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世界上到底是苦恼多、烦恨多?所谓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还是嬉笑多、开怀多?有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看似是一个伪命题,皆因人各不同,命有所异。换个角度,如果无法论断喜怒哀乐的分配率的话,是否存在一种同性相吸,异性相斥的法则。猜述为:越苦恼,越烦恨;越嬉笑,越开怀?人生短短几个秋?看江水溯回几层浪?这些本不该他提出的疑问,被深深的提在了楔子里,他提的很浅,我记的很深。 他说:“我开始说了,你且记吧” 梦回钢铁飞龙时 血溅小桥石狮侧 我叫胡不同,简简单单,纯纯净净一个普通人,父母健在,养两只狗、一只猫,每月5000+的收入,单位离家600米。长相平平,性格温润。我不用手机,我觉得这个东西害人时间,磨人思想。肯定有人会问,那你的交际怎么办?工作怎么办?每次有人这么问,我便会说:“我没有朋友,不善交际。我工作认真,从不加班。”我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各种历史典籍,对于历史文化,我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喜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到现在我仍然是独自一身。为了这事,父母也经常催促我,大都是谁谁谁家儿子都已经生二胎了,谁谁谁家儿子也结婚了。面对这种情况,我都是拿起一杯牛奶两个鸡蛋,选择逃离。 前一天晚上,我睡得异常的香,甚至可以用死来形容,可能与我晚上小酌了一杯有关。起床刷牙洗漱,客厅拿夹克,卧室绑领带,爷娘闻儿起,速热奶与蛋。 “妈,我走了哈。” “你的打火机!喊你不要抽烟不要抽烟,抽了每天打火机还乱丢。” 一把接过银色的Zippo,塞进上衣内侧口袋。转身而去。 路上一如往常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三十米外的男人拎着公文包,站在斑马线对面,直愣愣的看着我。或许他也觉得睡了一宿好觉的我,格外阳光,刺眼异常。 红灯将过,9、8、7,突然,手拿玩具熊的小女孩,不知怎的,一个踉跄,冲出等待的人群,那不是奔跑,那是摔倒。2秒钟后,一辆疾驰的汽车便将撞上她,平常的我不会有如此快的反映,难道还是那一觉的原因?撇出尚有余温的牛奶,我想上演一场“温奶救女孩”。我救到了,小女孩被我推出很远,我看清了车牌号,看清了驾驶员的脸,看清了不知从哪溅起来的血。我,不记得了。 再次醒来,我坐在一列火车上,火车的声音及造型告诉我,这不是动车,亦不是高铁。这是一辆蒸汽火车。再一抬头,我彻底傻眼了。周围的人,不,是我,不,还是周围的人,都惊讶的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长衫、小帽;眼镜、烟斗;礼帽、礼服;还有,辫子。这是我能看见的周围的人所有装扮。这,是在拍戏吗? “这位先生,您.....您有什么不适吗?”长衫小帽男颤抖着声音用一口天津话向我问道。 这一时刻,我是疑惑的。我记得我最后遇见的是一辆汽车,为何现在?“这是什么地方?”我反问道。 疑问一出,周围的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喂喂喂,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的人,离我更远了,只有长衫小帽男前来鞠躬,道:“先生,大人有吩咐,小染不适寻明珠、奇状怪态召杨浦。先生这般模样,坏了仪表,只能得罪了。”说罢一招手,后面便挤过来几个麻衣壮汉,不由我分说,准备将我五花大绑。不知为何的我,站起身来喝到:“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叫人抓我?” “在下也是奉命行事,得罪得罪”长衫小帽躲在人群中说道。 人在面对未知情况下的求生欲,让我突然血脉膨胀,拿起身旁的长烟斗,乱舞起来,一时间几个麻衣壮汉不知所措,也没有贸然上前。 “所谓何事,喋吵不止?” 人群后面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周围的人当即回头看去,有的人脱帽鞠躬,有的人作揖,几个麻衣壮汉甚至单膝跪下,口中都说着一个名号:“杨大人好。” 长衫小帽男走到杨大人身边,对耳私欲了一番,杨大人朝我这边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公子,稍安勿躁,事因我已经了解了,都是小事。不可为小事坏了仪表。来人,上茶与这位公子。”说罢,不知从哪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与我面前。 “刚刚我只问了他这是什么地方,他就让人上来抓我!”我指着长衫小帽男说道。 “公子不急,且饮了这杯茶,我再和你细述。”杨大人笑着说道。 他人以礼相待我,我不能不给别人面子,接过茶,嘬了一口。 “倒,倒,倒。”周围的人看着我,齐齐的喊“倒”这个字,我便知道,茶里有乾坤,水中有玄机。果然,我应声倒下。 恍惚中,我感觉有人抬着我,感觉下了车,感觉不清不楚的看见,火车外皮上,印着一条...龙。 不知多久,我醒了过来,朦胧中睁眼,前面分明是那两个麻衣壮汉。我想动,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在一个柱子上。柱子的两旁,是两个满是灰尘的石狮。我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这一声,该是被麻衣壮汉听见。 “醒了?”其中一麻衣壮汉问道。 我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看着他。 “杨大人有旨,你疯疯癫癫,举止癫狂,着装怪异,分明是故意扰乱今日大事,按大清律该以处死,可奈此处无刑场,便命我二人再此将你正法,且等你醒来问你遗言,若供出你等一干党羽,可免一死。”另一个麻衣壮汉说道。 大清?处死?如果我现在能说话的话,我一定会发泄出心里所有的疑惑。这是什么逻辑,穿越,发生在我身上了?还是我已经死了,在另一个世界? 我盯着那两个麻衣壮汉。 “看来你是不肯说了,那就莫怪无情了。”麻衣壮汉说罢从腰后拿出一把长筒的枪一样的东西对着我。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不能说话? “砰”的一声,巨大的烟四起,我感觉到胸口被一颗石头一样的东西,狠狠的撞击。口中一热,眼前一黑。 思古籍巧治疾病 顺药途初踏松江 再次醒来,朦胧的眼睛睁开,周边已再无一人。低头看看刚刚巨大冲击感的地方,衣服分明已经被击碎,再仔细一看,我暗自笑到,殊不知,还是这打火机救了我的命。 双手被长时间的后绑,早已麻木失去了直觉,我艰难的抬起身子,挪到石柱一破碎的角上,不停的将绳子在角上摩擦。将近十分钟后,我已经累的气喘吁吁,难道电影里都是骗人的?我怎么磨到现在,都没有反应? 不知又磨了多久,我终于将绳子磨开,人也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刚刚我记得那两个麻衣壮汉说按大清律,我现在怎么会是在大清?早上出门我记得自己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一辆汽车给撞了。现在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难道我卷进了时间漩涡?为什么刚刚火车上的人看到我都那种表情?为什么这些人要杀我?满脑子疑问的我,脑袋嗡嗡作响。 躺在地上,我摸出上衣内侧口袋里的打火机,银色的外壳上,嵌入了一颗不大不小的钢球。不是这玩意,我今天就死在这了,我心想。继续翻腾自己的口袋,只有一些零钱,和一支装饰用的钢笔。此时此刻的我,万分想抽一支烟,好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 如果说我自己的确是穿越了,那么我现在的着装,这些人是不是没见过穿这种样式的衣服的人,所以才会有那种疑惑恐惧的表情?我又问他们时间地点,他们觉得我疯了?换位思考,如果我看见了这样一个人问我,兄弟,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我第一反应也会觉得他疯了。我疯狂的进行逻辑猜想。 罢了,不管这么多了,我得先活下来再说。 慢慢的站起身。向绑着我的石柱看去,这是一座荒桥,桥下并没有水,两座石狮子看起来是那么的端庄可肃。四周尽是密林,顾不了这么多,我艰难的迈开步子,朝林子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林子。可是四周都没有见到一家店、一个人。放眼望去只有一条土路和几个小土坡。现实打破了我被恶作剧的最后希望,我可能真的穿越到大清了。 终于,几缕炊烟打破了我恐慌的情绪,前面好像有人在做饭。我看到了希望,步子也快了起来。几间矮房子映入我的眼帘。刚准备敲门,心中想来,前一幕在火车上可能因为我的着装与言语问题,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次要时刻提醒自己,尽量表现的像个同时代人,不然很有可能又惹出什么祸端。 定步,敲门。“烦问有人家吗?”我礼貌的问道。 晌久,屋内传来了脚步声,旋即门被开出一个小缝,一头裹巾饰的妇女探出头来,两耳的金耳环格外灿目。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公子欲何?”她的声音里显然带着疑惑与惊讶。 “大姐您好,我乃是留洋人士,现路上遇强匪劫去我等一干行李干粮,路遇贵家,不知可否借食一顿,借宿一宿?”我温润的说道。 妇人犹豫了片刻,向我答道:“既是这样,我去问了当家的,便给公子传话。” “多谢!” 过了晌久,妇人又探出头来,“公子,当家道家中米面不多,又逢小儿突染怪疾,医病花去家中大量积蓄,实则无闲粮赠与公子。多有得罪。”说罢,便准备关门而去。 大脑飞速运转,今天我要是进不去他家休息,可能就只能睡在这荒山野地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没有金刚钻,我也要揽这瓷器活。“烦请大姐告知当家的,小生不才,留洋便是学医,我可医你家小儿之疾。”说完这句话,我已经后悔了,我一个文科生,连青蛙都没解剖过,竟敢说出如此大话,若是一会收不了场,不是又落得尴尬境地。 “若是如此,我再去告知。”妇人收头回去。我听见了她急促的脚步声。 “吱”的一声,门被彻底打开,一个黝黑的庄稼汉站在我面前,后面站着一个低矮的小脚妇人,应该就是刚刚与我对话的妇人。 “公子当真能医此病?”庄稼汉急切的问道。 沉默了三秒,深呼吸一口气。“且带我去看看你家儿子。” 其实,我对医学的了解,也就是来自《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等一干古籍,能不能治,我自己心里一点底没有,但我实在不想宿于荒山野地,只能碰运气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穷苦的家庭,小小的院子里堆满了各种农业用具,晾晒的衣服与野菜挂在一根粗黑的麻绳上。坑洼不平的地上,还会长出一根根发黄的小草。 进到内屋,见一个小男孩,平躺在床上。我走近观察,见他脸色苍白。一摸额头,高烫如火,气息却还算正常。我不会把脉,只得转过身来问那两口子,“此模样倒是有多久了?” 庄稼汉答道:“该是有8天了。药也服了,就是风寒不退。” 他用了风寒药,却没退烧,我轻轻掀起孩子的被子,见他两只小手紧紧的放在小腹上。“可有腹痛症状?” “昨日为小儿小解,便中带血,而后便感觉高热又增。”庄稼汉说道。 听到便中带血、高热不退这些词眼,我快速在脑中搜索,《伤寒杂病论》曾记:伤寒有热,少腹满,应小便不利,今反利者,为有血也,当下之,不可余药,宜抵挡丸。有了!“你速速记下,且去买来药材!”我对庄稼汉说道。“水蛭二十个、虻虫二十个,大黄三两、桃仁二十五个。且去速速取来。” 庄稼汉练练点头,交待了几句,随即离去。妇人给我端来一杯热水,看看手里的热水,想想火车上的遭遇,又看看妇人。“多谢。”接过妇人的水。 靠在凳子上,我感觉我睡着了,睡得很香,很静。 过了很久,被庄稼汉叫醒,“公子,药材已买来,且论如何服用。” “水蛭熬用,虻虫去翅熬用,大黄酒洗,桃仁去皮尖。上四味,杵,分为四丸,以水一升煮一丸,取七合服之。”我说道。心想,还好我看过《伤寒杂病论》。不然若当真是疑难杂症,我还真的收不了场。 庄稼汉让妇人去煎药。拉着我走到远中,摆一小桌,端来食物。我一看,竟只有些米汤咸菜。