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被收养 月入深冬,正值飞霜飘雪时节。 将近入夜前,只见天色暗暗,一片昏沉,凉风习习。 天空之上,积云厚重如墨色,像是在不久之后便会下上一场大雪。 风吹不休,呼啸而过时,仿佛鬼哭狼嚎,令人害怕。 时间推移,没有过多久,天上就开始下起了飘雪,落在地面很快融化,渐渐湿润土地,几分泥泞。 山林间,一座破山神庙中,一个铺着鹅色锦缎的篮子里,同色的襁褓中露出被冻得青白的婴孩面孔。 忽然间,仿佛连风雪都停了一瞬,襁褓中溢出绿色的光。 随后,婴孩脸上的青白褪去,恢复了红润,眼帘颤了颤,缓缓睁开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脸上的神情恍惚,是轻而易举可以看出的迷惘,继而转为不像是个这个年纪应该有点复杂。 我……还活着? 她不确信的想着,目光定格在看起来分外陌生的屋顶,以及身处的石像上面。 直到刺骨冷风吹拂,让人忍不住打颤,才确信这个事实。 好饿,咕咕响的肠鸣音似乎在提醒许久没有进食的现况。 “啊……”她下意识想要叹一声,只发出一声婴孩的哭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簌然惊觉。 抬起一看,跃入眼中的是一双嫩生生如白藕的手臂。 所以她是真真切切死了一回,现在是穿越了是吗? 真是没想到这种事情真的存在。 也好,只要能逃离那个地方,无论什么方式都好,重获新生就更好了。 她嗤嗤笑了起来,奈何限制于身体的缘故,带着婴孩应有的声线,听起来天真无邪。 匆匆来至的人一踏入破庙,脚步不由顿了顿。 他刚刚好像是听见有小孩子的声音了,听起来像是在……笑? 目光扫了扫庙堂,果不其然在石像上看见一个小篮子。 远远可以看到,看起来就用料不凡的鹅黄色锦缎方巾铺着,隐隐约约露出一张稚嫩的面容。 看见这个篮子,来人不由感觉一阵心血来潮。 他要收这个孩子做弟子! 于是乎,还躺在襁褓中安静思考的某人看见了一只手将装着她的篮子去了下来,随后是一张中年文士的脸在眼前放大了起来。 来人一低头,就看见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不住看着自己的奶娃娃。 按理来说,寻常人家的孩子都是怕生的性子,可这孩子却对他这个陌生人没有半分生怯。 他如此想到,忽然乐了。 如此想来,那份心血来潮可不就是因这个孩子而起? 年纪这般小,又合眼缘,养大了也适合做传人。 就决定是你了。 “吾名八趾麒麟。”来人想了想,乐着对篮子里的孩子说道:“你我这么有缘,吾就收你做弟子了。” 也不管怀里的孩子乐不乐意,在他看来,不哭不闹便算是默许了。 事实上也差不多就是了。 某人想说,她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婴孩身体,有再多本领也用不出来,非常脆弱。 这个情况下,若是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凭这个身体肯定是活不长久的。 要是拒绝了的话,谁知道这个地方什么时候,会再来一个有心思收养自己的人呢。 想着想着,忽然有一个物件从襁褓中滑出。 “这是?”八趾麒麟顺势一看,就注意到了这个,拿起物件一看,却是一块不大的玉珏。 入手生暖,形如祥云,外围清浅翠色,逐渐浓郁如墨,两面刻字。 正面是“墨”一个大字。 反面是“九曦”,看之略小。 某人看着自己的师父两面翻看,也瞧了个正着。 能刻意放在自己襁褓中,肯定是和身世有关的东西,上面刻写的字也许是她这个身体的名姓吧。 挺好的,怎么说也是承载了父母期望的名字。 墨九曦…… 她想着,在心里念了一遍——以后这就是她的名字了。 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墨九曦,这就是你的名字?”八趾麒麟念了一遍,对着自家小徒弟问道。 还没等墨九曦反应过来,又失笑一声:“瞧我都高兴糊涂了,忘了你还什么都听不懂。” 知道听不懂你还问?是不是傻? 墨九曦睁着一双大眼睛,表示无言以对,甚至怀疑自己这个师傅是傻的。 八趾麒麟低头一看,似乎从小徒弟身上看到了对于自己的嫌弃。 但一个小娃娃脸上的微表情是不明显,墨九曦也没多想,总结起来就一个念头的事情。 