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又回 人可以慢慢变得优秀起来,但永远不要干等着,要去做才行。人会有几个天生就是无敌的呢? ——令雪吟。 有人说,瘦马是天上仙女犯了错被罚到人间来的,她们才情满身,能歌善舞,还会赋诗作画。 但在人间,瘦马只是交易的物品,达官贵人想要了就买下,不想要了就转手送人,抑或者消失于世间。 从始至终,她们只能笑着,成为历史中一抹逝去的影子。瘦马至十四五岁时,牙婆会请想要美貌侧室的贵官公子上门。 贵人到‘她们家’坐定进茶,牙婆母亲扶姑娘们出来,若说一声“姑娘拜客”,姑娘就下拜。 若说一声“姑娘往上走”,姑娘便依言行走。 说一声“姑娘转身”,即转身向明处而立,给富贵公子看相面和身姿。 说一声“姑娘借手瞧瞧”,牙婆母亲将其衣撩起,手、臂、肤皆露出,这是为了看手看皮肤的细嫩。 说一声“姑娘瞧相公”,姑娘转眼偷觑,好让贵公子以看清姑娘的眼眉。 若再问一声“姑娘几岁了”,即回答几岁,这是辨其她们声音是否动听。 说一声“姑娘再走走”,牙婆即手拉其裙,脚随之而出。 最后,说一声“姑娘请回”,至此才算相完一个人。 瘦马,是专门为富豪权贵而生的,是大武最挣钱的生意。她们可以满足这些男人们最想要的东西,样貌才情,小鸟依人,知书达理,百般淫巧。 像个牲口一样,被挑选,被玩弄。 赵笙歌是淮都瘦马之首。青色瓦片下,她走一步,动一下皆是风情,每个眼神皆是千锤百炼的戏,魅惑众生。 作为家里的一等姑娘,只有出的起价钱的人才可以见。她被马无文以一千两黄金买下,是淮都有史以来卖出最贵的瘦马。牙婆一顶花轿,将她送进马府后门。 府中那马夫人不是个软弱能欺的,最不喜她这种烟花柳巷以色侍人之辈,在马无文还没回家之时,就将她送到了自家相公顶头上司,垠州巡抚张守国的府邸。时值战争频发,张守国看见她就决议将她送去匈奴和亲,为大武国延迟作战时间。 “鞑靼王喜好美色,姑娘容颜无双,气度不凡,与做被世人唾骂的瘦马,不如做为大武和亲的公主,功成名就留芳万年。” “若你不去,本巡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满口仁义道德之后,苦口婆心不成,就以人的性命和尊严相威胁。她从不知道,一个国家的安危需要一个女儿家去改变去拖延。 她的命只能她自己决定是生还是死! 和亲的路上,只听得一声瓦剌人来了,车外惨叫一片,血色染红车帐。看押她的侍卫出了马车,赵笙歌便也跳下马车,见看押她的侍卫已被乱箭射死。 黑色骑兵当中有一胡茬将军,正拉弓对着她,却慢慢放下来了。瓦剌人看见她,个个都露出阴险恶心的笑容,她知晓那些眼神后面的龌龊心思。 赵笙歌捡起一把大武将士的刀,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她听见自己头上的翠羽明铛欢乐作响,血色将红衣的颜色染的更深了。 赵笙歌笑了。死了,至少是有尊严的死。她本来就是已经死过的人了。 诸葛王朝建安七年冬月,今年冷的特别早,老天爷还总爱下雨,寒气是越来越重。一连半月,都未出太阳了,弄得人都变得阴郁了些。 畅跑的马车路过村庄,引得狗汪汪汪的乱叫,已经活过两世的赵笙歌还是忍不住的忐忑害怕。她神情不安,呼吸时缓时急着,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狭小的马车里,除了她一个人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奇奇怪怪的蹲在角落,其他的孩子都抱在一团取暖。这里的小孩都是穿着破烂的衣服,脸上却是洗得特别干净,赵笙歌是当中皮肤最白皙的,也是拐来最周折昂贵的一个。 “喂,你傻了?”招弟一脚揣向赵笙歌,将她从噩梦中拉回现实。笙歌没有焦距的瞳孔慢慢收缩,被踹到马车门上的她呆呆问起凶悍的招弟:“这是哪里?” 突然,赵笙歌看见了招弟身上的华服,那是她第一世被人贩拐走时穿的衣裳。她至死都不会忘记,被拐走后受到面前这个女孩的欺负与打压。笙歌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裳,果然是诸葛王朝的囚服。 远久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第一世的时候,她是诸葛王朝世人眼中的第一贵女,天子原皇后妹妹的女儿,第一国公爷的外孙女,太子殿下的表妹。只是到她死的前一刻,笙歌最爱的母亲却跟她说,她不是她苏柔的亲生女儿。这些年来故意将她养成嚣张跋扈,刻薄愚蠢人见人厌的模样,故意让她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好让她受尽人世间的悲苦。 脑海中的一幕幕,都恍如噩梦。 头上传来的痛意,告诉她这不是梦,她回到了第一世的时候!她是不死之身吗?她自己这样想,可是每一世都异常坎坷呢! 赵笙歌知道自己必须要逃走,她不能再被拐卖到边疆青楼。那里暗无天日,不是个人待的地方,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道路崎岖,引得马车颠簸不已,她们这些六七岁的小女孩一共有六个,看管的人兼赶马的只有一个人。 该怎么样逃走? 赵笙歌悄悄拉开马车的围帐,天快入黑了,越来越暗。 冬月的天很冷,外面又下着雨。透过围帐的风灌满了她的衣袖,冷的她打了个激灵,身体抖了抖,人也变得也更清醒了。 “你在干什么?”长得很高大,骨骼略粗的招弟问她。 她抢了赵笙歌的衣裳,还在被拐的路上一路欺负她。 “问你呢!再不回答我就再打死你!” 那些深刻的记忆里,一路上她就没吃到几口馒头,全被这个叫招弟的女娃抢掉,去了边疆之后就老是被她暗地里欺负。 还圆滑乖巧的很,嘴甜的讨人贩和老鸨喜欢。 七岁的赵笙歌看了她好一会,转过头道:“没干什么。” 这个女娃倒是聪明的,跟着人贩被卖,有个温饱的地方,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讨日子。看到她这个最瘦小的,自然就想欺负下来,享受一下有丫头伺候的感觉。 刚想完,马车就停了下来。车门被抽掉栓子的声音吓得女孩们都被抱在一坨,笙歌也紧紧抱住自己,将自己的脸蛋埋在胳膊下,用余光瞥向来人。 他骂骂咧咧地威胁说道:“老子去上个厕所,你们敢乱动我就宰了你们马上炖了吃。” 又甩进来一袋吃食,继续道:“赶紧吃,晚上没有了。” 啪的一声,悉悉索索的车门又被拴上。 赵笙歌仔细听着他走进草丛的声音,赶紧悄悄推开马车的小窗子,地面离车窗很高。 从这跳下去,她的腿也许会断。 但赵笙歌还是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一瘸一拐的跑进了山林里。没过多久,就听的令人讨厌的招弟大喊一声:“妹妹!你跑出去干什么!快回来,大哥们会炖了你的!” 脚疼的厉害的笙歌咬咬牙,加快地跑。下过雨的地上,她跑着有些打滑。 不远处,只听得人贩用响破天的嗓子问招弟:“那个小杂种往哪里去了。” 之后,就朝着她逃跑的方向来了。 笙歌人小,知道自己跑不了多远,心一横钻进了荆棘丛,躺了下去。 第二章——与命运作抗争 被刺划开的皮肤疼的她发冷汗,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寒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她的脸庞和发丝,逐渐侵湿了她单薄的衣衫。 她冷静的看着人贩的脚从不远处跑过。 冬月的寒风轻轻拂过,穿着单薄破囚服的赵笙歌忍不住的发抖,她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用痛意提醒自己的身体,要忍住。 冰凉刺骨的冷从地上传到她的后背,掠夺了原本的一点余温,她的身体逐渐有些僵硬起来。 魁梧如巨人的人贩一脚踩进的泥巴里,留下了厚厚的一个印坑。 他的手臂比笙歌的头还粗。即便是活了两世,遇到这种力量悬殊的危险时,她还是害怕。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死丫头,我看见你了!”人贩怒吼,如夏天的暴雷,吓得笙歌睁开了眼睛,微微张开嘴巴喘气。 心有余悸,幸好她没有发出声音。 人贩只是诈喊。 还好天已经黑了,她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有机会逃跑。 但是,人贩好像发现她可能并未跑远,粗壮的手臂从树上掰下一段粗树枝,对着茂盛的荆棘又戳又打。 嘴里仍骂骂咧咧的喊着:“贱丫头,老子知道你藏着,你赶紧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找到了你,就直接剁了你吃肉。” 他最喜欢恐吓威胁,每批被拐的女孩又基本上都是三到八岁,他只要凶恶地对待她们,她们就不敢不听话。 人贩打荆棘丛的力气越使越大。 只要他走近了,就算是黑夜,也能模模糊糊的看见她。 那样,就遭了。 人贩离她越来越近,他使劲地用粗树枝戳着荆棘丛,嘴里暴怒道:“贱丫头,老子找到你不把你打死老子就白干这行!” 他的棍子砸向了她旁边不远处的荆棘,嘭哒一声,荆棘丛凹陷了下去。 心已经跳到嗓子那了,赵笙歌忍不住的重重呼吸起来,浑身都轻轻发起抖来。 闭上眼睛,心提到嗓子但仍然不放弃,等待他的粗树枝。 上天!请你保佑我一次吧! 就一次!只要这一次。 一声哭声传来:“姐姐等等我,不要丢下我。” 人贩向马车的方向咒骂一声,赶紧往马车那跑去。 回魂的笙歌轻轻抬头,看着人贩出了山林。她走着猫步往高过自己头顶的树丛那边去,开始以她生命中最快的速度跑远,跑远一点,再跑一点,就有机会重活。 她不知道这是哪里,沿着山坡向下跑去,穿过半亩农田跑进新的林子,穿过那些松树和青冈树的层层黑影,一直跑一直跑。 继续跑,继续跑,她一直跑到双腿疲累,几乎无法动弹。她知道她已经跑得够远,喉咙里升起一股血腥的味道,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开始懈怠。她的毅力逐渐消散,但她还是央求着双腿带着她跑得更远。 远一点,离噩梦再远一点! 寒雨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赵笙歌跌跌撞撞的跑在空地上,回头看了看路。 遭了! 一路直跑,天虽下着雨,但是太小了,不足以将路上的脚印冲刷。 这可怎么办?赵笙歌看了看周围,毅然的跑进了山林,将自己藏在树丛里,暗暗想着对策。 她起来接着跑,只围着山跑,争取不留下一点痕迹。 人口贩卖是个暴利的活,每条路线都有专门的人接应看守,为的就是防止小孩逃跑。途中有小孩逃跑,他们会有很多种的方法找到逃跑的小孩。 如果没有逃跑成功,她只能等到三年后,在那之前会受到比前世更为可怕的遭遇。 诸葛王朝还没有瘦马生意,但是她们这些被拐的女孩,大多会被卖到边疆的青楼里。如果不是家里有亲人在边疆从军,她一辈子也回不了府。回了府也没有用,她只会被人看不起。‘母亲’体恤她因拐卖而变得敏感易怒,对她温柔和顺,为她把握她喜欢的男子,让她顺利嫁给意中人。只是这个母亲早就知道洛云祁有深爱的青梅竹马,与其珠胎暗结。 那句话,深深地刻在赵笙歌的心底。 “其实啊,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养废你,你也没让我失望!真好,你母亲那个贱人当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如此看来,她的被拐,跟这个外表柔顺内心恶毒的母亲脱不了干系。 而她的亲生父母,又会是谁,在哪里,又是干什么的呢? 被拐卖到边疆青楼后,因她姿色出众,是老鸨眼中未来边疆青楼花魁的首选,她被大力培养。 那个逃跑被找到的姑娘,被打的半死不活抬进楼里,老鸨会让人贩男子好好的在屋里‘教训’。谁都不敢生逃跑的心。 老鸨叫她这个最有姿色的姑娘,去帮帮那姑娘起床。 推开门。那时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不舒服。 逃走的姑娘年龄比她五岁,在这院子里,应当叫声姐姐。 薄如蝉翼的纱帐里,芙蓉姐姐双眼无神地躺在那里,只身盖了一点锦被,上身的淤青让她不忍直视。眼神向下却瞥见了鲜红的血液,那红色越来越广。 赵笙歌的腿软了下来,靠在床尾,一边哭泣一边拉着她冰凉如寒冰的右手:“芙蓉姐姐,你还好吗?” 芙蓉姐姐没有理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房梁,她的手在轻轻抖着,不然她会以为芙蓉姐姐已经死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老鸨扭着肥胖的身子,带着一位医婆走了进来,看见红着眼睛掉珍珠粒的赵笙歌讲道:“小笙,你是我最器重的女儿,我对你也是最疼爱的,只要你听话,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享不尽。” 一周后,医婆说芙蓉姐姐那是治不好了,老鸨捏着鼻子对着芙蓉姐姐骂了几句。“没用的贱丫头。” 想了想又说:“就卖到城东的窑子里去吧。” 青楼日子还好点,普通窑子就是个差不多免费伺候男人的地方,芙蓉姐姐去了那,估计没几天活路了。 赵笙歌跪下哭着求,老鸨还是让两个大汉抬走了她。以后的夜里,她每晚都做着噩梦,总梦见那双无神的眼睛,没有任何生机。 赵笙歌想到这些,虽然双腿精疲力尽,但仍然在跑,她不能被抓回去。 不逃跑的姑娘都要时不时受到人贩的骚扰,特别是他喝多了酒的时候尤为可怕,逮住一个姑娘就会夹在一侧,往暗门里走。 第三章——南泽世子 老鸨扭着肥胖的身体,依靠在二楼栏杆上,磕着瓜子嚷嚷道:“你要是把我屋里的姑娘破了瓜,坏了老娘的财路,老娘让你断子绝孙。” 喝红了脸的人贩会对着老鸨笑:“爷我什么时候办坏过,除非是你特许的,放心我有分寸,就算喝了酒也不会误事,千百两银子呢!” 老鸨向他呸一口。 人贩道:“晚上留着那疼你,放心。” 被人贩夹在怀里的每个姑娘都不会吭声了,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运气不好,不应该那时在外面呆着。 瘦马的院子跟边疆青楼差不多,赵笙歌是老鸨见过的人间尤物,因着这皮囊与原出勋贵之家的气质,她决定要将她培养成边疆最有名的花魁。她是唯一没有被人贩调教过的姑娘,老鸨还请了有几个嬷嬷专教。 嬷嬷们说她是最有天赋之人,学起来样样上道。 老鸨啧啧称奇:“小笙,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了母亲,要不是我你可成不了这个样子。” 赵笙歌的心中一片悲凉,倘若她没有这副容貌呢? 当她回到府中,向众人掩藏自己在那里学会的东西,无论是舞蹈还是诗词。她不想要被人知道这些事情,可是纸还是包不住火,西京城的贵家女儿,鲜少有人不知道她有被卖到青楼去过。 天已经大亮,虽然跑的很慢,赵笙歌还在极力的跑着。 昨日听口音,是与她西京城女儿有些不同的软语声。要跑就往前跑,这样被找到的机会就少点,到了县衙就安全了。 想到一切,赵笙歌的步伐加快,进入一个新的落满叶子的树林。 突然,笙歌的身子猛地向下坠落,枯黄的湿树叶纷纷弹了起来,她落进了一个坑里,漆黑一片。 好疼。 笙歌抱着腿又摸了摸手臂,再揉了揉头。这一摔,差点把她的五脏六腑给摔出来了,轻轻摇头,头晕的紧。 凄惨地笑笑,这是什么运气。 要在这里等着被人抓吗? 笙歌靠在土壁上,望着自己踩出的小洞口的光,咽了咽口水,还算隐秘,在这里待一天,有机会出去的话,成功的机会更大点。 摸了摸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只能蜷缩着,抱紧自己取暖。 猎人会隔三天看一下自己挖的陷阱,她应该能被解救。自己现在穿着一身囚服,猎人看见了最好向官府举报,跟县衙的人说明身份,她就可以被解救出去。 应该会举报的吧!本朝的监察制度最为严格,举报一等罪犯一百两银子,二等五十,普通罪犯三十……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洞口上方过去,她小心仔细听着。 又,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会急促,一会小步。 赵笙歌提着心看着洞口,应当是猎户吧。 ‘啪嗒一声。’ 湿润带着雨水的树叶落了她满身,接着黑暗中砸下来个大块头。 ‘嘶。’ 赵笙歌忍不住发出疼痛的声音,小手感触到了这是个活人,衣服布料是上成的锦衣。 不是人贩的人就行,她心里高兴着。 “你还好吗?” 一声软软的问候在赫连玄泽的耳旁响起。 被黑暗笼罩的陷进中,赫连玄泽冷笑一声,爬起来,用脚把她推远了一点,口中冷漠讥讽:“你们真是无处不在,机关算尽,本小爷落个陷进都能有准备好的女人伺候,真是周到啊!” 本就一身酸痛的赵笙歌被他踢开,那一块地方的痛意更加明显了。听到他的话,鼻尖发酸,眼眶中滚出了泪水。 她此生最不想要听到的就是伺候两个字。胸腔当中一股闷气憋着,气急道:“这坑是我先来的,你给我滚!” 极尽的愤怒本没有激怒对方,赫连玄泽嗤笑一声道:“对小爷这是欲擒故纵?很可惜,本小爷不吃这一套!识相的叫人把本小爷带出去,不然等本小爷出去了,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想惯例给这女人一脚,不知为何,他没有下手。 黑暗中,好一会都没有声响。 赵笙歌默默地哭了会,逐渐冷静下来。她不能跟他再闹下去,万一人贩的人找来了可就完了。不理这个疯子就是! 玄泽见人半天不吭声了,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猎人陷阱上有重重的脚步声过去,越聚越多。 “统领,没有。” “统领,没有。” 十三岁的玄泽皱眉,这不是的京都口音,是带着浓重的南泽话儿。 “一定要找到他,杀无赦。”沙哑的男声清晰地传进了黑暗的猎人陷进中。 玄泽听的清清楚楚,明白自己是真的遇上刺客了,心中沉重了起来。 赵笙歌也听的明明白白,坐在那里不敢动,若他被发现了,她肯定也被跟着杀掉。 正想着,他那方的上空又是啪嗒一声,落下来一个人。树叶的遮挡之中,笙歌看见了一点黑色的衣角,还没看得特别清楚,刚才耀武扬威的贵公子压住了她,将她的嘴死死的捂住,还扣住了她的双手和双腿。 赵笙歌没有丝何的反抗,连呼吸声都是浅浅的。带水的湿树叶,将他和她深深的掩埋在猎人陷阱的一角。 不小心落下的黑衣人得到了同行人的讥笑。 “快点上来吧,就你这运气还能找到人杀?” “老子落陷阱管你屁事!” 剩下的荤话笙歌没有听得太明白,心里祈祷着那人快从这里走开。 她被人贩抓回去是折磨,被这些人发现,估计就是抹脖子的后果。 而幸好,天听见了她的祷告。 没一会,黑衣人就走了。 两刻钟过后,她就快要睡着的时候,那个出口伤人的公子放开了她。 湿树叶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被掀开,刺眼的太阳光照了进来,她赶紧用手臂挡住阳光。 微暖的阳光下,玄泽看清楚了她,心中微微有些吃惊,她怎么这么小! 还没来得及细看,面前的小姑娘用袖子遮住了脸。 刚想要说话,对面的小姑娘慢慢放下了袖子,露出了精致的五官。 尽管她的脸色苍白,沾了些湿土和树叶,嘴唇干涩的起皮,但还是挡不住的好看,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瞟了他两眼后,便转过身不再看他。 “你……”玄泽好像发现自己误会了,她才多大,尽管生的好看,诸葛王朝的人也不会拿这么小的孩子来伺候他。 第四章——公子救小女 仔细看她,发现她的衣服是诸葛王朝囚服,而囚服破破烂烂的,一些地方还露出了白皙无比的嫩肤。 玄泽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没有说话。 赵笙歌正在想自己应该怎么说话,背后却被一袭温暖笼罩,宽大的锦衣将她裹住。 这人应该不坏。 轻轻偏头道:“小女不便多说,与公子遇见也实属有缘,还请公子就当没看见我这个人,如果方便的话,能带我去县衙吗?” 说完加上一句:“公子口中提到的,我并不是,我只是误落此地。”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玄泽,看着她虽落魄,头发梳的式样却是复杂的,应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女子,惶惶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说了一句:“好。” 赵笙歌听见他的话,才放心下来,缓了缓神看这陷阱。高度约三丈左右,她和他谁都不能出去,想到这,笙歌拢了拢温暖的衣衫。 从这底下望上去,大半个天空都被高大的林木枝干挡着。赵笙歌在这久违的阳光下抬头,空中的一群鸟儿掠过,她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微笑。 双手捧了捧阳光,摊开手又左右手互相搓了搓,让自己的手更暖和点。 “咕咕……”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先叫了一声,两个人各自摸了摸肚子。笙歌算是力气用尽了,本就没怎么进食的她此刻已经不想多动一步了。 “给。” 身后的公子递过来一块点心,笙歌迟疑的接过。 见她不吃,玄泽清清嗓子道:“这是我跑路用的,还有呢!吃完了我再给你。”赫连玄泽不想去西京城当质子,想着消失一段时间后再回南泽,安安稳稳的当他南泽世子,才不要在西京城受苦。 他发誓,要不是错怪了她他才不会关心她。 小爷何时对人说过这么温柔的话! “你吃不吃!不吃我就抢回来了!”他恶劣地开口。 赵笙歌轻轻咬了一口,糕点不腻不淡,甜度刚刚好,应当都有着著称西京城御膳房的味坊糕点。 她以前,经常吃的。 当瘦马时被强迫学会的习惯,吃要有吃相,不可因为没有吃过的好东西而生难堪之姿,坏了本相。现在的赵笙歌,谁都想不到会是那个西京第一蛮横贵女。 玄泽在后面一边吃一边偷偷地看她,见她细嚼慢咽,自己的狼吞虎咽显得粗俗无比,不禁也慢下来吃。 晌午过后,她还是没有搭理他。连坐姿都没怎么变过,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这副样子。 太淡漠守规矩了一些。 玄泽忍不住开口问道:“妹妹,你叫什么名?” 细腻婉转的动听声回答他:“赵笙歌。” 父亲虽位及尚书之位,最爱清官贤明之声,不及外公家显赫。赵笙歌一名,在男子之中,应该还算不上出名。但却是响彻了权贵夫人后院圈的!没教养,目中无人,最爱摆身份。这些可都是母亲的异样教导出来的啊!苏柔倒是最后假装强忍疼痛大义灭亲,赢得众人称赞,而她人人厌弃,就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笙歌,笙歌……好听,你怎会在这?你父母呢?”玄泽有些好奇。 笙歌低头慢慢吃着糕点,对于他的话置之不理。 有赫连王府小霸王之称的玄泽内心抓狂,但是不能发脾气给她,好似发脾气了就好像他是小孩子,她是小大人的样子。 他比她大,不能丢了面子。 “那小贱货肯定没跑远,谁抓住她就先享用,只要不弄死,让我回去跟婆娘交个差就行。” 该死的臭丫头,她一跑倒是引着其他丫头也跟着跑。 “林汉,这可是你说的,给我们享受享受。” “说了话要算数,哥们可是很久没开荤了!” “算得数,算得数,就是她跑了才害得我费这一晚上功夫,要不是她我就能早点爬上婆娘的热炕了,找了一晚上的姑娘,除了她还跑了一个,这两个能跑的,你们要是找到就马上享受一番!只要不弄死就行,你们爽了我再带回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 被他锦衣笼罩的姑娘,将自己的头也裹在下面,瑟瑟发抖。 他识相的也没吭声。 有个大汉发现了猎人陷阱,大喊了一声:“有人在这里。” 小姑娘的身体抖了一抖,飞快的窜到了他的怀里,露出一点小口的衣缝中,传出快要哭了的声音:“公子救小女。” 她的声音仿佛能勾魂摄魄,不自觉地将她搂住。 这个反应玄泽很受用,他的暴戾消尽温柔着声回答:“没事。” 做安慰状拍了拍她后背。 专门捕捉逃跑的小姑娘的汉子们,围住了猎人挖的坑,将赵笙歌和玄泽团团看着。 玄泽隐隐明白了一些,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嘴上浮上一贯的邪笑,冷酷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打扰本小爷的好事,本小爷特意从天香楼赶来的,赶紧给我滚,别妨碍本小爷的好事。” 人贩的声音响起,带着疑问问道:“公子特意跑到这山里……?” 玄泽用习惯的嚣张声回道:“有问题?” 他怀中的身量跟那丫头极为相仿,可是他的穿着打扮看着贵不可言,林家人贩不太死心说上了一句:“我家的姑娘跑了,你让汉子我看看是不是那丫头!” 面对他的凶神恶煞,玄泽冷笑一声:“你们可听过应天府邬家七公子,去邬家通报一声,就说我玩过头落猎人陷进里了,谁带来邬家的人,我就赏人一千两白银。” 六个莽汉看着带着玉冠的少年公子,他通身的贵族气质尽显,不能得罪。白银两千两,那可比两个丫头值钱多了,还找什么,通报去。 看着他们商量谁去,怎么分这个钱,玄泽不耐烦道:“快去啊!” “好好好,这就去。”林汉想着弄丢了两个姑娘,挣点白银回去,婆娘应该就不说什么了吧。 六人选了穿得最体面的人去通报了,其余人坐在地上等着。 戴着玉冠,穿着精美无比的锦衣公子拍了拍怀中的姑娘道:“等爷回去再疼你,落到下面,你的身子都遭湿土弄脏了。” 其中有一汉子打笑道:“这样才好玩呢!够劲!” 赵笙歌小心听着他们的对话,不敢吭声也不敢乱动,生怕自己的囚衣露出来。 “怎生得小姑娘不说话!”汉子问。 “嘴被我封住了,手脚都被我绑了,本想玩的猛烈一点,没想到掉坑里了。她可是本小爷花了五百两银子包的呢,还是个雏。不过要不是家里管得严,暂时还不让我干那神仙事,不然我也不会经历千辛万苦跑到这山里来享受。” 第五章——再抢回来? 大汉们听的哈哈大笑,都是男人的爱好,聊着聊着,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怀疑。 顺利降低对方的防备心的玄泽问起:“你们做什么营生的?” 林家人贩抢话说道:“收养穷苦人家的女儿。”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继续道:“我家婆娘养的姑娘,那可是最好的。” 玄泽笑了笑。心下明白了怀中小姑娘的来处。 怀中的小人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轻轻发抖。 玄泽问上一句:“有多好?” 林家人贩还没回答,一直听龙门阵的一个大汉,猥琐一笑道:“当然是有极大的好处了,怎么揉捏都是可以的,而且啊她们的技巧可不是贵家女儿有的。那触感,那肌肤那眼神,那让人失魂的叫别提多带劲了!” 那人说的越发荤起来。 男人之间的眼神,玄泽一下明白了。怀中轻轻啜泣的声音传来,他笑了笑转移话题。 没一会儿,一群马蹄声由远而近,南泽王府二十名精锐侍卫骑着马而来,后面的车夫赶着辆马车,另一侧做着他们的帮手兄弟。 五个汉子中有一个说道:“应天府邬家的?不像啊!” 马车上的汉子,得意洋洋地坐在马车外面一侧,嘴里唱着小曲,心里想着权贵人的生活真好。 领头的宋默看了一眼坑里的公子,低头跪下行礼道:“公子万安!” 后面齐扑扑的跪了一地,大汉们手足无措。 坑里的公子吊儿郎当的打趣道:“宋将军,还不下来把小爷带上去?” 笙歌一阵恍惚,在他怀中只觉得微微晃动,便从衣缝中瞥见了林人贩的脸。 从洞里上来了! 拉上衣缝,闭得死死的。 玄泽抱着裹在他外衣里的小姑娘上了马车。六个大汉跟了上去,对着二十位腰配军刀的侍卫谄媚笑着,大声的提醒道:“邬家七公子,您说的……” 进了马车,细心放下小姑娘后,玄泽推开一扇车门,笑道:“宋将军,给他们一千两白银。” 宋默点点头,从怀中掏出银票,给了林汉两张。 随着宋默一声令下:“出发!”两列侍卫整整齐齐地骑着马围着中央的马车,向西京城的方向而去。 玄泽关上车门后,扯了扯她的拢着的衣服道:“出来吧,他们看不见你了,你已经安全了。” 赵笙歌将衣服从身上拿开,认真地看着他道:“那钱不能给他们。” 面前的女孩子只有七岁,可是她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却藏着说不明的味道。如那双眼睛,清澈干净,让人失神。 人虽重生但记忆还在,笙歌受过严厉又日复一日的训练,一颦一动皆是撩人。七岁的身子上,已经写满了人间尤物这一词。 玄泽想不通这个小人哪里不同寻常,惹得他发不出脾气,偏过头,稍稍打开了一些窗户,作正常道:“哦?为何?本小爷不过是说到做到而已。” 笙歌的眼睛黯然下来,是她逾越了。别人的银子,想怎么花便怎么花。 小姑娘又不理他了! 从来就没有迁就过别人的顾玄泽生气了,操起了平日里的暴烈性子怒道:“小爷问你话呢!” 笙歌睁着一双汪汪秋水的眼睛,诧异地看着他发怒,脸上却没有害怕,依旧不做声。 他死盯着她,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他倒要看看胆大到什么程度。 “再不说,我把你扔车下去!”玄泽威胁着。 笙歌低头,心中想着马车比走着快多了,现在被他扔下去,她再往其他方向跑,人贩们得了银子应该没心思追她了,轻轻说了句:“可以。” 生下来就没让自己吃过亏的玄泽,有些无力反驳。眼前的小姑娘,软硬不吃。 “倘若我把你交给刚才那些人呢?” 他刚刚可是看见了她惧怕那些人,止不住的发抖。 笙歌的眼睛里已经冷了下来,直视他的眼睛道:“那笙歌只有一死,麻烦公子破费了。” 眼前的贵公子,年龄在十三四岁左右。她突然想起,这个年龄找老鸨要小姑娘的,也不在少数。刚刚他跟那些大汉聊天甚欢,想必也是一丘之貉! 她的冷意让玄泽的心里一怔,还没怎么着,那姑娘站了起来,推开车窗就想要跳出去。 玄泽就没见过这么固执的姑娘,忙拉住她的手腕,说软话道:“干什么,小爷逗你的。” 被他拉住的手腕很冰凉,也瘦的出奇。 笙歌死命的想要挣脱他的手。 “你与那些人,有何不同,都是将我们这些姑娘当做东西一样买卖,问过我们的意见吗?” “我们被当成东西一样明码标价,就是因为我们投胎不够看得仔细吗?” “没生在好人家,就得受欺负被冷眼一辈子吗?就该为了哥哥弟弟的前程被卖掉吗?” “刚刚我都是说笑,我俩也算是生死之交,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不能把钱给他们,我只不过是兑现承诺,怎么就错了。”玄泽诚心而问。 赵笙歌低头浅语道:“他们会拿钱买更多的姑娘,许多父母都会禁不住几两银子的诱惑卖掉女儿。她们长大后,就是富贵人家后院的白骨。” “你知不知道,她们从六七岁开始就开始过着不是人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快乐。” 他出生就是天横贵胄之家,奴仆成群,未曾踏足烟柳之地。之前就听得烟街柳巷的女子一生悲凉,惹人怜爱…… 民间有民间的心酸,宫中有宫中的腌臜,玄泽允许自己动一次恻隐之心,想想说道:“那我,再拿回来。” 推开另一边的窗子,叫了侍卫:“让宋将军过来一下。” 侍卫得令,往前通报而去。没一会,宋默停了队伍,步行至马车窗口。 行一礼道:“公子?” “找几个人去把刚刚大汉手里的白银都给我抢回来,别暴露身份。”顾玄泽一本正经的说着。 宋默眼神轻轻晃了一下,但也接令。 “是,公子。” 玄泽关窗,回头看着小姑娘,不自觉地宠溺说道:“可满意了?” 第六章——她的命运被改变了 笙歌点点头。 “你府上是哪儿,我送你回去,你这么小的年纪……”看见她的囚服,赫连玄泽没将话说完。 原本坐着的姑娘,跪了下来,行起诸葛王朝最隆重的大礼:“我是西京城礼部尚书之女,在花朝节的时候被人贩拐卖到此处,受到不少欺负。从公子刚刚的话中得知,您是从西京城过来的,现在也要往西京城去,能否将我送回城北赵家?” 她的小手恭恭敬敬的被放在额头下,贴着地,静静的等着回复。 礼部尚书,赫连玄泽是听过这个名字的。西京城有名的宠妾灭妻的人物,但那个贵妾是荣国公的女儿,纵然为庶女,但也是身世显赫,就算是王爷公主也不能轻易得罪。更何况这个贵妾同当今的白皇后情如姐妹,更是死去的原皇后姐姐,当今太子姨母。 眼前这个胆小瘦弱,知书达理,礼仪备至的姑娘应该是不受宠的礼部尚书夫人的嫡女。 三更天里,凛冽的北风将街上的枯叶子吹得四散飞扬,护送世子的将士都冻得发着抖。 赫连玄泽看着推开马车门,慢慢走下去的小姑娘站在寒风当中,对着紧闭着大门的赵府发呆。这姑娘小小年纪的,眼里却透着无际悲凉,背影让人感觉沧桑不已。也是,好好一千金姑娘落入人贩子手里,该是受了很多委屈的。 “宋默,去敲门。”见她不发声,一个人孤零零地惹人心疼,赫连玄泽吩咐着。 宋默赶紧跑上去敲门,混迹于行伍的他,敲门声够响,很快就叫来了赵府的人。 门开的那一刻,一直没说话的赵笙歌晕了过去。 混沌游离之间,只听得有人叫…… 笙歌…… 五姑娘…… 这一病,赵笙歌只让自己躺了三天。三天后,低眉顺眼的一一给府里众长辈请安。 赵府众人:五姑娘这一病竟然性情大变,莫不是着了魔? 建安三十一年,诸葛王朝覆灭,北宸政权建立。 她根据为数不多的印象中的政治记忆,微微算了下时间。此刻世间还算太平,战火暂时未起,若等到二十四年后,就不好生活了。 宸国是由北地宗政家族建立,那在二十四年之前,她要移居到现在的北寒王封地去。不,算上北寒准备作战的时间,在那二十年之前,她就应该移居过去。 自诸葛王朝建立以来,除了皇室千金,其他贵胄官家女儿,不可嫁封地之子。这个不成文的规定,是为了防止朝中大臣勾结封地王爷,确保中央政权统治。 女子独自移居,风险大,难度高。唯一低风险的就是嫁人这条路,未来第一权臣赵太师此刻就住在她家府里,照着他未来的说一不二,无人敢拂逆的官场作风,让他给她指派一名北寒仕子完婚,不是难事。 完婚到了北寒,凭她的嫁妆,战事完了之后,若过得不顺心不如意那就和离,再怎么样也会活下去。重活三世,笙歌也想予一人温情,可是在乱世,确保自己能活下去才是第一件要事。另外,一定要想出办法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后。笙歌推开窗,微暖的阳光照了进来。 未叫贴身侍女,还有梳妆丫头,她自己梳理了起来。胭脂台上搁满大大小小的金玉妆匣,翻起铜镜,看着自己五官精致白皙如瓷的稚嫩脸庞。 利落的给自己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不同于女童的稚嫩样式,她是根据她的脸型和五官特征而梳的头。 插上制作精良的金色间粉流苏发梳于额前,两侧发髻后插上淡粉色蝴蝶形小步摇。 自己看着满意了,才向外唤了声:“阿冬,我要更衣。” 贴身侍女阿冬走了进来,看见自家姑娘的样子,虽然很诧异姑娘她怎么无师自通了,但是也没敢发问,走去木架上拿衣服给姑娘。 阿冬取下她之前最喜欢的玫红色襦裙。 “不要这个,换个素一点的,月白色之类的。” 阿冬今年十一岁,是祖母和大夫人配给她的小侍女。因为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引得她看着喜欢,就从小让她做贴身丫头。 见小姐不满意,拿出大夫人给她选的苏绣月白袄裙,再拿出一个藕粉色白狐毛斗篷。 换上满意的衣裳,笙歌又吩咐了一句:“拿根带刺的藤条来。” 听见这个,阿冬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五姑娘赵笙歌是府里出了名的霸道,动辄就是罚跪罚例银。老太太那不敢扰清净,不管事的主母更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贵妾苏夫人宠溺的紧,警告了府里所有下人,谁都不敢跟老爷透露半句闲话。 阿冬不敢问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忙不迭的跑去找藤条。毕竟话说的越多,罚的更多,不如话少点,怎么样也会少挨点打。 她动作很快。 噗通一声跪下,将带刺的藤条双手举过头顶奉上。 笙歌看了看,就是院里带刺的那颗海棠树上的,两根手指粗般大小,树刺末端透着些光亮,看得让人直生寒意。 有诚意,够锋芒。 阿冬办的很好,带刺的海棠藤条手端被磨得很干净。 阿冬已经做好被毒打的准备。 突然双手皆一轻,眼底精美的软底珍珠绣鞋主人,往门外走去。 她转头,五姑娘拿着藤条出了门。 阿冬惊讶,神情错愕,感情五姑娘不是打她的。 姑娘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阿冬赶紧跟了上去,也不敢多问什么,默默跟着。