“恩公,小人是松江府(今上海)人士,以种地为生,本生活能自给自足,前段时间官府修巨龙,将我这地征了过去,加上小儿又患病,今日只能以此招待恩公,恩公见谅。” “巨龙?”我诧异的问道。 “恩公不知?便是那吞烟吐气的铁龙啊。”庄稼汉说道。 我明白他说的是火车,而且可能就是那天我出现的那一辆。“这里是松江府何地?” “近吴淞口。”庄稼汉答道。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1875年,英商怡和洋行组织“吴淞道路公司”,将铁路器材从英国运至中国私自筑路。1876年修成上海至江湾段,7月初正式通车。我现在,应该是在1876年。 “大哥,且问现在巨龙是否建成?” “倒是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 “现在可过夏至?” “恩公,刚过夏至,且论如何?” “没事,大哥,小生随口一问。” “恩公,今晚您便在我偏房安卧,稍作休息。”庄稼汉客气的说道。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我感觉我太需要休息了,原来穿越也是要倒时差的。 食闭,叮嘱了庄稼汉用药的注意事项,我便回了偏房,倒头便睡。 第二天一早,我便被庄稼汉急匆匆的敲门声吵醒,“恩公恩公,小儿说话了!小儿说话了!” 我起床跟随他一起来到小男孩床前,见那小男孩面色有所好转,用手去摸,高热稍退。“此药要按时服用,不可懈怠,几日之后,便可下地。”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庄稼汉激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对了,家中余药尚可足备?”我转身问庄稼汉。 “水蛭不多了,大黄也告急了。”庄稼汉说道,“恩公敢问还需备几日药?” “至少七日。” 庄稼汉拉着妇人走出里屋,晌刻便进来了,我观察到,妇人耳朵上的耳环已少了。 “恩公,我准备去松江府再去购置药物。”庄稼汉说道。 “我可以同去吗?”我看着庄稼汉问道。 “恩公欲去何为?何不在家中休养几日?”庄稼汉以为我要走,急切的问道。 “初来松江府,我想去看看。”我答道。其实我知道过不了几天就是吴淞铁路通车大典,我还是想去看看此类盛况的。 “那便也好,那我去借马车。恩公稍作准备。”庄稼汉说道。 “甚好。” 一刻钟后,庄稼汉不知从哪借了一辆马车,在门口吆喝:“恩公!阿拉出发了哦!” 坐上马车,一颠一颠,与庄稼汉聊谈甚趣,不知不觉,前方已至松江府。 “这,便是百年前大上海吗?” 松江府再遇杨浦 江湾站又陷风波 我印象中的上海,灯红酒绿,甚是繁华。行人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可是眼前的松江府,却是低墙矮房,挑夫们汗流浃背,一根根辫子交相辉映。实在汗水大了,便将湿透了的衣服放在路旁的土堆上,继续干活。虽然眼前的松江府谈不上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倒也算是人流涌动,热闹其中。 “恩公,我去抓药,你要不要同行?”庄稼汉问我。 “我四处转转,一会便回此处等你,可否?” “顺恩公心意,那我便去了。”庄稼汉说罢停好马车,便向城内走去。 我该去哪呢? 松江府是自中国元代起设立的地区行政建制区。自古有“先有松江府,后有上海滩”之说。据《汉书·地理志》和《越绝书》记载,春秋时期吴王阖闾始筑南武城。清顺治十三年,新设娄县;雍正二年,新设奉贤县、金山县、南汇县和福泉县;雍正八年,福泉县并入青浦县;嘉庆十年,新设川沙抚民厅。此后一直到中华民国成立后,废除了松江府、上海道。 当然,这些都是书里看来的,读万卷书,不行万里路,照样不行。古籍读的再多,也不如亲自来这百年前松江府好好走一遭。想罢,我独自一人往城内走去。 路上的人还是时不时的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确实,我的着装对于他们来说,过于怪异。看来后面得想办法解决一套应景的衣物。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知道我自己该去哪,该做什么,莫名其妙的突然回到了1876年,我很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点头绪都没有,罢了,不去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吧。 两边的店铺算是琳琅满目,胭脂绸缎、花茶米酒、糕点馒头,看起来还算有个热气腾腾的模样。边走边想,若是我一时半会回不去,是不是还需弄点经费?毕竟人民币在现在这个时代是行不通的。 咦,这是什么?一张悬赏缉拿文书皱皱巴巴的贴在街边的柱子上,上面赫然写道:“现缉捕乱军余孽黄四呈,江宁府人,生的魁梧,其左脸有一胎记。现若有关其人线索并及时上报官府将其缉拿者,赏银百两。”原来古时的悬赏缉拿文书该是此类,见纸上画着的人,圆脸虎眼。脸上好大一块胎记。我心想,这个特征也太明显了吧。岂不是一见到就被抓了。摇摇头接着往前走。 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眼帘。官服、官帽,跳动的一眼花翎,没错,错不了,他就是火车上的杨浦。我现在心里很紧张,他下令处死我,若是他现在看见我,一定会疑惑,再次将我抓起来也有可能。可是我身上这个衣服,太显眼了啊,也没地方可躲,怎么办?怎么办?他可是走过来了啊。 有了! 急中生智的我猫着腰来到路边,捡起挑夫们扔在地上的衣物,蹲在一辆毛驴车后面,开始脱。脱掉了我的衬衣、外套,赶紧扔在驴车后。又将西裤卷将起来,用手在地上撮了泥土,活在脸上、裤子上。扛起一捆干柴,混入了挑夫们的队伍中。 30米、20米、10米、5米,杨浦慢慢的朝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自然不敢抬头看他,只顾自己低着头干活。 “我衣服呢?”一位挑夫咧着嗓子喊,“哪个不要脸的,连衣服都顺?” 杨浦一行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我心想,这下我可以金蝉脱壳了。刚准备不回头直接溜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了起来:“前面的,你头发怎么回事?” 心中暗道不妙,算来算去,算丢了头发这一关,1876年这个时间点,不剃发是要被处死的。其实也不是这样,清朝云:“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倘若你生来便是秃头,倒也不触犯法律,但是像我这种偏分,那一定是万万不行的,前面用留洋归来骗过了庄稼汉一家,无奈这次是杨浦,肯定是躲不过去了。我站在原地不敢动。突然,一只手搭到了我的肩膀上,说时迟那时快,我快速转身,将手里的干柴直接向后面那人脸上招呼过去,然后撒开丫子往前跑。 “追!给我追!”我听见了杨浦浑厚的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前面我一眼看见了庄稼汉,老远向他喊道:“快牵马车!快牵马车!” 庄稼汉明显被我喊楞了,我穿着挑夫的衣服,又有官府的人在追我,一下子肯定难以反应,我向他用力招手,半晌才反应过来,牵出马车。 我一下子冲上马车,“快走!走人少的地方!跑得快!” “恩..恩公,这是何为啊?”庄稼汉显然被吓坏了。 “尽管驾车!脱困再道!”我着急的说道。 “驾!”马车飞奔起来。 两旁的风吹着告诉我,马车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描述的那样慢,反而,它很快。 就这样,庄稼汉驾着马车载着我,飞奔了将近有40分钟。 “他们应该没追了。”我伸出头往后看。 “吁!”庄稼汉停罢了马车。 我跳下车,往后看去,确定无人追上来。问道:“大哥,我们这是到哪了?” “快到江湾了。”庄稼汉的声音离我很近。。 继续查看有无追兵的同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分明是金属摩擦木板的声音,不对,是刀剑出鞘的声音。我身后,有人拔刀了。 我忽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握紧拳头,突然转过身去。 只见那庄稼汉拿出一把尖刀,一边擦拭一边低声笑道:“这里,无人。” 第一次打断胡不同 “胡先生,能不能暂停一下?”我问道。 “有什么疑问吗?”胡不同问到。 “你当时在那样一个环境里,不会感觉到压抑及恐怖吗?要是我的话肯定特别想家,想父母,我可能会疯了的。”我推了推眼镜问道。 “有过,不过这都是些情感波动上的事。但凡是一个正常人,都会有波动。”胡不同端起茶杯。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这种试探的口吻显然很讨人喜欢。 “当然可以!” “我觉得您让我记录的这些东西太脱离实际了?被车撞了回到1876,还有那个什么换形术。这也太离奇了吧。您说让我当做纪实来写,这……也没人信啊。” “唔。”胡不同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簪子放在自己眼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世间发生的所有事,如果按照现有逻辑发展,那也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可是,就算不讲逻辑,我已经觉得很荒谬了。胡先生。”我答道。 “不着急,更荒谬的还在后面,你且忍受一番接着记。”胡不同笑着说道。 第四回 卜卦术智脱困境 菜市口杨浦杀人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向后连退好几步说道。“你不会是和他们一伙的吧?” “贼官兵,你以为我看不出其中玄机?借我去买药期间,唤来官兵,想赚我项上人头!”庄稼汉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诧异之余,大脑开始飞速思考,为什么庄稼汉要这么说? 莫不是他身上犯了要案? 不对啊,若是犯了要案,为何还敢前去城中买药? “你去跟阎王爷说吧。”庄稼汉举起刀冲将过来。 “且慢!”我说道:“我当真不是官府的人,刚刚他们是在追我!再者,如若我要致你于死地,何必多此一举救你家中患病小儿?” “你是在赚取我的信任。”庄稼汉完全不听我的解释。 “我若是真想害你,今日直接唤官兵去你家中拿你,岂不是更为省事!” 听到这,庄稼汉举在半空的刀慢慢的收了一点,“那官兵为何追你?” 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告诉他我是穿越过来的,又出现在火车上被人误解为疯子差点被杀的境遇。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相信。 顿了一顿,我说道:“其实我是个卦师,因能上算天格、中算地命、下算人运,前些日子那些官兵命我替他们算生死算前程,我不从,便要拿我。 今日又撞见,情急之下,我本想扮成挑夫模样逃跑,莫不想因项上头发被官兵发现,仓皇逃跑中击伤一官兵,恼羞成怒下,他们才那般追我。” 庄稼汉眼中尽是将信将疑的神情,“那我更要杀你了,你信口雌黄,前天刚说你是留洋归来人士,现又说你是什么鸟卜卦师。嘴里没有半句实话,留你便是留后患!你且受死吧!” “慢着,你若不信,我可与你算上一卦,你且看我有无诈你!”我大声说道。 庄稼汉将信将疑的看看周围,手中的刀却又抬将起来,说:“别耍花样,我随时能要了你的命。” “不敢。”我眼神坚定的看着庄稼汉。 庄稼汉走近我,将尖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那你便给我算一算,这巨龙何时完工?” 冰凉的刀刃架在我的脖子上,那种透骨的刺冷向全身袭来。 这动一动,命可就没了。 心跳加速的情况下,我故作镇定:“可否借文钱一用?” 庄稼汉想了想,没有犹豫,从布兜中拿出几枚文钱。 “你将刀拿开一些,这样我动不了。”我看着庄稼汉说。 听了我这番话,庄稼汉的眼神中还是充满的将信将疑和惶恐,不停的打望我的身后,确定了没有官兵追来后。 将尖刀从我的脖子上移开,说道:“耍花招立马送你见阎王。” 我没有搭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将这出戏演完演好。 我从庄稼汉手中拿出三文钱,放在掌心中,装模作样念念有词,忽的一下,将钱洒在地上。 口中念道:“丙子年闰五月十日,英商怡和洋行擅筑之淞沪铁路行通车典礼,是日盛况空前,顷刻之间,车厢已无虚位,而来人尚如潮涌。” “我算罢了,你且等看真伪。”我抬头对庄稼汉说道。 “照这么说,还有两日?”庄稼汉拎着刀问。 “正是如此。”