所以再一转眼看时,那种感觉又没了,他只当是自己看花眼了。 转手放下篮子,小心翼翼地把小徒弟抱了起来。 看起来不小,又软乎乎的一团,抱进怀里的时候,让人有种错觉,觉得轻的有些不像话。 怀里的孩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八趾麒麟只觉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活了四十几年,第一次觉得孩子是这么让人珍惜的存在。 他语气温柔道:“走,师父带你回家。” 回家啊,有人愿意带我回家了…… 墨九曦听得一怔,从面前这个自称师父的人身上看到了少许温暖。 同时,也多了一份认同,让这个人也真正在心里有了一个位置。 若前世,有人愿意说上一句类似的话,她也不至于绝望…… “啊……”她窝在怀里,配合着应了一声。 “哎,真乖。”八趾麒麟欢喜的心情完全表现在脸上:“回头让他们几个都看看,吾收了一个乖徒儿。” “……” 好幼稚啊,这个人。 不过,既然是自己师父的话,那就算了。 这般想着想着,墨九曦脸上也笑了起来。 八趾麒麟抱着小徒弟冒着风雪离开了破庙,消失在了山林间。 路上,墨九曦一直听着八趾麒麟在碎碎念,或是未来怎么培养自己,或是他的几位结拜兄弟怎么怎么样。 最多的,还是如何照顾一个看起来没满周岁的孩子。 在不会照顾孩子之前,就捡一个回去真的好吗? 墨九曦:“……” 笑容逐渐消失.gif 突然感觉,自己在不能跑跳之前的日子恐怕有点难过怎么办? 第二章:不欢而散 八趾麒麟赶了一会路,才带着小徒弟回到了半斗坪,然后开始养徒弟。 关于一个没养过孩子的爷们要怎么去养孩子,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 墨九曦对于这个问题很是计较,毕竟被养着的是自己,她还想好好活一辈子呢。 奈何八趾麒麟刚刚收了徒弟,正值兴冲冲的时候,没等她阻止,就开始了自己的打算。 就像是周树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情,你不去试试,怎么能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呢。 暂时没有什么智商可言的人是盲目的,也可怕的一批,你永远都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就如她没有想到,八趾麒麟亲自动手照顾她的吃喝。 还有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真要说起来,还有点尴尬。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在八趾麒麟的费心照顾下,墨九曦反而大病了一场,被折腾的够呛,感觉脸上的婴儿肥都掉了少许。 事实证明。 八趾麒麟一个糙爷们是完全不会养孩子这个技能的。 另外,也有因祸得福的事情。 一场大病过后,她发现了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珏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 每当身体有些虚弱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它在微微发烫,片刻之后,人就又没什么事了。 八趾麒麟也在失败一次过后,老老实实给请了一个奶娘看护自家娇气的小徒弟。 墨九曦自然不可能是真的是过于娇气,完全是年纪太小身体弱。 要不是当时骨头没长好,身上软趴趴的用不上力气,她当场就会一巴掌呼到这个糙师父身上,给自己出出气。 在奶娘精心照顾下,她喝着羊奶健健康康的过了半年。 时间过后,奶娘就没有来了。 因为墨九曦已经学会说话,已经自己走路,会照顾自己了。 好歹她不真的是不满周岁的孩童,作为一个拥有成人记忆,曾经照顾了自己二十几年的人,她不至于这一点都做不到。 问题是,八趾麒麟怎样理解。 墨九曦不太确定,这个师父在知道自己拥有前世记忆之后,会不会心有芥蒂。 她纠结了许久,还是打算去告诉师父自己的事情。 与其撒谎,还不如直接说透了好。 既然已经视对方为重要之人,虚情假意终究不好,她想要的是用真心换来的真心。 就当这个时候,半斗坪内忽然来了很多客人。 