一路上遇见的奴仆,不管私下里多刁,看见五姑娘拿着根藤条,都跪了下来。 府里人都知道,这府里,绝不能得罪五姑娘,不管无意有意都不行。 穿过里院的荷花池,路过银杏林,再绕过假山群,来到偏僻的竹园。 阿冬明白了,姑娘要教训的是主母娘家的表少爷。 到了竹园门口,笙歌停下小声吩咐:“我进去后,你把门关上,到前面的花园去等着,我叫你再过来。” 十一岁的阿冬看着皱着眉头的姑娘,点头道:“奴婢遵命。” 恍惚间,姑娘今日变得尤为好看。 笙歌走了进去。 一边关门的阿冬一边看着进竹园的姑娘,发起了愣。 五姑娘走路都变好看了,竹园里恰巧生了寒烟,素白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飞。她走在白雾中,像是一个回归天庭的小仙女。 第七章——请表兄惩罚 看着五姑娘转弯去了竹园的里院,阿冬才反应过来,关好门去了对面的花园等。虽然担心表少爷,但是只能为他祈求上天,让姑娘对他下手不要太狠。 赵长离安静的呆了几天。这些日子,他都在潜心研习诸葛王朝五百年来的文界瑰宝。 赵笙歌走进他的里院,眼神越过敞开的木窗,看见的就是一副美少年半卧罗汉床榻,刻骨用功读书的模样。 记忆中的赵长离,生性寡淡,不善言谈,年少老成,给人一种淡泊名利的名士之感,就是这副淡漠性子骗过了所有人。后来的青年太师,看着年纪轻轻的,却一身杀伐果断,唯我独尊。持一把纯钧寒剑,震慑整个诸葛王朝。 赵笙歌深呼吸一口气,想着自己再怎么也是活了两世的,他以后再怎么厉害,现在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自己好歹是活了两世的人,不应该生了怯心。 其实竹园对现在笙歌来说,也是个好地方,但跟府里的院子相比,它最偏僻荒芜。比如刚刚进来的那个荷塘,面积比府中大院中庭的那个荷塘大多了,却疏于管理,水稗丛生,看着荒野的紧。 正在看书的赵长离垂眸凝视着书本,眼角末端的那个身影还没动静。 正想着,窗外的人儿动了。 她走到正屋门槛前,双腿跪下,将带刺的藤条奉于头顶,提高声音道:“表哥,笙歌前几日着了魔,干出了不可原谅的事,特来请罚,请表哥千万不要心疼。” 赵长离一个月前才被府里主母从念慈菴里接回来,不知道府里有这么个嚣张霸道的妹妹,一不小心冲撞上了,幸好打板子的奴才知道轻重,假意打了他,恳求他在院子里待个好几日再出门,说是小祖宗要是知道了,那可是不得了的。 那现在,她是在闹哪出? 赵长离侍童刚烧完茶水回来,看见五姑娘跪在地上,吓得手一抖嘭的一声,茶壶被摔在地上,他直喊饶命:“五姑娘,饶了奴才吧!” “咳……” “咳……”一声咳嗽传了出来,接着稍微有些虚弱的话落出:“无事,表妹你先进来吧!我现在不便出来迎接。” 赵笙歌见好就收,自己起来将带刺的藤条置于胸前,走到罗汉床旁跪下,将藤条举过头顶,再次情真意切,诚恳道歉:“请表哥责罚。” 侍童阿虎跪在门外,还未起身。 赵长离神色淡然,不露情绪道:“表妹说的严重了,快些起来。” 赵笙歌哭了起来,杏花雨般的娇泪开始落起来,又垂眸下去低声倾诉起来:“我前几日着了大难,被人贩拐走,一路上挨饿受冻,吃了好些苦。在逃跑的途中,我才知道离了赵府,外面世界万千大,我以前活的只像是个笼子里的珍鸟,脑子里的想法,对所有事情的认知,都是身边人给我传授的,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的。” 赵长离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小妹妹,一边说一边哭,听完心下明白一半。只是苏夫人才名远播,怎生的惯出这样一个姑娘。 “表哥,你抽我吧。”眼泪汪汪的笙歌直看着他,眼睛里一副大义凛然,做好了要挨打的准备。 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小小年纪的,自己能想到是身边人对她教导的不对劲,甚是聪慧。 赵长离神色淡然,从她手中把住藤条的尾端,慢慢的将藤条从她手中拿过。笙歌低头,认真等待要落下的藤条。赵长离扬高了手,胸前白色衣襟收缩了一下。笙歌闭上眼睛,突然砰的一声,吓得她轻轻一抖后睁开眼,她从眼角撇去落下声音的地方,带刺的海棠藤条被扔在门槛上。 赵府主母于他有救命之恩,她也算半个妹妹。更何况他自己没受多大的伤,只是她不知晓这府里人对她阳奉阴违罢了。 “表妹快起来吧!我已无大碍。”赵长离往前了些,用手将她拉起。 赵笙歌站起来,才看清楚赵长离的长相。谪仙俊容,淡漠君子说的就是他了吧。第一世的时候,她跟他的交集并不多,现在想想是他故意躲着她这尊瘟神才是。 “那表哥原谅我了吗?”秋波大眼直直的觑着他。 年仅十一的赵长离被骗倒了,看着肤色白皙,可怜巴巴的盯着他的笙歌,笑了一下:“并没有生气。” 笑完后的他依旧神色淡漠,只是没有刚才那么冷漠疏离,该是理解了些她的处境。果然是未来的第一权臣,她一说就明白了大致。 阿虎还跪在门槛那。 赵长离吩咐一句:“阿虎,你还不起来再去烧壶茶来?” 一直冷汗的阿虎得了吩咐,就快速的向小厨房跑去。他是少爷在难民堆里捡出来的,没有少爷就没有安稳下来的阿虎。 笙歌还想跟他亲近些,于是再次倾诉:“我才七岁,根本分不清好坏,辛苦二字更不能体会,如果没有到外面一遭,我真是不知晓我日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幸好姨娘生前教育了我一番,父亲对我也算是严厉,没让我彻底蒙了眼睛。”说到这个,赵笙歌心里头细细算了下,总听父亲说母亲怀胎如何如何辛苦,苏柔怀胎十月这事定然是假不了的,又她并无半分伤心之意,那她的孩子一定还活着。什么原因,会让她替换掉自己的孩子呢?那个孩子一定比她现在还过得好,不然就没有意义了。 赵长离想起自己的继母对自己一贯是捧杀教导,但幸好母亲在他幼时悉心教育,嬷嬷更是用死来证明继母对他心存祸心。但她……莫非是宠溺太过的缘故? 但也罢,这姑娘是个聪慧的。 她口中的姨娘是母亲生前好友,诸葛王朝第十五位天子的原皇后,现荣国府嫡出的二姑娘。而她母亲,则是荣国府庶出大姑娘。荣国府只有这二女和一独子,自然不太看重苏夫人庶出的出身,倒是一出生,荣国公视她为嫡出的孩子一般培养无二。荣国公二女与母亲在京中,从小就走的近,算起来,还真能叫的上一声妹妹。 第八章——第一贵妾 梅园。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去,禽窥素艳来。 笙歌站在赵府最好的院子里,深沉回忆着,这里是她‘母亲’的居所。梅树群的种类很多,有些早梅已经悄悄展了俏,幽香一阵一阵的传过来,让冬月的天浮着别致的雅趣与味道。 就是这样一个品味高尚的母亲,将她故意教养成一个嚣张跋扈人人厌烦的废物。现在七岁的她,已经是京城里妇人内宅里,讨论的一定要避开的贵女。 阿冬默默站在姑娘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好像很悲伤的样子,似乎姑娘走进这梅园开始,脚步也变得沉重了。 苏柔贴身侍女阿月看见了笙歌,忙迎道:“姑娘,快些进来,夫人在里面呢!” 赵笙歌回过神,走了进去。既是她再怎么不想面对里面的这个妇人,但是她还是得迎难之上,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世,还是得装下去。她自己,还是太小了。 进了门,阿月给她脱下红色斗篷,让一侍女去放好。一旁的侍女端上热水盆,阿月将她的小手放入盆中,另一侍女用木勺舀好的花油倒在阿月的手里,然后给笙歌的双手轻轻揉洗。负责端热水的侍女再换上新的温水,阿月给笙歌清洗干净后,又用柔巾擦干她的手。 净手这一步算是完成了。 这是进苏贵妾屋子的规矩,除了老太太谁也避免不了。 根据赵父官阶,正室夫人院内二十四个奴婢婆子,侧室不得多于十二个,就算是贵妾,也不能越过正室夫人,但苏贵妾整整三十六人奴仆。梅园也是赵府最大的院子,在冬天里,梅园独秀,在其他季节里,也是百花争艳。 “我儿,快些进来。”苏贵妾声音妙在柔上,对待任何人都是温生温气的。 “夫人,已经好了,姑娘马上进来。”珠帘两旁各有一侍女,用手拉开帘子,阿月小心扶着笙歌走进去。进了里屋,一阵奇香扑鼻而来,其香淡浓相宜,好闻至极。 赵笙歌看着那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她的脸上一片淡然坦诚,似乎没有做过让别人拐走她的事一般。只是她回来后,苏贵妾只看望她了一次,其余的就是缠着父亲给她找最好的补品,去皇宫求最好的太医,就是没有守护在床。一次也没有。 赵笙歌知她虽不理世事的样子,但底下早已掌握所有事情。敛好神情,高高兴兴的请安:“母亲万福金安。” 然后走上前去讨要新的糕点:“母亲,今日又是什么好吃的糕点给我?” 苏贵妾生活十分精奢,屋子里照亮是用着好几颗东海大珍珠,皇后还送了好些珊瑚,各娘娘们也送些白玉制品给她。金玉满堂,人间仙宫说的不过如此了。 听见笙歌一如往常,苏柔笑笑:“你白姨送过来的,快尝尝。” 她口中的白姨乃是当今皇后,与她十分交好,在幼时就已经是闺中好友,白皇后经常送些好吃的好玩的过来。 “我儿,除了皇家内室的人,你都不必放在眼里,因为你是我苏柔的女儿,知道了吗?”听着似乎很让人振奋。白皇后喜爱笙歌,皇帝因她是原配亲侄女,已拟好赐封公主的诏书。只是上一世被苏贵妾教导的无法无天,皇帝只能当这件事情被他遗忘了。皇家的公主怎可如此愚蠢丢面子,偏偏她自己毫无感觉,自高自大。 跟往常一样回答:“是,母亲。我自然是除了荣华公主外,最尊贵的姑娘。” 苏贵妾听得很满意,问起了她遭遇拐卖的事情。 “母亲,你将我教的冰雪聪明,我怎会逃不出来呢!那些个人贩,简直是吃干饭的,居然敢一个人关押我们六个孩子,趁他解手之时,我跳窗跑出,然后藏在茂密的树丛里,逃过一劫。母亲,都是因为您教的好,想到母亲我就十分有力,就算跑的再累,我也坚持着跑的更远点,然后遇上南泽世子,就获救了呀。” 苏贵妾的脸上微有愠色,那些个废物,连个小孩都解决不了。 她虽谨慎,但没有想到此时的笙歌早已不是以前的笙歌了。赵笙歌心下了然,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说到这个,母亲,南泽世子对我来说有救命之恩,女儿是不是应该您带着我去上门致谢?” 苏贵妾对于她懂得的人情世故有一丝丝诧异,不过她很快掩藏下来,摸了摸笙歌的头:“你身份如此尊贵,过些年就要被册封公主,这是诸葛王朝以来的第一例,那南泽小子不过是一质子,与你身份天差地别,万万不可如此。” 但其实,她不想让笙歌结交真正的勋贵富族。南泽王富甲一方,极得圣上皇后看重,那样的人家该是给她亲生女儿留着备选的。 “可是母亲,他跟我说好……”笙歌一副为难的样子。 苏柔给她亲自喂了一块芙蓉糕:“乖,听母亲的,没有错。”也许是极善弹奏古琴和箜篌,她白皙如葱管的手指拿的甚是好看,小拇指微微翘着,整个手掌张得像是盛开的牡丹花蕊,显得高贵华美。 赵笙歌乖巧的点点头,借了点好玩的由头,出门带着阿冬走了出去。 她其实应该被亲生的母亲疼着,知道自己的父亲应该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安心不了跟他撒娇。笙歌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海棠苑走去,问起阿冬:“我让你准备,怎么样了?” 阿冬忙回答道:“姑娘,都照着您吩咐的,准备好了。” 赵长离虽然是大夫人的表侄,但是大夫人地位本就比不上苏贵妾,府里奴才都是墙头草,都捧着苏贵妾。三年前七少爷又去了,大夫人就守着佛堂过日子了。厨房里的婆子借着大夫人礼佛的由头,扣了荤食。大夫人的长女这府里的大姑娘倒是闹过,苏贵妾罚了些人,她才吃上了好的。 至于这个三年前才来的表少爷,就只有个安饱而已,遇到逢年过节从念慈菴里接出来,才开得了荤。笙歌跟他一年到头也只见过几次面。况且他很是安静,除非父亲问些话,绝不多说一个字。 在她记忆中,只有到最后他骑英俊悍马,提着纯钧寒剑,当街斩杀判臣贼子,众人皆匍匐跪下大喊:太师英勇。后来,才从苏贵妾口中得知他一二,这般英雄人物,出在她家,她最后才知道,也是蠢笨极了。 刚回到府里,母亲院子里的阿云领着几个婢女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姑娘万福金安,夫人让奴婢将宫里赏赐的东西都拿了过来,还说姑娘懂事了许多,夫人允许姑娘多吃点糕点,要是吃完了,奴婢就再送些来。” 整整十个食盒,想必是把所有不同味道的糕点都送了过来。 要是还是小时候的赵笙歌,肯定每天都要吃好些糕点。可是现在的笙歌,无论吃什么都不会让自己超过六分饱。面上装出很高兴的样子,亲自拿过了一食盒,高兴道:“跟母亲说说,我还想要有跟母亲一样的东珠,我总觉得它才配得上我。” 第九章——贵女的威慑 苏贵妾不愧是这宅子里的内斗高手,这就嗅出了她赵笙歌要变好的星火,忙不迭的送来她喜欢吃的东西。 众人周知,女子不可耽于美食,若是吃过了些,必定影响容貌,后面直接关乎亲事。不用想,京都后宅里又是赵家贵妾之女,如何骄横奢侈,普通点的氏族如何养得起。也就是荣国府家大业大,与皇室盘根错节才这样任由着娇姑娘胡乱着来。 她也不是不知道背后人说的闲话,还与一些贵姑娘起过争执,同母亲抱怨时,她只说:“不要管那些腌臜说什么,她们没你身份尊贵,嫉妒你罢了,你有荣国府和皇家撑腰,已经够让人羡慕的了,活的如此恣意当然惹那些人怨言了。” 你不要同她们来往就好了。 自此,谁的话她都听不进去,整个人变得更加敏感多疑,愈发不可理喻。 苏贵妾的侍女阿云得了吩咐后,将糕点交给了五姑娘的婢女们,就带着人回去复命了。看见她们,让笙歌想起一件事情。这院子里加上阿冬,一共有侍女八人,院子婆子两人。有几个是要给母亲禀报她的情况呢?如果把表哥扯进来,苏贵妾横插一脚,有可能会弄巧成拙。得罪了太师大人,说不定比那一世更惨。 想到这,这些婢女们有四个是苏贵妾在小时候给她的,其余四人都是大夫人拨过来的。 “阿冬,先把两个婆子赶出去,就说我不喜欢她们,然后关好大门,叫所有婢女到屋子里来。”本想出门的赵笙歌,回到屋子里,在罗汉床上挨着香木桌靠着,若有所思的拨了拨鎏金镂空香炉上的白烟。她的手好像在拨弄琴弦,节奏优雅,不急不缓。 阿冬得令:“是,姑娘。” 海棠苑一共八名女婢,母亲派来的四名均是十四五岁左右的姑娘,大夫人派来的四名年龄稍微要小点,除了一个十五岁的大个婢女,其余都才十一二岁。 她们走了进来,分成两排站在屋子里,埋着头等着姑娘吩咐。 “这些日子,我屋子里的事情总被人传了出去。想了下,我该是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了,我给你们一些机会,要么现在自己站出来,要么被我毒哑乱棍打死,再扔去城外的乱葬岗。” 她攸的发起怒火来,加高声音,“是谁跟我母亲说,我偷跑出去看花朝节的灯的?”赵笙歌将香炉扔在地上,铜质的香炉被摔成两半,里面的香灰喷的到处都是。 一个侍女跪了下来,着急说着:“五姑娘饶命啊,夫人让我禀报姑娘的作息时间,平时爱好,除了这些奴婢绝对没跟别人嚼过舌根。” 另一名也跪下来:“奴婢是怕姑娘出府危险,才禀报了夫人,夫人说会派侍卫保护姑娘安全的。” 笙歌手指向另外两名婢女,她们都跪了下来:“姑娘,我俩不受夫人的重用,平常都是两位姐姐去夫人那的。” “姑娘饶命,奴婢绝没有做过什么危害姑娘的事情。” 她又指向大夫人派来的婢女,一向胆小的阿冬带头回答:“奴婢们都是家生子,做了姑娘的奴婢,不管是姑娘以后去哪都是姑娘的奴婢,绝不会对姑娘不忠。” 阿冬和其余三人,到最后都是忠心耿耿的,这四个从荣国府过来的家生子自然是只听苏贵妾的。吩咐除阿冬以外的家生子对今日的事不可说出去,就让她们重新准备要用的佳肴。 屋子里剩下笙歌和阿冬,还有四名苏贵妾送来的婢女。 “你们二人将我的生活透露了出去,而我最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我的事情,要么你们自己吞金而死,要么被我送去窑子,选一个吧!” 二人忙求饶,害怕的哭了起来。 对着另外二人又道:“她们俩被我解决之后,母亲就会重用你们了,你们该怎么做,是知道的吧!” 两人并不知道,但还算是个聪明的,跪下问道:“奴婢愚钝,求姑娘解惑。”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姑娘被拐卖回府后,整个人已经大变了。 向苏贵妾通风的两名婢女,其实并不知道夫人要对姑娘做不好的事,只是以为自己做了姑娘不喜欢的事情。不断求饶道:“姑娘,饶命啊!” 赵笙歌面无表情,眼神冷冽吩咐:“阿冬,拿金来。” 这两名侍女一个叫阿梅一个叫阿兰,都是苏贵妾取的,依照着花之四君梅兰竹菊定的。大夫人送的也很有趣,跟着春夏秋冬,寓意福寿绵长,四季安康。希望这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姑娘一生安康遂意。 阿梅和阿兰叫声越来越大,阿兰想要逃跑,被阿菊和阿竹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阿竹是个看得会眼色的,直接将阿兰打跪在地。 笙歌很是满意,冷哼一声道:“我让你三更死,阎王爷也是推拒不了的。” 阿梅的求生欲很强,一遍一遍的求着:“姑娘不是说自己站出来就会饶过我们的吗?” 赵笙歌泼了她一脸茶水:“饶过你们好继续给我母亲通风报信,我做什么母亲都会知道?” 阿兰也开始求五姑娘,只是赵笙歌冰冷毒辣,她们的凄切求饶根本打动不了她一分。 阿冬在内室拿出了装金的盒子,在笙歌一旁候着。 赵笙歌此刻忘记自己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俯下身子:“纵使我留下你们,下次你们再把我的事情透露出去,让我不开心,你们还是要死的啊!” “动手!” 得到笙歌的吩咐,虽然阿冬不是很敢做,但也不敢违背,挑了平常最嚣张的阿兰下手,一旁的阿竹上来按着阿兰。觉得自己离死亡不远的阿兰死命挣扎,打翻了阿冬的盒子,脸上惊恐一片,一直摇头,一直摇头,眼里流着泪水,眼睛睁的很大很大,抱着赵笙歌的鞋子求饶道:“姑娘,您饶了我吧,您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做。” 一旁看的整个身体都吓软掉的阿梅,跪着磕起头来:“是啊,姑娘,饶了我们吧,您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二人保证着:“奴婢们绝不会再做不利于姑娘的事。” 又手足无措的恳求着:“奴婢们这一生都只会有您一个主子,只会听主子您一个人的吩咐。奴婢们是不知道姑娘您会不高兴这个,我二人再也不会犯这些错了,求求姑娘,饶了我们吧。” 第十章——陌上雪君 所谓要先攘外必先安内。若一屋都治不下,在乱世中,如何谋得了一生安稳,金玉满堂。 从威严上收服一干婢女,这是第一步。 撤掉已经冷掉的吃食,笙歌又吩咐着重新准备。改善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一定要慎重再慎重,莫入了些不好的印象。 今日倒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碧色当空。 赵笙歌面带笑容,带着四人走偏僻路往竹园去。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少年赵长离一身雪衣,站在冬日里不多见的日头下,手捧一诗集,悠然踱步读诗。身姿神情超然若外,高不可攀。 笙歌带着婢女站在萧瑟的枯竹后头,她微微蹙眉,心有所思。他除了没有寄人于屋檐下的窘迫感,什么事都淡定使然外,说不出什么不对劲了。难道他知道他日后会成为一代枭雄太师?似乎又说不过去。待慢慢看吧! 少年读书时,声音抑扬顿挫,哪个字该高哪个字该低,都掌握分毫不差。偏偏他又一腔热血,将诗歌里的感情娓娓而道。 他站在荷塘陌上,一身衣衫素白,周围萧瑟冷寂,无形之中给人天生的距离感。年仅十一岁,已眉目清秀,风神俊茂隐隐而现。 赵笙歌想起,当时西京城里为何流传一句——万千女郎皆不嫁,只为太师一回头。 也许是活的年轻,心态也跟着稚气起来,竟然觉得有机会拥有这个名不经传的表哥,也是莫大的福分,以后不知道要有多少贵女在她这里费心思讨喜欢了。 诸葛王朝爱赋诗,历代君主及为看重臣子的才气,科考中书法和文才各占一门。素有男儿心中不若心怀天下,身负朝气蓬勃之情,何以安天下? 所,天下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今日是第二次来竹园的笙歌,看见他一身正气,凝神专注的研究诗词,灵眸转动,带着阿冬走了出去。送别人东西,一定要择要时才能相送,可谓是雪中送炭才见真情,平常不大稀奇的,自然就不能深入人心了。 在赵长离的眼里,笙歌乃一女童,近日关照了他起来。俏女童转身而走,长离降低声音,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笙歌想要的时机,老天爷晚上就给她送了过来。 成千上万的雪粒子簌簌簌落在了西京城里,整个都城被银装素裹起来,天势在这场初雪里,终于开始冰天雪地起来,冷的让人发抖。 阿冬赶紧找了婆子将地龙烧起来,还让阿梅和阿兰烧起上好的银碳先暖着屋子,又吩咐阿竹阿菊准备热水,再做些暖身体的汤羹。其他三人得了笙歌的吩咐收拾起新的棉被,重新照着姑娘要的珍馐又做了份。 就算是烧了地龙,烤着碳火的笙歌也觉得甚冷。屋外,就像是老天爷在惩罚恶人,降下狂风,吹得雪粒子气势磅礴,像是极其愤怒,粒粒卯足了劲砸在地上,窗上,屋檐上。 “拿我最厚的冬衣来,再收拾好前几日婆子们送过来的全部银碳,再去看看要给表哥的东西都备好没有,把我另一个汤媪也装上热水带上。”笙歌泡好热澡,阿冬侍候她打理好挽起的乌黑秀发,穿好里衣的笙歌耐心嘱咐道。 一旁照看的阿夏机灵行礼:“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准备和检查一遍。” 赵笙歌随意的点点头,阿夏低头退出往外屋走去。她走到梳妆台前,取下荣国府世子送她的一套边塞饰品。打开红木兔形平雕刻的首饰盒,拿出三只洁白如雪的可爱兔毛梳。 依旧是她自己梳理秀发,阿冬一旁学着,看着姑娘在云鬟中央插上白色兔毛球,两髻则是银丝细线加白玉编制垂下的小兔毛球。 这样的发式极为简单,但别出心裁,诸葛王朝的贵女们没有如此装扮的。姑娘回来喜欢穿素一点的衣裳,此番打扮,显得她灵动娇俏。 阿冬心想,姑娘在外面吃了一番苦头,让她整个人都变了一遭。从前的姑娘,……想到这,不敢再多想,怕姑娘有读心术,将她的心事看了出来。 “姑娘,都准备好了。”阿夏走了进来,行礼说着。 “嗯,穿衣走吧。”笙歌悠然的享受着安稳舒适的生活,整个人慵懒起来,做起事如春风细雨,让人找不出什么不对劲。 竹园的灯火还未熄灭,赵长离正在书房里挑灯夜读。侍童给他烧着中等银碳,用蒲扇赶着碳烟往厅外去。 外面突然一女童声:“表哥,安睡了否?” 赵长离起身往厅外院子走去,推开双门,见那戴着红色斗篷,娇俏灵动的小姑娘冻红了两腮,站在白茫茫的院子里。她身后跟着六名婢女,都带了好些东西。 “没有,快进来。”看这阵势,他大概猜到了什么。 进了屋,几名婢女开始铺床的铺床,烧炭的烧炭,添衣的添衣。赵笙歌稚嫩的脸上浅笑盈盈道:“表哥,你的伤还没好,屋子之前又被我糟蹋过,现在表妹来赎罪了。” 小手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上罗汉床左侧坐着,然后她自己爬上罗汉床上矮几的另一侧,双手托着下巴,大大的眼睛直视着他,撒起娇来:“表哥,你快坐下啊!” 阿冬在一旁添上姑娘重新准备的热汤和名肴。 赵长离看着娇俏女童亲自给他舀汤端于他的面前,温和问道:“今日特地来给我送东西?”他一人孤身在外,对这份好意欣然接受,还有几分动容。 带着兔儿毛的姑娘眼神灵动,双手麻利,挑眉觑他一眼:“哎?表哥,我都说我是请罪啦!莫不是不相信我诚意于此吗?” 赵长离天生有一种清冷高贵之气,即使穿着不甚光鲜的衣服,也一身贵公子之气。 笙歌不得不感叹大夫人娘家人,有怎样容颜的父母,才生的出这样清逸出尘的公子。他若是女子,日后也定是倾国倾城的风华绝代的娇娥。 他大方的坐下,将汤羹端于她的面前:“今儿天很冷,你也喝点汤暖暖,我自己乘一碗就是。”说着就自己动起手来,不故作推辞,不拒她于千里之外。 笙歌自发省去他身上的超然之感,心里想着他不拒绝自己的示好,这是一种好的预兆。只是,她为了不让自己受寒,特地多喝了些暖身体的补汤。唔……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了,可不能让他觉得娇弱的她不需要别人关心。 第十一章——宗政长离 为证明自己十分听他的话,赵笙歌不矜持不矫揉造作的,毫无大姑娘架势,像是喝一碗酣畅淋漓的美酒,乐呼呼的咕噜咕噜喝下去…… 这模样,像极了北寒姑娘爽朗的特性。 赵长离看着府中这唯一交好的小个头,她虽胡闹了些,彼此之间有点小间隙,但小个头已经做到此地步。他不好再拒之于门外,说了自流落到诸葛王朝后第一句关心人的话,他开口淡淡道:“慢些喝。” 小个头点点头:“好。” 诸葛王朝建国来,占据最肥沃富饶的都城。本是国力强盛,笙歌燕舞,只是现在的天子只喜欢诗词歌赋,不喜舞刀弄枪,不关心朝政,甚至有时都不上朝了。又有奸臣与继皇后沆瀣一气,把持诸葛王朝朝政,构陷北寒王。 为保忠心之名,北寒王逼不得已送来自己亲生儿子,在京城里当质子。 北寒王妃乃是皇室公主,与他生母在闺阁之时就已生嫌隙。北寒世子奉圣旨到京,途中遭到暗杀后,北寒世子失踪。世子出事的地方,凡是八九岁的孩童,都遭到了杀害。天子震怒,下旨彻查,奉旨官员一无所获,受到降职流放到地方做官。 谁都想不到,他会在京城里活下来。 赵长离,赵长离,长离是长离,他却不姓赵。他姓宗政名长离,父亲是掌管六十万金戈铁骑的北寒王。 赵笙歌算了算时日,表哥当上太师还有很多年,但他年少成名,总听贵女们提起,他十二岁入太学,十五岁中进士,殿试天子钦点状元,此后青云直上。后来才知道他是从她府里出去。 在他离家之前,要好好的培养表亲感情才是。 只是她勉强喝进去的汤,加上之前的,吃的实在是多了些,有些撑住了。一不小心,犯了平日养成的习惯,不留神地打出个饱嗝出来。捂上嘴巴,对上少年赵长离的探究眼神嘿嘿一笑。怎么幼稚怎么来。 他送上帕子来,温和道:“擦擦。” 笙歌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接过,可可怜怜道:“表哥可会觉得我失了礼仪?” 赵长离看着这个小个头,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孩子老是说些大人的话,你从哪里学的?” 被顺毛了一样的感觉。 笙歌舔舔嘴,尽量装的像小孩一点,迫于她以往行事毒辣无知,还没有人发觉她不像是个小孩。她嘟嘟嘴睁大眼睛,佯装怒道:“表哥说什么,你也就大我三四岁,怎么你就不是小孩了吗?” 年少却命途多舛的赵长离,一副少年老成,相让道:“都是,都是,你慢慢吃好快回屋去,今夜会越来越冷。” 侍女们在厅里烤着火候着,阿虎按奈不住打听:“阿冬,姑娘这是怎么了?开始喜欢跟少爷玩了。” 阿冬向他看过去,严厉教训道:“主子们的事,你也敢打听,不要命了吗?” 这一声压低的怒话,吓得他一抖,奴才间八卦一会会,不是一贯如此吗? 笙歌以一个完美的姊妹形象,顺利照进了太师表哥的心里,她高高兴兴的回了海棠苑。缩进温暖的被子里,开始入眠。 老天刚开始下着雪粒子,后面紧跟着鹅毛大雪。这场初雪整整下了三天,整个都城都被白雪厚厚实实的覆盖着。 今日,雪终于不下了,许多人都走出家门,街上许多堆雪人的小孩。赵笙歌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西京城了,闷在屋子里待了三天。本想去找赵长离说说话,但人嘛,相处久了是隐藏不住自己的。若是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话,怎么说话,如何开头还是先不要去了。 物以稀为贵。没有重要的事还是不要惹人厌烦,循序渐进为上策。 整个西京城都以瑞雪初降而欢乐着,年节来至,商铺们和各家门户的门前都挂上了红灯笼。 赵笙歌带着阿冬走在街上闲逛着,来到太湖旁边的台子上,正看着湖上被冻住的香船,船上还有人,正与岸上的人对吼着。 “赶紧想办法来救我们啊。”船上的人使劲喊着,用尽了力气,双手撑在船舷上。 岸上的人同样使了吃奶的劲回答:“我们正在商量怎么救你们,兄台稍安勿躁。” 那边的人好像气的不轻,大喊道:“我们已经被困三天了,你们还不快点!”说完跺跺脚,往后走了几步,再折回想要给岸上的大汉们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脚一滑,一个踉跄摔在船板上。引得岸上的人哈哈大笑,那边的人吃痛爬起来,脱了鞋就想甩过来。可能是想起扔还扔不过来,用鞋子指着发笑的大汉气的直发抖。 笙歌正看的津津有味,突然自己的肩旁上被砸来一团雪球,雪花碎沾上她的秀发,湿了些脖颈。阿冬朝来人怒道:“哪里来的泼皮猴,敢伤我们姑娘!吃了好大的胆子!”一边说一边赶紧帮姑娘捋出雪花。 笙歌被脖颈的冰凉给渗透了,低着头让阿冬将它们弄出来。 “就她,救命之恩都不知道相报的小没良心,本公子就敢。” 熟悉的声音传进笙歌的耳朵里,笙歌蓦然抬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善恶不明的眼瞳里。 赫连玄泽头戴玉冠,穿着一身黑色狐裘傲娇站在一旁。身后带着腰佩军刀的宋默,二人站在她的对面。 那日,她神思未定,在记忆和现实中流连不定,是他将她送到赵府的。本来在马车上约定好的,后面她要去找他玩的。可是她回府就大病了一场,又把心思花在跟府里人周折,和与表哥培养表情感情上,自然将他忘得一干而尽了。 南泽由赫连一脉统治,在诸葛王朝的地图上是最南端的领地。南泽王跟新帝交好,南泽世子赫连玄泽在西京城自然如鱼得水,活的畅快淋漓。况且天子帝都跟他家乡有极大的不同,就说这雪,南泽之地哪里来的这么大雪。他生平第一次看这鹅毛大雪,还飘了三日。见着街上热闹非凡,就带着宋默跑了出来闲逛。 没曾想就遇见这个小没良心的! 笙歌没有生气玄泽对自己孩子气的一面,本想上前说话,却瞥见一道身影。兀自弯下身子,捏了两个雪球,一个朝他脸上砸去,一个往他脖颈间砸去。 第十二章——迟来的约定 赫连玄泽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雪球砸了。宋默脸上一片懊恼,忙跪下抱拳请罪。 “让你乱叫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你是谁我是谁了,让你惹我!让你惹我!”赵笙歌砸了两个雪球似乎还不过瘾,骂完跑远又捏几个雪球砸向他,这次宋默眼疾手快的一一用腰刀挡过。 赫连玄泽生气了,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他,他也捏起雪球打起赵笙歌来。赵笙歌一边跑一边说:“阿冬,快跑。” 两队主仆开始往东边去,一对跑,一对追。 不远处一嬷子,看着笙歌姑娘毫无贵家女儿姿态,一副泼皮放浪的样子,满意自得的笑起来。 这边的赵笙歌跑累了,扶靠在街上牌匾下的石狮子上,仔细看了看周围的鲜少人群,没有可疑的人,这才安心下来。一旁的阿冬也气喘吁吁。 没想到‘母亲’的奶娘红嬷嬷,今天从乡下回来了。还碰巧遇到她!还好没有露出让她们怀疑的地方。 赫连玄泽很快追了上来,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叫嚣:“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笙歌摇摇头道:“不跑了,不跑了,刚刚我不是故意的。”走到赫连玄泽面前,将他扯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刚刚我母亲的奶娘在呢!母亲不让我跟你交好,这不是为了甩开她嘛,好让你追过来才用雪球打你的。” 赫连玄泽不是很清楚她母亲为什么这样,怀疑道:“你不是骗我吧!” 赵笙歌生气道:“爱信不信。” 赫连玄泽忘记自己刚刚在生气,看见她语气不善的样子,妥协道:“行吧行吧,那你现在带我去逛这西京城去!” 西京城是天子之都,享有美食之都,笙歌燕舞之城,用一句世间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形容也不为过。 笙歌带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诗逸坊,这里有民间最好的歌舞,最美味的佳肴。它一家就站了一方形楼阁,共六层,一至四层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五六楼是制衣阁与珍宝阁。后带一大院子,是平常歌女和舞姬住的地方。 诗逸坊里的人群来往络绎不绝,等了好些时候,才赶上与诗逸坊定下晌午过后的演出席位。 笙歌要的是二楼位置。 雅间蔷薇阁里,两侧放着精心插好的瓶梅。整个隔间大体以蔷薇色为主,隔窗望去,端端看向的是舞台,距离不远不近。 四个人耐耐心心在里面一直等到晌午,赵笙歌不假思索的不看菜单,点下六菜一汤,分两份来上。 赫连玄泽倒是看了看菜单,他睁大了眼睛,这真是他下过最贵的馆子。两份菜要花一千两银子,一个隔间席位还要两千两银子!原来下面人多数选择只要一个喝茶席位,其余人坐在长凳上等演出。她还能定的上位置,坐下来看歌舞表演,是因为这里不是一般人消费得起!所以才有空余给他们。 赫连玄泽脸上微有变化,他虽不缺这点银子,但是临时起意出门,身上没有那么多啊!他轻轻道:“你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姑娘,一定还不知道这里的东西都很贵,我出来没带那么多银子,现在我让宋默回去取去。我们尽量拖得久点,我住的地方宋默来回估计要会子时间。” 赵笙歌望向他,看着他脸上变化的表情,心下了然:“不用,我带银票出的门,说好要带你玩遍西京城的,这里是必来的,而且本来我今天就是要来这里玩的。” 荣国府外孙女赵笙歌,铺张浪费是出了名的,出门在外一定要吃二十四菜,天南地北的菜系都要每日品尝一遍。她母亲溺爱于她,专请了最好的四地厨子来教她的丫鬟,让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吃上自己喜欢的东西。从记事起,她就有花不完的银票供她玩乐。她不学管家之道,不读女道之书,不懂人情世故,是勋贵家里私底下的反面教材。 这本是后宅内事,怎发的京城里的勋贵人家后院都知道的呢?似乎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院子里的事情总会被添油加醋的说出去。 重生后的赵笙歌,自然没有当初那般不可想象的愚蠢做法。随心随意,有俭有奢,分配合理。毕竟,她还需要钱做其他的事情。 赫连玄泽不好意思起来,他虽对笙歌有救命之恩,可是要她花这么多银子来宴请他,实在是说不过去。她不过才七岁,可他已经十三岁了。于是他说道:“今天我请你。” 戴着兔毛球的可爱妹妹,歪着头笑道:“可是你没有那么多银子,宋默大哥回去取也要些时间。下次吧!今天就又我做东道主啦!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不是?还客气什么!” 正说着,笙歌点的菜一一被端了上来,首先是南泽味鲜之极的清真闸蟹,然后是偏甜的南泽红烧肉,后面上来川蜀之地的汇集百味的怪味鸡,北寒正宗烤鸭,东周地三鲜,西域大盘肉。最后上来的是一道清汤,它里面的菜是长在天山雪地里的,产量极少,味鲜而养身。 宋默在一旁听的已经走神了,饭桌上的香味已经直扑他的鼻子。难怪世人削尖了脑袋也要到西京城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边的玄泽也是,美食当前,就难再推脱,豪气道:“小妹日后只要有事,我定不推脱。” 笙歌毫不做作:“好,吃吧。” 主子们开始动手享用,矮几上的宋默和阿冬也开始用起来。阿冬好像是活在梦里,姑娘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日一副要杀了梅兰两女,但却没有真正动手,现在还特意吩咐诗逸坊的跑堂,多拿一个矮几给她和宋侍卫。 赫连玄泽的舌尖一直在六种美食中打转,他真想每日都吃到这样的食物。 笙歌慢条斯理的吃着,浅尝则止般的让自己吃到六分饱,就开始喝起雪菜汤来。 跑堂敲了敲门,笙歌声音不大不小的回答:“进。” 原来歌舞表演马上就开始了,跑堂的开始送雅间的免费吃食,是一些点心和消遣时间的葵籽。 