我微笑答道,捡起文钱递道庄稼汉手中。 “倘若有误...”庄稼汉还未说完我便指着庄稼汉手中的刀答道:“倘若有半点漏误,尽可用此刀取我性命。” 听着我这么说,我感觉庄稼汉的戒备心理稍微有所放松。 “但是你现在可不能这样跟我回去,官兵已经盯上你我,我必须给你换个模样。”庄稼汉说。 说罢,他突然抬手去揭脸,刹那之间,一张人皮面具被揭下。 这、这、这面具下的脸,不就是那悬赏缉拿文书上的黄四呈! 是他,那一块胎记我不会看错。 “你、你是悬赏缉拿文书上的....的黄四呈?”我颤抖着问道。 “你知道也无妨,也镇你一镇,有任何异动我立马要了你的命。”黄四呈低声笑着说。 话未落音,黄四呈突然将我拉过去,将一张人皮面具盖在我脸上,“想活命就戴上这个!” 说罢又捏开我的嘴,放进一颗药丸一样的东西,“服下去,这是弑命散,若没有解药,三日后毒性发作,保你七窍流血而死,便是神仙也难救!” 嘴巴里充斥着弑命散的怪味,鼻子中塞满了这人皮面具恶心的味道。 黄四呈将我折磨完后,开始自己给自己戴人皮面具。 我捂着嗓子的不断咳嗽的间隙,他已经换好了,这一次,竟化为一个白胖男子。 “赶快上车!”黄四呈牵着马对我说道。 无奈我有再大的不满,也只能忍受,毕竟服下了那该死的弑命散,小命重要。 只得听黄四呈的话,乖乖的坐上车。 我暗道庆幸走运,若不是黄四呈问的事我恰巧知道,刚刚那一场“卜卦”的戏是断断演不下去了,甚至命也不保。 不知行了多久,黄四呈的车停了下来。 “官爷,小人刘五,就是这松江府人,跟我同村的兄弟来府上买点药材,他此刻便在车上。陈二!陈二!快下车!快下车叫官爷查验!”黄四呈故意抬高了声音喊道。 这陈二应便是在叫我,为了小命,我掀开车帘走了下去,“官爷好,小人陈二,与这刘五乃是同乡人,今日相约一起至府上置药。还望官爷明察。”我半佝着躬说道。 那官兵看我们穿的破破烂烂,正眼都不瞧我们一眼,用朴刀掀开帘子一角,往里打看了一番,挥了挥手道:“置办药材,二人放行。”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说罢黄四呈便将我往车上拉。 我笑着又朝两个官兵佝躬,然即登车离去。 “算你小子识相。”黄四呈说道。 我心想,若不是服了你的弑命散,我岂会任你摆布? 一路无言,行了晌久。 黄四呈的车又停了下来。 半晌也没有动静,我掀开帘子,见他一个人站在前方路口,观望着什么。 我凑近过去,见到了电视剧才能见到的情形。 几个人跪在地上,后面插着板子,上书“斩”字,坐在官桌上的人分明是杨浦,跪着的那些人,里面有几个我看着似曾相识,仔细一看,竟是那几个挑夫! “这是什么地方?”我轻声问黄四呈。 “松江府,菜市口。” 我向前看去,距离太远,完全听不清杨浦指手画脚的在说些什么,却看刚好迎面走过来了几个人,好奇心驱使着我走上前去。 “这位大哥,前面何事啊,这几人为何问斩啊?”我问道。 一个瘦高的人答道:“哎,好像是他们中有一人未剃发,袭击了官兵逃跑了。 官兵让他们供人,他们却都说不知道,杨大人便下令全部斩首,以正视听。” 心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没想到这杨浦竟如此歹毒,这几个挑夫可以说是与此事毫无干系,他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滥杀无辜。 我不能再置身事外,我应该走上前去,告诉他们,我就在此,放了他们。 我大步流星向法场走去,一双有力的手从后拽住了我。 “你救不了他们。”黄四呈说道。 “我岂能看着他们因我而死?”我挣扎着说道。 “你去也是白白送命。”黄四呈说道。 “可笑,不去我就不死了?”我不屑的说道。 话语之间,菜市口传来了一阵哗声,定睛看去,几个挑夫已然人头落地。 就这么死了?那可是几条人命啊。是不是自己的懦弱,才是导致这些人命丧黄泉的主要原因。 想想这几天的遭遇,竟都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心里憋足了愤恨,眼里噙满了泪水,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黄四呈:“解药我不要了,这条命我去拼杀了他也罢,可否将刀借我一用?” “我说了,你去了也是白白送命。”黄四呈在背后说道。 “不要刀也罢,我用拳头。”我盯着自己的拳头,缓缓的迈开步子,突然扯起嗓子:“贼官兵,爷爷在此!” 官兵们瞬间朝我这边看来。 刚想冲将过去,不知怎的,身子一软,感觉身子被别人整个扛起,眼前一黑,却是再记不清了。 第五回 神算子演卦成真 恶郎中竹杖敲门 再次醒来,我已经躺在床上,睁眼来看,依稀记得这是黄四呈家的偏房。 “有...有人...吗?”我躺在床上无力的问道。 门外走进一个清秀女子,“醒啦?” 见此女子,三十来岁,个字不高,虽看起来有些憔悴,倒也还是风韵十足。 “怎的是恩公身体还没有恢复?”女子先开口道。 我充满不解的说:“这位姑娘,此前我也住过此地,却未见过你,故不知如何开口。 敢问可知这家的男主人在何处?如若不知,叫来那个妇人家也好,我有话问他们。” 女子噗嗤一笑,“恩公莫不是不记得我了?前两天刚替我家小儿治病,现却不记得奴家了?” “你便是那妇人?”我诧异的问道。 “正是。”女子答道。 “莫非也是易容术?”我惊奇的问。 “公子倒是颇有见识。”女子说。 看来黄四呈已将所有事都告诉了这个女子,不然她也不敢以真面目对我。 “你不怕我是官府的人?”我幽幽的问。 “哈哈哈,恩公真是有趣。昨日还要以一敌十冲杀官兵,今日倒又成了官府的人。”女子呵呵笑道。 “就算恩公你是官府的人,那肚中还不是留着弑命散。小女子贱命,能与恩公同死,也是值了。” 既然这女子已经摆明身份,我也再不犹豫。 “你与那黄四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使些阴谋诡计”我盯着那女子,愤愤的说。 女子听出了我话语中的情绪,轻声道:“恩公说笑了,四呈对你拔刀相向只为自保,让你服毒只为约束你一时半刻。 倒是公子你,那一嗓子差点毁了四呈性命。” “恩公,其实我与四呈都是好人家。 不会无故伤人性命,更何况你是救了我家小儿的大恩人,我们又怎会害你?”说罢,女子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瓶:“恩公,这便是那弑命散的解药,你安心服下便是。” 我坐起身来,一眼便看到床旁被揭下的人皮面具,接过小瓶,举在眼前,“还说自己是好人家,哪个好人家会给人下毒?哪个好人家会有人皮面具这种东西?” “恩公误会了。我与四呈生逢乱世,又遭奸人陷害,不得不用这些东西存活下去。” 女子拿起人皮面具说道。 “怪只怪这世道炎凉,恶人腰缠万贯,好人却寸步难行。” 那女子上前一步,凑到我耳边阴阴的说:“恩公可知这面具,是我从那活人身上,剥下来的?” 我条件反射的往后挪了一大步,侧身与那女子保持着距离,“你这疯子!”我说道。 “哈哈哈,瞧把恩公吓得。我一弱女子,怎会做那血腥之事?恩公且把解药服了,晚点小女子再来看望恩公。”女子将那面具又放在床头,转身掩门而去。 我盯着那面具,想着女子说的话,脸上泛起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心中一阵作呕。 我用力将那桌子踢翻,好让自己看不见那面具。 过了很久,身心终于缓了过来。 我闭上眼睛,服下了那解药,刺鼻的草药味冲上大脑,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又重现在脑海里。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我听见有人去开门的声音。 “他醒了吗?”这是黄四呈的声音。 “醒了。”女子答。 黄四呈跑了过来。 门开的瞬间,我条件反射的坐了起来。 只见黄四呈扑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着头,大呼“恩公真乃神人也!” 我半晌没反应过来,女子见黄四呈这样,也跪了下来。 黄四呈看着我说:“今日探子密报,朝廷派钦差大臣来松江府,密谋明日英商怡和洋行擅筑之淞沪铁路行通车典礼。 这消息还尚未对外公布,恩公却一卦测出,恩公真乃神人也。” “啊?”我被黄四呈这一举动弄得有点莫名其妙。 “恩公莫不是不记得昨日演卦之事?”黄四呈疑问的看着我。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莫不是这弑命散还有副作用,却叫人记忆力这么差。 赶忙答道:“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恩公,您卜的卦,当真应验了!”黄四呈再一次激动的说道。 我端坐在床上,心想肯定成功啊,我明明知道这件事啊。 这次我一定要端住了,利用这个机会,离开这“贼夫妇”。 “不必大惊小怪,这有何难,我之卦术,算无遗漏,神算子乃便是我。”我静静的说道。 黄四呈与那女子面面相觑,激动中又带着崇拜的表情让我很是享受。 黄四呈突然站起来,向我行了个礼。 “小人黄四呈,这是拙荆,名唤谢英兰,我夫妻二人本都是江宁府人,世代务农。 后因我失手打伤了权贵子嗣,被官府污为乱党。 无奈之下易容逃往松江府,投靠小人叔父一家。 本以为可以与世无争,种粮耕地。 不料祸起萧墙,一日我与英兰前往松江府送粮,杨浦一干人等前来圈占家中田地。 叔父与其发生口角,杨浦称其阻巨龙修建,下令将叔父一家7口逮捕入狱并处秋后问斩。 我二人返乡后见家中尽是官兵,迫于自保未敢上前。 只得来此地等候消息。 后路遇行人问道,说是叔父一家,已...已被问斩。” 黄四呈涕泗横流,一边哭一边道 “若...若不是叔父收留,我定无今日。此仇一日不报,我一日不得心安。” 黄四呈用袖口擦干眼泪,咬着牙说道:“还请恩公再为小人卜上一卦,就卜那杨浦明日人在何地。” 听了黄四呈的境遇,我很是同情。 但一想到黄四呈逼我服毒药,给我戴人皮面具,我就心生不满。 再说了,这杨浦明日在什么地方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心生推却之意,但推却也不能太跌面子了。 “你妻子用活人做人皮面具,不知害了多少无辜性命,我若帮你,便是老天爷也不允。”我闭眼说道。 黄四呈一脸疑问,回头看了看他妻子,捡起地上的人皮面具,“恩公是说这个?” “正是。” 黄四呈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人皮面具上,说: “恩公误会了,这哪是用活人做的,这是小人用玉米面糊做的。 定是家中拙荆说了什么疯言疯语,让恩公误会了。” 黄四呈回头呵斥女子:“英兰,还不过来给恩公赔罪!” 谢英兰低着头走过来向我作揖: “恩公,小女子以为恩公有意害我丈夫,故说来吓唬恩公。 恩公大人有大量,且不与我这女子计较。” “就是,恩公您大人有大量,莫和她一般计较。”黄四呈在旁附和。 “这..这..那就算这是米面做的面具,且就凭那弑命散,我也再不能帮你。”我继续为自己找着冠冕堂皇的借口。 黄四呈哈哈大笑,“恩公,你可知那弑命散是何物?” “何物?”我问。 “就是您写的药方,做给我家小儿的药物啊。” 黄四呈说道,“那日身上带了一丸去抓药,后为自保只好出此下策唬你。实是不该。” 我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好歹我是一个穿越者?就被如此玩弄? 心中却还是不甘,“那解药呢?” “便是那熬药的残渣....”谢英兰说道。 “你...你们..你。”我气得话都说不上来。 “恩公,我们真的是好人,从未伤及无辜,还请恩公帮我一帮。”黄四呈连连作揖求道。 “出去出去出去,我不会帮你的。”我愤愤的说。 “恩公,小人求你了!” “恩公,小女子也求你了!” 二人竟又给我跪了下来。 我正想继续推却,大门外传来了声音。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声罢,门上传来了声音,木头?不,确切的说,应该是空心的竹子,对,是那种竹杖在木板上划拉的声音。 门外呼道:“家中可有人否?陈风前来拜会。” 陈风,这名字我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黄四呈与谢英兰突然神色紧张起来,两人对视:“是他!” “门外是谁?”我问道。 “松江府有三绝,杀人不眨眼杨浦,爱银不爱金宋辰,最后便是这,救人不救命陈风。”黄四呈对我说道。 “何解?” “这个人是个郎中,现松江府所有的医馆都归他管。 医术高明,可能不在恩公之下。 但是他有一怪癖,就是但凡有患病之人前去问诊,他皆能医好人家身上的病,也不收钱,却只要人家身上的一件东西。”谢英兰答。 “何物?”我好奇的问。 “有的人是一根手指,有的人是一只耳朵,有的人却是要了脑袋。”黄四呈低声说。 “那还有人找他看病?”我问道。 “断是没有,现在有人患病都是去往外府问疾。 故前日我才对恩公说松江府没有郎中。”黄四呈答。 顿时,我身上冒起了鸡皮疙瘩,这是多么心理变态的人才能做出如此之事。 