子杀进了苏府,在府内大开杀戒,老爷……老爷他……他被杀了!” “什么?!” 苏子异惊怒不已,火冒三丈。 这帮狗腿子好大的胆! 强龙不压地头蛇,敢惹到苏府头上! 事实上,苏府早就料到,县里会有撼天卫过来。 所以苏府至少派遣了一半人,出去全镇搜寻撼天卫的影踪。 没想到他们倒是头脑清醒,当机立断剑走偏锋,直接杀上门来。 如今,苏子异只想着召集苏府的护院死士,再杀回去,将他们挫骨扬灰。 苏子异刚迈了一步,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怒视着黑衣护院。 “废物,不带脑子的废物,你把他们引来了。” “苏少爷,我……” 苏子异伸手一抓,直接把那黑衣护院的脑袋抓爆。 洞府外,响起了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遭了,这帮狗腿子果然嗅觉敏锐,已经追了过来。我‘心血通冥’还未修成……算了,管不了那么多……” 苏子异又气又怒,连忙压下情绪,坐到祭祀法坛前,咬破了十根指头。 “心血为引,心咒为桥,万鬼千尸,听我通冥令,破!” 苏子异大喝。 那道阴森的门中,响起万鬼嗷哭的回应声。 原本还无法被召来的鬼魂腐尸,蜂拥而出,个个张牙舞爪。 苏子异见洞口已有人影,往那一指:“全给我上,把他们撕个粉碎。” 憧憧鬼影,朝洞府外冲去。 徐也当先闯进洞府,庄年紧随其后,不愿落于人后。 徐也刚迈进沉闷阴暗的洞内,便有一片鬼影扑来。 徐也拔出斩雪刀,横腰一斩,把一只鬼魂斩了散开去。 “恭喜点亮游魂图录。” “神魔点加1。” 嗯,这么弱? 徐也有些诧异。 这好像是一只最低级的游魂,一击就溃。 徐也刚斩了一只游魂,又从旁边跳出一具僵尸。 这僵尸全身呈淡紫色,行动迟缓,好像是僵尸中最低级的紫僵。 这紫僵伸着干硬的手臂,朝徐也的脖颈抓来。 徐也抽刀一斩,把紫僵横切成了两半。 “恭喜点亮紫僵图录。” “神魔点加1。” 好弱啊。 洞口碰到的游魂和紫僵,都是最低等的鬼怪。 徐也心里有了把握,看来自己没来迟。 这苏子异修行“心血通冥”,要么才刚刚入门。 要么,连门都没入,是在强行燃烧自身命元,勉强召来群鬼相助。 甚好! 虽然每点亮一个图录,才加1神魔点,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第14章 百头百手百脚 得益于原主的勤学精练,徐也的斩雪十三刀在融会贯通后,就如刻进骨子里一般,刀刀精准刁钻。 此时在阴暗洞府中,他简直是如鱼得水。 徐也的眼边有一道金光亮起,是庄年正祭出了金光印,也在大杀四方。 徐也心里很清楚,这庄年虽然嘴上从未挑衅,在服从命令时也不迟疑,但他那股较劲的心思,却时时刻刻展露无遗。 随他去吧,自己凭借系统勇猛精进,不是谁想比就能比的。 当下,徐也只管安心收割神魔点。 “恭喜点亮墓鬼图录。” “神魔点加1。” “恭喜点亮产鬼图录。” “神魔点加1。” “恭喜点亮大头鬼图录。” “神魔点加1。” 又点亮了几个图录后,徐也可以确定,苏子异修行“心血通冥”,根本就没入门。 因为他的通冥令,召唤的都是孱弱的低级鬼怪。 比如说墓鬼,这是一种只在墓地里出没的鬼魂。 它们会放出飘荡在空中的鬼火,导致进入墓地的人在原地兜圈子。 墓鬼喜欢恶作剧,只要不主动去招惹它,它一般不会害人。 而产鬼则凶恶许多,它会缠上临盆的妇女,阻挠其分娩,甚至害死孕妇。 据说产鬼只有在杀害另一个孕妇之后,才能转世投胎。 而这个被产鬼害死的孕妇,则会成为新的产鬼,接着去谋害其他的孕妇。 至于大头鬼,外貌既可怖又滑稽,它头大脚轻,走路时会常常跌倒。 如果在深夜时分,有“人”一头栽倒在脚下,它不喊疼,也不出声。 捧着脑袋起身就走,很可能就是一只大头鬼。 遇到大头鬼不用怕,别回头,也别喊它,就几乎不会惹到它,也不会被它所害。 苏子异见召来的鬼仆,根本挡不住徐也两人。 而洞府口,又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撼天卫,他一时气得发狂。 苏子异近来修行心血通冥,性情本来就变得暴戾嗜杀。 此时更是心智大失,神神颠颠怒吼道:“万鬼千尸,听我通冥令!入我口腹,食我血肉,展我神通!” 苏子异张开嘴,下巴往地下一掉,拉长的巨嘴就如同一道血门。 他朝洞府内一顿猛吸,各种鬼魂腐尸飘荡起来,都被他吸进巨嘴当中。 刹那间,苏子异的干瘦身躯,就好像一个发酵的馒头,不断膨胀起来。 变成了一个恶心的大肉团。 啵的一声。 他的肩膀上钻出不同鬼魂的头颅,面向四方。 盆骨下伸出一双双奇形怪状的腿。 胸前和背部裂出一只只手,或长或短,或干硬或者腐烂。 苏子异化作了一只百头百手百脚的怪物。 他那百颗头颅发出不同的嘶叫呜咽声。 百手百脚做出不同举动,他集中力量于一处,横空拍向徐也。 徐也抽刀一挡。 不料这怪物苏子异力大无穷,拍得刀刃一弯。 徐也整个人被甩飞,砸在凹凸不平的尖锐石壁上。 幸好徐也反应很及时,运转了心法,所以只是吐了两口血。 要不然这么碰过去,非得断碎几根骨头。 庄年那边,他的金光印直接被拍得黯淡无光,人也摔得很惨,只听见咔嚓一声,估计是某处骨头裂了。 徐也见不少撼天卫正从洞府涌进来。 这洞府里空间狭小,身法难以施展。 怪物苏子异身怀巨力,只要一阵横冲乱撞,几乎无地可躲,可能会造成不少撼天卫的阵亡。 徐也当即喝道:“出去,都出去!” 撼天卫一向训练有素,虽然还没看清楚洞府里的情况,但一听到队尉徐也的号令,一个个都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庄年的左臂脱臼骨裂,他用右手扶着左手,啊地痛叫一声扳动了骨头,把脱臼的地方还原了位置。 怪物苏子异抓住了机会,朝着庄年冲去。 庄年痛得满头大汗,反应不及,眼见怪物苏子异庞大的身影笼罩过来。 一旁的徐也眼明手快,一脚踹在庄年身上,直接把他踹出了洞府。 此时徐也身子一矮,弯腰出刀,抽刀斩中了怪物苏子异,又借着它拍向刀刃的猛力,电速飞出洞府。 从洞府出来的两人,都是心有余悸。 洞府里轰烈烈一阵响,洞口碎石灰尘纷纷扬扬。 怪物苏子异七冲八撞,奔腾而出。 不过这怪物一出了洞府,徐也当即就发现了他的缺点。 他那无数双腿乱走乱蹦,动作很不协调,走得是东倒西歪。 在洞府里还好,四处石壁撑着身子,狂猛进攻时,就像一头碾压过来的机器。 一到了外面,他没法协调百脚百手的动作,却成为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 徐也当即散开撼天卫,又挑选出燕小飞等,都是一些身法极佳的撼天卫。 徐也命令道:“你们利用身法快速接近,一接近就抽刀去斩。别管自己斩的是头颅,是手,还是脚,斩中就退,懂了吧?!” 只见一条条撼天卫的人影,一闪而上,斩中疾退。 他们来来回回,周而复始。 怪物苏子异的头颅、断肢,一个个一只只被斩了下来,逐渐被斩成了一个千疮百孔的肉球。 徐也见那怪物苏子异已是强弩之末,便命令所有人都退下,在远处各持龙弩。 无数利弩破空,射了过去。 苏子异本来就是燃烧着自身命元,才召来的鬼仆从尸,然后又强行吞噬百鬼,早就无法自控。 在一阵响彻深山的惨叫声中,肉球苏子异炸裂开来。 肉球散碎成了一堆堆的烂肉,粘稠的汁液炸得到处都是。 虽然撼天卫们,都经过了严苛训练,但毕竟这是第一次正式执行任务。 有些撼天卫见到此等恶心的场景,反胃不已,扶着树就吐了 徐也肚子里也是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恶心,把目光移开去。 在山林中休整了一番,徐也又领着撼天卫回到苏府。 紧接着,便是撼天卫们最喜闻乐见的环节——查抄府邸。 查抄府邸这种事情,向来是有油水可捞的。 而且撼天司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撼天卫在行动中的各种获利,允许适当地拿出其中一部分中饱私囊。 撼天卫和各种神魔鬼怪拼杀在一线,这便给了他们心里有了些盼头,不然谁会心甘情愿舍生赴死。 徐也一声令下,除了警戒望风的撼天卫外,其余人都满脸喜悦,冲进苏府各处房屋,开始搜括。 第15章 可堪大任?! 一众撼天卫们,开始在苏府内外忙活起来。 有的撼天卫查抄到大量的香烛,和圈养的牲畜。 以及各类符纸,瓷瓶装的人血、牲畜血等。 这些,应该都是苏子异为了修炼邪术准备的。 还有的撼天卫,在后院的一株老槐树下,挖出一大堆尸骨。 男女老少都有,埋尸时间不等。 自然也会有许多武学术诀的抄本。 不过对撼天卫来说,这些没什么用,都是些粗浅功夫而已。 有用的,便是那抬出的满满三大箱银两。 粗略一数,足足有六千多两。 徐也看着白花花的银两,若有所思,随即看向庄年,笑道:“庄年,银两你来分吧。” “我……” 庄年一阵狐疑,不知自己怎么突然被点名,他见到徐也脸上的狡黠笑容,顿时明白过来。 这家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若是银两分得好,那大家念的也是徐也的人情。 若是分得不好,自己在同僚心中,难免就会落下埋汰。 庄年思忖少许,正色道:“依照规矩,其中一半抬回撼天司县衙上缴。剩下的三千余两,队尉大人分一半,再余下的我们二十人大致平分,如何?” 说完分配的办法,庄年也略有些得意。 自己这般公正地分配下去,根本不会有人有意见。 一众撼天卫们都点着头,显然是赞同庄年的法子。 徐也却摇头道:“不行。” 不行? 这都能有异议? 庄年皱眉。 莫非是这队尉徐也穷困日子过多了,便开始贪得无厌,想再多吃? 他这样欲壑难填,众撼天卫即便不敢明说,也会在心里埋下不满的种子吧。 面对众人的目光,徐也笑道:“分一半抬回撼天卫上缴,我没意见。剩下的,我们一起平分,大家都辛苦了。” 庄年一愣。 自己又猜错了他? 在这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已经可见他手段的高明。 这桩收买人心的本领,当真是妙。 恐怕在众同僚的眼中,我和他孰高孰低,谁又能给大家带来更多利益,早有定论了吧。 果然,撼天卫们个个都喜气洋洋,齐声道:“谢队尉大人的慷慨赏赐。” 这么一个有胆识有头脑,行事又果断,还不苛待下属的人。 想必队尉这么一个小小的位置,迟早拦不住他晋升。 自己竟然还差点因为队尉一职,和他生出嫌隙。 庄年不由苦笑。 一顿分配下来,每个人都得到一百五十两左右。 按照购买力来换算的话,这一百五十两,相当于蓝星上的十五万左右,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分配完银两后,徐也又把撼天卫分成几组,散到开渔镇内,去追捕捉拿漏掉的苏府狗腿。 徐也还亲自去了和文村湖外的树林一趟。 他燃起阴眼符,见到青肚婆留下的怨气,开始在消散了,终于放下心来。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青肚婆的怨恨来自苏子异。 苏子异一死,怨气也就会慢慢随风飘散了。 忙完了诸多事情,已经到了后半夜。 徐也命撼天卫好好休整歇息,大伙这一觉就睡到了大清早。 这一天,开渔镇到处都在喊喊嚷嚷,炸开了锅。 开渔镇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苏府真的被清扫干净,荡然无存了。 苏府可是有一百的虎狼之士,无数的狗腿帮凶,可谓枝繁叶茂,是无恶不作的土皇帝! 把整个开渔镇糟蹋得苦不堪言的土皇帝! 一夜间,就这么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了? 徐也领着撼天卫出镇子时,无数的村镇民众夹道相送。 个个都跪地痛哭,感激不已,似乎把这一群撼天卫当成了救世主。 “恭送……恭送神兵神将!” “感谢神将下凡,为我死去的两个孩子报了仇。” “开渔镇要……要太平了!” 徐也见道路两旁的人饱含热泪,哭声大起,也不由地心生感慨。 世道凶险,步履维艰,这开渔镇暂时是太平了,可以后呢。 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担保。 徐也高声道:“你们且听着,我们不是神兵神将,是大鸿撼天司的甲卫! 我叫徐也,我想说的是,没人能保开渔镇一辈子的安宁,唯有自保,才是持久之道。 沿着镇外的山路,便可以走到烈阳县,再从县里,可以直接到瑶州府的撼天训练营。 你们若还有人不认命不服输的,便试着去成为一名撼天卫。 好了,路就在那,自己去选,自己去走,告辞!” 徐也的话语传了开去,跪在两旁的民众都抬起了头。 有的人还是十分迷茫,有的人却眼含期待,十分炙热,有的人一脸坚毅。 “撼天卫……徐也……” 许多人都喃喃念叨着。 徐也不管众人心里是什么想法,该做的自己已经做了,当下一夹马腹,一骑绝尘当先飞奔出了开渔镇。 民众们望着撼天卫骑队掀起的滚滚灰尘,齐声喊道:“恭送撼天司神将徐也!” 一行人策马狂奔,回到县衙时,已到了下午。 县衙主殿。 巡令李少居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细细啜了一小口。 徐也坐在一旁,把开渔镇的事情一桩桩细细道来。 李少居听得也颇为动容,神情时而欣慰时而紧张。 听完徐也的陈诉,李少居点头赞许。 他笑着拍上徐也的肩膀,道“好!初次领队执行任务,不但把交待的事情办得完美,还铲除了为祸一方的苏府。 行事有章有度,不但不拖泥带水,还能顺藤摸瓜,斩除遗祸。 徐队尉,可堪大任啊!” 徐也连忙道:“巡令大人谬赞了。” “不必谦虚。” 李少居摆了摆手,忽然严肃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徐队尉也知道,我这巡令任期两年就要满了,是时候该回京都长临城了。 这烈阳县的巡令一职,需要有能力者任之,你明白么?” 徐也当然明白李少居的意思。 李少居是撼天司指挥同知的长子,岂会长久待在烈阳县? 京都长临城,有的是让他施展抱负、大展宏图的地方。 李少居一走,这巡令的位置也就空了下来…… 徐也只是奇怪,自己初担任队尉一职,即便是此时行动堪称完美,但李少居的示好和看重,会不会来得太焦急了一些? 这位京都皇城官二代的心思,徐也不急着去猜,只是留了点心。 当下打着马虎眼道:“属下明白,必定为撼天司鞠躬尽瘁。”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接着徐也便离开了撼天司县衙,向自己的徐府走去。 第16章 柳树开花结满银钱 徐府门口。 丫鬟小贝倚靠着门墙,歪着头,百无聊赖坐在木槛上。 别人府院内的丫鬟,都是被指使去干各种脏活累活,里里外外一顿忙活,哪有歇一口气的工夫。 自己伺候的这位徐队尉,却很奇怪,不但生活自理,还很排斥去照顾他起居更衣沐浴之类的事。 有时候小贝还很惶恐,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被嫌弃笨手笨脚了,但好在从未被怪罪惩罚,也就放下心来。 为了不让自己闲到发霉,小贝只能把很干净的院落又打扫一遍。 此时,她见到又一位伟岸俊朗的官家大人走来,正是徐也,兴奋地差点蹦了起来。 小贝又见到徐也官服破烂,周身沾染着几大块污渍,不由道:“徐老爷,怎么每次见到老爷您,都像是从九死一生的地狱中闯了出来。 外面凶险,老爷要多顾及自己的身子啊。”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有点放肆,多嘴了,小贝低下头去:“小贝多言了,请徐老爷责罚。” 徐也摆了摆手:“无妨,这几天除了准备吃食外,不要打扰我。 对了傍晚时分,你替我跑一趟县衙,去领一套新的官服。” 小贝顿时双眼发光,意犹未尽地道:“好好好,徐老爷还有另外的事要交待么?小贝也一并办了。” 却见徐也并未吭声,一路走了过去,跨进后院便关上了门,估计是又要闭门苦练。 这次开渔镇一行,来去匆匆。 徐也准备趁着这一段清闲时光,来巩固一下神魔不灭心经。 三丹田篇,首先修行的是上丹田的泥丸宫。 泥丸宫,又被称为“黄庭”。 泥丸与全身百节相通,是人身之中的重中之重。 总摄众神,照生神识,是为泥丸。 徐也现在是八品境界,当下力贯全身,汇聚气力,直冲脑中泥丸。 少顷后,脑海中的黑暗一点点被驱散,就如拨云散雾般,清明了不少。 从泥丸宫里,伸出了八条锁链般的粗线,蔓延至脑海深处。 每一根线的末端,都链着一只神魔鬼怪。 比如第一根线,连着的就是瘦皮鬼,第二根线,连着的是青肚婆…… 原来连着的都是系统中,已经点亮的神魔图录。 徐也盘腿而坐,打坐练功,那八条线连着的神魔鬼怪,也如出一辙,盘坐练功。 嗯? 我练功时,图录中的神魔鬼怪也在练功。 莫非它们修炼的功力,能被我吸收利用? 徐也二话不说,练习了一个时辰的八臂神猿拳,以做测试。 撼天司收集的功法繁多,这八臂神猿拳,也是其一。 撼天卫们,各自的出身都不同,本领和所擅长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除了每个撼天卫都必须修炼的基础——斩雪十三刀和睡仙功碧云桩之外,大家还会选择不同的功法术诀防身。 撼天卫是刀不离身没错,但也不能只依靠着手中的刀。 刀毁了,就等死么? 这八臂神猿拳,走的是轻灵敏捷的路子,但又不乏刚猛之力。 在越复杂的地形中,诸如茂密的雄山森林,就越能神出鬼没。 修炼到高深处时,能化作八尊白毛神猿,每一尊神猿又展开八臂,每一臂又能在瞬息间打出八拳,登时铁拳如雨,可撼山断河。 徐也的身子忽缩忽展,身如猿猴,重拳破空。 一个时辰练习下来,进度居然和一天差不多。 徐也点开系统面板,查看进度。 姓名:徐也。 境界:初境八品。 心法:神魔不灭心经。 功法术诀:斩雪十三刀(圆满),八臂神猿拳(入门)。 点亮图录:8。 剩余神魔点:5。 这就入门了? 这个进展速度有点可怕啊! 徐也明白过来。 自己在练功时,那些点亮的神魔图录,被泥丸宫所连通,也在学着我这个主人练功。 我一旦停止练功,便能将它们的练功进度占为己有。 这就相当于我的修炼速度,瞬间增长了八倍! 这八倍还只是现在的情况,等以后点亮的图录越多,我的修炼速度就越快。 慢慢地,可以达到极为恐怖的地步! 也难怪了,这本心经会出现在第一批的神魔商店中,还是以优惠价出售! 简直太物超所值了! 有这个惊喜的发现,接下来一连五天,徐也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都把自己关在后院,修行神魔不灭心经。 五天下来,进度相当于别人修炼了四十五天。 此时的徐也,泥丸宫充盈,耳聪目慧,身法也更为灵敏, 更为神奇的是,在五天前,虽然徐也同样能把瘦皮鬼召出来,指挥者它上蹿下跳。 但只要距离稍微一远,或者时间一长,就会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吓得他连忙收了回去。 而现在,徐也端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瘦皮鬼飞墙上瓦,四处乱窜。 梧桐树上,是穿着惨白素衣的青肚婆,双脚点在细细树枝上,长发如瀑。 没错,徐也已经可以同时召唤出两只鬼怪了。 这青肚婆当时强袭苏府,被苏府的镇邪符所伤,待在图录系统一段时间,已经复原了。 所以,它要比和徐也在开渔镇战斗时强了许多。 徐也收回了两只鬼怪,在宅了五天后,终于踏出了徐府。 他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一扫胸中积郁,心情大快。 徐也换了一身便装,准备上街逛逛。 两年前的烈阳县,是一片颓败,人烟寥寥。 自从撼天司在此处设立了县衙后,就慢慢热闹起来。 这大晌午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四起,颇有一些安宁繁荣的景象。 徐也买了一片糖画,边走边吃着。 忽然听得前方一阵喧哗,一大帮人紧紧围在一起,鼓掌叫好声不断。 徐也便也上去瞧了瞧。 只见在重重人群当中,站着一个年轻道士。 那道士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道袍,头上一根木簪子,斜斜插在挽着的发髻中。 道士随手摘下一根柳枝,往地上石板路的缝隙中插去。 “看好了。” 道士提醒了一声,便解下腰间挂着的酒葫芦,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对着柳枝喷了一口酒雾。 刹那间,便可以见到那柳枝迅速变粗拉长,又长出一条条枝桠柳叶,在肉眼下长成了一棵矮柳,看得围观人群是啧啧称奇。 道士笑道:“神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注意了!” 说罢,道士伸手在柳叶上一点,便见柳叶间冒出一朵朵花来,却不是淡绿色的花,而是一枚枚铜板和一块块碎银,甚至还有一锭锭整银。 柳树居然长出了银钱来! 第17章 纸傀儡术 这道士喷了一口酒,就让一根柳枝长成了柳树。 手再一点,柳树便结满了银钱。 这一门点石成金的手艺,看得围观民众无不目瞪口呆,大呼神奇。 “道长,好俊的仙家手段啊,不知师从何处啊?” “爹爹,快看,快看,柳树开出银钱来了。爹爹,我们也买一株柳树回去种吧,这样我就不缺买糖葫芦的钱了。” “道长,如此神妙的技艺,可缺传人否?” 道士一拂道袍,倒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他一边把银钱铜板全揽进道袍里,一边笑道。 “明日晌午,本道再约诸位到此来,届时绝不藏私,传授大家此技艺,再会!” 民众一听,皆是激动不已,个个伏地磕头谢恩。 等那道士走远消失了,众人才收回崇拜的视线。 忽然有一个穿着破旧麻衫的汉子,一摸口袋。 他顿时大惊失色,慌张地嚷嚷开来:“天杀的,我的铜钱!我给重病孩子抓药的铜钱不见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众人都如梦初醒,去摸自己的口袋。 “我的银子也不见了,是那道士……” “臭驴鼻子道士,连本公子的银钱也敢骗,活腻歪了么……” 登时街上骂声四起,大家伙悔恨不已,都明白了过来。 那道士哪是有什么点石为金的手段啊,分明就是用障眼法骗了大家钱财。 被众人口诛笔伐的道士,早溜到了无人之处,又转进了一条偏僻小巷,越走越远。 巷口处身影一闪,身穿便装的徐也露出身形来,他紧握着腰间的刀,紧紧追向道士。 奇怪的是,那道士知道被人追踪,并不焦急。 徐也脚步加快,那道士也走得快些,徐也慢下来,道士也放缓速度。 始终和徐也保持一段距离。 此时,在一堵高墙的屋檐上,一名身穿麒麟官服的男子,正目视着小巷中的一切。 他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笑。 这便是巡令大人交口称赞的新队尉徐也么? 他难道就没有发现,那道士很古怪么? 步履僵硬,死气沉沉,根本就不像一个活人! 连这点眼力劲都没有,真不知道巡令大人,看中了他身上什么优点。 这人自言自语一番,终于忍不住飞身下去。 他拔刀一斩,斩到了那道士的腰上。 顿时,这“道士”就如漏了气的气球,瞬间枯萎下来。 他的尸体散成一张张纸片。 一张人的脸皮落到地面的道袍上。 徐也见到突然跳下来的人,微微眯了眯眼,却并不惊讶。 这人他认识,也是县里的撼天队尉,叫周十一。 上次徐也去主殿见巡令李少居时,李少居正在给其他两名队尉安排任务。 徐也和这周十一,也算有过一面之缘。 周十一咋舌嘲笑道:“徐队尉,这小小的一个纸傀儡术,再加一丁点障眼法,你也看不破么?” 徐也反问道:“周队尉,看事不能看表面,你怎么不想想,那道士为啥会使出纸傀儡术,来凭空造一个替身出来?” 周十一不曾料到徐也会有此问,当下皱眉道:“什么……什么意思?” 徐也叹了一口气,道:“那道士自然是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这才使出纸傀儡术金蝉脱壳。 周队尉,你闲暇时,也喜欢穿着麒麟官服四处招摇么? 这样子大摇大摆,想不惹人注目都很难啊。” “什么,你说是我打草惊蛇……” 周十一咬牙,满脸不忿,认为是徐也倒打一耙。 徐也摊手解释道:“我故意跟着纸傀儡替身,就是想让道士安下心来,以为他自己已经安全了。 那道士形迹可疑,很是古怪,指不定在县内有隐秘据点,又或是暗藏着一个团伙。 让他放心回去,便可能挖出更多线索。 可惜啊,周队尉这么一搅合,鲁莽斩了道士的纸傀儡。 想必道士已经警惕起来,甚至开始夺命奔逃了。” 周十一仍然倔强反驳道:“空口无凭,莫要反咬一口!” 徐也无奈道:“跟我来吧,那道士跑不了的。” 周十一仍是不信,但又经受不起好奇心的考验,便跟了上去。 另外一边,道士已走进一条曲折的小路,两旁都是层层叠叠的烂木房子。 他提着满袋子的银钱,心情十分愉悦。 “鸿朝的撼天司,不过如此。” 道士微微一笑,又七拐八拐,进了一间隐秘的木屋里。 晦暗的光线,隐约照出了屋子里的摆设。 正中挂着两条长长的纸幡。 一边书写着:无极圣祖降世救苦。 另一边写着:无上灿教渡世解难。 其外,屋子四处角落,推着一摞摞装订得很粗糙的书籍,书籍名为灿教教义。 有些放在最上方的书籍,被风吹开书页,零零散散显现出了书中的内容来。 灿教教义第十一条:凡质疑本教,信心产生动摇者,皆是大罪之身。需要绝食祭祀祈祷,死后方有缘法顺利归天。 灿教教义第二十七条:女子生来是污秽之身,初潮便是排解邪祟的开始。需要与本教中人阴阳调和,方能净化污秽之身,生下能被无极圣祖接纳的纯净后代。 灿教教义三十五条:我教中人,需为本教殚精竭虑,开枝散叶…… 尽是些匪夷所思,胡说八道的糟粕。 道士搬动着一摞摞教义,丝毫没有注意到,在烂墙的窗户后,有一张空洞的鬼脸缓缓升了起来。 正是青肚婆,无声地贴在房子外,在注视着道士的一举一动。 忽然,道士瞪大了眼,扭过头来,感应到自己的纸傀儡被人斩碎了。 道士慌张起来,看着满屋子的东西,有些不知所措。 最终他一咬牙,从指缝间弹出一点火星,溅射到书籍纸堆里。 干燥的屋内,火苗越蹿越大,形如恶魔,吞噬着屋里的一切。 道士冲到屋外,拔腿就跑。 他越跑越快,越跑越偏,料定了自己已经脱离了险境。 不过才刚擦了一把汗,便见自己被人两头围住了。 那两人一人身穿蓝色长衫,一人穿着麒麟官服,正是徐也和周十一。 原来徐也在围观道士表演时,便留了一个心眼。 那道士卷了钱跑路后,本来还一脸闲情逸致,忽然就变了脸色,正是被人群中身穿麒麟官服的周十一吓到了。 道士一路躲进死角,拿出一张符水浸透的纸,对着纸哈了一口气。 那纸片便鼓鼓胀胀,变成了一个和道士一模一样的纸人。 道士脱了袍子,给纸人穿上,指挥着纸人走到街道上去,吸引注意。 徐也把道士的小把戏看在眼中,他自己故意跟着纸人走错,然后放出青肚婆跟着道士。 此时徐也抓着干瘦道士的肩膀,把他拎了起来。 徐也问这道士什么是唯道是从,从道为事,结果他一问三不知,看来是个假道士。 再想问他,他却紧紧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只能把他扔进县衙的监狱里,来撬开他的嘴。 第18章 灿教 撼天司县衙。 司狱。 狱内昏暗潮湿,过道狭窄。 从四处高墙的窄小窗口中,透进来惨白而冰冷的幽光 一排乌黑的木架上,挂着一大串血迹斑斑的镣铐和链索。 木架前的邢台上,摆放着各类刑具。 长的短的钝的利的圆的瘪的…… 走进地下司狱,周十一看着早已经到来的徐也,很是尴尬。 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周十一看走了眼,跟错了纸傀儡替身,发现时已经晚了,于是想甩锅给徐也。 没想到的是,徐也早就有了周密的安排。 自己这么一搅合,让假道士点燃了隐秘据点,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一路上周十一忐忑不已,回来的时候,巡令李少居免不了询问了一番来龙去脉。 徐也却并未汇报周十一的过错。 这让周十一在窃喜之余,心里又极不好受。 