第十三章——诗逸坊 现场逐渐安静下来,紧接着跑堂们齐齐出动,将一至四楼的华灯取下来都点上,整齐划一的将外围的竹帘拉下,隔绝外面的阳光。 忽的,浅浅暗暗,朦朦胧胧的世界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万光之上的舞台两侧,开始有陆陆续续的舞女携着细腰柳姿进场,同时慷慨激昂的战歌琵琶曲响起,紧接着艳姝丽绝的主舞者,踩着轻快的音点舞步到了台上中央。 主舞者技艺高超,身体柔软灵动,舞姿优美变化莫测,引得看客们接二连三地惊呼。琵琶音高,舞者速度越快;琵琶音缓,舞者柔美悠悠蹁跹;琵琶音低,舞者仿佛就在那个时刻,悲恸万分,不得自拔。 少倾,歌女清脆撞玉般的声音唱起。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在场的看客也深深的融入了进去。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有在西京城闻名而至,也有从地方专程而来。 赵笙歌看着舞者,仿佛回到了第二世的时候。音乐舞蹈书法棋艺,她最喜欢的就是舞,可以让人忘我向美。只是在那之前,要花很多的心思去钻研,枯燥又无味。做不好就要被说教挨罚。 陪同赫连玄泽一直玩到傍晚,笙歌才回家。 刚走进赵府正门,阿梅犹豫的走上前来禀告:“姑娘,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笙歌微皱眉头,随口问道:“是你们说什么了?” 阿梅脸上有些惊恐起来:“姑娘,奴婢绝没有。”她压低声音:“奴婢和阿兰都是一心向着您的,也按照您说的照以前禀报,姑娘您每天做什么,夫人一定是不知道的。” 笙歌面不露色的点点头:“你先回去吧。” 今日的梅园,花开的更盛了些。红的,黄的样样都开了来,院里香的异常。 阿月带出来两位婢女,给姑娘净手。 给她脱下斗篷,让一侍女去放好。一旁的侍女端上热水盆,阿月将她的小手放入盆中,另一侍女用木勺舀好的花油倒在阿月的手里,然后给笙歌的双手轻轻揉洗。负责端热水的侍女再换上新的温水,阿月给笙歌清洗干净后,又用柔巾擦干她的手。 阿月柔意满满,念叨道:“姑娘的手比往常凉了些,阿冬你可要注意一二,姑娘的身体可不能大意。” 阿冬连连说是。 阿月的母亲就是苏夫人的另外一个嬷嬷,专门负责调理苏夫人的身体。从小就被言传身教的她,养人这方面有着极大的造诣,姑娘身体如何,她一摸就能猜出个大概来。 阿月扶着翠玉珠帘,赵笙歌走进苏夫人的里屋。苏柔躺在靠窗的贵妃椅上,看见笙歌,招了招手:“我儿,过来。” 笙歌浅笑着,迈着小步子小跑过去:“母亲安好。” 看见她极没规矩的样子,苏柔就扬起嘴角,眼神得意道:“我儿就是可爱。” 笙歌点点头,嘟着嘴说:“我就是喜欢给母亲请安,太奶奶不稀罕我我就不去!大夫人是个没趣的,我才懒得去呢!反正父亲又不会知道,反正我只喜欢母亲。” 苏柔听着自己一手培养的废物,还是那般尖酸刻薄,丝毫没有贵女气质的笙歌说出这些话,笑出了声来,她扬着嘴角附和:“我苏柔的女儿,除了荣国府,其他的你都不用看别人脸色,只有他们仰望你的份。” 赵笙歌睁大眼睛,气鼓鼓的说道:“对,她们都嫉妒我,都在我后面说我坏话,我讨厌她们所有人。” “嗯。”苏柔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说起今日叫她来的正事:“你最喜欢的表哥呢,明天就会到府里来做客,会在这里待几天,你要好好对人家,小时候你最喜欢人家呢!” 笙歌点点头,开心的手舞足蹈:“我最喜欢祁哥哥了,他终于要来看我了。” 她口中的表哥,乃是荣国府当家主母的侄儿,名叫洛云祁,年仅十三岁,就已经在地方中了举人,此次来京,是要到太学里去的。 他是苏柔给她选的佳胥。在她四岁时就给她定下了娃娃亲,赵父虽不大同意,但是拗不过苏柔。苏柔觉得,洛家夫妇教养高尚,这孩子将来一定是个成器的。 赵笙歌对这个人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出生低了点却刻苦上进。明明已经有喜欢的青梅竹马,却为了前程娶她这个徒有美貌的无脑废物,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将养在外面的青梅竹马迎入府。 苏柔对笙歌的一生,都细细把握着。她小时候多肆意,大了就有多被禁锢。洛夫人不喜欢她,给她立规矩。笙歌为了讨老人家喜欢,也不想让相公为难,就认认真真毫无怨言地学,可是在看到他府外的青梅竹马小妾,领着个四五岁的男孩进门时,她彻底疯了,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她向母亲状告他的罪行,苏柔却一味偏袒洛云祁不管她,外面人都觉得苏柔大公无亲,赵笙歌不仅嚣张跋扈还善妒,一丝丝女德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战火乱飞之中,看着相公先带着小妾逃跑,自己当了二十多年的母亲慢慢蹲下来,温温柔柔说道:“其实啊,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养废你,你也没让我失望!真好,你母亲那个贱人当真是要死不瞑目了!” 那一刻,她感觉世界都静止了,天旋地转,身心俱疲。 苏柔趁乱,让红嬷嬷给她灌了毒药,痛苦而死。这一段记忆她一直都不太想要回忆起,可是她重生了,她想要看到苏柔眼底的不可置信,她想要…… 只可惜,那时她只顾着震惊和伤心,没有问出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苏柔不过二十多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笙歌的皮肤倒是跟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捏着笙歌的脸蛋:“你这肤色当真是好的很。” 笙歌往后退了一步,苏柔的手落空。只见笙歌转了一个圈:“不仅是皮肤像您,我的腰身也很像您呢!外面可是有很多人羡慕。” 第十四章——少年失意的洛云祁 苏柔看着像极了那个人小时候的笙歌,温柔一笑道:“嗯,我的女儿自然是受万人景仰的。”她看向笙歌的眼神,没有焦距,像是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赵笙歌觉得,她应该是想起了她自己的孩子。万人景仰?女儿……会是谁呢?一定不会是说的自己。 她第一世很少跟人来往,横行霸道惯了,也没人愿意来跟她结交,对西京城的贵女们都了解甚少。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声:“参见老爷。”是阿月给赵树寒请安的声音,接着就是水沙沙的响,没一会赵树寒打起珠帘走了进来。 看见笙歌也在,将她一把抱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头:“小没人疼的,有些日子都不见你,忙什么呢?” 笙歌看着抱着自己的赵树寒,他的眼里所及都是她,是满满的真心疼爱。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女儿会怎样,笙歌发起了呆。 赵树寒朝苏柔温柔一笑:“你看这孩子,傻掉了都。”将她放下来,向苏柔继续道:“柔儿,正巧今天笙歌也在,我有个喜事跟你们商量。” 苏柔本来是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的,听到他有些严肃的说起事来,便坐直了些。 看见爱妻凝神望他的样子,赵树寒就受用的很,卖起关子:“你一定会想不到这是件什么事。” 苏柔打趣道:“相公快些说来,不然我可就不听了。” 笙歌看着一切,似乎她有一个完整的家一般。可是,都是假象。 礼部尚书一职,是六部中最清闲的。赵树寒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做了八年,得心应手,除了重大日子,一般都回府的比较早。今日算是回的晚。 赵树寒爽朗一笑:“皇后准备举办一个皇家私塾,专为培养大家闺秀,想让贵家女儿们更加知书达理,成为国家顶梁柱后的贤内助,为我诸葛王朝巩固基础。” 笙歌耳尖,乖乖的站在那。这个消息,她第一世的时候是知道的,赵树寒这次前来是想要说服苏柔和笙歌,让她去太学读书。当然,那个时候,她眼高于顶,是明确拒绝的,因为苏柔跟她讲太学如何规矩多,课业多么复杂…… 苏柔轻蔑一笑:“她是继承起我妹妹的夙愿了,陛下才鼎力支持的吧!” 不得不承认的事,苏柔自身有天生的媚意,她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天生理性,冷静沉着。 赵树寒眼神无奈起来,压低声音,放下身段劝道:“夫人,现在今非昔比啊!你就装装样子,万一被不长眼的听了去,传到宫里可怎么好。” 看他的样子,苏柔勉强给了面子不再说,只是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赵树寒老谋深算的神秘一笑:“这个提议一出来,就遭到众多大臣们的反对,特别是御史台那帮老家伙。” 苏柔配合他接着问:“然后呢?” “我立即上书支持皇后,我不好举荐太多,就把笙歌和二房的燕舞名录纸递了上去,她们两姐妹年龄相仿,可以相互陪伴。”赵树寒一副自己做了很对,会马上赢得娇妻的称赞。 哪知,苏柔有些错愕。没想到对内宅之事一向粗心大意的赵树寒,会做出这么先前的选择。 “夫人,我是不是特别英明。”赵树寒一心想要心爱的人称赞。 笙歌心底里有一火光流过,既然她重生了,那这次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她用小手抓住赵树寒的衣袖,摇了摇,撒娇道:“皇家私塾在哪呢?” 赵树寒又将她抱起来道:“在太学办。” 第一世与女子太学擦肩而过,当她看着那些贵女阳光明媚的乘马车,相伴去太学的时候,她羡慕过,羡慕她们的欢乐与扬在脸上的自信。赵笙歌喜欢围着许多书的生活,会少些烦恼,所以在成为瘦马后,她总能静下心来细细咀嚼那些流传百世的古籍,对得来的孤本爱护有加。 要想不被苏柔控制,她得有自己的底气和实力。那么太学,就不失为一个开始。 苏柔开始说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没一会阿月就开始上膳,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开始吃起家宴来。 时间过得很是快,洛云祁已经顺利到达赵府。 赵树寒独宠苏贵妾,宠的明目张胆,对于原配张氏,已经很久不大搭理了。府里要操办什么事,都是苏贵妾定夺。 洛云祁来到赵府,受到了她的细心招待。一大家子都凑齐在一块吃饭。赵家原是扶风郡的一个小门小户,但祖上对子女读书尤为看重,四代以来,一共出过十五位举人,八位贡生,四位进士。赵树寒就是年轻一辈的进士,取了苏柔之后开始直上青云,坐上六部尚书之一的礼尚。老夫人对苏柔爱恨相交,爱的是苏柔继笙歌之后,就没有生育,也不准赵树寒再纳妾。 但是没了苏柔,赵家二房三房四房就没了青云梯,便一直忍着。只是背地里一直跟赵树寒说这个问题,让他可别失了嫡系长孙的香火。赵树寒一面应承母亲,一面宠妻至上。 洛云祁出生在武陵郡,也算当地的一个名门望族,但跟西京城里的相比,可就差的太多了。洛家夫妇二人时常对他耳提面命,他自身也很刻苦用功,但到了赵府,还是黯然惭愧下来。苏姨一身贵气,赵姨父满面春风,他们与皇室交往甚密,他父亲母亲的毕生所想,赵府的人唾手可得。 他最好的一声衣裳,却被人奚落是过气了的。他本想用口舌讽刺回去,但是听到周围人说他是当今丞相的儿子,便泄了气。他不过一地方小官之子,哪里能得罪的起这样的大人物。 洛云祁向女眷宴席那边看去,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神,不过她很快移去,快的仿佛他看错了一般。看他的人年龄七八岁左右,她旁边坐着一位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姊妹,不知道哪一位是他的未婚妻。来京之前,母亲特意跟他提过,他从小就是定了亲的,是苏姨的女儿,闺名笙歌,快八岁了。 女子对人与人之间的气氛,往往很能把握,苏柔是这当中的高手。她柔柔说道:“笙歌,过来给表哥见礼。” 第十五章——别对我生心思 洛云祁向女眷桌望去,众人都看着一女童,她微笑起身,欢快的走到苏柔旁边,向一身织锦服公子缓缓行了一礼:“表哥,安好。” 洛云祁将她扶起来,温文尔雅回道:“表妹多礼了。” 赵树寒碰了碰苏柔肩旁,示意她不可做的再过,两人的婚约赵府人只有他二人知道。苏柔轻柔笑笑,摸了摸笙歌的头:“回去吧,多吃点。” 笙歌乖巧的点点头,回到位置上,本本分分的吃起饭来。洛云祁心里轻轻盘算,离府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对西京城的富贵蒙了心,更不可被儿女私情闭了眼。对于苏姨的女儿,母亲原是打听过的,听说很是嚣张跋扈,不懂礼仪,但现在看着,还行。不知道私底下是不是这样的。 晚间,洛云祁刚准备休息,有丫头敲门:“祁少爷,姑娘命我来唤你去湖边亭下一聚。” 固守礼教的洛云祁心里一咯噔,姑娘家家的大晚上唤一男子私会,就她能做的出来了吧!虽然她未满八岁,这些礼仪也是应该要注意的。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照着吩咐不动声色地跟着丫鬟走。冬日少见的满塘月色下,八角亭飞檐振翅欲飞,一姑娘袅袅婷婷地站在那。她左后方是假山群,显得此刻格外寂静。 这里很偏僻,附近的两间院子还空着,又多做用为府景。白天姑娘们爱来这里看花,晚上确实很少来人的。腊梅在月色的清辉下,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味。 就算他与表妹心有灵犀,常悄悄偶遇于白日园亭,却从未这般私相晚约。洛云祁施了一礼,道:“表妹。” 笙歌过完年就满八岁了,年龄虽小,但身段极好,懂行的舞者都知道,她是善舞的天赋者。 表妹是从小的美人胚子,如果能知书达理点一定是最好的妻子人选,洛云祁这样想。 她银铃一般的声音响起:“表哥,过来。” 洛云祁皱眉,但不敢违背,犹豫的走了过去。笙歌心中冷笑一声,他就是这样,明明不喜欢,偏偏百般顺从,明明心中有人,偏偏为了前程不惜自己名誉受损。青云与青梅,他先要了青云之上,后全了少年心意。 他不敢越池半步,走近又行一礼,问道:“表妹,这么晚唤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有,你往这边站。”赵笙歌用手指着她旁边一点。 洛云祁见那边,没有护栏,小心着站了过去,又道:“表妹,但说无妨。” 只见笙歌一扫腿,洛云祁没有任何防备下,他极力避开,却还是被踢下了荷塘里,冰凉刺骨的水淹过他。洛云祁不会游泳,他挣扎着扑腾,喊道:“表妹,快叫人救我。” 阿冬跑去拿出备好的竹竿,向洛云祁而去,洛云祁想抓住,笙歌却将竹竿高高抬起,情不自禁冷笑出声:“洛云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你最好打消那念头,否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她的声音很大,但洛云祁听的似懂非懂,在水里扑腾着,只一直叫道:“表妹,快救我。” 赵笙歌示意阿冬和阿秋将他拉上来,透过月色看一身狼狈不堪的洛云祁,居高临下的再次出声:“我再跟你说一次,你心里想要的东西,不要通过我去获得,你家里的心思你最好自己去打消,要不然你可就没这次轻松了。” 洛云祁呆住了,看着未满八岁的赵笙歌没出声,良久才出生道:“表妹,莫不是讨厌我,是云祁做错了什么吗?”他很生气,但是母亲说过,不得惹了笙歌,要一直顺着她。 君子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业,洛云祁忍着。 赵笙歌提起他的衣领,清清楚楚一个字一个字道:“绝了娶我的心思,要不然你会后悔的,这是最后一次警告,给我滚。” 洛云祁睁大眼睛,他没有想到她说的是这个,可是婚姻之约,媒妁之言,她既已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却如此戏弄他。想要驳回些什么话,却不敢,想要继续说些软话,但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又怎可如此被女人糟蹋。仓皇之下,洛云祁翻身起来,踉踉跄跄的快速走了。 那些被他伤害过的记忆纷至沓来,刻在骨子里的悲愤,此刻怎么也遮掩不住。她可以说对不起天下任何一人,可唯独对得起他,但洛云祁从来没有给予她半分真心。欺她爱意,无情背叛,最后一丝丝夫妻之情都没有,从始至终都是嫌弃她的。 她跪地上,痛苦地哭出了声。 吓得阿冬赶紧问:“小姐,你怎么了?” 赵笙歌不理,哭了好一会,才收了泪水,嗓子略微沙哑道:“阿秋背我回去。” 阿秋已经十五岁,身体比一般女孩都健壮些,她是大夫人张氏特意挑来的家生子武夫之女,府里姑娘屋子里大致都有这样一个,稍会些防身技艺的婢女,防范于未然。 众人都走了。 假山背后,黑暗之中的赵长离和侍童阿虎走了出来。这儿离竹园很近,赵长离偶读诗书——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今晚又月色颇佳,他才想从荒寂的竹园出来走走,没想到却为难的目睹一切,看着也不是,出来更不行。 一直细细憋气的阿虎,有些忐忑:“少爷,这……五姑娘她……” 清瘦的赵长离冷冷淡淡开口:“慎言,不可说。” 阿虎微微弯身行礼道:“是。” 少爷言语特别少的时候,那就是命令,必须得重视遵行。他若轻松说着,那就是意随心起,事情就不大重要,可缓着慢着去办。阿虎心里想着。 第二日,天还未大亮,笙歌就站在门口等着赵父。 赵树寒到了门口,看到的就是手搓着手,冻红了两腮的小笙歌,他赶紧走过去道:“小没人疼的,大早上在这干什么,看把你给冻的。” 她是他与苏柔的心肝宝贝,此刻冻了她真真是心疼。 赵笙歌看见他,眼睛似乎发现了光亮。赵树寒把她抱起来时,她趴在他的耳边悄悄说道:“我要给娘亲一个惊喜。” 第十六章——学字 两人在马车里商量了会,赵树寒就去上了朝。 昨日一不小心,看到听到主子的隐秘,阿虎本就吓得不行,却偏见赵笙歌转过拐角,轻盈如蝶而来。 正在烹茶的他,一不留神将无名指碰到了茶壶沿上,烫的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走近的赵笙歌随意说了一句:“烹茶,自己也可要小心些。” 这是体恤下人?可同少爷第一次到府里来,他看见的五姑娘可不是这个模样的。她几乎不拿正眼瞧他,还狠狠打了少爷,结果还不解气,只因为少爷一句话都不吭声,就将少爷屋子砸了个稀巴烂。 阿冬将糕点和干果盘,搁在一旁罗汉床的矮几上便退了出去。 女童施施然走近他,向长得谪仙一般的表哥行了一礼,道:“几日不见,表哥可还好?夜晚冷么?” 赵长离淡然温和看她,回道:“甚好,不冷。” 笙歌虽无日日来这竹园跟他亲近,但示好却是一样没落下。少年便心思深沉的赵长离一定会注意到,最近他的膳食跟往常不一样,除此之外,她还特意找了荣国府世子,要了名士孤本让阿冬给他送来。 今日早晨,她的侍女还送了十分贵重的笔墨纸砚过来,其中那笔,跟他父亲书房那只甚爱的狼毫是一个种类的,极为难得,听说是取自白狼王身。 赵笙歌不提及这些,笑靥如花对着赵长离分享:“表哥,皇后娘娘要在太学开办女子太学,我也能去太学读书了!你教教我写字吧,我没有学过写字,怕是去了学堂是要遭笑的。表哥可以教我吗?” 女子入太学?赵长离微有诧异,不过一思索,他倒是对这个快要倾塌的帝国敬畏了些。官家女儿,一般由府里私请夫子授课,却没有国家创办的学堂,受教有限。 皇后提出建立女子太学,王朝那些老家伙可不会轻易同意,他们本来对皇后插手政事就百般抵制。现在还要建立女子太学,朝堂之中必会兴起新的波谲云诡,这让她高兴的事儿不一定能确定下来。 看她眉飞眼笑的模样,想起她昨晚有些凄凉的哭声,未做泼冷水的一丁点事,只是回答:“可以。” 她学写字跟一般人无二,开始临字时,笔画偶尔都会犯错,笔力不稳,弯弯曲曲的。 赵笙歌无辜可怜的看着他:“表哥,我是不是特别没有天赋。” 看着白纸上,活像虫子的毛笔字,赵长离看着,沉默了一会,说道:“初次写字,这般已很是不错了,多练即可。” 她突然怔住,这样的赵长离她从未认识过,人生轨迹被改变,此后因缘会际也大大不同了。以前她只知道他冷酷无情,睥睨天下的模样,被南泽批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他,与她之间的距离相当于地与天之间那么远。 那时,洛云祁官拜大理寺卿,春风得意。她不过是个人人厌恶看低,不得夫君宠爱的落寞女子。 而现在,他在教她写字。他因为表亲之情对她多有善意。 赵长离见她学写字也能发呆,微微弯了嘴角,然后低下头来看书。 发完呆,发现未来太师表哥正在认真看书,没发觉她走了神。小心吐了吐舌头,便埋下头来写字。一笔一划的,速度很慢,写得她很累,写十个字就停下来歇歇。 一屋之中,白衣少年,耦衫女童都默默做自己的事。一室静寂,偶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几日过后,一向感官敏锐的赵长离并未发现,她写字的速度过于慢了点,只是点评她字上看起来的不足:“你放松点,先熟悉一个字,放心大点笔画相连而写,不用过于紧张。” 笙歌一副豁然大悟的样子,奉承道:“原来是这样,我不该急于求进的。” 看她颇为用心,第二日拿来的练习比白日里写的还多,一定是晚上勤于练习,赵长离不仅欣慰劝道:“写字非一日之功,晚上早点休息。” 一个天性淡漠的人,对另一个人表示关心的时候,那就表明他对这个人已经超越普通人之间的感情了。这说明,未来太师已经真正把她当做亲人了。 梅园里的各式各样梅花,随着一场大雪,怒放开来,整个梅园变得娇艳欲滴。苏柔出了屋子赏梅,红嬷嬷搀扶站在石头上剪梅的苏贵妾,一边说道:“五姑娘跟老爷闹性子呢!死活都不去太学。皇后娘娘那边想要办太学的事情,老臣们极力反对,老爷对此烦闷的很,夫人您再给五姑娘求求情,她就不用去太学了。” 苏柔似笑非笑道:“她是愈来愈省心了,我不过就跟她说了说太学规矩多,夫子凶了一点,写错点字要挨戒尺,你看,这就不想去了。” 她的声音似水如歌,如同燕语莺声,轻盈柔美。 红嬷嬷跟着笑:“五姑娘是天生蠢笨的了,哪里像我们的千金,才七岁就已经会作诗了。” “对了,把糕点再给她送去点,如今可是长个儿的时候,吃不饱可不行。我真是善良,以德报怨。”苏贵妾将剪下来的腊梅枝放到篮子里,几个婢女远远地站在一边。红嬷嬷只要回了院子,她们是不得近身伺候的。 红嬷嬷年过四十,眼里透着打算精明,回答道:“夫人料想周全,只是老爷那您可要再哄哄,万一老爷发起怒来非要送五姑娘去了太学,那可就不好了。” “知晓了知晓了,嬷嬷对我是真好,柔柔知道啦。”苏贵妾像是一个小孩一般,神情天真,撒起娇来让人酥了骨头。 一旁婢女心中羡慕,苏贵妾虽是妾,但压于正妻之上,受大老爷独宠。出生上虽为庶女,却是从荣国府出来的,寻常嫡女根本无法相比。更何况,她的嫡妹可是先皇后,与皇上伉俪情深,听宫里人说,皇上到现在都还睹物思人。 过了晌午后,赵树寒回了府,直接就到了苏贵妾的屋里,向她说起朝里的情况。苏柔冰雪聪明,很快给了他些法子:“夫君可知,光是在朝廷之上凭口舌之争是不够的,要里外合应啊!” 赵树寒来了心思,他知道柔柔是极为聪慧的,欣喜问道:“如何为外,又如何为里?” 第十七章——皇太子妃 苏贵妾用轻盈柔美的声音回答道:“外,是跟反对的大臣们抛出一个利字;里,是要告诉他们的后宅。里外是我们要跟妇人们一起劝说,朝堂上有你们,大臣回家了后有自家夫人。” “可是夫人,这个利……”他想不通多大的利,能让这些老古董不要乱搞事情。还没说完,便被苏柔打断。 只听她娓娓说来:“皇太子年满十一岁,已经在太学受教,日后选妻,定是要选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才情满身的贵女。此次能去太学的贵女,太子妃必定是从中选出。” 赵树寒满眼宠溺的看着心爱的人,接下话道:“这些反对皇后建女子太学的大臣们,更多是怨皇后提拔庶出阶层,可是如此一来,他们应该是要把重心放到太子身上才行,光是太子侧妃就让人应该要早些筹谋的了。” 苏柔深情款款道:“寒郎,妾身有罪。”说着就要下榻来折身请罪。赵树寒赶紧抱住她,让她靠在肩旁上,猜测她又是受到了母亲说教。 “妾身有罪,笙歌生来就不喜读书写字,连你我一点都不像,可是看见她不开心我就心痛如焚,就别让她去太学了吧!这一生有荣国府护着她,怎么样也不会吃亏的。” 苏贵妾痛心又不忍心的样子十分惹人疼爱。 赵树寒想起跟闺女的约定,寻思了会装模作样道:“罢了罢了,我不生她的气了,再过一两年给她请个先生教她识字即可,就让她再欢乐两年,倒是为难你替她难过。” 苏柔轻轻柔柔回抱,然后道:“多谢夫君宠爱。” “那你可得好好谢谢我才行。”赵树寒开始不正经起来,双手也不安分起来。苏贵妾要酥掉的声音,娇娇柔柔道:“夫君……” 外面的婢女听见里面羞人的声音,像往常一样退了出去,关好了门,又吩咐婆子加紧烧热水。就这情况,晚上可是要叫水好几次的。 第二日,赵树寒又看到在门口等待的心肝女儿,刮了刮的鼻子道:“放心,为父没有露出破绽,你可要刻苦点,替为父和你母亲正名,做到像你口中那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才行。” 赵父对她是真的宠爱,让她酸了鼻头,她坚定道:“父亲,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赵树寒满意的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西京城的贵人们对她这个,除了荣华公主,就她是荣国府的外孙女笙歌,总是一惯抹黑,口水沫子一盆一盆的。 正如那日清晨她所说:“老奴欺我,我稍加惩治,怎么就变成尖酸刻薄狠毒无情了呢?难道我比那些人的命贱吗? “别人在我后面说坏话,我加以反驳,怎么就变成我自恃出生高贵,嚣张跋扈了呢? “我喜爱金银玉器,收集珍宝,爱尝人间美食,怎么就天理难容了呢?” “我是当今太子表妹,荣国府外孙,礼部尚书之女。先皇后临走之时还为我求了及笄礼物,是未来要封的异姓公主,我要做什么不行?” 他看着七岁的女儿,一段时间很少见面,没想到她便出口成章,想必是寻思了许久的。 那日,笙歌一脸坚定跟他说:“女儿要做一朵暗夜牡丹,到盛开时惊艳所有人的眼球,不辜负父母,不鸣惊人一鸣则已。” 听到这句话,他就觉得热血涌动,他和柔儿的女儿,绝不是可以让人轻视的。于是他答应她,保密她去太学的决定,再求一个名额给大姑娘,让府里姑娘都能去太学。振兴家族门楣,世世繁荣昌盛。 赵府五姑娘向长离学字的第十日,他认真端详她的字,笔画工整,行云流畅。进步如此神速,想必费了不少心思。 见他如此神情,笙歌心下了然。这几天天天刻意隐瞒自己的真实功力,慢慢回到真实才行。 “表哥,我还是写不好。”她微耸着肩,一副受挫的样子。 赵长离没有对一个七岁的女童产生任何怀疑,只当她天赋异禀又刻苦努力,由心而衷的称赞:“笙表妹,你对于写字这方面天赋极高,幼时的我是比不上的。” 父亲掌管六十万金戈铁骑,崇武尚文,他生来爱习武,对于文才一向不甚重视,但父亲却逼着他学。曾说一般武夫,有勇无敌,高等君者,能文能武。 自从他遇袭,对方接二连三天衣无缝的追杀他开始,对于谋略一事他便上了心,精心钻于此道。 听到他如此夸自己,赵笙歌脸不红心不跳,恰到好处的开始献媚:“都是表哥教的方法有效,您一夸我,我就有使不完的劲去练。感谢老天赐给我这么一个谪仙般的长离表哥,他还学识渊博,气质出尘。” 她边说着一边还闭上眼睛,做着手势向老天爷感谢。 赵长离手一抖,他,还未被如此方式夸过。 几场雪过后,新年即将到来。西京城一片冰天雪地,整个世界被银装素裹起来,城里每家每户都挂起红灯笼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迎来新年。 旧年最后第一顿饭,也是团圆饭,赵府四房人都要一起吃饭。 赵长离也被大夫人带了过来,跟着府里众晚辈坐在一起,笙歌偷偷跟燕舞说了些什么,跟他挨到一块儿做。 两月来,嚣张跋扈的笙歌已经很久没和大家起什么冲突了,倒是还跟燕舞亲近起来了。七八九岁的孩子,用点小礼物就能成为朋友。 赵树寒和苏柔二人跟着其他三房夫妇坐在一起,面上十分健谈,谁都不会注意孩子们在说些什么。 大姑娘赵玉如一边吃,一边给两个最小的妹妹夹菜。笙歌被照顾的不自然,但很快接受下来,可不能露了破绽。 赵燕舞已经忘记自己母亲的教诲,问起笙歌来:“五姐姐,为什么平常都不见你和我们一起吃饭?”果真是童言无忌,见自家妹妹要惹到这尊大佛,二哥儿赵全山准备出声。 谁知,赵笙歌浅笑吟吟回道:“我那有两个会做御菜的厨子,你平常没事来找我吃几次,就知道我为啥不来了,因为她们做的实在是太好吃了。” 第十八章——掌控关系 荣国公是先皇后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国舅爷,现在深得皇上皇后重用,朝堂之上,没人不敢给面子。笙歌是除了荣华公主,他唯一的外孙女儿,自然百般娇宠,万分溺爱。谁只要明着说他外孙女笙歌,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府里人,没人敢跟她作对,也是这个原因。 各方夫人也都警告过他们,不可得罪笙歌。但是小孩子,难免会羡慕嫉妒,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跟笙歌同样大小的四哥儿赵全忠,不过说了她两句重话,就被她告诉了外公。 他父亲就在官场上被国舅爷敲打了两句。国舅爷不是分不清的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京官他还是不放在眼里的。四哥儿赵全忠自然受到他父亲的臭骂,再也不敢惹她。 看她如此跟燕舞和和气气的说话,桌上的姊妹各有各的诧异。笙歌对他们的反应心下了然,其实都是因为她不被众人喜欢,却想要得到众人的认可。老是做错事,老是被误解,老是被讨厌,一个小孩子被环境逼到了而已,也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办。 笙歌把那些遥远的记忆,当做另一个人的故事,总结出前因后果。心下苦涩着。 全桌的人,各有心思。赵长离余光下的她,有些落寞,有些孤单。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正不知道做点什么事好的时候,赵笙歌动了。 她站起身子,给四哥儿全忠夹了他喜欢的菜,放到他的碗里。四哥儿有些惊诧的看着她,自从被老爹一通臭骂还挨了几个戒尺之后,他便不招惹她了。 小孩子没有坏心思,赵府坏孩子应当是自己才对。 僵局往往是要通过自己,才能被解开。赵笙歌软软糯糯开口:“四哥哥,吃啊!” 小孩子之间的仇恨,可以被小小的示好就解开。赵府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一起玩的时候,不叫她。身为兄弟姐妹的她偷偷看着,当然会伤心,听得燕舞和全忠说了自己几句,便跑出来跟他们争吵。谁都是心气儿高的,事情就严重了。 这样的小心思下,其实她是在乎,想要同他们亲近才会这样。譬如见到赵长离的时候,他天生淡然冷漠,她误会他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苏贵妾特意将她的暴戾养大,在其驱使下,她愈发变得不可理喻。 即使自己可能不是赵府骨肉,但这些小伙伴她还是要收于手中的。 “大姐姐吃。” “二哥哥,吃。” “三哥哥吃。” “四哥哥多吃点。” “表哥太清瘦了些,快好好吃。” 大姑娘首先反应过来,见五妹妹一直夹菜给众人,起身给五妹妹夹了些菜,让她坐下赶紧吃。 一桌子人开始其乐融融起来,笙歌神情愉悦。会掌控自己身边的关系很是让人神清气爽,这种感觉太舒服了。 赵树寒因为力挺皇后,给皇上出主意,女子太学的事算是要办成了。过完年关,他就要着手和翰林院的人负责女太学的相关事宜,比如夫子聘请,女学要分哪些门科等等。不过皇后既然提出了,那必然前前后后都是想过了的,他只是顺着办事。 如果女学行之有效,太子妃真的出自其中,那他的青云之路还很长。 朝堂上春风得意,爱妾高贵美如牡丹,女儿冰雪聪明娇柔可爱,不难看出她日后的风华绝代。喝醉了酒的赵府家主赵树寒,提高了音量朝年仅十一岁,就中了举人的赵长离说道:“侄儿,你要好好教教你的表哥表弟才行,一家之人自当齐心协力。” 赵长离起身向赵父行一礼道:“侄儿谨记叔父的教诲。” 二哥儿赵全山今年十三,参加了考试却没有得到名次。他平常是个心高气傲的,又是赵府长孙,从蜜罐子养着,哪里受过这个些个气。 见赵长离受长辈夸奖,自己颜面全失,心下起了点不忿。只要每次一吃饭,伯父总会提起他。父亲也经常念叨着:可惜不是我真正赵家儿郎。 赵全山盯着这位名义山的表弟愤然,三哥儿全义扯了扯他的衣裳提醒着。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就变了,燕舞还问出声:“二哥哥盯着表哥干什么?” 笙歌差点咬到了舌头,看来她装的还不像孩子,燕舞倒是实打实的。不过,未来太师表哥有难,怎可少了她的解救,笙歌天真真道:“长离表哥长得好看啊!看着就能下饭。” 未满七岁的燕舞点点头,很认同五姐姐的说法似的。 大姑娘赵玉如笑出了声,做出长姐的威严发话:“大家快吃吧,我们好一起放爆竹去。” 没一会,西京城上空开始轰隆隆的响,每家每户都在放烟花,夜色的星空里燃起一片一片的,五光十色的烟花。它们完美的盛开在黑夜,然后稍纵即逝。新的烟花燃起,又消失,又燃起,又消失。 过完年后,老太太领着一大家子人往老家扶苍郡去祭祖。 舟车劳顿了四天后,终于到了。回到老房子,管家已经安排好房间,笙歌的身体着不住累,到了扶苍郡就要了热水洗漱,然后倒床就睡。 再次醒来时,已经到傍晚,晚宴即将要开始。赵府的姻亲基本都过来了,阿冬给小姐穿衣,她正准备拿起最近几个月小姐喜爱的衣服,就听得小姐说:“把皇后娘娘赐给我的过年衣拿过来。” 阿冬不多问,赶紧拿出来给她穿上。这衣服料子珍贵,柔软泛着光,宫中顶级绣娘施上栩栩如生的青鸟纹样,制衣局再精心配上其他装饰。纽扣是小东珠,勾线是金丝,精致五百,可抵千金。 赵笙歌生的好看,穿上这件衣服衬得她气色尤为的好,一身通透贵气。拿起镜子,戴朱钗,插步摇。跟之前低调相比,她现在活脱脱像一位公主,尊贵无比。笙歌扣下镜子,往家宴走去。 她所到之处,众人皆敛声收气,当道路的人自发给她让开,女童微微福身,微笑看着对方的眼睛表示谢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都在问:这宝珠闪闪的女童是谁? 第十九章——胡氏到来 扶苍郡与武陵郡中隔了一个州,洛云祁母亲从儿子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口中得知,女童笙歌可能不喜欢他。想到儿子的仕途,胡氏就糟心的不行,一直在想补救方式。 与苏柔通信得知,赵府要到一家老小要去老家扶苍呆半个月,她便带了洛云祁往扶苍郡而来。 盛装而来的笙歌,洛云祁一眼便看见了。但他低下头来,假装没有看见。旁边的苏柔正在夸奖洛云祁,天赋超高,刻苦用功,是个可造之材。 只听见苏贵妾轻轻柔柔的笑着:“云祁啊,我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他,京城里好些个侯府哥儿都比不上他的。” 胡氏也跟着夸她的笙歌,生的美,秉性又好芸芸。听得笙歌起疙瘩,真是说瞎话都不闭眼的,张口就来,哄得苏柔一颤一颤的笑。笙歌提起自己坠地的裙子,边上阶梯便开口道:“母亲,胡姨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得心,可也得跟笙歌说说才是。” 随后见了礼:“胡姨安好,表哥安好。” 胡氏连忙扶起她,道:“客气了,客气了,快快起来。” 胡氏见她第一眼,眼睛便睁大了些。果然,荣国府外孙笙歌,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她的五官还未长开,便让人能对其他一干子女无视,只被她无意的举止吸引。 苏柔晃了晃神,笙歌上来时的神情跟那个人小时候一模一样,就连刚刚的动作也大致一样,天生的柔弱娇美典雅。 很快,她便收了心神。她不会让笙歌一直笑得没心没肺的,后面有的是她受苦。 “你啊!