墨九曦过去见八趾麒麟说事情时,正巧看见一群人齐坐一堂,笑语连连的一幕。 一群人难得齐聚一堂,这时当然有许多话要说。 正起劲,就看着一个样貌精致的小娃娃扳着个脸走了进来,活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 “徒儿,快过来。”八趾麒麟本来就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秀徒儿,此时看见本人更是不加掩饰。 墨九曦:“……” 说实话,不想过去。 本来以为能师徒两个单独把事情都说出来,现在人这么多,不太方便啊。 但这个人是自己的师父,她又是唯一的弟子,能怎么办吗? 还不是只能乖乖听话,迈着一双小短腿,在一群陌生人的目光洗礼下走了过去。 瞧师父那个热切的劲头,这会在这里的人,八成就是他曾经说过的几位结拜兄弟了吧。 果不其然,八趾麒麟刚把她叫过去,就开始按照顺序,一一介绍起了在场之人身份。 无不爱、双驼峰、识三世、四寸奇迹、五通先生、六聪天乞、七海游僧、九层皮。 每听见一个名字,墨九曦就感觉心累一分,这些人的名字听起来就很奇怪好吧。 隐约还有点熟悉的感觉。 她在心里又念了一遍包括了师父的九个名字,脑海中顿时灵光一现,随即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当年她被安利过,看了一些内容的某剧人物吗? 好像是叫,霹雳布袋戏的木偶动漫剧?听说是长达两千多集,一集时常等同一部电影的剧。 前世的时候,墨九曦有段时间沉溺网络剧,曾经百般无聊下接受了这份安利,看过一些,不算太多,大概是四五部的样子。 过去的许多事情,她现在都记不太清了,只是不知为何还有关于这个剧的部分记忆。 她还记得,被称作三台柱之一的灵魂人物——素还真,百科资料上写过一些事情,师父就是八趾麒麟。 八趾麒麟,九大奇人之一,因素还真一句“半斗坪内师渡徒,半斗坪外徒渡师”而少涉足江湖。 这是墨九曦对于八趾麒麟其人的所有印象。 至于九大奇人中的其他人? 不好意思,没什么印象,毕竟是高清都拯救不了的马赛克画质,没有看过很稀奇吗? 哪怕是现在真正和本人见了面,还是师父的结拜兄弟们,墨九曦也没打算亲近一下。 反正都是要退场的,记不记也没有关系。 她如是想着,却听八趾麒麟软声温语的哄着,让叫人。 “乖徒儿,快叫人啊。” 墨九曦:“……” 师父,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好像从来没有教过我说话? 还有,我才不到一岁呢。 她日常在心里弃嫌了一番师父,才开口道:“见过诸位前辈。” “不对,不对。”八趾麒麟一听见这个称呼,立刻矫正道:“要叫师伯和师叔。” 墨九曦摇了摇头,坚持道:“是前辈。” “是师伯师叔,来,跟着师父一起念。”八趾麒麟好声好气的教着:“师伯,师叔。” “……是前辈。” “你这孩子……”八趾麒麟有点被气到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向来聪慧,这会儿怎么可能连叫人都不会,只能说是她不想这么叫人。 一时间,场面因为墨九曦的坚持而有些凝滞,但,无人会同一个小娃娃计较面子问题。 八人相视一眼,又聊了几句话,留下了原本带来的东西,败兴离去。 “老八。”识三世临走前对八趾麒麟说了一句:“你这徒儿不简单。” 八趾麒麟眉头一皱,想到了对方的能力:“你是说?” 识三世欲言又止,忌惮看了一眼八趾麒麟背后。 墨九曦正抬头看他,眼神透着几分让人心惊的沉郁。 “请了。” 识三世对上这双眼,只觉心头猛然一跳,匆匆离去了。 一场喜聚,不欢而散。 第三章:一十六年 八趾麒麟被识三世这个反应弄的心里一个激灵,连忙转身一看。 一转身,正巧看见墨九曦仰着头看他,眉眼收敛。 怎么瞧着,也只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从破庙遇见到决定收徒回来,他向来是知道自己这个徒儿不简单。 就是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被遗弃在破庙里,也查不清身世,还在兄弟见面时被忌惮。 八趾麒麟确信,他们之前的遇见确实是一场意外。 但这孩子的不普通,早就由第一眼显露了出来,是他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被收徒的时候,原以为的错眼,现在想想并非如此。 