那假道士的过于警惕,令李少居觉得背后的事情很不简单。 于是,李少居给的命令是——重刑拷问。 说到动刑,周十一是轻车熟路,成竹在胸。 他先是挑选了一个木枷刑具“喘不得”。 又带上了一把铁刷子,还有夹手指的拶子,刺指甲的竹签以及脚棍。 此刻的周十一有了底气,但因为承了徐也的人情,想再嘲讽已然说不出口。 便有些炫耀地道:“论严刑拷问的技巧,徐队尉你好好看好好学。那假道士嘴再严,也得全都给我吐出来。” 周十一提着各类刑具,像一只螃蟹一样,大摇大摆走进了关押假道士的牢房。 徐也坐在矮桌旁,点亮了一盏煤油灯,翘着二郎腿,无聊地等待周十一“凯旋”。 周十一进去瞬间,便传来假道士凄厉的惨叫。 先是声嘶力竭的痛吼,慢慢地变成忽高呼低的哀嚎。 紧着便是断断续续的低鸣,人快要断气了一样。 再然后假道士安静了下去,估计是痛地昏死了过去。 扑呲几声。 周十一给假道士拨了一头的冷水。 那假道士半死不活地清醒过来,忽地愤怒拔高了声音,吼道:“呸,你们这些罪人,休想从我得到半点消息。来,继续动刑,用重刑!” “我若死了,无极圣祖会超度我,马上转世为人上人,而你们……” “……你们统统都会下地狱!” “……下地狱!” 周十一气得又是一番重刑使上,那假道士的嘴却比想像中还要严。 不一会儿,周十一就出来了。 进去时,像一只螃蟹,出来时,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疯子,不怕死的疯子!” 周十一啐了一口痰,愤然骂道。 “人总是有弱点的,周队尉,我来吧。” “你来?” 周十一狐疑,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有弱点么? 你能行? 徐也无奈叹了一口气,起身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懒懒散散地走进了牢房。 只见那假道士瘫软坐在幽暗的一角。 他浑身是血,看不清是道袍浸满了血,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衣衫长袍都钻进了肉里。 要不是假道士的胸膛,时而喘息动弹几下,还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徐也便寻着一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坐下,随后大手一招,叫来燕小飞。 燕小飞便出出进进忙活起来,他搬进来一张大宽桌,又端上来一整桌的好酒好菜。 酒香浓醇,菜香四溢。 徐也顾不上是在牢房中,此时胃口大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还不停吧唧着嘴,吃得满嘴流油,很是诱人。 徐也美滋滋地享用着山珍海味,直到打了一个饱嗝,才擦了擦嘴上的油。 突然,徐也冷冷盯着假道士,说道:“无极圣祖已经抛弃你了……” 那假道士刚才见徐也进来,心里有点不屑,这些朝廷鹰犬的手段,无非是又动用重刑。 来吧,我不怕死,早死早转世。 却见那徐也不问也不动刑,只是摆下酒席开吃,虽然假道士的肚子早饿得不行,但越发瞧不起这新进来的撼天卫。 就这点小诱惑,我还挨得住。 幼稚,比刚才那粗鲁莽汉的手段还幼稚! 假道士不由地放松了心弦,再猛然听到徐也说自己被无极圣祖抛弃,吓得浑身一激烈。 “放屁,满口胡言!无极圣祖的名讳,岂是你们这些罪人能提的?” 徐也笑道:“先别生气,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点燃了自己的隐秘据点,其实并没有燃烧殆尽。 我过去的时候,又帮了你一把,重新点了火。 现在那儿已经是一片灰烬废墟了。” 假道士呆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帮朝廷鹰犬对我动刑,不就是想从我口中得知灿教的消息么。 如果我那据点没有燃烧殆尽,肯定会留下零碎的线索,那不正是他们所需要的么? 为什么又要重新点一把火,把一切都燃干净? 很不合常理,很奇怪! 眼前的这个人也很奇怪! 徐也又道:“当然,在重新点火之前,我捡到了一些半焦的纸页。 上面提到了灿教要隐秘召开五木会,设护法坛。 你想一下啊,那据点已经化作了一片灰烬,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而我,如果把五木会和护法坛的事情宣扬出去,你们灿教中人听到了。 肯定会认为,这些东西是从你口中泄露出来的吧?” 假道士瞬间明白了徐也的用意,面露惶恐,焦急反驳道:“我没有……” “你有!灰烬不会说话,你会。至少在灿教的人看来,就是你!” 假道士不顾全身剧痛,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我没有……我真没有……” “就是你,你背叛了灿教!” “没有……没有。” 假道士呜咽起来,像只受伤的小猫。 “你有,你是灿教的罪人,你是无极圣祖的罪人!” “不……不是。” “你要被无极圣祖诅咒,你要下地狱,永堕地狱!” 徐也的话,一句比一句铿锵有力,听在这假道士耳中,不亚于天上的滚滚惊雷。 假道士蜷缩在墙角,身子瑟瑟发抖,他抱住徐也的腿,哀求道。 “别,别宣扬出去,我不想成为灿教的罪人。求你了,银钱,女人,你想要什么?” 第19章 徐队尉太可怕了! 徐也看着脚下苦苦哀求的可怜虫,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你相不相信无极圣祖?” 假道士早已被徐也说的“背叛”两个字摧毁了心志。 此时他脸上全是泪和血混合物,麻木点头道:“我坚信不疑,无极圣祖是无所不能的。她是天上地下的主宰,能救度众生于苦海,能判决人神的转世,轮回,以及超度。” 徐也道:“好!好一个无所不能! 既然如此,你不如把五木会和护法坛的事情详细道来,还有你们潜进烈阳县的部署也一并交待了。 我们这些罪人,即便知道了,也奈何不了无极圣祖,甚至会成为无极圣祖的瓮中之鳖。你说出来,反而是戴罪立功。” 假道士一怔:“哪……哪有这样的歪理……” 徐也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那么,你就是不信无极圣祖,认为无极圣祖会败在我们手下。 不信,便是你产生罪孽的开始,便是叛教!” 说罢,徐也利索转过身去。 “好,我这就把五木会和护法坛的事情,泄露出去。” “灿教人人会把你当叛徒,诅咒你下地狱!” “永恒的地狱!” 徐也的话,击打着假道士最后的心理防线。 假道士本来就已经重伤垂危,接着又被徐也的一系列奇怪举动整得精神恍惚,此时脑海里的思维早就拧成了一团。 “……无极圣祖无所不能……戴罪立功……不信任便是……便是叛教,要下地狱……” 假道士张着嘴,神神叨叨个不停。 一开始,他的话还一字一句很清晰。 渐渐地,就越说越混乱,不由抱着头痛苦哀嚎。 在安静了片刻后,他见到徐也就要转身离开,吓得往前一扑:“我说,我说……” 原来,这假道士施展障眼法骗取钱财,是故意拉仇恨的。 到了明日的晌午,他再去赴约,必然会引起群愤。 到时候,自然就会有“苦度众生”的灿教中人出现,和这假道士演习斗法。 灿教中人降伏了他,既能黑一把道士,又能升华一下灿教。 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次,灿教是准备在烈阳县秘密扎根,设立护法坛,开始传教。 明天一早,他们会在深山老林中,隐秘召开五木会。 五木会,便是用来商议具体事宜的。 这五木会对灿教来说很是源远流长,而且来源于一个“传说”。 传说说的是无极圣祖见世间混乱,万灵野蛮生长,胡作非为,破坏了秩序,于是便想着亲手造出万灵之长,来统管世间。 这就是灿教中关于无极圣祖造人的传说。 具体的内容,是说那无极圣祖,随手取了五根木头。 把木头雕刻成人的模样,便形成了世间最初始的五个人。 其后,以五生二五,生生不息,人类便由此繁衍传承下来,这才有了芸芸众生。 徐也听得是直翻白眼。 别扯淡了,就算我读书少,你们也忽悠不了我。 这是抢女娲娘娘的生意么? 徐也估计,这灿教就是想给自己找个高大上的说法。 于是编造出了无极圣祖造人的事情,一下子就和人类起源挂上了关系。 太高大上了! 这所谓的传说,一开始只是一个说法。 久而久之流传下来,就变得越发神乎玄乎。 再经过一顿添油加醋,完善了前后因果,在愚昧的人眼中,就成为了真理。 而且这传说还编得很有心机。 据说无极圣祖招人用的那五根木头,分别是榆木,枣木,桑木,柞木和槐木。 这正好是取火的五木。 毕竟人类是在学会人工取火后,才迈进了一个新的文明阶段嘛。 徐也在内心吐槽了几句,然后询问五木会的具体地点。 不过这假道士只是底层人士,不知五木会的位置,但是今晚在犁河的河岸,会有人派船来,对了暗号便接他过去参加五木会。 徐也把该问的都问清楚了,说道:“你既然不怕死,就自行了断吧,你信任的无极圣祖,会判决你该去什么地方的。” 牢外的周十一,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终于见到徐也出来,正想询问,却猛然听到牢里响起一毛骨悚然的惨叫,不由大惊失色,连忙窜了进去。 只见一个小东西扑腾到了自己脚下,好像是……半截舌头。 周十一再看那假道士,嘴里血流如注,赫然是自己拔掉了自己的舌头。 探了探他的鼻息,只有气出没有气进了,已然是必死无疑。 周十一眼皮一跳,回头看去,看到徐也正走到监狱门口,在踏上台阶。 幽光照耀着徐也伟岸的背影。 冷风吹来,周十一打了个寒颤。 这个徐队尉……有点可怕啊。 撼天司县衙。 主殿。 李少居面色凝重,撑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三人。 烈阳县的三位撼天队尉,都齐齐整整站立在殿中。 除了徐也和周十一外,还有一位叫邓翼的队尉。 这家伙长得像个巨人,比挺拔的徐也还高出一个头有余。 邓翼站在那,就像一面坚不可摧的墙。 李少居道:“这灿教起源于搏阳府,在那一带四处为祸。 搏阳府的同僚们,为了扑灭灿教,付出过惨重的代价,却收获甚微。 没想到灿教已经渗透到了瑶州府,还想以我烈阳县为据点,传播开来。 我们必须不惜代价,斩断这股蔓延的趋势!” 李少居缓了口气,看着三位队尉:“我的两年任期要满了,马上就要回京都长临城了。这巡令位置迟早会空下来,各位可要好好表现。” 周十一和邓翼顿时都面露期待。 尤其是邓翼,听得很是激动,胸膛几个大起伏,鼻息呼呼作响。 “那么,谁愿意晚上去犁河的河岸,冒充那假道士,坐船去探明白五木会的位置?” 邓翼立马道:“巡令大人,我去!” 李少居摇头:“不行,你人高马大,体型太壮太特殊,容易引起注意和猜忌。” 周十一略一思忖,道:“我去吧。” 李少居仍是摇头:“也不行,周十一你在县内担任了很长时间的队尉,熟悉你这张脸的人,太多太多了,也容易有意外。” 李少居说着说着,便看向了徐也。 徐也面不改色,心头却不免嘀咕,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不就是摆明想让我去么。 我刚从瑶州府的训练营被调过来,完全就是一张陌生的脸嘛。 李少居笑道:“看来,只能劳烦徐队尉了。” 第20章 画舫 李少居一脸和睦,总是笑如清风,凡事也喜欢询问下属意见,但实则让人根本没法选择。 当然,他也不会非要把这种“羊入虎口”的活,塞给徐也。 李少居之所以看好徐也,是因为和灿教这种机警隐秘的势力较量,不是仅仅靠一身蛮功夫就行,还需要脑子。 徐也能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假道士嘴里,撬出重要的消息。 在李少居的眼中,徐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 另外也和李少居的心境有关。 身为京都知名官二代,一举一动都笼罩在父亲的阴影下,常常被人暗地里说没有父亲的扶持就不足成事。 所以,李少居对锐气十足的新人,更容易产生好感。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其他两位队尉,自然无话可说。 徐也刚出主殿,就被邓翼叫住了。 邓翼那庞大的身躯从背后笼罩过来。 “灿教都是一帮穷凶极恶之徒,希望徐队尉有惊无险,大胜归来!” 邓翼呲牙笑着,伸出一对大铁掌,拍在徐也肩膀上。 这两掌,就像两座泰山压在徐也的左右肩头。 徐也整个人被拍得顿时矮了两尺。 脚下的青石板裂开,塌陷出了一个深坑。 是在试探我的修为么? 徐也不动声色,运起八臂神猿拳的暗劲,八臂之力合于一臂,猛地往上一抬。 邓翼就感觉手掌心有一股锐力袭来,连震了八次,震得自己手麻酸痛。 所谓十指连心,这锐力由手向心,刹那间心里也仿佛有针刺般的痛。 邓翼连忙抽开了手,看着徐也脚下的深坑哈哈大笑道:“徐队尉,我是个粗人,刚不小心用了大力,你双脚没事吧?” 徐也脚尖一点,轻飘飘从坑里出来,也笑道:“我很好,我看邓队尉一头的汗,可是身体抱恙啊?” “无事无事,徐队尉不必介怀。” “好说好说……” 两人对视又是一笑,笑声都很爽朗,显得“其乐融融”。 到了傍晚,各撼天卫都依照李少居的安排,各就其位。 擅长隐匿追踪的燕小飞,奉命紧紧跟随徐也乘坐的船,随时汇报位置状况。 其余撼天卫,除了一个十人小队,留守在县衙策防之外。 其余所有人都在周十一和邓翼的带领下,倾巢出动。 李少居又知会了县令何正一声,命县尉领着三班衙役随时待命,以防备空虚的烈阳县有突发事件。 深夜。 犁河。 月光照耀,平缓的河面铺上了一层清冷的幽纱。 徐也身穿道袍,负手立在河岸边。 河中飘荡着一艘画舫,有着两层精致的小楼。 画舫开着窗,从窗口透出几团温馨的光亮。 隔着窗口的帘幕,隐约可以看见舫内的粉色罗帐,以及沉木香榻。 烈阳县这些年再破落,人心再惶恐,青楼也从未消失过。 醉倒温柔乡,不问明日事。 这儿的青楼女子,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至少也是有一门技艺傍身。 徐也本来以为,那河面上的楼船,只是普通的青楼画舫,却又觉得奇怪。 此时那艘画舫即无悦耳丝竹,也无莺燕笑谈。 就好像无人乘坐,就自个这么任性地漂流着。 徐也思忖间,一个娇艳欲滴的声音传来:“客官这是从何处来的啊?” 这是开始对暗号了。 这些东西,徐也都从假道士口中问出来了。 他便不急不缓地道:“从四面来,到八方去。” 那个女声哦了一声,又酥麻入骨地娇笑道:“客官你且听好,上面下面左面右面,心里面有天地。” 徐也接道:“北方南方西方东方,掌上方有人间。” 那画舫终于停了下来,转了个向,便往岸边驶来。 徐也一走上画舫,便觉得温香扑鼻,不禁心神摇动。 传中站着一名肤色白腻的高挑女子,穿着霞云薄衫,披着朱红色的散花披风,妍姿俏丽。 她柔柔弱弱地弯膝行了一礼,笑道:“奴家阿水,见过公子。公子为我教披荆斩棘,潜伏在烈阳县实在辛苦了。阿水这便载着公子去五木会见护法,共商大计。” 徐也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用鼻子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也寻着香榻坐下,那阿水已经端来了酒水。 兴许是她自个偷偷喝了一杯,此时脸色一片霞红,呈现微醺状态。 她掩嘴一笑道:“公子请慢慢饮酒,我给公子跳个舞助兴。” 阿水香足一点,人影蹁跹,薄衫飘动。 舞姿优美诱人,看得徐也直吞了一口口水。 只是…… 只是不太对啊。 不对的是……眼前怎么突然出现了三个阿水! 徐也只觉得画舫中的一切变得迷幻起来,双眼前朦胧一片。 徐也扭头,看见香塌上的小香炉,袅袅飘荡出清冽的檀香味。 越闻头就越晕,里面应该参了些特制的迷药。 徐也装成昏昏欲睡的模样,仰头倒了下去。 阿水连忙飞身上来,抱住徐也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道:“别慌,只是教中的老规矩。” 听到阿水的话,徐也放下心来。 看来不是自己被发现了,只是灿教中人素来谨慎,对底层人士也不十分信任,所以也有些提防的手段。 徐也当下运转心经,泥丸宫一片清亮,脑海也清醒过来,但仍然假装成昏迷的模样。 阿水喊了几声,又轻轻摇了徐也几下,见徐也都无反应,便放开了他。 她走到画舫中间,手指上化出长长的指甲,往木板缝隙里一插,紧接着把一块船板完全地卸了下来。 窗下是哗啦啦奔腾不息的水流。 阿水又拿起一件长袍,用三叉木棍支着,放在窗口,伪装成有人一直坐在窗边的模样。 然后,她一把抱起了徐也,从卸下的船板口跳进了冰冷的河水中。 徐也微眯着双眼,惊讶地发现船底趴着好几只奇怪的玩意。 那玩意四肢干瘦细长,披散着头发,前身双臂撑着船底,后面双脚在不断地蹬着水。 是水鬼! 原来水下有水鬼在驮着船行驶。 徐也被阿水拽着,往河里越沉越深。 那些水鬼却盖好了卸下的船板,继续驮着船往前行驶。 这灿教也太过慎重了吧! 徐也心头一咯噔,也不知岸上的撼天卫,能不能看出破绽,若是只知道死死盯着画舫,那我就惨了。 我得单刀赴会,一人面对群魔乱舞! 第21章 灿教护法 徐也一路往河下沉去,一直沉到了河底。 河底的流速很慢,流水声也变得细微起来。 当然,现在的徐也,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什么流水声。 因为他呛得慌。 本来以徐也的修为,在水里可以来去自如,都是小菜一碟。 问题是自己现在不是装昏迷么,只得张着嘴吐泡泡,呈现一种溺水呛水的状态。 水流从口鼻涌进了腹部肺部,肚子鼓鼓胀胀的,有一种窒息的钝痛感。 为了巡令的位置,我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不过在山神庙中,已经经历过一次九死一生了。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自己也就别矫情了,只能开始去慢慢适应痛苦。 好在阿水游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托着徐也上到了岸边。 徐也悄悄打量了一下,发现这儿并不是犁河的河岸。 估计是游进了犁河的几个小分支之一,具体在哪没法判断。 难怪刚才水位忽然变得很浅,磕磕碰碰的,自己还撞到了不少的石头。 徐也眼见阿水要低下头来,以为她要打量自己是不是昏迷状态,便赶紧紧闭了双眼,继续做溺水状。 不料嘴唇上却柔柔软软的,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嘴上有一股吸力,要吸出自己肺部腹部积压的水。 徐也知道是时候了,就不再装睡,猛地坐起。 可能是出于报复的目的,他哇地吐出一大口水,喷了阿水一脸。 徐也跌跌撞撞地站起,东倒西歪地走了几步,可谓是演技精湛。 “这是……这是哪儿?” 他又迷迷糊糊问道。 阿水抖了抖湿漉漉的身子,说道:“就快要到了,请跟我来吧。” 岸前不远处,就是一片茂密的山林。 林中的树木高大,盘根错节,有一种原始森林的厚重感。 徐也跟随着阿水穿过百来丈距离,已经隐隐听到人声。 又踏着一条巨大的树根盘旋而上,终于到了。 前方矗立着一个巨大的木架子,木架下站满了人。 一个戴着尖嘴彩绘木面具的人站在木架子上,那人看向一尊盘坐结印的雕像,朗声道:“先拜无极圣祖。” 木架下的一群人,个个都目光呆滞,行动僵硬,听到命令立即跪地朝着雕像拜去。 那人又道:“再拜本护法。本护法在此设护法坛,会引领你们从污秽的世间,正式走进灿教,走向纯净乐土。” 人群都机械般齐齐掉头转身,对着那人又是一拜。 徐也留心听着。 根据假道士所说,此次灿教派遣来来烈阳县的是教内的一位护法,名字叫李如寄。 这李如寄修炼逆血功,已至七品巅峰,十分嗜杀好战。 在李如寄的手下,还有四位能力助手,都是使剑的好手,合称为四子剑。 这些人肯定都在这儿,自己一个人进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徐也思忖间,又听见那李如寄大喊道:“好,最后流下你们污秽的血,献给无极圣祖,你们将会得到净化和指引。” 那一群人便一个个排起长队,队伍首位的人,拿起刀对着手臂就是一划拉,连半点皱眉都没有,好像是一个不会痛的傀儡。 血流进一个大漏斗里,估计是收集给李如寄练习逆血功的。 李如寄见人群有条不紊地排着队,便冷冷地朝徐也这边看过来,对阿水道。 “把他带过来吧。” …… 燕小飞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河上的画舫。 在加入撼天司之前,燕小飞是一名马贼,经常盯着梢一晚上不用闭眼。 他从小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双好腿功。 到撼天卫后,也专精灵巧轻身术,学的是云燕功。 身法一经施展起来,简直比风还要轻。 燕小飞一直紧紧跟着画舫,又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渐渐地,他就觉得不对劲了,窗口的人怎么一动不动的。 再看那船,行进得也太规律了。 感觉到了诡异之处,燕小飞便身子一飘,如一片薄薄的羽翼般滑翔了过去。 他无声无息落到船顶,从窗口悄悄望里一看,里面的“人”果然是支起来的一件长袍。 情况有变,燕小飞跳进了画舫内。 画舫空空如也。 奇怪,我一直盯着画舫,画舫里的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燕小飞四处嗅着,嗅到檀香时头有点晕,便连忙捂着鼻子,到处看着。 他不但人机灵,眼睛也尖得很,发现了那船板上有一条划痕。 燕小飞捣鼓了一下,卸下了船板。 听着船下的水流声,他还没做出反应。 忽然,从下方伸出了一只手,把他拽了进去。 第22章 率先发难 燕小飞被一只手从画舫的缺口拖进河里,就要拔出腰间的刀反抗,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慌,是我。” 燕小飞定睛一看,不禁一愣。 只见船下漂浮着几只水鬼的尸体,水面浮着一层血沫。 庄年正游在水鬼的尸体下,右手持刀,左手正拉着他。 燕小飞奇道:“庄年,怎么是你?!” 庄年嗯了一声,回应道:“你们都盯着水面,我便想着万一水下有蹊跷怎么办,于是一直潜藏在水下,悄悄远远地跟着。睡仙功练就的敏锐听觉,果然在船行驶不久后,让我听到了异响……” 庄年带着燕小飞往河底游去。 “闻到了么,有血腥味,应该是徐队尉留下的线索。” 两人越往下沉,水鬼尸首的血腥味就越远了。 又有一股新的淡淡血腥味,钻入了鼻孔。 河底围着一条条喜欢血腥味的鱼,游来游去。 燕小飞明白过来了,看河底有拖拽的痕迹,又想到画舫中闻了就头晕的檀香小香炉。 徐队尉应该是假装晕迷状态,他想留下痕迹,又不能有大动作,更不能突兀,让对方发觉。 于是就因地取材,故意用河底尖锐的石块,划伤了身体,所游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血痕。 庄年也是在杀掉水鬼后,发现河底有排成一长串的鱼,冲了上来舔舐血腥,才明白过来。 狠人! 庄年心道。 这件事情看起来微不足道,但在危急时刻,能临机应变,就非同常人了。 再说了,河底下的流速是很慢,但血腥味也会很快被冲散。 即便是五感灵敏的撼天卫,也未必能嗅到这一点。 明知道留下的线索,可能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但还是做了最努力的安排。 庄年说不钦佩,那是假的。 他叹了一口气,嘴上冒出一连串咕噜噜的气泡。 庄年道:“你赶紧上去通知一声,行动做相应调整。事不宜迟,我先顺着稀疏的血腥味和鱼群跟过去。” 燕小飞点头答应,正要朝上边游去,又回头:“庄年,你不是和徐队尉看不对眼么,怎么这么勤快?” 庄年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心头产生了莫名的情绪。 他不由地想起在苏子异的洞府里,那百头百手百脚的苏子异朝自己袭来时,若不是徐也那及时地一踹,把自己踹出了洞府。 被那股凶猛的巨力拍到了,自己不死也得重伤了吧。 庄年也不知道徐也是不是有意救自己,但事实是因为他那一脚,自己幸免遇难。 所以自己是报恩么? 说不清道不明。 庄年倔着嘴不愿承认,只是道:“没什么,职责所在罢了。” 说罢再不耽搁,像一条鱼一样摆着双腿,顺着嗅着极淡的血腥味迅速游了过去。 …… 另一边,徐也正跟在阿水背后,踏着大木架子的木梯,拾级而上。 他发现那护法李如寄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周围不少戴着木面具的人,都奇怪地盯着自己。 虽然看不清脸,但眼神不善。 很诡异。 为了安全起见,徐也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放出了瘦皮鬼,跟着护法李如寄去一探究竟。 这瘦皮鬼的特点,一是速度如闪电,二是一嘴血牙锋利无比,连铁链都能咬断。 在茂密厚实的深山老林中,要隐匿身形,实在是小菜一碟。 李如寄沿着巨大树干上被凿出的路,进了一间搭建在树上的木屋。 阴暗的角落,一个驼背矮小的老人恭候着。 老人脸上也戴着木面具,只是面具上的色彩,没有护法李如寄的丰富传神。 佝偻老人端着一大盘血水,走到李如寄跟前。 他腰间挂着一把短剑,估计就是李如寄手下的四子剑之一。 李如寄把双手伸进血盆里,血水如有灵性般,欢快地顺着李如寄手臂往上爬。 像一条条血红的蚯蚓。 李如寄刹那容光焕发,身上血光大盛,喘气道:“爽,舒爽……” 片刻后,盆底血尽,李如寄伸回了双手。 血光褪去,他看着老人道:“香血丹炼得怎么样了?” 老人低头道:“已经过了‘三炙四滚’的步骤,马上就要炼制成功出炉了……” 李如寄笑道:“不错,等吃了那颗香血丹,再洗一次血浴,我这逆血功就要圆满了,届时冲击六品有望。在一个区区的烈阳县,完全可以横行霸道了。” 佝偻老人恭声道:“提前恭贺李护法血逆功大功告成。” “好!对了,待会你去见下那道士。别的不用说,就直接……” 李如寄化掌为手刀,做出抹脖子状。 佝偻老人一惊。 “直接杀?他潜伏在烈阳县,把周边局势和势力摸了清楚,也算是有功劳苦劳的。” “所以啊,灿教已经不需要他了。直接杀掉,才是最安全的。” 老人又道:“我们不是需要通过降伏他,唱一个剧,好让灿教在烈阳县民众中传播开来么?” 李如寄声音冰冷了下来。 “老马啊,我对你很失望。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墨守成规。现在已经不是扎根搏阳府那会儿了,还能容忍我们慢慢吞吞地发展。撼天司的鹰爪到处都是,情况在变,我们的手段也要变得更酷烈。” 佝偻老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是!” 老人走出树屋,面泛杀气。 他没有注意到,在浓密的树叶中,龟缩着一只像猴子般的丑陋鬼东西,咕噜噜地转动了下眼珠子。 …… 这是一间狭小的屋子,长宽不过一丈。 四周的墙上,挂满了木制面具。 是灿教的五木面具。 徐也进到这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来时,阿水就离开了。 好在他并没有孤坐多久,就有一名佝偻的老人和蔼地走了进来。 “你的事情办得很好,马上可以晋升为护法坛使者了。看,护法送给你什么好东西?” 老人笑眯眯地从背后摸出一个长条的木盒子。 徐也伸长脖子,凑过脑袋看去。 这傻子,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老人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然而,就在老人眯着眼成竹在胸,就要出手却不留防备时…… 徐也率先暴起发难。 