就喜欢这些亮闪亮闪的衣裳,可还穿的惯府里人给你准备的吗?”苏贵妾面上一片心疼,语气微有亲昵的嫌弃。 胡氏听得抽了抽冷气,刚刚苏氏已经跟她说了,等到笙歌及笄后,就把她嫁给云祁。这笙歌虽然奢侈了点,但是她的嫁妆该是养得起她的。等人过了府,在慢慢调教,无论出自哪家贵女,婆婆是一定要遵从的,她就不相信到时候治不了她。 于是她便帮笙歌说话道:“女孩子嘛,是该娇养的,我们幼时谁不喜欢华服呢?” 笙歌浅笑应道:“就是,就是,白姨懂我才会喜欢给我送宫制的衣裳。我不穿,她可是会生气的,我不能辜负白姨的。” 苏柔笑笑:“就你这个鬼灵精,她哪里喜欢你了。”如果不是因为荣国府的存在,区区礼部侍郎之女,哪里能得到这份优待。 胡氏在一旁听得不大明白:“这笙歌口中的白姨是?”宫制? 苏柔道:“是皇后娘娘,她最是放纵笙歌。” 胡氏听得内心荡漾,如果云祁真的能取了她,这辈子的路就不会那么难走了。 笙歌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苏贵妾低头喝茶时,嘴角弯弯。胡氏的算计是那么的,想必她早已经看透,是特意给她挑这么一个好婆婆的。 真是好毒辣的心思,女子的大后半生都是要在夫家过的。她却给她挑了这么一个能说会道,口良黑心,精于算计的婆婆,真是费心了! 那她便陪苏柔唱了一出戏便好! “对啊,除了娘亲,就属白姨和胡姨您对我最好了,老是惦记着我,顺着我。”刚满八岁的女童脸上笑的一脸天真。 她本来打算是特意给赵长离,瞧瞧不一样的她。素衣虽然显得人雅致,但偶尔大胆一些,会令人印象深刻。 但他好像不爱热闹,她在这府邸里头转了好久,也没有看到他,倒是碰见胡氏。跟以前一样,面热心冷,能为自己儿子做一切事情。洛云祁在一旁尴尬,被她踹下池子的事情,他没敢说,没想到母亲没跟他说明白,就又带他来见笙歌。 胡氏见儿子不说话,笙歌也不怎么搭理他。只当是小孩子之间闹了什么矛盾,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儿女婚姻,父母做主,苏贵妾已经拿云祁当未来的姑爷看,也主动说要帮云祁进太学,就任由两人自己发展吧。都是小孩脾气,当不得真的。 笙歌之于洛云祁,她似乎是忘记了那件事。洛云祁的心里细细盘算了下,也认为她终归是要听父母的话的,后面嫁到他家来,他就是她的天。 赵笙歌可爱娇纵,逗得胡氏也喜笑颜颜,府邸里一派好景象。 容貌俊美的公子跟着赵树寒上了筵席,苏柔起身,轻声细语的邀请胡氏入座,二人走于前面。笙歌与洛云祁跟在后面。疑惑不解的洛云祁偏头看了一眼她,见她面色一片喜色,那晚的事情像是没有发生过。回头转正,一起往筵席走去。 俏女童施施然往赵树寒那边去。 赵家家主抱起自己的女儿,宠溺一笑:“今日的笙歌可真是漂亮。”他后面的人都真心附和着。 曾几何时,他只是扶苍郡的一个普通士族书生,读书刻苦,高中进士。进京结识皇帝,皇帝取了荣国府嫡女二姑娘,他取了荣国府庶出大姑娘。鲤鱼跃龙门,直上青云。 赵树寒为人懂得变通,不拘泥于小节,礼部虽是个闲职,但他身后有整个荣国府。更何况,苏氏后面还有当今的白皇后,他能被称得上是一代宠臣。 曾经跟他同窗的人,如今已是云泥之别。赵树寒对于他们的目光很是受用,但他不傲慢,平心静气,能帮一分就帮一分。 晚饭过后,赵全山派遣自己院子的小厮,去告诉赵长离他在老宅后山等他,便带着自己的三弟先去了。两人在后山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人,遂跑到他的院子发威风。来的半路上正巧遇到他那小厮,便打了一顿。 “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我让你到后山你还敢不来?”全山从小被老太太带着,惯得很,什么都想得到。 阿虎被抽了几鞭子,抽抽搭搭的在那哭着,看着自家哥儿面色铁青的站在那,向二哥儿求情道:“二少爷,都是奴才的错,少爷在读书不知道您的约定。” 赵全山今日本来就是来找茬的,见赵长离黑着脸站在那,心里头有点发虚,但是他好歹长他两岁,怎么样也不能被吓到了。 第二十章——他是我的人 赵长离十分隐忍,平常足不出户,到落下个软弱可期的模样。 “敢问,约我到后山有何事?”十一岁的青衣少年往紫衣少年那边去,他眼里眸光泛寒。赵全山呆了一下,还没做回答。 冷冷的目光摄向赵全山,嘴里淡淡道:“叔父还不知道你来这吧!”身体上已经在行动,左手向上,梨树上略粗的枝干被他折了下来。北寒尚武,三年里白日读书,晚上习武的赵长离,轻轻松松地折下赵全山根本折不下来的树枝。 赵全山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但面子可不能丢。幸好今日准备的齐全,带了六七个人来。他冷哼一声:“再厉害我看你怎么打得过我这么多人!” “都给我上!”赵全山发了命令,家丁们跟着二哥儿在城外横行惯了,觉得他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公子,都冲了上去。 三哥儿拉了拉他哥哥,示意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二哥儿赵全山拍开他的手,心里已经想好,一会儿教训够了人就找奶奶做主,求求苏伯母,说他目无兄长,好将他彻底的撵出去。 赵长离看着冲上来的家丁,眼角余光里都是他们的动作,正要给他们知道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突然,只到他胸膛的小个头表妹冲了进来,将他护在身后。 赵全山看到赵府小祖宗的时候,心中不禁升起胆寒,忙叫道:“住手,给我住手。” 赵笙歌要是被打了!他可就遭殃了! 问清楚未来太师表哥住哪个院子后,赵笙歌就过来准备加深表亲感情。在不熟悉的地方,人总会莫名感慨,正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阿冬从大夫人屋里的丫鬟那打探到,长离表哥父母双亡,家中就他一个人。赵府高高兴兴地回老家祭祖,只怕会勾起他心中的悲恸。 刚走进他的院子里,就看见赵全山吩咐家丁打他。赵笙歌想也想没想,扑向人群中央,将他护住。 家丁看见是府里惹不得的小祖宗,吓了一跳,手也一松。打棍飞向了苏贵妾的女儿,国舅爷外孙女赵笙歌。 她害怕极了,这敲上脑门还能活命不?双手自发的抱住脑袋。 正当她脑中空白的时候,广袖布衣中的手将她揽了过来,略微的树枝被丢在了地上。 青色的布衣上泛着好闻的书卷香。 她跟他的距离很近,近的都好像她能瞧见长离表哥的心脏。她听见了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响。 赵长离另一只手挡落了打棍,笙歌放下双手,看见的就是他左脚两下弹起打棍,左手又接下打棍朝那家丁扔了过去。 家丁被击中大腿中部,躺在地上痛的直叫。 她慌忙去看赵长离的左手。 那只手一下一下的发着抖,虽不明显,但看得出来,他的手受伤了。 他的眼里依旧冰寒一片。 赵笙歌心中惴惴不安起来,他因为她而受伤,那说明他把她当做重要的人了。可是她自己知道,即使她不冲过来,他依旧能应付。 抓住他的衣角,笙歌急切地看向阿冬:“阿冬,请最好的医师过来。” 阿冬看的惊心动魄的,连忙点头道:“是。”转头就小跑出院子了。 赵全山看见赵笙歌生气了,忙解释道:“五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是你冲过来的,你把这个家丁发卖了都行,可别怪在我的头上!” 谁知,笙歌就像被动了崽子的老虎一般,气势汹汹道:“他是我的人,你居然敢动!” 见她没得商量,赵全山开启三十六计,跑为上策。一溜烟的功夫,只剩下那个被打倒的家丁。 俏女童望向俊美如谪仙的表哥,心疼极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只见他淡淡道:“我没事。”给她擦了擦眼泪。 赵笙歌汪的一声哭了出来。 赵长离就看着她哭。 她见他半晌都没安慰她,逐渐收了眼泪。 见她终于不哭,赵长离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先进屋吧!” 跟在他身后的赵笙歌,心中暗暗恨着二哥儿赵全山,该死的差点得罪未来太师,嫌命太长了吗?她虽可能不是赵家骨血,但现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他差点拖后腿了。 医师很快就被阿冬拽着进府。 听到医师再三确定只是小伤,笙歌才安下心来。为免尴尬,一边聊着天,说扶风哪里好玩,哪里的东西好吃,一边在他屋子里练字,好一会才离开。 苏贵妾的承诺,并没有让胡氏彻底放心。第二日一大早,她准备在笙歌起床去请安的时候截住她,送些个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 可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她起来。才从她身边丫头知道,她从不请安,只是隔三差五去看看老太太。 胡氏面上笑着跟阿冬念道:“笙歌昨日一定是累到了,现在才未起身。” 再等下去,便会太降身份。胡氏心里想着,手上把东西递给阿冬,笑吟吟地让她转交,然后就走了。 阿冬把东西给赵笙歌拿进去,她头也不抬道:“回了西京,你就把它卖了换成银票。”低着头,手摇竹扇,一直亲自熬着给长离表哥的山鸡汤。 “姑娘,这……”阿冬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做工精细的蓝翠钗。 笙歌抬头,心里也惊讶了一番。此钗她知道,洛家的传家之宝,世世代代传给洛家长媳。胡氏一直没拿出来,因为笙歌一直无所出。后来局势动荡,王朝即将覆灭,洛云祁带回他养在外府的青梅,和他六七岁的儿子。 胡氏当即把这前朝蓝翠钗送给了外室。 果然,对一般人不能太好,否则当关系复杂的时候,做什么都激不起别人内心的波痕。她日日请安问婆婆,百般依就,可是就是不得喜欢。问夫君衣可暖,粥可温,可是得到的只是冷眼冷语。想必洛云祁除了让他掉面子的事情,说了些什么给胡氏,不然也不会大老远的特地来一趟。 现在她不觉得那一家子人重要,这还送来传家之宝,巴巴的讨她开心,这让她唏嘘不已。 以前想要,得不到。现在不想要,别人马不停蹄地送来,还不要求回抱。真真是可笑。 赵笙歌只道:“过个一年,高价卖出去。” 第二十一章——忐忑的赵全山 女子太学并没有那么容易建成,太后是反对的主要人物。皇后用了什么方法她不知道,时间上算起来至少还要一两年才有女太学。 二十多年后的诸葛王朝暴乱不断,她要早点开始做防备才行。赵笙歌,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赵长离每日五更起床读书,夜伴灯火,又亥时入眠。每日如此,除非有要紧的事耽搁,否则一往如既。 笙歌第二日到他的院子时,他正坐在亭下看书。身姿随意,悠然自得。 她举起手,示意阿冬停下,蹑手蹑脚地往他那边去。 拿书的那只手一顿,仔细听着脚步声,随即恢复正常。赵长离正准备问上一句,温温凉凉的小手覆上他的双眼,细腻婉转的女童声在耳旁响起:“猜猜我是谁?” 她刻意模仿着少妇音说话,但稚嫩的嗓子暴露了她。她自己也知晓这点,听到长离轻笑的声音,放下手来。 自言自语道:“哎,没劲,我学不像。”看折子戏时,常有女公子调戏郎君,逗人家一笑。昨日他受了欺负,想让他开心一点。奈何他笑得是自己,并不是因为事情有趣。 往后一步,随即作一礼:“表哥安好。” 赵长离道:“表妹多礼,往后可不必如此拘礼。”北寒民风较为彪悍,诸葛王朝虽然开放,但古法与之并存。平日他以一副冷淡模样对于世人,但经常在他跟前晃的女童,总是礼仪备至,让他稍感不适应。 笙歌心里窃喜,但未表露出来。 又说道:“表哥,到屋子里去吧,我亲自熬了鸡汤给你。”小手扯着他的广袖,拉着就要往屋子里去。 长离无奈一笑,合上书跟着走,念道:“慢些走。” 听到他无奈的笑声,笙歌嘴角扬起,有些事情,小孩子讲什么道理,不过分的事,想做就做就好。 笙歌打开汤盅顶盖,然后把托着它的木盘推到他的面前,浅笑吟吟:“表哥,请用。” 阿冬临出门插了一句嘴:“表少爷可要喝完才行,姑娘熬了约莫两刻钟呢!”说完就走了出去。 赵长离温和一笑道:“味道极好。”心里对她有了一丝怀疑,她为何对自己这样好,刚开始明明不是很喜他。见笙歌表妹一脸温柔,看着天真纯善,觉得不必想太多。 待他喝完她亲自熬的山鸡汤,笙歌便上了赵全山的院子。 跟料想的差不多,赵全山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七八岁的女童带着八个婢女,气势汹汹地往了二房住的东厢房而去。红嬷嬷去了市场给她家夫人买可口的蜜饯与点心,回来时正巧碰上了五姑娘一群人。 只见小姑娘浅笑吟吟向她道:“红嬷嬷,我去找二哥哥玩。” 这阵仗,以前又不是没出现过。表少爷搬进赵府没一个月的时候,她不就这样去他的院子了吗?把人家院子砸了个稀巴烂,还是夫人给她擦的残局。 外面谁要惹了她,不是这样一群人浩浩荡荡般的去人家屋里头,显存在,露威严。 五姑娘越这样,红嬷嬷越是欢喜,加快步伐,往贵妾那报喜去。 “上次的那些人实在是太无用了,连个女娃娃都看不住。”轻盈柔美的声音落在清香满满的屋子里头。 红嬷嬷一边打开小吃食的纸袋,一边道:“就让姑娘这样下去也好,就她那名声,是说不到好亲事的。” 苏贵妾拿起一颗绿豆糕。 她的小拇指微翘,泛白的指尖捏在酥软细腻的糕点上,慢慢往丹唇送去。 整个动作优雅高贵。 轻轻咬一口,细嚼慢咽吃完后,便放下剩下的大半糕点:“将剩下的,晚上给她送去。” 红嬷嬷道:“是,夫人。”想到今天看见五姑娘带了人,去了二房那。她继续道:“夫人,今儿五姑娘去了二房,带了八个婢女,像是……” “阿梅昨日说过,她跟二房全山在张氏表侄院子里,生了点嫌隙。” 苏贵妾嘴角弯弯,会心一笑:“出了大问题我再出手就是,二房是个软弱的,笙歌做的不是很过分,二夫人就不会捅到郎君那里去的。” “夫人冰雪聪明,什么都料想到了。”红嬷嬷一脸慈祥地看着她。夫人是自己一手奶大了的,刚出生就没了母亲。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得不容易。现在大仇得报,婚姻美满,子女高贵,都是夫人自小聪慧才得来的。 二月开头,扶风郡一片黛山枯林。笙歌在老家住的别院,管家特意安排了花匠送了好看的花。管家除了五姑娘外,苏贵妾那也没落下。其他人的院子里头,要么有两颗梅树,其他的都没。 赵全山这两天不敢出门,就躲在自己屋子里头看书,又看不进去,扔了书在地上,举头望着天。 他院子里的一等家丁阿福跑了进来,看到躺椅上的二哥儿,就喊急急忙忙喊道:“二少爷,快进屋,五姑娘带着棍子来了。” 吓得赵全山赶紧爬起来,没站稳又差点摔了下去。只看见门口衣角上带着的小东珠,在太阳的底下,闪闪发光。不用说了,就是府里小霸王赵笙歌来了。 赵全山赶紧扯起自己快要失去知觉的身子,脚下发虚,踉跄跑进屋子,将门栓好。又气喘吁吁地将俩扇窗子关好,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阿福一边挡着人,一边心里头发虚,向笙歌求饶道:“五姑娘,放过少爷吧!” 笙歌坐在躺椅中央,手里拿着打棒,够不着地的一双腿晃啊晃的,好似惬意的很。手里的打棒敲了敲躺椅,眉眼带笑朝紧闭的屋子喊着:“大哥哥出来,有事同你商量。” 又不是没有招惹过她,她是什么德行,赵全山清楚得很。他透着窗上的破洞,看着院子里那个一身珠光宝气的嚣张女童。 只见她银铃一般的声音继续响起:“你出来,我不打你。”好听的声音里邪气满满。 谁相信?赵全山内心回答。 现在的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讨厌她了。 第二十二章——来娣 “你再不出来,我现在马上去二伯父那里告状,说你让家丁用棍子打我,凶器都在我手里呢!” 小小年纪就如此无赖!赵全山双手拉开门,一脸不情愿的看着她。现在出来顶多被她打几下,一个女童能有多大的劲!要是告到父亲那里,少不了的责骂。 笙歌见人出来,歪头得意而笑:“这就对了嘛!”她丢掉棍子,看着全山一脸错愕,就高兴的捂着嘴大笑。 赵全山丢来一眼不甘弱势又不敢得罪的忧郁。 “跟我走!”笙歌提着他往扶风奴仆市场而去。 官道上,只见一锦衣公子策马而行,他身后有一辆三匹骏马架着的马车。马车样式精致华贵,光是车窗的帘子就勾着金丝,车顶四周镶着金玉纹样,车门前挂着一排小东珠帘,两侧则是兔形雕刻的宫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奢华,尽在眼前。 车外跟着八位相貌上乘的奴仆,六位高大的府兵。走路姿势步伐一致,像是受到过训练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扶风谁家这么金贵?马车慢慢而过,扶风郡百姓只觉得一阵香风飘过。 有懂行的人大惊,这竟是沉香的味道。 赵全山带着众人刚到奴仆买卖市场,就有一女子向那辆马车扑去。 “求贵人买下我,我很能干!我不想被阿爹卖给窑子里的人。”一位约莫十一二岁的少女哭喊着。 紧跟着来了一位老翁,嘴里骂骂咧咧道:“快跟我走!养你这么大不容易,现在到你报答的时候了。” 少女扑上来时,被府兵拦住,她抱着府兵的脚朝马车里喊着:“贵人,救救我,我愿终生为奴为婢,一生忠诚。” 她身后的老翁见怎么也拉扯不动她,拿出腰间的鞭子,就往她身上抽。姑娘被打的手上立马一道红一道红的,额头上冒出冷汗来,但她还是不放手,流着眼流抓住府兵的脚不放。 那府兵似乎动容了,张了张嘴巴朝二少爷望去。赵全山策马过来,朝老汉道:“哎哎哎,走开。” 老汉猛抽他闺女一鞭道:“你走不走,在这丢人现眼!” 那麻衣姑娘还是不放手,仍然向马车里喊道:“我能干活,吃得了苦,不怕累。” 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扶开车帘,手腕上的羊脂玉镯散着星点光亮,婉转动听的声音传了出来:“留下她。” 阿冬便走到老汉的面前问:“这姑娘多少钱,我们买了。” 年过六十的老汉看着金晃晃的马车,贼眉鼠眼道:“我这姑娘长得标致,卖到窑子至少一百两,少一个子我都不给。”碰上有钱的不宰白不宰。 阿冬被气到了:“你……”寻常人家几两银子就够吃上好几年了,这老汉狮子大开口。 老汉嚣张不讲理道:“你们是有钱人家,莫要跟老儿讲价。” 那姑娘见老父亲想大的,哭着开口:“爹,你把我卖贵了,人家不给,看你儿子哪里来钱读书。你要是把我卖窑子去,我就自戕,让你一分钱都得不到!” 老汉看她这样跟他讲话,又一计鞭子甩上她的背,嘴里骂骂咧咧道:“让你说话!让你说话,还不得了了,真是白养你了!” 阿冬到车窗前问自家姑娘:“姑娘,这老汉摆明坑人……” 她还没说完,姑娘的声音传了出来:“三十两。” 笙歌想了一下,照着记忆里窑子买姑娘的钱来给。 老汉见盘算落空,提起他闺女就往另一个方向扯。那姑娘拼命挣扎,就是不放手。 阿冬上前抢人道:“你这个老汉,三十两都多给你了,你还偏要把你姑娘往火坑里推吗?” 老汉呸了阿冬一口,道:“我的姑娘,我说了算。” 阿冬气火攻心,准备还嘴。谁知,马车里的姑娘走出来了,她站在车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老汉,神情冷若冰霜,眼神冷的足够杀死人。 周围的百姓,都偷偷觑着她。 只见那贵家女郎,头上戴着做工精良的白玉链流苏,两侧还戴着配套的镶金白玉步摇。她的衣裙镶着千百颗白色小东珠,在金色的阳光下轻轻闪着人的眼睛。脖子上的蔷薇色璎珞圈更是耀眼,中央的那颗紫玉像是圈住了太阳,茫人眼珠。 谁见过白锦服镶这么多珍珠的? 周围的百姓都看着,不敢上前,也不敢言论。 老汉心里头起了点害怕,但他是个脸皮厚的,扯着闺女就要走:“快走,别碍了贵人的眼。” 贵家女郎盯着他,轻轻松松问一句:“三十两银子卖不卖?” 老汉觉得,自家闺女长得俊,一般窑子是卖这个价,但是搞搞价,还可以多赚点。咽了咽口水道:“您是贵人,但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呵……”笙歌冷笑一声,又叫一声:“府兵,给我打!出事我负责,打死都行。” 府兵看着二少爷,动作上磨磨蹭蹭。 赵全山兴奋着,有此等好事可以看。感觉有人瞧自己,往五妹妹那看去,见笙歌看他的眼神不善,顿时脸色一收,马上反应了过来,向府兵吩咐道:“五姑娘说的话就是本少爷说的话,上!” 笙歌担心的就是这个,乱世当中,女子只能靠家族的庇护怎可行!没有一定的权利,当他们自顾不暇的时候,又有谁可以帮她们! 最先动手的,是一直被麻衣姑娘抓住袖子的府兵,随后其他府兵都上了。 老汉没想到,这贵女看起来温柔大方,没想到弄起人来这么狠。根本不是恐吓,是要实打实的打他。老汉急忙求饶道:“卖,老汉我卖!” 果然,老痞子自然要用老痞子的方式解决。 笙歌撩了帘子,走了进去:“阿冬,让那姑娘进来。” 给了老汉银子,阿冬撵走了他,就扶了地上的麻衣姑娘起来,安慰道:“你别怕,我们姑娘是个善心的,今后你便跟着我们家姑娘了。” 赵全山听得满怀五姑娘怎样好的话,本想跟那丫头唠唠嗑,五妹妹人怎样善良了,明明嚣张跋扈,还爱欺负弱小。但他觑着车里的本尊,就没有开口说话。 第二十三章——大业 阿冬把人扶上马车,又吩咐车外的人离马车远点。 沉香淡浓适宜的味道,扑进从没有闻过这种香味的女子鼻中,来娣软着腿,进了马车里跪下:“奴婢来娣拜见女公子。”她被打都没这样忐忑不安过,现在却被眼前金贵无比的女公子,还有奢华的车内布置给吓到了。 来娣想,如果碰上的是脾气不这样好的贵人,她又会是怎样的后果。 女公子?看来这姑娘读过书。 笙歌温和微笑道:“起来吧!” 来娣并未起身,跪着听话。笙歌也不勉强,把自己要交给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来娣越听眼睛越亮,不敢相信一般,怀疑问道:“奴婢真的可以吗?” “可以,你卖身为婢的契约你自己拿着,只要以后好好帮我办事就行。”笙歌一边说一边将她的卖身契递给她。 来娣还是不敢相信,女公子竟然不要她的卖身契,再一拜后才接过卖身契,眼里十分坚决,道:“来娣对此发誓,此生忠于女公子一人,绝不违背,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想要一个人忠心,给她想要的东西就好。用些枷锁捆绑,反而会适得其反,或者达不到自己对事情想要的期盼度。给她们想要的,她们就会拼命。为她们自己,也是为她们的主人。利益捆绑,一条心。 笙歌往前,伸出戴着羊脂玉的右手,扶起她坐着,然后慢慢道:“女子活着很难,但也要从容地活着。此后,你就是我的人,不会再有如此生活了。” 来娣听着她的话,仿佛被说中了心里最大的悲痛,眼泪瞬间飘洒下来,忍不住的抽泣。她想不明白为何父亲能狠心卖了她,在家里干活的是她,在外面做工挣钱的也是她。是因为她考不了功名吗? 跪下来再一大拜,哽咽说道:“女公子以后便是我的命。”然后自己起来,坐在一旁,继续听笙歌的吩咐。 笙歌很满意,这姑娘是个坚强的,识过字,读了点书,又从小混迹市野,人也聪慧。 “来娣不好听,我给你改个名吧!”看着她哭,笙歌想起自己从前的时候,眼神略微黯淡下来。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未让人发现分毫。 她的声音极为好听,来娣觉得她像是一件世间珍宝,被自己得到了一般不真实,低头恭敬道:“谢姑娘赐名。” “豆蔻二月,人如其玉,你就叫蔻玉吧。” “蔻玉谢女公子赐名。” 回府后,阿梅被苏贵妾唤去了她的院子。 苏贵妾坐在罗汉床上,阿月给她捶着肩,“笙歌最近在做什么?” “回夫人,姑娘今日去找了二哥儿,二哥儿说了好些软话才哄得姑娘开心。然后带着她去逛了市集,碰上个老汉卖女儿,姑娘看上了那可怜的女子,老汉蛮要价,姑娘便吩咐府兵打了他一顿,老汉才卖的。” 阿梅低着头,照着姑娘的话说着。 旁边的红嬷嬷与苏贵妾对视一眼,相视一笑。苏贵妾眉头一扬,嘴角弧度加高,不说话。 红嬷嬷上前一步:“夫人知道了,你去后面领赏。务必要照顾好小姐,不要让她受了别人的欺负。” 阿梅低眉垂眼退了出去。 红嬷嬷又叫了阿月出去,左右瞧了好一会,才关上门。苏贵妾笑出了声:“大街上打人,她还当自己是公主呢!这般放肆。” “还不是她有夫人您,要不是夫人你好心将她留下,她怎么会有如此的好日子。”红嬷嬷捂嘴笑着,心里头已经盘算好了,回京后就告诉其他府里的嬷子,大名鼎鼎的赵笙歌又有的谈了。 这边的笙歌正坐在屋子里练字,如果赵长离此刻看见她的字,必定大吃一惊。笔精墨妙,笔下风雷隐隐而现。 赵笙歌扭了扭脖子,拿起白纸看着上面的字。心不由地感慨,她以前写得一手簪花小楷,常得人夸赞。人生际遇变了,字儿也倒雄浑了,不似女子字姿柔美。可是她,很喜欢能把握人生,把握书法风格的这种感觉。 阿冬走了进来,跟她说阿梅已经回来了,还得了赏赐。 笙歌蹙眉,稍展眉头后道:“我倒忘了这件事,你到我的小金库给大家每人发十两银子,让她们都闭紧点嘴巴,谁都不能说。露出了一星半点,我就不再发了。” 阿冬喜上眉梢,府里也赏了过年钱,但是还是姑娘大方,极力保证道:“奴婢会办好这些事的。” 五姑娘被人拐走逃跑回来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现在的姑娘,心是七窍玲珑心,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姑娘吩咐事给她办,那就是看得起她,她一定要办好那些事。 诸葛王朝建安八年春。 赵树寒上朝回来,就气得不行,在苏贵妾的院子里发脾气。 “这明明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太后偏偏要出来插手一脚,女太学暂时是办不下去了。我区区一个礼部尚书想要到中书省去,简直是难上加难。” 赵树寒将官帽重重摔在地上。 苏柔拉着他在罗汉床上坐下,亲自给他锤起肩来,安慰道:“先皇体弱,太后掌管政事多年,不让皇后办太学,估摸该是怕再出一个像她一样的人物。而咱们的皇后不也是这个心思吗?” 赵树寒见她赤拉拉的说出来,小声无奈道:“哎哟,小祖宗,你轻声些。” 苏柔一边垂肩一边继续道:“放心,我屋子里的人都是忠心的。皇上不爱理政事,这些年都是皇后跟着傅丞相看着朝政。太后本就多有微词,现在还要多些那些女子出来,可不就觉得要乱了吗?” 赵树寒抓起一颗西域来的葡萄,小声道:“若都像柔儿这般聪慧,女子做官倒也无妨。” 苏柔轻笑:“可是世间有几个男子如郎君这般所想呢?他们总是怕女子太过于聪明,会束缚他们。” 见他还是郁结在心,苏柔道:“郎君也不必多想,也就是女太学晚些办而已。” 赵树寒眼睛一亮:“怎说?” 苏柔心里哀叹一声,树寒就是笨了点,对她还是极好的,面上不显道:“太后无非是想要那太子妃之位罢了,皇后也想要自己的侄女儿坐上那个位置,自然就僵持下来了。” 第二十四章——建安十年春 扶风郡。 市集里,快六旬的老汉截住了骑在马背上的女子,他哭丧着脸:“来娣,你可不能不管你爹啊!” 一身紫衣的蔻玉眉目怒睁:“放开!” 老汉怒了,揪着马鞍不放手,向市集上的人喊道:“大家来看看我的闺女,如今发达了便不认我这个老父亲了。” 茶楼上的一位锦衣公子,看着下面,跟对面坐的公子说道:“今日又能看一出好戏。” 另一位锦衣公子不吭声,只是听着下面的话。 刺啦一声,鞭子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里。 蔻玉见着被打开的老汉,冷笑一声道:“绝了你的心思,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给你收尸。” 那不看下面的公子抬头,瞥见下面那怒着的一双丹凤眼女侠,眼睛睁大了一些。但也只就看到了一眼,那女子就策马走了。 对面的公子见状,嗤笑一声:“我们的少将军动心了?” 被称作少将军的人眉头一皱,嫌弃道:“聒噪。” “早就听说天子之地美女如云,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好友从小习武,不喜美色,刚刚多看了一眼女子,叫他这个义兄倒是吃惊了。 被称作少将军的人,乃是北寒第一悍将之子,姓傅,名怀素,字九言。旁边一直调侃他的人乃是北寒王第一谋臣之子,姓周,名一个满字。 周满大笑,站起身来:“怀素兄就是太正经了点,不如知寒博言。” 傅怀素自小生活在军野,拘束惯了,不会打官场交道。无视周满故意打趣,喝掉最后一杯酒,也站起身来道:“走了,知寒都应该到西京城了。” 提起靠在案桌旁的大刀,往腰间一挂,径直往楼下走去。周满展开羽扇,慢摇速走,赶上傅怀素。 二人脚力上佳,赶上了先前在集市看到的女子。 周满意味深长一句:“怀素兄,你看那女子,单身一人上路,也不怕途中遇上劫匪。你我二人,应当做一回护花使者,不辱没北寒好男儿名声才行。” 傅怀素没吭声,周满骑马赶上那个姑娘。 “姑娘,你一人行路未免太过危险。”周满一腔热情,并肩骑马与蔻玉说道。 蔻玉见他打扮,以为又是遇到想要她当小妾的贵家少爷,顿时眉头一冷,怒道:“聒噪。”随即加快马力,开始甩二人一大截,没一会便没了身影。 周满愣住了。 傅怀素骑马上来,对上一脸不敢相信的周满,疑惑问道:“怎么了?” 周满看他道:“你俩绝配啊!” 傅怀素摇头,只当他又疯了。 当晚,城东赵府后门。阿冬从后门领进一位戴着面具的紫衣女子,她的面具极为精致,遮住所有轮廓,让人找不出什么面部特征。 海棠苑里,枝头的花正朝天怒放。 蔻玉站在厅里,听着里面声响。 一只制绣复杂顶尖戴着珍珠的锦鞋落入了她的眼睛,随即一位娇玉动人的姑娘走了出来。美眸朱唇,令明珠生晕。 蔻玉跪下行礼,取下面具,大喜道:“女公子。” 二人已有两年未见。蔻玉见女公子如此绝色,心下的兴奋更多了些。 刚满十一岁的笙歌,上前扶起蔻玉,见她如此打扮和身量,心下的顾虑少了些。那事,怕是成了不少。“蔻玉,你辛苦了,快些起来。” 蔻玉起身,开始跟女公子讲:“建庄一共五处,一处三百来人,都在暗暗练武。两年来,已经有些身手不错的了。” 美的晃人心神的笙歌点头,眼光很是赞许的看着她道:“如此甚好,不用着急。我有另一件事要你去做……” 三日后,苏贵妾发了在赵府的第一通脾气。皇上的旨意已经下达,女太学里名额有赵府三女,长姑娘赵玉如,五姑娘赵笙歌,六姑娘赵燕舞。 美目拧做一团:“竟没想到她倒是个孝心的,跟着树寒骗我,说什么要为我正名!我要她正什么名!” 笙歌在她面前说不想去,却跟赵树寒一起骗她。入了皇帝的旨意名单,是必须要去的了。 红嬷嬷急忙安慰道:“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骄横女子,去了太学也没用,只会更丢人现眼。与咱们姑娘天差地别,她要是去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显得咱们姑娘更加聪慧才是啊!” “不行,我要进宫找皇后,她不可以有一丁点儿机会,不可以!”苏贵妾气急,立马要往皇宫走去。 红嬷嬷拉住她,跪下。 “夫人,万万不可啊!五姑娘是自己要去太学的,外面已经有人再传五姑娘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所以您对她随便捧杀,万般宠溺。现在整个勋贵后宅都知道这个,要是您执意不让五姑娘去太学,外人会怀疑这流言是不是真的,老爷也会怀疑您的用心啊!还有皇后娘娘要是误会您与她作对怎么办!” 苏贵妾痛苦着,摸了摸额头,坐回椅子上愁眉不展。 红嬷嬷站起身来,给她垂肩按摩,一边低声劝解道:“让她给我们姐儿做个陪衬也好,姑娘她三岁能读诗文,五岁识得万字,七岁便能做赋,通音律,善灵舞。五姑娘十一岁了,如今大字不识几个,莫说做赋,写几个字都是不行的,说声草包都不为过。有她做我们姐儿的绿叶,也不是不可啊!” 苏贵妾被气得不轻,现在倒是冷静了下来:“罢了,就由她去了。在太学闹出更多丑态才好,等她到了十五,我就把她嫁出去,眼不见为净。” 红嬷嬷笑着道:“就她那脾气,今天要这个,明天要打人,去了太学没您护她,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呢!反正闹得越大越好,这样皇上才会绝了封她为异姓公主的心。” 说到这个,苏贵妾一脸嫌弃道:“也不知道那贱人死前想了什么,竟然给她求了天子的及笄礼,还是公主的封号,要那贱人多事!我会好好折磨她的!在地狱碰见的时候再跟贱人说,她女儿被我养了这么多年,她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苏贵妾变成了一个跟平常不一样的人。平常的她温柔典雅,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怨妇疯子。 红嬷嬷心疼地看着道:“放心吧,夫人。有我呢!我不会让那个人的女儿好过的,只要等到她十五岁,将她嫁给那洛家夫妇,到时候她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第二十五章——太学天才赵长离 建安十年春,三月。 赵府外停了一辆马车,赵府家主,当家老太太,贵妾苏氏,平常在佛堂不出来的大夫人,还有其他几房人,一大家子都站在大门门口了。 贵妾苏氏的手抓着笙歌:“儿啊,你到太学里一定要用功,把这些年的功课都补上。”一副慈母的样子,装给众人看。 周围众人窃窃私语。 即感叹女子读太学,天下奇闻。也有道:“世风日下!毁灭常伦。” 圣人一句:唯小女子和小人难养。今后怕是难后加难了。 笙歌不甘示弱,满眼是戏,操着娇纵道:“放心吧,娘亲,您才名远播,做女儿的虽学的晚,怎么也不会差的。我就算是不学,也能会。” 苏贵妾自己被她的话,都震惊地给抖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草包草到如此境界,根本不用她筹谋什么,她自己就把自己给栽在坑里面了。 赵府老太太气得用拐杖敲了敲地板,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 赵树寒眯了眯眼睛,没说话,还没从闺女出口成章,变成狂妄自大的变化中反应过来,只是轻轻道:“笙歌,去了太学要尊敬师长,不可骄横。” 笙歌浅笑盈盈答:“知道了知道了。” 大夫人也对着自己的女儿嘱咐:“不要辜负皇家的厚待。” “燕舞啊!去了要好好向夫子学习。”二房赵树清给自己小女儿嘱咐着。官员无事不得去太学,赵家人只得送到家门口。 赵玉如已经定了亲,因对方守孝在身,无法嫁娶,也就耽搁下来,她应该是女太学里最大的女太学生。去太学几年,若是嫁进别人家,会受些贵重。 二房的人更高兴,因着大哥的关系,两个儿子都进了太学,现在最小的姑娘燕舞也能去太学。 在仕途上,经博士入官。若在中央能任官,初始可任尚书、谏议大夫等,日久可致公卿!若任地方官,可任刺史、守、相。 燕舞若有好运气,到了说亲的时候,更容易说些高门侯府的亲事。若不成,那些个出生寒门的天之骄子还不是可以任由燕舞挑选。 儿子最好能争点气,考取好的功名,官拜宰相再成候也不是不可能的。要是能娶个郡主县主什么的就更好了。 就这样,在满怀希望中,赵府的三个姑娘乘着马车去了太学。 入太学之前,就已经有太学的粗使嬷嬷,到府里为贵小姐量身,制定太学里统一的太学服。所以现在的太学门口,清一色的淡蓝色太学服女子。 今天是入学第一天,贵女们都爱新鲜,来的早的比比皆是。 笙歌一行人刚到太学门口,就有陆陆续续的有人下车,她们不是最早的,也不是最晚的,门里面已经好些个姑娘在里面玩耍了。 玉如带着两个妹妹到门口夫子那报道。 夫子看了看她们手中的木牌名录,放了她们进去。 里面很是热闹。 这刚三月,太学里的桃花开得正盛。可是女学生们人比花娇,笑容声不绝如缕。上着太学的贵公子们忍不住偷觑,女子上太学,古今头一份。 可是不敢看太久,男太学生们匆匆往东院走去。 女太学设在太学院西院。 笙歌一行人正要往西院去。 在院门中央,一堆穿着淡蓝色学服的女子围着一块木窄亭瞧着。一边热热闹闹的看着,一边还发出尖叫。 燕舞好奇,先奔了过去。 笙歌和玉如没法,也跟着过去。 木亭里贴着一张红榜。上面写着东院男太学测试结果,从第一名写到第十五名。 “早就听说太学赵长离天资过人一枝独秀,天生状元之姿,每每测试都甩其他太学生一大截。” 说话的少女约莫十一二岁,是剑王府福阳郡主,她常听家中哥哥提起这个赵长离。提起时,她那个高傲过人的哥哥眼睛里,闪着的灼灼钦佩,让她对这个人很好奇。 父亲武亲王对他很属意,听那意思,想要提拔这个寒门贵子成为她的佳胥。 话音刚落,另一名女子的要发疯的声音响起:“对啊,我父亲和哥哥也说,此人应当得探花,长得可称得上是风华绝代,但他又文采过人,博学多识,常常有博士也自叹不如。这状元和探花他应该兼得才是。” 说话的太学生名叫宋琴岚,跟赵笙歌差不多同样大小。她出生将门之家,父亲乃是开国将军之后,当今大将军宋忠君嫡女。从小长在西北,说话比开放的诸葛王朝的贵女们还要开放些。 