门外站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人?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那竹杖在门板上划拉的声音,“若是再无人应,我便要硬闯了。” 第六回 查药方陈风寻人 借面具胡黄辞行 黄四呈与谢兰英的神色来看,外面的人显然不是什么善茬,我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 “当家的,莫不是官府来人了。”谢兰英焦急的说。 黄四呈沉默,转身看向我,“恩公,待我去开门时,若是官府来人,你且扒开窗户离去。 床下有我为恩公手作之辫子,恩公可以假乱真。 以后行走便可不受剃发之扰。恩公洪福齐天,万不可受我等牵连。” “兰英,你且将面具戴上,前去开门,从容应对即可。” 黄四呈虽说给人以粗莽的感觉,但表现的却是临危不乱,粗中有细。 谢兰英拿出面具,迅速贴合在脸上。走出偏房。 “恩公,我说的话,你万万记住。千山万水,总有相逢。”黄四呈说完便掩门离去。 屋外,谢英兰已然打开了门。但晌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却传来了黄四呈的声音:“陈公且相信小人所言,此药当真是前几日一江湖术士写于小人,陈公高抬贵手,万不可断了我家小儿的药啊。” “你等若再瞒我,我便只得告知杨浦。 叫那官兵前来拿你,去牢中再做理会。”这人说起话来不快不慢,声音中透出几分阴柔,叫人听了很不舒服。 “陈风,我夫妻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何以鱼肉百姓,步步紧逼。”谢英兰气愤的声音窜入耳朵。 “荒唐,你等擅买药品。我做为一府医官,难道不该前来查个仔细? 你等不必多言,我也不再与你二人理会,来人,去请杨大人。”这次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气愤,甚至还有点故意抬高音量的感觉。 杨浦若是知晓此事,黄四呈夫妻二人必定再无后路,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我心里面纠结万分,我若出去,很有可能又卷将进去。 万不可再鲁莽行事,在不知对方来意的情况下,我现在出去还是不妥。 且容我再观望一番。 “既然你一点情面不给,就莫怪小人了!”这是黄四呈起杀心时候的声音。 陈风前来敲门寻人,必是有备而来,又怎会孤身赴险? 黄四呈若是拔刀,必招大祸。 想到这,我再也坐不住了,从床上一跃而起。 也顾不上戴那被咬了一块的人皮面具,从床下掏出黄四呈为我制作的辫子,胡乱戴在头上。 又抓起床架上黄四呈的长衫,将兜中手机、钢笔等物品塞进长衫中,定了定嗓子,呼到:“刘五,不得无礼。” 门外人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用一种兴奋的声音喊话道:“屋内何人?且出来吧。” 我定了定身子,走向前去,打开了偏房的门。 我与那陈风恰落个四目相识,观此人,叫人看了直想起《三国演义》中描写那周郎容貌——“面如美玉,唇若点朱,资质风流,仪容秀丽”。 身高八尺,手中杵一镶玉墨竹杖。叫人看了好生嫉妒之心,天下竟有这般阴美男子。 “恩公?我且让你离去,不要掺和进来,你怎么?”黄四呈焦急的问。 我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管。 向那陈风拱手作揖,笑着问道:“陈风先生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陈风见我如此,也笑了笑,回头对着门外大喊:“退下!” 接着,便听那两边墙根后,齐刷刷的脚步声,怎么听也有10多人。 我心中一松,还好自己尽早出来,不然黄四呈与那谢兰英,必做刀下之鬼,定为剑下亡魂。 这时陈风突然回过身来仰头看着我,邪魅一笑:“公子前些日在巨龙之上疯言招祸,我记得杨大人已命人将你处死。 怎的今日在此相见,莫不是杨大人手下办事不力,亦或是公子有起死回生之术?” 巨龙?我记起来了,这个陈风便是那日小帽男口中的“小染不适寻陈风”中的陈风。 该是那天我被那茶麻翻后,他也在现场。 “恩公,你去过那巨龙之上?”黄四呈满是疑惑的问我。 我知道再编也编不下去,人家既然说出来,那就是来揭我老底,索性将计就计,把事说透。 我看了黄四呈一眼,没有理会他,转过脸面向陈风: “陈先生好眼力,那日巨龙之上,正是在下,杨大人确命人将我处死。 可怎知那人手中火器软弱,未中要害。故而捡回一命。” “且不论公子所说真假如何,我陈某在松江府行走10余年,被火器所伤却未丢性命者,公子乃是第一人。 若真是像公子所说,我今日拿了公子回去交付杨大人,岂不是大功劳一件?”陈风拎起竹杖,把玩着上面的穗子,低头说道。 “恩公,你速速离去,让我来对付这恶人!”黄四呈移步站到我前面说。 “刘五,与你无干,你先退下。”我摸着黄四呈的肩膀说。 “可..”黄四呈话音未落,我便下台阶走到离陈风不远的地方。 “明日巨龙通车,陈先生欲用我祭旗?”我凑到陈风耳边轻声说道。 陈风突然抬头,惊愕的看着我:“你到底是何人?巨龙通车如此机密之事,你怎会知道?” “我家恩公是天上神人,算无遗漏,这事儿便是他用卜卦之法演算而来。” 还未等我张口,谢英兰便抢着答道。 陈风的眼中充满了怀疑,将手中的拐杖杵在地上,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从上到下的仔细打量着我。“知道此事的松江府不超过5人,快说,你到底是何人?” 显然,眼前的陈风不相信刚刚黄四呈的说法。 “刚刚陈五所言,句句属实,这事儿,当真是我演卦得来。”我看着陈风,眼睛都不眨的说道。 陈风没再应话,背过身去,在院中一瘸一拐的来回踱步,突然转过身来,“那这家中“腹满伤寒症”,也是你所医治?” “正是。” 陈风又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将竹杖在地上来回敲击。 “这症在松江府,除了我,恐是无人能医。 那日我见药房售出水蛭虻虫,便问了药房掌柜。 心生好奇寻至此处。想不到,竟是你这小子所治。” “陈先生说笑了,这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医圣所著《伤寒杂病论》一籍中皆有所记。”我回答道。 “甚好,甚好,甚好。”陈风再次转过身来。 “公子若是真有此奇才,还请跟我走上一趟。 我有些私人小事,正需公子这样的才华。”陈风说道。 “哦,且问陈先生,你是想要寻医问药,还是想要算卦卜运?”我问道。 “公子去了便知。”陈风盯着我说。 我低着头沉默不决。 “恩公,万万不可跟他前去,恐性命不保。 你快从偏房离去,让我跟这恶人纠缠。”黄四呈再一次挡在我的面前。 “门外都是我的人,便是麻雀也飞不出去! 今日,要么你跟我走,要么,你们一起死。”陈风笑着说道。 我抬起头,“陈先生,我可以跟你走,但能否让我与这二位交待几句?” “你且去,我在门外等你。公子休要做困兽之斗,刀剑无眼。” 陈风杵着竹杖,一瘸一拐走向门外。 我拉着黄四呈和谢兰英走进偏房,将他们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四呈,我此去未必凶险,你二人万不可轻举妄动。” “恩公,那陈风定是想抓你去见杨浦,好在他面前邀功。万不可去啊恩公!”黄四呈松开谢英兰的手跪在我面前求道。 我拉起黄四呈,心中竟有一丝感动。想不到此人竟如此护我。 “四呈,他若要拿我,刚刚早已拿下,何必多费口舌,你且听我的话。” “你二人想除杨浦,我可以帮忙。但我有一个要求。”我说道。 “恩公请讲。” “你二人要在家中等我回来,明日通车典礼,断不可擅自行动。我若是回不来...” “又当如何?” “若是我回不来,那时倒可以凭你心愿,截杀杨浦了。” “恩公休出此言,若是这样,我现在便去杀了那陈风!”黄四呈激动的说。 我摆了摆手,“四呈,我心中自有安排,你无需担心,去给我准备我一张新的面具。安心在家中照顾妻小,等我归来即可。” “哎”,黄四呈叹了一口气,“恩公稍等,我去取来。” 接过了黄四呈给我的面具,我推开偏房的门,走了出去,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拱手告别。 “恩公!万万当心!”黄四呈喊道。 我没有再回头。 门外,陈风已等候多时,见我出来,拎起竹杖拱手道:“公子,请上车,我且与公子去一个地方。” 我没有答话,自顾的走上马车,坐了进去。 陈风在我之后也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对面。 “启程!”陈风掀起帘子喊道。 “此行,恩公定是已算了自己前程。我们不用太过担心,回去吧。”谢英兰说道。 “哎,有道是,卦天卦地不卦己,算鬼算神不算命。恩公,万万当心啊。”黄四呈说。 第七回 陈郎中阁楼醉酒 胡不愚灵前改命 “敢问公子名讳?”坐在我对面的陈风突然问道。 “胡不愚。”我也不看陈风,自顾自的说道。 “胡公子看药方确是从《伤寒杂病论》中所读?” “自是如此。陈先生若是要考我医史,那我自当服输。” “哈哈哈,胡公子见笑了。 我只是对有此医术者,心起惜才之心。 不过我倒是对你那卜卦之术有所好奇。”陈风斜靠在坐上看着我说道。 我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此次他邀我前去定是欲让我替他算什么。 “不知胡公子可否先测一卦,陈某十分想见识一下。” 哼,果然奸诈,这陈风必是不信黄四呈所说的卜卦之术。 想让我现场为其算卦,以辨真伪。 “先生...想算什么?”我试探的问道。 “烦请胡公子就测一测,我现在要带胡公子去往何处。”陈风揉着竹杖上的玉石说道。 心里开始紧张,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 我若算出来,可能我对他还有用;我若算不出来,他可能真的将我送去见杨浦。 更关键的是,我根本不会什么卜卦之术啊。 上一次是急中生智,又恰好黄四呈问的我都知道,才能得以蒙骗过去。 这次倒是如何是好。 大脑开始飞速思考,我反复告诉自己不能紧张,不能紧张,一定有办法的。 “胡公子莫不是露馅了?”陈风突然大声喝道。 这一喝吓了我一跳,肾上腺素激生,有时候,灵感就是这样被激发出来的。 “可算,可算。只是能否请陈先生闭上眼睛?”我问道。 “依你。”陈风笑着说,那语气里明显透出了看我洋相的感觉。 我从长衫兜里掏出那部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是“无服务”的状态,不过好在还有百分之69的电,够用了。 我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开启了闪光灯,对着陈风,“咔嚓!”一声,陈风被闪光灯射到,腾的一下坐起身来,“什么妖法?!” “陈先生,可见过此物?”我捏着手里的手机,问陈风。 陈风疑惑万分,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何物?” 我故作高深的说,“这是家师所传觐天宝镜,是卜卦之术中最难掌握的一术,测时,需将此镜对准被测者,通过意念召请天上神仙,用银光为其测算。 刚刚那道银光便是做法为你测卦。陈先生且看这镜中之人是不是你?” 我将手机屏幕对准陈风,上面赫然是他刚刚斜靠着的样子。 “照相机?”陈风问道。 1865年,照相机已经传入我国,在上海甚至有照相馆。 只是百姓都认为其能摄魂,故生意惨淡。 这里陈风能知道照相机,并不稀奇。 “陈先生且看好,你说的照相机乃是黑白取色,我这宝镜可是颜色分明,有血有肉。”我又将手机递道陈风眼前。 没想到陈风却一把将手机夺过去,我怕他触到返回建或者碰到旁边的锁屏键使我穿帮,忙大喊:“快放下,这东西能要了你的命。” 听到我这么说,陈风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看,便赶忙松手。 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迅速侧蹲下去,将手机捡了起来。 再抬头看陈风,脸上的表情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淡定了。 我一边擦拭手机一边故作高深的说:“但凡卜算,都要耗费演卦者功力,刚刚陈先生让我所算去往何地之事实在是微不足道,我便自己做主,换上一个来算。” “胡公子算的是什么?” “陈先生的阳寿。”我看着陈风回答道。 “我将手机屏幕对着自己,左手点击到照片编辑,一边打字,一边装模作样的口中念道: 觐天宝镜听我言,银光四射问天命。阴阳三界请众神,速来与我算此卦!急急如律令!” 说罢,将手机转过去再次对着陈风,“陈先生请看吧,这卜出来的结果,我不便看。” 实际上,刚刚我已经编辑了“三天”的文字在照片上。 我假装不看陈风,实则是在观察他的微表情。 