四子剑之一是么? 那就先卸了你的剑。 徐也一脚踢飞老人腰间的剑,同时双手呈半圆合围,掐住他的脖子。 咔嚓! 徐也十指并拢一掐,直接把他脖子给掐断。 第23章 冲击七品 徐也出手十分果断,在老人全然没有防备时,全力出招,就是要达成一击必杀的效果。 而佝偻老人在脖子被掐断前,怎么都想不通,这个必死无疑的瓮中之鳖,为什么会先发制人? 随着脖子被掐断发出的,那一声清脆美妙的咔嚓声。 徐也完成了这次极为短暂的搏杀。 老人的疑惑,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徐也松开手,看着佝偻老人歪着脑袋倒地而亡,也舒了一口气。 为了确保老人死透了,又召出瘦皮鬼,对着老人的头颅一顿“补刀”。 屋内的景象惨不忍睹。 徐也蹲下身,开始摸尸,结果只摸到了一把古铜的旧钥匙。 这钥匙被老人揣在里层的胸口前,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把钥匙收好后,徐也贴着门,从缝隙里往外看去。 护法李如寄正在木架高台上,颐指气使地指指点点。 李如寄的脚下,正以十余人一组,各扛着五根巨大的原木。 门外有灿教中人走过,低声交谈着。 徐也得知五木会马上要开始了,灿教中人都要去祭拜这五根“造人”的原始之木。 所有灿教中人都要去么…… 这老人是李如寄的心腹,他的缺席,很容易引起注意,事情也会随之败露。 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徐也从墙上取下一枚尖嘴的木制面具。 据他观察,这面具上的色彩越丰富,就说明教内的地位越高。 徐也选了一个色彩丰富的戴上,这样有利于走动。 又选了一个原色的揣在怀里。 原色的面具是最底层的灿教中人戴的,这样一来人数庞大,利于浑水摸鱼。 徐也走出小屋,关好门。 他戴着面具,时而混进队伍,时而独行,不断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些搭建的都是便捷的木屋,围着树干而建,层层叠叠。 徐也越走越深,渐渐地人声远了,却闻到一股药香。 他嗅着香味,走到一扇大门前。 这扇门开在树干上。 估计是树中被挖空了。 徐也从怀中的钥匙偷偷打开门,看到面前放着一个精巧的丹炉,不禁想起李如寄提到的的香血丹。 香血丹的炼制,需要很多稀有的灵药芝草。 比如血莲、沾仙草等。 而且要经过“三炙四滚”的步骤,才能炼制成功。 三炙,指的是经过三次大火闷炼,这一步是要炼出所有药草的精华气。 四滚,指的是要用特制可以不停翻滚的丹炉,把互相排斥的精华气,一点点融合,互补互助。 想要炼一枚香血丹,是非常耗时耗力的。 除了材料稀有之外,炼制过程有一丁点的差池,都会前功尽弃。 打开丹炉,躺在里面的是一滴比小拇指指甲盖还小的深红色丹药。 徐也迟疑了。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这枚香血丹,是李如寄用来七品巅峰冲六品的,药力肯定很生猛。 九品武者力量在皮,到了八品就能皮肉筋骨合一。 而到了七品,则是炼血。 这枚香血丹,可以帮徐也提前稳固好血脉。 当然,前提是自己能挨得住,才能直冲七品。 挨不住,人就没了。 徐也微张开嘴。 吃! 拼了! 虽然自己在沿途留下了痕迹,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要知道这个地方,光李如寄一人就是七品巅峰,其余的四子剑估计是八品。 再加上一大帮灿教教众,自己一个八品不拼一把,估计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一念至此,徐也把香血丹扔进了嘴里。 丹药进了嘴里后,一开始只是舌头有点烫。 慢慢地香血丹融化成一滩浓液,滚下了喉咙。 吃下去后,有那么十几瞬,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好像喝下去了一口白开水。 但是紧接着,浑身就燥热起来。 身体里仿佛有无数条沸腾的河在奔流。 是血液,体内的血液好像烧开的水,四处流窜。 徐也头冒雾水,整个人氤氲在一团水汽中。 他紧紧咬牙,忍受着药力在身体里肆虐的痛苦。 血液越来越烫,血管挤压得仿佛要爆裂开来。 每一条血管里,都似乎藏着一把烧红的刀。 徐也赶紧运转心经,导引强大的药力,去冲击泥丸宫的黑暗部分,来转化炙热的力量。 木架高台上的李如寄,正指挥中人竖立起了五根巨大的树木。 五木拱卫着无极圣祖的雕像。 忽然,李如寄眉头一皱,看向前方最大的一株古树。 他察觉到什么,又有点捉摸不定。 那不是炼香血丹的地方么?! 不能出任何差池! 李如寄见老人没在,便给阿水使了一个眼神:“去看看,靠近香血丹丹炉的,杀无赦!” 丹炉旁,徐也汗出如流水,浑身湿透,地下也是一大片的水渍。 脑海中的泥丸宫,黑暗部分一点点被驱散,一点一点消减。 但血液仍是越来越热,痛苦也越发剧烈,果然难以承受这股药力。 我不会在冲击七品的道路上,出师未捷身先死吧。 忽然,一个绰约身影推门而进。 正是阿水。 这时的她,和接徐也时的柔弱顺从的阿水,完全是两个模样。 面无表情,杀气涛涛。 果然,灿教就没个正常人。 还以为这阿水,是一个被拐进来的无知少女,现在看来,恐怕也是惟命是从,失去自我的傀儡。 再看她拔出腰间的软剑,徐也明白了,她是四子剑之一。 阿水软剑一抖,剑尖如张嘴的毒蛇,噬咬而来。 徐也迅速运劲,点地而起。 人在半空,徐也大叫不妙。 血管怎么好像到了爆裂的临界点,全身针刺般的痛。 这一下痛得徐也青筋暴起,又滚出了一身热汗。 完了。 看来是体内的气劲,和药力冲突! 在未完全炼化药力前,自己如果出手,就真的会像个气球一样炸裂开来…… 更惨的是,药力在源源不断冲击泥丸宫。 泥丸宫里一片翻江倒海,没法召唤出系统中点亮的图录。 徐也叫苦不迭,人刚落地,阿水的剑就追了过来。 剑上冷光逼人,映照进徐也的瞳孔里。 剑越来越近,就像索命的死神已经飞到眉前。 要么爆体而亡。 要是死在剑下。 都是死路,完全没得选啊! 第24章 你必死无疑 徐也脑瓜子一凉,阿水的剑已经近在眉前的咫尺。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一声“还你一踹之恩”,徐也便觉得腰间被人踹了一脚。 这一踹用的是巧劲,不但让自己躲过了抖来的软剑,人也安安稳稳落到地面。 来人一踹之后,又是一招“激雪”,以刀化白光流星,逼退了阿水的攻势。 随后他就地一滚,抽出横切进树中的刀,和阿水战作一团。 徐也见是庄年,正要询问撼天卫的情况,忽然又见到一人咋咋呼呼地,像燕子一般滑掠过来,持刀守在自己身边。 燕小飞兴奋道:“徐队尉,我也来了!” “好!其他人呢?” “都在赶来,他们要散开队形,设下包围圈,以防有漏网之鱼。而且巡令还请调了霖县的撼天卫来支援,争取把这些玩意一网打尽。我和庄年先偷偷摸了过来。” 闻言徐也心头一暖,当下再不废话,专心致志化解药力。 把一股股的炙热药力,直轰向脑中的泥丸宫。 一时之间,徐也的脑门上是云蒸霞蔚。 就像一个雾人。 随着扑扑簌簌的声响传来,又有不少灿教中人飞到树干平台上来。 在这阴暗空洞的树木当中,那些戴着怪诞木制面具的灿教人,有如鬼影憧憧围了过来。 庄年鏖战阿水,本来是稍胜一筹的,可随着灿教中人的加入,他就渐渐难以支撑了。 只能和燕小飞退守,一前一后把徐也护在正中。 燕小飞就更惨了,狭小的地方身法施展不开。 他的实力只有九品巅峰,算是才半根脚趾头触碰到八品的门槛,应付灿教中人的围攻,显得很吃力。 不消片刻,徐也便看见一片血花泼洒过来,脖颈和脸上一片温热。 又听见燕小飞啊地痛苦叫了一声,原来是他肩膀上中了一爪,伤口深可见骨。 燕小飞痛道:“完了,完了,同僚都是属乌龟的么,这么久还没来?” 庄年安慰道:“别自乱阵脚,聚精会神迎战,能杀一个是一个。” 庄年的话才落音,身上也添了几道浅浅的伤口。 燕小飞闻言叹气道:“都怪我当马贼时做过不少亏心事,这就是报应吧。罢了罢了,此生揭过,来生再当个好汉!” 此时庄年被灿教各类兵器架住,几乎动弹不得。 眼见燕小飞就要遇害,而阿水又全力出剑。 满树内都是明晃晃的剑光,就像无数条毒蛇,要把重围中的三个可怜人一举吞噬掉。 徐也豁然睁开双眼。 七品! 他终于挨住了狂猛的药力,冲到了七品! 徐也一握拳,只觉得血液中蕴含可怕的力量,整个人都沸腾狂躁无比。 他伸手过去,从无数道锋利的剑光中,夹住阿水的软剑。 手臂上的肌肉一鼓荡,一股股气劲奔进软剑内,登时把软剑震成无数碎片。 阿水大惊失色,握剑的手滚烫无比,人已经被巨力震飞。 逼退阿水后,徐也手上的动作不停。 八臂神猿拳前,铁拳如雨,一瞬间打出八拳,八拳后又接着八拳。 那些围住庄年和燕小飞的灿教中人,朝外跌倒过去,血水四溅,惨叫声连绵不绝。 徐也提起两位同僚,像陀螺般升起,飞出包围圈后,把两人护在背后。 此时徐也的血液仍是十分滚烫,但药力已经和身体接纳融合,给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力量。 他就像一个滚滚热浪的烘炉。 庄年两人只觉得炙气扑面,再看徐也身上的道袍飞舞,湿透的袍子呲呲呲冒出热雾,有如神人。 两人看得一呆。 又是羡慕又是激动。 这便是七品武者的威压么?! 阿水领着一众灿教中人,心有余悸不敢靠前,想到徐也无坚不摧的拳头,仍是心存忌惮。 此时,一个怨气十足的喝声响起,滔滔滚了过来。 “卑鄙小贼,竟然敢偷吃我的香血丹!死,你必死,必须死无全尸!” 高大的树木下,一道人影拔地而起,有如一道血龙直扑而来。 那人面具被崩了开来,怒发冲冠,一头杂乱的头发冲天飘扬,满身血光,正是快被气快疯了的李如寄。 李如寄一飞上树干高台,便状若癫狂地拍出一道血掌。 “退后!” 感觉到了澎湃的威压,徐也连忙提醒两位同僚。 他弓身攒劲,以拳接掌,运起八臂神猿拳的暗劲,八劲叠为一劲,轰了过去。 嘭! 气劲乱飙。 徐也喉咙一甜,如遭泰山压顶般,噔噔噔连连往后退去,直到撞到了结实的树干,才停下身形。 这就是七品巅峰的实力么!。 和自己这么一个还未打牢基础的伪七品,简直天差地别。 徐也一边提防着李如寄,一边朝脚下一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知有多少灿教中人,正从树下蜂拥而来,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直发炸。 咻! 又有劲弩破空声,从林外射来了一片弩雨。 那些正攀爬着,有如行尸走肉的灿教中人,有的惨叫跌落下去,有人踩着同教中人身体,慌忙往上攀飞。 四周茂密的树林,不时闪过一道道矫捷的身影。 撼天卫合拢过来,四处踏飞,或拔刀斩杀掉高处的岗哨,或是抽出龙弩对准目标就射。 邓翼狂吼一声,像一尊巨大的铁疙瘩,冲进灿教的人群中,搅得人仰马翻。 随即邓翼拔出腰间的刀,这刀是特制的,往外一拉,就拉出一条细长的刀柄,变成了一柄长刀。 长刀过处,四肢血液喷溅。 撼天卫终于来了! 徐也松了口气。 李如寄也往树下看去,顿时怒不可遏。 这次他潜伏到烈阳县外,能打的只带了四子剑。 虽然下方的灿教中人看起来乌泱泱一片,但能手不多,有些还是一路行来临时收编的,更别提那一大群木讷的傀儡民众了。 李如寄咬着牙,很不甘心,想要冲下去大杀四方。 但他马上平复过来,再看到徐也,立马爆发出更深的仇恨。 杀死这个人才是重中之重! 李如寄伸手一握,半空中化出一只巨血手,把徐也抓了起来。 第25章 代巡令徐也 徐也被一只血手抓起,眼见下方的人和树屋逐渐变小,李如寄那张扭曲愤怒的脸如影随形。 徐也连忙抡起八臂神猿拳,一拳接着一拳。 一轮铁拳砸下去后,仍未脱离血手的束缚,只能更努力地挥舞拳头。 拳如疾矢。 砰砰砰! 打得血手光芒摇曳。 终于在又一拳砸落后,血手破碎,徐也从高空摔落下去。 他借着树叶枝条缓冲,也不管身体划开多少道口子,直接翻滚落地,起来后招架警惕看向四方。 李如寄像跟屁虫一样瞬间而至,一个巨掌从天而降。 徐也身如白猿,踏飞上了树。 他闪躲得已经很快了,但锋锐的气劲紧追而来,就像两片薄刀片,又在徐也耳朵上留下两道血痕。 “嘶……” 真痛。 李如寄继续像疯狗一样穷追猛打。 如果徐也不是凭借着八臂神猿拳,在树上林间如履平地,估计人早就没了。 但就算是这样,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再加上李如寄逆血功的作用,浑身血气迅速流失,头昏脑胀。 只要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李如寄掌下亡魂。 “死死死!” 李如寄疯叫着,他充满仇恨的双眼,完全把徐也当作了杀父仇人。 究其缘由,是因为李如寄天资很一般,不知残害了多少人命,洗了多少血浴,才修行到了七品巅峰。 只有香血丹,才能让他看到冲击六品的希望。 这香血丹被徐也给偷吃了,徐也自然而然也就和他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徐也心力交瘁啊,只能运转心经,保持泥丸宫清亮,强打精神夺路而逃。 但逃不是上佳之策。 光逃不出手,那是必死无疑。 只能让李如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犯了疏忽,然后想办法一击必杀了。 徐也见前方树上横着一条细枝,故意一脚重重踩上去。 咔嚓。 树枝断裂,徐也装作被伤势牵动了全身,失足掉落下去。 那李如寄果然也调转方向,如一头狂狮,血掌猛轰而下。 徐也刹那召唤出一只墓鬼,挡在身前。 李如寄猛然见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缕鬼魂,不由一呆,但又马上冷笑。 这么弱的挡箭牌,也敢使出来。 幼稚! 李如寄一掌把墓鬼拍得魂飞魄散。 但就在李如寄呆住的那一瞬间,徐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应对时间。 尽管耳朵被震得鸣响起来,尽管全身被气劲刮得剧痛无比,徐也还是刹时抓准了机会。 就是现在! 青肚婆出现在李如寄背后,长长的头发,和无数条白色绸带,把李如寄裹成一个大茧子。 在李如寄气急败坏,从茧子里破身而出时,瘦皮鬼又躬身一弹,如闪电般咬向李如寄的脖子,从他脖间咬下一大块鲜血淋淋的肉来。 在李如寄怒吼拍飞瘦皮鬼时,徐也又瞬间拔刀掷出,一招“激血”,斩雪刀飞射进李如寄的眉心。 此一环扣一环,一招接一招,都是不要命的搏杀。 稍有差池,就是身陷万劫不复之地。 庆幸的是,李如寄晃了晃,终于不甘心地倒下地去。 徐也抹了抹一额头的冷汗。 真惊险。 即便如此,徐也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准备例行事宜——补刀。 然而,还没等他走近。 那李如寄猛地弹了一弹,一块块血肉从身子里凸了出来,像吹气的气球一样鼓胀起来。 赤红的血管筋络,都一条条暴露在血肉外。 李如寄再站起时,已经变得无比高大,就好像一座肉山。 他浑身散发的力量也更澎湃更汹涌。 徐也心惊不已。 什么鬼东西,一刀斩进眉心也不死?! 四方树动,有如狂风过境,一人轻飘飘落在树林上。 “这是逆血功的‘爆血’,他是准备同归于尽。徐队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把他交给我吧。” 徐也闻言抬头看去,只见李少居踏在树叶上,气定神闲地盯着李如寄。 “你是什么东西?”李如寄咆哮道。 “烈阳县撼天司巡令李少居。” “哦,灿教中人都听说过你的大名,龟缩在父亲光芒下的无能小辈。” 李少居笑了笑,颇为无奈地道:“总是这样的话,真是听得耳朵都长老茧子了。” 李少居扑进风中,身子缩成了一尺大小的小人,瞬间又变成丈余的巨人。 在他一缩一涨一大一小变化之际,已经在眨眼间跨越了一段极长的距离。 紧接着,李少居从怀里摸出一根小黑锥。 他顺手一扔,黑锥尖啸刺去。 居然就像撕裂纸片一样,轻易划开李如寄的气劲罩,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从始至终,李如寄都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李少居拍了拍手落下地来,心情大好,刚想对徐也说只是小手段,不用稀奇。 忽然听见砰砰砰的声音,却见是徐也一手握刀,一手捏拳,对着李如寄死尸一顿狂轰滥砍。 李如寄登时变得惨不忍睹,不可描述。 徐也忙活了一阵,抬起头笑道:“抱歉巡令大人,我习惯补刀了,不补刀不舒服。” 李少居眼皮一跳,咳了咳道:“嗯,补刀……补刀是个好习惯。只是……” 只是这方式过于凶残。 随着李如寄的暴毙,这次围剿灿教护法坛的任务,基本告一段落了。 眼前的这座山叫做莽山,在烈阳县和霖县交界。 莽山地形复杂隐秘,灿教在这儿设护法坛,也是有考虑的。 这次行动,烈阳县撼天司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不论轻伤和重伤的人,光阵亡的撼天卫就有七人。 这对于拢共只有七十余名撼天卫的烈阳县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损失。 如果不是霖县的撼天卫来援,恐怕要付出更重的代价。 好在,任务完成得还算完美,把灿教渗透过来的教众扑杀得干干净净。 撼天司县衙主殿。 殿中,撼天卫挺立如刀。 殿内气氛凝滞。 李少居道:“围剿灿教护法坛的事是结束了,但灿教的事兹事体大。所以,我要去一趟瑶州府的府衙,和各县巡令共商计划。这几天,需要一个代巡令,来暂时接管我的位置。” 李少居扫了众人一眼,道:“你们认为,徐也任代巡令怎么样?” 殿中不免一片哗然。 虽然说代巡令只是临时的巡令,但众人都知道,李少居卸任在即。 这个代巡令,十拿九稳就是日后的巡令,真正掌管一县撼天卫的巡令! 第26章 野庭荒废无人居 一众撼天卫的反应,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并不是每名撼天卫都像李少居那样,倚重或者了解过徐也。 徐也自己麾下的撼天卫倒还好,毕竟一起经历过开渔镇的生死洗礼。 周十一和邓翼麾下的两队人马,都对徐也很是陌生。 加上这一次,很多撼天卫才算见到徐也第一面第二面。 一个刚从瑶州训练营调过来的撼天卫,短短半个来月,就爬升到代巡令的位置。 这个速度,在撼天司的十三年历程里,几乎是破天荒。 但毕竟撼天司纪律严明,殿中的许多人,都对李少居不拘一格的行事风格很了解,也就没用人敢明着站出来反对。 只是大家伙看向徐也的眼神,都目露疑惑。 这个人能行么? “好了,事情就交待到这了。我去府衙几天,这一趟去去就回。这几天烈阳县就仰仗徐代巡令了。” “必不辜负巡令大人所托!” 李少居历来雷厉风行,交待完事情后,已经有心腹随从牵来了骏马。 李少居跨上骏马,一招手,便领着几名心腹疾驰远去。 只是,他看向徐也的那一眼很有深意。 仿佛是在对徐也说,代巡令的位置交给你了,随之而产生的问题,你也自己去解决。 这短短几天,你若立不了威信,又或者是把烈阳县搞出了乱子。 那么就是能不配位,真正的巡令一职和你无缘了。 随着李少居的马蹄声远去,徐也缓缓踱步,走到六十余名撼天卫的面前。 徐也先是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我叫徐也,我知道有很多人还不认识我。没关系,有的是时间和机会让你们认识。” 随即,徐也又扫视了众人一眼。 “我向来开明公正,喜欢广纳意见,你们若是有什么不满的,都可以说。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遇到影响行动,不听指挥的,必然会责罚从严!” 徐也顿了少许,又道。 “那么,有人对我任代巡令一职,有意见么?” 不少撼天卫都开始环视左右,蠢蠢欲动。 有的人眼神闪躲,有的给他人精神鼓励。 终于,有一名撼天卫鼓足了勇气,准备迈步出来。 说时迟那是快,徐也瞬间拔出了腰间的刀。 刀化作流星白羽,飞射而去。 叽叽喳喳,有四只麻雀正从殿外飞过。 斩雪刀如急矢帮爆射而上,贯穿了飞在一条直线上的两只麻雀。 徐也屈指一弹,殿中无故生风。 只听见呼啸有声,从他指间弹出一道气劲击打在刀刃上。 叮! 斩雪刀凌空一转,改变了飞行轨迹,贯穿了第三只麻雀。 唯一存活的麻雀惊叫不已,慌乱扑翅。 徐也抽出龙弩,曲臂按下机括,利弩飞射到刀柄上。 斩雪刀划开一道银色的长弧,飞到那只麻雀的前头去了。 众撼天卫以为徐也算岔了力量,这一刀落了空,正想暗自发笑,却见麻雀一头撞上斩雪刀的刀刃上。 紧接着斩雪刀从天而坠,横插在殿外的台阶上。 四只麻雀的尸体连成一串,鲜血顺着刀刃流下。 阳光照耀在刀上,寒光明晃晃地十分刺目。 众人眯了眯眼,浑身一冷。 徐也收回龙弩,道:“这麻雀聒聒噪噪叽叽喳喳的,搅得人心烦。好了,回到正题,有人还有有问题么?” 那名想跨步出去的撼天卫,脖子间湿漉漉的一片汗水。 他咽了咽口水,回到了队伍中。 燕小飞悄悄举臂喊道:“没有意见!” 徐也原本麾下的一队撼天卫,也都附和道:“我们没有意见!” 徐也点头笑道:“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徐也只能却之不恭了。暂代巡令一职,和诸位同僚一起拱卫烈阳县的安危!” 围剿灿教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县内少有的安宁下来。 所以徐也担任代巡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给七名阵亡的撼天卫家属发抚恤。 每家补贴一百银两的抚恤金,虽然这笔钱禁不起大吃大喝,但对平民百姓来说已是巨款了。 若是能够省吃俭用,可保证下半辈子的生活无忧了。 至于安全问题,撼天卫的亲属,一般的流氓地痞根本不敢招惹。 再说在撼天卫中,也有亡者的挚友知己。 关键时候会帮持一把,比如常常照料孤儿寡母。 徐也走访各处的家属,一连六家下来,抚恤的工作都做得很是顺利。 可到了第七名撼天卫的家门口,就出现古怪了。 院口门扉腐烂,院前是一条烂沟渠,苍蝇乱飞。 院墙的瓦片上还积着厚厚一层的枯枝残叶。 敲门无人应答。 徐也便翻了墙过去,只见院中枯草丛生,青苔遍布。 院中的房屋早成了断墙残瓦,也不知荒凉了多久,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可根据文书的备录记载,地址是不会出差错的。 住在这个院子的撼天卫名叫苏龙,隶属于周十一麾下。 徐也便派遣燕小飞去把周十一找来。 周十一过来一见这墙屋颓败、满院荒废的景象,诧异出声。 “这不是苏龙的家么,怎么会是这个鬼样子?!” “周队尉说说吧,你为何如此惊讶?” 周十一一脸惊疑不定,平复了心情,才道。 “徐队……代巡令大人,你是否记得。大约十天前,你去率队去开渔镇前,到了主殿一趟,那时我也在。” 徐也点头道:“自然记得,那时巡令大人在给你和邓队尉安排任务。” “嗯,是一桩山魈在荒山中的杀人案,当然重点不是山魈。而是我们队完成任务后,恰巧经过了这里,我亲眼看着苏龙推开院门进去,还和他告了别。” 周十一伸手轻轻一推,腐烂的院门就吱呀一声,散成几块倒在院中。 从荒草里惊起了几只黑色虫子。 “院中的布置十分温馨别致,对了,这儿还有一个桌台,摆着点心酒水。” 周十一所指的地方,是一张早烂得不成形状的木桌台子。 木头缝隙里,长满了又青又黑的苔草,看起来脏兮兮的。 “这儿呢,是一棵桃树,开着满树灿烂的花,花香醉人。” 周十一指着的方向,却只有一棵光秃秃的黑树,一部分树根烂得快成了一滩泥。 “苏龙的妻子就站在桃树下,她长得很漂亮,像个晶莹剔透的瓷人,还笑着和我们一一打招呼呢。那时我们刚击杀了山魈,困乏得恨。又见夜深了,就没打扰小两口的浓情蜜意,只和苏龙开了几个荤腔,就离开了。” 第27章 玩泥巴去吧 周十一感慨颇多,再看眼前的废弃宅院,惊疑不定地道。 “怎么会……十来天前,这儿还是一座温馨雅致的小居院,而现在……” “现在看起来就像是荒废了十余年……” 徐也不理会周十一的疑问,把里里外外转悠一遍,随口问道。 “这些天,苏龙有什么异常么?” 周十一点头道:“倒是有,本来苏龙是踊跃开朗的人。近些天来,他变得有些意志消沉,沉默寡言。但其实……我们这些人,直面了太多阴暗邪祟的东西,心情时起时落也是很正常的。” 忽然,周十一猛地拍了一下大腿。 “对了!说起来奇怪,围剿灿教时,苏龙被安排的任务,是追剿漏网之鱼。其余阵亡的六人,都是先锋队。先锋队第一波和灿教中人硬撼,固而伤亡惨重。可紧接着我们和霖县撼天卫一起层层叠叠推进,几乎没有能突破包围圈的,即便……” 徐也听周十一絮絮叨叨的,便一句点明了关键。 “即便有灿教余孽漏网,也几无还手之力,所以苏龙的死,看似正常,实则不正常。” “对。” 徐也把周十一的说的要点一一在心里记着,扬手道:“走,回县衙殓房!” 殓房。 阴暗干燥的殓房中,七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并排放着。 一般来说,撼天卫阵亡的尸体,不会交由其家人掩埋,而是一并焚烧了。 此举是为了防止那些炼尸炼鬼的邪修,把本身有武道修为的尸体挖出来,炼制成尸兵为祸四方。 掀开盖着的白布,每一具尸体上,都有多个多类利器造成的创口,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要是硬说出区别来,那就是神情。 有的死前大义凛然,有的一脸不甘心,有的满脸恐慌。 只有苏龙的神情,是无视生死的淡漠。 徐也看着苏龙鼓鼓凹凹的肚子,突然拔出腰间的刀,就要切过去。 旁边有一名撼天卫,正是苏龙的挚友,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说道:“苏哥已经去了,代巡令大人还不让他安息……” 这撼天卫被周十一瞪了一眼,只能悻悻闭嘴。 徐也手上的动作不停,用刀尖一划拉,对着肚皮直切下去。 再用刀刃侧着往旁边一挑,便把肚皮挑了开来。 只见苏龙尸首的肚子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硬壳虫子,不断挪动爬行着。 这情景看得周十一和身后几名撼天卫头皮一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黑色虫子见尸首有了缺口,便顺着刀刃往上爬来,又展开了黑薄的翅膀,如雨幕一般扑了过来。 “都退后!” 徐也喝了一声,冲到当前,他运起血脉力量,浑身笼罩起一层滚烫的血气罩。 黑壳虫子蜂拥飞来,但都在徐也身前一尺处冒出焦烟,纷纷坠落。 再去看那苏龙的尸体,已经只剩下一层人皮和骨架了,血肉早就被啃咬得干干净净。 在几名撼天卫还在愣神,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之际,徐也已经边走出殓房边吩咐道。 “把苏龙的尸体赶紧烧掉,所有人到主殿集合!” 周十一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周队尉啊,看来和你一起出任务,去击杀山魈时的苏龙,就已经不是真正的苏龙了。” 徐也的话,让周十一从内到外寒气直冒。 周十一是烈阳县最老牌的队尉,他的胆子并不小。 他害怕的,也不是那些丑陋恶心的鬼怪。 而是自己以为自己熟悉的人,其实一无所知。 这就比如一直同床共枕的妻子,忽然某天夜里坐起,就着烛火在你面前撕下血淋淋的脸皮。 又或者是照料你长大的父母,咧嘴笑着揭下了自己的头盖骨,去盛汤给你喝。 这是一种把情感的伪装完全撕裂开来,所呈现的一种赤裸裸的可怕。 当然,周十一的心神不宁还有一个原因。 因为苏龙是他麾下的撼天卫,他难逃失察之罪。 一个专门对于神魔鬼怪的组织,自己手下却出了一个被虫子啃空身子的“怪物”,而自己至少十天以上毫无察觉。 