见她如此裸赤,对一个男子容貌瞎想,许多贵女没吭声但也没附和。因为她们内心里也想着,只是没像她当众说出。 见宋琴岚对自己的未婚夫婿如此爱慕,福阳郡主暗暗得意。要是她们知道了,这赵长离的以后妻子是她,指不定多羡慕呢! 宋琴岚见众人各有异色,也不生气。拉起旁边诸葛福阳和傅平君的手,往西院去,一边走一边说:“不知道学官们会给我们上什么课。” 突然,宋琴岚突然眼前一亮:“荣华公主?” 众人皆向一少女望去,那女孩穿着跟她们一样的淡蓝色学袍,却仿佛遗世独立一般。一袭墨发流光,垂于削肩。清瞳神采焕发,不施粉黛,却颜若朝霞。美眸朱唇,明珠生晕。 傅丞相之女傅平君是荣华公主的伴读,最是秀丽端庄,她皱眉轻呵:“不可乱喊,她不是荣华公主。” 宋琴岚撅了撅嘴,刚想说什么,便被傅平君打断。 傅平君上前两步,向赵笙歌做了一礼:“笙歌妹妹,安好。” 说完这话,众女都惊呆了。大名鼎鼎地赵笙歌长得竟然这么好看,只是脾气秉性太差了些,还有太草包了些。即便这样,大家还是朝她做一平礼。 宋琴岚长期呆在西北,知道有赵笙歌这么个人物,但是没想到她跟小时候见到的荣华公主长得很像。 笙歌看着那向她说话的女子,微微一笑,也回了一礼:“平君姐姐,安好。” 第二十六章——荣华公主 傅平君长得是中人之姿,但气质独特,一身饱含书香之气,一打眼看着都很静的感觉。 自从她被拐回来,基本上不跟贵女们交涉。但傅平君她是识得的,那一世命妇入宫经常参拜时,见了很多回。她是白皇后妹妹的女儿,当今丞相之女。后来的太子侧妃,最后的皇贵妃。诸葛王朝灭亡前一两年,她成了皇贵妃。 福阳郡主看见赵笙歌就很得意,走上前道:“听说你被拐后,被吓得不行,三年来连府门都不出一步,是不是真的?” 福阳郡主得意的是自从笙歌被她说了一番之后,就遭到拐卖,然后三年都不怎么出门,一定是被她说的羞愧的不敢出门,或者是被吓死了才不敢出门的。 “不如福阳姐姐去感受一下,再来说我。我这三年在府里头日日习字,刻苦读书,才不是你说的那般。”赵笙歌一边一副娇纵的模样,一边委屈巴巴的说着。 赵玉如身体顿了顿身体,赵燕舞闭了闭自己的嘴巴。 宋琴岚在西北,不太懂女子之间的舌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站在傅平君旁边看着。只是觉得这个委屈巴巴的妹妹可爱的紧,在福阳的高傲面前,不卑不吭,丝毫没受到欺负。 诸葛福阳一愣。没想到三年不见,她的嘴巴竟厉害了,以前都是半天憋不出个反驳的话儿来的。 但是日日习字,刻苦读书真是说的一手谎话,福阳嗤笑一声:“谁都知道你在府里头无恶不作,今天打这个明天打这个,还读书?也不怕大家笑话你!。” 赵笙歌美目睁大,一脸委屈道:“你又不在我府里,怎么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你同我们都是贵女,那些爱嚼别舌根子的嬷子作态,我们同为官家女儿,万万学不得也信不得的。” 好意提醒,暗含讽刺。 “你……”诸葛福阳不知道她这么能说会道了,一时没有准备,说不赢她。 笙歌朝她轻哼一声,准备叫上玉如和燕舞去西院。诸葛福抢先一步站在她面前,伸开双手拦住她,眼神嚣张,抬了抬下巴道:“我是郡主,你还没向我行礼呢!” 赵笙歌推拒了她一把,然后像是摸了一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拍了拍手又抖了抖道:“谁会这么没规矩,专当人道?行礼?我行礼你敢接吗?再说了,来太学是向学官们学习的,太学院规你不知道?” 众人心中自己接下:好狗不挡道。 果然,大名鼎鼎的嚣张跋扈,娇纵奢侈的草包贵女,名不虚传。还不是公主,就已经不将剑王府郡主当回事了。 福阳气红了眼睛,她没想到赵笙歌口齿已经伶俐到这么厉害了。 “你……”她正想反驳,却被赵笙歌提高的声音抢过。 “第五条便是写明,入太学同为学子,不分高低贵贱,唯有读书为高。”赵笙歌摸了摸头上朱钗,插稳了一点,动作优雅,看着福阳的眼睛,吐出来的字眼十分气人:“不要跟我比嚣张,你差我太远了。” 谁都知道,赵笙歌及笄后就是公主,封号乐华。可是,她还不是呢!就如此嚣张吗?连郡主都不恭维尊敬。 “没想到我们还能有一起上太学的这天,姐姐们来的真早,妹妹我来迟了。”一声如黄鹂一般的声音从笙歌后面传了过来。 太后侄孙,武安侯嫡长女王娴走了过来。看见笙歌顿了一下,行了一礼道:“笙歌姑娘,安好。” 又向傅平君,诸葛福阳行了一礼:“平君,福阳。” 又向周围女子行了一礼:“众位姑娘安好。” 众女受宠若惊,回礼。 “就你会做人!”福阳看着她,嫌弃道,更生气的原因是她先给笙歌作礼,自己和平君姐姐落在了后头。 王娴和傅平君心里很清楚,昔日姐妹现如今已是命运上的对手。王娴笑得一脸没心没肺,则是太后已经说过,待她及笄,就是太子妃。傅平君也心里很清楚,但皇后姨娘说过,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周围众人什么感觉也没有,笙歌倒是瞧得清清楚楚,二人眼波流转之间的较量与各自的自信。 笙歌的外公虽退了国公爷的位子,但是手底下还有诸葛王朝百分之三十的兵权呢!她又是太子殿下的表妹,现在皇后也很喜欢她,两人争夺太子妃,谁有她助力,总会多一分力量。 赵笙歌暗叹,如果那辈子能在太学里来,也许不会是那样的结局。如果她的眼界能有现在的宽阔,根本不会被洛云祁几句好话,几件平凡物儿哄了心。 王娴上前拉住福阳郡主的手,拍拍道:“你和笙歌小时候的事,就不要计较了,当时那么小,笙歌不是故意的。” 说完过来拉着赵笙歌的手,覆盖在诸葛福阳的手上。 赵笙歌和诸葛福阳迅速拿开,都一脸嫌弃地看着对方。 傅平君淡淡道:“走吧,别让学官们等急了。” 进入太学第一天,就分了班次和屋舍。 班次根据贵女年龄,父亲官位还有府里爵位等分成十二班。十二班由十二时辰分成,分别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赵笙歌被分在了辰班,该班有九人。天子公主诸葛荣华,礼部尚书之女赵笙歌,傅丞相幺女傅平君,武安侯孙女王娴,剑王府诸葛福阳,大将军之女宋琴岚,长公主之女诸葛静,太学院长之孙女令沁,太子太傅孙女徐娇。 每个班的父亲官职多是差不多大小,赵府大姑娘因年龄被分在子班,燕舞则是申班。 屋舍每四人一间,各有一桌案,一书架,一木柜。 赵笙歌,傅平君,令沁,还有今日没来的荣华公主分在了一块。 气质端庄的傅平君,今日病倒没来的令沁都是荣华公主的伴读。赵笙歌心里默哀,估计分屋舍的学官以为她四人关系密切吧!可是这一世被拐回家后,她就再没进过宫找过太子和公主。白皇后下昭让她进宫两次时,也没碰见两人。 明日见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她可是很讨厌她赵笙歌的。想起她便想起那个温柔刚强又满腹才情的一代奇皇后,不仅为天下百姓谋福利,更是为女子赢来一席之地。现在的诸葛王朝,对女子的尊重了些。 只可惜,她英年早逝。 第二十七章——冰释前嫌 傍晚,纤弱娇柔的令沁和国色天香气度出众的诸葛荣华,一同走进屋舍。傅平君合上书站了以来迎道:“公主,阿沁,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今天你们不来,明儿个赶早课呢!” 赵笙歌看向与自己神似的少女,心里浅浅尴尬,面上不显,微微一笑道:“公主,令姐姐,安好。” 荣华公主与赵笙歌算是同一天生辰。 天之骄女的身边,自小就听得一耳,笙歌是未来的诸葛王朝第一美人,又是皇后侄女,可得公主称号。这本是后宫嫔妃玩笑话儿,却被母后用了心。 她对笙歌尤为喜欢,就算临死,也为她求了及笄礼物——封乐华公主。 当时的荣华公主曾背地里指着笙歌警告,不许靠近她的母亲,不许靠近自己的哥哥。 可是笙歌与原皇后天生亲近,就违背了她的意愿。说到底是孩童的嫉妒心而已,小时候的事早就应该过去了。 诸葛荣华没有想到,小时候常常黏着自己和哥哥的笙歌,近三年来没进宫找她了。 诸葛荣华拥有最好的出身,生来便是天之骄女,眉宇间自生一股傲气,小时候的不愉快,在她心中已经烟消云散,主动道:“你我四人如今都是同门,我同你们本身就是好姐妹,可不得这么见外了。” 说完走到笙歌面前大大方方诘问道:“表妹,你也太小气了吧。当日我不过拈酸吃醋说了几句,不让你黏着我哥哥的话,你竟是三年不进宫瞧我了吗?” “我……在家闭门思过呢!”笙歌没想到荣华公主会这样,主动来跟她亲近,明明小时候很讨厌她的。但别人的示好,人都是不想拒绝的。 在小时候,笙歌特别希望荣华和世华能够喜欢她,同她玩。 现在又一个屋檐下,不知道要一起住多久,不可不经营感情,更不可随便交恶。说了会话,笙歌便撒起娇来:“哎呀,表姐,可就别打趣我了,我这三年在府里恶补各种知识呢!” 荣华揶揄她好一会,才放过。 令沁和傅平君面面相觑,她们好像不知道公主,会有这么想这个大名鼎鼎的赵家表妹。 今日在屋舍修整,明日辰时到辰室始学。在家未沾染阳春水的贵女们,都收拾着自己屋子的一席之地。太学里的学童和现在女太学生们的学侍女,都住在另一个地方。在特定的时间里,贵女们可以拿自己的衣服给她们洗外,不得随便出入,学童和学侍女更不得到书院里来。 女学与男学并无多大不同,分礼、乐、射、御、书、数六艺。赵笙歌未涉及射御这两门科,对这个特别感兴趣,一心想着钻于此道。 九女结伴,款款而到辰室,没想到学官早已在此等候。 辰班是天之骄女的学堂,掌管辰班的是当代大儒之子,翰林院大学士之子林云昭。主要负责教她们学习四书五经。 九个座位上,早已经编排好了各家女郎名字。 “寻自己的名字坐下,准备考试。” 昨晚还在想着谁跟谁坐在一起,不跟谁坐在一起。现在是没得想了,看见桌案上的文房四宝,还有铺在上面的试卷。兴致勃勃的贵女,顿时没了声音,大多神情怏怏。 第一排是左侧起是傅平君,中间是诸葛荣华,右侧是令沁;第二排是王娴,赵笙歌,宋琴岚;第三排是诸葛福阳,徐娇,诸葛静。辰室左右都靠窗,屋外桃花开得正盛,屋内女娥人比花娇。 众女娥没有想到的是,始学则是考试。题目涉及四书五经,做赋,天下地理,还有一些算学。 在林学官一声轻咳后,他道:“开始作答。” 静谧的学室里开始沙沙的响起写字声。 不过没一会子,有些女娥就停了下来。林学官在学室慢慢而走,看看这个的试卷,看看那个的试卷。 诸葛荣华轻皱眉头,四书五经她偷偷读着,未背下来,天下地理她也所知甚少。这次考试,怕是要差强人意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些东西,女子也有能明目张胆学的这一天。虽不能考取功名,但怡然自得的感觉还是很好的。白皇后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于这件事情上,是全了母后夙愿。她倒是愿意多看这个空中皇后一眼了。 傅平君看着题有些发怵,除了算学,做赋,其他题她答不上多少。抬起头来,瞥了一眼令沁。 只见捂着鼻子,一直在慢慢写着的她,眉间舒缓,该是都会的。想想她是太学院长独孙女,又从小体弱,多看了些书也是情理之中。 瞟了一眼右后方礼部尚书之女赵笙歌,正不缓不慢的一直作答。傅平君随即快速回头,皱眉疑惑,难道试卷上也可以乱写乱画吗?还是这三年,她当真在刻苦读书。 一直作不出来的诸葛福阳,一脸嫌弃的看着前面的赵笙歌。 赵笙歌是草包,众人皆知。此刻涂涂画画的,装的倒像懂得挺多的样子。 林学官走在富有草包之名的赵笙歌旁边,眼底大惊失色。只见她写得一手优雅簪花小楷,试卷上从头到尾没有空的。他微微看了些题,她答的竟然都对。 她正在做赋,也是信手拈来。 林云昭踱步往前,面露凝色。这试题,昨晚院长才出的,不会流露出去。可是四书五经范围极广,内容晦涩难懂,难度极高。她一闺阁女子,内院又素有恶名,他偶尔听得一耳。可没想到,她竟都答了上来。 又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学生。 不,他在心里鞭策自己。那学生,自己从没有尽到老师的力量,仿佛无师自通,生来就会。这又是来了一个吗? 大将军之女宋琴岚,从小长在西北,只会识些字,读些诗文。平日里爱舞刀弄枪,四书五经?天下地理?西北的她倒是知道些,也会写算数,但是不精。早就做完了自己会的,在那将毛笔转着玩。 长公主之女诸葛静,一脸忧郁的看着试卷,心里寻思着多久不回家,怕会着骂。 太子太傅孙女徐娇坐的最是端正,一脸平静地书写着,仿佛都会写的样子。 武安侯孙女王娴,平日里最喜欢玩。诸葛福阳跟她四目相对,彼此笑笑。 第二十八章——公主的心事 学官林云昭观察二人良久,见两人虽写不出而东张西望,但搁了毛笔一直安安静静的,没打扰其他学生,也没有做其他事,只当做没看见她俩挤眉弄眼的动作。 两个时辰之后,学官收走了试卷。 王娴和诸葛福阳首先站了起来,动了动身子,齐齐道:“累死了,一考就考两个时辰,而我什么也不会。” 她俩噗嗤一笑,说的话竟大致无二。 考到最后睡着的宋琴岚,被她俩的声音震醒。 睡眼朦胧,直打哈欠,嘴里嘟囔一句:“结束了啊!都快饿死了。” 诸葛荣华转过头来看着笙歌道:“咱们一起去用午膳吧。” 赵笙歌面露微笑,点点头。 九女都是天子王侯高官之女,说着说着就全部一起去了。 她们几人的姿容皆在中上,一路上小声低语,端庄优雅,齐齐地往食舍走去。 诸葛王朝民风较为开放,设立女太学虽跟男太学不在一院,但是一日三食是在一起用的。 淡蓝色的普通学袍,穿在她们身上,竟有说不出来的贵气。她们眉宇间安静平和,大气从容。走起路来裙角幅度波动很小,柔软的衣角都带着温柔的感觉,就像是一阵微风,又轻又暖。 当九个容貌淑丽的女子结伴走来食舍,正在用餐的男太学生们不禁收敛了自己的动作。打闹的安安静静的坐下来用食,整个食舍温柔了下来,有些公子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一位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太学生走了过来,向诸葛荣华作一礼:“表妹。” 这人是南泽王世子赫连玄泽,去年入的太学,明年春天将会参加诸葛王朝三年一度的科考。他一身玉树临风,嘴角含笑,很能勾起女子动心。 不过,九女都知道,皇上皇后看重他,是嫡公主结亲的备选者之一。就算她们神女有意,但襄王无梦。 众太学生猜测纷纷。 堂堂天子公主,却到太学里来跟学官学东西。 听说是支持皇后,才弃了当世大儒,跑到太学里来。 那人又向笙歌一礼:“笙歌。”做完礼又道:“你倒是许久不出府了,莫不是忘了我这个好友?” 笙歌浅笑着回一礼,道:“在府里用功读书呢!” 诸葛福阳像是无意间问起:“笙妹妹在府里都读什么书?” 赵笙歌敛了敛喜色,淡淡道:“你不爱看的书。” 赫连玄泽看不懂女孩子之间的气氛,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令太学风云涌动的人物出现了。 诸葛荣华拉住了赵笙歌的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足令所有人失去颜色的神仙少年,向九女走了过来。他不过十四五岁,但轻轻一眼,就可以让所有女子为之倾倒。 他手握一竹简,竹简的颜色颇深,看得出来是上了年限的古籍。 古籍被递给了令明珠生晕的赵笙歌。 令万千少女着迷的声音,淡淡响起:“恭喜,得偿所愿。” 在众人火辣辣的眼神中,她接过古籍。向天之骄子做了一礼,浅笑道:“多谢表哥。” 少女笑靥如花,开始向冷冰冰的少年介绍起自己的同窗好友:“表哥,给你认识一下我的同窗,这是我表姐诸葛荣华。” 赵长离微微颔首。 “这是福阳,平君姐姐,娴姐姐,沁妹妹,静姐姐,娇妹妹,琴岚姐姐。” 八个女孩也同样笑靥如花,温柔平和,一副静女娇娥作态。 赵长离温和着脸,微微颔首致意。 面上平静的贵女们,心底里却波涛涌动不已。都听哥哥弟弟们说过,赵长离不苟言笑,一心致学。在学堂上谈吐不凡,常令学官钦佩。没想到他也才十四五岁,年龄跟她们差不了多少。 赵笙歌暗自得意,幸好在小时候就亲近恭维着他,现在她算是最好的朋友之一了吧。他上太学之始,她就蛮横的要了一个诺言,倘若笙歌能到太学,他便要在她来的第一天,送一本稀世古籍给他。 赵笙歌不轻易跟他提身有所需,那是第一个请求。 不无理,能办到。赵长离神色淡然的答应了她。 她便如今日这般,笑靥如花道:“那你可要准备好古籍哦!我一定可以到太学的。” 福阳红了脸,没想到她的未婚夫婿竟这样风华绝代。容貌如谪仙之姿,玉秀俊逸,却不阴柔,身量清瘦修长,挺拔硬朗,如松如竹。 赵长离走后。 除了诸葛荣华,赵笙歌外,众人皆醉。 有一北寒士子豪爽道:“子修兄天人之姿,我等就是生了断袖之心也不是有意的啊!”这番话引来一阵大笑,有打趣的声音。 “若寒兄怕是已经生了这番心思,如你得到子修兄,我等绝不多说!”诸葛王朝民风开放,公主豢养面首,男子断袖皆不是奇谈。反之文化如雨后春笋,大度融合。 赵长离,字子修,是太学里公认的举世天才。学官的考试,每每都是第一;学官的提问,他答的总能令人耳目一新,让人醍醐灌顶。天人之貌,惊世之才,男女皆图之不怪。 站在边上的宋琴岚喃喃道:“我从未见过这般男子。” 福阳想到父王已经着手准备,要给她和赵长离说亲,不免得意,故作矜持,道:“还好,论气度不如皇太子殿下。”心里却是想着,如果皇太子不是太子,天生龙子气质,较之赵长离,还是差了两分。 别人不知道嫡公主的心思,傅平君却是知道的,她微微提醒福阳,道:“不可妄论皇室。” 京城勋贵的圈子,往往都是看自家父亲官阶。站在这里的九位女太学生,则是代表了最贵重的身份。傅平君虽只是丞相的女儿,但这里的人都知道,她终会是太子殿下的妃嫔。日后,更有可能是皇帝之后,如不是,也是四妃之一。 福阳虽有些愚蠢高傲,但也不笨,听着傅平君的话点点头,温柔道:“是福阳放肆了,众姐姐妹妹可不要恼了我才好。” 王娴道:“怎会,妹妹多虑了。” 一直没吭声的荣华公主,挽着笙歌的手腕,淡淡道:“走吧,我们用午膳去。” 第二十九章——倾国倾城 九女浅笑吟吟的去打饭,然后新奇般的坐在一起。 没一会,其他学室的女太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往这边过来。男太学生们,匆匆扒了扒最后几口饭,都有意思将食舍让给女太学生们。 太学多了一百多个女太学生,屋舍,学室,食舍却没有扩建。本就有些拥挤的太学更是压缩了一点,不过听说皇后早有预料,已经让工部着手准备扩建太学各屋舍。 未时。翰林院大学士之子林云昭手上拿着试卷,走进辰室。看着一身普通蓝袍却难挡贵气的女太学生们,面露微笑道:“我竟没想到,你们如此多学。” 他父亲是翰林院大学士,通熟儒家之道,却力挺皇后建女太学。有以死阻止老者曰:“建女太学,有违礼制,背弃祖宗之训。” 可是父亲却说:“儒家非尔一家之言,男女皆人,如何不能习学。岂非堂堂男儿怕于女子耶?” 林云昭现在明白了,女子聪慧者大有之,不输于男子者更甚有。 “首名赵笙歌。令沁,徐娇为甲等;诸葛荣华,傅平君乙等;诸葛静,王娴丙等;宋琴岚,诸葛福阳丁等。”林云昭神色愉悦,走起路来广袖翩飞。 辰室里八位女子皆有意无意地看赵笙歌,连不喜交际,沉迷书本的令沁也多看了她几眼。 徐娇心想着,自己与沁姐姐苦读十年,才有这番成绩。但赵笙歌素有草包之名,怎会夺得首名。 赵笙歌神色平常,认真听着林学官讲课。 诸葛荣华身为一国公主,气度满身,已经不像小时候那般拈酸吃醋小家子气,反是趁林学官往后走,转过头来轻轻道:“表妹,不错。” 赵笙歌回忆微笑,偷偷道:“这三年,我可是一日都没有荒废呢。” 诸葛荣华笑靥如花,她觉得这个表妹是个可怜的。母亲喜欢她,是因为她本就生的可爱,是自己小时候小气,对她苛责了些。她虽比自己漂亮一分,但是自己是天子嫡公主,这已经够了。 林学官在后面讲课,荣华偷觑一眼,迅速将课桌底下的小盒子取给赵笙歌。在学官眼皮底下搞小动作,笙歌心下像是被蛰了一下,快速拿过放在底下。 荣华正示意她打开,林学官却往正要转头,荣华赶紧转身坐好。笙歌尽量将自己的动作变成平常抬手,右手撑起自己的脑袋,假装听得入迷。 林学官轻轻叹声气,女太学生似乎不太好管,犯了错要打戒尺吗?似乎,身份不够。 一个时辰之后,林学官走出了辰室。宋琴岚靠在诸葛静的书桌上,长哀一声:“我想回大西北,骑骑马,打打猎,天高地远,自由不羁。” 诸葛静伸出兰花指,将她头部往前移,略微嫌弃,又小心翼翼道:“皇上皇后的旨意,你敢违背也不无不可。” 手下翻着林学官刚刚讲的东西,轻轻读着。平常在府里,哪里学过四书五经,这次考得这番差,要是不提高些,回家可得挨骂受罚了。 笙歌打开荣华给她的小木盒,里面是一颗小小的夜明珠。 “喜欢吗?”荣华双手手掌交叠,将小脑袋搁在上面,睁着眼睛问她。 笙歌心里很高兴,眉眼微笑点头道:“我最喜欢夜明珠。” 傅平君在这一个时辰里,一直在发呆。虽然父亲早就知道女太学也会开设四书五经,为此她来太学之前就已经学了些,没想到只能拿到乙等。 娇弱柔美的令沁向笙歌走了过来,看着她道:“能将你的试卷给我看一下吗?” 她是太学院长孙女,自小父亲叔叔伯伯都教她读书,在学识上生平就没有输给过谁,可是这次测试,首名竟然不是自己,反而是名声相当不雅的赵府笙歌。 令沁是个柔弱的少女,体弱眼睛却亮如星辰,除了笙歌与荣华,在座的女子没有能比得上她的容颜。大大方方的要看笙歌的试卷,不娇柔不造作,声音柔柔的,另有一番灵美。 荣华打趣道:“学识不输任何人的沁姐姐,这番可是遇到对手了。” 令沁微微低头,十分委屈道:“公主,我正伤心呢!您可就别打趣了我了,我自小体弱,骑马射箭比不得公主,平君姐姐,王娴姐姐。在坐的都可畅意与骏马遨游,可于我只能一旁儿看着,如今学识也有人比我高了,我倒是高兴有对手了,但也伤心呢!这是我以前唯一自豪的东西。” 笙歌将放在书下的试卷给她,突然令沁抬起袖子,轻轻咳嗽,荣华和平君皆担心的看着她,齐齐问道:“你没事吧,要不回府在休息一会?” 令沁摇摇头,拿过笙歌手中的试卷,一看,一双丹凤眼睁大,轻轻赞叹道:“妹妹这字儿可真好,没些功夫是写不出的。” 抬眼看笙歌道:“人儿也是,容颜醉人心神。” 猝不及防被夸,笙歌笑靥如花道:“我们九个都很美,只是美的位置不一样。” “哦?美的位置不一样,这说法很新奇,笙歌你好好说说都是些什么位置?”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平君道。 笙歌想了一下道:“荣华姐姐是天之骄女,国色天香,沁姐姐美如西施,楚楚动人;平君姐姐端庄典雅,徐娇妹妹腹有诗书气自华,娴姐姐娇艳灵动,静姐姐美如碧玉,琴岚姐姐英姿飒爽,福阳姐姐姿容秀丽。” 她唇畔含笑继续道:“众姐妹们环肥燕瘦,让我真真饱了眼福。” 睥睨众贵女的荣华公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最是容貌出众,可是心里头却是个喜欢揩油的。” 辰室里顿时笑语满满。 荣华公主一身天家气度,一点都不嫉妒赵笙歌日后有倾国倾城的皮囊,众贵女都是大家闺秀,平心而论者居多。福阳因着她是赵长离的表妹,也就不针对她了。 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赵笙歌似乎无有不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荣华公主不相上下,偶有一高一低,但所差不多。 但在算学上,赵笙歌面对男太学生也无敌手。只是,最后太学天才被拉来比试,最后比成平手。原因是学官不想费神出题。 第三十章——骑射 唯一令众少女平衡的是,赵笙歌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但官家女子,骑射是必学之一。她们最喜欢骑马打马球,围场射麋鹿。 一连七日将会都是骑射课。 笙歌看着马匹犯难。 其他女娥已经上了马背,在围场驰骋。英姿美华出众的荣华公主是其中的佼佼者,宋琴岚英姿飒爽,紧跟其后。其他贵女们,皆不想落于人后。 独独因病纤弱的令沁,还有没学过骑马的赵笙歌在原地看着她们,恣意驰骋。学官张武看着两人道:“赵笙歌,你今日学会上马,慢慢骑行就行,注意掌握平衡。” 令沁则是上了马由另一位学官牵着,慢慢悠悠的在围场走着。 日后战乱,不会骑马可怎么行。所幸学官挑的马都是脾气好的,不太认生,笙歌骑上去,没有多大反驳,任她骑在自己的马背上。学官在下面给她牵着马。 北寒仕子顾知寒、傅怀素、周满骑马围在赵长离身侧,剑王府世子诸葛清阳,武安侯世子王毅也骑在马上,停在一旁。 健硕的马匹吐着雄浑的呼气声,他们皆拉着马绳,看着围场里畅跑的女子们。 平常最不着调的周满,看着那群莺语燕燕的女子,展开擅扇子道:“西京城的贵女们就是不一样,跟我们穿一样的衣服,跑起来不逊于我们,但看着就是舒心啊!” 王毅本就对这几人不满,因着子修兄貌美,几人一入学堂就抢了在赵长离身侧的位置。赵长离走哪,他们跟哪。 他们没来之前,可是他与清阳与子修兄交情最好。 王毅轻嗤一声:“没见过世面的。” 周满充耳不闻,当做没听到。转头看着赵长离道:“子修兄,你觉得当中贵女,姿容谁最淑丽?” 赵长离还是那张不为所动的脸,淡淡道:“慎言,君子岂可胡言乱语。” 王毅大笑。 周满语揶,但随即谄笑道:“子修兄所说甚是,是我孟浪。” 他和顾知寒,还有傅怀素来这西京城参加科考,乃是知寒来京里,偶然看见了赵长离,他和小时候的世子极为相像。 反正继王妃已经生了儿子,消失的长离世子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他们借着参加科考的由头进京,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世子。 在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三人只想下跪爆哭,苍天有眼。不过世子用眼神制止了他们,现在三人只是太学天才的小跟班,跟诸葛清阳结拜的兄弟。 宋琴岚见笙歌跑的太慢,抽了她马一辩,在她远去的背影后喊道:“笙歌,你也有不行的时候啊!让我帮你,跑的快点,这样慢慢练可不行的。” 笙歌默念,成败在此一举。 而后,赵笙歌只觉得,像是在原地被瞬间被拉扯出去,受惊的马儿开始狂奔,她在马背上被甩的摇摇欲坠。 周满看见马匹受惊,在马背上被甩的四处摇晃的女子,正准备架马英雄救美。岂知,自己身旁的人动了。 顾知寒也跟了着过去,围场里马技好的都跟了上去。 见围场情况不对,荣华公主往前方看去。 “笙歌!”荣华公主看见笙歌的马儿受惊疾跑,大惊失色,着急朝着她喊道。使劲向自己的马打了一鞭子,向赵笙歌的方向追去。 傅平君看着马背上摇摇欲坠的笙歌,生气道:“宋琴岚,你疯了吗?笙歌从来没有学过骑马!” 看着赵笙歌在马背上的危险样子,宋琴岚也后之后怕,骑着马去追。 笙歌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被甩出窍了,手下却不放弃。 受惊的马发挥出它最大的力量,从高处向围栏处跳了出去。笙歌想,要是它卡主了自己就跳出去,可别被马给砸断了腿。 正想着,马儿越过栅栏,向山林疾驰而去。笙歌低下头,尽量保护好自己的小脸蛋,要是破了相,可就嫁不了北寒仕子了。 马越跑越远。 笙歌努力让马儿安静下来,它却不停。笙歌学着外公的样子,奋力拉伸,口中重呵:“迂……” “哒、哒哒……” 赵长离追上来就看见她拉缰绳勒马,白皙柔嫩的手腕全然露出,上面挂了些彩。 看见他,笙歌快哭了。 哭丧着脸道:“表哥,我力气用尽了。”美娇娥发冠掉落,头发稀乱,衣冠不整,一片狼藉样。 赵长离架马走近她,向她伸出手。 笙歌将自己的手搁在他的大手里,他一拉又揽过她的细腰,将她横抱在自己的怀里。又将她驯服的骏马,缰绳套在身后的马鞍上,慢慢向围场跑去。 赵笙歌没有想到,救她的人会是长离。他愈长大愈冷的像块冰,自入太学两年多来,很少回赵府。他也从不曾特意来看她,有时回府又走,她生生都没截住他。 还以为,特意培养的感情没有了呢!关键时候,他还是很关心她的嘛!这就够了。 怀中受惊的少女,小声啜泣起来。 赵长离浑身一僵,过了一会道:“没事了。” 他愈说她愈哭。 正当他不知如何安慰的时候,荣华公主策马而来,看见赵长离怀中泪眼斑斑的人,眼色着急道:“笙歌,你没事吧!” 紧接着顾知寒和傅怀素追了上来。 “没事。”看见荣华公主过来,笙歌收起自己的眼泪,破涕为笑:“我就是被吓到了,不过我驯服了那匹马哦!但是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荣华与赵长离,还有紧跟其后的学官们策马而归,众女娥看着他怀中的赵笙歌,都发起愣。在想,倘若今天被惊到马的是她们,是不是就可以被赵长离抱了。 顾知寒,周满等人也围了上来。 赵长离将怀里的笙歌抱好,纵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朝众人道:“拿水来。”说完寻着个靠树的平地,小心翼翼将她搁下来。 王毅和诸葛清阳都没有反应过来,顾知寒立马取下自己的水壶递了上去。 赵笙歌顺势将目光打向那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他另一旁的周满补充道:“喝顾知寒的刚好,他还没有用过,姑娘你别嫌弃。” 顾知寒?好名字,笙歌心中默想。 她那令明珠生晕的脸庞上,闪着七分坚韧,虽有些狼狈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优雅颔首,眼怀感激道:“多谢顾公子。” 第三十一章——顾知寒 笙歌极为自然地转头跟着赵长离说话,道:“表哥,可要帮我好好答谢一下,我用了这水囊,不好再还。” 诸葛王朝虽然民风较为开放,但是男女始终有别。今天是骑射课的第一天,顾知寒还没有用过的水囊被她用了,是没法子再用的。 赵长离点头。 笙歌开始慢慢喝起水来。 公子,贵女将她围在中间。坐了好一会,笙歌尝试着站起来,却腿酸的很。 顾知寒在一旁道:“怕是伤到了筋骨。” 荣华问学官:“太医还没来吗?” 学官有些忐忑回禀:“派人去请了,一来一回要花些时间。” 虽说入了太学,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可是这可是堂堂天子嫡公主,无论如何都得供着。 “没事,表姐,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有什么大碍,你别担心。”笙歌坚强着道。 人群中,宋琴岚犹豫的走到笙歌面前,面色极为羞愧,道:“笙歌,都怪我,才害的你这样。” 赵笙歌拉过她的手来,笑靥如花般道:“我知道你其实是为我好,现在有惊无险,我也驯服那匹马了,所以我确实很快的学会了骑马。” 宋琴岚面色一喜:“你才学马第一天,就自己驯服了悍马?” 她们的马匹虽温顺,但要驯服,还是极为不易的。可是她说她自己驯服了骏马,那就是她自己将这马驯停的。这简直不敢让人相信。 “是真的,不相信你问我表哥,他到时我已经驯服了。”笙歌眨眨眼,安慰着琴岚。 又似求证般,向赵长离透去自豪地目光:“表哥?是不是。” 赵长离点头,琴岚惊呼道:“笙歌,你太厉害了。” 顾知寒面露钦佩,没想到娇柔的西京城贵女,比北寒女儿还要厉害些,外柔内刚,不可小觑,不由得衷心一赞道:“赵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赵笙歌对他浅笑吟吟道:“多谢顾公子谬赞。” 又侧身向赵长离低低道:“表哥,我想去帐篷休息,走不动……” 在众女的羡慕嫉妒恨的七味杂陈中,笙歌被赵长离抱去了帐篷休息。 没一会,他就走了出来,向众贵女道:“笙歌睡着了,劳烦姑娘们这几日多照顾她些。”说完还作了一礼。 众女齐齐答是,也都回礼。 等这些公子们离开后,诸葛荣华皱着眉头,嘱咐道:“我们晚点再进围帐,先让笙歌好好休息下。” 嫡公主的吩咐,大家都听。 傅平君看着她皱着的眉头,拉了拉她的手轻轻道:“公主不必担心,长离公子与笙歌妹妹只是表亲,笙歌没有嫡亲的姊妹,所以亲近了些。” 荣华点点头:“但愿如此。” 此刻在大帐休息的笙歌,轻轻活动着腿。装的太久,脚都累了。 从进围场时,她就听得男太学生窃窃私语讲,长离表哥身边常站着的三位就是北寒仕子。而在她的记忆当中,顾知寒就是站在未来太师身边的风云人物,是他的左膀右臂。 又听得他们讲,这顾知寒是北寒第一世家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其父是北寒王的得力干将。 琴岚的一鞭子自然不能让马匹那样受惊,是她用银针刺了马屁股一下。骏马受惊,无论是哪家儿郎追了过来,她都有机会跟他打上个照面。 平心而论,顾知寒是除了长离表哥外,长得最为俊俏的公子,为人又最是温文尔雅,博学守礼。作为未来太师一把手,定有过人之处。一辈子交到他手里,不失为一个好的决策。 落日斜阳下,赵长离看着笙歌驯服的那匹马,用手摸了上去。 周满撩了帐子出来,看着长离围着一匹马转,好像在给它按摩。 “子修兄,原来喜欢骏马。”周满捋了捋头发,往后肩一甩。 突然,马匹像是受到了惊吓,弹跳了起来,嘴里呼噜呼噜的重重出着气。赵长离神色淡然,离马匹远了一点,淡淡道:“给笙歌的马添点草料。” “哦,原来如此,你待你家妹妹真好。”周满恍然大悟。 赵长离负手而走。 要是阿虎在,肯定会想少爷在深思熟虑什么。 他并未承认他就是宗政长离,反而有意无意跟他们拉开距离。其中意味,知寒猜测他在西京城有事要做,他们的存在可能会影响他。也是,他三兄弟毕竟是北寒仕子,来西京城会惹人怀疑。 不过知寒已经祸水东引,故意亲近武安侯嫡子王毅,还有剑王府诸葛清阳。与其二人结拜为异性兄弟。他自己常与王毅发生矛盾,怎么样也存在合理。 “表哥安好。”甲班太学生看着俏女郎施施然而来,不施粉黛,却颜若朝霞。眉如新月,眼神清澈如溪,皓齿朱唇,嫣然笑着。 周满轻轻咳一声,向顾知寒悄悄道:“子修表妹以后一定是国色天香,姿容绝代的美人啊!不知道这样的女子会心悦于谁?” 顾知寒用折扇推开他的头,小声道:“闭上你的嘴。” “早晨我想吃糕点,多做了些,便拿来给你们了,不腻的,试试吧。”她一共提了两个食盒过来,一个食盒三层,每层里四只。 先是给了自己的表哥,然后是周满,最后是顾知寒。 “顾公子安好。”笙歌施一礼。 顾知寒想要扶她起来,但又觉得不妥,忙道:“赵姑娘不用多礼。” “只是我特意给你做的糕点,报答你给予我水囊的谢意。”说完把第二个食盒的第二层的糕点给了他。 那糕点晶莹剔透,中间现着牡丹,海棠花样,精致至极。顾知寒在从未见过这样有趣的糕点,惊叹道:“这糕点如此别致,倒让人舍不得吃了。” 今日的围场多风,她的话别人听不去。 笙歌莞尔一笑道:“顾公子只管吃就是,我下次再做便好,还有很多的口味今日都没有时间做。” 顾知寒知她是长离表妹,日后免不得多会相见,不好说些太见外的话,便点点头,道:“那可就劳烦赵姑娘了。” 赵笙歌施了一礼后往自己表哥那走去。 第三十二章——他爱吃甜 他手里的一盒糕点,没有动一点点。笙歌感觉奇怪,拿起其中一颗吃起来,味道应该还是合他心意的才是,于是她靠近表哥一点,悄悄道:“表哥,我特意给你的多放了些糖,也不是特别特别甜的那种,你快吃呀!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喜欢吃甜一点的糕点的。” 赵长离的耳廓升起一抹别人难以察觉的红。 四目相对。 笙歌将自己的眼睛睁大些,示意他快吃。 普通男子喜欢吃些味道淡一点的糕点,但笙歌发现她的表哥跟大多数女儿喜欢的一样,喜欢偏甜一点的糕点。 自那时起,她就是喜欢将她的糕点分一半给他。 罢了,随她去吧。赵长离心中微微叹气。 他拿起糕点吃起来。 笙歌笑颜逐开。 诸葛荣华,远远看见地便是这般场景。 女子笑靥如花,男子的眼神微微含着宠溺。这番场景就像是一根银针深深刺向她的心里,没有人知道她深爱着赵长离。 傅平君出来正要跟她说什么,可是荣华公主向自己的马儿而去,潇洒上马,勒转缰绳,朝那几人而去。 周满看着神似赵笙歌的女子纵马而来,看向赵笙歌道:“荣华公主来了。” 笙歌转头,荣华公主已经勒好缰绳,轻松落地。 周满觉得,如果没有赵姑娘,这荣华公主被称为一代佳人也不为过。她眉间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还有天家的威严至上,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但她偏偏不在乎有人比她美,满身气度荣华,真是应了她的封号,又清丽绝俗。 周满想着跟她结实,可是公主好像没有看见他,直直的向笙歌与长离走去。 “表姐,吃着我给你们留的糕点了吗?”笙歌笑吟吟地看着她。 女人的第六感极为强烈,笙歌转头的那一刻,荣华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愠怒,被她看了个一干二净。 原来,她来太学是因为长离表哥。 正好,让她有机会去跟顾知寒说话去。 荣华点头:“吃了,表妹做的糕点,就是御膳房的顶级御厨也比不上你的手艺。” 笙歌福身,娇羞笑道:“表姐谬赞。” 无比自然地退到顾知寒面前,像是想起什么,眼神忽的睁大了一点:“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说罢。