很奇怪,陈风的表情,先是流露出特别恐慌,那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三天的恐惧; 然后又变成一种如释重负,看破一切的神态; 最后,归于平静。 陈风抬头看着我,“胡公子,此物当真是算的我人间寿命?”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 陈风不语,像是信了。 陈风低下头去,将竹杖放在地上,两手放在膝盖上。 “我陈风活了32年,前20年学医,后10年行医,救治了多少人的性命。却不料只能再活三日。也罢也罢,终能摆脱那魔头。” 我心想,呸,这人还真的大言不惭,明明医治一人便要取人身上器官,还敢说救治了成千上万人。 “陈先生,现在我们该去哪?”我问道。 “我请胡公子去喝一杯。”陈风掀开马车的帘子。“去青云阁。” 这一路再无话。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下车吧,胡公子。”陈风站起身来往车下走去。 走下马车,这是一家密林里的酒肆。 跟随陈风的脚步,我走进了这家酒肆。 迎面走过来一个妇人,“陈郎中,今日怎有空过来此地?” “这是玉蝉,胡公子。”陈风杵着竹杖说道。“玉蝉,上最好的酒菜,今日我与胡公子要一醉方休!” 我向玉蝉拱手问好。 玉蝉将我们安排到了阁楼的一间里屋中,便出门去准备酒菜了。 陈风说道:“胡公子,你医术尚可,我死后你可担任这松江府医官。有我举荐,无人阻拦。便是那杨浦也不行。” 我心想,你别黄鼠狼给耗子拜年了。 又是请吃饭又是封官许愿,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心。 一会吃饭的时候,我可要注意点,小心又被下毒。 不一会儿,酒菜便端上来了。 陈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酒杯看着我,“胡公子为何不斟酒?” “我从不饮酒,陈先生。”我看着陈风道。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陈风没有再劝。“也罢,那胡公子就请自便了。”说罢,一口酒已然下肚。 我也不喝酒,我也不吃菜。就这么看着陈风,一杯,两杯,三杯... 喝着喝着,陈风唱了起来,便是那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唱罢,陈风眼角流下了泪。 “胡公子,你说,我何以落得此下场,那杨浦还活的好好的,我却便要去了!但此生只恨那魔头,让我痛苦了大半辈子。” “哪个魔头?”我问道。 “那拉氏!”陈风突然站了起来,“这魔头逼着我,做了个人间怪物!” “慈禧?”我问道。 陈风有点意外的看着我,但转眼就恢复了正常,“是她。” “她逼你什么了?”我抬头看着他问。 陈风拿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又喝了一杯,道:“罢了,既是将死之人,便告诉你也无妨,我刚到松江府时,因医术精湛,十里八村传的很快,甚至传到了京城。 那年,朝中同治帝病重,宫中便召我前去医治,我自知若是医治不好,可能性命不保,无奈之下将自己的腿打断,以此为由不奉召。 后那拉氏得知此事,大怒,命我医一人便要取那人身上的一处器官送于宫中做药引。”陈风拿起酒壶长饮一口。 “所以你就可以取人手指、割人耳朵、断人头颅?”我反问。 陈风解开辫子,将头发散开来。 拎着酒壶,忽一下跳上凳子。 低头看着我,又看看自己的脚下,顺势弯腰将靴子褪去,撤掉绑脚布,将脚“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整桌的酒菜都在颤抖。 那是一只什么脚? 那只脚上一根指头都没有,几乎已经成了一个长长的肉球。 “胡公子所言拇指,可是这个!”陈风醉醺醺的说道。 “那老妖婆要我害人,要我取人身上器官,我给便是,反正都是一条废腿,要这些拇指又有何用?”陈风哈哈大笑。 我看着有点心疼,莫不是真像谢英兰所说,这世道太过炎凉,恶人腰缠万贯,好人却寸步难行? 陈风跳下桌子,赤着脚抱着酒壶一瘸一拐走到我身边,“走走走,胡公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罢便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外走。 陈风一脚踢开房门,放声大喊道:“玉婵!玉蝉何在!” 我见那楼下妇人听见呼声,往阁楼上看了一眼,便冲将上来到陈风身边,大惊失色道:“陈郎中,你怎喝成这般模样,却是将鞋都脱了。” “去,去将那石室钥匙取来。”陈风拽着我摇摇晃晃的说道。 “你喝多了,随我去休息。”玉蝉说罢便上来拉住陈风。 陈风拿酒壶的手将妇人的手挡开,“速速取来!” 玉蝉见陈风这般模样,只得转身离去。 “胡公子,你且替我扶好陈郎中,我去去就来。” 我站在原地点头。 不一会儿,玉蝉便上来了。看着陈风:“陈郎中,真的要打开吗?” “打开!”陈风又嘬了一口酒。 玉蝉不再说话,只见她用手推了推墙上的烛台,墙便往侧面缩了进去,一条狭窄的台阶出现了。 “陈郎中,打开了。”玉蝉转过身来看着陈风道。 “玉蝉,掌..掌灯,胡..胡公子,且随我下来吧。”陈风拉着我一瘸一拐的往那台阶走下去。 玉蝉拿着火烛,在前面走着,我扶着陈风。 这狭窄的向下的台阶,仿佛深不见底,大约走了有10多分钟,一道红漆木门映入眼帘。 “打开吗?陈郎中”玉蝉问。 “开。”陈风眼镜死死的盯着那扇门,就像是即将面对什么不敢面对的东西一样。 慢慢的,门打开了,我们一行三人,走了进去。 在微弱的烛光下,我只能感觉到这个地方不小。 “玉蝉,去点灯。”陈风拿着酒壶的手向右边一指。 玉蝉往右边走去,走到墙边,点燃了第一盏灯、第二盏、第三盏...原本黑压压的大厅,瞬间被点亮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放了不下于10多个灵位。 陈风拉着我,走了过去。“胡公子,你可知,这都是些什么人?” “被你杀了的人?”我问道。 “胡公子请。”陈风又喝了一口酒,做了一个让我向前走的手势。 我看了看陈风,走到摆放灵位的桌子跟前,吹了吹那些灵位上的灰尘,上书: 爱妻邓书云之灵位、爱子陈平墨之灵位、爱子陈画言之灵位...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竟都是陈风家人的灵位。 我回头看着陈风,“这?都是那拉氏杀的?” “胡公子不急,再随我来。”陈风摆了摆手。 跟着一瘸一拐的陈风向前走去,走到拐角的一个石室门口,陈风站住了。 我顺着向里看去,里面一张床上,躺着一个人。 随着玉蝉将石室的灯点亮,我也得以看了清楚。 一个小女孩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再走近一看,小女孩分明是手指脚趾都已不在。 那女孩见灯亮了,发出了“咿呀”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身旁的陈风扔下酒壶,也不瘸了,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床前,跪在床边,“婉儿,婉儿,爹来了。” 玉蝉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这是陈郎中最后的亲人了。 胡公子,你一定是对陈郎中有什么误会。不,是整个松江府人都欠他的。除了那些被他治好的。” 我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陈郎中家世代行医,医者仁心,那拉氏下旨后,他一直在寻解决之法。 怎奈百姓不知那拉氏旨意,照常来找陈郎中看病。 每次只要有人前来看病,门外都会有官兵把守,若是医完一人之后不见药引,便要将那求医之人活活勒死。” “然后呢?”我一边看着里面的陈风,一边问道。 玉蝉接着说道:“陈郎中实在对前来求医的人下不去手。 又害怕他们被门外官兵所杀,便用金银贿赂官兵,说医馆外常有官兵把守不好,会影响前来问诊的人数,耽误老佛爷取药引大事。 后官兵便撤去明哨,改用暗哨,上午若有人问诊,陈郎中下午便要将药引送去。” “无奈之下,陈郎中与家人商议逃跑事宜。 怎知陈郎中家人却指责陈郎中,称其此生为医便要全心治人,怎可想逃跑事宜。 陈郎中父亲率先剁下自己手指脚趾,交于陈郎中告诉他什么是大义。从那以后,陈郎中照常为人治病,两头忍痛。来的若是老人,便在自家爹娘身上取药引; 来的若是女子,便在自家妻子、小妾身上取药引; 来的若是男孩,便在自家儿子身上取药引;来的若是..” “别说了!!!”我眼里滚动的分明是泪水,“石屋外那些人,都是陈风自己杀的?” 玉蝉抽泣着点头。 “胡公子,我学医二十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便是定要万劫不复,也让我先万劫不复,不能害了百姓。 我每治一人,便给其钱财,让其离开松江府莫要再回,可是杀到最后,便只剩眼前这一个女儿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学那恶鬼模样,叫松江府百姓不敢前来寻我。” “你为何,为何不早学那恶鬼模样,叫他们不敢寻你?你家人的命就不是命?”我流着泪问道。 “胡公子,我陈风希望的是世间再无疾病,生而为医,我必须以救人为重。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胡公子,你跟玉蝉出去吧,我时日不多,且就在这陪伴家人了。” “陈风!你不准死!”我向他喊道。 “胡公子,上天既以安排,我也不愿多活。 我本想等婉儿离开后,随她而去,现在这样同去,也是极好。” “你不准死,我给你和婉儿改命!”说罢我掏出手机。 “咔擦”对着蹲在那里的陈风拍去,强烈的闪光下,陈风低下了头。 我拿起手机,重演了马车上的一幕: “觐天宝镜听我言,银光四射问天命。阴阳三界请众神,速来与我算此卦!急急如律令!” 我走向陈风,“老天爷又给了你和婉儿多少时日?” 陈风眯着醉眼看去。“一...一百年?” 没想到那陈风还是不为所动。 “一百年又有何用,胡公子,你收了神通吧。我陈风但求问心无愧,真的不愿再活了。” “那,你不想复仇了吗?向那拉氏。”我坚定的说道。 半晌,陈风才有所反应。 “如何复仇?”他坐起身来,看着我问。 经过黄四呈与陈风之事,我对这昏朽的满清帝国极为失望。 他们说的经历,又在我耳边不停跳动。 既然选择向这昏朽反击,那第一战,必须成功。 我心中已选择好了目标。 “便从那杨浦开始。”我低头看着陈风,斩钉截铁的说。 正道是:非是曲中人,偏起拨弦心。 写在后面 仅以此章,向所有此次奋斗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表示崇高的敬意。医者仁心,正因为有你们的无私,舍小家为大家的贡献精神,才有了此次我泱泱大国所展现出来绝对强大!谢谢你们! 第八回 胡公子巧施连环计 神仙堂围杀杨道台(一) 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对于现在的陈风来说,复仇或许是唯一生存下去的信念。 一个人能有多恶,便能有多善。看似荒诞可笑的手机算寿命,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郎中,以前想过复仇嘛?”我捡起竹杖,递到他手中。 “拿什么跟朝廷斗?我只想着陪伴婉儿,苟延残喘而已。”陈风从桌子上又拿过一壶酒喝着说。 “别喝了!”我一把拽住陈风的长衫。“你若还是这副模样,那如何复仇?” “胡公子既有那通天的神通,还要问我?”陈风笑着,突然瞪着我严肃的说,“你既然能改命,便能不能改那那拉氏的寿命?” 无语凝噎。 此时我要是将一切都告诉陈风,他断不相信,也必然崩溃。 一个人短时间内受到两次打击,很有可能做出过激之事。想到这里,我决定再瞒他一瞒。 “世上道法皆有弊端,这觐天宝镜之卦术,其弊端就是要耗费我大量功力,且恢复起来极慢。”我松开陈风的衣物说道。 “真是浪费。”陈风低头继续饮酒。 “听我说,陈风,我只说一遍,现在的满清已经昏朽不堪,洋人都可以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修建铁路。 可能我不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帮你复仇,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可以在这炎凉世态中,去帮助、解救更多苦难之人。 话,我便说到这,去与不去,你自己决定。我在马车上等你,就一炷香的时间。” 走下阁楼,径直朝马车走去,靠在车上,看着亮灯的二楼。 黄四呈、陈风其实都是可怜人,都是这个昏朽的清政府所缔造的可怜人。 试问,谁不想安居乐业,儿女双全呢? 可就是这么点在现代看似平常的愿景,在这个时代,都显得那么难能可贵。 一炷香时间将至,楼上还是没有动静。 我暗自叹息。