八趾麒麟定定看着这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了些许的小徒弟,眼中的深究太多。 察觉到不对劲,墨九曦眼中些许疑惑:“师父?” “没什么,你回去休息吧。”八趾麒麟有些伤神。 处于纠结未来如何对待徒弟的想法中,注意分散时,对墨九曦的语气少了部分亲和。 “徒儿知道了。”墨九曦没追问,看出自家师父有心事,乖乖听话的离开了。 只是离开的背影略显几分失望。 她本来,是想和师父说一说自己的事情,现在想想……算了吧。 稍稍打开了些许的心防,因为这一不信任再度封闭。 墨九曦回到了暂时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为未来做着勾划。 苦境是一个历经磨难的地方,常有天灾人祸,普通人活的非常坎坷。 就像是曾经看过的一句话,苦境就像是十二点会刷新一样,长出一批又一批的韭菜,让编剧安排的明明白白。 哪怕是台面人物,只要编剧写上天命一到,就说没就没,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拖戏。 墨九曦也曾经沉溺于木偶人的世界中,就是后来某些人物被安排的反复仰卧起坐,这就很烦。 慢慢就成了半脱坑的道友。 这并不能阻止她继续了解霹雳人物的一万种死法,还有各种死亡旗帜。 而现在,她凭着这份了解,在实力不足前,处于甘愿留在一个地方不出世的状态。 虽然有千叶传奇,元筝等诸多角色也是几岁就开始被安排,但是人家一个个都是有背景的。 即使身世不平凡,她的身体,也依旧是一个最正常不过普通人的孩子,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墨九曦是打算先利用现有资源来提高自我实力。 乍然来到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拦在想要变强的道路前。 首先,她要会识字,能看懂那些藏书才行。 其次是身体的限制,为了自己不长歪,六岁之前,她不会随着师父的意愿练习武学。 苦境人普遍寿限两百岁,只要成为先天就没有什么限制,除非人祸加身,否则说是长生不死也不为过。 墨九曦有信心成为先天,所以很多想法都是建立在这之上。 一岁启蒙,三岁通读万卷书,到五岁那一年,八趾麒麟已经把能教的东西都给小徒弟交完了,只差实际上手了。 六岁生辰方过。 当晚。 墨九曦突然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清醒梦。 说是清醒也不清醒。 似是依稀见得一抹净蓝,还有一场没有尽头的风雪,又听得破碎的话语,串联不成句。 只是梦醒之后,什么都记不清了,只知道是做了一场大梦。 清醒时,她发现脑海中多了些许记忆,陌生而又带着几分熟悉。 一篇心法,两本剑诀。 启元心法,明元剑诀,易经剑诀。 完全没有印象的东西,这也是陌生感觉的由来。 虽然她期待着学习武学,修炼功体为自己做保障。 眼下有天大的馅饼掉下来,墨九曦没有粗线条到莽撞的去学习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也不可能直接去问八趾麒麟,两人之间的师徒感情,并没有深厚到让她去分享自己的秘密。 所幸,这几年里她翻看了不少书,小心着一一对应了一番。 在没有发现有什么坑人的地方,才算是带着试探暗地里自己摸索。 这一来又是消耗了大半年光阴。 至于八趾麒麟这个师父的存在,则是又一次被她弃嫌了。 不是她不想说,根本是没有这个机会去说。 师父因信了结拜兄弟的话,近年来一直在疏远他们师徒之间的距离,对于她的成长并不关心。 见面的次数都少的可怜,要人如何接近维系感情? 算了,墨九曦都习惯了。 现在这个情况,更合适以一个人的状态待着,以免练功都需要避开人。 墨九曦原本对于自己使用什么兵器并不在意,眼下即是有了剑诀,便从这一年开始习剑。 俗话说: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 剑是百器中的君子,彬彬有礼而又不失礼数,反观之刀类,相较下略有高雅,于是许多高人逸士都佩剑,或以示风流,或作为装饰。 墨九曦对剑的印象来自曾经的武侠小说,或是影视作品,是寒光如雪,清澈而锋利。 