解开系在腰间的水囊,双手递给顾知寒:“多谢公子你的水囊,这是我的,还没有用过,公子就将就着用吧!” 顾知寒惶惶然拿过,心里想着自己已经用了长离的,就把这个水囊给他。 周满一个人坐在地上,靠在大树底下,抱着食盒吃着糕点。 围场的生活比在太学有趣多了。 辰时,学官们齐齐出现在训练场上。 笙歌娇躯一纵,轻而易举地上了马,与众姑娘并肩骑马,恣意驰骋。 在马上的英姿飒爽的宋琴岚,撇撇嘴道:“笙歌妹妹说我有英姿飒爽的美,我怕这个我唯一的名头也应该给你了。” 笙歌浅笑,无奈道:“快看看这拈酸吃醋的女侠,我都这般大了才学骑马,她还要酸我几句才行。” 娇艳灵动的王娴在马上笑得快要岔气,福阳也跟着捂着嘴笑。 荣华在前头看着她们,取下水囊喝了一口水,看着她们道:“西京贵女向来爱骑射,不如我们来场马上比舞如何?” 嫡公主之约,自然受欢迎。 福阳骄傲地抬头,仰着下巴道:“好,我先来。” 只见她像一只飞鸟,以极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绕围场跑上两圈。 少女们欢笑阵阵,引得所有学官和男太学生们都看了过来。 诸葛清阳坐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看了起来,周满拍拍他的肩膀,道:“她们这是做什么?” 武亲王世子王毅,最看不过他一副小人样子,还没等诸葛清阳回答他,重重嗤笑他一声后,像是施舍一样告诉他道:“这是西京城女儿爱玩的把戏,叫做马上舞,现在在场上的那个姑娘,就是清阳的妹妹,诸葛福阳。” 周满没心思跟他扯嘴皮子,只见那场上的女子向空中一纵,手掌按住马背,而后弓腰于马背之上,一双腿而后摆出好看的弧度。攸的她又似平常坐回马背,在向空中一立,再耍出难度高速度快的马技。 周满拍了拍傅怀素的肩膀,道:“真是令人惊讶。”又小声跟着顾知寒道:“难怪满王朝男子,想娶西京城贵女,不仅文采斐然,又有惊世之舞啊!” 王毅侧耳听见这个,瞟了他一眼,尖酸道:“你放心,她们身份贵重,瞧不上你种流氓的!” “你……”周满准备跟他吵一架,却被傅怀素拉住。 终于把他说生气了,王毅朝他挑衅一笑,跳到诸葛清阳身边道:“你妹妹的马上之舞又精彩了不少啊!” 诸葛清阳点点头:“她自小就喜欢这个,不过满城贵女,都爱这个。不知道其他几位妹妹会有怎样的高超技舞,今日可是饱了眼福。” 福阳瞥见坡道上席地而坐的男太学生们,其中那个她在意的公子也在看着,手下耍起的难度一高再高。引得男太学生们,还有几个姐妹拍手叫绝。 她利落收手,勒缰绳策马跑了一圈后,回到了少女们的身边,骑马并肩着。 王娴策马跑了出去。 傅平君用着有一丝羡慕的眼神看着王娴,道:“福阳妹妹,刚刚舞的很好看。” 笙歌向那顾公子望去,见他正用欣赏的眼睛看着王娴时,心中暗暗下了一番主意。 福阳挑了挑眉,向笙歌道:“赵笙歌,我可从来不知道你会跳马上之舞,一会儿你又要给我们惊喜吗?” 荣华也向她看去,只见赵笙歌正看着场上的王娴,聚精会神,只差再踮起脚尖看个清楚。 除了荣华公主天生能与她较之一二,她几乎是抢走了所有贵女的风头。今日诸葛福阳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不免得意。语气虽挑衅着,但没有以前恶劣了,有一种是被人压了很久,今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求夸奖的意思。 作为一个第一瘦马,对于舞技的参详,其灵敏自然比普通人迅速,看了王娴之后,她已知大概。 福阳骑马走近看像是发呆的赵笙歌,大声道:“问你呢!” 第三十三章——心悦之人 回神过来,笙歌眼里闪着灼灼自信,稍微扬眉,道:“我这不是在学吗?” “你真当你是天才呢?看一眼就学会了?”诸葛福阳很肯定赵笙歌不会跳马上之舞,也从来没有学过。 “那倒不是。”笙歌诚信回答。 诸葛福阳得意:“一会你跳的不好我不会取笑你的。”自己反正以后就是她的表嫂,不好跟她计较小时候的事。 话应刚落,笙歌的声音响起:“我已经想好怎么跳了,一会儿妹妹给大家跳一段我苦练三年的舞技。” “你……”本想说她劲吹大话,但是赵笙歌从来没有说过假。她说她三年苦读,四书五经,各种书她仿佛都知道,看着比学官知道的还多。现在她又说苦练三年舞技,很有可能不是假的。 福阳已经闹了好些笑话,镇静下来道:“期待你的表演。” 诸葛荣华闷闷不乐起来,傅平君拉了拉她的手以示安慰,转头问笙歌道:“笙歌妹妹,你觉得对面那些公子哥,谁最入你眼?” “我嘛,表哥的绝世容颜,我已经从小看到大惯了,倒是那温文尔雅的顾公子颇得我心。”笙歌歪了歪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头打着坏主意,希望有贵女后面去多说几句,好让顾知寒听见。 这样子,她与顾公子再也不是泛泛之交,而是他眼中的另眼相看。 傅平君捏了捏荣华公主。 荣华公主坦然一笑道:“笙歌妹妹是喜欢顾公子吗?” 女孩都喜欢讨论这个,王娴的马上之舞反而没有看了,都紧紧围在一起,连一向安静柔弱的令沁都将马绳扯了扯,希望自己听的清楚点。 只见赵笙歌丝毫不害羞道:“是呀,荣华姐姐要是求求姨夫给我跟他指婚就更好了。” 贵女哄笑,宋琴岚直道:“你比我还不知羞。”完了捂嘴而笑。 “嘘,可不能让别人知道。”笙歌用手势让大家小声些。 荣华道:“顾公子乃是人中龙凤,我会求父皇的。” 笙歌做小女儿般状,合上双手靠在下巴上,歪头觑着荣华公主,道:“谢谢表姐。” 荣华大方一笑道:“你及笄就是公主,封号乐华公主,跟他极为相配。” 傅平君笑笑道:“众姐妹们都会帮你的。” 纤弱娇美的令沁柔柔道:“听父亲说,今年三甲,赵长离,顾知寒一定能上。” 太子太傅孙女徐娇点点头:“我也曾听父亲曾说起过。” 她俩父亲均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也是太学学官,今年哪些人他们觉得能够考上,那大概是没错的了。 一直胆小瘦弱,不怎么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当个听者的诸葛静轻轻说道:“听我娘说,开国伯的女儿喜欢上了顾公子,笙歌姐姐你要小心些,不然顾公子就被抢了。” 还没等赵笙歌说什么,看起来纤弱的令沁道:“咱们先帮笙歌下手为强。” “怎么下手?”诸葛福阳因着她是未来表妹,关心而问。 “先让顾知寒喜欢上笙歌,他和她两情相悦,开国伯也不好强人所难吧。”身上一卷书香气的徐娇说道。 傅平君微微一笑道:“我看都不妥,笙歌尚小,可那顾公子已经年十五了,现在正是义亲的年纪。还是公主去求皇上,赐下婚事,较为稳妥,这样顾公子父母也得同意,其他人也没法了。” 笙歌用自己美丽的眼睛觑向荣华。 荣华笑笑:“我尽力而为!更何况父皇比较疼你,倒是你一连三年都很少进宫,不过父皇该是会为你满足心愿的。” 突然,笙歌像是想到什么,面上一焉儿道:“我忘了西京贵女是不能嫁给异地王公臣子的。” 霎时,八位女郎都黯然了下来。 “表姐还是先别为我求赐婚了,我怕心悦之人嫁不成,那些老臣们逼姨父将我许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糟了。”笙歌叹了口气,微微有些落寞。 众女娥都犯起难来,这是老祖宗的规定,非皇室子女嫁异地王之外,不可胡乱婚配。一个公主都不能嫁给异地王爷下的大臣之子,像普通臣女就更不可能了。 默哀着,王娴的马上之舞结束了,策马回来,发现大家都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心下伤心,面上不显道:“我跳的肯定没有福阳妹妹好,可是你们有必要这样吗?” 诸葛静小声道:“不是的,娴姐姐你不知道……” 她的话被旁边的赵笙歌打住了。 只见她策马奔腾了出去,像一位仙子一样,翩然而去。她的马上之舞更像是空中之舞,轻柔又灵活多变。 “她竟然可以立在马背上跳的这么柔美?” “她的速度居然可以这么快!” 诸葛福阳被气得不行,不过赵笙歌饱含幽怨的眼神而舞,她忧愁的看着看着天空。忽然,她在马背上转起圈来,奔跑的马儿跟着马背上旋转而舞的她,形成了围场上一道亮丽的存在。 诸葛清阳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怔住地看着那围场中央的女子。 她仿佛如履平地,舞步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明明穿的是极为简单的学服,可是在她身上就是一件刚刚好的舞服。淡蓝色的裙角翩飞,美臂纤腰,恍如天上仙子在人间无意的在起舞。 她像要落去地上,绝望着。身体却软如柳条,不可思议的舞动而回,摘一朵盛开的蒲公英,兰花指捏着向天空一弹。 三千流光墨发,在她的背后舞动。一颦一动,都是满满的美,令人百看不厌,移不开眼。 惊世之舞结束了。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她哀伤着,低着头,下了马。往围帐中走去。 荣华第一个下马跟了过去,众女娥也都翻身下马跟着回去。 “唉?怎么不跳了。”周满像是要去追问的样子。 赵笙歌似乎是悲伤过极,坐于桌案之前,提笔写下: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伤心,好感人啊。”宋琴岚快哭了。 “自古以来,为情所困的女子都这般执着,放不下,回不了头。”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徐娇感叹着。 看看柔柔弱弱,实则内心刚强的令沁,抓过笙歌手中的纸,折了起来,又抢过笙歌的纤腰香囊。 “沁妹妹,你要做什么?”傅平君不解的问她。 第三十四章——误会 众人都望着令沁。 只见平常柔弱不看的令沁,有些恶狠狠地向笙歌解释道:“凭什么你一人在这独自伤悲,你容貌在我们姐妹当中最为出色,文采斐然,难保他不会喜欢上你,至少要让他知道你这番心意才可以。” “你要帮笙歌送这个?”冰雪聪明的荣华,皱了皱眉头,猜测道。 “是,你们得帮我打打掩护。”令沁压低了声音,说起心中的计划。 她因为自身有天生的心悸之症,不得过度劳累,只得在书中遨游。体力上比不上众姐妹,但论头脑,还是她最为灵活。荣华公主想要出宫,来去几次都没有宫人发觉,都是令沁的功劳。 “琴岚姐姐身手最为灵敏,戌时学官们已经不再管我们,到时候我们将那些人引出来,你到围帐里第四个位置找笙歌给他的水囊,将香囊挂在上面。水囊有没有香囊他自己应该清楚,别的人应当不会注意。顾公子家世清风,不会将女子隐秘告诉别人。” 令沁安排着每个人干什么,什么时候做什么。除了傅平君,荣华公主,皆听得一愣一愣的。 宋琴岚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休息的位置。” “我父亲掌管他们的大学官,这次行程的一切安排,我看了几眼,都记住了。”令沁颇有些自豪。 感情她看着柔弱,实则是最厉害的。 徐娇拍拍胸脯道:“放心,到时候我再掉几滴眼泪,别人一定会信以为真的,这事儿一定成。”她最爱看话本子,被其中的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到时候就假装自己是里面的人物,一定可以哭的出来。 笙歌本想有人去跟顾知寒说两句,赵笙歌喜欢顾知寒就好了。怎么,这帮子姐妹要去给她送情书? “这样不好吧,还未知道他是否有未婚妻,是否已有心悦之人。”笙歌忐忑着看令沁。 诸葛静终于能说上话了,立马道:“他无妻,无婚约,无小妾,无通房,家风正,正妻若无过错,男子三十后才可纳妾。” 傅平君赞道:“笙歌妹妹好眼光。” “笙歌你在这等着我们大胜归来,什么都不用做。”令沁一脸坚决。 荣华道:“下午可是还有学官的课,我们最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切正常。” 众人点头。 笙歌思索了一下,如果这事暴露了,也正好打消洛云祁的念头。 那个晚上的警告,对他没起到作用,毕竟一家子人要的只是她带给洛云祁的帮助。他一生追逐的可是青云直上,怎么会被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就可以吓退。 笙歌像是下了重大决定,微笑着点头,感激地看着众姐妹,道:“那就劳烦姐姐们了。” 戌时。 一声惊叫,徐娇一脸惊慌,眼眶中挂着泪。 “来人啊!有蛇。” 贵女们的惊慌声充满围场,男太学生们都跑了出来找蛇。诸葛荣华扶着额头硬着下头皮演下去,一起惊慌失措。 “公主!”首先出来的是诸葛清阳,拿着把木棍到处敲敲打打。 周满等人而后才出来,寻声走了过来。 赵长离眼皮底下,有一女子入了他们的帷帐。 看着九位少女,其中少了两位,一个是赵笙歌,一个是大将军之女宋琴岚。 宋琴岚撩开帷帐,发现里面没人。迂了一口气,不用找理由骗人出去真好。 找到第四个位置,却发现笙歌的水囊不在那个位置上,反而搁在第三个位置的案桌上。怕来人,宋琴岚赶紧将香囊系在上面,很快的成功撤退。 傅平君瞅见绕后回来的宋琴岚,便跟众人说道:“徐娇妹妹,可能是你看错了吧!这四月份的还没蛇呢!” 令沁也道:“别哭了,可能是当真你看错了!” 徐娇收起抽抽搭搭,点点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又看着诸葛荣华道:“对不起,公主,让您受到惊吓了。” 荣华摇摇头道:“不是蛇就好,我最怕蛇了。” 诸葛清阳想了想也是,四月份应当是很少有蛇的。这围场是有专门人管理的,有蛇应该也进不来才对。 周满看着那堆人疑惑,喃喃道:“有什么是跟蛇像的?” 见赵长离往围帐走去,便跟了过去。傅怀素,顾知寒也跟着走了进去。 “你们看看多出什么……”或者是少出什么……后半句还没说出口,便发现自己的水囊上多了一只香囊。香囊上绣着好几颗珍珠,不是赵笙歌的还是谁的。 赵长离取下那只香囊,打开取出了里面纸卷。 周满走了过来,看见里面的字,惊道:“刚刚她们故意闹出动静,为的是把这香囊送你?是哪家女子心悦你。” “心悦我?”赵长离脑子里浮现的都是赵笙歌的脸。她的字是他教她的,她的字他认识。 周满以为他没反应过来,解释道:“对啊!这首诗是情诗,你不知道的吗?” 顾知寒走了过来,一向不爱说笑的他打趣道:“我们子修兄风华绝代,多少女子喜欢也正常。” 傅怀素双手抱胸,还是跟原来一样冷酷。但他的样子,也还是对这件事挺感兴趣的。 赵长离微微思索,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喜欢我,这……” “是赵笙歌?”周满猜测。见他眼神没有异色,拍手道:“是了,子修兄只跟她亲近一点。” 赵长离没说话,坐了下来,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 “是。”三人齐声道。 此刻的女太学生围帐里,宋琴岚喝了一口水后道:“太惊险了,不过我将那香囊系在上面了。” 位置却是没说,她以为令沁记错了学官们安排的位置。 “现在你只要慢慢跟他接触,他总会好奇我们当中谁喜欢他,有了这层神秘的面纱,这事已经成了一半。”徐娇说的头头是道。 笙歌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 诸葛静找到自己能说的话了,道:“他们会参加今年的秋闱。” 参加秋闱,考中之后,意味着要离开太学了。而笙歌,三四年的大多数时间都将在太学里度过。 第三十五章——那些恐惧的记忆 “没事。”反正顾知寒长时间都是跟在长离表哥身侧。只要跟在表哥身边,还怕没有机会? 长离表哥中状元后,会有府邸,她去悄悄借住会有问题?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样才能将顾知寒的好奇心引起,绝对不能轻易将笙歌暴露出去。” 令沁捻着兰花指取下头上发冠的首饰,准备打理一下就睡觉了。 大家齐齐点头,也都收拾自己,今晚上耽搁的时间晚了些,可要快快休息才好。 围场七天已经过去了三天,今日课程是射箭。是赵笙歌没有涉及过的领域。 不是没有力气,而是射不准,短时间也找不到其中规律。 独领风骚的是荣华公主,五十米内必中靶心。 男太学们那里就比较激烈。靶子是移动的,其中傅怀素是最英勇的一个,箭无虚发。赵长离未上场,学官们对他不作要求,任他去了。 笙歌在围场一个角落里,默默练着。可是就是没有一次中的,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头转向赵长离,喊道:“表哥,你教教我吧,我老是射不中靶子。” 昨日被她表过白的赵长离,硬着头皮上去了,面不改色,神色自然。 “这怎么射?我一点都不会,你教教我。”笙歌像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撒娇。 赵长离心中虽微有波动,但他表现的与往常无二。 “姿势不对,力气方向也不对……” 站位,搭箭,扣弦,预拉,开弓,瞄准,脱弦,放松。各个要领她逐渐掌握,翻身上马,马动靶不动,笙歌拉弓,铁箭咻地一声,中到靶上。 看见她已经掌握了个大概,淡淡道:“慢慢练即可,不要操之过急。” 他教完就回了围帐。 笙歌心中却略微焦急,但也知道这如果是在战场上,根本没有第二次机会。于是她一直练,一直练。 诸葛福阳看着神情倔强的赵笙歌,通身打了个冷颤。这样的赵笙歌,她从未见过,有种冷漠与残忍的感觉,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就算是她,作为天子的嫡公主,也没有这般要求过自己。 “笙歌妹妹这样出众,怎么会得那些污名?”一直骑马悠闲转的令沁,到福阳的面前问。始学的时候,她便看出福阳以前跟笙歌交恶,也许她知道一些什么。 福阳想了想道:“三年前,她就不大跟我来往了。那些话据说是从她府里传出来的。” “主母不管管吗?由得千金小姐由那些多嘴的嬷子说?”令沁有些气愤。 福阳想到些什么,也皱眉道:“府里是笙歌母亲做主,按说不应该有这些闲话才是。” “难道是赵家仇人编出来的?可是这么多年,好像根本没有人管过。”令沁思索一二道。 诸葛福阳悄悄道:“你也觉得不对劲么?还有人传笙歌不是苏贵妾的亲生女儿呢!” 场上的少女一直练着。她神色坚定,跟平时不着调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午时,赵长离出了帘子。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笙歌吸引。那张神情倔强的小脸,无比坚定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想起了一些事情。她……为自己挡过棍棒,几年来都很照顾他…… 诸葛荣华看着赵笙歌狂练射箭,忍不住策马过去,抢了她手中的弓,秀眉轻皱道:“笙歌,不要急功急利,会伤到你的身体。” 骤然被放松的身体,笙歌只感觉到头脑有些发蒙。吃力的点点头,摇摇晃晃地下马,诸葛荣华掺着她进了围帐休息。 令沁给她倒了一杯茶,劝解道:“你对自己这般狠干什么?我们又不用上战场打仗。” 笙歌思索了会道:“防范于未然,多些技艺也是好的。” 她见过整个西京城烽烟缭绕,血尸遍地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露着的都是绝望,流落街头哭泣的小孩,断壁残垣的城池,令人恶心的尸臭。最后,她死在了那里。 令沁若有所思,一旁的福阳噘噘嘴,不甚在意道:“我们生活在最富饶的西京城,几百年来都没发生过战役,我们会遇上不成?” 赵笙歌缄默不语,不再多说。脑中思索自己射箭时的感受,手上的感觉也随之而来,她好像悟到了些什么。人到绝境,总能做出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程度。 第二日,赵笙歌十箭能有三箭射上活动的靶。 因着她的努力,众贵女也都各自比较,勤学苦练起来。 围场上下起了雨,可是那些姑娘们都还在练着。 “不能输给她们。”王毅见着准备下马,回围帐的周满呵斥道。 “好吧,好吧。”周满无奈重新上马。 在微微雨中,射箭人用的力气也加大了,铁箭的声音随即被加大。 今日来体察的大学官林志远,看着场上自强不息的少男少女们,展露满意之色,跟着旁边的学官道:“老夫我现在是,不羡神仙羡少年啊!” 素来一丁点表情都没有的傅怀素,骑马侧身看着赵笙歌凝神。她有一双不符合身份的鹰眸,那是捕猎成功后才会有的成年鹰感觉,如同一个暗地里的死士,在看着前面的目标。 她浑身散发着王者的气息,但她明明只是一个高门贵女。这太不对劲了。 雨势渐渐加大,荣华带头道:“我们进围帐修整吧,雨太大了。” 令沁正好扶开帷帐,向女郎们喊道:“你们快回来吧!雨太大了。” 八位女郎开始离开围场,周满伸了伸腰杆,回头看傅怀素,只见他盯着那些个贵女瞧,内心一股子戏开始,但是他不打扰这个呆子,只道:“这些个贵女虽比不上我们那的女侠有巾帼之风,但也算是英姿飒爽。” 傅怀素皱着眉,一贯不理他,径直往帷帐而去。系好缰绳,翻身下马,往帷帐了走去。 在后面看好戏的王毅,故意骑马走近,右腿一登重重击到他的腿,连环作用下,让周满的马重重呼了一声。 骑马而过的王毅嗤笑一声道:“哼……连你的兄弟都嫌你聒噪啊!” 第三十六章——她是真正的公主 说罢扬长而去。 “你……”周满真生了气,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只是场游戏。 反之,傅怀素那般神态,定是有事。回忆他刚刚的眼神,周满摸了摸鼻子,一时解不透。 顾知寒走了过来,轻飘飘一句:“遇到对手了?” 周满摆摆手,不在乎道:“他不足为患,我用不着同他计较,时机到了,就不是这般景象了。” 现在的周满,收好了所有伪装,露出真实的样子,跟众人看到的令人反感的纨绔子弟不一样。让人有些感到阴森恐怖。 “你有没有觉得赵笙歌不一样。”顾知寒颇有些认真起来说道。 周满问:“何处不一样?” “我查过赵家,据消息来讲,她应该是个不学无术,脾气暴躁的官家小姐。但是自她入了太学开始,什么都不一样了。上个月女太学考试,她拿了首名。”顾知寒疑惑不解说道。 周满猜测:“她没了娘亲,所以多年不敢露出自己的才华?”知寒的消息从来都很准确,他只能根据消息去想象原因。她这般做,可能只是蛰伏。 “她母亲是掌管诸葛王朝三分之一兵力的老荣国公庶女,她父亲礼部尚书宠她母亲多于正式夫人。”顾知寒道。 周满也不解:“那她背这多年恶名干什么,好玩?” 顾知寒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罢了,她是世子唯一照拂的人,随她去吧。”周满道。 顾知寒点点头,两人一齐回了围帐。 在太学之中,以春夏秋冬的末月为假期。在假期里,可留在太学自修,也可回家探亲。 春末已到,赵府来了马夫接三位小姐。马夫特地强调,要五姑娘回家一趟。笙歌扣上手里的兵书,黛眉轻挑道:“哦?必须要我回去一趟?” “是,夫人说想你的紧,老爷亲自嘱咐马夫的,马夫又求了我,让我务必说说。”阿冬低眉顺眼着道。 笙歌笑笑道:“那阿冬觉得我该如何?” 跟五姑娘待久了,阿冬摸出了些门道,心里的猜测不敢说出来,但是顺着姑娘的话说下去准没错:“姑娘愿意回便回,不愿意我便回绝了那马夫。” 姑娘这些年在忙活些什么,她不是不知道。作为姑娘身边的一等丫头,自该是要聪慧点的。 笙歌被她的精明样逗笑了,然后道:“准备回府吧!” 阿冬刚走出去,荣华走了进来。令沁和傅平君已经打道回府,只剩荣华和笙歌。 “要不要去我家玩儿个两天在回宫,趁着机会在西京城好好逛逛?城北有些地方很是热闹呢!”笙歌歪着头,诚心诚意地邀请。 已经得了消息,赵长离要回赵家的消息。荣华公主微笑点头道:“好啊,有些年不见柔姨了。” 笙歌嫣然一笑道:“她可是老提到你,你要去了她保准很开心。” 她笑得人畜无害,诸葛荣华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对劲,不过正好顺理成章地去赵府就行,其他不重要。 荣华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前面那辆赵府马车,白嫩的脸庞上升起一抹微红, 她放下帘子,偷偷地笑着。 诸葛荣华想起自己跟赵长离初遇时,她身扮男装与平君一起到太学里来瞎逛。当谪仙般的他见着她一愣后,然后就冷漠着脸走掉了。 那时她八岁。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嫡公主诸葛荣华哦!”她走近他,跟他说她的秘密。 赵长离抬眼看她道:“公主万福。”眼神不喜不淡,却是避开她走掉了。 “你一生所求什么?”学官堂上问。 赵长离答:“天下太平,万民有福。” 她偷偷跟着他。 那时正值雨季,青石板铺就的台阶很滑,她不慎要跌下百步阶地。 他好像无有不会,一步跨五个台阶,像神仙一样飞奔而来,将她拦腰救下。 就是那个瞬间,她觉得话本里说的故事就是她这般了。只是不知道他还记得,被他救下的那个‘男儿’不,她容貌无双,只要见过都不会忘记才是。但看到笙歌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明白他一瞬间的怔住是因为什么。 但她是天子的嫡公主,身份高贵,自小受到万千宠爱,就连现在的皇后都对她犹如亲生女儿般。虽然她是做给父皇看的,但是她诸葛荣华,的的确确是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博学多识,心怀天下的赵长离才是她驸马的首选。 荣华公主跟着赵家之人回府,连上赵府的马车和府卫,加上公主的马车和大内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好不壮观。 赵玉如差了一个府卫去告诉父亲,公主驾到。 等一行人到赵府门口的时候,赵树寒已经领着一家子人在门口等候了。赵府的大门敞的大大的,苏贵妾的眼里饱含了热情,还有这些年相思的眼泪。胡氏和洛云祁也站在一旁。 赵笙歌刚下马车,便听得一声,轻柔盈美的声音。 “公主,我儿,你们可算是来了,我备了好些吃食等着你们……”苏贵妾看见她们就想走过去拥抱。为了不引人瞩目,这么多年她未曾去见过她,只是笙歌有什么,她也会送一份更好的去。 赵树寒拉住了她,弯下身子作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荣华微扶着他起来,脸上有些羞涩道:“姨夫可就别这般见外了,姨娘这些年可还好?” 苏贵妾由红嬷嬷搀扶着,眼中落泪,捂着帕子擦着道:“姨娘很好,只希望公主更好。” 赵笙歌站在荣华身边,没有放过她眼底里那浓浓的思念和得偿所愿的喜极而泣。 赵树寒轻呵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好让公主见笑。” 苏贵妾擦擦眼泪道:“笙歌很少这么久时间不在我身边,妾太想她啊!”说完拉着笙歌的手。 心底的猜测被证实,赵笙歌只觉得她恶心至极,一瞬间身体里升起极大的不适应,胸膛一股堵塞,让她都无法呼吸了。 眼底之处皆变了样,一时间天旋地转。如果荣华是苏贵妾的女儿,那她就是玉姨娘的女儿,她才是真正的公主。 小时候的笙歌,嚣张跋扈,霸道又蛮不讲理,只有玉皇后教育她,那样不对,应该如何。 可是现在,玉皇后已经不在了。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赵笙歌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笙歌……” 第三十七章——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是赵长离的声音。 她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怀里是她熟悉的未来太师的味道。 睡过去吧!再醒来便好些。 会好些的。 纵使已经活过两世,纵使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很聪慧很冷漠,但是面对自己一点儿也不想要的事实面前,笙歌自己还是没有挺住,她还是太脆弱了。 宫里面的太医来了之后,说笙歌只是前些时候着了凉,最近两天又没注意,吹了好些风,今日才发作。 没什么大碍之后,苏贵妾便陪着荣华聊天,赵树寒在一旁也陪着。 “笙歌在书院当真这般好?”苏贵妾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苏贵妾是府里做主的人,荣华一直跟她微笑说着,回道:“柔姨和姨父教导有方,笙歌说自己在家里三年刻苦读书,我们起初还是不信的,到了太学里第一场考试的时候,她就是头名,我就是再怎么刻苦也追不上她。” 苏贵妾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赵树寒倒是说起:“我就跟你说了笙歌是个孝顺的,为了让你不受非议,背着所有丫鬟,将自己关子屋子里学习。有时候做事是冲动了点,但到底她是年少。” 荣华在一旁又道:“笙歌妹妹自小容貌卓绝,现在是越来越美,太学的那些个公子,我敢保证啊,很少有不动心的。那个北寒的顾知寒我觉得,跟笙歌极配。听说今年要参加秋闱,定能上殿试,大学官说他能中探花,姨父你给笙歌看着点。” 苏贵妾反应了过来,赵树寒心底里有些为难。此番叫笙歌回来,是想要让她跟云祁的婚事定下来的。可是通过荣华公主这般说,他第一次觉得柔儿的决定仓促了点。 笙歌如此出众,怎可嫁给名不经传的无名小子呢!纵使洛家在地方也是望族,但跟西京城的公子哥比,差远了。 “荣华,你说的顾知寒可是北寒第一世家的那个?”北寒姓顾的可不多,那个顾是除北寒王外,最尊贵的姓。北寒顾姓鼎鼎大名,不知道荣华说的是不是那个,赵树寒问道。 荣华公主点头:“是,就是北寒顾家。” 赵树寒心里盘算起来,虽是异姓王下贵族,但是顾家富可敌国,几百年传承仍不衰败。笙歌要是嫁过去,也是很好的选择,那个洛家小子实在是差太多。 “笙歌不是公主,嫁不了北寒世臣。”苏贵妾看赵树寒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荣华公主见过笙歌的痴情样,免不得当起说客来:“姨娘,笙歌以后是要封公主的啊!我去跟父皇说说,姨娘和姨父去跟皇后娘娘求个情,一定能成的。” 苏贵妾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现在帮起那个贱人的女儿来了,忍下怒气,温温柔柔道:“荣华啊!父母都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远嫁的,我已经给笙歌选好了夫婿,她以后会幸福的。” 诸葛荣华觉得要把这个消息,明天笙歌传递一下,但她已经极力劝过她父母了,但是姨娘坚决不肯,她只能作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吧! 苏贵妾转移话儿,问起荣华其他的事情来。 渐渐夜深,悠悠转醒的笙歌只觉得眼皮有些抬不动,喉咙被无形的力量给遏制住了。难受,特别难受。 轰隆轰隆。 雷声伴随着磅礴大雨倾泻而来,她仿佛难过到极致,只觉得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依。她想大声的叫,可是多年来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叫。 绝望。 竹园的灯还未熄灭。 赵长离独自一人伴着火烛,灯下看书。 他抬眼,看着穿着单薄,随便裹着披肩,眼神涣散的女郎。 “笙歌?”他知晓她生了病,现在在院子里淋雨又算是怎么回事。 她看见他走了出来,将她拦腰抱起,搁在床上,给她捂上被子。 “把衣服换了,一会儿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赵长离找了自己的新衣服出来,递给她。 赵笙歌怔怔地望着他,手下接过。他解下床帷,轻轻道:“在里面换吧,我在外面守着。” 里面细细索索的声音穿了出来,没一会湿衣服就被她扔了出来。好一会都没有动静。 赵笙歌沉沉地在里面睡着了,但是睡得不是很实。 三更天里,大雨逐渐停了下来。赵长离在帘子外道:“笙歌?” 没人理他。 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理他。 赵长离慢慢撩开帷幔,她正睡得甜。他踌躇了会,决定直接把她抱回去,这雨说下就下,保不准一会又下,要是不停就麻烦了。 弯腰将她抱起,赵笙歌悠悠转醒,谪仙般的表哥近在眼前,鬼使神差,她凑向了那极具诱惑的薄唇。 温香软玉扑鼻,热息相间。 唇上的湿热触感,让赵长离的脑中一片空洞。 笙歌最会撩人,眼神迷离,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唇,看着他的俊美秀颜道:“在梦里真好,可以随便蹂躏表哥。” 娇艳一笑,然后闻着熟悉的味道沉沉睡去。他保持着一个很诡异的姿势良久。脑海中只浮现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赵长离抱起她来顿住,回味着那两个字:蹂躏? 嘴中念道:“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下雨天阿冬睡得很沉,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人敲她门。揉了揉惺忪睡眼,打开门被来人下了一跳。 表少爷抱着睡着的姑娘,姑娘身上还穿着表少爷的衣裳。 “她梦游了,淋了些雨,你去熬点姜汤来。”风华绝代的表少爷跟她吩咐着。 跟着姑娘老是见表少爷,这些年也习惯了他的貌美。阿冬并未失态,快速反应过来,行礼道:“是,奴婢这就准备去。” 围场上她就紧皱眉头,一直死练骑射,那日淋雨,今日才这般心绪不宁? 阿冬将熬好的姜汤给他。 赵长离开始给她喂起姜汤来。 喉咙间的异味刺醒了她,睁开眼睛,便看见未来太师表哥正坐在床前,手里端着瓷碗。 见她醒了,他便道:“醒了?” 笙歌郁闷的点点头,她明明记得睡在他的床上来着,那里的味道让她很舒心,怎么一醒来就回到这里了。想着头便很重,她摸摸脑袋,晃了晃。 “什么都忘记了?”赵长离知道她那时是迷糊的,便问问。 笙歌疑惑道:“什么?难道我后面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第三十八章——痴心相付的洛云祁 赵长离手下一顿,面上淡淡道:“没有,先把姜汤喝了吧。” 笙歌喉咙有些涩,端过姜汤来,全部喝下。一旁的阿冬递上温水,待她将口中的姜味散掉,望着赵长离道:“多谢表哥送我回来。” “无事变好,我就先回去了。” 他穿着素净的布衣,背影有着说不出的迷人。 笙歌目送他出去后,转眼看着她闺阁里,金玉镶嵌的华床,千年沉香正散发幽幽之香。若不拉上珠玉相间的帘子还有锦帐,就将整个屋子都照光亮的六颗东海夜明珠,价值千金的妆匣们,无一不透着华贵与奢靡。 阿冬将表少爷送出门外,回来将门关好,看着因病有些娇弱的姑娘道:“姑娘再睡会吧!奴婢在这看着,梦游了也有奴婢看着。” 表哥觉得自己是梦游吧!难怪他刚刚还问自己干什么还记得不。 都不知道她是故意跑过去的吧! “你睡罗汉床吧!明儿个随我出府一趟。”阿冬很聪慧,话少做实事,也是个忠诚的。笙歌便多有体恤她,很多事也不瞒着。 阿冬觉得,姑娘做的事总是有几分自己的道理,愈看着便愈觉得道理,自己便也学着。 “是,姑娘。”阿冬应着。 早晨,赵树寒上完早朝回来,便来看自己的亲生闺女,见她无事便放下心来。正要走,闺女可怜兮兮地拉住他的手,眼神无光道:“母亲为何要我嫁给洛家表哥?我宁死都不愿。” 赵树寒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你母亲在这事上,为何这样抉择。”其实他心中猜测,跟她选择他一样,好拿捏吧。 笙歌泪雨婆娑道:“谁都可以,偏那洛云祁不行!” “为何?”女儿这般讨厌洛云祁,可柔儿偏偏说过云祁心悦于她,笙歌也自小喜欢他,今日竟这般毅然拒绝。 笙歌收泪,浅浅答道:“洛家夫妇一心想让他青云直上,若他青云直上,心中还能容下我吗?父亲您对母亲情深义重,洛云祁其实早就有心悦的青梅竹马,更何况我一点儿也不崇拜他,甚至对他十分厌恶,我若嫁给他,便是生不如死。求父亲救我。” 赵树寒明白她的意思,但这么多年,他从未违背过柔儿。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温柔道:“容我想想。” 赵树寒年过三十,依然英俊秀美,虽不绝顶聪明,但做事及有分寸。苏柔于他是下嫁,但日子过得舒心,郎情妾意,好比世间鸳鸯。 “如果日后,我嫁给了他,我便是那佛堂的大夫人。”笙歌见她犹豫,决绝道:“我绝不会嫁给他。” “好了,为父会想法子的。”