可怕。 周十一想着想着,额头就冒出了冷汗。 他见徐也已经走远,便又赶紧追了过去。 傍晚,残霞如血。 撼天司县衙。 主殿。 集合的撼天卫,多多少少都有些怨言。 有人以为这是徐也新官上任烧的三把火,无事就耍耍威风。 而且从这几队撼天卫的队形,就能看出他们对这位新代巡令的不满程度。 徐也麾下那一队撼天卫,自然是整齐如一,飒爽昂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曾经的队尉。 周十一队下的撼天卫,本来稀稀疏疏的,但被周十一臭骂了一顿后,都站得笔挺起来。 至于邓翼那一队,完全是懒懒散散状态,就如同逛街唠闲话家常一样。 邓翼对徐也任职一事,肯定是不服的。 特别是在经过灿教一战后,邓翼厚积薄发,从八品巅峰冲到了七品,自认一身铁躯,所向披靡。 这种不服的情绪就更加强烈了。 徐也见眼前稀稀拉拉的队形,并不发威,只是喝道:“周十一。” “属下在!” 周十一这一声应得铿锵有力,简直让邓翼“刮目相看”,又迷惑不解。 这周十一是什么时候,对徐也服服帖帖的了? “你负责把每一位的撼天卫都检查到位,看是否有情绪低落,沉默寡言,举止异常的。” “是!” “庄年。” “属下在!” “你带人核查下县衙内的兵器库,药草房,术法典籍房,看看里面的东西是否有丢失和遗漏的,我给你钥匙。” “是!” 徐也道:“好了,任务发布完毕,解散。” 邓翼一愣,不解地道:“那我们……我们队呢?” 徐也一脸冷笑,盯着邓翼道。 “呵,还有脸提你们队?巡令大人才走半天,你们连一个队姿都站不稳了。柔弱不堪的样子,让你们队去出任务,不是去送死么?你们玩泥巴去吧!” 邓翼急得一脸通红,辩解道:“代巡令,你凭什么质疑我们队的战斗力?我们队出生入死,什么严峻凶险的任务都是圆满完成,巡令大人是知道的。” “哦?巡令大人知道,我不知道,所以我让你们去玩泥巴,除非你们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徐也若有所思地看着邓翼:“随时待命,会有你要的严峻凶险的任务的!” 说罢,徐也就大步跨出殿门,留给众人一个伟岸的背影。 徐也沿着清冷的街道走着,心有所思,步伐所向。 不知不觉间,便越走越偏僻,走到那苏龙家的宅子前。 崭新的院门紧闭着,温馨的灯火从缝隙中倾泻而出,院中的桃树花开得很灿烂,一支桃枝从院里伸了出来。 第28章 警告 下午来抚恤时见到的荒废院子,到了晚上,竟然已经是灯火映酒绿,屋有桃花香了。 徐也上前敲了敲门。 “来了。”一个洋洋盈耳的声音传来。 门打开,人身上的幽香,混合着桃花的清雅淡香,一起扑鼻而来。 一个肌肤如莹莹白玉的女子,站在院门口看着徐也。 “你是?” “徐也,撼天司徐也。” 那女子闻言低下头去,神色凄哀,清亮的眸子里噙满泪水。 她侧身让过,伸臂做邀请状。 “是苏龙他的同僚么?请进吧。” 徐也一路走到院中的木桌旁坐下,那女子已经端来了一个木托盘,上面摆着各类点心和酒水。 有雪片糕,马蹄糕和杏花酥…… 再加一壶秋露白。 “感谢你惦记着他,还过来看他。作为苏龙的妻子,我知道他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请慢用。” 女子轻轻别过身去,伸袖子擦拭着眼泪。 徐也盯着她婀娜多姿的背影,很不合时宜地打破悲伤的氛围。 “说吧,你从撼天司的县衙里,偷走了什么东西?” 女子回身过来,红红的眼眶中,是大大的不解。 “什么?” 徐也继续道:“先不说具体的时间,至少这十余天,苏龙已经不是真正的撼天卫苏龙了。 那些恶心的黑色虫子,叫噬心蛊虫对吧? 真正的苏龙早就被啃噬成了皮包骨,只是一具听信你们的行尸走肉罢了。 你们肯定是达成了目的,想要销毁已经成为蛊尸的苏龙,但让苏龙凭空消失,肯定会引起撼天司猜忌。 恰巧我们撼天司在围剿灿教,所以,在行动中本来不该死的‘苏龙’,又‘死’了一次。” 女子蹙眉不说话。 “奇怪啊,按道理来说,你们已经拿到了需要的东西,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不用懂,因为你也只是一具傀儡而已。我不和死人说话,幕后的活人出来吧!” 徐也电速拔出腰间的刀,砍向桌台的几叠点心。 就如同砍开包着浓墨的胶袋一样,从缺口处,涌现出一大团暗黑色的东西。 原来是那些点心已经变成了一只只黑色硬壳虫子,是和苏龙体内一样的噬心蛊虫。 徐也运转神魔不灭心经,新打通的泥丸宫部分贯连双眼。 他眼眸如墨。 再看眼前这座温馨的庭院,已经开始扭曲晃动,就如同映照在水里的虚幻景象。 徐也又一刀砍向桃树。 随着桃树断为两截,整个雅致的场景开始破碎,变为下午所见的颓败破陋模样。 虫子,到处都是噬心蛊的虫子。 脚下,身边,半空,全是噬心蛊虫那黝黑凶拧的脸。 还有噬心蛊虫煽动翅膀的嗡嗡声,就如魔音入耳,听得人烦躁不已。 徐也运起血气罩,护着自身,弹开黑压压的蛊虫。 “躲在傀儡背后的胆小鬼,还不敢出来吗?!” 随着徐也的雷鸣喝声,只见从天空坠落下无数的细线。 细线连接着那女子的脚趾,手指和头颅,女子就像一尊被人控制的提线木偶。 但她的动作绝不僵硬,反而很是流畅快速,神情也很自然。 天上坠落的细线抖了抖,女子嘴唇迅速上下启合,冷冰冰地道:“我确实利用蛊尸苏龙,从你们县衙偷走了一样东西。之所以还留在这儿,只是想给你这个新任代巡令一个警告。” “警告?” 徐也血气罩外焦烟弥漫,一波波噬心蛊虫被滚滚的血脉之力,烫得纷纷坠落。 但脚下仍有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蛊虫,不断发起进攻。 徐也运出汹涌气劲,往身下一沉,如音波般四散切去。 顿时掀起了一大片蛊虫尸体,又一一坠落如雨。 细线又开始剧烈抖动了一番,传达着提线后面主人的意思:“李少居从京都长临城下来,背景深厚。 他施加铁腕手段,对妖魔鬼怪和我们邪修赶尽杀绝,我们可以忍。 但是你,一个不知哪来的无名小卒,应该要知道世间的凶险深浅。 既然当上了巡令,就该烧高香去拜八辈子祖宗,懂得退步让步。” 徐也神情一冷,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退一步,就是退无数步的开始。 今天,你从县衙偷走东西,我如果置之不理。 那么明天,你就敢直接冲到县衙里杀人。 到了后天,你就敢直接把刀架我脖子上。 到时候我是不是该亲自把自己的头颅送上?!” “孺子可教也。” “滚!” 徐也当空怒喝,一刀飞出,斩向那些垂落下来的细线。 岂知线是虚线。 徐也便凌空接住斩雪刀,朝那女子直直斩去。 女子开始防备,从她的身体内伸出无数利刃。 手肘上,掌心中,脚膝下,上肩胛,一道道利刃伸缩自如。 女子飞旋起来,身上肉中的利刃划开四周,呼呼生风。 噬心蛊虫跟随着她飞舞,不断扑杀而来。 徐也有点无从抵抗,无从下手,便只能先避开,再悍然出刀。 一刀斩去,只见火花四溅,响起了一阵金铁交击声,手被震得有点发麻。 徐也一边挡住那女子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一边寻机会出刀。女子的肌肤开始泛起淡金色光泽,刀剑的砍刺很难造成伤害。 最关键的是,徐也不但要应对女子的迅猛杀招,还要注意躲在“天上”的幕后黑手。 提着线的究竟是什么人,有怎样的杀招,又会在何时出手,这都是要提防的。 这种三心二意的状态下,势必很容易给对方找到破绽,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徐也忽然灵机一动,他先是一招“激雪”,在刀要飞斩而出前,又迅速施展开八臂神猿拳。 左拳叠上八道暗劲,右拳又是八道暗劲。 一共十六道暗劲,全都轰在要飞射而出的刀柄上。 只听见刀尖爆鸣一声,利刀仿佛撕裂了虚空,猛啸斩在前去,一刀贯穿那女子的脖子。 “怎么……怎么可能?!” 天上传来一个既惊讶又心痛的声音。 徐也秉承着杀人补刀的优良传统,飞速冲上前去,不等那女子有任何反应,拔出刀后,就是一顿刀拳齐下。 第29章 心蛊尸 这女子被破了身子,登时如泄了气的气球,变得十分细腻脆弱。 徐也这一番刀拳齐下,尸体也变得惨不忍睹。 女子尸体中的情况和苏龙的还不一样。 女子体内血肉充盈,只有肚子里缺了大一块内脏,趴伏着一只很大的噬心蛊虫。 “你敢……你竟敢伤我的本命心蛊尸!” 那个声音又气又怒,颤抖不已。 顺着坠落的细线往上高,声音来源于一朵漂浮在庭院上的矮云,云中开始渗出鲜血来。 随着心蛊尸的彻底报销,一缕黑色飞烟钻入徐也的眉心。 “恭喜点亮心蛊尸图录。” “神魔点加5。” 徐也微笑抬头。 “原来这女子是你的本命心蛊尸啊,她被我碎尸万断,想必你也受了很重的伤吧。看来,你这个躲在暗处的胆小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矮云不断翻卷,血水一滩滩渗了下来,看来他是被气得不行,也伤得不轻。 惨烈的咳嗽声和怒声传来。 “你是想不死不休么?本来只是想给你个警告,告诉你你的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傍晚时,我去了一趟你的徐府。” 天上的声音开始变得戏虐。 “那真是一个又窄又破的院子,我在你那摘了一片树叶,还看见你那可爱的小侍女在忙里忙外,当时差点忍不住要杀了她。” 徐也刹那绷紧了全身,紧闭着双眼,他一字一顿地道。 “我不喜欢别人随意闯进我家,尤其是没收到邀请的情况下。你去摘了一片叶子,这事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家想进就进,我的东西想拿就拿,我的脑袋也想摘就摘,所以……” 徐也猛地睁开双眼,杀气毕露。 “你必须死了!” 徐也盯着鲜红的矮云,却在倾听幕后黑手的真实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杀我?就算我告诉你我在哪,只怕你也不敢来,只能乖乖等我养好病来找你报仇。” “还有我撼天司不敢去的地方?” “那地方就毗邻着烈阳县呢,小新官你回去打听打听,可别吓得尿了裤子,那个地方叫……” “荒血镇!” 那人的声音越发猖狂嚣张,徐也却在黑暗中看出端倪。 当即把斩雪刀一掷而出,雪亮刀片破入黑夜,在一处朦胧的阴暗处抖下了一大滩鲜血。 一声惨叫响起,紧接着一个身影瞬间拉长,怪影长掠而去。 那人瞬间远遁,只剩下一个挑衅的声音悠悠飘来。 “有种便来荒血镇找我,否则等我幻蛊散人养好了伤,修行了《天蛊》后,你必死无疑!” 庭院又寂静下来。 风吹过,掀起了腐烂的叶子。 那个恶毒的声音仍然在耳边,环绕不止。 徐也出了院子,点了一把火扔了进去,要把蛊虫的尸体和院子的一切烧个干净。 看了片刻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徐也转身离去。 回到了撼天司县衙,徐也又把所有撼天卫集合到主殿。 周十一上前禀报道:“属下已经一一询问了解了所有的撼天卫,都是正常的,只有苏龙遭遇了那种惨事。” “嗯。” 庄年也紧随着禀报道:“属下核对清点了县衙内各房的物件,丢失的是一本炼蛊的典籍,名叫《天蛊》。” 徐也点了点头,挥手让两人退下,并郑重其事地把幻蛊散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语惊起千层浪。 “什么,竟然敢把我撼天卫炼成蛊尸?!简直是无法无天,胆大妄为!” “敢从县衙里偷东西?太不把我撼天司放在眼里了。若是不厉惩严办,往日的威风,便会沦为笑柄了。” 撼天卫们个个都震惊不已,愤愤不平。 一时之间,他们心里冒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因为这件事情,即便是对于李少居来说,也十分严重棘手。 那么就看看这个毫无经验的代巡令,有什么本事怎么处理好。 徐也道:“事情来龙去脉我已经梳理清楚了,把苏龙炼成蛊尸,并偷走《天蛊》的人,叫幻蛊散人,正躲在一个地方养伤。” 徐也停顿了片刻,看向邓翼继续道。 “邓队尉,你不是想要凶险严峻的任务么?很好,我满足你。” 邓翼哼了一声,拍了拍钢铁般的胸膛,硬气道:“我们队的人都是虎狼豺豹,战斗力剽悍,刀山火海不在话下。有任务别磨叽,吩咐便是。” “好啊,那就随我去一趟荒血镇吧。” “去就……” 邓翼正要豪迈拔刀,猛然听到荒血镇三个字,登时张着嘴,呆若木鸡。 他话只说到一半,便把另外一半生生咽了下去。 刀也只拔了一半,另外一半就好像卡在了刀鞘中,不进不出。 邓翼吞了一口口水,“你说是去……” 徐也重复了一遍道:“荒血镇。” 一旁的周十一也是一头汗水,谨慎地道:“代巡令大人,你可知道荒血镇是什么地方?” “说。” 周十一小心翼翼地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荒血镇虽然毗邻着烈阳县,但根本就在我大鸿朝的疆土之外啊。 同时荒血镇还和典国以及启国交界,是三不管的混乱地带。 所以,即便荒血镇离烈阳县很近,但那地方我们撼天卫根本就管不了的。 况且荒血镇里,住着几千个恶徒,其中不乏江洋大盗,以及人屠般杀人如麻的角色。” 徐也不急不缓地问道:“恶徒虽多,但总有个能作主的,谁是当家的?” 周十一道:“荒血镇中的大当家叫雷千鸣,是让典国民众闻风丧胆的雷魔。 他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镇中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对各国官府的人都十分敌视。 典国偷偷派遣的密探,是有去无回,启国的军中暗手,进去了也是无故消失。 若是把他们惹急了,那几千个恶徒都扑进烈阳县,后果简直难以相信。 代巡令,莫要逞强,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的。” 那些刚刚还愤愤不平的撼天卫,此时也是面带退意,显然对荒血镇这个地方畏惧如虎。 第30章 荒血镇 徐也算是听明白,也看明白了。 难怪幻蛊散人那么狂妄嚣张,敢言明自己的藏身地,激怒我前去,就是认为我一去荒血镇就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敢情荒血镇是个恶人窝,独立于王朝疆土外的三不管地区。 徐也环视了一圈惊悸畏缩的撼天卫,道:“好好好,你们胆怯不去,可以。 我也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但出了这档子事,就当是我代巡令一人的责任吧。 我便一人前去单刀赴会,有去无回也好,身死道消也罢。 毕竟,偌大的县衙,还是要有人去履行撼天司的职责。” 众撼天卫闻言,有的低下头去,面色一红,神情羞愧。 徐也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如龙骧虎步般独行而去,边走边喟然而叹。 “这幻蛊散人胆大妄为,但又好生聪明,躲到了荒血镇,知道撼天司会置之不理了。 唉,往后别管什么妖魔鬼怪,恶道邪修,只要一犯事后,藏到荒血镇就是万事大吉,烈阳县撼天司名存实亡咯。 只是可怜了那些殷勤信任撼天司的平民百姓,以及手无寸铁的亲朋家人。 他们若遭遇了毒手,我们这些拿刀的,便只能目送罪人逃去荒血镇了。” 徐也句句直戳要点,听得燕小飞心潮起伏。 燕小飞心道自己闯莽山灿教据点时,不就是以身赴死么。 自从以一位马贼洗心革面后,自己就没打算做个怂人,死便死吧,当即就要大喝拔刀。 庄年便眼明手快,按下燕小飞的刀柄,低声道:“你先别激动,大人这是在激周十一和邓翼呢。” 燕小飞这才恍然大悟,偷偷去看那两名队尉。 只见邓翼喘着粗气,猛然抬头,坚毅说道:“特奶奶的,我怎么魔怔了?!咱们的任务,哪次不是过刀山火海!我倒要去看看,那荒血镇是什么鬼地方,被人传得这么邪性。” 邓翼当即拔刀,他嗓门很大,再加上很有力拔刀声,顿时勾起了不少人的血性。 一众撼天卫一想,也对啊。 自己面对妖魔鬼怪,哪次不是凶险至极,九死一生。 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从未退缩啊。 怎么一听到荒血镇,就开始畏首畏尾了? 还不是因为这荒血镇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被传得太邪乎了。 自己这些人进撼天司,不就是因为司内的丰厚待遇,能让家人过上平安喜乐的日子么? 为此早就做好了下地狱的准备,现在只不过是把当初的决心,提前实践了而已,怕什么! 顿时又响起了一大片铿锵的拔刀声。 热血的氛围传播开来。 很快,殿前撼天卫尽皆拔刀,视死如归。 徐也缓缓回过头来,很是满意,道:“好了,先把刀收起来吧,又不是真去送死,真当我傻到带几十人去扑杀人家老巢么?” “那代巡令的意思是……” 徐也思忖片刻道:“两人去就足了,就邓队尉随我去吧!” “两人?” 众撼天卫都不明所以,即便不是去死战的。 那也是人越多,气势就越足,万一发生了意外,也有更多的人手去应付啊。 两人去,不是羊入虎口么? 徐也当然有自己的考虑,他和邓翼,是此时县衙内仅有的两个七品。 如果到了最坏的情况,真的陷入绝境要动手的话,两个七品即便不敌,也能有机会逃走。 人越多,反而越容易处处受制。 邓翼不由愣住了:“就……就我们?” 徐也笑道:“邓队尉刚才说得大义凛然,若是此时退缩了我也不会怪你。” 邓翼被呛得老脸通红,心想自己不是不服徐也么? 他敢去,我凭什么不敢去? 当下邓翼咬牙道:“去就去!” “何时去?” “今晚,现在!” 众撼天卫又是一阵惊讶,徐也的回答句句都在他们意料之外。 荒血镇,毕竟在鸿朝的疆土之外,难道不需要从长计议么? 大家伙都有些疑问,也不知道这位代巡令这么果断,是有周密计划成竹在胸,还是莽撞不计后果? 他们不知道答案,因为徐也没给出答案,就骑马出发了。 徐也和邓翼并骑而行,沿着犁河的河岸策马狂奔。 又跨过了一片平原和两座矮山,眼前出现了一片焦土。 这片焦土原本是一座茂密的树林,现在到处都是烧焦的树,树上挂着密密麻麻的尸体袋。 一旦踏上这片焦土树林,便是真正跨越到了鸿朝的疆土外。 徐也下了马,和邓翼各点着一个火把,踏在松软焦黑的泥土上,不急不缓走去。 穿过这片焦土后,便可以看到一个沉睡在黑夜中的小镇,处在陡峭的山壁上。 小镇的建筑都很怪异,比例很不协调,像是一只只潜藏在暗处的巨大鬼怪。 徐也两人一踏进小镇,楼上就亮起了灯火。 一点火光连着一点火光,瞬间璀璨的灯火就如两条灯火巨龙,盘旋在入镇街道的两旁。 踏踏踏! 不知多少脚步声在黑暗处响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人围了过来。 没有人说话,镇子重归死寂,所有人都死死盯着街上那孤零零的两人。 当他们看清来人穿着赤红的麒麟官服时,不由一片哗然。 大胆,太大胆了! 虽然,也不是没有各国官府的人进来荒血镇,但他们都是静悄悄地进来,做贼一样潜伏着。 像这两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绝对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 邓翼随着徐也一起熄灭了火把,他看着周围灯火下,无数张凶狞的脸,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邓翼紧张地握着刀柄。 徐也倒是一脸淡然,对着周围恶人高声道:“各位,荒血镇出现了一个大麻烦,本官过来,是好心帮你们解决麻烦的。” “胡言乱语,都上,杀了他们!” 一人怒声道,他当先抡着一个巨大的流星锤,锤得空气如惊雷暴响了一声,这霸道的一锤直接朝徐也的脑袋轰了过去。 这人是荒血镇的三当家,名叫林豹,一向蛮不讲理,脾气暴躁,嗜杀成性。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恶徒们个个拔出兵器,蜂拥而上。 就好像汹涌的洪水,冲向两滴渺小的沙尘。 第31章 帮忙抓人 徐也身如巧燕,一掠而起,躲开林豹的流星锤,眼见无数寒兵利器都朝着自己招呼过来,连忙拎着邓翼,飞到挂着灯笼的高杆上。 脚下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就像涌动的尸潮。 徐也喝道:“当真是要置整个荒血镇的安危不顾么,听我细细道来又能如何?” 远方山壁中的石中屋里亮起了一盏灯,一个声音穿过黑夜长街和汹涌人群,传了过来。 “退下吧,带他们两个人带过来。” 恶徒又如退潮般,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长街只剩下林豹不甘心地道。 “大哥!这些官府的人就没一个好鸟,直接杀了不成完了,我们杀得还少吗?” 大当家雷千鸣,当然比林豹要思考得更多。 他知道因为各种因素存在,荒血镇才能维持这样一种平衡。 有人秘密潜伏进来,当然就让他秘密消失,即便都知道怎么回事,也不会有谁明着挑出来。 但像撼天司这么明着大摇大摆进来的,至少也得有个好玩的理由再杀不迟。 于是雷千鸣又远远吩咐道:“带过来,惹我不愉快了再杀不迟。” 一条狭窄的登山梯子,连接向镶嵌在石壁中的一个又一个方形房屋。 每一个方形房屋,都想一座严密的堡垒。 一间屋子中,一个又矮又胖的人坐在在宽大的石椅上。 如果有人看到他这副滑稽样,以为他是个矮冬瓜般的憨货,那肯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因为他就是雷千鸣。 雷千鸣的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 不但高,还瘦得像一根竹竿子。 粗看之下,以为这人戴着一个铁面具。细细看去,才发现左边面具是铁的,右边的面具已经和脸上的血肉融在了一起。 雷千鸣一见徐也和邓翼走了进来,便道:“上次有个人也喜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当时我说如果他能走完这一段路,我就原谅他。” 雷千鸣往前指去,只见他手指的方向是一条一丈长的路。 路的前面小半段,插着密密麻麻的刀子,刀口朝上,刀有细的,窄的,宽的,断的,是真正的小刀山。 紧接着是细长尖锐的钉子,钉子后面是扭曲不成形的锋利铁钩,最后边是一排排铁梳子。 徐也处变不惊地问道:“哦,后来那人怎么样了?” 雷千鸣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那个人才走了两步,就惨叫不已,说求我杀了他吧,给他一个痛快。” “那么雷大当家的,给他一个痛快了吗?” 雷千鸣哈哈大笑:“我是坏人,当然有坏人的觉悟。 当时就叫手下过去,把他的身体一路拖了过去。 从刀山,到尖钉,再到铁钩和梳子。 等拖到了终点时,那个人已经不完整了,这一丈多长的路上,到处是他的鲜血,碎肉,和内脏。 你知道,把那些拉成丝的肉沫一点点清出去,有多花精力么? 回想起来令人愉悦的是,当时我就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着他咽气。 所以,这位撼天司的大人,你应该懂什么叫谨言慎行吧?” 徐也跟着笑道:“道理我都懂,只是我怕我一把事情说出来,雷当家不但不会对我动手,还会希望我平平安安出去。” 雷千鸣眼神一冷,摩梭着胖胖的手指,不说话了。 他转头再起一瓣西瓜,开始吃了起来。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邓翼又悄悄地摸上了刀柄。 徐也道:“我来这,是为了调查麒麟宫白骨树一案的。” 徐也这一言出来,雷千鸣想去咬西瓜的嘴停在半空,嘴皮子隐隐哆嗦了一下。 “你说,麒麟宫白骨树……” 雷千鸣心头冒起一股寒气,又眯着眼质疑道:“你不是说,你是来帮我解决荒血镇麻烦的么?” “对啊,案犯逃进了这儿。荒血镇肯定不希望和麒麟宫白骨树案扯上关系吧,所以不但希望我把人抓走,还希望我快点出去。” 麒麟宫白骨树案发后,大鸿朝的撼天司才应召而生。 所谓的麒麟宫白骨树案,说的是十三年前,在鸿朝皇城麒麟宫外,有一具白骨上长出了一棵百丈巨树。 树中伸出了万千条骨滕,把老皇帝绞死在麒麟宫。 当时那一案,引起了举朝震动。 而撼天司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与此案相关的人,特别是修行白骨幻合术的人赶尽杀绝。 屠刀不但面对的是修行白骨幻合术的本人,还有其亲朋好友和宗亲族人,但凡有丝毫关系的,通通杀无赦,绝不手软。 对那一案的处理,导致哀嚎遍野,说是陈尸千里、流血漂橹也不为过。 “雷大当家,两个来调查麒麟宫白骨树案的撼天卫,死在了荒血镇,你觉得会有什么后果?” 雷千鸣一咯噔。 他心里清楚,荒血镇能在乱世立足,正是因为各朝都是风雨欲来,妖魔横行。 只要荒血镇做的事不太出格,各朝便不会理会他们。 但如果真的惹怒了一个王朝,一个小小的荒血镇,都不够塞牙缝的。 更何况此案涉及到鸿朝的先帝,有关王朝的脸面。 若荒血镇真被诬陷成白骨树案犯的藏身所,届时长临城那边会有大批高手赶至,撼天司也会精锐齐出,甚至各地的都指挥使司也会调集卫所官兵过来。 大军压境之下,所谓的几千恶徒荒血镇,只是螳臂当车。 当然,雷千鸣也不是好糊弄的,冷眼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空口无凭,唬我?” “当然不是唬你,是一个叫幻蛊散人的家伙藏在这,他懂幻术,也会炼蛊尸,说不定还会炼白骨骷髅。雷大当家你应该知道,鸿朝对白骨树旧案的态度,一向是肯杀错不放过的。” “真有这么一个人躲在这?” “自然。” 雷千鸣眉头深锁,思虑了少许,将信将疑地道:“秦铁,先把这两人锁起来。” 那名叫秦铁的铁面人,道了声是,转身跟随着雷千鸣出去了。 啪嗒一声,厚重的铁门关上锁紧了,秦铁守在了门外。 随着雷千鸣的喝声响起,一阵阵脚步声也汇集起来。 徐也看着外面一个个举起火把的人,又分组散开去,就知道雷千鸣已经在搜寻幻蛊散人的下落了。 一旁的邓翼如处梦中,手心都是汗。 一路上走来,他思考的最多的问题,就是如何在情况恶化后杀出一条血路。 没想到,预想中的恶战没有出现,雷千鸣还帮忙找起了犯人来。 真的就像是做梦。 邓翼深深地看了徐也一眼。 第32章 灿莲化身 能有现在这样的局面,指使雷千鸣帮忙抓人,是邓翼绝对没有想到的。 他悄悄在心里,把自己和徐也对比一番,即便在有意抬高自己后,也只能自叹不如。 虽然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自己也是身陷囹圄,但那份紧张感却慢慢消失了。 邓翼才发现自己对徐也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 看来,李巡令看人的眼光确实很准。 自己心里的那一份不服气,倒像是在无理取闹了。 此刻,徐也沉心静气地盘坐着。 他丝毫不担心幻蛊散人会跑掉。 这家伙仗着本命的心蛊尸,躲在幕后胡作非为,在其他两国疆土内也是犯案累累。 现在他身受重伤,还失去了趁手的心蛊尸,也只有在荒血镇这样的三不管地带,才能有安全感。 只不过他高看了荒血镇这个恶人乡的庇护力度。 也低看了徐也追缉他的决心。 闲着也是闲着,徐也打开了神魔图录,看着新收获的心蛊尸图录。 不得不说,这具心蛊尸生前有着一副极好的皮囊。 容貌身材都是一流,说是绝世佳人也不为过。 关键是脸颊上浮现的那种楚楚可怜的凄哀感,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保护欲。 要不是徐也知道她的危险性和本来面目——肚子的血肉里趴着一只很大的噬心蛊虫,身上能伸出无数刀剑,随时可致人于死地——估计久看之下,也会心动。 因为邓翼就在旁边,徐也就不放出心蛊尸,来尝试操纵了。 他打开了久违的神魔商店。 十天一刷新的神魔商店,早就刷出了新的物品道具。 