她眼中的剑是杀人利器,可也不易给人以血腥之感。 古人曾有作为,弹剑作歌是清狂,花前说剑是豪情。 想知道一个人的剑如何,非是看品质高低,制作是否精良,而需要看剑的主人如何。 人分好人坏人,兵器做何类只看持有者如何使用。 侠之大者,身具仁心,便是手持嗜血之兵亦能走正道,行侠途。 路走偏锋者,有恶人之心,传承清圣之器也执念深沉,堕邪道。 仔细想想,墨九曦并不知自己是好是恶。 是善是恶,从来并非直径分明,就如黑与白之间有其它色彩,只在一念之间,但她有自己的底线和坚持。 第七年,心法小成,剑法小成。 第十年,两者皆是炉火纯青,进入大成阶段。 第十三年,与偶尔回来的八趾麒麟比试,略胜一筹,宣告出师。 …… 十六年后。 时间一转,宛若流水滚滚向东逝,不见有情。 十六年的时间,对于某些存在不算太长,又于苦境中的普通人来说是一段不短人生。 足够一个不足一岁的孩子,在这段岁月里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姑娘家。 这段时间,也让墨九曦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第一件大事情。 那就是墨九曦已经到了可以外出行走江湖的年纪以及实力。 第四章:走江湖 待在终年这个冷冷清清的地方十六年,终于可以出去了。 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实性,墨九曦属实是惊喜了一番。 她在这些年里能耐得住性子,是因为没有实力,没有把握,不代表她不想去外面看一看。 这山,这水,这风景再秀致,在十六年如一日时,早已让熟悉的人没了观赏的兴致。 在等到这个消息后,墨九曦简单收拾了一番,耽误了些许时间。 临近午间,一身潇洒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 从此远离安康靖平,一步江湖百般事缠身,不知何期。 ……… 常看古书有言。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 在苦境这个有纷争的地方,犹如其名,苦难深重,波折难定,总有那么一些人挑起纷争,也总有人去将它平定。 又听说,江湖险恶,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然而,行行一途。 着眼看望江湖内外,各种经历让人阅历大增。 有无数人相杀,或为一己私欲,或以他人之名,动荡一片出刀光血影。 又见无数人前仆后继,为平定纷争奋不顾身,不顾自我安危如何。 有如此之人,有如此江湖,真真是矛盾至极。 一路默观,先是武林宵小恩怨情仇,又见侠者路见不平仗义出手,再是普通人为生活奔波劳碌。 有的人,心有苦衷身不由己,有的人,虽有选择,却因种种原因只能走上不归路,有的人,心善痴愚,遭受种种磨难依然不改初心。 不得不说,这个热闹的江湖真是趣味的很。 十个月后。 一片繁华街景中,迎来了一个格外不同的身影。 “糖葫芦!” “来来来,新鲜出炉的包子!” “炊饼,好吃的炊饼!” 行人不绝,小贩叫卖声起伏,正是最常见的场景。 然而,走出山水之间的清静,再度置身于尘世喧嚣中,不免让人有些恍惚了起来。 行走许久的剑者默不作声,行至茶店停休了脚步,欲于此稍作休息。 “客官要需要点什么?” 一走进其中,热心的小二熟门熟路跑到跟前。 “一壶清茶,再要些吃食来。” 剑客寻一处位置坐下,顺势解下头上垂下重重轻纱的幕篱,向茶店小二吩咐了一句。 “好嘞,就来!” 小二跑堂多年,也知道这些行走江湖间的武林人士有所忌讳,当下没抬起眼注意看,应了一声就小跑着走了。 幕篱拿下,显出剑者真正形容。 一身玄衣掩身,外着紫纱袍,如似墨玉的黑亮长发半挽而起,飞眉入鬓,目若繁星。 端是一副龙章凤姿,风姿绰约的无双剑客做派。 然,面上神情一派沉稳,难掩其眉宇间尚带几分稚嫩,几分天真,不难看出这是刚入江湖之人。 一双眼睛深邃而凌厉,看人时总透着几分冷。 总而言之。 看起来倒是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性子。 该名剑者,就是乔装打扮过后的墨九曦了。 至于她现在为何是这样的打扮,为何出现在此,这一切还需慢慢道来。 距离墨九曦离开半斗坪已经有近一年时间了。 