笙歌是他女儿,女儿天资卓绝,容貌绝世,名动京城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她是未来的乐华公主,什么人嫁不得,偏偏要嫁一个洛云祁。 赵父走后,没一会,阿梅走进来禀报道:“表少爷求见。” 笙歌心里想到的是赵长离,但马上又觉得不是,长离表哥从不曾找过自己。 那只能是洛云祁了。 阿冬跟着姑娘到了偏厅。 赵笙歌吩咐道:“让他进来。” 距老家扶风郡一别,已经快三年了。 已经十六岁的洛云祁,一身月白锦服翩然而来。他有着笙歌那世喜欢得紧的一双剑眉星目,整个人也看着俊美文气。只是,他骨子里有天生的凉薄。 “表妹安好。”洛云祁微微见礼。 赵笙歌轻笑道:“表哥多礼了。”她坐在罗汉床上,浅品茶香。洛云祁一时搭不上话,便将怀里的一个锦盒递给阿冬。 阿冬接过,送到笙歌的旁边。 洛云祁宛如一个翩翩君子,浅笑道:“这是我费尽心思从异国寻来,希望能得表妹欢喜。” 笙歌饶有兴趣地接过锦盒,里面装着一只像是短笛一样的物件儿,洛云祁起身到她身边,很自然拿过那物件儿,教她怎么看。 这物件她是见过的,第二世在大武是个比较普通的玩意儿,但是在诸葛王朝还是个稀罕物。 这东西有的能看千里,有的能看百里。 笙歌拿过一看,转动着物件,鉴定完毕,能看百里。 洛云祁见她动作熟稔,心中暗叫不好,莫非笙歌已经有了这物件儿? “多谢表哥。”她拿在手里把玩着,兴趣颇为浓厚。 洛云祁放心下来,神色愉悦道:“表妹喜欢就好。” 赵笙歌像是无意间问起自己不知情的事情来,作平常般道:“胡姨此番远道而来,莫非是为了亲眼看着表哥你进考场?” 她是高门贵女,动作极为优雅。洛云祁回想起那个晚上,她将他踢下池子时也雅态万分,近日在太学里远远看她更觉得表妹世间无双。 算学上她跟赵长离相比不输于他,女太学中更是拔得头名。都说她日后必定倾国倾城,是绝代佳人。能有这样的妻子,夫复何求。 许多人拿她跟赵长离玩笑,风华绝代的太学天才,与倾国倾城的女太学贵女相配至极。他怒斥那些开玩笑的寒门秀才,才发觉自己已经喜欢上笙歌。 面对她的不喜,洛云祁痛如刀割。 但她母亲跟自己母亲已经想好,要将笙歌嫁给他。她就是不愿,想必也不会违背苏贵妾的意思,比较婚姻之约,媒妁之言,哪家女儿婚姻不是由父母做主呢? 她就是一生都不喜欢他,也会是他永远的妻子。 母亲思考的更是周道,在他犯难之时,特地到西京城来,诚心诚意地请苏姨先为他和她立下婚约。 这两日嫡公主在,苏姨忙着还未开办此事。他便先来讨下姑娘欢喜,说不定她就不讨厌他了呢! 赵笙歌细细把玩着望远镜,想着如何采买多一点。从建庄开始,她已经不再只是止于保命,她心中有着更大的企图,如果有东风助她一臂之力,那她的宏图也不是不能实现。 洛云祁坐在罗汉床的一旁,脸色微红道:“苏姨记得你小时候颇为喜欢我,而我母亲也明白我对你一片深情,所以过两日为给我们定下婚事,待你及笄,我们就……” 他没有说完。 赵笙歌冷笑,用手中的玩意儿抬起他的下巴,不屑道:“就你?配得上我吗?” 第三十九章 你不配! “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妹你以后会喜欢我的。”洛云祁不甘示弱道。 笙歌放下他的下巴,灿然一笑道:“那表哥可不要后悔!” 洛家之人欺她辱她,这份蚀骨的痛,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她对他爱答不理,他倒是深情款款霸道起来了,还企图通过苏贵妾逼迫她同意这门婚事。真是无耻之极! 洛云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知道自己喜欢她,并且他有将她收于身后的机会,那他就一定不会放过。 起身,行礼告退。 雄赳赳气昂昂的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阿冬,唯唯诺诺地走上来道:“姑娘……这洛家公子简直异想天开。” 赵笙歌寻思了一会道:“通知蔻玉晚上来见我一次。” “是,姑娘。”阿冬答道。 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了,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洛云祁太贪心了。 午间,苏贵妾兴高采烈地叫了笙歌到梅园来,同笙歌和荣华说道。 “明儿个啊,就带你们去别庄上去住两天,那儿这两天景色最美,等过些日子可是京城贵妇人人都想去的地方。” 她说的是京郊外的摇山温泉,是外公给她的嫁妆之一。 荣华在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过,现在想来也是很久没去了,便同笙歌对笑一眼。 笙歌后面借着收拾东西的由头,走出清香阵阵的苏贵妾屋子。 最后听见句:“她就是这般,喜欢许多华贵的物件儿。” 荣华道:“有姨娘这般为笙歌打算,可真好,我母后去世的早,在宫中父皇顾及不过我来,平常总是孤单了些。” 一派其乐融融,有些人幸福不知其味,有些人却天生悲哀。 苏贵妾一心想着赵笙歌嫁给洛云祁,好让她嫁给吃人不吐骨头的洛家胡氏为媳。 去摇山温泉,也一并邀请了大姑娘赵玉如,表少爷赵长离。顺带也带上了胡氏和洛云祁。 胡氏示意自己儿子要跟笙歌好好培养感情。 于是他便寻了机会跟着落单的笙歌而去。 今日的她着平常不大穿的红装,纤纤细腰间系着金玉镶嵌的金带,上面闪闪发光的蓝色宝石,紫色宝石,粉色宝石在柔软的阳光下,散发着波状般的光泽。 白色珍珠编成的珠网挂在金带下面,更加突出她身段极佳。笙歌头戴璎珞流苏网,侧面插着金玉步摇,发后扣着蓝紫相间的朱钗。 闪闪发光的腰间金玉带上,还系着一根折起来的打鞭。 她纵身上马,对着跟在她身后的洛云祁道:“表哥,好巧,我要去山那边看看,你去吗?” 心意表妹相邀,怎可不去。 当自己是翩翩公子的洛云祁恣意上马,轻轻偏头,将长发甩于脑后道:“表妹之约,云祁哪敢拒绝。” 笙歌轻笑一声,纵马而去,洛云祁紧跟而去。 府里的风声,赵长离不是不知道。看着洛云祁跟着她,他便走过来瞧上一二。没想到她却……巧笑倩兮,笑靥如花。 但她嘴角的那抹笑,让赵长离觉得……绝没有洛云祁心中想象的那般简单。 行至无人之处,赵笙歌下马。 洛云祁随之而下,系好了马。周围都是刚长起来的野草,绿油油的。两匹骏马都悠闲的吃着草。 洛云祁刚转头,就被刚到他下巴的赵笙歌,抓住了胸膛的衣服,像往日那般嚣张道:“我是不是说过不要乱打我的注意?” 他低头瞧她,又撇开头不看她。令明珠生晕的脸浮现在在他的脑海里,心砰砰直跳起来,呼吸逐渐加深。 她嘴角泛着邪魅的笑,话音也不暖不冰。 洛云祁深深呼一口气,转过头不惧威胁道:“是,你说过,但我不怕,我心悦你,我就要娶到你。” 表妹突然离他这么近,让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身体的反应直击而来。他与瑶瑶表妹已经偷食禁果,姿容绝美的表妹在他跟前,他起了反应。 可是表妹年龄尚小,还不能马上嫁他为妻。 赵笙歌只觉得他恶心,将他推拒在地上,解下腰中的鞭子,道:“你要是让我打的过瘾了,我可能会考虑心甘情愿的嫁给你。” 看见她手中的鞭子,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一点还手的余地。洛云祁就打定主意要跑,可是听见她嘴里落下这句话,心动了。 狠下心道:“可以。”表妹身小力娇,能将他打疼到哪里去,男子汉大丈夫何惧弱女子之鞭? 直到身体上某一处被打的痛意钻心,他猝不及防的被击打跪地。一鞭子一鞭子地落下来,洛云祁逐渐脸色苍白,额间冷汗连连,他竟连跑的力气都没了,全身都快要失去感觉。 “你也配娶我?这么点痛都挨不得!” 笙歌打得愈发用力。逐渐,洛云祁失去颜色,彻底疼晕过去。 一直在暗地里看着的蔻玉,见女公子将人抽晕过后,连忙走了出来。 跪下相拜道:“女公子。” 笙歌眼里一片冷冽,看着被打晕的洛云祁道:“将他卖到人贩市场,差人将他买下,百般折辱三日,再将他故意放出来。” 等待的赵长离,见着笙歌一个人回来了。 她见着表哥的那张俊容无二的脸,浅笑吟吟道:“表哥怎么不多泡一会,我刚刚随便跑了会马。” 赵长离神色还是那般自然。 笙歌知道他自小父母双亡,在接进赵府之前,经常受到别人的欺负与打骂,所以性格及其淡漠,看着有些冷漠。可是他对她还是极好的,就像是亲妹妹也不为过。 表哥提醒她道:“打马后会有汗,你不如再去泡会儿。” “嗯。”笙歌想到的是,洛云祁不见了,她若先在外头会惹人嫌疑,但是也不能拖累表哥,便也劝道:“表哥也去再洗洗,一会儿我们一起用饭。” 说完双手推拒着他往里面去,直到他走进去了才放心。 大家都泡好了澡,笙歌和荣华围在苏贵妾身侧,一直到了晚宴,不见洛云祁回来的胡氏开始担心起来。 赵笙歌一脸平常的模样,似乎不知道洛云祁去了哪里,胡氏差自己家的小厮怎么找也找不到。 最后没法子,神色焦灼地看着苏贵妾道:“柔妹妹,快帮我找找云祁吧,好半天都没有他的身影了。” 苏贵妾正与爱女说着话,可是胡氏却说自己儿子不见了。如果真的是不见了,只能说明这里不安全,那她只有把公主送回宫里。以后再见到公主,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她面色不喜,但也只能差人先去找找。 “夫人,那边有洛公子遗落的物价儿……”家丁过来禀报。 第四十章 步步谋算 一行人匆匆赶过去,是洛云祁贴身的玉佩。 胡氏见了亲生儿子从不离身的玉佩,躺在地上,一下没了力气,倒在地上痛苦:“云祁……”一时间哭天喊地起来,声音愈来愈大。 苏贵妾见状,美眸中闪过一丝厌烦。看了看四周,很明显地被人劫走的痕迹,看着荣华抱歉道:“姨娘没法留你了,我先送你回宫去,我这庄子怕是进了歹徒。” 纵使她再不舍,但为了女儿的安全着想,她必须这么做。 诸葛荣华眉间露出一丝犹豫,苏贵妾拉住她的手道:“出了恶人,姨娘担心你。下次去太学之前,你再来府里住两天,我到时候去宫中接你。” 两人正讲着话,胡氏半爬半走,跪到苏贵妾脚下求道:“求苏夫人去救云祁吧。” 苏贵妾没法,人是在她这不见的。 赵笙歌站在赵长离身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突然赵长离问了句:“人怎样了?” “被我打了一顿,然后卖了,准备凌辱三天再放回来。”笙歌悄悄道。 赵长离问:“为何?” 笙歌看着他的眼睛发亮道:“他不择手段想让我嫁给他,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我已经有心悦的人,哪能被他欺负去。” 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没有一丝丝遮掩。赵长离的耳廓浮上一抹可疑的微红,他撇开自己的眼睛,只道:“不要玩的太过分。” 笙歌把玩着腰下垂着的宝石,皱皱眉道:“我已经警告他很多次,如果下次再犯,我保不准将他卖到北寒去。” “嗯。”她很少对人真正地生气,该是洛云祁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赵长离想着,就当没看见那幕吧。 苏贵妾当即带所有人回府,找了大理寺卿查案。再三问胡氏,洛云祁最近有没有同别人发起纠纷,胡氏一直哭着道:“他刚从太学回来,没有招惹过什么恶人。” 大理寺卿寻着案发地址找,但最后还是断了线索。 洛云祁不见的第一天,胡氏还能哭。 第二天,胡氏绝食。 第三天,胡氏逼迫苏贵妾发动最大的权利,去找她的儿子。 苏贵妾怒道:“你儿子泡个温泉都能被劫,而且人家不劫财,你说是多大的仇恨呢!你胡氏为人刻薄,哪个不知道,现在儿子不见了,我帮你找大理寺,人家也尽心尽力地帮忙查案,你现在这般逼我是想要干什么?” 赵树寒刚回来,就看见剑拔弩张的胡氏和被气得不轻的苏贵妾。 胡氏一看见赵树寒就道:“我儿子是到你们府里来同笙歌定亲的,你们拖着不定,现在好了,我儿子不见了,你们还安安心心地在这坐着,有没有良心!” 苏贵妾怒骂道:“你连你儿子怎么得罪人的都不清楚,现在却来怪我们!” 赵树寒见胡氏此刻的模样,心里厌烦之极,干脆道:“就算是找到洛云祁这婚事我也不定了,什么人真是……” 胡氏火冒三丈道:“我儿子还没死呢!你们就如此做派,不怕传出去被人耻笑吗?” “你真当你儿子是人中龙凤,没我多年打点,他没有今日这番成绩!”赵树寒翻脸道。 胡氏气急道:“你……” 阿月跑了进来道:“老爷,夫人,洛公子回来了。” 笙歌早就知道洛云祁,跑出来就会回到赵府,特意在门口等着。 这三天受尽屈辱的洛云祁,看着一身绯色罗裙的赵笙歌。她站在迎松之下,背对着阳光,笑眯眯道:“表哥,还想娶我吗?” 洛云祁脸上没有血色,不吭声。 她慢慢走近他,踮起脚,将头凑在他的耳旁道:“最好是给我摆平了屋里的事,如果说的不好,我可是会生气的哦!我要是真的生气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绝美的容颜配上邪魅的笑容,说不出的迷人。 洛云祁点头,失去所有的戾气道,平静道:“知道了,表妹。” 在笙歌的目光中,他走向梅园。 “我的儿。”洛云祁还未到梅园,就被胡氏给抱住。 见母亲落泪,洛云祁替她擦擦眼泪道:“我没事,母亲。” 说罢,洛云祁往梅园走,胡氏一边擦眼泪一边疑惑问道:“你进去干什么,我才同她们吵完架……” 洛云祁停住,心中暗道,果然如此。笙歌的目的就是这些吧!她懂得母亲的劣点,更能把握住他,一步一步都在她的计谋之中。 “母亲,一会赔不是,然后我怎么说就怎么做。”洛云祁自信进屋。 看见双膝跪下的洛云祁,坐着的苏贵妾和赵树寒都站了起来。 “侄儿给姨父姨母添麻烦了。”洛云祁一脸认真和自责,然后磕一头。 人家礼仪备至,赵树寒不好再发怒,双手扶他起来。 “没事,回来就好。”赵树寒道。 不过,他还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胡氏那样的婆婆做儿媳,干脆道:“本官考虑了一下,笙歌尚小,还不好婚配,你年龄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可自行婚配。” 苏贵妾刚才虽然生气,但是现在反应过来了想过要说什么,却又觉得不能说什么。 胡氏擦了擦眼泪,上前道:“柔妹妹,我给你道个不是,前面都是我太着急,才怒不择言的。” 赵树寒可不管这么多道:“别说了,我们两家不合适。” 洛云祁心中猜测变成真实的结果,他道:“只要笙歌妹妹说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便死了心。” 话音刚落,门外一声娇俏银铃声传了进来:“我不同意。” 果然,是她预料之中。 赵笙歌走了进来,看着洛云祁道:“这婚事我打死都不会同意。” 洛云祁道:“我真心心悦笙歌,但她不愿,那就作罢,如你后面改主意,我永远在。” “儿子你……”胡氏警告过他,不能被儿女私情蒙蔽了眼睛,可是看他的样子,分明是已经坠入爱河。 洛云祁这一刻,真的像是一个翩翩君子,温文尔雅作礼:“姨父,姨母,侄儿和母亲便不便叨扰了。” 因为荣华被迫回宫,苏贵妾所以发怒。现在想给赵笙歌配的婚事,还没正式开始就解除了,她有点懵。总觉有些不对劲。 “他是被谁绑走的。”苏贵妾喃喃自语。 第四十一章 要玩就玩点刺激的 赵树寒答:“谁管那么多,他自己的糊涂账。” 笙歌补上一句道:“没想到人前仪表堂堂,背地里也有一摊鸡毛。母亲您的眼光变差了呢!下次可要给我挑个好的才行。” 苏贵妾将目光投向自己细致养大的孩子,一时间找不到话说,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她没有抓住。 赫连玄泽潜进赵笙歌的海棠苑时,她正在她闺阁楼上俯瞰下方的景色。便坐在她花廊下的秋千上,探着个头悄悄瞧着。 四月里,西京城里最常开的花是芍药和牡丹。它俩时时让人不能轻易分清,同样有各自的美,相似又有不同。微风一吹,层次叠加的花瓣们翩翩起舞,醉人心神。 她逆光而立,唯有项间的璎珞圈上的蓝色宝石发着悠悠的光。朱红色的楼阁衬得她娇腮晕红,清澈但不完全见底的眼睛含着淡淡的忧伤,没人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突然,美人回头。 她头上的金玉步摇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黛眉微挑,卷长睫毛轻轻抖动,眸光不甚在意地看向赫连玄泽道:“你还要看我到什么时候?” 赫连玄泽没想到自己早就被她发现了,将手里的扇子一展,轻轻扇着,惴惴不安道:“可不是我又故意闯你院门啊!是你平日老不出府,我最近实在是没得玩了,就想进来让你跟我出去逛逛。” 赵笙歌这几年的确不大出门。赫连玄泽不喜欢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的朋友,对这个对他爱答不理,时而亲近,时而冷淡的笙歌入了些心。 若说他这个朋友对她不重要吧!可是她花好几千两请他玩;可若说重要吧!她宁愿呆在府里日日读书,也不愿跟他出府多玩几次。 赫连玄泽着深蓝色圆领长袍,黑发以镶白玉金冠束着,面貌丰神俊貌,身量修长,腰间束着一条绯色玉石锦带。他一缕长发被微风拂过,风流倜傥的本质,随着他唇稍的漫不经心显现。 “你玩的那些个都不好玩,要出去玩就玩个刺激的。”笙歌依在凭栏上,俯瞰着他。 满身金华的赫连玄泽来了劲,走出花廊,双手叠在额头上遮阳,朝上面的笙歌问道:“什么事很刺激!” 笙歌扶了扶云鬟下的碎发,轻笑一声道:“仗势欺人!” 赫连玄泽愣住道:“怎么个仗势欺人法!” 阁楼上的娇娥黛眉微扬,眼波流转,卖弄关子道:“等会你就知道了,在下面等着我。” 他是听说过这赵府五姑娘横行霸道,小小年纪便嚣张跋扈。但他接触的笙歌不是这样的,初次相遇的时候她弱小可怜,知书达理。近两年来愈发自信和让人捉不透来。这样的感觉很不好,有点自己在原地踱步,别人不知道跑了多远的无力感。 没一会,她的婢女端着一份四菜一汤过来,搁在百花廊下的石桌上。 “世子请。”阿秋笑着请世子用饭,又说道:“您可要多吃点,姑娘说一会要出趟远门呢!奴婢也要去吃点东西,一会子好一起走。” 赫连玄泽跟阿秋也算是老相识了,每次都是她出来款待她的。 玄泽问阿秋道:“要去哪儿?” 阿秋道:“姑娘的心思谁都不能猜到,世子还是先吃点东西。” 看着阿秋,又想起她的贴身侍婢阿冬,又觉得在她院子见过的所有侍婢,个个精明机灵。想起自己除了个宋默将军,其他都是些蠢笨不堪的大汉,心里头有些不愉快起来。他回去也得自己培养一些得力干将才行。 笙歌说等一等,他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 正准备上前去敲门。 门开了。 一袭黑色劲装的女公子笙歌走了出来,她头戴镶金紫玉冠束发,腰间用镶珠石花卉带头腰带,下垂一红玉佩。肤如凝脂,眉目如画,鼻若悬梁,唇若涂丹。 赫连玄宴呆呆道:“咱们这是干什么去?” 笙歌只管往前走,手展小扇,水漾大眼含笑道:“惩奸除恶!” 他百思没得其解,站在原地不走,两婢女阿冬和阿秋,跟着笙歌也不等他。人快走远了,赫连玄宴才发觉,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四个人绕路走偏门,出了府。 在府外等候的蔻玉向笙歌行礼道:“女公子。” 笙歌扶起她起来,问道:“准备好了吗?” 出府路上笙歌已经跟他说清楚,此次去是要为她报仇的。 被西京城禁锢的赫连玄泽听到笙歌的决定,顿时心生火热起来,对着宋默道:“宋默,带五十名将士在城外灞桥集合,记得乔装打扮一下。” “是。”宋默领了命,赶紧骑马回府召集人手。 灞桥外,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走去。 林荫马道上,林汉摸不着头脑,看着前面拦路的一群布衣。 宋默见来人,在马车外弓腰道:“两位公子,人来了。” 笙歌先出了马车,伸出白玉纤指,指着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林汉,口中轻呵道:“把他给我抓了。” 林汉本来已经认出当年见过的那行人,更认出了他亲自从西京城拐来的贵女,脚下就想跑,可是上过战场的将士们将比他跑的更快。 很快,他被带到笙歌的面前,击打跪地。 笙歌围着林汉走了一圈,从蔻玉手中接过一把匕首。 匕首柄部由红红绿绿的宝石镶嵌而成,刀鞘则是由一些金丝和银线勾勒着羽凤,白皙的手腕轻轻用力,她右手拔出匕首。 停在林汉背后,扬手猛扎,林汉痛的大叫一声,却浑身无力,血流不止。他倒在地上疼的抽搐,笙歌的祥云钩金足靴落入他的眼底。 林汉的眼里升起恐惧,求饶道:“姑娘饶了我,饶了我吧……” 他一直哭喊。 旁边的赫连玄泽看的一愣一愣地,他不是没有见过血流不止的画面,但他没有看见过十几岁的姑娘,能这么冷静狠绝。 笙歌用刀柄挑起林汉的下巴,然后又用匕首敲了敲他的黑脸,终于开口道:“你不是说被你找到我就完了吗?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倒是起来啊!” 林汉没想到,面前的小姑娘这么心狠手辣,求饶丝毫不管用,忍痛谄媚道:“姑娘就不想知道是谁要拐卖你的吗?” 第四十二章 留后手的林汉 她冷笑一声,敲敲他的头,说道:“还是挺聪明的嘛!” “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一滴都不能给我忘记。”笙歌继续道。 林汉在这个行业混,知道自己会有不测的一天,但他很警觉,每次都会留着点活命的机会。 他忍着疼道:“是是是。姑娘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呢!” 没办成事情,那嬷嬷还特意找过他,还要走些定金。林汉本来就对她不满,现在被拐的姑娘带着大队人马,找上门来。看她们的装扮,男子头戴白玉冠,寻仇来的贵女紫玉冠束发,衣裳料子华贵至极。根本不像那个嬷嬷说的只是普通小官之女,而是根本就惹不得的高门贵女。 笙歌转头看着蔻玉道:“人交给你了,如果他想跑,就杀无赦。” “是,女公子。”蔻玉道。 林汉哆嗦了一下,没想到心底里的那点小心思也被看穿了。 蔻玉和庄上的府卫将人带走,笙歌和赫连玄泽走近那辆马车。 宋默打开马车的门。里面七八个样貌姣好,衣衫破烂的女童都怯怯地看着她们。有几个女孩瘦骨嶙峋,面黄肌瘦,但底子很不错。 阿冬不忍心道:“她们瘦成这样,父母还能忍心卖她们到窑子里去,真是妄为人父人母。” 笙歌走近她们,朝她们伸出手来道:“你们出来,我不是坏人。” 宋默跳下马车,在一旁看着。 刚刚还喊打喊杀的笙歌,此刻卸下冷漠的面具,温柔地朝着里面的小孩伸着手。有个大胆的小孩小心的将手搁在她的手里,笙歌将她拉了出来。 第二个,第三个……第九个。 阿冬拿出吃食给她们,阿秋负责给她们水。 “很多姑娘都得不到父母的爱,为了家里的哥哥弟弟,被父母卖了,有的被卖到别人府里当丫头,有的被卖到窑子,一生一世都被别人瞧不起,永远脱不了贱籍。”笙歌站在玄泽的身边,低声道。 玄泽道:“这似乎是无法改变的,如果我的家族没落,我可能也比较惨,我以前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笙歌抬头看了看阳光,道:“是啊,每个人一生下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也从没有人问过她们是否愿意出生在这个世上。只有人讲,百姓孝为先,可是当长辈不慈的时候呢?又该怎么办,没有一条明确的路给她们。” 玄泽陷入深思。 “这些女子,被看不起她们的人玩弄,看得起她们的人又从来不会去找她们。一生悲苦。” 浅浅低低地声音落在玄泽的耳朵里面,听着听着他觉得难受起来。 “商纣亡是妲己的错,大唐亡是杨贵妃的错……可明明她们不是男人口中的弱女子吗?怎会有这般的力量涌动一国灭亡。”笙歌略微提高了些声音道。 玄泽疑惑道:“商纣?大唐?” 陷在自己回忆里的笙歌,被他的疑惑声喊醒,看着他笑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个世界对女子的禁锢多了些,不公平也多了些。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执著于公平或者不公平了。” 这个世界没有商纣,也没有大唐,但所有的东西都差不多。 她说的话他愈发不明白。 笙歌知道他年龄尚小,不懂这些,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玄泽自己思考了会,半懂半不懂,不过他不是很在意这个。他在意后面怎么玩。 他道:“接下来做什么?” 笙歌眸光微深,又清浅上转,眼露微光,道:“截人。” 转头向所有人吩咐道:“一会儿肯定会有人来这里找,你们隐藏起来,我示意,你们再出来。” 人贩一条路的管理者并没有按时间接到人,于是他们便飞鸽传书,确信林汉是出事在了这条道上。 先来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眼漏精光的男人。他看着一匹骏马上,有一蒙面锦衣男子,身量小巧,手里搁着把弓箭。 旁边侧翻的是林汉那辆马车。 “这位爷,旁边的马车可是您干的?”罗汉到车里操起了家伙,手里拿着把大刀出来。 用面具罩住脸的笙歌答道:“正是。” “林汉呢!”罗汉面露狠色。沙帮横行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跟他们做过对,今儿偏偏有人往死门上闯。 笙歌道:“死了。” 四月天里,这小道旁的树叶不够茂密,阳光斑驳下的面罩人拉起了弓,对着前面那个尖嘴猴腮的人。 罗汉冷笑一声,真当他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马背上的人身材娇小,看肤色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让他一箭,然后把他抓下马来,再好好收拾也成。 “咻……”铁箭被射出。 “铛……” 罗汉看着铁箭穿过他的大刀,从他的耳边过去。碎发断裂,面前抵挡铁箭的刀也断成两半。他后知后觉不对,准备往林子里面跑。 可是笙歌没有给他机会,手中一松,铁箭射中他右侧大腿。又一只箭,射中他左腿的腿肚。罗汉无法再跑,翻过身了瞧着马背上的公子。面露恐惧,一步一步的往后爬。 笙歌策马而近,低眼看着地上的罗汉,讽刺道:“有没有想过你也有今天呀!” 她娇柔含冰的声音,让人知道她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娇娥。 罗汉赶紧装可怜求饶:“女侠饶命啊!我家里有个怀孕的娘子还在等我回去呢!我们一家人只靠我一个人养活,求女侠不要杀我。” 马上女娇娥嗤笑一声道:“好笑,你一个青楼人贩会有一个完整的家?明明今儿个睡这姑娘,明儿个睡那姑娘,瞧上谁就睡谁,现在倒是装起可怜来了。” 不管在哪儿,经常装可怜博取女人同情的男人,都是坏到骨子里的。只可惜她赵笙歌不会上当,这世间很多东西她都已经看透,这骗人的恶心男人段位太低。 她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再听见。 抬手拉弓。 罗汉大叫:“救命啊!” 刚刚赶到的六七个人看见自家的兄弟,双腿满是鲜血的倒在地上。 罗汉看见自己的帮手来了,顿时露出凶狠之色,他急道:“快杀了这个女人,林汉是被她带走的。” 那六七个大汉一听是个女人,又看她身量,顿时色胆包天,其中一个道:“好辣的小娘子啊!” 第四十三章 她的恶毒不是浪得虚名 罗汉看着不甚在意的兄弟们,急道:“快一起杀了她,她是个练家子。”刚刚那几箭,可以看得出此女子一点都不简单。她箭道霸气凌然,不是娇弱女子所能有的,就那力道,是个会的。 调戏笙歌的男子长得五大三粗,看着罗汉道:“你也太没用了,区区一个小娘子就把你搞成这样。” 随即向笙歌走去,嘴里不干不净道:“来,让小爷开心一……” 话音还没落,众人都还没怎么看见马上女子的动作,往前走的大汉轰然倒地。他胸前一片血色,铁箭赫然插在上面。 “一起上啊!都说了她不简单!”罗汉扯着嗓子喊道。 众人这时才警惕起来,带头的男子道:“一起上。” 这时,马上的女子丢下了弓箭,她轻轻抬手。 领头的大汉开始飘飘然起来,心里想着莫不是这女子单单对他臣服? 突然,四周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过来。约莫三十几个蒙面的布衣男子包围了他们。 罗汉绝望了。 他们手握锋利大刀,眼神锋利,一看就是实战经验很足的样子。人贩大汉们,不敢反抗,放下了武器。 赫连玄泽看着里面的几个人道:“这些人怎么办。” 笙歌骑在马上低下头来,小声道:“想办法送他们去宫里当差,做最苦最累的活那种。” 赫连玄泽忍俊不禁,忍不住大笑道:“你也太恶毒了吧。” 笙歌眸光灼灼道:“不这样,我鼎鼎大名的性格岂非浪得虚名?” “他们该死,尽做这些畜生的事。”赫连玄泽不想她这样自贬,劝解道。 林汉最后喊道:“你这个小娘子这么辣,没有男人会喜欢你的。” 笙歌示意玄泽将弓箭递给她,而后再给林汉一箭。 她眸光微深,眼含讽刺朝林汉道:“你可以再多说一句,我送你去见阎王爷。” 果真,他闭嘴不语。 玄泽很气愤,道:“这人嘴巴太烂,怎么不趁机杀了他!” “后面或许有用!”笙歌嘴角眼神带着神秘,看着维护她的玄泽笑道。 玄泽追着她问:“什么用处?”笙歌却不答,骑着马准备往西京城走。阿冬坐在马车里,右手靠在车窗上,将下巴搁在手上,用崇拜的眼光看着自家姑娘。她刚刚咻咻咻的几箭,简直让人惊心动魄,也让人看得大快人心。 她是府里的家生子,虽然之前赵府并不是京城勋贵,但她长在赵府,没有挨饿受冻过。看见那些衣衫破碎不堪,饿的瘦骨嶙峋,然后被卖到人贩手里的女童,才觉得自己所知甚少。 像阿秋好一点,会点功夫,还可以自保。 如果她离了赵府,她自己可能活都活不下去。 阿冬心里愈发钦佩起自家姑娘来。 想着自己也要向阿秋学点功夫才行,现在阿秋可以护送那些女孩到山庄去,可是自己就不行。如果会点武,就不是现在她坐马车,姑娘骑马了。 第二日清晨,笙歌一行人才回到赵府。 一觉浅眠到申时。 笙歌唤了阿梅进来伺候洗漱。 阿梅一边道:“长公主给姑娘送来请帖来,说是给静县主庆生,时间是四月十六。” 笙歌点头,就算她不大喜欢那样的假惺惺聚会,但同窗过生她还是必须要去的。诸葛静对她向来很好。 阿梅推开窗,让外面的和风吹进来。珠帘上的翠玉玲玲作响,外面搁着的芍药开得正好。阿梅剪一朵下来,将姑娘屋里的那朵重新换掉。 笙歌插好最后一支珠钗,偏着头照铜镜,平常般问起:“表少爷在府里吗?” 阿梅走了进来,答话道:“阿兰去送吃食的时候,里面有一位公子在做客竹园。” “是何容貌?”笙歌来了兴趣。 阿梅想了一下道:“阿兰好像说姓顾,长得一表人才。” 那就没错了。 笙歌翻起小铜镜,细细照着自己的妆容。幸好今日没有偷懒,面色也红润,扣下手中的铜镜道:“我去趟竹园,你让阿冬拿上我最近做的糕点,还有前天写的字儿。” 顾知寒正在竹园里给世子烹茶。 突然,有人敲起了竹园的门。 阿虎走过去开门,看见是五姑娘,一时间愣住。五姑娘不是从来不敲门的吗?她又不是不知道这门从来就不会上锁。 笙歌从他旁边走过,阿冬轻笑道:“呆子。”声音像蚊虫般小,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女郎转过廊角,眉目宛然,美如冠玉。月白色上衣下是钩金的月兔纹样百褶裙,头插月桂步摇。肤如凝脂,领如蝤蛴。 她唇畔含笑而来,只道:“表哥,我来给你送糕点。” 竹园已经新生绿叶,夕阳渐渐西下,顾知寒和赵长离在这亲自煮酒烹茶,意境高趣。 顾知寒道:“美酒香茶配赵妹妹的糕点最好不过。” 笙歌还是带了两份,先给了顾知寒。 “顾大哥先请。”笙歌笑眯眯地将食盘搁在他面前。 这才拿起另一份,推到赵长离面前道:“表哥吃。”自己也随手从里面拿了一块,在表哥身侧的石凳上坐下,位置是顾知寒的对面。 “慢点吃。”赵长离嘱咐道。 他没有立即吃,而是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她的面前。然后才开始吃起糕点。 笙歌差点噎住,很自然地拿起茶杯,细细咽下。心里头腹排起表哥,平时不怎么多说话,现在差点害她在顾公子心中成为一个不优雅的姑娘。 顾知寒倒是没发觉她的小小动作。 但赵长离却轻轻瞥了她一眼。 “今日是过来给我看你的字?”赵长离清清淡淡道。 笙歌点头,将字儿拿了过来。是两张完全不同风格的字,一张俊秀的簪花小楷,一张是有大家之范的行楷。 顾知寒瞥见那行楷,眼底一抹惊讶,赞不绝口道:“赵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自那日跟长离比算学开始,就知晓她聪慧,在围场里她一舞震撼人心,没想到她的字儿也写得这么好。 赵长离点头称赞:“极好。”他做的很端正,明明一普通坐姿,在别人身上不足为奇,可是他就是那么普普通通一坐,愣是坐出超然世外的感觉。 北寒顾家,顶级的书香门第。当代之中出了两位名家大儒,顾知寒来京科考,犹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她就知道,顾知寒会欣赏这些。微笑颔首,不紧不慢道:“都是表哥教得好。” 第四十四章 何惧世人? 在顾知寒眼里,赵笙歌是个知书达理,温婉聪慧的女子。但西京城里,无论男女老少,对她的风评都不佳。 想想她小小年纪,便遭受这些无妄之灾,顾知寒便心有怜惜。知道她喜欢世子,顾知寒觉得自己有必要相帮一二。 这些事情她应该都知道。于是温文尔雅的顾公子劝慰又不失夸赞道:“我三生有幸能识得赵姑娘。” 笙歌凝眸望向他。 顾知寒继续道:“最近也老是听得一耳,不应听那些嬷子流言误会赵姑娘,想必当初诋毁赵姑娘的那些人,如今都在后悔莫及呢!” 三生有幸?嗯,该是留下极好的印象了。 笙歌莞尔一笑道:“也说不上误解,我就是她们眼中的那种人。” “这怎么说?赵姑娘不是在自暴自弃?”顾知寒愣住,反问道。女子的名声极为重要,她被许多人在背后嚼舌根,小小弱女子,怎么受得住那么多人的流言蜚语。 中间的赵长离吃了一块糕点后,又拿起一块继续吃。 笙歌对着顾知寒悠然一笑,卷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着,眸子里透着狡黠的光,道:“我确实嚣张跋扈,我也确实恶毒狠辣。” 顾知寒心里抖了一下,他本意是为赵姑娘赢得些世子心啊!怎么赵姑娘却偏偏承认这些,只当她面对有心人的诘难,所以自暴自弃。 他瞥了一眼吃糕点很认真的世子,道:“我认识的赵姑娘绝非是这样。” “顾公子所说是也!我虽嚣张跋扈,但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并且我还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我虽恶毒狠辣,但绝非是无端挑衅,没有头脑之人。” 一个人被流言蜚语困扰,自己却能独身之外,她继续道。 “我是荣国府外孙女,深受当今天子皇后宠爱,无人敢明目张胆欺我,只敢背后诋毁,这是一种嫉妒。但我觉得很知足,因为我拥有着别人毕生都无法企及的渴望。比如地位,比如相貌。” 笙歌说完,歪歪头可爱骄横至极。 她的话顾知寒听得很新奇,若是平常哪家贵女受了这番流言蜚语。她的家人第一反应就是她丢了门楣脸面,可笙歌却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宠辱不惊默默蛰伏三年,在太学一鸣惊人。 流言不攻而破。 顾知寒开始向赵长离进言道:“子修兄能有这样聪慧的妹妹,真是你的毕生之福啊!” 赵长离抬眼道:“是。” 他一贯神色平淡,言语极少。要不是有天人之貌,恐怕很让人忽略到他的存在。 后来三人说起北寒的茯茶,笙歌便道:“你带的可多吗?送些我可好?”音色娇憨,可可爱爱。 顾知寒点头道:“差人给你送来。” “这就麻烦了,阿冬去取就好。”取茶是假。想知晓些他更多的爱好才是真。 他本想赵姑娘不必这么麻烦,可是她一本正经的坚持,便也作罢,随她去了。 顾知寒起身告辞。将空间留给二人,心里想着赵姑娘,会不会心里正恼着他这个挡眼的活人。 笙歌说要送他,被顾知寒拒绝道:“赵姑娘让你婢女送我就行,你俩平日就没有太多的交集时间,趁休月你再向子修兄多请些学问,于知识上对你更有裨益。” 也罢,不能太过于关心男人。今日交谈,已经足够。 阿冬道:“顾公子,这边请。” 出了府阿冬跟着顾知寒一道儿去了顾府。 到了偏门,顾知寒刚要下马车,却听得一声惊呼:“顾公子小心。” 然后阿冬的身子抱住顾知寒,就往地上滚去。 “咻……” 一只银箭射在马车的车门上。 顾知寒拉起阿冬往门内走去,身边的侍卫拔刀开始向刺客追去。 “你没事吧!”赵姑娘这婢女倒还救他一次了。 阿冬振奋着:“没事。”终于像小姐和阿秋一样,热血了一回,现在想想刚刚像是做梦似的。