徐也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叫“灿莲化身”的神通道具上。 这玩意需要五神魔点兑换。 灿莲化身:漫天灿烂佛莲飘落,佛理显现,佛吟荡漾,自身则遁入虚无,规避致命打击。 粗略一看之下,这描述的特效简直就是装逼神器。 虽然不具备攻击力,但在绝境时可以瞬间遁走逃命。 当然了,这种效果超脱了自己实力太远的神通道具,不可能是永久有效。 徐也细细一看,道具下显现的数字说明了,“灿莲化身”这玩意只能使用两次。 徐也一看自己存着十神魔点,便琢磨起来。 这神通道具可是救命的东西,和自己的小命一对比,五神魔点顿时就显得不贵了。 反正神魔点消耗了,可以四处猎杀妖魔鬼怪攒起来。 人要是没了,那就真正吹灯拔蜡一切归零了。 兑换! 五点神魔点化为飞烟,脑海里多了一张金色莲花方形牌。 只要意识一动,便可以立即使用。 兑换完毕,徐也刚退出系统,猛然听见一声惨叫。 屋外似乎掀起了一阵呜呜呜的阴风,又听见雷千鸣喝道:“哪里逃?还不束手就擒!” 从屋里的高窗往外看去,正好可以看到雷千鸣矮胖的身子,临空爆射而起。 他的两只肥手迎风暴涨,合掌拍在一起,就如同敲响了一对巨大的铜锣。 哐当尖锐的声音响起,沿着四周的黑暗传播开去。 一个狼狈的身影从阴影中跌落,又瞬间化作了五朵云,试图用幻术欺骗过雷千鸣,然后寻找机会反击。 不料雷千鸣根本不吃这一套,身子发力,就如一颗划炮弹般划破长空,直接把五朵云一一贯穿。 散落的云中渗透出了鲜血,那个狼狈的身影终于无所遁形,被雷千鸣提在了手里。 “这雷胖子的效率倒是挺快的。”徐也心道。 看这手段,雷千鸣肯定是有六品修为的。 不一会儿,屋外的铁门被人推开了。 雷千鸣脸色阴沉,领着一群密密麻麻的人走了进来。 他一甩手,就把一人扔了进来。 那人身材矮小瘦弱,满头是血,被扔得滚到了徐也的脚下。 粗看之下,好像是一个老人,不过他的皮肤只有一大半苍老如树皮,另外一半却仿佛是年轻人的皮肤。 看起来好像是一个老人和年轻人的缝合体,这人正是幻蛊散人。 徐也知道,左道旁门的修行者,一般来说提升境界的速度是很快的。 当然同时也伴随着高危险性,比如走火入魔,或者是被反噬,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对于幻蛊散人,是怎么把自己炼成这副鬼样子的,徐也一点也不敢兴趣。 他看着幻蛊散人,冷笑道:“没想到吧,我们会这么快快见面。” 幻蛊散人龟缩着身子,之前那般嚣张狂妄的气焰荡然无存。 他一看到满脸堆笑的徐也,心沉到了冰底。 这个人是疯的吧! 他真还敢追到荒血镇里来! 最可怕的是,不可一世的雷千鸣居然帮着他来抓自己。 幻蛊散人越深思,就越胆寒。 这个不知来历的代巡令,莫非是比李少居的背景更深厚? 再想到自己的胡作非为,居然敢对他发出警告,简直是无知幼稚。 此事只有无尽的悔恨,可惜已经太晚了。 徐也拍了拍幻蛊散人颤抖的脸,说道:“我们的事,回去监狱里再好好清算。” 随后起身招呼道:“案犯到手,邓队尉,随本巡令先回县衙吧。” “慢着。”雷千鸣却突然伸出手,拦住了徐也。 “怎么?” 雷千鸣眯着眼睛笑道:“既然案犯已经抓到了,那就让你的同僚带回去吧,只不过徐大人却要留下来。” 徐也看着雷千鸣留人的意思,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雷千鸣不愧为荒血镇的大当家,心思很深,想得也很明白。 自己是以麒麟宫白骨树一案为胁迫,才能让雷千鸣出手,顺顺利利地抓住了幻蛊散人。 现在人已经抓到了,再交由邓翼带回去,那么这个胁迫也就不存在了。 于是荒血镇不介意露出本来的狰狞面目,要对我动手了。 徐也不慌不忙,先是劝说邓翼安心带人离开,随即面向雷千鸣笑道:“雷大当家,莫非还有什么好礼相送?” “徐大人带人大闹我荒血镇,如果不留下点什么,我怎么跟大家交待?既然案犯已经出去了,那徐大人不如把命留下吧!” 雷千鸣的话越说越冷,杀气也越来越浓。 话一说完,雷千鸣就动手了。 但他没想到,处在重重包围、几乎可以说是身在绝境中的徐也,不但不慌,还无比果断。 徐也在他之前当先出了刀,一刀怒劈而去。 第33章 炙心火刀 徐也在敌人堆里拔刀,刀光就像是黑色潮水中唯一的光亮,虽然微渺,但却很凛冽。 他欺身而上,斩雪刀暴躁砍去,用的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本来以徐也的谨慎,绝对不可能这么出刀。 别说雷千鸣有六品的修为,光他身边那帮各路当家和一群气势汹汹的恶徒,一人一口唾沫,就够淹死人了。 但在兑换了神通道具“灿莲化身”后,徐也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徐也把所有爆发力加在速度上,人如闪电暴起。 刀甫一拔出,就在雷千鸣的肩胛上,划出一道又长又宽的血口。 当然,雷千鸣的反应也极快,他双手暴涨,从上往下怒扣,想把徐也拍成一滩肉泥。 铁面人秦铁也曲指结印,从徐也的脚下,钻出无数锋利的白骨爪。 林豹抡起流星锤,各位当家的都亮出武器,从四面八方轰杀向徐也。 寒光利刃压迫而来,好像无论怎么躲,徐也都死定了。 徐也的身子晃了晃,往后一退。 在这一退的同时,徐也召唤出心蛊尸,从心蛊尸身上伸出无数刀剑,直接把林豹捅成了马蜂窝。 在召唤出的一刹那,又立马收回了心蛊尸。 这一顿快速的操作,让周围人看得眼花缭乱。 众人都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便见雷千鸣被伤,林豹被杀! 而徐也仿佛是一片虚幻的光芒,从武器缝隙中穿身而过,腾空而起。 一朵朵灿烂的佛莲迎风飘扬,莲瓣洒下来,掀起一片金灿灿的光辉。 徐也踏着金灿灿的佛莲,越飞越高。 这一手飘逸的遁身神通,看得雷千鸣惊诧不已,差点忘记了肩胛上的剧痛。 众人都抬头看去,佛莲飘落,有如神迹显现,看得一群人目瞪口呆。 雷千鸣惊疑不定地想道,莫非这就是术法神通?! 可是术法神通,至少要修行到三品,才能驾驭。 他是三品?! 烈阳县的撼天司,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官爷了?! 这么强悍的实力,如果刚才的那一刀他愿意的话,完全可以砍在我的脖子上。 恐怕这时,世界上已经没有我雷千鸣了。 一念至此,雷千鸣登时汗流浃背。 三品! 这可是至少有三品修为的武者啊! 难怪他敢只带一个人就来荒血镇。 艺高人胆大啊! 整个瑶州府,还有其他三品的高手么? 雷千鸣越想越心惊,只是庆幸自己还未太过惹怒他,所以他没有下杀手。 雷千鸣眼见徐也越飘越远,人也愈发飘渺,连忙问道:“徐大人来荒血镇,除了抓人,可还有其他指教?” 一个宏亮清朗的声音远远飘来。 “没什么指教,荒血镇的其他事与我无关,只要不来烈阳县为非作歹就行。” 雷千鸣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还不是很敌视荒血镇,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虽然这位大人嘴上说的是,只要不侵犯烈阳县就好,但是高人的心思岂能随意揣度。 毕竟自己刚才冒犯了他,居然还妄想留下他的命。 他不屑于计较,是他的大度,但自己却不能因此沾沾自喜。 所以,雷千鸣在庆幸之余,又不得不思索起来。 自己是不是该备上一份重礼送去,可自己如果贸然踏入烈阳县,又会不会惹他不快? 雷千鸣拿不准主意,但他荒血镇的频频异动,却引起了瑶州卫官兵的注意,引发了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 …… 徐也从荒血镇出来,一直到了烈阳县才放下心来。 刚才的举动,徐也也是有周密考虑的。 如果自己只是仗着“灿莲化身”,直接逃出荒血镇。 虽然也可以凭借着炫目的道具特效,吓傻一部分人。 但他们不是真的傻,事后再回想起来,会觉得我的举动太过怯弱,继而起了疑心。 到时候,肯定会为烈阳县遭来不少麻烦。 所以徐也一刀伤了雷千鸣,又杀死脾气暴躁、经常惹雷千鸣看不顺眼的林豹。 这个度把握得很好。 既彰显了自己于万军丛中谈笑杀人的飘逸,又不至于太过火引起荒血镇的抵触情绪。 烈阳县。 撼天司县衙,主殿。 一众撼天卫都还等在主殿。 虽然徐也未做安排,他们也不敢散去,准备随时用行动接应。 等邓翼回来了,把事情的经过一说,众人心里升起了由衷地敬佩。 事情过程本来就匪夷所思,再加上邓翼口才不好,说得断断续续,却正好给了众人无穷的想像空间。 在各种脑补之下,事情变得极为险恶传神。 此时,撼天卫个个都翘首期盼,在担心徐也是否能平安归来。 等看到徐也淡然走来,出现在视野当中时,众人眼中火热,振奋不已。 燕小飞十分机灵,当下抓住良机大喝:“欢迎巡令大人大胜归来!” 众人也都跟着大喊:“欢迎巡令大人大胜归来!” 几十道雄厚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声声如震雷,十分豪迈。 徐也一见众人气势雄浑,整齐划一,满意地点头。 这帮人的态度,和李少居刚把代巡令交给自己时,完全是两个样子了。 他们已经被自己拧成了一股绳,也成为了一把可以听凭自己差遣的刀了。 “嗯,先把幻蛊散人扔进监狱,好生看押。大家辛苦了,先散了吧。” 徐也吩咐了一声,便径直走进了县衙深处,第一次走进术法典籍房。 撼天司,网罗天下武技术诀,几乎是应有尽有。 当然,县衙里收集的数量和种类都少,越高一级的撼天司衙门,就会越丰富。 徐也需要选一门匹配七品修为的武技术诀。 他把幻蛊散人偷走的《天蛊》放回了原位,开始找寻起来。 撼天司从未禁止自己人修行旁门左道,但这一条路极为危险。 再加上撼天司成立的时间只有十三年,还未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所以修行旁门左道的撼天卫很少。 徐也在阴暗但宽敞的典籍房,一一走了过去。 毕竟是小县衙,想找到自己心怡的武技术诀很难。 这儿大多数都是匹配九品的武技术诀,到八品的也算不少,到七品的那就真是寥寥无几了。 一番走动后,徐也的目光落在《炙心火刀》上。 这一门刀决十分刚猛炽烈,运刀有火,引火炙心。 炙心火刀一出,低级的游魂一碰就会被烧得蒸发,怨鬼也会心生惧意,哪怕是战更高一级的厉鬼,也能游刃有余。 而且修为到了七品,是要炼血。 当把气劲运转到极致时,血液就会滚烫有如沸水,倒是和炙心火刀很相衬,简直是相辅相成。 好了,炙心火刀,就它了! 第34章 巡令 县衙典籍房。 徐也把《炙心火刀》的刀决秘籍翻开,粗略通读了一遍,直到系统面板里,出现了这门刀决,才出了县衙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徐也打开神魔图录系统面板。 姓名:徐也。 境界:初境七品。 心法:神魔不灭心经。 功法术诀:斩雪十三刀(圆满),八臂神猿拳(入门),炙心火刀(未入门)。 点亮图录:9个。 剩余神魔点:5。 到目前为止,已经点亮了九个图录,相当于修炼速度增长了九倍,也就是原本修行速度的十倍。 月光轻幽,群星闪烁。 时辰已经到了后半夜,万籁俱寂。 徐也却精神得很,一点都没感觉到困,于是开始修行炙心火刀。 寒刀映着冷月,划破长空。 徐也心道祖逖是闻鸡起舞,这会儿鸡都还没打鸣呢,自己也算得上勤练不辍了。 身影起处,刀上火色隐现,身影落处,刀鸣有声。 这一门炙心火刀,果然比八臂神猿拳要艰涩难懂。 即便是入门,又有系统加速,徐也还是一直修行到了天露晨曦,才终有所悟。 他抽刀临空一斩,从刀上崩出了一条火线。 火线化成弧形的炙热火刃,把整座院落照得通红一片。 炙心火刀终于入门了! 屋中的小丫鬟小贝刚醒来,朦胧间见通亮的火光猎猎飘舞,吓得直接蹦下床来。 “糟糕,走水了,走水了!这要是把徐老爷的院子烧没了,我这小命就不保了。” 丫鬟手忙脚乱端着一盆水,光着脚丫冲到后院,正欲泼水,却见徐也收刀挺立着,四周也并没有什么熊熊大火,这才放下心来。 “徐老爷,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也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道:“刚回来,我饿了,去准备点吃的吧。” 这几天,烈阳县都短暂地沐浴在祥和宁静的阳光中。 没有任务,徐也也闲了起来。 他去看望了在灿教围剿战中伤得各有轻重的撼天卫,县衙里有专门的医官,名贵山草和疗伤丹药也不缺,只要伤得不是太深,一般都好得很快。 还有就是他这个代巡令,也要调配值守巡防的人员。 除此之外,徐也都是宅在自家的院落。 一边修行炙心火刀,一边巩固七品的修为境界。 徐也是靠着香血丹澎湃的药力,直接冲到了七品,不是厚积薄发修行来的,难免会有拔苗助长的嫌疑。 所以,巩固七品境界是必要的。 几天修行下来,身体越发硬朗,身法却更轻盈。 运劲之时,不再只是血液滚烫,全身都暖洋洋的。 气劲运到极致时,身体就有如一座大烘炉,滚滚散发热量。 同时神魔不灭心经也有了进展,泥丸宫中的黑暗又消散了一小部分。 耳朵变得更灵敏,能听到许多细微的声音。 嗡! 梧桐树下,有一只蚊子轻微嗡了一声。 徐也拿起一根削尖的细枝,屈指一弹,飞射过去,直接把蚊子钉死在梧桐树上。 四天后,李少居终于从瑶州府的府衙回来了。 李少居见烈阳县仍然是井然有序,区区几天,一众撼天卫对徐也的态度,便由不满变为了恭敬,心里也不由道了一声好手段。 李少居再听到徐也如何深入荒血镇,抓到邪修幻蛊散人,神情也颇为动容,同时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烈阳县地处边陲,情形复杂,想在这担任巡令,确实是需要不同寻常的手腕手段。 李少居满意地道:“各位,我两年任期已满,这便要回长临城去了。以后,便由徐巡令带领大家,镇守烈阳县。” 这就卸任了? 撼天卫们都很意外,本来以为李少居回来后,还会再担任一段时间巡令,没想到卸任得这么仓促。 这两年来,李少居一手把烈阳县拉回了正轨,他为人处世周正,从未仗势欺人。 资历老一点的撼天卫,对这位李巡令多多少少有些感情,难以割舍。 李少居正式把巡令官印交到徐也手里。 至于官袍、牙牌和正式的任命文书,还是要等些时日从上头衙门送来。 李少居率性洒脱,见不少撼天卫都面露依依不舍之情,便笑道:“都是大老爷们,不兴矫情那一套。两年来,承蒙各位鼎力相助,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李少居上了马,又把徐也叫到一边,嘱咐道。 “虽然别人提起我时,总会把我那指挥同知的老爹一并提起,我颇为不喜。 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背景替我省下了很多麻烦。你任巡令后,有些麻烦可能会找上你。 要多留心留意,诸如县内青牙帮的人,瑶州卫的千户所官兵,以及一些世家……” 徐也明白这是李少居提醒自己,别被烈阳县的表面所迷惑,从而放松警惕。 “谢巡令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 “现在,你才是一县的巡令。” 李少居轻轻夹了夹马腹,策马走了一小段路,又回头道。 “我相信,小小的烈阳县是困不住你的。指不定某一天,我们还能在长临城相见。” 徐也回道:“若真有那一天,只要李大人不嫌弃的,一定不醉不休。” 李少居扬了扬马鞭作别,便领着心腹几人奔马速驰,转眼间已经跑得远了。 而在徐也的背后,一众撼天卫尽皆行礼:“参见巡令大人!” 县衙主殿。 徐也居中坐下,抚摸着这一张属于巡令的座椅,恍然如梦。 不久前,自己刚穿越到山神庙,还是铁笼中的一个阶下囚,差点就小命不保。 现在已经掌管一整县的撼天卫,人生的起落,真是难以揣度。 徐也收回了追忆的心思,面朝殿下众人道:“好了,先提拔一人任副巡令吧。” 副巡令,也是一县撼天司的常设官职。 李少居到任烈阳县,是为了历练而来,所有事情都一把抓,也就没有设过副巡令。 李少居不需要,徐也可得需要副巡令。 担任巡令,手头的事也就变多了,不但要同各势力打交道,还要处理各种细锁之事,严重压缩了修行的时间。 自然是要选一名副巡令,来分担一些责任。 所有撼天卫都目光炽热地盯着徐也,希望听到自己的名字。 第35章 琼花楼晚宴 “从今日起,庄年,便是烈阳县撼天司的副巡令了。” 徐也扫视了一圈殿中的撼天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庄年心头一惊。 他本来以为,这副巡令的位置没有他的份。 虽然在灿教围剿一战,庄年也算替徐也解过围,但庄年只当作是报了恩,还清之前的人情,从不敢有其他奢望。 更何况,不久前两人因为队尉一职,还是针锋相对的对手。 没想到徐也不但没有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挂记在心,反而任命自己为副巡令。 徐也见庄年呆站着未动,便问道:“怎么,是不愿担任副巡令么?” 庄年感激不已,连忙单膝跪地,心潮澎湃地抱拳道:“愿意为巡令大人效犬马之劳。” 一大片羡慕的目光,投到庄年的身上。 但并没有人质疑徐也的任命。 “燕小飞,补下队尉的缺吧。” 燕小飞双眼一亮,上前行礼道:“谢巡令大人,我必会尽职尽责。” “好了,今后大家应当同心同德,共同拱卫烈阳县的安危。” 徐也的安排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在这一帮子下属中,虽然庄年的武力值不是最高的,但能力相对全面,担任副巡令能替自己处理各类锁事。 至于武力担当邓翼,大大咧咧,有勇无谋,担任队尉便可。 周十一是个老油条,混子属性暴露无遗,但好歹他在烈阳县呆得久,对各类事情都有了解。 至于燕小飞,追踪隐匿和探听情报都在擅长,最近也突破九品巅峰,到了八品境界,担任队尉绰绰有余了。 这四个得力属下,也算是各有所长。 做完安排后,徐也走到县衙门口,此时烈阳正当头。 一个衙役碎步快跑,一路行来。 衙役一见到徐也,连忙毕恭毕敬地低头禀报道:“恭喜徐大人出任烈阳县巡令一职,我家县令老爷说了,今晚戌时会在琼花楼设下晚宴,特意为大人庆贺,望大人赏脸前去。” 徐也凝神看着衙役,心道。 别看这县令何正平时闷声不吭的,但毕竟为烈阳县的父母官,消息倒是很灵通。 自己刚做完安排,才走到大门口,设宴的消息就送来了。 “我知道了,告诉何县令,我会去的。” 琼花楼。 夜幕降临,琼花楼下的街道上挂着两排亮红的灯笼。 楼下灯火如昼,行人如织。 徐也一现身走来,便有衙役喊道:“徐大人来了!” 声音一传播开去,便引起了街上人群的注意。 登时人声喧哗,个个都伸着脖子,殷切地盯了过去。 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中,一人闲庭信步走来。 那人身穿麒麟官服,腰挎着大刀,看起来英朗不凡,年轻的脸上更是神采奕奕,正是徐也。 “巡令大人竟然这么年轻?!” “不知巡令是否成家?我家有一小女,正值碧玉年华,生得亭亭玉立,若是能入巡令大人的法眼便好了。” “徐大人年纪轻轻就是一县巡令了,前途不可限量,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两旁的人都在评头论足,低声谈论。一些妙龄女子也看着徐也,眼中的巴结讨好意思,溢于言表。 徐也目不斜视,直直走进了琼花楼。 琼花楼顶楼,唯一的一间包间,已经摆好了一桌的山珍海味,此处视野通透,透风清凉。 县令何正站在楼道口,迎道:“徐大人来了,来,快快请入座。” 便把徐也迎到了宴席主位。 徐也刚坐下,又有两人上到顶楼。 也都被县令何正客客气气地迎接到了席位上。 先走来的那一人,四五十岁的模样。 他面上气凝如渊,不苟言笑。 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不断摩梭着手头的板纸。 此人是陈家的家主陈雄山。 陈家原本只是一个小户,靠着贩卖丝绸为生。 但这凋零的世道,不是富贵人家,谁还有闲心讲究穿丝绸还是穿粗衫。 陈家那会也没什么人脉,这丝绸生意也就越做越穷了。 举家定居到烈阳县后,倒是走狗屎运开凿出一个铁矿,由此发了家。 人心惶惶的世道,有一把兵器傍身,也就有了些许的安全感。 坐拥一家铁矿的,由此暴富在情理之中。 如今也经营着茶叶、盐等生意,可以说是十分富足。 有了钱,就有了人脉。 所以,陈雄山对于徐也这个新上任的巡令,并没有什么看在眼中。 当然,可能是出于习惯,还是打了一声不冷不热的招呼。 而来的第二个人,不但表情冷淡,不理不睬的,甚至还有些仇视。 再看他穿着一身盔甲,应该是驻扎在附近的卫所兵将。 这就能理解了。 撼天司一朝乘风起,速度崛起,虽然是春风得意,但在朝中肯定会引得其他势力眼红敌视。 这其中最把撼天司视为眼中钉的,就是五军都督府了。 鸿朝的五军都督府,那是力压兵部,掌控大鸿的天下兵马,是最高的军事统帅府。 各地卫所官兵,都归地方的都指挥使司调度。 而都指挥使司,则是听命于五军都督府。 所以,这人有这份仇视,就再合理不过了。 徐也打量着他,眼前这人身材雄壮,一双手都长满了老茧子,估计是长期操枪的结果。 他生命力极为旺盛,鼻息隐隐有如闷雷。 正是瑶州卫驻扎在烈阳县的千户所的千户断遇。 断遇一坐下来,就直言道:“陈家主,恕我直言,你们家族已经在烈阳县稳稳扎根了。 陈家自己培养的青牙帮也成了气候,即便发生了什么难事,还有我千户所的庇佑,可以说是安枕无忧了。 我知道,你之前交予撼天司县衙那么多的好处,是想搭上李少居的人脉。 既然李少居已经卸任了,又何必再花这份冤枉钱呢。” 断遇这话可谓是针锋相对,居心叵测。 陈雄山摇头道:“断兄说得哪里话,撼天司在对付妖魔鬼怪这一方面,那是行家,给撼天司的钱,怎么能是冤枉钱呢?” 断遇却笑道:“陈家主,非也非也,烈阳县不是两年前的烈阳县了,妖魔鬼怪不常有啊。” 陈雄山沉默下来,不再反驳了,看似在察言观色,实则已经是默认态度了。 徐也握着酒杯,眼睛微微一眯。 两人的一唱一和演得真不错。 第36章 拔牙 顿时这酒宴的气氛,变得很是尴尬。 要说最窘迫的人,莫过于县令何正了。 这宴席是他攒的局,一来是给徐也庆贺一番,二来是让烈阳县的几个人物会会面。 大家吃吃饭,喝喝酒,便是自己人了,以后好说话好办事。 何正没想到,这两人太煞风景,一句恭贺的话都没有就算了,还大有一副把撼天司踢出局的模样。 何正只能左右为难地道:“都是自己人,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伤了和气呢。” 断遇笑道:“何大人急什么,这不是挺和气么,有吃有喝有商量嘛。” 商量? 哪有商量的余地?! 徐也虽然沉默不语,但心头有如明镜。 这两人早就打好了计划,一来就给我这个毫无背景的巡令一个下马威,毫无商量余地。 怂一步,就是怂无数步,只怕往后都要被压得抬不起头。 陈雄山接着叹息道:“唉,陈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开销也大,四处打点已经渐渐入不敷出,周转不开了,还望徐大人多担待。” 徐也冷笑。 烈阳县从两年前的凶险无比,人心惶惶,到现在有了初步的安定,那是撼天卫付出了血和生命的代价换来的。 徐也听周十一说过,两年前的陈雄山上县衙来登门造访,极尽巴结之能事,希望撼天卫能护着陈家的平安。 现在陈家越做越大,富得流油,烈阳县也重归于秩序的怀抱,他便膨胀了想把撼天司一脚踢掉么? 妄想! 徐也把一切看得清楚,但仍然是不说话。 因为他知道争执无用,只会把自己沦为逞口舌之快的小丑。 只有行动才是真章。 徐也眼见那两人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手上不由一用力。 砰! 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徐也一撒手,酒杯的细碎瓷片,洒落于地。 徐也起身离席。 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县令何正躲了躲脚,慌张地追下楼去。 席上,陈雄山自顾自地喝起了酒。 断遇不以为然地道:“这个徐也嘛,我是查清楚了。 祖祖辈辈都是农人,没啥背景。 他年幼时就失了双亲,一个人四处要饭,后来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进了瑶州的撼天训练营。 活了二十来岁,只见过这么一小块天地,不足为虑。 也不知道李少居是不是脑子抽了,把他推上了巡令的位置。” 陈雄山却摇了摇头道:“这个徐也冷静地可怕,心思很深,肯定颇有城府。 不像个不经世事的土包子,至少没断千户你说得那么简单。” 断遇道:“估计被吓傻了呗。 不叫的狗未必可怕,也许是被人打碎了一嘴牙。 怎么了陈家主,是怕你手下的青牙帮不干净,被撼天卫抓住把柄么?” 陈雄山嗤地一笑,道:“那倒不是。撼天司嘛,管管自己该管的神魔鬼怪就得了,有些事情别妄想染指。” 徐也从琼花楼出来,一路回到了县衙,立即把庄年和燕小飞叫了过来。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徐也报仇,一天到晚。 “燕小飞,你去查一下陈家青牙帮的来由始末,只有一晚的时间,明早我希望你给我足够多的有用讯息。” “是。” 徐也又看向庄年,吩咐道。 “庄年,上次在犁河上,是水鬼驮着灿教的画舫在行驶,那些水鬼怎么样了?” 庄年回道:“是的,我杀了那些水鬼。 当时情况紧急,也就没留时间去处理水鬼的尸体。 这会儿估计要么沉在河底,要么顺着河水流到了别的地方。 巡令大人放心,我这便去捞了上来,把尸体烘干后一把火烧了,以免留下疑祸。” 徐也摆手道:“不,明早在犁河的陈家渡口,我要看到有水鬼的尸体漂浮上来。” “陈家渡口?那不是陈家运货走货的私人渡口么?!” 庄年心里思索道,但他没直接问出来。 他看到徐也的神情,也能隐约猜到这次的晚宴,肯定很不愉快。 于是也赶紧转身去做安排。 主殿内寂静一片,徐也孤身一人,抬头看着漫天星辰。 “陈家羽翼丰满了是么?那我就给你拔拔牙,斩斩臂膀。” 又一天清晨。 陈家渡口。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第一抹晨曦洒向犁河时,渡口的一艘货船已经装满了货。 青牙帮的人零零散散在渡口旁走动着,巡视着附近的路。 一旦有闲杂人等靠近,立马上去持棒驱逐,要是走得慢了一点,免不了讨一顿毒打。 船老大坐在码头的木板路上,双脚泡进了河水中。 清早得河水十分冷冽,寒气直冲脑门,泡得人瞬间清醒。 货船上一名船夫探出头来喊道:“船老大,货物装好了,该走船了。” 那船老大正准备站起来,忽然觉得脚底麻麻痒痒的。 他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触到了摇曳的水草。 直到他看到一大片黑色散乱的长发,从河里漂浮上来,长发中的四肢干瘦细长,早泡得烂了,恶臭直冲鼻孔。 船老大刹那吓得一激灵,双手往后撑着倒退,手一软,人在地上滚了几滚。 “让开,都让开!” 而在水鬼漂浮起来的一瞬间,便有一小队撼天卫列队走来。 他们来得比任何时候都迅速及时。 撼天卫一来就封锁了渡口,散开戒严。 船老大终于缓过神来,到撼天卫面前讨笑道:“官爷,我是陈家的人,这货装满了马上要走船了,不然损失可是很大哩啊。” 撼天卫冷冷地道:“这儿闹水鬼,渡口正在戒严,船就别走了。” 那撼天卫眼见船老大还要理论,又有青牙帮的成员聚了上来,当下拔刀喝道:“阻饶撼天卫办案,你们都想死么?” 撼天卫纷纷拔刀,震慑得陈家和青牙帮的人不敢向前。 …… 清晨,陈雄山刚起来,才喝了一口温粥,便听到管家过来禀报渡口的事情。 听完管家的讲诉,陈雄山反倒忧虑尽散,眉眼反倒舒展开来:“我确实是高看这位徐大人了。 看来断千户所的不错,他出身差,眼界也低。 他这是故意闹出水鬼,来封锁我的渡口么? 