这段时间,她看到了很多东西,增长了昔日只存在字墨中,不曾亲眼看待的见闻。 当然,也在寻找一个对手。 “客官请慢用!” 思索间,小二来到桌前,放下一壶清茶,一碟酱肉,一碟包子以及碗筷。 墨九曦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包子送到嘴边,突然听见有人窃窃私议。 “听说了吗?” “你这个嘴上没门的是有听到什么传闻了?” “这可是最新的消息,是半年前突然出现的无名剑客,你们真不想听!” “你说的是那个号称学剑十载,下山试剑,然后半年连败各地剑道高手的那个少年剑客?” “当然!” “那就是说他又有目标了?你怎么确定这是真实的事情?” “嗨!我可是听我亲爷爷表舅家的侄子的朋友的对门子心上人说的,千真万确!” 声音来源于旁边一桌正在闲聊中四人,嗓音洪亮的仿佛百米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墨九曦目不斜视,只关心面前桌上之物,动作文静。 “你柳老三可是这百里内出了名的牛皮大王,这说的一堆人的关系,你自己捋的清楚?事情怕不是又是在吹牛皮吧!” “呸呸呸!我柳老三说的是珍珠都没有那么真的实话!怎么就是吹牛皮了!” 那个衣衫凌乱的汉子涨红了一张脸,拍着胸口:“我可是真真听说了!那个剑客现在就从这条路去渡口,准备一会隐居在南山居的老剑神,萧尥跋。” “小白脸,你来说信不信!” 他随手一指,众人看热闹的目光也轮到了默不作声之人身上。 却见人没有被点住的意外,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就看人是怎么一个反应。 总的来说,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时间茶摊安静了片刻。 墨九曦吃掉最后一个包子,这才放下筷子,不疾不徐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吹散热气,浅浅喝了一口。 “你说的没错,你们口中的剑客确实要由此去渡口。” 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她难得好心情的为人解答。 “但我,并非只为了你们口中的老剑神而来。” 话音未落,人已经是放下一串铜钱于桌子上,戴上幕篱潇洒继续。 待背影一消失,此间茶摊之人,才似是反应过来,轰的一声热闹了起来。 而这个墨九曦已经不得而知。 不为何,因她已经赶到了渡口桥。 此处冷清非常,大抵也是百姓听说了传闻,不愿与武林人士多做接触,而特意疏散了。 桥头飘着一艘小舟,一道灰色布衣身影瘫坐其中,斗笠遮面,一副小憩养神的模样。 瞧见这副景象,墨九曦嘴角牵扯出一抹笑,走过几步。 “船家,你这船可载人?” “唔……” 船家动作懒散,拿开斗笠露出一张相貌堂堂的英气面孔,觑了一眼打扰自己午后小憩之人。 “你这人从哪来?可知道,我这船不载无名之辈。” 声音中藏着不耐烦。 “晚辈从落云无叟而来,欲向南山居而去,还是前辈行个方便。”墨九曦如是道。 闻言,船家忽地眼神一厉。 第五章:风象君·柳相泽 “晚辈从落云无叟而来,欲向南山居而去,还是前辈行个方便。” 墨九曦微微欠身,做足了一个江湖新出晚辈的姿态。 闻言,船家原本懒散的眼神化为凌厉,犹如刀锋一扫站立桥头之人。 “若我说,不行呢?” “太行湖虽大,也不是没其他知晓南山居在何处之人。” 墨九曦收起动作,看似瘦弱的身姿挺拔,幕篱下弯了弯嘴角。 一时间,氛围凝滞。 风吹无声,绿叶飘零落下,介乎两者之间,相隔三尺,被两股纠缠的无形之力碾为粉末,消失无形。 这一变化,是两人的暗中较劲。 僵持不下,直到,墨九曦的步伐向前了半步。 “晚辈前来,是应邀而来一见风象君,这是信物。” 一块枫叶红玉现于指掌间,银色丝络流苏被风吹动。 船家一看此物真假,方才将斗笠放在头上,一声冷哼。 这是,默许了她上船了。 “多谢前辈。” 墨九曦一声道谢,情真而意切,步调稳健走上小船。 刚一坐下,就感觉船身一动,缓缓离开了渡口。 或许是不情愿,或许是担忧会带去危险,是以船家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 墨九曦安静坐着,信物被她系在了腰间,玄衣紫纱间透着几分不适宜。 相隔轻纱,亦能感受到一股视线威逼满满落在身上,十足的不欢迎她这一位客人来到。 