陈风可能还是下不了决心。 罢了,我登上马车。 陈风来酒肆时遣散了所有家仆,现在连马车都无人为驾。 我拉起马鞭,刚准备抽下,只见楼上传来破碎之声,接着,便是陈风的声音:“胡公子,我本不愿管那世俗之事,只想陪着婉儿度过余生。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从小便立志,不愿做那鸿毛!陈某愿与你共破那世态炎凉。” 我笑了起来,“死瘸子,那你还不快快下来!” 不一会儿,陈风便杵着竹杖,和玉蝉走了出来。我上前相迎。 “玉蝉,照顾好婉儿,我定会回来的。”陈风对玉蝉说。 “陈郎中,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婉儿,在此地等您回来。”玉蝉哭着说。 陈风再不应话,一瘸一拐登上马车,看着我道:“胡公子,去往何处?” 我跳上马车,“杀杨浦。” 马车缓缓前行,陈风将竹杖放在腿上,回头看了一眼青云阁。 在他心里,这是他最伤心的地方,也是他找回自我的地方。 行车半程,已月上梢头。停好马车,敲响了黄四呈的家门。 谢英兰开门,看着我和陈风二人归来,满是疑惑的问道:“恩公,你怎与这恶郎中一起回来了?” “进屋说,英兰。”我推着英兰,拽着陈风,往里屋走去。 刚进门,黄四呈便从里屋走出来,“恩公,你怎么跟这恶郎中一起回来了?” 我与陈风对视一眼,低头苦笑,“死瘸子,能告诉他们吗?” 陈风不言算是应允。 “你二人跟我进来。”我叫着黄四呈和谢英兰进了里屋。我将陈风的一切故事,都告诉了他二人。 “哎呀,那照恩公此言,那陈郎中可真是菩萨心肠,世间少有的大善人啊。”黄四呈惊掉了下巴。 “是啊,我二人刚刚却还在叫他恶郎中。”谢英兰懊悔的说道。 “无妨无妨,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我安慰二人道。 黄四呈走到旁边,扛起一张椅子,走到我身边,“恩公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我看着他:“天机不可泄露。” 开门,黄四呈扛着一把凳子,小跑到陈风身边,用袖子擦了擦,满脸赔笑的说:“陈郎中,此前我夫妻二人,不知您所做之事,言语上多有得罪,陈郎中见谅啊。” 陈风却是站在原地,把玩起了竹杖上的玉石,也不应答。 谢英兰也走到跟前,“陈郎中,您看您做的那些事,那么隐秘,也不怪我们不知道啊。您说是不是。” 黄四呈用手肘顶了顶谢英兰,扭头看着他,一脸嫌弃的样子。 看着二人着急的样子,我苦笑不得,走下台阶说道,“瘸子,别端着了。他二人也没有什么坏心,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个大恶人呢。” 陈风傲娇的看了我一眼。 “哎呀呀,冤家宜解不宜结,陈郎中大人不记小人过,快快请坐。”黄四呈憨笑着扶着陈风坐到椅子上。 陈风还想耍点小脾气,无奈黄四呈力气太大,动弹不得。 我走到陈风面前,“瘸子,此人叫黄四呈,这是他妻子谢英兰。”我将黄四呈与谢英兰的事细细的与陈风说了一遍。 “瘸子,你可知那杨浦的每日行程?”我蹲下来看着陈风突然问道。 陈风想了许久,扶着竹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 “我与那杨浦是面合心不合,他拥兵自傲,气量狭小且性格多疑。早年因药引之事,时常派人跟踪我。却都被我躲过。 而后我知他爱书画名作,便每年与他送上名家书画,杨浦拿人手短,这才表面上与我称兄道弟,对我放松警惕。” “但是我却知他一个秘密。”陈风转过来面对着我们。“杨浦每晚都要去神仙堂吸大烟。” “每晚都去?”我问陈风。 “嗯。我万般肯定。那神仙堂掌柜的每晚都在店中等待,无论多晚。”陈风肯定的说。 “带多少官兵?”我问。 “这倒是不确定,少时3、5人,多时10多人。” “那神仙堂与杨浦家有多少路程?” “半个时辰足矣。” 我一只手拖着下巴,看着他们说道,“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们都听你的,恩公。”黄四呈着急的说道。 “容我想想。”我闭着眼睛说道。 脑海中,《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书籍快速翻页。我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将杨浦永远的留在那神仙堂中。 有了。 “你们过来,我说道。”三人凑近了我。 “明日中午通车大典,人潮涌动之时,杨浦必然亲自巡视,我们只需如此这般...” “有恩公此计,此次杨浦小儿必死无疑!”黄四呈自信的说。 陈风道:“此计当真可行?” “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应该可行。”我回道。 陈风点头。 “好了好了,且都去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去观那巨龙盛典!”我伸着懒腰,走进偏房,回头看了一眼陈风,“瘸子,要不进来一起将就一晚?” 陈风白了我一眼,“明日车站见。”便独自走出门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黄四呈便叫醒了我。 我睁着惺忪睡眼问他,“都准备好了?” “放心吧,恩公。”黄四呈道。 “待我洗漱便启程。”我坐起身道。 晌午之前,我们三人到达了车站。 看到眼前此情此景。我愣住了,真像书中写的那般,这辆火车停靠在月台,车身深绿作色,两旁雕的是那碧眼金须五爪龙,车头上镶的是那琉璃珠光七彩珠。 当年,《申报》还特意刊发了一篇题为《民乐火车开行》的报道,言上海市民争相乘坐火车,沿途乡民亦是喜孜孜地看火车经过。或有老妇扶杖而张口延望者,或有少年荷锄而痴立者,或有弱女子观之而喜笑者……未有一人不面带喜色也。此时场景,正是这报中所记。 只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可是洋人强行在我们的地盘上修建的啊,清政府腐败无能,百姓亦两眼昏花。 这时,我远远的看见陈风走过来,向我点了点头。 我也不再去看那巨龙,因为,此计已经开始了。 转身向黄四呈和谢英兰点了点头。独自向人潮中走去。 “道台大人,今日这人真的是多啊。”一官兵头目向杨浦拱手作揖道。 “明哨暗哨可都布好?今日不同小可,一定要密切监视,不可生一点事。”杨浦背着手说道。“有疑似生事者,不论男女老幼,一律先抓进大牢。” “属下明白!” 杨浦在月台上背着手巡视着,后面紧跟了四个官兵。 “前方何事?”杨浦指着前面一群围着的人问,“速去查看!” 身后官兵冲将前去,拉开人群。等着杨浦过来。 “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敢在此闹事?”杨浦大声问道。 “官爷,这人偷了我的银两,却不还我。”老妇人指着身旁的年轻人向杨浦告状道。 “官爷,小人断断没偷。”另一个年轻人反驳道。 “还说你没偷!我分明看见了!” “你个老妇血口喷人!” 两人你来我往相互争吵。 “够了,将他二人押入大牢,明日再做理会!”杨浦怒斥道。 “是!”身后官兵将那老妇人与年轻人控制住,拖离了围观的人群。 “都散开!再有围观者,与那二人一般下场。”杨浦转身对围观人群说道。 人群一哗而散。 “还治不了你们了。”杨浦又将手背起来,自言自语道。 “杨兄好生威风!”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杨浦循声而视,笑着说,“哟,陈郎中。今日怎得有空跑到此地了。不给人看病了?” “今日在下得知这巨龙通车,便想前来凑个热闹。杨兄是了解我的,现在这松江府哪个不要命的还敢找我看病?”陈风赔着笑说。 “陈郎中,你看这巨龙,多壮观啊。”杨浦一脸自豪的说。 “这还是得益于杨兄平日善于治理,松江府才有此盛景啊。”陈风杵着竹杖笑道。 “要我说,陈郎中这张嘴,可真是厉害哟,说的话就是叫人喜欢。”杨浦指着陈风说。 陈风凑近了杨浦,“杨兄,有一物,可是要比这巨龙更壮观,比这嘴,更甜。” 杨浦转了过来,“是何物也?” 陈风凑到杨浦耳旁,“《八十七神仙图》。” 杨浦突然睁大了眼睛,“莫不是画圣吴道子之《八十七神仙图》??” “正是。”陈风轻声的说,“前些日,我一同乡从京城回来,说是收到一墨宝。我一看到确属珍品,便死皮赖脸让他卖与我。 为这事,差点与我那同乡动起手来。” “陈兄真是好眼力,这《八十七神仙图》可是精品中的精品啊,不知陈兄何时有空,让杨某掌掌眼?” “我今日出门急,恰好没带在身上,杨兄若是想看,我可去家中取来,只是...”陈风犹豫道。 “只是什么?陈兄?”杨浦急不可耐的问。 “杨兄,谁家有宝拿出来在众人面前炫耀的?”陈风看着这月台上来来往往的人说道。 “这..这..”杨浦来回踱步,“陈兄,你看这样可好?不时,这巨龙发车典礼便会结束,到那时,我去你家中一赏?” 陈风想了一想,“要不我直接送去杨兄家中,也省得杨兄来回奔波之苦。” “哎。陈兄说的哪里话,见此墨宝,怎会奔波。”杨浦咧着嘴笑道。 这杨浦打的如意算盘,他心想今日这松江府人满为患,大小官员都在,若是这陈风揣着此宝去往自己家中,叫人撞见难免心生疑惑。 传出去也对自己名声不好,若是自己前去陈风家中,便可像以往一样,又能将此宝收入囊中。 “那,在下便回府上备些酒菜,静等杨兄?”陈风试探着问道。 “甚好甚好,待我这边差事办完,便前来寻陈兄。”杨浦高兴的说。 陈风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杨浦看着陈风一瘸一拐的身影,心中万分高兴。 远处的我,看见这一幕,自知杨浦已经中计。只要接下来,不出什么差错,今晚杨浦便必死无疑。 第九回 胡公子巧施连环计 神仙堂围杀杨道台(二) 话分两头,松江城内,仁庆堂中,黄四呈走了进去。“掌柜,抓药!” “来咯,请问要抓些什么药。”掌柜笑着问道。 “麻黄二钱、桂枝一钱、甘草五分、杏仁八枚。”黄四呈看着药柜说道。 “哟,伤寒了?”掌柜问道。 “你且帮我抓来就是。”黄四呈不耐烦的说道。 “这就去这就去。”掌柜移来凳子。转过身去,开始抓药。 黄四呈从怀里拿出几张纸,将柜台上的浆糊涂在上面,快速将柜台上的抓药薄打开,贴在了当中的几个地方。 完罢,抬头看着掌柜,“掌柜,稍快一点。” 掌柜扭过来头,“就好就好,稍等。” 陈风家中。 好酒好菜已经端上桌,陈风将竹杖放在腿上,静静等着杨浦前来。 门外有人敲门,陈风站起身来,前去开门。 “杨兄来了?”陈风开门看着杨浦问道,“怎的杨兄过来赏画,还带这么多官兵。” “呵呵,陈兄不要见怪,杨某也是习惯了。你们几个,且在门外候着。”杨浦拉着陈风,对身后的官兵说道。 “是!”官兵答道,并四散开来,守在门外。 “杨兄请!”陈风插手相迎。 “请,请。”杨浦也回礼道。 坐将下来,杨浦便急不可耐的问,“陈兄,那画在何处?” “杨兄稍安勿躁,我这就去取来。”陈风拱手道。 “如此便有劳了。” 陈风抱着一个画轴,杵着竹杖走到杨浦身边,将卷轴递给杨浦,在他身边慢慢坐下。“杨兄请!” 杨浦激动的接过画轴,将它慢慢的放在桌上,轻轻的打开。“美,实在是太美了。”杨浦称赞着说道。 见此画,用线流畅,笔法干脆,画风飘逸间又带些许稳重,人物形象无有雷同,纸上神态各有特色。 真乃书画之中上乘之极品。 “陈郎中,此画收好啊。这可真是极品啊。”杨浦目不转睛盯着画说道。 小人姿态,贪婪嘴脸。未见画之前还口口声声叫着“陈兄”,画至手中便再叫回“陈郎中”。 陈风也听出了前后不同,却没有计较。只是将酒杯斟满,“杨大人若是喜欢,我可送与杨兄。” “这怎么使得呢?”杨浦痴痴地笑着,眼神却还没从画上离开。 “当然使得,我在松江府行走这么多年,若是没有杨兄百般照顾,我怎能过得如此安逸?”陈风凑近了说。 杨浦抬起头,看着陈风:“陈郎中,其实你那些事,我都知道。” “何事?”陈风问。 “你与人说,你家人都在登州府(今山东省蓬莱市),可我一次都未见你回去过。”杨浦笑道。 “公务使然,岂敢脱身。”陈风笑着应对。 杨浦凑到了陈风耳边,“你用家人性命换百姓性命之事,我早就知道啦。” 陈风的手捏紧了竹杖,他气得咬牙切齿,却还是强压住情绪。平静问道:“那杨兄为何不报?” “老佛爷只是教你取人器官,又没说取谁的,反正陈郎中既然取都取了,又送我如此多名画佳作,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只当做个顺水人情也好。”杨浦拍了拍陈风说道。 陈风的怒火越燃越旺,他劝说自己一定要冷静,不可坏了大事。 “杨兄如此护我,小人真乃万般感激!”陈风加重了声音说道。 “哎,都是自己人,说这些做什么。”杨浦笑着说,那眼神分明是看一个弱小可怜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杨兄,我敬你一杯!今日这画,我便送于杨兄!多谢杨兄这么多年来,对小人的照顾!”陈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杨浦笑眯眯的看着陈风,用手推开酒杯,拿过一旁的茶盏,“陈郎中,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收下画了,但是今日酒就不便喝了,喝茶。” “那杨兄,就以茶代酒,来,我再敬杨兄一杯。”