这点损失算什么,别说只封一阵子,哪怕斩断我的水上路线,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吩咐下去,青牙帮的人不许和撼天卫起冲突。 就在那好好围观看戏,看这帮猴子还能闹出什么花样。” 陈雄山眼见管家领命下去,又吩咐道:“对了,这几天让陈铎别抛头露面了。” 第37章 春意阁 撼天司县衙,校场。 “手臂再弯曲一点,力都要聚集在手肘上。” 徐也调整着一名撼天卫的练功姿势,指点道:“这一招‘激雪’,要从手肘陡然用力,奔涌进刀刃中,再奋力一掷,刀才能飞速斩出。” 庄年快速行来,在徐也耳边低声道:“陈家渡口已经封锁了,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徐也道:“封渡口只是一个幌子而已,丢几船货的利润,只是拔掉了陈家的几根毛,不痛不痒。我们真正要做的是,斩断陈家的臂膀!” 徐也又交待庄年,让渡口的撼天卫要严阵以待,生人勿近。 虽然只是一个幌子,但也要把这个幌子做得像模像样。 校场上,徐也继续一边指点一众撼天卫练功,一边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没过多久,他在等待的燕小飞终于回来了。 燕小飞喝了口水,喘着气道:“清楚了,都清楚了,这个青牙帮啊,本来是和陈家没什么关系的。 青牙帮的原帮主叫裘三,是烈阳县本地人。 陈家在县内落户发家后,仗着钱财和一些手段架空了裘三。 然后,陈家的人陈铎就空降成了帮主,帮内的四护法十三执事都换成了陈家人。 这个陈铎还是陈雄山的私生子,至于原帮主裘三,变为了青牙帮的副帮主。 所谓的副帮主,其实就是为了安抚原来青牙帮的一帮兄弟而已,实际裘三半点权力都没有。 早些年陈家开矿死了不少人,又有断断续续的一些肮脏勾当,都是青牙帮出面帮忙搞定。 这些事情都算不得什么秘密了,很容易就探知到。 近一年来,确实是少了些血腥的手段,倒不是陈家和青牙帮变干净了,只是做得更隐秘了些罢了。” 徐也嗯了一声,沉思片刻又问道:“青牙帮的老大陈铎在哪?” 燕小飞摇头道:“这家伙估计亏心事做多了,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很是好色,是青楼的常客,估计只有陈家和春意阁的老鸨知道他在哪了。” “走,去春意阁!” 燕小飞脸上一红,很是期待地道:“好勒,好勒,我带路。” 徐也瞥了燕小飞一眼:“你这么兴奋做什么?我们是正经人,去做正经事的。” 燕小飞附和道:“嘿嘿知道,知道了。” 春意阁。 满庭春意起,遥阁软香来。 离那春意阁还有一条街的距离,便闻到了浓淡不同的胭脂香味。 再走近些,便可以听到丝竹声。 走到门口,已可见到楼中的莺歌燕舞,乱花迷眼。 老鸨欣喜地迎接上来,一路客客气气把徐也两人带到了二楼。 但一听到徐也开口问青牙帮老大陈铎的行踪,这老鸨便面有难色,遮遮掩掩起来。 “撼天司的官爷呐,不是我不帮忙,只是透露顾客的行踪,那便是破坏了规矩……” 徐也道:“你不愿说,可以,那我就在这慢慢查。到时候顾客们以为这发生了什么鬼怪事,引起了恐慌,导致贵阁生意冷落,那便不怪我了。” “这……这好像不是各位撼天卫大人的职责吧?” 徐也若有所思地道:“怎么就不是我撼天司的职责了,贵阁好像丢了一艘画舫楼船吧?” 老鸨不知徐也为何突然问到画舫的事,惊讶问道:“徐大人怎么知道的?” 徐也悠悠道:“我不但知道,不久前我还乘坐着那一艘画舫,摸进了灿教在莽山中的据点。 当时在画舫上接我过去的人叫阿水,是灿教中人。 但她一副花魁的打扮,不会和你们春意阁有关系吧?” 老鸨吓得额头一头汗,若是和灿教扯上关系,别说查封整座春意阁,即便把楼内所有人拉去砍了头都不为过。 “没有…绝对没关系!望徐大人明鉴啊,我春意阁是遭了贼,才丢了那艘画舫,我绝对不敢在徐大人面前撒谎。” 徐也安慰道:“别急啊,这不是正在查嘛。结果还没出来呢,可能是你们春意阁串通了灿教,也可能不是,对吧?” 老鸨一听到“串通灿教”四个字,顿时魂儿都丢了一半,呆呆地不知道说什么。 燕小飞笑道:“放心,我们徐大人明察秋毫,不会错怪春意阁的。不过以我的拙见啊,春意阁和灿教,还真是暧昧不清。至于到底是不是,还得看李妈妈你的表现啊。” 老鸨回过神来,连忙抓住徐也的手道:“徐大人,我说,我知道陈铎在哪,他早上刚从这领了个姑娘离开,一副骂骂咧咧的样子。” 徐也得到陈铎藏身点,很欣慰地道:“看来你的春意阁,确实和灿教没什么关系。” 说罢,便领着燕小飞离开了。 老鸨看着徐也的背影,抹去了一头汗,感叹道。 这便是县内议论纷纷的年轻巡令么? 虽然大家明面上不敢谈论撼天卫,但暗地里都对新巡令的能力表示质疑。 今天这么看来,他能坐上巡令一坐,不是没有原因的。 办事雷霆万钧,直击要点,让人无法抵抗。 他问的是陈铎的行踪,撼天司和陈家起了间隙么,莫不是烈阳县要变天了? 老鸨忽地想起徐也那“温文尔雅”的笑,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捂住嘴。 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有些事想不得更谈不得。 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一名风尘女子正摆弄腰姿,双手扬动跳着舞蹈, 陈铎不耐烦地吼道:“滚滚滚,滚去换身衣服,再换个舞,成天就知道跳这几支,看腻了。” 陈铎烦躁不已,心想不知道陈雄山发什么神经,让自己躲起来,别抛头露面。 一个撼天司的县衙而已,老子的事又不在他们职权范围内,管得着吗? 陈铎越想越气,对着地面啐了一口浓痰:“撼天司要是能拿我有办法,我陈铎就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给兄弟们当夜壶。” 不一会儿,有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传来,肯定是那春意阁姑娘换衣服回来了。 陈铎懒洋洋看了过去,这一看,便呆住了。 只见那女子肤如凝脂,美艳绝伦,眼中水汪汪的一片朦胧,特别那楚楚可怜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惜。 陈铎被迷得五晕八素,嘴角挂着哈喇子,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但他好歹也是青牙帮帮主,这时心头一凛,这女的哪来的?! 铮! 忽然,从女子的身上,伸出无数片锋利寒冷的刀剑。 第38章 铲除 从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文雅女子身上,瞬间就伸展出无数杀人的刀剑利器。 她那温柔清澈的眼神,也变得极为凶残,丝毫不带感情。 这一番变幻,展现出了一种扭曲美。 陈铎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太暴殄天物了!然后才想着躲开飞旋的美人人体兵器。 陈铎一个旱地拔葱,高高跃起,身子紧贴着屋顶,躲过心蛊尸的兵器绞杀。 他再凌空一翻,朝着座位扑了过去,从座位下抽出一把大刀来。 陈铎才手握到大刀,便见屋内红灿灿一亮,猎猎火光袭来,不由心头一慌,这是哪烧起来了么。 呲地一声,一片炙热的火刃刮来。 从那跳跃的火色中,一人如扑食的猛虎,抽刀就斩。 刀光刺眼惊亮,陈铎咬牙挺刀一接。 便觉得一股又一股的暗劲轰泄进了体内,自己好像被一把重锤抡了一遍又一遍,全身骨头快要散架了般,双手脱力,眼前白晃晃一片。 等陈铎再定下神来,一把冰冷的刀,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来人英挺高大,身穿着赤红色的麒麟官服,脸上没有表情。 看向自己的双眼,好像来自于夺命的死神。 陈铎怒道:“是撼天司的人?老子犯什么事情了,你们撼天司管得着么,凭什么抓老子?你这是越俎代庖!” 徐也掏了掏耳朵道:“抓你就抓你,撼天司办案,用得着像你一个小瘪三解释么?” 陈铎恶狠狠地道:“我要见陈家主,我要见何县令,我要见断千户!烈阳县不是你们撼天司为所欲为的地方。” “是么?” 徐也的手稍稍用力,刀便切进陈铎的脖颈,血水顺着刀刃缓缓流淌下来。 “乖乖配合,你是青牙帮的帮主,应该可以把青牙帮的四护法十三执事都悄悄召回来,在这集合吧?” “悄悄召回?” 陈铎不明所以,但脖颈间的疼痛,让他缩着脖子不敢乱动。 眼见窗户上有一道道人影闪过,如鬼魅般疾行,埋伏在四周。 再又想到徐也所说的召回,陈铎心里猛然一惊,隐约猜到了什么。 “你是想……是想把陈家的人,全部从青牙帮剔除掉?!你休想,我陈铎铁骨铮铮,绝对不会配合!” “油盐不进。” 徐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拍手,燕小飞便领着几名撼天卫进来了。 徐也掏出一把大剪子,笑道:“陈铎,我听说你祸害了不少良家妇女,今儿我便为民除害吧,剪了那祸害源头。陈大帮主,赶紧和你的小兄弟道一声别吧。” 陈铎一见那大剪子的锋锐寒刃,惧意陡生:“你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燕小飞嘿嘿坏笑,从徐也手中接过大剪子。 他笑得很是纯良和善,颇得几分徐也的真传。 燕小飞一边把剪子朝着陈铎的裆下伸去,一边不好意思地道:“我呢,这也是第一次剪,没什么经验。要是剪得不好,还望陈大帮主见谅。” 徐也靠着墙,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耳听得咔嚓一声清脆响,被撼天卫捂住嘴巴的陈铎,瞬间痛得脸色涨红,好像一块肿胀猪肝。 他的眼中,有绝望,有愤怒,也有不甘和挫败。 燕小飞扬了扬沾满了鲜血的大剪子,双脚往地上狠狠一踩,笑道:“陈大帮主,我们徐巡令心地善良,实在不愿再折辱你。 你便痛痛快快把青牙帮的四护法十三执事都召来吧。 不然的话,这大剪子对准的就是你那干干净净的脖子了哦。” 陈铎痛得几乎要昏迷过去,男人的尊严一丢掉,好像整个天地都在脑海里崩溃了。 他流下两行清泪,畏惧地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 一名长相粗犷的男子,在四处张望了一番后,便走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中。 他刚进来站定,便见又有一人也转了进来,还是熟悉的同帮中人。 两人还未来得及打招呼,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都悄悄地摸进了巷子。 不一会儿,巷子就满满当当了。 这十来人都很有默契,站成了两排。 “我是收到帮主了帮主的密令,你们呢?” “我也是的,帮主让我悄悄过来,不要惊扰到了外人,是有什么任务么?” “把我们四护法十三执事都召集了,肯定是有大行动的。看来陈家主要联合断千户,对付撼天卫了。” “终于要出手了,那帮耀武扬威的狗东西,老子早看不惯了,走!” 拨开一大片浓密的藤曼,这群人从一个隐秘的门,进到院子里。 众人推门进屋,屋子昏暗,他们的老大陈铎正端坐在远方的座椅上。 他们也感觉到屋里很不寻常,太安静了。 这些人都知道陈老大的喜好,走到哪哪就是莺歌燕舞,这屋子里居然没有美艳女子相伴? 一名护法走近陈铎,定神看去。 只见陈铎脖子上有一条血痕,正瞪着眼,已经死了! 咻! 来时的门被重重关上,从窗户外射来一波波弩箭,如雨一般泼洒了进来。 “有诈,退!” “快退!” 猝不及防之下,好几人被射成了马蜂窝,暴毙当场。 其他人倒也果断,脱下衣物袍子,甩着挥舞起来,把射来的弩箭一裹,扔了开去。 屋顶上寒光一闪,一张结满尖锐碎片的大网,朝着众人兜头罩下。 网上的绳子扑簌簌一拉紧,便听见铃铃铃的清脆响声,朝着存活的青牙帮人合拢。 紧接着,这张网就如捕了一兜子的鱼般,把他们一个个网了进去。 最外边的青牙帮人可就惨了,被网上的无数碎片切得“支离破碎”,鲜血直流。 “你们这帮狗东西,想杀我,还早着呢。” 有修为颇深的青牙帮人怒吼了一声,撕开了大网,脱出困境来。 这青牙帮,在陈家的不惜重金打造下,包裹帮主陈铎在内,已经有了三名八品武者,九品武者也不在少数,再加上几百帮众,实力不容小觑。 再让他们野蛮生长下去,那撼天司县衙就真没法处理了。 这颗牙迟早得拔,既然选择今日拔,那就拔得干干净净。 一名青牙帮执事想跳窗逃走,从窗外伸出一只大手,咔地一声扭断了他的脖子。 那只大手撕开窗叶,原来是邓翼横冲直撞了进来。 他修行到了七品,一身勇悍铁躯,在这群人中当属无敌。 就像鲨鱼吃小鱼,一路碾压了过去。 窗口不断有撼天卫涌进了进来,一个个撼天卫围成了一个圈,拔刀一刺,便收缩一步,如军阵般推了进去。 青牙帮的人再无还手余地,一个个倒下,那两名八品的护法也力竭而衰,倒下地去。 第39章 备一份重礼 青牙帮的一名护法,在生死弥留之际,看到帮主陈铎尸体背后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那人脸色淡漠地看着屋内的腥风血雨,一副毫不关己的模样。 有些微的光芒照了过去,照到他官服胸口的麒麟头。 狰狞威武。 可他的淡淡神情,却比麒麟更压迫人心,更让人可怕。 是他。 是那个被青牙帮人嘲笑撼天司县衙无人可用,而被推出来的出头鸟巡令! 大错特错的想法。 随着护法脑海里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他终于断气身亡。 徐也从阴影中走出来,又打了一个哈欠,才道:“把裘三带进来吧。” 青牙帮的原帮主裘三,在几名撼天卫的拥簇下,脸色苍白地走进屋子里。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 那些血污中的死人脸,让他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一张张颐指气使、作威作福的嘴脸来。 在短暂的骇然心惊后,裘三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和解脱感。 他虽然一直是青牙帮名义上的副帮主,但其实地位低下,有时候连一个普通帮众都不如,更像是一个帮里的耻辱。 自从陈家从他手中夺走了青牙帮,裘三的心里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但裘三不敢发作,因为他知道自己和陈家相比,屁都不是,所以一直忍辱负重。 他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 这些人都死了么?! 死得好! 徐也走到裘三面前,往屋内一指:“这些是什么?” 裘三认真回答道:“尸体,一地的尸体。” 徐也摇头:“不,你不应该只看到一地的尸体,还应该看到一个群龙无首的青牙帮!” 裘三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激动地道:“大人,您是说我裘三还能……还能成为青牙帮的帮主?” 徐也道:“不错,青牙帮已经不属于陈家了,现在变成了一盘散沙。你既然为原帮主,应该有能力把这散沙再凝聚起来吧,别让我太失望。” 裘三嘴皮子颤抖着,眼中有了热泪。 他噗通一声跪下了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响彻屋内。 “感谢大人替小人主持公道,剩下的就交给小人了。小人裘三保证,往后青牙帮唯大人马首是瞻。” 徐也欣慰地抚摸着裘三的头,道:“好,我相信裘帮主比陈铎要聪明得多,也相信裘帮主的能力,去吧。” …… 陈雄山是在恬静的午后,才察觉到了青牙帮的异常。 当他试图向青牙帮发号施令时,才发现青牙帮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裘三给他回了短短的一句话。 从此以后。青牙帮只且只有一个主人——徐也。 陈雄山以为听错了,或者还在午睡的梦中,短短半日,青牙帮发生了翻天变化,直接易主了?! 可自己这个青牙帮的真正主人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收到,这么后知后觉! 青牙帮可是陈雄山用钱堆起来了,这才在这个边陲小县里,有了几个八品高手。 再假以时日,青牙帮会有更多的头部高手诞生。 八品武者,甚至是七品都有可能,届时完全和撼天司的县衙抗衡,甚至是压过撼天卫一头。 可现在呢,自己麾下的这股势力说没就没了,还唯对手马首是瞻,这让陈雄山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一向沉得住气的陈雄山,声音也颤抖起来:“他怎么敢,只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敢这么胆大妄为!” 陈雄山吸了一口长气,努力平息情绪,冷冷地对管家道:“去请断千户来。” 陈雄山眼见管家离开了,可仍然是坐立难安,吩咐护院看好宅子,自己在重重庭院中来回踱步。 一个时辰后,管家回来了。 “老爷,断千户不在。” 陈雄山不满地道:“不在?!这个断遇有好处拿时,来得比任何人快。一旦有了麻烦,就当起了缩头乌龟。” 管家道:“倒也不是断千户不来。是瑶州卫的卫指挥,调动了附近的几个千户所,要注意荒血镇动静。断千户的千户所离得最近,先驻扎了过去。” 陈雄山一愣:“什么事情把荒血镇的那帮恶人,也牵扯了进来?” “老爷是这样的,前不久那撼天司的徐巡令,跑去荒血镇抓了一个人。之后,那荒血镇就异动频频。卫指挥使司的人整天提心吊胆,就调动了千户所的官兵去提防了。” “去……去荒血镇抓人?!” 陈雄山眉头紧锁,这个徐也到底是悍勇还是无知?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嫌自己活得命长么。 但他居然能从荒血镇那帮恶人手中活着回来?! 管家又道:“老爷您也别急啊。 众所周知,五军都督府和撼天司是水火不容。 瑶州卫的卫指挥就抓准了机会,准备参这个徐巡令一本。 说他擅自行动,四处结怨,引起了疆土的动荡危机。 这个罪名大起来,完全可诛了徐也的九族。” 陈雄山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没用的,撼天司是天子亲军,深得陛下信任。 那五军都督府越是参他,撼天司的大人物,就会越保他。 这一本参上去,他不得不会得到任何责罚,还会在长临城的大人物们跟前露一把脸呢。” 陈雄山愁眉苦脸地屏退左右。 他一人枯坐在门槛上,纷纷瞬间老了几岁。 他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浑身泛起一股无力感。 不久后,陈雄山长叹了一声,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于是叫来了管家。 “赶紧备一份重礼,我要出门。” “老爷要去哪?” “撼天司县衙,找徐巡令。” …… 徐府。 其实把这座一进的小院落,称作府,实在是有点寒碜。 侍女小贝也是这么觉得的,便道:“徐老爷,您都是一县的巡令大人了。要不要换一座大院子呢,很气派很恢弘的那种。” 徐也正在给院中的夹竹桃浇水,闻言摇头道:“大院子小院子,住舒服的就是好院子,等需要时再换吧。” “徐老爷,您看这院子门口冷冷清清的。若是换了大院子,指不定就热闹了。有很多人来来往往,徐老爷就能交到很多谈心的朋友了。” “大门大户宾客盈门是正常的事,但小门小户有贵客络绎登门,那才是本事呢。” 徐也听到院外的脚步声,便笑道:“你看,这不是有人来了。” 第40章 我要双倍 小贝望向了院门口,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跨进门来。 小贝曾在豪华宽敞的轿子里见过他,轿子后仆从如云,他掀开帘子露出一张藐视四方的脸。 此刻却态度恭谨,甚至带着点卑微的讨好。 陈雄山一路来来,在徐也身后站定,笑道:“徐大人好雅致,这夹竹桃开得艳丽夺目,花香也是沁人心脾。” 徐也头也不抬地道:“哪里哪里,小家小户的偏僻院落,怕是不及陈家主那大宅院的万一。” 陈雄山苦笑道:“徐大人就别挖苦我了,陈某也不废话,便开门见山了。管家,把备礼送上来。” 一名白发苍苍的管家,低着头迈着小碎步,手捧着几个花纹繁复的樟木盒子,快速走了过来。 陈雄山打开最上方的樟木盒,道:“这是黄金三百两,请徐大人笑纳。” 木盒中堆垒的金元宝橙灿灿的,金泽夺目。 看得小贝是直瞪眼,嘴边不由流下哈喇子,赶紧扳着手指头算起账来。 陈雄山见徐也不为所动,咳了咳,又打开另外一个樟木盒道:“两枚千年灵芝,请笑纳。” 盒子里躺着两枚沉褐色的伞状灵芝。 这灵芝是补气养血的“仙草”,极为稀少,一向是富贵人家的专属品。 至于千年灵芝那就更为罕见,十分珍贵了。 陈雄山一下子就拿出了两枚千年灵芝,足以见到他的诚意了。 徐也点了点头,仍是不回话。 陈雄山便不再故弄玄虚了,直接打开第三个樟木盒:“这是五瓶蕴火丹,想必能助徐大人的修为更上一层楼,请笑纳。” 盒子内放置着五个小瓷瓶,瓷瓶塞着木塞子,却仍然有一股火辣辣的药力冒出来。 徐也给夹竹桃浇了水,又开始修剪幼芽来,笑道:“陈家主突然变得如此客气,让徐某好不适应啊。” 陈雄山陪笑着道:“琼花楼的宴席上,在下酒醉失言,冒犯了徐大人和撼天司。还望徐大人看在过去的情谊上,收下这份赔罪礼,原谅陈某一回。” 徐也叹息道:“不敢收啊,陈家主不是说自家开销太大,钱财周转不开,我若收了这礼物,那不是成了罪人,耽误了陈家的生意经营?” “不敢不敢,陈家再落魄,也不敢对撼天司怠慢。徐大人若不收,陈某必会心怀愧疚,难以心安。”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强收下了吧,小贝。” 徐也一声招呼,小贝登时心花怒放,兴高采烈从白发管家的手中接过几个樟木盒。 陈雄山放下心来,面上舒展出了笑容:“多谢徐大人宽宏大量,这便算是握手言和了。徐大人放心,以前给撼天司的好处费,往后照样给。” “照样给么?” 徐也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陈雄山,笑道:“不,得加钱,往后我撼天司要双倍!” “双……双倍?!” 陈雄山心惊不已,他本来以为这一份厚礼,就足够让徐也见钱眼开,把事情摆平了。 双倍?即便是财大气粗的陈雄山,也不得不迟疑起来。 这个徐也的胃口,会不会太大了?! 徐也似乎看出了陈雄山的心思,谆谆善诱地道:“陈家主,你把陈家经营做大,想必也算懂不少的道理。 如果人犯了一个错误,只道个歉,便能和好如初,其乐融融。 那么,谁又能担保,这样的错误会不会犯第二次呢?” 道理,陈雄山如何会不懂? 他也知道是自己不厚道在先,所以受到惩罚是应该的。 但道理嘛,毕竟是用来束缚别人的。 一旦施加到自己身上,就难受得很。 “徐大人啊,你知道你的一番轰轰烈烈的行动,斩断了我多少年的心血么? 那陈铎……想必徐大人也知道,那陈铎是陈某的儿子。 中年丧子之痛,可悲可泣,又有谁能知道呢?” 陈雄山低下头去,挤着眼泪,抬起袖口擦拭着。 “父子情深嘛,理解理解。 不过据我所知,陈家主你最开始只是痛心失去了整个青牙帮,而不是陈铎的死活。 毕竟陈铎是娼妓所生,对陈家来说不光彩。知道的人很少,就连陈铎本人都不知道。 他从小也没被陈家主养在身边,等到长大了,便被陈家主当了个工具人来用,扔到了青牙帮。 陈家主您挤的那几滴眼泪,属实是难为你了。” 徐也的话一字一句直戳心头,把陈雄山伪装的面具撕了个粉碎。 陈雄山是既尴尬又惊讶。 他再看了过去,见徐也仍然在漫不经心地修剪着夹竹桃,嘴里的话却直刺别人的软肋。 这个人,真的是一个没见识、没眼界的乡下农人小子? 徐也剪掉了夹竹桃的幼芽,觉得有些乏了,便伸了个懒腰,一边走向屋内一边道:“我徐也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陈家主可以拒绝,但我不敢保证,拒绝是不是另外一种错误的开端。” 陈雄山眼见徐也越走越远,就要钻进屋内消失不见,连忙道:“好,双倍便双倍!” 徐也停下脚步,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却美滋滋地。 “陈家主爽快!你看,打打杀杀多讨厌,做一家人多好。” 陈雄山追上徐也,双手一低,做出邀请状道:“那是,那是。对了,劳烦徐巡令去一趟碧人府上,府上出了点怪事。” 徐也微微眯了眯眼,冷冷地道:“看来,要不是陈家主府上出了怪事,你还不会这么积极过来登门拜访吧?” 陈雄山面上一红,不回话了。 他怕自己说错了,导致刚拉拢的关系,又破裂了。 徐也无所谓地道:“正好无聊,走,去看看呗。” 陈雄山便赶紧把徐也迎上大轿子,一路行了烈阳县后山的半山腰。 山腰上,飞檐盘旋,殿楼亭台林立。 陈家的大宅子便坐落在半山腰上。 此处视野极好,可以俯瞰着烈阳县的布局和风景。 一览众山小,坐看着县内芸芸众生在挣扎求生,富贵之家的优越感便油然而生了。 但陈雄山此时的表情,连半点优越感都没有,反而是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 他用无比惊悸的眼神,在打量着这座他无比熟悉的大宅子。 好像院子里藏着可怕的鬼怪。 “徐大人,这件怪事要从我宅子里的一幅画说起。” “画?” 陈雄山带着徐也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两人站在了一幅画的面前。 第41章 画中白虎煞 眼前是一幅秀丽的山水画,笔精墨妙,画中有诗,韵味十足。 徐也道:“这画独标高格,应该是出自于丹青妙手吧?” 陈雄山点头:“是名家章却之的真迹。” “陈家主说说吧,这幅画有什么问题么?” 陈雄山惶恐不安地道:“这几天,我总感觉这个大厅很古怪,有些摆置像被移动过,夜里也有过异响。 一开始,我只当自己太过劳神思维恍惚,就没怎么在意。 直到今天我认真盯着这幅画,才发现画里少了一样东西。” 其实陈雄山能发现画中的古怪,还“得益于”青牙帮的变故。 当时他心神不宁地坐在门槛上,便想着去赏画平息下情绪,等一看到画时,顿时浑身寒毛直立。 “这幅画里,少了什么东西?” 陈雄山指着画中的一棵树木:“树下,原本是有一只昂首咆哮的白虎。徐大人你看,白虎不见了。” 笔画下的东西消失不见了,难道是活了不成? 徐也有了丝丝兴趣:“说下这幅画吧。” 陈雄山点了点头,猛然又想起,这几天宅子里消失了三个下人。 下人的木舍内还出现了血迹和碎肉。 这事情管家有向他禀告过,当时陈雄山正在算这个月的账目,哪有心情去关注什么下人。 现在连在一起回想,越发觉得诡异可怕。 陈雄山定了定神,回道:“其实这幅章却之的真迹,本来是没有这只白虎的。 这事发生在我陈家落户烈阳县不久后,那时家里怪事连连,搅得人心惶惶,那是求天天不灵。 直到某一天,有一位奇人登门造访,说是这幅画出现了问题。 于是奇人大手一挥,在画中的树下画了一只白虎。 奇人说白虎是镇宅辟邪的祥瑞之兽,能保陈家兴旺平安。” 徐也愣了愣。 即便自己没有读过易经,也知道白虎代表狠毒和残暴不仁。 白虎哪是什么镇宅瑞兽啊,它可象征着伤病,血光之灾和横祸呢。 这是哪门子的奇人? “添了白虎的画挂到家中后,双亲就染病逝世了,当时我也有些怀疑。 但马上我们家就开凿出一座大铁矿,家族生意也做得顺风顺水,越来越兴旺。 陈家的生意太一帆风顺了,我便信了这是画中的白虎神托的福。 即便后来妻妾和亲人接连过世,两个儿子的身体也不好,我都再没有疑虑。 只以为是这些年做了不少黑心事,遭到了报应。 这不……撼天司在县里设了衙门后,我便登门拜访交好,只求一份心安。” 徐也心道,你陈家的灾祸肯定和画中白虎有关,但兴旺嘛,就未必了。 “那画白虎的奇人是什么打扮?” 陈雄山努力回想着,片刻后道:“戴着大黑斗篷,一身黑衣,浑身被裹得严严实实。