等真正见到了被那人万般推崇的风象君时,墨九曦才真的意识到自己的到来确是不太适合。 …… 太行湖,又别名雾湖,早间,晚间有雾色升腾。 没有雾时,可见湖水绿如蓝,千山一碧,有雾时,则是云雾迷蒙遮掩,山连山,水接水。 如今午间来到,亦是不差。 峰峦叠嶂,碧水如镜,青山浮水,倒影翩翩,两岸景色犹如百里画廊。 而如此如诗如画的风景间,可见一艘小船悠悠,向朝着太行湖深处,一处隐居之地而去。 南山居,纵观历史悠久,可算是一处让人纷争之地,内中人,随言退隐一说,也难保一直一纸说辞。 小船在纠结的心绪中驶向将要所去之地,路过几个停靠渡口,最终停在了一处水榭。 “跟我来。” 船家停泊在了渡口,随口说了一声走在了前头。 墨九曦跟在后面,两人兜兜转转半晌,来到了一处雕梁画栋的所在。 全然墨黑的石碑上刻着字——一品亭。 走入其中,再穿过一个回廊,眼前顿时开阔。 这是一个被人精心养护的花园,满园春色,入眼嫣红姹紫,香气纷杂而不浓郁。 在这其中的亭子有些奇怪,被人以纱幔遮掩的隐隐绰绰。 一阵风吹过,墨九曦隐约闻见了中药的味道。 紫色华幔被风吹拂,可见一道月白的从容身影坐在亭中。 她瞧着那削瘦的身姿,被轻纱而遮掩下的目光闪动,不禁挑眉——这个人,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啊? “东西。”船家在靠近前对身边人催促了一声。 墨九曦想也不想就交出了自己的信物,许是动作太过干净利落,惹来船家复杂一眼。 却也没有多有表示,让她不要靠太近,拿着东西掀开华幔走入亭中。 一个瞬间,墨九曦没看清亭中人的样貌,只看见其面前摆了一盘棋。 透过没什么遮掩效果的华幔,看着船家将信物交到了那人手中。 随后,一道清冽中带有些许虚弱的声音低语了一句:“他还是叫人来了。” 语气淡淡,叫人猜不透情绪如何。 下一瞬间。 华幔无风而动,被一股无形之力收束在一旁,显露出亭中场景。 一道月白身影端坐其中,船家站在了一边,神情几分戒备。 尔雅温文,清俊脱尘,眉目间可见少许病态。 这是——风象君·柳相泽? 她曾经在听闻中见过对方的画像,与本人很是相似。 曾经以一己之力定下甲子动荡的武林名宿。 墨九曦脸上讶异,这一见面,她也是才知道自己要见的人是谁。 这样一来,这个船家便是传闻中受了恩情,守了对方十年的——一艘孤舟·天涯客。 “不知姑娘来自何处?” “半斗坪,家师八趾麒麟。”墨九曦行使晚辈礼,不敢失礼:“晚辈墨九曦见过前辈。” 对于这种曾为武林做出大功绩的前辈,她可不愿留下什么坏印象。 “原来是九大奇人之一的高徒。”柳相泽了然,复而问道:“他,还有什么要你代为转交的东西吗?” 墨九曦点了点头:“一句话。” “你如实说吧。”柳相泽面色不变,耐心等待。 或者说,这些年他等的就是这一个回答,一个答案。 “风殁存十部,朝圣无定期。”墨九曦说道。 此话一出,柳相泽还什么都没说,天涯客却是面色一变,正欲发怒,前者已然阻止。 “不可。” 天涯客低头看了看好友眼中的不赞同,再一看外人在场,将一腔怒火生生忍了下去。 转而恨恨道:“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放弃!” “话已带到,晚辈便离开了。”墨九曦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对劲,眉心突突生疼。 她的初衷,只是为了还人情,这才不得不受人所托而来,可没想被卷入武林纷争的意思。 这边两人没说什么,安定了情绪。 “姑娘且慢。”柳相泽挽留了一句,探究问道:“那个人叫你来时可有说什么话?” “没。” 出于礼貌,墨九曦将要转身离开的步伐因此一顿,她仔细想了想,肯定的回答着。 “让吾好友送你去吧。”柳相泽依旧客客气气的提议道。 “劳烦了。”墨九曦想了想,没有拒绝。 天涯客走出亭中,华幔顿时落下。 他一改开始不情愿的态度,积极了许多:“你要去哪里?” 至于其中态度的差距是为什么,一想就能明白。 “漂泊夜庭。”墨九曦抱了自己听说来的名字,推测道:“应该离这不远。” 南山居很大,莫约分了十几个地方,居住着不少人。 漂泊夜庭位数十一,一品亭位数为九,来的路上过了七八个渡口,都没看见这个地方,如果它的位置不乱,应当是离得不远。 “确实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