陈风斟满酒说道。 “好!”杨浦端起茶盏说道。 酒过三巡,陈风满面红光,杵着竹杖说道,“杨兄,小人今日想起了伤心事,又不胜酒力,故有点微醺,可否上里屋稍作歇息?” “哎,陈郎中尽管歇息,我就不打扰了。”杨浦站起身来说道。 “那杨兄便请自便了。”陈风拱手作揖,迈着醉步转身向里屋走去。 一个踉跄,陈风没扶稳竹杖,碰倒了柜上的一个小箱,箱子跌落下来。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陈郎中注意脚下啊。”杨浦说道。 “醉了醉了,真的醉了。”陈风也不看脚下所落何物,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里屋。 “哎,可怜之人,可怜之人啊。却叫我不费吹灰之力赚得此宝物。”杨浦笑着说道。 刚准备转身离去,杨浦突然看到刚刚地上落下的东西中有一蓝本。在一堆纸中显得格外扎眼。 好奇心驱使着杨浦走了过去,蹲在地上捡起蓝本。打开看了起来。 “原来是医馆送给陈风审视的抓药薄。”杨浦自言自语的说道。漫不惊心的翻着。 “嗯?”突然翻到一页,他停了下来。纸上写着:“丙子年农历四月二十七,东南城杨府段氏。药方:紫梢花一钱、母丁香三钱、桂心二钱。” 杨浦接着往下翻到。 “丙子年农历四月二十九,东南城杨府段氏。药方:紫梢花一钱、母丁香三钱、桂心二钱。”; “丙子年农历五月初一,东南城杨府段氏。药方:紫梢花一钱、母丁香三钱、桂心二钱。”… 这东南城杨府便是杨浦府宅,段氏是杨浦最为喜欢的小妾。 而这紫梢花、母丁香、桂心乃是古时春楼必备,相当于春药一般的功效,又称交合散。 这小妾去药房买这等药物,莫不是背着自己做那苟且之事?杨浦越这样想,越急不可耐。 拿上画轴夺门而去。 杨浦走后,陈风杵着竹杖走了出来,看着地上被翻开的抓药薄,微微的笑了起来。 仁庆堂。 杨浦冲了进去,“掌柜何在!” 掌柜从堂后走了出来,一见是杨浦。 赶忙行礼:“杨大人,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这段时间我家中可有人前来抓药啊。”杨浦背着手问道。 “这两日?”掌柜的想了想,便斩钉截铁的回答:“没有!断断没有!” 杨浦走近了掌柜,“你若敢说假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杨大人,小人真没有说谎啊,这几日府上确实无人来抓药。”掌柜一听要割他舌头,忙着急的说。 杨浦看到了柜台上也摆着一本与陈风家中一模一样的蓝本,便走近柜台,将蓝本拿了起来。 果然,在同样的日期下,记录着同样的抓药记录。 “来人,将他舌头割去,眼睛剜去。”杨浦也不回头,叹着气轻声说道。 “大人!大人!这是为何啊,小人未曾犯法啊!”掌柜的带着哭腔求饶。却已经被拖了出去。 此时,杨浦心中已经怒火冲天,他心想,自己在松江府风光无比,却被这贱人毁了声誉。 这掌柜明知小妾前来抓药,却不说实话,莫不是想看我笑话? 莫不是那陈风,也想看我笑话? 我正好处理此人,也给陈风一个下马威。 想罢,杨浦走出仁庆堂,叫上官兵,朝家中走去。 刚进家门,杨浦便问管家,“可曾看到段氏?” “大人,您不是让夫人去神仙堂寻你吗?”管家疑惑的问道,“刚刚一官兵前来告诉夫人,说您让人传话,让她去神仙堂寻你啊。夫人便跟那官兵去了。” 杨浦大怒,“我何时让人寻她!”便转身向神仙堂赶去。 杨浦心想,莫不是这贱人在神仙堂中与那官兵私会,待我前去抓个正着,定要将那二人碎尸万段。 小巷口,神仙堂。 正准备往巷子里走去,杨浦停了一停。 心中想道,若小妾在里与人寻欢,官兵前去看到岂不是笑话于我?便对官兵说道:“你们且去府中等我,不必在此等候。” “大人,天色已晚,万一有贼人怎么办?”官兵问道。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杨浦怒斥。 “是!”官兵转身列队离去。 “且慢!”杨浦走上前去取下一官兵的朴刀。“去吧。” 杨浦拎着朴刀,径直朝黑洞洞的巷内走去。 神仙堂门被缓缓打开,杨浦拎着朴刀,轻手轻脚弯着腰摸了进去。 往里瞄了一眼,偌大的神仙堂中空无一人。 再仔细一看。果然见那小妾与一官兵在那大烟铺上侧躺相谈。 杨浦此时怒火升到极点,站起身抽出朴刀来大喝,“贱人!” 铺上躺着的女子慢慢的扭过头来,原来是那谢英兰。 杨浦一看铺上女子不是小妾段氏,心生疑惑,立马转身想撤走。 还未开门,便被门外一大汉踹倒在地。 “你是何人?胆敢暗算本官!”杨浦捂着肚子坐在地上说。 那大汉径直走过去,一脚踢走了掉在地下的朴刀,缓缓的揭下面具,露出那胎迹。原来正是那“乱军余孽”黄四呈。 “黄..黄四..黄四呈?怎么是..是你?”杨浦看着黄四呈惊讶的问道。 “杨大人,好久不见。”我从大烟铺上跳了下来,笑着说。 杨浦用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看着我,“你是?” “当日你在火车上用茶麻翻我。怎的今日就不认识了?”我笑着说。 “你是那疯言人!你不是死了吗?”杨浦的身子在颤抖。 “杨大人不死,我怎敢先死。”我蹲下来,看着他道。 “是不是特别后悔将官兵都撤了?现在这十里深巷,杨大人怕是叫破了喉咙,也无人救你吧。” “你..你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陈风,也是与你们一伙的?”杨浦往后退了退,面露惊恐之色说道。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摘下杨浦头上的官帽,放在手中,说道:“杨大人计赚神仙图,今日却也要命丧神仙堂喽。” 我站起身来,将他的官帽扔到一边,低头看着他说,“我来告诉杨大人真相,也让杨大人死的明白。” “昨日我算好巨龙通车之时你定在现场巡视,便故意让陈风用墨宝诱你,你贪得无厌,必想占得此宝。 陈风又用今日人多,不方便拿出来为由拖脱,我料你对此宝志在必得,反复思考斟酌之下,杨大人只能前往陈风家中寻宝。”我说道。 “继续说下去。”杨浦看着我说。 “你去到陈风家中,便已中第一计。 接着我让陈风故意与你饮酒,对你说些溜须拍马之词。但是需得他醉你不醉。让你感觉到自己完全占了上风,当时陈风在杨大人眼中,是不是就如一只蝼蚁一般?” “接下来,陈风醉酒,打翻箱子。杨大人上前猎奇,无意中发现自己小妾抓药一事,心生疑惑,不知真假,此乃中我第二计; 以杨大人之性格,必前往药房查问,我便安排黄四呈前去买药之时,将事先准备的药方附好。 杨大人果然上当,加上掌柜一问三不知,更加增添了杨大人心中的怒火,只是可怜了那药房掌柜。此乃中我第三计; 按我所计,杨大人怀揣怒火回家兴师问罪,我便扮成官兵,唬走了这神仙堂中客人,绑了这掌柜。 又掐准时间前去你家,故意当着贵府管家的面,赚走你家小妾,并与她一起离去。 经此三连激,我想杨大人再不冲动,那便不是男儿了。 绑了你家小妾后,我让这位女子换上其衣,与我在这神仙堂中静候杨大人。杨大人只身踏入此堂,便已中我最后之杀计。” “黄口小儿。若不是我大意,带着官兵进来,却看你们如何收场!”杨浦恶狠狠地说。 “这便是此计最凶险的地方,我赌的就是杨大人不会带官兵前来。 试问,有哪一个男人,愿意让别人看这红杏出墙之事呢?”我笑看杨浦说道。 “我家夫人,现在何处?”杨浦问道。 我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杨浦,“杀了!” 杨浦听了这话,低下头,哈哈大笑,“公子好算计,想不到我算计了别人半辈子,到头来,竟让一群蝼蚁算计。罢了罢了。” 我向黄四呈示意可以动手了。 黄四呈手持尖刀,拎着杨浦的官服,“狗官,这一刀是为松江府百姓、这一刀是为陈郎中、这一刀是为我叔父..” 杨浦失声笑着,嘴里、鼻里都蹦出了鲜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两只手在空中写着什么。 黄四呈见杨浦此状,刺的更加忘形,连刺八刀,刀刀皆在要害。 松开了杨浦,他已没了呼吸。地下的血,汇在一起,流到我的脚下,我赶忙向后撤去,恐留下痕迹。 “恩公,这大恶人死了,他那小妾和这掌柜怎么办?”谢英兰走过来问我。 “放了吧,等他二人自己醒来即可,我们若是也杀了他二人,那和杨浦又有什么分别?”我对谢英兰说道。 谢英兰点了点头。 夜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我看着死去的杨浦。心中百般滋味,有道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松江府因杨浦而死的冤魂,你们可以安息了。 “四呈、英兰,我们走吧。”我背着手,说道。 第二次叫停胡不愚 “胡先生胡先生。”我再一次打断了说的正兴起的胡不愚。 “你说。”胡不愚轻声的说。 我放下笔记本电脑,站起身来,拿起胡不愚的杯子,给他加了点水。赔笑着说道:“胡先生,您让我记得仔细点,我有个问题卡在这,不太好写,所以还是想请教你一下。” 胡不愚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好,你且问来我听。” 我抱起笔记本电脑,找到我刚才画重点的地方。 “呃,胡先生,你说的那易容之术,能给我细细描述一下吗”我问。 “描述?”胡不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 “嗯,就是能不能说的更具体一点。”我说道。 “说我是有点说不上来了。”胡不愚放下茶杯。“但我可以给你做,你稍等。” 胡不愚站起身来向屋子里面走去。 我侧过头跟着看去。胡不愚走进一间漆黑的屋子,轻轻的关上了门。 半晌,胡不愚打开门走了出来。我抬头一看,差点吓得半死。这不是我的脸吗? “胡先生..是..是你吗?”我惊恐的问。 他的手抬到脸上,开始揭面具,一边揭一边说,“周记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早说过,这世间发生的所有事,如果都按照现有逻辑发展,那也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 “这就是易容术。”胡不愚将那面具放在桌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半晌说不上话,显然是被那易容术吓到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胡不愚问道。 “没有了没有了,胡先生。我就这么一个疑问。”我敲打着键盘,头也不抬的说道。 “那继续吧,胡先生?”我问道。 “好。”胡不愚说。 第十回 齐佳公摆宴金鸡湖 柳幼南垂钓月牙山 杀了杨浦后,我与黄四呈夫妇戴上面具,趁着天黑,溜出了城。 城外,黄四呈气喘吁吁,“哎呀,恩公,跑干什么,又没人知道。累煞我了。” “那官兵见杨浦迟迟不归,极有可能回来查看。”我向黄四呈解释道。 黄四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现在去哪,恩公?” “走,去瘸子家。”我说道。 行了大概一个时辰,到了陈风家中。“咦。这瘸子家门怎是开着的。”我走上前自言道。 走进院子,一片漆黑。 “这陈郎中,哪去了?”黄四呈左右打量道。 “人杀了?”陈风阴柔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我们三人都吓了一跳。原来陈风靠在门后的墙上。 “你这瘸子,没事吓人做甚。”我转身生气的说道。 陈风杵着竹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原来我的事杨浦都知道。” 我走上前去,心想定是下午杨浦说了什么话,又刺激到他了。便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杨浦已死,以后便再无人知道了。” 黄四呈与谢英兰见状,也上前安慰。 “就是,陈郎中。那杨浦叫我刺成了透明窟窿,我还替你刺了一刀呢。”黄四呈骄傲的说。 陈风看了黄四呈一眼,没有搭话,转头看向我,“接下来作何打算?” “哎呀!”我刚想回答陈风。一块东西飞了进来,砸到了黄四呈的头上。 “何物?”我问道。“英兰,去里屋拿灯。” 谢英兰将灯拿了出来,我们四人一起低着头看。一个银锭? 黄四呈捡起银锭,“这天上还会落银子了?”黄四呈说道,“恩公,这后面贴着字条呢。” 我拿过银锭,揭下上面附着的字条。字条上书:官府已派兵前来拿你,速速离去。 我们八目相觑,“什么意思?”我问道。 陈风拿过银锭细看,拎起竹杖说道。“是他!” “谁啊?”我问道。 “来不及与你细说,我们速速离开,既然是他传信,官兵便定是来了。”陈风脸上的紧急感告诉我,这不是开玩笑。 “我去里屋拿些盘缠,你们在外等我。”陈风说道。 我与黄四呈夫妇走到门外。 “四呈,英兰。这段时间,多谢你们照顾了。”我说道。 “恩公,此言差异,你是我黄四呈的大恩人!