回去她要抓紧时间练武,以后好堪当姑娘吩咐的大任。 对别人有一扑之恩的阿冬回赵府,不仅带回北寒名茶茯苓,还带回了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了自家姑娘。一心想立大功的她,觉得不能告诉姑娘她差点受伤的事情。 笙歌困惑想着,这顾公子该是看她年龄尚小,还没往那方面想。也罢,过两年在说些谈婚论嫁的话,这两年就做好朋友就行。 “姑娘,老爷来了。”阿梅在门外禀报。 阿冬正伺候着姑娘看书,笙歌将书收好,走下阁楼,到了一楼的厅里。 见背对着她,看园中盛景的赵父道:“父亲安好。” 赵树寒摸着下巴的青须,饶有兴致道:“笙歌,你把这院子改造的不错。”柔儿说过女儿近两年来,银钱方面用量颇大。但这一看,他儿都是用对了地方的。 但许久不来这海棠苑,一来就发现,这海棠苑特殊又雅致,一步一景,自出心裁。高树与低树俯仰生姿,花时不同的多种花树相间。 他儿究竟是找了怎样的造园大家,才能有这样意趣别院。 笙歌道:“谢父亲夸奖。” 赵树寒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他自己丝毫不知情,给予她莫大的疼爱。一丝沉重,压抑在她的心头。 “为父啊,今儿就是来看看你。”赵树寒已经看了她阁楼一层,没想到她会收集孤本,藏百书。琴棋书画各一室,那些个字写的堪比大家。如此看来,他和柔儿作为笙歌人父人母,很是不了解她。 笙歌坐在那,端庄稳重道:“母亲一直为我呕心沥血,还恳请父亲不要到母亲那夸赞我,我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准备给母亲。” 赵树寒皱眉。 那日柔儿情深意切,有些拈酸吃醋道:“夫君与笙歌,对我有小秘密,外人面前我装开心,可是心里还是很难过的。” 看他犹豫,笙歌猜测苏柔应该是跟他说过什么。 便再道:“这一次,我给母亲的惊喜会特别震撼人心,我先告诉了您,母亲虽会小难过,但是在收到那份我精心准备的大礼时,还是欢喜会多过于小难过。请父亲务必答应我。” 赵树寒是个重诺的人,只要他开口,一般都能做到。 他想了想,点点头道:“好,笙歌你只管做。” 第四十五章 温柔多情的洛云祁 洛云祁已经不大记得小时候的笙歌了。 但他总能回忆起那个丫头,喜欢笑,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叫他表哥表哥。 什么时候开始,不这样了呢? 赵府后门的偏门开了。 先出来的是她的贴身婢女阿冬,一连等了好几天的洛云祁,心中沉重的石头落了下来。摇晃的金枝玉兔步摇,鞋尖顶珠的绣鞋落入他的眼里。随之,他心大喜。 连忙走过去道:“表妹,我在这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你了。” 笙歌见他满脸喜悦,微微叹口气道:“有什么事?” “我找到个有趣的物件,给你送过来。”洛云祁尽量不提两人之间不高兴的事,顺着她的心情说话。 她站直身子,问道:“什么有趣的物件?” 洛云祁拿出一本孤本琴谱,在三百年前,传说已经失传的无忧曲。笙歌知道这个,洛家祖上曾经也发达过,但一百年前已经逐渐落寞。 无忧曲她识得也认得,更弹得。这曲子原本就是他家的,为了不被其他人惦记,就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如今洛云祁想要讨她喜欢,连这传家之宝都拿出来哄她开心。 可笑,又可悲。 洛云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拿出自己家里最珍贵的东西,可笙歌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兴奋,没有欢喜,眼底里连神色都没有变过。冷漠,不屑,无视。 “我和你家的口头婚约已经解除,洛公子不要自讨没趣了,我跟你是不可能的。”轻身上马的笙歌,居高临下地对洛云祁说着。说完,轻呵了一声,骏马慢慢奔驰起来。 他无能为力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笙歌和她婢女远去的背影。心里头有块东西在急速的消失,一点点也抓不住。 他做梦都想要的结局——笙歌一身凤冠霞帔,与他高堂齐拜,问他夫君在外粥可温衣可暖?如今已是一场彻彻底底的黄粱美梦。 洛云祁好友梁浩,忍不下心,上前劝道:“赵府五姑娘以后是要位尊公主的天之骄女,外公是一等老国公,地位与你本就差的远,你跟她能说的上话已经是莫大福分,就不要这样作践自己了。” 梁浩与他一同长大,发现他每天从太学到赵府奔波二十几公里,三天前就跟着他,云祁每日等在这里,今日好不容易见面却备受冷落。他自然心里为好友心疼。 洛云祁双眼无神道:“你不懂,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差点她就是他的未婚妻。怎么就变了呢? 洒脱飘逸的鹅黄身姿,随着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巷子深处。 昨夜一场雨,将树上的娇花打残,未落的娇花失去原本的一半颜色,变得有些暗淡。 京郊城外,一片盎然春色,灵鸟啼叫,溪中之鱼漫游着,好不惬意。 笙歌站在木桥上,享受着溪上微风吹拂过自己的脸庞。 “笙歌。”哒哒哒的马蹄声逐渐响了过来。 诸葛荣华朝着她挥手,她身旁跟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一身深蓝色圆领长袍,胸前用极细致的银丝绣着云海翱翔仙鹤图,腰佩镶金紫玉带。 眉间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 来人正是与她同父同母的哥哥,诸葛世华,当今的太子殿下。 他生的极像当今皇上,尤其是那份儒雅的气质,一身玉树临风。 两人下马,笙歌福身道:“见过太子殿下,荣华公主。” 荣华赶紧扶她起来,兴高采烈道:“笙歌,皇兄平常很少得空,今天好不容易出来走走,晚上可得下一番民间馆子才行。” “笙歌小,你还是老欺负她。”诸葛世华满眼宠溺看着自己妹妹。 赵笙歌心底微涩,强撑着笑容道:“没事,我平日里最喜欢吃,哪家有什么好吃的我都知道。” 刚开始她只是猜测,自己与荣华是被互换的孩子,但知道真相的那刻才觉得沉重不堪。现在看见她和诸葛世华兄妹情深,终究还是愤恨的,但她已经死过两回,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人活着,就是将手里的牌尽力打好,而不是执着于那些遗憾。 兵荒马乱的世界,什么都是枉然。王宫美人会香消玉殒,百姓会流离失所,到处都是狼藉和哀嚎。如果她能…… 笙歌在衣袖的遮挡下,暗暗捏紧拳头。 诸葛王朝已经隐隐风雨飘摇。亲情总是割舍不断的,如果她能如愿帮他们抵挡一些,那就抵挡一些。 怪自己当时太无知,只知道最后胜出的是北寒王。 北寒王为人正直良善,北寒铁骑也规范不乱,其他王军皆有奸烧抢掠,无恶不作。 西京勋贵大多往北寒方向逃亡。 那么,该怎么谋划?笙歌暗暗想着对策。 诸葛世华三年未见笙歌表妹,她今日声名大噪,而且还不是原来那样不好的名头。才华满身,性情娇柔是妹妹对她的夸赞话。真真是三日不见,应当刮目相看。 没一会,诸葛清阳与王毅一同而来。 “参见太……” “参见太……” 两人还未见完礼,就被诸葛世华制止道:“你们要闹得所有百姓都知道我身份不成? 诸葛清阳起身,王毅也跟着起来。 “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不要这么见外。”太子世华好像一位清秀书生,平易近人。 诸葛清阳道:“那便依世华兄所言。” 京郊这片地,有西京城最盛的牡丹花裙。 一行人走到牡丹山庄的时候,暗地里跟随着世华太子的侍卫,着便装走了出来,跟随在四人之后。 牡丹山庄附近,已经有好些人都在结队赏花。极少人能走到山庄里去。 “这山庄的主人是一名江湖女子,她与在下偶然间相识于民间。自她买下这山庄,牡丹种类又多了不少……”诸葛清阳一边走一边说。 到了牡丹山庄大门,诸葛清阳拿出拜帖,守门的小厮看了便弯腰示请。一旁的小厮往里跑着,该是去告诉主人家贵客到了。 “牡丹品种繁多,色泽亦多,以黄、绿、肉红、深红、银红为上品,尤其黄、绿为贵。这牡丹山庄有齐全的花色,更是壮观成群,今儿我可是带大家来对地方了。”诸葛清阳慢慢介绍着。 第四十六章 定亲 世华太子笑道:“古人以大为美,清阳兄好际遇,能找到这般美的地方,外面的花群已经让我大吃一惊,不知道里面又会是怎样的叹为观止。” 清阳大笑道:“世华兄这边请。” “谁家的小子敢这般自来就熟,说的好像是你自己家一般。”一声带笑的英气女声传了过来。 而后走过亭台屏风,出现在众人眼前。 蔻玉眉目一张,眼底神色吃惊。笙歌悄悄示意,所幸蔻玉机敏。 忙道:“谁家小娘子如此绝色?” 说罢,走近拉起笙歌的手来。 笙歌低首浅笑道:“这位姐姐如此夸赞,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清阳拉开蔻玉的手,笑道:“算你有眼光,这是礼部尚书之女赵笙歌,自小美到大的,你可别吓到人家。” 赵笙歌往日素有恶名,这家伙可别把她的劣性给招惹出来了。 想到这个,诸葛清阳想到小时候随父亲到赵府,给老太爷祝寿。走错屋子,跑进她的院子摘了几朵牡丹花,被她屋里的嬷嬷当场逮住。 听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白牡丹。 只怪那牡丹比平日他看到的,要大的多,本想摘给母妃的,没想到撞到石头上了。 小姑娘哭着叫人打他。 最后更是自己拿着板子,满园的追着他打。 现在想想,真是有趣。还没见过哪家姑娘从小那么彪悍的,现在看起来就比较娇俏知礼,惹人疼爱。 “我看啊,这妹妹以后一定是天下第一美人,只是现在还未长开而已。”一身紫衣的蔻玉道。 荣华骄傲抬头道:“这是一定的。”说完自信一笑。 天下第一美人的姐姐,也不会差的。 “这位妹妹也是个倾城的,我今儿什么好运气,能遇见两位美人儿。”蔻玉嘟嘴道。 诸葛清阳道:“算你有福气,这是世华兄,这是他妹妹荣华。” 太子世华道:“姑娘安好。” “姑娘安好。”荣华与哥哥一起见礼。 蔻玉福身作一礼,之后开始带着他们逛山庄。 满园牡丹,壮大豪美,雍容华贵。皇宫虽千有万有,但眼前这片春色更让人忘记自我。 趁着几人独自在山庄逛着,蔻玉跟着笙歌,道:“女公子,我已经安排一百零八人去依次缓慢投入北寒王账下。” 笙歌伸出白玉纤指,在娇艳的牡丹花瓣上细细摩挲,像是无意间说起道:“可嘱咐号令只有一个?如果没有号令便不得联系?” 蔻玉给她剪下一枚大朵的绿色牡丹,微笑道:“嘱咐了。” “嗯。”笙歌接过她手中的花。 荣华跑了过来,噘嘴道:“这位姐姐,我也是美人一个,怎么不给我一只绿牡丹呢?” 蔻玉立马剪下一只给她道:“这不是离你要远些吗?快拿好,你们这对姐妹花真好看。” 牡丹山庄很大。 几人逛到脚疼都不想放弃,偏要看完这盛世美景。整个山庄,数百人劳作,只有少些地方在种粮食,其余地方全是牡丹。 真令人匪夷所思。 不知道这位女子背后的人是谁,这样的大手笔。诸葛清阳猜测着。 傍晚,一身疲惫的笙歌回到赵府。 金做的走马灯下,芍药花开得正娇艳欲滴,阿梅匆匆走进来道:“姑娘,奴婢听说今儿个夫人去了剑王府,与王妃聊得甚好。王妃一高兴,就向夫人提议将你许给剑王府世子。夫人与王妃互相交换信物,说待姑娘及笄后就嫁过去。” 心情颇好的笙歌一愣,眼神聚变,眸光泛寒,阿梅扑哧跪下。 这比后娘还要恶毒!前头她好不容易跟洛云祁撇掉关系,现在又掉入另一个狼窝。剑王妃天生苛刻,诸葛清阳已经有小妾一个,通房两个,而且自命风流,为人最爱潇洒。 嫁给过去的后果,就是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她作为王府世子妃就要在府里呆着治家。日日要向剑王妃请礼问安,学规矩,背家训。 明明诸葛清阳的世子妃应该是六部尚书,其中一位尚书嫡女,怎么成她赵笙歌了。 看来,没有按照命运的齿轮走,事情发生很多变化。没有洛云祁,苏柔又给她挑另外一个好婆婆。 她现在都记得,诸葛清阳不管那世子妃,任由他母亲欺负她,只管自己在外喝花酒,唱诗歌。闹得那姑娘直接奔回家痛哭,却被娘家人劝回王府。 最后受不住剑王妃的打骂,最后在府中自尽。 这事儿闹得满城皆知。 洛云祁胡氏还对她说过:“我对你已经很好了,你可别不知好歹!” 五姑娘鲜少生气,阿冬在一旁站着不太敢动。 笙歌心里的怒气压下来。 “起来吧!父亲可知道这件事情?”她端起一杯茗茶喝着,不紧不慢问道。 阿梅起身抬头回道:“老爷还不知道,奴婢是听阿云说的。” “嗯,你平常跟阿云稍微走近一点,有什么消息就赶紧告诉我。”笙歌望着阿梅道。 “是是是,奴婢谨记。”阿梅一般不太受姑娘重用,现在终于能有用武之地,她真是开心极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道:“王妃似乎要将福阳郡主说给表少爷,夫人这边倒没说什么,只是说要问过表少爷才行。” 这下,笙歌差点要将自己口中的茶喷出来,惊讶道:“什么?” 绝不可以! 福阳要是做了未来太师之妻,那她想要靠着太师横行霸道,就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回想福阳郡主在太学对她的反应,从一开始就不对。 小时候的仇恨,福阳该是不可原谅她才是。 哥哥清阳偷摘笙歌的白牡丹,气得笙歌自己拿着板子追着他打。福阳帮自己哥哥忙,被她打进池子里,喝了好多鱼水,好多人看着她想笑又不敢笑。自那时起,两人结下梁子,并且后面愈结愈大。 这次福阳还帮她和顾知寒撮合。 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嫁给寒门天才赵长离?因着表哥才对自己好一点的。 这不行,这一定不行。 要想办法为自己推掉这门婚事,成功等到表哥发达起来,也要给表哥推掉这门婚事,帮他物色脾气好温柔善良好说话,关键是要对她这个表妹好的才行。 福阳醋劲那么大,还有个厉害的娘亲,怕了怕了。 笙歌的眼眸中逐渐泛起一抹精光。 第四十七章 你觉得她怎么样 到竹园的时候,阿虎正在收拾东西。表哥还是一如既往,在看书。 “表哥,你要去太学了吗?”笙歌走进来,阿冬还是跟以前一样,仔细在矮几上摆好吃食,便退了出去。 赵长离见着三天都没有来的笙歌,温和道:“是,明日一早就过去。过几天就要参加春闱了。” “我也同你一道过去,家里烦的很。”笙歌一脸愁容。 赵长离一顿:“怎么了?” “我母亲又给我定亲了!你说可气不可气!偏偏她眼光不好,那剑王妃可不是好相处的,而且我嫁人一定是要嫁给自己心悦的人才行。”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笙歌盯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道。 赵长离耳廓升起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红色,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处地方突然烧热。 “表哥,你有喜欢的人了吗?”她双手撑住自己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他轻咳一声道:“暂时还没有。你年龄小,有婚约也不碍事,以后退了便是。”这家伙什么心性他知道,那家人肯定会主动来退婚的。 笙歌悠然一笑道:“还是表哥懂我。” 她眼中闪过一束流光,眼睛睁大了一些,做娇憨状道:“表哥你知识渊博,文采过人,容貌更是世间少有的绝色,现在绝对不可以贸然定亲,即便对方出生高贵也不行!” 赵长离抬眼看她道:“近几年都不会考虑婚事。” 得到确定的消息,笙歌自己想要立马高歌一曲。 他突然记起,那封情书上面,没有写她的名字。该是以为他不知道是她写的吧! 她是忘记了,她的字是他日日看着学会的吗? 好像有什么不对…… “表哥,你要是想给我找表嫂,一定得让我看过才行!”笙歌抓着他的袖子道。 他点头道:“好。” 将米饭推到她的面前又道:“赶快吃吧!不然凉了。” 用完晚饭,笙歌歪着头道:“你觉得,福阳姐姐怎么样?” 低头看书的长离道:“你同窗。” “我是说她怎么样?”笙歌抢掉他的书道。 赵长离这才抬头道:“什么怎么样?” “哎呀,就是她是符合你心中的未来妻子不!”笙歌微微有些生气道。 赵长离道:“我弱冠礼之前都不打算考虑此事。” 笙歌脸上立马浮现一抹微笑。 将手里抢过的书放到他的面前。 “你要好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要整天沉迷这些事,顺其自然就好。”赵长离道。 最后补上一句:“你还小,现在想要的,以后说不定就不想要了。” 笙歌以为他说的是婚事,便道:“世事确实无常,以后就知道了。” 她没注意道,自己表哥的手轻轻的顿住一下。 第二日清晨,赵家家主赵树寒休沐,一大早就来到竹园。 “侄儿,你可愿意娶剑王府嫡女诸葛福阳?” 赵树寒一边跟他说着娶了郡主,如何好如何好。可是他的心里只有笙歌昨晚跑过来,让他近几年不要随便考虑婚事,原来她早就知道这事。 昨晚是来探个路,给他提个醒。 这丫头。 赵长离心里轻轻笑了一下。 “侄儿?”赵树寒又喊了他一句。 赵长离回神过来,起身鞠了一躬道:“叔父,我暂时还没有娶妻的想法。” 这小子,郡主都瞧不上吗? 想想也是,若能高中状元,公主是能娶的。 “剑王府郡主蕙质兰心,知书达理,是个不可多得的妻子人选,你……”赵树寒帮着忙再说说好话,剑王爷可是诚心想着此事的。 赵树寒又作一礼道:“叔父,侄儿心思不在此。” 见他执意如此,赵树寒不好多说什么。他这半个侄子,京城哪家女儿不想嫁他,自从入了太学,就成为西京城有名的才子。 容貌风华绝代,才华满身。为人又不恃才傲物,克己复礼。 这般人以后定能成大事。 要不是笙歌被柔儿说给剑王府世子,不然他还想将笙歌说给长离呢! 侄儿不愿,做叔父的也不好再劝,于是赵树寒便道:“那好,叔父帮你回绝这事就成。” 赵长离微微颔首。 三日后。 诸葛福阳到笙歌家里做客。 苏贵妾的婢女,将她领到笙歌的海棠苑里。 福阳一路走,一路看。没想到几年没来,这里的变化竟然这么大。 牡丹花竟然能开得这么大!阁楼别致的风铃,胡桃树下的花藤秋千,花廊下还有小秋千。这里还有诸葛福阳许多没见过的花…… 她好像来到仙境了。 笙歌推开内室的门,绕过木窗,走到阁楼的栏杆旁,向下面的福阳道:“上来吧!” 福阳第一次到笙歌的闺房,被她的六颗夜明珠吓到了。 赵府笙歌娇奢至极不是谣言! 她堂堂郡主都没她活的娇气,能跟她比的恐怕只有荣华公主。 笙歌表哥拒绝与她的婚事,福阳想来问问是为什么? “你与我哥哥已经定亲,以后你就是我未来嫂嫂,我们之前……”福阳准备先套套近乎,然后想着拉着笙歌一起去问赵长离为什么,必要时帮她说说话。有她哥哥这层关系,两人又是同窗,该是没有问题的。 只可惜,赵笙歌就是赵笙歌。 她毫不留情面道:“我是不会嫁给你哥哥的。” 原本好心的福阳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生气道:“你……你名声那么臭,我哥哥愿意娶你就不错了,你还这般……” “我就是不愿意,而且我一定不会嫁给他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如果不是留着苏柔还有用,她恨不得立马杀了她! 一波一波的来恶心她! 福阳被气的嗓子眼了! 赵长离不过是一寒门之子,她是郡主,却不愿意娶她,这已经让她感到羞愤,可是哥哥出类拔萃,又是尊贵的世子殿下,她赵笙歌嚣张跋扈,素有恶名,本就是要嫁不出去的!母亲良善,听见她为笙歌说好话,便好心让她嫁给哥哥,没想到她也不知好歹! “要不是我帮你说话,你连这门婚事都没有,还不知好歹拒绝!我告诉你,我们剑王府不是任由你们赵府欺负的!”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 围城 笙歌跑到围栏上,向下面往院子外跑的福阳喊道:“诸葛福阳!” 福阳回头。 只听见赵笙歌道:“你多管闲事!你还是把你自己的婚事解决了吧!别像一个八婆一样整天操心别人家的事,我简直被你害死!” 说完,笙歌向福阳扔去一盆牡丹。 牡丹花砸在地上,花盆被摔得四分五裂。 诸葛福阳气得用手指着她:“你……”跺了跺脚跑掉。气不过跑到苏柔的院子哭泣。 红嬷嬷见去而复返的福阳郡主哭着奔来,放下手中的几枝牡丹,福身行礼后,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郡主?” 诸葛福阳没理她,擦着眼泪走进苏柔的屋子。 苏贵妾正摆弄着手中的牡丹,寻思怎么插瓶比较好。身后紧促的脚步传来,一回头就看见哭红眼睛的福阳郡主。 苏贵妾道:“这是怎么了?” 其实心中已猜测道她这又是跟笙歌,闹别扭。两人从小就这样。 “苏姨,笙歌不愿意嫁给我哥哥,还骂我。”福阳站在那哭着。 苏贵妾给她递块糕点,用丝绢帮着她擦眼泪,一边道:“笙歌还小,不懂事,你别管她就是。” “那她不愿意,要不这门婚事就算了吧!”其实一部分也是因为自己,笙歌才有这门婚事。她知道笙歌喜欢顾知寒,可是顾知寒是北寒世臣,想要嫁过去是很难的。她哥哥好歹是个亲王世子,怎么就不招她待见了。 苏贵妾笑笑道:“婚姻不是儿戏,你们这些小姑娘不要管。” “可是笙歌怪我。”福阳委屈着,说着说着又哭了 苏贵妾道:“这事儿不怪你,是我和你母亲商量的,笙歌现在不懂事,长大就明白我们的苦心了。” 四月的天,老是下雨。阴冷阴冷的,仿佛又回到冬天的时候那般凉。 赵府出了件怪事,苏贵妾的奶娘红嬷嬷回老家扫墓,离奇失踪。 有人猜测她不想在为奴为婢,可是她的女儿阿云还在赵府,单单走掉她一个说不过去。苏贵妾跟着阿云一起报官,可是一点音信都没有。 这事儿,已经成为一桩怪事。红嬷嬷在外面不应该有仇人啊!可是没有也说不过去,这人怎么会失踪呢! “小姐,夫人那边如今是阿云贴身伺候,奴婢和她是手帕交,以后一有什么奴婢都告诉您。”阿梅小心翼翼地看着正在看书的姑娘。 姑娘被指给了剑王府世子。 她为此事已经不出府许久,每日就是看书写字,偶尔作画,弹琴。夫人来看过她几次,姑娘都不开门。 笙歌眉间轻舒道:“嗯,做得好。”收拾掉一个碍事的毒婆子,苏柔该是没那么能跳腾了。一个隐藏在心底里伤天害理的秘密,要是没人跟她一起分担和承受,想必很是难受才对。 阿冬走进来,福身道:“姑娘,大夫人来了。” 笙歌抬眼道:“快请进来。” 笙歌起身对着进来的张氏请了一个安:“大娘万福。” 张氏不过三十多岁年纪,一身素衣,头上单一只乌钗别着青丝。面容慈祥,眼含豁达。 她扶着笙歌起来。自己只有玉如这一个女儿,树寒告诉她是笙歌帮着玉如要了一个太学名额,玉如婚事耽搁,进太学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 这犹如一份恩情。 “笙歌,三年后便是十年一度的万国来朝,万国来朝会有许多比试,前三名能得到一个嘉奖。这个嘉奖可以是自己提要求。” 大夫人慢慢说着。她知道笙歌不想嫁给剑王爷世子,就如同当初她不想嫁给赵树寒一样。可是她耐不住父母亲戚劝说,什么门当户对,女子应当温良,便可得安稳一生。 可是每个男人的心思,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把握的。她听从父母嫁到赵府,刚开始有那么几天郎有情妾有意,可是当树寒看到苏柔的时候就彻彻底底的变了。 她开始极其不和夫君的心意。 荣国公的女儿知书达理,文采出众,相貌上乘,不是她一个区区进士之女,没有见过世面的女子所能相提及并论的。 但是她的女儿笙歌帮了玉如。 笙歌又仿佛是她的影子,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虽然那人是世子,但保不准笙歌的命跟他一样苦。 “大娘的意思是,到时候我在万国朝会上拿到前三名,跟皇上提婚姻解除的要求?”笙歌猜测道。 张氏点点头,继续道:“皇上捻着玉皇后生前疼爱你,必定会满足你的。金口已开,做得数。” 这么多天来,赵树寒来劝自己同意这门婚事,老太太也来劝,其他几房都是恭喜。只有大娘给她出了个主意。虽然她自己心中已有对策,但有人这么给她操心,她很感动。 “多谢大娘。”笙歌差点流出泪水。 张氏道:“女人这辈子,有很多分水岭,婚嫁这件事情一定要慎重,既要得心也要通世,不可以一股脑就选定一个人,关键是要看他能不能过日子。” “这过日子,可是不简单的。男人最重要的责任和担当,这两样还不错就可以嫁。女子自当贤惠,但不是软弱,任人欺凌,而是有棱有圆。这样的两种人结合,才能光耀门楣,振兴子嗣。” 活了半辈子,她已无法再挣脱自己心中的围城,只能安分守己,在也不多说什么,浪迹天涯的稚愿终归不能再实现。 但笙歌不一样,她还是个小姑娘。 笙歌叩拜道:“谢大娘教诲。” 西京城里的贵女,很少有简单的。 知世故而不世故的比比都是;知世故劝人入世故的用心不纯;不知世故让人入了世故,再委屈怪人不懂她的,则是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四月末,众女太学生都回了太学。 艳阳高照,人着的衣衫渐薄。 诸葛福阳刚下马车,就看见站在太学外面发呆的笙歌。刚想气冲冲的过去挑衅一二,就被自家哥哥拉住手腕,不让去。 诸葛清阳听到母妃选了笙歌做他的世子妃,心中是满意的。但笙歌似乎一时接受不过来,对这件事非常生气。为此,她跟苏贵妾闹别扭,整整大半月都没出府。 对于诸葛静的生辰,只是派着阿冬偷偷送了份礼物过去。 第四十九章——无视 诸葛清阳走近笙歌,微微颔首作礼:“笙歌妹妹。” 这位十一二岁的少女,还未长开的容貌已经足以让人期待。明眸润唇,娇俏动人。 小美人微微侧身,看见了他,轻抿不语,而后无视掉他,拉着府中姐妹走掉。 清阳作礼的手还未完全收回来。 她走后,他极为自然的收手展扇。 笙歌是一朵还未长开的牡丹,有几分傲气是应该的。 “哥……你看她嚣张的样子。”福阳拉长声音叫道,仿佛被气得不行。 清阳却笑笑道:“嚣张吗?我觉得还好。” 福阳睁大了眼睛,仿佛自己耳朵听错了,眼睛也花了。哥哥这表情,是喜欢笙歌? 清阳回忆着小时候被笙歌追着打,她一身珠光宝气,像极荣华公主。他不敢还手,福阳倒是胆大,但是被她打进荷塘…… 幼时的记忆,现在看来还是挺美的一种回忆。 清阳用扇子点了点福阳的脑袋,嘱咐道:“你不准惹笙歌,她是你未来的嫂子!”说完展开扇子,一边扇着一边往里走去。 福阳追上,不可思议道:“笙歌不喜欢你……” 清阳自信道:“长大会喜欢我的。” “不可能的,她……”福阳本想说出笙歌喜欢北寒顾知寒的这个秘密,但是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那天向自己飞来的那盆牡丹花,差点吓死她。 要是笙歌再知道这个事情,估计真的要打死她。 还有那要杀人的目光……福阳现在想起来就心惊胆战…… 清阳想多了解一下笙歌,见她突然不说下去,便问道:“她什么?” “她……力气很大……”福阳喘口气后说道。 清阳摇摇头道:“你这丫头。” 他是皇室中人,笙歌乃绝代佳人,他若是与她因缘相结,那就是如虎添翼。 梅园。 阿云在一旁哭泣着不停,苏贵妾任由着她哭。好一会才道:“你母亲即使不在,这辈子也有我照拂你。只是你得告诉我,你母亲可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只有知道问题根在哪儿,咱们才有法子去找啊!” 阿云道:“没有,母亲就是去上个香,还说要给您带当地的特产呢。” 苏贵妾皱眉沉思,想不通…… 再次回到太学的笙歌,产生逃学的念头。可是逃出去之后去哪呢?令沁看着失魂的笙歌,捏了个纸团扔过去,砸在她的肩膀上。 笙歌回神,身体抖动一下,一脸懵的看着她。 瞧见她呆呆的样子,令沁差点笑出声。 福阳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字,眼睛幽怨的瞧着似笑非笑的笙歌。 回到太学的第二天,学官们统一着给所有太学生们来了一场考试。 赵长离与赵笙歌是赫然然的两榜之首。 诸葛清阳与王毅看着正在看榜的太学生们。 清阳道:“若不是子修兄独领风骚,北寒顾知寒铩羽而出,这太学一定还是南泽仕子的天下。” 说到这点上,王毅深有感触道:“是啊,朝堂上南泽仕子做官的越来越多。傅丞相的权利如日中天,咱们这太后当真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吗?” 清阳摇摇头道:“南泽仕子在朝为官,并不惠及子弟,太后思及无非是这一点,具体结果如何,可能得等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吧!” “所幸有子修兄,笙歌妹妹为我西京勋贵儿女典范。”王毅口中恭维道。 “哎,笙歌,笙歌,休沐日再去一次诗逸坊怎么样?”赫连玄泽追着笙歌问道。 笙歌抱着手里的兵书和地质记录年册,鼓鼓两腮道:“可以啊,只是你现在别挡着我,这书重着呢!到时候来找我就行。” 玄泽笑道:“早说嘛!我帮你,走吧!”说完极为自然地拿过她手里的书,往西院那边走去。 王毅恨恨道:“怎么哪里都有赫连玄泽的存在!” 清阳看着不甚在意道:“听说他小时候救过笙歌一次。” “笙歌肯定不喜欢他这种纨绔子弟。”王毅道。 诸葛清阳自嘲道:“她讨厌我是真的。” …… 王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清阳身为世子,但为人温和谦卑,自从他与赵笙歌定下亲事后,就搜集各种好玩的物件儿,给她送去。 可是都被退了回来。 不敢触霉头,王毅识趣地闭嘴。 苏柔接荣华公主到府里小住了两天,满心欢喜的公主到府里时,笙歌和长离已经来了太学。 恹恹的在赵府住了一日,她的贴身侍婢听得一件事,笙歌被姨母指给了剑王府世子诸葛清阳。 屋舍里,荣华看着一心只读圣贤书,脸上没有往日那般轻松的明媚脸儿,踌躇会道:“笙歌,清阳表哥年少有为,他……” 笙歌抬眼,眸光里没有任何温度,看她道:“若是有人给你定亲,对方是你不喜欢的人,我这般劝你去适应,你可欢喜?” 荣华语揶。 她是天子嫡公主,出身高贵,自母后去世之后,很少有人反驳她。父皇宠溺,太子哥哥维护,白皇后也都顺着她。笙歌这样说她。 往日那个一心想要跟她玩的笙歌,已经不见了。 “我会求父皇的。”荣华想想,要是让自己不嫁给长离,那滋味跟笙歌嫁不了顾知寒一样。 笙歌脸上缓色道:“不用,我自有法子。找皇上只能将事情闹大,公主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你这些日子不大高兴,我……”荣华想说自己是一片好心,但是她贵为公主,笙歌虽然是表妹,但她从未向谁低头过。 笙歌道:“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一件事情,然后要去做一件事情。将所有路都理顺,我才好去做。平日里我一较真,就是这副样子,没有跟公主说,是笙歌的错。” 荣华摇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想错了。”对她说的想要做的事感到好奇,继续问道:“你要去做什么?能带上我吗?” 笙歌笑着道:“这事儿有些危险!不能带你去。” 荣华听得更来劲,追问道:“什么危险的事情?” “实在是不能告诉你。”笙歌嘟嘴卖弄她的娇俏。 “你这妮子,这般坏,我难过了。”荣华不甘示弱,眨着眼睛努力泛出泪花。 笙歌轻轻一笑道:“容我再思虑一二,想好便告诉你。”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娇弱的令沁,推开门,柔柔的问道。 她身后跟着一道而来的傅平君。 第五十章 准备 太学院长孙女令沁,天生患有心悸之症,相貌极佳,看起来纤弱柔美。但实则,内心里是个十分倔强的主,这一点上,与赵笙歌十分投的来。 傅平君笑吟吟跟着追问道:“公主和笙歌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俩,快些说来,不然我俩就要使坏了!” 令沁的鬼点子特别多,荣华和平君经常听她说的行事,总能找到不一样的乐趣。 笙歌默哀,将兵书扣在自己脸上,靠在圈椅上,哭卿卿道:“众姐姐们,妹妹还没想好!想好一定告诉你们。” 令沁捻着兰花指,扯下她手中的兵书,拿在手里看,来回踱步。 “武经七书中的《三略》?笙歌妹妹博览群书,我当真佩服了。”这书里,写着她看书的心得,还有她自己的看法。愈看,愈觉得笙歌不一样起来。 傅平君侧头一看,也心生敬佩。她在府里,日日学着宫里的规矩,书看的少了些,兵书就更少涉及。 荣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但笙歌想的东西一定跟这兵书脱不了干系,于是给她下定心道:“笙歌,你要做什么,我们三个都跟着你一块去!你可别想背着我们一个人去!” 令沁的眼里浮上认真的神色,她已经在心中想好看管笙歌的一百条计策。 笙歌苦笑道:“我这还没说,就被姐姐们瞧出猫腻来了!放心吧!会带上你们的。” 姑娘对于有些事情的直觉,果真准确的令人害怕。 “那便行。”荣华骄傲一笑。 令沁走到笙歌的桌案前,将《三略》递给她,问道:“可还有其他的兵书,我也来了小许趣味,想要多多的看一下。” 笙歌取出自己看完的其中一本《六韬》,给了令沁。她接过,开始在自己的桌案上专注看起来。 见她俩认真,荣华和平君对视一笑,也都安安静静的坐起自己的事情来。 荣华公主轻轻铺好纸,慢慢研磨,开始练起字。傅平君则是站在桌案前,对着未画完的山水图仔细看着,片刻之后,开始进一步的完成画稿。 渐入佳境的她嘴角不知不觉地弯起来。不知道世华太子会不会喜欢这幅画…… 笙歌一边看书,一边拿着诸葛王朝的山川地图,细细揣摩,认真考量。 外公和舅舅镇守西南,西南方向是哈穆,哈穆人天性好斗,但有勇无谋。北寒之外有北寒王六十万北寒铁骑坐镇,列罗国不敢兴兵南下;南泽王坐守海关,广善生意,南泽之地富饶一方,彰显着诸葛王朝国力强盛。东盛之外,无外敌,只是西凉之外,五部十一国暗中联盟,势力日渐强盛起来,是诸葛王朝的一大隐患。 当今天子,笙歌的亲生父亲,将政权撂给白皇后,白皇后亲南泽,远北寒,不知道这是不是日后国破山亡的原因。 在记忆中,北寒王对朝廷多有友善,并不赶尽杀绝,而南泽王对西京勋贵穷追猛打,至于具体如何,她不得而知。 既然她是真正的公主,便不能亲近南泽王。 笙歌下心思,渐有决策。 一年四时,春时多学御射,这夏时学的是乐与书。 教这些贵女学乐的是宫中乐师杨洛施。琴,古筝,箜篌,笛,萧,胡琴等她都精通。 杨洛施款款走在九位学生身侧,看着她们带着的乐器点点头。荣华公主带来的是一把古琴,名叫玉音,传说是三百年前,道人琴圣容辰子,羽化登仙前所用的那把琴。 玉音琴古朴质华,其音色人间少有。 王娴和徐娇拿的是一把凤首箜篌,是本朝匠人力作。傅平君和诸葛福阳用的都是古筝,诸葛静和宋琴岚手里抱着琵琶,令沁拿着竹笛把玩。 赵笙歌手拿玉箫。那萧通体的白色,散发着点点寒意,其间质色纹理,煞是好看。 白玉本就名贵至极,这萧不仅是白玉制成,还是极为罕见的寒玉。它是皇室顶级匠官祖先所做,九年前被匠人送给一国之后苏玉儿。 得此玉箫,苏皇后大喜。见赵府笙歌和公主长得极为相像,尤为喜爱,大有一视同仁的心思。送公主玉音琴,赐赵笙歌寒玉萧。 这两件宝物都是世间罕见的稀有物,名贵精致,她今日倒是有幸能一睹真容。 荣华公主在宫中,是由姐姐杨洛芸负责教授乐艺。姐姐的技艺,是代表着诸葛王朝乐艺的最高境界。现在因缘巧合,竟然能做荣华公主的学官,她自己倒有些汗颜。 杨洛施觉得,要教这九位女学生不是太好的差事,诸葛王朝贵女琴棋书画,几乎都是从小由好几个夫子教授,哪个贵女没有个自己拿手的。这太学四书五经,于她们来说可能是不足了点,但论乐艺,她们一点都不差。 更何况,里面还有个姐姐的爱徒——荣华公主极善古琴。 硬着上吧!总会有些差一点点的。 年约四十的杨学官清清嗓子道:“现在,你们每人寻思一下,自己最拿手的曲子,过会儿按着顺序弹奏。” 九位女子皆微微颔首,端庄优雅回道:“是,学官。” 按着位置循序,先是靠左第一排的王娴。王娴年已十三,长得很是娇媚,善歌舞,最喜箜篌。 渐渐入情,十指葱葱细细拨弄起来,灵动而水润的曲音绵延而来,温润如玉珠滚落,润养人心。 笙歌用手肘托着脑袋,闭着眼睛尽情享受。 接着就是坐在第一排中间的诸葛荣华,她弹奏的曲子名叫采薇。古琴安放在膝上,如雪纤指在弦间上下翻飞,余韵绕梁的哀哀琴声开始流入耳中。 名琴玉音,名师爱徒,就算是笙歌听着,也意外的睁开了眼睛。 荣华眉间流着忧愁,在座之人,无一不为曲中之情动容。 曲罢,众人醒。 “公主弹得可真好。”福阳如痴如醉,众人也都回味着。 只会武艺的宋琴岚皱眉道:“这可怎好,我是真要出丑了!” 众位姐妹们在乐艺上都有一技之长,她却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