风一吹,哪黑袍子就哗啦啦可劲响,好像身躯是空落落的。” “当时你就没起疑?” 陈雄山摇头苦笑道:“奇人嘛,奇特点很正常。这是事发了,再推回去想,才觉得十分古怪。” 徐也拧眉琢磨了起来,心想此世间奇事怪事太多,画下的东西活过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凡事都得讲个基本法,才短短几年,画下的东西就能变成活物跑走,那就太扯淡了。 “陈家主,你有没有想过,并不是画中的白虎活了过来。 而是那玩意本来就是活的,‘奇人’画白虎只是个幌子。 也许是某种古怪的东西钻进了画中,白天一动不动的,老老实实沉睡在画中,到了夜晚,或是无人注意时便出来作乱。” 陈雄山心头一咯噔。 原本就是活的?! 那岂不是说,那么多年来,大厅的画里一直长着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家所发生的所有一切。 而且这鬼东西晚上还会跳出来? 光一想,陈雄山就觉得毛骨悚然。 “徐……徐大人,您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应该就是白虎煞了。 白虎煞是白虎妖在死后,强行聚集了自己要四散的魂魄,而形成的一具没有血肉的煞体。 煞体必须要啃食血肉来丰盈自身,一点点成长起来。” 陈雄山越听越心惊,毫无主意,只能寄希望到徐也身上,问道:“那……那我们怎么办?” “陈家主,你得把这些年,这座大宅子死去人的墓,全部都挖开。” “挖……挖墓?!” 陈雄山惊讶地道:“那可是我父母、妻妾、旁支亲人的墓啊,人死后讲究一个入土为安。挖开家人墓,这是冒犯祖上的大忌。” “随便你吧,只要陈家主觉得,不抓住真凶,不得到真相,那些被白虎煞害死的亲人仍能瞑目,那就不挖吧。” 徐也用无所谓的口吻说着,又盯着陈雄山道:“陈家主真的认为,坟墓中的尸体已经入土为安了么?” 陈雄山脸上冒出细密的汗,他咬着牙。 平素以处变不惊著称的陈雄山,彻底慌了神。 良久,他才做了这个艰难的决定。 挖! 陈雄山先来到了父母的坟墓前,对着墓碑磕了一通头,嘴里念叨着什么不孝子什么请谅解的废话,然后才叫下人铲泥土挖墓。 坟墓的泥土松软,挖得很轻松。 一将泥土都铲开,便见墓下的棺材板被啃得稀巴烂。 棺材中合葬的两具尸体,也被咬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两架脏兮兮的白骨。 陈雄山葬下父母时,给尸体做了防腐烂处理,别说几年几十年,便是几百年也不会腐坏。 这时他眼见父母的尸首,被养在画中的白虎煞啃得干干净净,情绪再也兜不住了,扑通跪地,大哭起来。 紧接着,陈雄山的妻妾和一些亲人的坟墓一挖开来看,也是如出一辙。 都是棺材被咬开,尸首上的肉被啃咬得一丝不剩。 陈雄山几近崩溃。 徐也只能等陈雄山情绪稍微平复了些,才道出事情的可能始末。 “那幅画挂在大厅中,陈家主你时时刻刻进出,到处都弥漫着你身上的气息。 那白虎煞到了夜间,便是依着你的气息,找到坟墓的位置,趴坟啃尸。 再又嗅着熟悉的气息,回到画中。 每次食餐一顿,都躲在画中蛰伏一大段时间,就这么日渐强大了起来。” 第42章 养虎为患 陈雄山做的这事,可以称得上是“养虎为患”的典范了。 陈雄山多年来在生意经营中沉沦起伏,造就了他冷酷无情的性格。 就比如他和娼妓生下了陈铎,就因为被那娼妓要挟勒索了几次,败坏了名声,便连带着也厌恶起陈铎来。 从小就把陈铎扔到一边,让他野蛮生长,成了一个四处为祸的恶霸。 到陈铎长大了,倒是扶持陈铎成为了青牙帮的帮主。 实际上是把黑活脏活都扔给青牙帮,即便某天东窗事发,也能把陈铎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但无情并不是绝情。 陈雄山一想到是自己把那奇人邀请到家中作画白虎,也是自己把藏着白虎煞的画像挂在厅中。 而父母妻妾都因白虎煞惨遭灾病横祸,连接去世,甚至尸骨无存。 一股歉疚就袭上心头,浑身泛起无力感。 对于陈雄山的黯然神伤,徐也并没有责任去安抚他的情绪,只负责把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 “这白虎煞一开始只敢在夜间活动,吃的也是死人的尸体肉。一旦实力渐长,便会把猎食的目标换成了活人。” 陈雄山骇然道:“这几天府内失踪了几个下人,肯定是遭了白虎煞的毒手。而且,它已经敢大白天就跑出画里了!” 徐也解释道:“有个词语叫如虎添翼,白虎煞这是羽翼渐丰铸了血肉身,估计快成了一只实体白虎煞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徐也叫来随行的撼天卫,挑了几张阴眼符。 伸手一扬,一张阴眼符被风吹飘摇起来。 阴眼符在坟墓旁飞腾盘旋,符纸上的竖眼亮了起来,就像一盏小探灯般放射着枯黄色的光芒。 然而在阴眼符的照耀下,坟墓平静得很,没有探到煞气的存在。 这也很正常,虽然白虎煞刨开这些坟墓啃食尸体的时日有远有近,但近些的时日也过去挺久了,很难查探到白虎煞的痕迹。 就在徐也想让陈雄山带自己去看看陈府失踪下人住的木舍时,一名撼天卫紧张地跑来,禀报道。 “徐大人,在明柳巷出现了几具尸体,都是死去不久,像是被野兽啃咬得干干净净。庄副巡令已经到明柳巷了,请大人过去主持大局。” 徐也眉头一皱,连忙道:“事不宜迟,带路。” 陈雄山见徐也就要率队离开,似乎要抛下自己这边的情况不管,连忙拦到徐也面前:“徐大人,我陈家都置于危难之中了,你怎么能就这么走开?” 徐也有些不悦地道:“我们是烈阳县的撼天卫,不是陈家的撼天卫。县内出了事,自然是要去看看。” 徐也见陈雄山六神无主的模样,又安慰道:“陈家主你也不必惊慌失措,这只白虎煞敢公然伤人,明显是变得很急躁了。逮住它,才是从根源解决了事情。” 明柳巷。 这是一条直直的八尺宽的巷子。 明柳巷外围着不少民众,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但又不敢真正进去,便只是远远地伸长脖子,提心吊胆向巷里瞧上一眼。 明柳巷的中段躺着三具尸体。 准确来说已经不是尸体了,而是三具浸泡在鲜血中的白骨,白骨上的血丝和脏器碎肉藕断丝连。 一张阴眼符飘荡在半空中,枯黄色光芒的照耀下,可以看见白骨上有一条细细乳白色的痕迹,是白虎煞的煞气。 庄年见徐也走进了巷子,便上前禀告道:“确定了,不是野兽伤人,是一种妖怪死后化形成的煞,具体是什么……” 徐也道:“是白虎煞。” 庄年一脸惊奇,不知徐巡令是如何一眼就确定是白虎煞的,但此时也没闲心去求问,便继续禀告情况。 “我已经遣燕小飞顺着煞气追踪过去了,不过这些痕迹时断时续的,未必就能追上。” 徐也点了点头,放眼环顾着四周。 这一条巷子不算窄,而且就在一条繁华街道的旁边,更不算隐蔽。 白虎煞在这现身,看来是不打算再隐藏下去了么? 都说最难坚持的,是成功前的三分钟。 那白虎煞躲藏在画中苦心经营,一直神出鬼没,这会儿几乎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袭人吃肉。 如此放肆,估计是快要大功告成了。 说起来,有时候世间的事情,还真是因果循环,环环相扣。 若不是自己斩首了青牙帮,打击了陈雄山的野心和欲望。 他在日渐膨胀之下,哪还有心思去观摩一幅很多年都没瞅过一眼的山水画。 他若不去看山水画,就不会知道府中的怪事。 不被府中的怪事吓到,陈雄山就未必会这么快向撼天司妥协,来找自己。 事情一拖下去,白虎煞就真的会成为大威胁了。 一名撼天卫焦急地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徐大人,燕队尉追踪到了一个可疑的地点,但又拿不定主意,请您过去看看。” 徐也点头,让庄年留下来看顾现场,自己随着那名撼天卫纵马长奔而去。 两人很快到了一个山岗,这儿乱石嶙峋,野草疯长,不远处还零零散散立着几块斜斜的墓碑。 过了这个山岗上,就是出了烈阳县了。 几名撼天卫正在持刀戒备,燕小飞站在一块裂缝满满的巨石上,愁眉不展。 “怎么回事?” 燕小飞见徐也过来了,不由眼前一亮,如遇见救星般说出了心头的迷惑。 “徐大人,我是依靠阴眼符一路追踪了过来。 煞气虽是时断时续,但总归还是能找到痕迹。 可一到了山岗,就再也摸不着煞气的去向。 按道理来说,那鬼东西犯了案,肯定已经逃出了烈阳县。 可是我又怕自己猜错,于是做了两手准备。 让几名撼天卫继续出县追踪,我留在这等大人过来。” 徐也闻言运起心经,泥丸宫连同双眼,眼眸如墨。 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片灰白的世界,有很多细节暂时还看不清。 但正所谓是凡经过必留下痕迹,白虎煞刚吃了人,肚子有大部分血肉不属于自己。 便见在灰白的世界里,有一丝丝很不融洽的红色淡影。 这些红色丝状的影子,一过了山岗,就没有了。 看来白虎煞很是狡猾,已经懂得戏耍人了,这是它伪装成了自己已逃出烈阳县的假象么? 第43章 搏虎 徐也收了心经,灰白的世界从眼眸中隐藏了起来。 他对燕小飞点头赞许道:“你做了双手准备是对的。看来,白虎煞逃出烈阳县只是个幌子,它没出去。” 燕小飞疑惑道:“那鬼东西是白虎煞么?根据资料记载,白虎煞在饱餐一顿后,就会蛰伏起来休养生息,滋生自身的血肉,它为什么不去县外躲起来呢?” “躲再远也会有迹可循,若在蛰伏期间被找到,它就前功尽弃了,我估计它会躲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 徐也琢磨起来,白虎煞袭击陈府下人时,做得很是隐秘,不像明柳巷中那么明目张胆,这些肯定是他故意为之。 到目前为止,白虎煞还不知道我去过了陈府,也不知道陈雄山发现了画中的蹊跷。 它很可能还会回到画中。 对,它认为的安全之地,还是章却之那幅山水画! 一念至此,徐也招手道:“走,跟我去陈府!” 当然,徐也也做了两手准备。 他让一部分撼天卫领着青牙帮,在烈阳县内外四处搜寻,营造假象。 自己则再带着一部分撼天卫,急匆匆赶去了陈府。 陈府里,护院们都是全副武装,如临大敌。 陈雄山把下人和护院都组织了起来,看这架势,是准备出去找白虎煞决一死战。 徐也见了这情况,便道:“陈家主,让他们都散了吧,吩咐府中的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样活动,不要打草惊蛇,白虎煞还会回来的。” 陈雄山一听说白虎煞回来,顿时大惊失色。 同时也一脸迷惑,既然那鬼东西敢回来,就算拼了再多下人的性命,也要把它拿下,为什么要散了? 但见徐也已经在安排撼天卫埋伏潜藏起来,陈雄山虽然心存疑惑,也没有去阻饶,只能不情愿地听从徐也的指挥。 夜深了,月光如水。 偌大的宅院,维持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杂役们和护院像往常一样,各司其职,在院中忙来忙去,装作莫不知情。 但冷风一吹来,难免疑神疑鬼,身子哆嗦个不停。 徐也躲在大厅的梁上,目视着门外。 到了亥时,终于有一个黑衣人轻手轻脚走进大厅。 这人戴着黑色的大斗篷,黑衣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和陈雄山描述的奇人如出一辙。 这果然和徐也心中的猜测一样。 奇人根本就是白虎煞伪装的。 所谓的奇人画白虎,实际是白虎煞将自身即将要散为飞灰的魂魄,画在了山水画中,封印了起来。 这些年来,它不断进食来重铸了血肉身,再融合了魂魄,又重新活了过来。 徐也在思忖间,那“黑衣人”一头撞向墙壁,却是轻巧地跳进墙上的山水画中。 于是那画里的树下,多了一头昂首的白虎。 这时徐也再不迟疑,如闪电般飞身过去,一把揭下了那幅山水画。 当下拔刀出鞘,施展出了炙心火刀。 从刀刃上弹出一片火焰,一沾到了山水画上,立马燃烧蔓延起来, 画中传出一声悲凉的虎吟,一只狰狞的白色凶兽从猎猎燃烧的画中窜了出来。 只见这只白虎的躯体,已经有一大半长出了血肉和雪白顺柔的毛发,另一小半的躯干却是空空的,一眼就可以看到白虎肚腹中的骨架和器官。 白虎煞一窜出来,毛发就噌噌地着了火。 它当即一个猛虎滚地,撞得大厅内的摆件家具粉碎崩飞,虽然灭了火,但毛发被烧得黑丑巴巴的。 徐也手中的刀炙热起来,吞吐着火舌,他一招“激雪”,火刀如火矢流星,疾切进了白虎煞的躯干。 白虎煞吃痛惨叫,却不敢再回头,只是带着一把着了火的刀逃命奔跑,一头撞出了大厅。 庄年正守在门外,眼见一只庞然大物袭来,惊慌之下,祭起一尊金灿灿的金光印砸了下去。 白虎煞呲着牙凶悍无比,居然去势不停,凭借着巨大的身躯,直接把金光印装得光芒摇曳,散成一点点碎光。 但白虎煞身上也是鲜血横流,它仍然是不停留,只管逃窜。 白虎煞拔地一跃,跳到了屋檐,和守在瓦角的邓翼大眼瞪着小眼。 邓翼上半身赤果着,露出了金铁般的躯体,他见白虎煞冲着自己呲牙瞪眼,一幅要吃人的凶样,当时不服气,张开大嘴运劲狂吼出声。 一人一虎咆哮对峙着。 徐也飞跃过来,一见到此情此景,当时头都大了,喝道:“邓翼你丫的,和一头白虎煞较个啥劲啊,动手!” 邓翼老脸上一红,这才抽刀就斩,刀光一闪,那白虎煞发出一声悲鸣,也不知斩中没斩中。 即便是斩中了,这白虎煞是铁了心要逃出包围圈,伤痕累累之下,又狂冲向守在外围的撼天卫。 “赶紧让开,你们不是对手!” 几名撼天卫抽出龙弩就射,眼见那满头是血的大白虎狂奔而来,这才听到徐也的提醒,迅速避开。 但绕是如此,一名撼天卫的胸腔前,还是被抓下一大块肉来。 再稍微慢点,估计肚子就被抓烂了,小命也报销了。 这撼天卫正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时,忽然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 眼前的半空中,被一片旺盛的烈火照亮,他发现原来是巡令徐也抽了他的配刀,刀上火芒吞吐。 徐也在烈烈火光中飞弹而出,就如火神般疾速追了上去。 出了陈府,白虎煞只顾着疯狂逃串,根本没有工夫来隐匿气息。 徐也一运转心经,墨色瞳孔注目下,一切都有迹可循。 徐也一路追到了树林深处。 林中,一片雾蔼茫茫。 远处有火焰在燃烧跳动着。 雾气中,隐约像是有一头猛兽趴在了地面,躯体上插着一把燃烧的火刀。 那应该是自己飞斩出去的佩刀。 徐也飞身走近一看,刀是自己的刀,却不是插在白虎煞的身体上,而是插在一根倒地的树木上。 有陷阱! 耳听得一声极为细微的声响,徐也心惊之下连忙回头,便见到一张血盆大口咬向自己的脑袋。 从那血嘴里扑涌出浓厚的血腥恶臭,能把人直接呛得晕过去。 徐也虽然惊讶,但并不慌乱。 当时摆出静桩,双脚踏地,浑身不动如山,手臂上劲道鼓动,双手撑着白虎煞的上下颌,八臂神猿拳的暗劲一股股狂轰了进去。 第44章 聚兽 这白虎煞在自己还是一只白虎妖时,就经常扑食猎杀人类或者体型庞大的野兽。 那些生灵在濒死时的神情都一模一样。 绝望,恐慌,瑟瑟发抖。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类,在自己的利爪下却出奇地冷静。 冷静得可怕,冷静到英朗的面庞上都生出了一丝狰狞来。 仿佛他才是正在扑食的猛虎。 而自己只是一只可怜兮兮的猎物。 当白虎煞被八臂神猿拳的暗劲轰了出去时,它的这个想法更强烈了。 所以白虎煞一摔落在地,就直接弹跳逃窜开去,隐匿进了树林。 白虎煞躲在暗处,感受到了伤痕累累的躯体,双眼变得红血,愤慨地咆哮起来。 “我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开智明理,修行成了一只白虎妖,结果却惨死在你们人类的阴谋诡计下。 我不甘心就这么魂归黄泉,于是拢聚魂魄凝成煞体,所做的一切也仅仅只是想活着。你为何对我穷追不舍?” 虎啸密林,雄音传荡开去。 愤懑的质问声从四面八方激荡而来,听不出真实位置。 徐也冷笑道:“别在我面前卖惨,这世道没谁活得容易。你那双爪子染过不少的鲜血,惨死的无辜民众,还能活过来向你诉冤么?” 白虎煞呲牙咧嘴,鼻息如雷。 “人类阴险狡诈,本来就死有余辜。我只是想复仇,何错之有?” “那就不讲对错,只讲因果和拳头吧。本官在其位谋其职,小老虎,别逞口舌之快想拖延时间休养生息,你跑不掉的。” 徐也立于林中,归然不动。 他暗中指挥着利索的瘦皮鬼,在林间跳来窜去。 只见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一只白虎煞正匍匐着,舔舐着满身的伤口。 徐也迅速祭出美艳的心蛊尸,无数兵器飞旋绞杀过去,细枝碎叶如雨飘落。 白虎煞惨嚎一声,猛然从灌木丛里窜了过去,它的脊骨上又被撕下一大块血肉。 白虎煞盯了徐也一眼,眼中恨意滔滔不绝。 它站着不动,腹部一抖一抖,在短暂的蓄力后,昂起巨大的白虎头颅,对天长啸。 嗷呜! 声如闷雷,贴着树林上方一路滚了过去,声音越滚越大。 远方,立即有一声低沉的兽吼回应。 紧接着又是一声。 一声接着一声,群兽的声音汇聚而来,如同狂欢般和虎啸合拢。 树林中,不断传来细细簌簌的微响。 一只又一只的野兽,拱着身子围了过来。 从雾气中,可以隐约看到群兽高矮大小的轮廓,以及那一双双油绿的眼睛,都把徐也视为捕杀的猎物。 这白虎煞居然能震慑群兽,召来群兽相助?! 不错,这聚兽的能力倒是相当不错啊! 好,看来白虎煞的图录是要不择手段点亮了。 眼见群兽越靠越近,要在白虎煞的引领下发起群攻围杀。 徐也当即气沉下丹田,腹部一收缩猛然放大,声音从喉咙间轰然吼出。 “滚!” 如果说那白虎煞的虎啸是滚滚闷雷,那徐也的这一声狂吼就有如惊雷,在林中轰隆隆炸响,吓得群兽齐齐退了一步。 事不宜迟,徐也出刀。 寒刀先是有如惊雪,白茫茫照得林中一亮。 继而刃上火焰大炽,树林又变为红烈烈的一片。 白虎煞临空一跃,躲过火刃一斩,它摆出百兽之王的威猛架势,不再甘心逃窜。 它的伤势已经不允许它再拖延时间了,只能殊死一搏。 白虎煞凶猛冲刺起来,浑身带着无与伦比的吸力,四周的树叶乱石,纷纷被吸卷过去。 刹那间,白虎煞的身影越冲越大,摧林怒奔,有如一座小山。 徐也显得很渺小。 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但这个渺小人类手上的火刃,却一涨再一涨,在自己即将要被巨大的虎嘴一口吞下时,火刃横切而下。 就像是从天而坠的一刀。 这一刀仿佛斩断了水流,把虎影一斩为二,树叶乱石剥离开去,露出白虎煞的本来面貌。 白虎煞背上被刀光斩出了一条血线,从伤口处噌噌冒出了火光。 火光从外烧到内,又从内烧到外。 白虎煞先是体会到了一种灼心般的疼痛,随即全身都置于火海当中。 腐烂的血肉烧得哔剥作响,焦烟直冒。 白虎煞在惨烈的嚎叫声中,不甘地倒下地去。 从熊熊烈火中钻出一道黑色的飞烟,入了徐也的眉心。 “恭喜点亮白虎煞图录。” “神魔点加6。” 徐也收刀。 群兽失去白虎煞的震慑,再见到徐也一脸凶神恶煞,心头生了惧意,退缩开去。 林中人影疾行,一大批撼天卫赶至。 陈雄山也领着一帮护院跟在后面,跑得半条命都快没了,总算跟了过来,见到了战斗的落幕一刀。 他看到徐也一刀斩落白虎煞,又一人喝退了桀骜野性的群兽。 凶狠果断,令曾经把徐也当对手的陈雄山不寒而栗。 这短短两天里,陈雄山对徐也的态度,便从轻视到捉摸不定,再到妥协,再到畏惧。 陈雄山上前恭维道:“徐大人大发神威,替陈家主持公道,斩杀了白虎煞,陈某万分感谢。” 徐也纠正道:“是替烈阳县斩杀白虎煞,职责而已。” 顿了顿,又别有深意地瞅了陈雄山一眼:“只希望陈家主要牢记咱们约定好的事,莫要再背信弃义了。” 陈雄山知道徐也说的是给撼天司双倍好处费的事,连忙回应道:“徐大人放心,陈某岂敢忘记?!” “那就好。” 徐也淡然点头,和陈雄山错身而过。 陈雄山长舒了一口气,那种冷冰冰的压迫感慢慢从身上消失了。 不料徐也才走出几步,又回头道。 “对了……” 陈雄山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徐大人请讲。” 徐也往林中一指,有火焰已经燃到了树上,马上就要顺着树叶蔓延开去。 “劳烦陈家主灭了树林中的火,爱护树木,人人有责。” “徐大人放心,一定,一定。” 徐也又让庄年领着一群撼天卫先回县衙,自己则向林中深处走去,越走越深。 他准备寻一块无人寂静的山林,来试验一下刚点亮的白虎煞图录。 第45章 空明火 不多时,徐也来到一座幽深的峡谷。 远方是一座座粗犷的山峦。 近处有一条河流淌过,有瀑布倒挂前川,飞溅而下。 徐也把图录中的白虎煞召了出来。 白虎煞听从命令,昂起头颅,仰天长啸。 峡谷中有几声狼嚎回应。 片刻后,从飞瀑另外一端的野草丛中,钻出了几只机警的大狼,咧嘴露出尖锐的犬牙。 这几只狼甫一出现,便死盯着徐也,做好了随时要腾空扑咬的姿势。 但一见到白虎煞臣服在徐也脚下,便迟疑起来。 渐渐的,狼群眼神中的敌视消失了,小心翼翼聚拢了过来。 徐也指挥着白虎煞,白虎煞向群狼发号施令。 几只野兽在你瞅我一眼我吼你一嗓子的奇特交流下,达成了共识。 几只大狼卸下了所有防备,乖乖地匍匐在徐也的脚下。 徐也一只手撸虎,一只手撸狼。 虎毛柔软细顺,狼毛粗糙短硬。 徐也还想让白虎煞继续吼几嗓子,看能不能召来几只毛熊,或者成了妖的野兽。 不过白虎煞却不是很情愿,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 这是白虎煞在饱餐一顿后,已经抵挡不住困意,要进入蛰伏期继续成长了。 徐也估摸着,这次蛰伏期过后,白虎煞的血肉身可能就完全铸造完毕了。 它应该会是一只毛色很漂亮的威武大老虎! 届时自己骑着老虎,领着群兽一路狂奔,岂不美哉。 夜已深。 万籁俱寂。 徐也回到自家院落。 屋中的桌上,摆放着白日时陈雄山送来的三个樟木盒。 盒子里的三百两黄金,和两枚千年灵芝,徐也暂时都用不上,便先收起来。 徐也把目光投到另一个盒子里的五瓶蕴火丹上。 若是单比药力,这五瓶蕴火丹一共加起来,也远远不及李如寄炼制的那一颗香血丹。 但这确实是陈雄山能拿得出来的最好丹药了。 不过,徐也的身体刚被香血丹的药力冲刷过,此时再服用丹药去冲击境界,肯定收效甚微,等同于浪费。 徐也留着四瓶蕴火丹,等自己修行到了七品巅峰,再全部吞服了,借助药力一举冲击六品。 把拿出来的一瓶蕴火丹,用到炙心火刀的修行上。 徐也张嘴把蕴火丹扔进嘴里,喉咙间火辣辣的,就好像吞下了一朵火焰。 蕴火丹和炙心火刀相辅相配,一咽下去,徐也就把药力运送到双手上。 顿时双手滚烫火热,呲呲呲冒着汗水和雾气。 在这深夜里,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烤猪蹄。 徐也收起心思,拔刀! 刀一出,火舌便迅速爬上了刀刃。 只见深夜中,一片明亮的火刃走西斩东,时而劈天飞起,又时而轰然斩落。 夜黑风凉。 刀上的火焰,撕开了黑茫茫的天地,把无边的黑暗一点点逼退,倔强地向四周挥洒着光和热。 忽然,那刀上火芒暴涨,爆射当空。 黑夜好像被捅了一个火窟窿。 刀上的火芒熄灭后,斩过的空气中,居然还残留着火焰在绵绵燃烧着。 这说明徐也的炙心火刀已经小成,修成了火刀中的“空明火”。 “打开面板。” 姓名:徐也。 境界:初境七品。 心法:神魔不灭心经。 功法术诀:斩雪十三刀(圆满),八臂神猿拳(入门),炙心火刀(小成)。 点亮图录:10个。 剩余神魔点:11。 徐也匆匆浏览了一遍,发现炙心火刀果然是小成状态了。 此前,徐也在斩杀白虎煞时,一刀劈落下去,在白虎煞身上留下了一个伤口。 当时徐也立即运转气劲,和白虎煞的伤口遥相呼应,在其伤口上引出火苗。 火焰迅速蔓延,吞噬了整头白虎煞。 修行到小成时,一刀斩去,空中必定会留下燃烧的火痕,一触碰就会引火烧身,这就是炙心火刀中的“空明火”。 等到了大成,就可以控制空中一缕缕的空明火,发起狂风骤雨般的袭击,只要敌人沾上一点,立即葬身火海。 至于圆满状态,那便是修成了炙心火刀的精髓。 即便隔得远远的,也能引火灼心,让人防不胜防。 徐也长刀一挥,斩灭了空明火。 再满意收刀,回屋歇息。 清晨,天刚破晓。 曙光照在撼天司衙门前的狰狞麒麟石像上。 咻地一声厉啸。 一点黑影瞬发而至,原来是一杆长枪飞射而来,扎向一尊麒麟石像的头颅。 长枪如削豆腐一般,把麒麟头扎了个细碎,又钉进衙门的黑墙上。 庄年正要走进县衙大门,眼见这一幕,拔刀看向远方喝道:“是谁?!” 马蹄声滚滚。 一匹剽悍的高头大马飞奔而来。 马身上套着银闪闪的盔甲,是军马! 马上的人也是一身厚重铠甲,怒气冲冲的模样。 正是瑶州卫千户所的千户断遇。 断遇直冲撼天司县衙大门,一见庄年拦在眼前,斥道:“给我滚!” 他轻蔑地瞅了庄年一眼,直接纵马跃起,想从庄年的头上踩踏过去,疾冲向门内。 一边冲刺一边耀武扬威地道:“让你们衙门里叫徐也的那个畜生出来见我!” 忽然,断遇感觉马匹的身子一斜,似乎坡了脚要栽倒在地。 竟是那庄年直接拽住了一只马蹄,想要徒手掀翻军马。 断遇横眉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还不配拦我,给老子滚开啊。” 庄年非但不让开,双臂上肌肉一鼓,咬牙一拽马蹄,连着马和人一起扔了出去。 “嘴上放尊重点,你应该喊徐巡令,或者是徐大人。” 庄年冷冷看着甩飞出去惨嘶的马匹,话一落音,便拔刀斩去。 斩雪刀飞斩而出,贴着盔甲的缝隙,没入马腹部,整片刀刃射穿了军马,从马背上透出刀身来。 断遇看着马背上沾着鲜血的刀尖,一愣。 好个无法无天的撼天司。 徐也那畜生不把千户所放在眼里,连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撼天卫,也敢当面格杀我的军马?! 反了! 断遇怒不可遏地道:“好啊,狗东西,你成功惹怒我了!” 断遇从即将要摔落在地的马背上跃起,拔出黑墙上的长枪,朝着庄年横扫过去,枪上似乎带着滔滔巨浪,势不可当。 第46章 对峙 断遇的所有修为都浸淫在手上的这一杆长枪上。 这些年他在军中立威,戎马四方,到处作威作福,靠的也是这一杆长枪。 可以说长枪就是他的生命,所以当他愤怒时,长枪也仿佛也活了过来。 凶猛枪势就如巨浪抬头,直接把庄年祭出的金光印轰得粉碎。 庄年人被震得飞了出去,借势就地一滚,从马腹中抽出自己的佩刀,接住断遇电速刺来的一枪。 枪尖寒芒凛冽,似乎想要一枪把庄年撕碎。 庄年抽刀一格挡,便觉得浑身如遭雷击,手腕被震裂,流下鲜血来。 毕竟庄年才修行到八品,和断遇的七品炼血有天差地别。 即便再悍勇,也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很快,庄年就在缠斗中落于下风。 只是一个不慎,官服便被枪尖撕开,连着腋下到肩胛,划开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断遇横枪冷笑道:“说了让你滚,叫徐也那畜生出来见我!” 庄年从身上撕下一条长布,草草往肩胛上包扎了几圈。 仍然是倔强地立在门口。 持刀不退。 庄年面对着断遇那寒冷的枪尖,严声道:“我也说了,你应该称呼徐大人,或者是徐巡令。” “好好好,你护着他,那就看看那个缩头乌龟敢不敢出来保你的命!” 断遇长枪突刺,枪如怒龙,气劲聚成一头无形猛兽,张开了噬人的嘴。 这时,一只黑黝黝的手凭空出现。 那手一把就握住了枪杆。 手臂上肌肉一块块鼓起,如同坚硬的石头。 断遇的长枪去势一滞。 来人是七品! 断遇抬头,见到前来的人比自己还要魁梧雄壮。 断遇认识这个人,这人在烈阳县担任撼天卫队尉有一段时间了。 名字叫邓翼,只是一个没头脑的武痴而已。 七品是么? 七品也有高下之分的! 断遇嘴角冷笑,暗运猛劲,长枪杆子如弓一般弯曲起来。 在长枪瞬间崩直的一刹那,空气好像爆响了一声,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直接将邓翼震了出去。 邓翼面色一变,卸下去势时,背后的墙被轰得往里凹了一大块。 “又来了一个臭鱼烂虾,我倒要看徐也能龟缩到什么时候。”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县司衙门里传了出来。 “叫你徐爷作甚?” 一阵铿锵的脚步纷至沓来。 一大队撼天卫列队而来,站成左右两排,持刀戒备。 徐也气定神闲地从队列中间迈步走来。 断遇狞笑道:“你这卑鄙小人终于敢出来了?!” 徐也刚才正在审问牢里的幻蛊散人,被人打扰到了,自然是一脸不悦。 “这不是断千户么,怎么一脸怨妇的模样?是你媳妇不安寂寞,给你头上添加了一抹亮丽的绿色。还是你家炸了,亲人都旋螺飞天了,正在九千尺高空看你给他们送终呢?” “你……” 断遇被徐也喋喋不休一顿喷,给喷得脸色一僵,怒火瞬间涌现。 “你这小贼,故意去荒血镇抓人,惹恼了那帮恶人。让我等卫所官兵驻扎过去,时时面临刀兵之险。这期间更是卑鄙手段齐上,迫使陈雄山站队,和我千户所断绝了往来。” 断遇很气愤。 气到差点要爆炸了。 昨晚陈雄山居然给他修书一封,说是往后陈家便不再与千户所来往,望断千户体谅。 体谅个鬼! 中断来往,就是斩断了断遇的大把金钱来源。 要知道,卫所的官兵不同于撼天司。 撼天司平时里四处行动,都可以搜括油水,而且撼天司的规矩对内很包容,暗中是默许撼天卫可以中饱私囊的。 卫所的官兵就不行了,即便是剿剿山贼,欺诈搜括下平民,也不敢玩得太过火。 至于军饷,那些都不够断遇塞牙缝的。 一直以来,断遇都是靠拿着陈家的好处费,才能活得很滋润。 都说由奢入俭难。 当驻扎的断遇收到陈雄山的书信,知道这只肥羊主动居然抛弃了自己,再看着眼前的焦林,再听着焦林外不断挑衅谩骂的荒血镇恶人们。 断遇当时就气得火冒三丈。 等到早上和其他的千户所一调了防,断遇就沉不住气,直冲撼天司县衙来了。 徐也恍然大悟地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断千户被陈家给抛弃了,难怪一幅小怨妇的模样呢,啧啧啧。” “放屁,明明是你撼天司趁着我断遇不在,在县内动刀耀武,威逼陈家就范,是当我千户所会坐视不理么?” 断遇咬牙,长枪往地上一扎。 砰! 地板如蜘蛛网般裂开,长枪扎进地面,碎石纷飞。 断遇的背后,响起轰隆隆的脚步声,一排排银色寒甲如山般推行而来。 千户所的官兵整齐列队,背弓持矛,一步步向撼天司县衙逼近。 盔甲上的冷光连成一片,晃得人直直胆寒。 徐也看着伤重的庄年,再看着衙门口的一片狼藉,最后看着那一支走近来的官兵,面色当即冷了下来。 “怎么,断千户打伤我的人,在我县司胡作非为,又领兵过来,是要攻打我撼天司,当我撼天司无人么?” 断遇却狰狞一笑。 他长枪一压,在地板上划了一条裂缝线。 “看,我卫所官兵明明都是在你衙门外,怎么能说是我伤了你的人呢?” 断遇又朝后方官兵命令道:“兄弟们,在这条街上驻扎屯营。撼天司的人每日面对妖魔鬼怪,殚精竭虑,我们要出一份力来这保护保护他们,顺便给他们收收尸。” 徐也眼睛一眯。 这是侮辱欺负了我撼天司一番,便开始耍无赖了么? 他们这可不是保护,而是包围,是嘲讽,把撼天司衙门当成他们的瓮中之鳖。 真当我没法子么? 今日之辱,若是忍下不发,不能以十倍还之,那以后在撼天司内还怎么抬起头?! 徐也念头一落,立即就拔了刀。 刀上有火,刀刃斩出。 这一刀斩得很随意。 随意到别说是断遇,换做任何一个九品武者就能挡住躲开。 所以断遇只是长枪一扫,轻巧地把火刀格挡了回去。 但是,就在断遇准备阴阳怪气嘲讽时,他发现空中燃起了丝丝缕缕的火。 “什么鬼东西?” 一丝火线正好飞溅到断遇的袖口。 顿时,火苗就如碰到燃油一般,迅速朝整条手臂蔓延。 第47章 断臂 这火很是怪异,断遇不敢大意,连忙把手臂上沾着火的衣衫和盔甲都震碎。 “这是‘空明火’,一旦沾上,就会把整个人都吞噬掉,断千户我来帮帮你。” 趁着断遇十分惊诧、自顾不暇之际。 徐也边说边出了一刀。 这一刀极为果断。 如果说刚才那一刀慢得像蜗牛。 那这一刀就快逾闪电。 断遇出于对先前那一刀的轻视,等发现这惊神一刀斩来想要抵挡时,已经晚了。 刀光没入断遇的肩胛。 鲜血飞溅中,他的一整条右手臂抛上了天。 为了避免断遇整个人被火焰吞噬,所以斩断他燃烧中的右臂,徐也认为这很合理。 “啊……” 断遇痛地脸色涨红,大吼了一声。 “你竟敢伤我!我是瑶州卫指挥使司下的千户,你知道你这是犯了什么罪吗?” 徐也一脸懵,指着脚下道:“看,我站在衙门内,你站在外边,怎么能说是我伤了你呢。” 徐也这就是以断遇的无赖之语还施彼身。 “放屁!” 断遇一时语塞,气得癫狂之下,只能连连骂出脏话来。 徐也再次趁着他始料未及时,又匪夷所思地出了一刀。 比刚才那闪电般的一刀还要快很过。 斩雪刀疾斩过去,空气宛若扭曲了起来,寒刃在剧烈摩擦下生出了一缕白烟。 他竟……竟还敢出刀! 断遇目眦欲裂,左手持枪,力有不逮之下,完全没挡住这一刀。 于是下一刹那,他的左手臂和长枪都甩飞上了天。 “刚才那一刀是替断千户还给庄年的,至于这一刀……” 徐也思索了片刻,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一刀没有理由,就是想斩了。” 没有理由?! 想给你一个理由时,就随便掰扯一个理由动手。 不想给你理由时,干净连理由就懒得去想了。 断遇听到徐也的话,气得是摇摇欲坠,剧痛袭上了全身。 李少居任烈阳县的巡令时,撼天司县衙之所以能和千户所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断遇忌惮李少居的背景,根本不敢有什么行动。 而李少居则是懒得搭理断遇这种人。 李少居一走,断遇便想着能欺压一番徐也,让千户所彻底把撼天司的县衙狠狠踩在脚下。 他发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这个人是个凶狠的不讲道理的疯子! 断遇死死盯着徐也。 愤怒使得他双眼血红,理智也渐渐消失了,思维一片迷乱。 断遇不顾一切地怒吼发号施令:“代价……你撼天司一定要付出代价!都听我号令,给我搭弓!” 断遇背后的卫所官兵都齐刷刷的拿弓抽箭,把拉满了弦,利矢待发。 撼天卫也是一手拔刀,一手持着龙弩。 两队人马遥相对峙。 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异常肃杀。 几乎每个人的精神都紧紧绷着,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徐也。 他站在撼天卫队列的最前方,可以说是万千箭矢所向。 只要断遇再一次令下,他就要被射成马蜂窝。 可他却悠哉游哉地盯着断遇,就好像在看一个智障。 徐也的这个眼神,就仿佛是一桶冷水从头浇下,让断遇从愤怒和失智中清醒过来。 我到底在干什么?! 虽然撼天司和五军都督府互把对方当作眼中钉,冲突不断,但都是有底线的,至少做得很遮掩。 而断遇现在举动,公然号令麾下官兵,向天子亲军撼天司放箭,往严重了说,那就是犯上谋逆。 想通了这点,一时之间断遇是冷汗涔涔。 他才警醒过来,愤怒差点把他自己,和卫所官兵一起拉进了谋逆的深渊。 断遇嘴唇苍白,忍下滔天恨意,狂吼道:“都给老子收弓!” 卫所官兵齐齐收弓,手心都浸着一把汗。 徐也握着佩刀,对准阳光一照,直接把光亮反射到一名收弓的卫所官兵眼睛上。 那名官兵慌得手一松,弦上箭矢破空射出。 箭矢穿过两队人马的上空,射向撼天卫县衙。 断遇绝望地瞪大了双眼。 徐也回头,看着那一根射在屋上房梁上的箭,冷笑道:“好好保护这跟箭,不许拔下来,这可是五军都督府无法无天的铁证!” …… 说到县衙,众人都知道指的是县府的官署衙门,继而就会想到一县的父母官县令。 但自从撼天司在县府设定了衙门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其实撼天司县衙的全称是撼天司下辖县府司卫衙门,但久而久之,一提到县衙,众人理所当然想到的是撼天司。 一县的父母官县令何正也就变得极为没有存在感。 所以当他听说有人寻衅斗殴时,当即亲自带着县尉和一班捕快匆匆赶过去,等一到了现场,吓得一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这是哪个瞎眼的说的民众斗殴? 这是千户所和撼天司县衙的神仙打架。 当何正看到徐也斩了断遇双臂、双方剑拔弩张马上要厮杀时,抱着不想当被殃及的池鱼心态,扭头就要走,可还是晚了。 徐也笑眯眯地道:“何县令,这个事情还是要拟个章程写下经过的。来人,给县令大人纸笔。” 何正浑身一哆嗦,这有我什么事? 立马就有撼天卫搬来桌椅和纸笔。 “我说,何县令你写。” 何正颤抖地接过纸笔。 “瑶州卫司麾下的千户断遇胆大妄为,公然率领卫所官兵,冲击我撼天司县府司卫衙门。可怜我县司撼天卫刚和白虎煞搏斗,人人筋疲力尽,和卫所官兵的如狼似虎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们趁机发难……” 何正看了一眼个个挺胸抬头、不怒自威的撼天卫,又看了一眼如惊弓之鸟的卫所官兵和脸色煞白的断遇,还真是“鲜明对比”。 徐也指着倒地而亡的军马,和断遇身下一大滩鲜血,悲呛道:“卫所官兵凶残嗜杀,导致我撼天司衙门血溅五步,伤亡惨重啊!” 随即徐也又看向房梁上的箭:“县司衙门房梁上的箭,就是卫所官兵攻击我衙的铁证,如此无法无天,公道何在啊?令我等为大鸿为天下民众斩妖除魔的撼天卫,实在寒心……” 何正战战兢兢地持笔写着,还未写完落笔,就听见哇的一声,原来是那断遇气得狂吐血,昏死了过去。 卫所官兵灰溜溜抬着断遇,落荒而逃。 第48章 州府有请 何正将徐也口诉的话,一字不漏写了下来,恭敬地呈给了徐也。 徐也浏览了一遍,甚是满意,便把文稿折叠了一番,塞进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何县令,这个事情你是见证者啊。身为一县的父母官,你可得仗义直言,替我撼天司申冤呐。” 何正肚子里苦水泛滥,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一定是自己的脑子坏掉了,才会来这里凑这个热闹。 他心里叫苦不迭,面上仍然是陪着笑道:“徐巡令放心,千户所欺人太甚,本县令都看在眼里,必定会如实直言。” 徐也欣慰地道:“好,何县令清廉正直,我是知道的。来人,送何县令回去。” 何正听到徐也对自己的评价是清廉正直,其实暗语的意思是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撼天司是不会去找你麻烦的,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再又听到徐也要派撼天卫送自己回去,吓了一跳。 “多谢徐巡令美意,我自己回去便行了。” 当下,何正连忙带着县尉和一班捕快溜之大吉。 徐也拍了拍袖口,看到一片狼藉的衙门院口,便遣人收拾打理,又叫来工匠把麒麟雕像和战斗波及的墙体好好修复了。 安排了这些锁事,徐也回到大牢中,继续审问幻蛊散人。 自从徐也去荒血镇把幻蛊散人逮住后,就一直把他扔在牢中,不闻不问。 一来是因为自己初任巡令,有很多的事情要去熟悉和了解,但加上陈雄山和断遇在琼花楼晚宴上的咄咄相逼…… 徐也向来喜欢直来直去,自己又不是什么忍者神龟,从来不忍着憋屈了自己,于是就把幻蛊散人的事放到一边,去收拾陈家了。 如今想来,幻蛊散人敢把撼天卫苏龙炼成蛊尸,到县衙里头偷了《天蛊》,不像是他这种胆小鬼祟、只敢躲在背后行事的小人所为。 此事必定有蹊跷。 “你是说,来县衙偷《天蛊》是你师兄指使你来做的?” 幻蛊散人十分忌惮徐也,大概源于无法无天的恶人雷千鸣,居然听从徐也的安排,来抓了他自己。 对于徐也,幻蛊散人有很多不着边际的猜想。 但越是猜想就越没有答案,越没有答案心里就越是害怕,来自于对未知和神秘的害怕。 此时,他只敢缩在监狱的一角,像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是的,我那师兄对炼制蛊尸一道很是痴迷,素来有收集各类炼蛊法门的癖好。” “你师兄叫什么?现在又身在何处?” 幻蛊散人为难地摇了摇头:“我师兄有个响亮的名号,叫明尸真人。至于他身在何方,我真的一概不知。他一直都是神出鬼没。只有他能联系到我,我从来都找不到他的动向。” 幻蛊之人见徐也拧眉深思着,以为他不信,便焦急地补充道。 “我真不敢撒谎啊。师兄他驱鬼炼尸样样在行,尤其是对于炼制蛊尸和僵尸信手拈来,在左道修士中颇有威望,大人您稍查便知的!” 徐也淡淡地看了幻蛊散人一眼:“这么说来,你师兄很厉害的样子。” 幻蛊散人又是疯狂点头。 “那你为什么这么菜?” 徐也的灵魂一问,让幻蛊散人的神情顿时僵住。 他低下头去,自尊心颇为受伤的样子。 “好好在这待着,我会再来找你的。” 徐也起身出了监狱,叫来了庄年。 他吩咐大家要留意一个叫明尸真人的左道修士,若是有了行踪消息,也别莽着就上,这个有极大的危险性,先偷偷回来禀报消息就行。 接下来,又是无所事事的两天。 不过在这种险恶的世道挣扎求生,徐也还没有浪费时间出去游玩的心思,都是拿来修行了。 目前他一共点亮十个图录,也就是说修炼速度是原本的十一倍。 满满两天都用来修行,差不多相当于别人满扎满打修行了一个月。 再加上自从徐也吃了香血丹冲击到七品后,一有了丁点闲暇,也是修行不辍,从不虚度。 粗略算下来,这段时间他相当于别人修行了几个月。 血液内力量源源不断,气劲也掌控自如,似乎要凝成锋芒,这是向六品的境界又迈进了一步! 七品是炼血,到了六品便是凝罡。 六品境界的武者,气劲细如针发,慢慢凝成了实质的罡气,锐利可比刀剑。 又一个早晨,徐也正站在衙门院口舒展筋骨。 一骑疾奔而来,停在了门口。 马上的也是一名撼天卫,他下了马,掏出的却是一块是州府衙门的牙牌,看来是从瑶州府司卫衙门过来的撼天卫。 “见过徐巡令,统领魏大人请徐巡令过去州府一趟。” 去州府? 徐也愣了愣,心里寻思起来。 按道理来说自己初任巡令,不至于这么快引起州府那边撼天司衙门的注意啊。 难道是有关于自己斩断了断遇双臂的事,要遭上司问责? 不应该啊,我这事做得有理有据,完全没毛病啊。 况且,在对付五军都督府的这件事情上,撼天司从来都是团结一致的。 “这位小哥,魏统领可有言明是什么事情么?” “统领大人并未交待,只是吩咐让徐巡令速速过去,不要耽搁了。” 徐也点头,去便去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怕什么。 徐也便让庄年多费点心思照看衙门里的事,然后自己和这名撼天卫立即纵马赶路。 一从县城出去,途径过的小村和乡镇,都是一片破败荒芜的景象。 能搬动家的,大多数人都搬家住进了县城。不搬的,不管是出于对土地的眷恋情怀,又或是其他,民众们都过得步履稳健。 但越接近府城,烟火气就越浓了起来,一座座村庄,一块块耕种的农田,一队队往来的商队,让周围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一路纵马而来,除了马匹需要歇息,或者喂养精饲料时,两人都是一个劲地赶路。 终于两人接近了瑶州府的府城,一座城池的轮廓跃于眼帘中。 徐也进了城,走上熙熙攘攘的宽阔街道。 府城就是府城,就烈阳县那县城,即便逐渐恢复了秩序,也和这座城池天差地别。 两人在街上奔马直行,很快到了撼天司的州府衙门前。 第49章 僵尸夜行 在徐也的眼前,矗立着一座高耸的牌楼,后方接着一座又一座森冷庄严的院落。 两尊麒麟雕像都足足有两人高,十分恢弘气派。 州府的衙门比县城的衙门大气,这是情理之中。 但其实各县的撼天司衙门也是有的富有的穷。 因为大鸿朝廷每况愈下,并不富足,给各级衙门的拨款都很有限。 是富足还是贫穷,得看各撼天司衙门整“私活”的能力。 所以,撼天司通常都会和富贵人家建立“友善”的互利关系,去维持一部分开销。 甚至有的衙门,自己还会经营专门的生意,来养着麾下的撼天卫。 据徐也所知,这瑶州府的司卫衙门就有自己的生意,诸如陶瓷、铁器、钱庄等。 徐也跟随着带路的撼天卫长驱直入,走进一座黑漆漆的雄伟大殿中。 殿中站着的人,便就是掌管着瑶州府以及下辖八县所有撼天卫的统领魏乾。 这魏乾四十来岁,身材微胖,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他的眼睛很小,也不知是故意眯成了一条缝,还是本来就这么细,总之看起来很喜感。 此时魏乾却沉着一张脸,看不出悲喜:“徐巡令来了?” “见过魏统领。” 魏乾开门见山地道:“徐巡令可能还不知道吧,瑶州卫的卫指挥参了你一本。” 徐也登时一脸迷糊,卫指挥参我? 这瑶州卫的卫指挥是谁?完全不认识啊,也没接触过,更谈不上结仇了。 不过徐也很快明白过来,就撼天司和五军都督府这势如水火的现况,自己被对方的人抓住了某件事情去大做文章,完全不奇怪。 “你可知道卫指挥参你的是什么事情么?” “请魏统领指示。” “说你擅自去荒血镇抓人,给我大鸿疆域安全带来隐患,很可能会造成疆土动荡,引发兵戈战祸,成为大鸿的罪人。” 徐也一愣。 心道这卫指挥胡说八道、乱扣帽子的本领还真不赖,只是这套路莫名有点熟悉,好像和我对付断遇时的操作莫名相似……呸! 魏乾露出一丝笑容说得:“不过你也别紧张,指挥使大人自然替你作了主,一顿周旋下,陛下给五军都督府的人回了八个字‘吃得太饱,无事生非’,我都能想像到那两位左右都督脸色有多难看了。” 徐也简直是一头雾水啊。 我就是去了一趟荒血镇,怎么我的事迹都被呈到大鸿皇帝面前了?! 还莫名其妙在撼天司的指挥使,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面前露了个脸。 这些可都是站在大鸿权柄巅峰的男人们。 魏乾端起一杯热茶,细细啜了一口道:“不过你也得小心,别被那帮吃饱没事干的抓住把柄,最近没做其他出格的事情吧?” 徐也诚恳地摇头道:“没有,就只是斩断了卫所一名千户的一对胳膊,他可能是沦为废人了。” 魏乾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去。 徐也便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遍,又把县令何正代写的文稿递了上去。 魏乾一边听着徐也讲诉经过,一边看着更丰富精彩的文稿,脑子里顿时冒出了一个字眼。 人才! 这无中生有的水平,和瑶州卫的那位卫指挥也不相上下了。 不,明明是更胜一筹,毕竟卫所官兵的那根箭还插在衙门中的房梁上,可谓是“铁证如山”! 魏乾又兴奋了起来,这件事里,也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继续让五军都督府吃一个大瘪。 徐也见魏乾表情愉悦,知道这件事情自己不会得到任何问责,便放下心来,问道:“统领大人,这次叫属下还有事情么?” 魏乾收了笑容,表情瞬间严肃起来,点头道:“嗯,霖县那边出现了僵尸夜行和妖月血眼。 霖县的巡令宋子鸣被僵尸伤到了,中了尸气。那边的情形很严重,急需要支援。 其他巡令都有事在身周转不开,我正好因为卫指挥的事情找你过来,便随便问下,你可愿意去助霖县一臂之力?” 魏乾用的是询问的语气,意思是可以拒绝。 但一旦真拒绝了,势必会给这位统领大人留下极差的印象,未来的升迁之路就遥遥无期了。 况且,霖县和烈阳县素来要好,两县毗邻就隔着一座莽山。 上次烈阳县围剿灿教的护法坛据点时,霖县巡令宋子鸣就有带人过来相助,否则烈阳县的伤亡会更惨重。 同时,徐也想到幻蛊散人提到的他那个驱鬼炼尸的师兄,说他师兄在炼制蛊尸和僵尸上造诣很深,说不定和这事情脱不了干系。 徐也连忙正色道:“自然愿意,愿为统领大人排忧解难,愿为撼天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魏乾见徐也神情坚定,暗中点了点头,可造之才! 比某些一坐上一县巡令位置就找不北的人强多了,难怪李少居会提过他。 “好,宋巡令正在府城养伤,徐巡令可以去了解下事情经过。” 宋子鸣是一个不修边幅的人,三十余岁,头发披散着,嘴唇上下蓄着浅短的胡子。 看来很颓废,此时他躺在床上,脸上一阵青一阵绿的,十分诡异。 徐也走进屋,一见此情形便道:“宋巡令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啊。” 宋子鸣勉强笑道:“中了尸气,但还压制得住,让徐巡令见笑了。” 宋子鸣从床上坐起,一边披上官袍一边道:“这次多谢徐巡令肯仗义相助,宋某感激不尽。” “哪里话,宋巡令也为我烈阳县的安危出过不少力。再说了大家都是同僚,互补互助应该的。” 宋子鸣听得出徐也语出真诚,心有所动。 心想难怪他调去烈阳县当撼天卫才那么短的时日,李少居就能安心把烈阳县托付给他。 李少居毕竟是从长临城来的人物,看人识人的能力果然精准老到。 宋子鸣穿好官服系好鸾带,便出屋牵上了马。 “宋巡令怎么不好好歇息,在此好好养伤?” 宋子鸣跨上马,强提精神道:“徐巡令为霖县出力,我怎么能当个缩头乌龟躲在后面,放心,这点尸气挨得住。那就,劳请徐巡令和我去一趟霖县。” 徐也劝他不住,没有法子,便也上了马,两人一起出了府城,直奔霖县而去。 路上,宋子鸣讲诉起来事情的始末。 原来起初是有民众反应自家祖坟被人刨了,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反应的人一多,也就引起了霖县撼天司的注意。 当夜,宋子鸣带人蹲守在一座乱坟岗旁。 到了午夜时分,从林外传来一阵凄惨的恸哭,顿时,所有坟墓里都有了动静,泥土被什么东西拱开了,一口口棺材露了出来。 从棺材里,爬出一只只僵尸,排成队形犹如一条长龙般夜行起来。 第50章 黑暗中的血眼 宋子鸣担任霖县巡令的时日不算短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见过不少。 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僵尸能那么自觉地伸臂搭肩,一个接一个排成长龙,就如一只秩序分明的军队般,在夜间默默地行进。 宋子鸣见事出有异,于是就领着几名撼天卫,悄悄跟了上去。 按道理来说,这些迟钝缓慢的僵尸,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但僵尸们却齐齐转身,盯着背后的不速之客,溃烂的瞳孔中是呆滞又漠然的眼神。 当时宋子鸣大觉不妙,就要带人先撤退。 不料远处,在妖异的月色下,黑暗中张开了无数双血红的眼,重重叠叠的,密集排布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炸。 宋子鸣只是看了一眼,便觉得头脑恍惚,要站立不稳。 猛然间,宋子鸣浑身剧痛,这才清醒过来,骇然地发现自己已经被僵尸大军包围。 一张又一张腐烂干瘪的脸凑到眼前,还有的僵尸咬在他的脖子上,尸气就这么进入了体内。 但宋子鸣毕竟是七品武者,一清醒过来,全力施为之下,刀气如凛冽长河,立即在僵尸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逃了过去。 跟他过去的几名撼天卫,就没这么好运了,都葬身于僵尸的怀抱中。 徐也询问道:“宋巡令你是说,在黑暗中打开了很多双血红妖异的眼睛,一看过去就会头晕目眩,失去神智?” 宋子鸣点头道:“对,那些血眼盘旋环绕着,一层又一层,好像是长在一棵巨树上。” 宋子鸣稍微一回想,浑身就冒起鸡皮疙瘩,仿佛那一只只血眼仍在暗处盯着自己。 徐也听宋子鸣说完,把关键讯息一一记在心中,诸如僵尸大军夜行、妖异月色和血眼等等。 两人一路纵马狂奔,很快就接近了霖县。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目,两人都脱下了官袍,换上朴素的长跑,这才走进了霖县和西山县交界地带。 这会儿残霞隐去,夜幕已经降临。 胯下的马匹早就劳累不堪了,不停喘着粗气。 徐也和宋子鸣的肚子都是饥肠辘辘,便来到一座偏僻的小镇子上,准备先填饱肚子,歇息休整一番。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 客栈内原本是吵吵嚷嚷的,十分热闹。 可等徐也和宋子鸣一迈进去,就这么瞬间寂静了下来,店内的人都是纷纷投过来不善的目光。 客栈内的人都带着兵器,一看就不是善与之辈,目光也很是警惕,有的人已经紧紧摸到了刀剑上。 一名穿着惹火的女子哟了一声,只见她身材凹凸有致,腰肢纤细,画着一个大浓妆,一脸的狐媚样。 “哟……进来一个大叔呢。” 女子又把目光投到徐也身上,顿时眼中水光盈盈,不断暗送秋波地道:“还有一个小白脸呢,长得真讨人喜欢。” 有人嘿嘿猥琐笑道:“毒寡妇,你可别喜欢人家了。被你喜欢上的男子,谁能挺过一晚,不都下场凄惨?” 毒寡妇掩嘴咯咯笑道:“谁让那些窝囊废中看不中用,搅了姑娘我的兴致,自然是要杀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小白脸,不会也是一个银样蜡枪头吧?” 毒寡妇扭动着腰姿,媚笑地走向徐也。 砰! 忽然,有人迅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毒寡妇刹那脸色煞白,停下脚步,被吓得闭了嘴。 客栈内嘻笑打闹的人也都噤了声,显然是十分畏惧。 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角落坐着一个精瘦的汉子。 那汉子瞎了一只眼,头上缺了一块,露出一大块丑恶的疤。 他的长相本来就很凶恶了,那幸存的一只眼睛中,更是射出阴险的冷光来,看起来十分唬人。 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形,早就溜之大吉。 徐也和宋子鸣都是见惯了风浪的人,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找到一张空桌坐下。 那独眼龙汉子冷道:“店里的小二和掌柜都死了,因为他们猜错了我手上沾染的人命数。这儿没饭可吃了,赶快滚!” 客栈靠里的柜台上,果然洒上了一滩滩鲜血。 厨房里还在咕咕咕冒着热气,估计店里的掌柜和小二,是刚给这群人上了菜,就都被杀了。 宋子鸣打量了那汉子一眼,低声对徐也道。 这人我倒是有点印象,他名字叫做迟横,是一个水盗的出身,这些年活跃在西山县。 他常常会因为一点小财,又或是心情不爽,就一点点折磨虐杀别人全家。 他还喜欢收集死者的头盖骨,把头盖骨当作一种嗜杀的荣誉,西山县的捕快一直在通缉他,可是却从来没有得手过。 徐也一边听一边看向迟横,只见他的桌子上,果然摆放着两个血迹斑斑的头盖骨。 他正把饭菜倒了进去,用手抓起来吃。 迟横眼见两人还没走,脸色登时有了杀意,他抽刀一斩,大刀飞来,寒意一闪。 这刀正好和徐也的脸擦身而过,横切进面前的桌子上。 “都说了赶紧滚,湖山岭的宝物‘血神树’我们要定了。” 徐也和宋子鸣都是神色一动。 宋子鸣碰到的僵尸夜行和黑夜中的血眼,也都是在霖县湖山岭附近。 这两件事撞在一起,难免会让人猜错其中会不会有关联。 况且,这些人所说的宝物“血神树”,隐约又和宋子鸣说的那棵长满血眼的树对上了号。 刚才徐也和宋子鸣还在门外时,听到这些人的嚷嚷,得知这一伙人也是临时起意组织在一起的。 他们以迟横马首是瞻,看似是团结在一块,实则个个心狠手辣,各怀鬼胎。 徐也便想着混进这群人当中,去湖山岭一探究竟,于是开口冷笑道:“我若也想参与分一杯羹,怎么办?” 徐也的话一出,客栈内的人都死死盯着他,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众人暗想,这小白脸是天堂有路不走,非要得罪迟横去地狱么? 毒寡妇的心里却是越发欢喜了,心道这小白脸挺硬气的啊,简直太惹奴家的注目了。 不过毒寡妇不敢出声,也怕惹恼了迟横。 那迟横已经猛然站起,他一立,客栈内几乎所有人都站立起来。 一把把奇形怪状的兵器,全都指向徐也两人,如狼似虎的架势,似乎要把两人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