我黄四呈永远都忘不了你的恩情。”黄四呈握着我的手说道。 “四呈。恩公这是要辞行。”谢英兰轻声的对黄四呈说。 “恩公,你要辞行?”黄四呈看了一眼谢英兰,将信将疑的问我。 “嗯。”我低头默认。 “我要与你同去,一路护恩公周全!”黄四呈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 我推了推黄四呈的手,“四呈,你与我不一样,你有家有室,况且你大仇已报,可以安心生活了。我与陈风倒是还有一些事要去做,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二人。” 黄四呈长叹一声气,松开了我的手,蹲在了地上。 谢英兰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几张信筏,递了过来,“恩公,这是四呈写与你的易容之法。你可拿去学会,将来遇凶险之事亦可自保。” 我接过草纸拿在手中,看着蹲在地上的黄四呈说道:“四呈,四呈!你若还当我是恩公,便快听我言语,随英兰回至家中。莫在这做女儿姿态,倒是耽误了我离去时辰,叫那官府拿去。” 黄四呈听我这样说,才站起身来,又握着我的手,“恩公,路上无我相护,你一定保重。我与英兰在家中等恩公!” 我点了点头,推着他二人的肩膀,“放心,快去吧,在家中等我。” 黄四呈一步三回头,眼中尽是不舍,慢慢的与那谢英兰消失在密林之中。 “难受啦?”陈风杵着竹杖走了出来。 “想是时间久了,不忍割舍吧。”我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去哪?”陈风问我。 “我想去京城。”我看着陈风说。 陈风没有反驳我,“那便先去苏州府,去往京城必经此地。” “哎你这宅子怎么办?”我好奇的问道。 陈风用竹杖一指,我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升起了几缕白烟,“你烧了?”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陈风也不理我,一瘸一拐的边走边唱。 “你等等我!死瘸子!”我追了上去。 “瘸子,莫不是我们就这么行至苏州府?”我赶上陈风说道。 陈风一瘸一拐,头也不回的说,“前面有驿馆,我们且去买两匹快马。” “瘸子,苏州府你有相识之人否?”我好奇的问。 “倒是有一人,早时我刚出师,路过苏州,曾为他问诊。医好了他的顽疾。”陈风说道。“他曾想留我在他府上作府医,被我婉拒。” “府医?莫不是权贵人家,谁能享此编制。” “嗯,他祖上与世宗皇帝乃是表叔侄。”陈风跨过一个水潭说道。“不过传至他这一代,家道已经没落很多了。” “八旗子弟?且唤作何名?”我问道。 “齐佳郁恒。”陈风道。 “齐佳氏。嗯,这齐佳氏我倒是知道,这齐佳氏是八旗中特别显贵的家族,人口不多,是满洲八大姓之一。我说的可对啊,瘸子?”我跑到陈风面前说道。 “你还真是博才...多学。”陈风用竹杖将我往旁边拱了供,“驿馆到了。我们去买马匹。” 我与陈风走进驿馆,各自牵了一匹马,我调侃道,“瘸子,你那脚,上得马否?” 陈风也不答话,见他掀起长衫下摆,纵身一跃,上了马背,“上得此马,距苏州府便只有十日路程,这十日,你须得跟我学这回春之术,不可懈怠,先学皮毛之法,再攻晦涩之处。” 陈风突然说要将医术传给我,吓了我一跳。 我站在原地,拉着缰绳,瞪大了眼睛看着陈风。“我何时说过要学这回春之术?” “学也罢,不学也罢,我只顾做我的。驾!”陈风大喝一声,骑着马向前驰去。 “这瘸子。”我也爬上了马背,学着陈风的模样,用两腿一夹,“驾!” 十日光景,异常煎熬。每歇息一次,陈风便走到我面前,从如何望色看诊,讲到那把脉辩疾;从三七的功效,讲到那民间制药偏方。 若是我将头偏转过去,他便一瘸一拐挪换位置,接着讲。我若躺下闭眼歇息,陈风便也躺下,在我耳边继续诉述。十日的光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的。 终于,我们到了苏州府。 光看这苏州府城门,我便感觉到了历史的厚重感。 想起了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想起了杜荀鹤的“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想起了欧阳炯的“晚日金陵岸草平,落霞明,水无情。六代繁华,暗逐逝波声。空有姑苏台上月,如西子镜照江城。” 想起了贺铸的“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想起了太多太多.. 如今,我便站在这苏州府城外,我心中充满了期待。 “瘸子,我们进城中罢。”我牵着马说道。 陈风点头,便拽着缰绳,杵着竹杖,向城内走去。 进到城中,好不繁华,人群熙攘。建筑庄严低调,商家喜笑颜开,行人虽是说不上衣着华丽,但也是净整合一,就连两旁的杨柳树,都是如此轻快含蓄,叫人看来好不舒服。 “瘸子,我喜欢这苏州府。”我向陈风说道。 陈风笑而不语。 “咦,你看前面怎么那么多人,我们过去看看。”我拉着陈风说道。 “各位乡亲父老!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我府上开仓赠粮! 凡户上三口四口者,可领白米半袋; 凡户上五口六口者,可领白米一袋; 凡户上七口八口者,可领白米一袋。铜钱十文!” 台上一个中年男子向人群喊道。 人群高声欢呼。 “瘸子,这苏州府可真富啊,这么多人,放一次粮,可是不少。”我惊讶的说。 陈风也不答话,自顾的看着。 我见陈风不应声,便也转头看了回去。 这时,一个男人走上了台,见此者,不惑之上下年纪,着一身白色的印花锦缎长衫,双脚蹬墨色线描长靴,外罩一件蝉翼黑飘衣,指戴翠玉石扳指,手持黄木点金扇,贵族气质扑面而来,尽显雍容华贵。 我正看的入神,陈风拉了拉我,“走吧。” “且不急,我再看看此人。” “那我先行,你且慢慢看。”陈风道。 “瘸子!瘸子!”我喊道。 陈风转过头来,“走便是不走?” “走走走,就你事多,什么我都得依你!”我不高兴的说道。 “前方可是陈风陈郎中?”一个陌生的声音的传过来。 “快走。”陈风牵着马加快了速度。 “陈郎中!陈郎中!”后面的声音接着喊道。 “瘸子,别人认出你了,且别跑了。”我追着陈风说。 陈风却还向前面走着。 “将那杵杖牵马之人拦下!”后面的声音喊道。 前面出现了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拦下了陈风。 陈风终于立在了原地。 我回头一看,竟是刚刚台上那男子追了下来。 “陈郎中,是你吗?”那男子拎着长衫,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手放在了陈风的肩膀上。 陈风慢慢转过身来,低头作揖:“齐佳大人好。” 原来这便是那齐佳郁恒,可是,那陈风为何如此躲闪? “果真是陈郎中!陈郎中,你可知我寻你寻的好苦啊。你何以成了这副模样?还用上这拐杖了。”齐佳郁恒忧心的说道。 “小人低贱卑微,不足大人挂念。”陈风继续低着头。 “十三年了,你还没有放下当年之事吗?” “小人,却早已忘了。”陈风抬起头,用淡漠的眼神看着齐佳郁恒说道。 齐佳郁恒叹了一口气,“先不说这话了,多年不见,我设宴邀请陈郎中前去,也尽这地主之谊,可否?” 陈风看了一眼我,“胡公子,你来决定。” 齐佳郁恒转过身来,看着我,笑着道:“原来这位公子与陈郎中同行,我是齐佳郁恒,陈郎中的故人,刚刚却是没注意到公子,实是抱歉。” “哦无妨,无妨,齐佳大人。”我瞪着陈风苦笑着说。 这瘸子,自己的事,又往我身上引,我倒要看看你与这齐佳郁恒,有所何事。 “齐佳大人盛情难却,当然得去!”我看着陈风道。 “如此甚好,来人,摆宴金鸡湖!”齐佳郁恒喊道。 陈风暗暗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几个家丁过来牵走了我们的马。 齐佳郁恒见陈风对他冷淡,便走上来与我答话,向我讲述这烟雨苏州。 “前方便是金鸡湖了,胡公子。”齐佳郁恒笑着指着前方说,“这里设宴景色最佳,水天一色,云雾缭绕,甚是美妙。” “这一片都是我苏州府最好的太湖石。”齐佳郁恒向我介绍这湖边的座座假山。“这是玄武山,这是鸣鹰山,那是月牙山...” 齐佳郁恒指向月牙山时,我分明看见一女子,坐在那石洞中,动中延出一根长杆,她在钓鱼? “齐佳大人,你看那月牙山小石洞中,是不是有一女子垂钓?”我指着那石洞问道。 听我这么一说,齐佳氏也偏头看了一看,而后,他哈哈大笑。“去,叫小姐上来。”齐佳郁恒对身后家丁上来。 不一会儿,便走上来一位女子,走到齐佳郁恒面前,摘下草帽,卸下脸围。 她生得面如凝雪,眸似星月。仪表典雅,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着一身玫瑰色银鹊穿花长裙,外搭水红色菱缎背心,两只金蝶耳坠挂在脸颊边灿烂耀目,头上简单的挽了个发髻,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犹如朵浮云冉冉飘现。 她伸出一双纤细滑嫩之手,放在腰际,轻声向齐佳郁恒深深行礼道:“父亲安好。” “这是我收养之义女柳幼南,刚刚洞中垂钓之人便是她。 幼南,快来行礼拜见,这是胡公子!那位是陈郎中。”齐佳郁恒指着我与陈风说道。 她转过身来,看了我与陈风一眼,行了一礼。 “胡公子、陈郎中安好。” 转身走回齐佳郁恒身旁。 我心中感叹,这世界上当真有如此佳人。 楞在原地半晌,齐佳郁恒见我未跟上,便回头忽的叫我:“胡公子怎的不愿前来?” “来了!”我跟了上去。 第十一回 柳幼南闭目抚瑶琴 胡不愚杵杖强填词 四人行至湖边小亭。 此亭顶露显雅黄色,六角皆用琉璃瓦相铺,化出亭外呈六条飞龙之形。 六龙皆栩栩如生,飞龙底有亭檐,亭檐用白琉璃瓦叠拼。亭中有六根大红巨柱,抬头向上望去,凉亭顶部匠工彩画,尽显皇家气息。亭额上书“憩浪亭”。 亭中早已摆下美酒佳肴,齐佳郁恒摆手相迎:“胡公子、陈郎中有请,今日我在这憩浪亭中设下家宴,为二位贵客接风洗尘。” 四人坐将下来,仆人开始为我们斟酒。 齐佳郁恒站起身来,举着酒杯:“来,我们同饮此杯。” 陈风也不起身,拿起酒杯,自顾自的一饮而尽。 我见场面尴尬,便站起身来,举着酒杯,笑着对齐佳郁恒道:“多谢齐佳大人今日设宴!我与齐佳大人共饮此杯。” “甚好,甚好。”齐佳郁恒无奈的看了一眼陈风,又看向我,高兴的说道。 “柳姑娘,我也与你共饮一杯。”我斟满酒说道。 “胡公子,小女子从不饮酒,便以这茶代酒,回敬胡公子。”柳幼南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柳幼南左手两指捏住那鸳鸯子母盏,用右手水袖微遮脸颊,细抿一口。 “此前我见姑娘石洞中静坐垂钓,胡某却还从未见过有女子作此游戏。”我饮尽杯中酒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我并非钓那水中鱼儿,却是钓心。”柳幼南说道。 “此话何解?”我拿起一只鸡腿,疑惑的问道。 “胡公子有所不知,却是我叫幼南前去垂钓。我这女儿,幼时生性好动,心浮气躁,我便想用此法来磨其心性、炼其耐力。从幼南六岁垂钓,如今看来,倒是有十个年头了。”齐佳郁恒笑着解释道。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陈风,低着头把玩着竹杖上的穗子。 “胡公子,你与陈郎中从何而来?”齐佳郁恒看着我问道。 “从那松..”我刚准备答从松江府而来。陈风便抢先回答。“从那济南府而来。” 齐佳郁恒显然被陈风突然的回复,弄得不知所措。 “那公子欲往何地?”齐佳郁恒再次问道。 “欲往京……” “去往庐州府。”陈风再次接话道。 这陈瘸子今日是怎么回事,即其与这齐佳郁恒有再大的恩怨,也不至于句句妄语。将那来往路程,颠倒过来。 我侧眼而观陈风,他夹了块晶莹剔透的山药,蘸了蘸小碟中酱料,送入口中。 “陈郎中,何故你次次皆替胡公子作答?”齐佳郁恒放下手中玉筷。 我看着陈风,倒是看他如何作答。 “胡公子初识齐佳大人,我恐其口无遮拦,扰了齐佳大人的兴致,便替他作答。”陈风说完看了我一眼。 “陈郎中多虑了,我齐佳郁恒平生最喜交往朋友,况这胡公子举止大方,仪容得体。怎会是陈郎中所说口无遮拦之人。”齐佳郁恒笑着饮了一口酒说道。 这两人一个损一个夸,叫我在中间好不尴尬。我却将酒杯再次斟满,“来,瘸子,我二人饮一杯。” 陈风愣了一下,便也将酒杯拿起。 我趁机凑到陈风耳语,“你欲何为?” 陈风没有作声。放下酒杯,杵着竹杖站了起来。“齐佳大人,胡公子知文通武,能掐会算,就连那回春之术也是与我不分上下。乃是这世上少有之大才。” 陈风这话一出,我喉中的酒却是反呛而出,喷溅一桌。 柳幼南见我此状,掩脸“噗嗤”一笑。 “瘸子,你胡乱说些什么!”我小声的说道。 陈风低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齐佳大人,您最喜善填词作赋之人,此类学识,胡公子亦有。” 齐佳郁恒眸中一亮,看着我。“胡公子果真有这般大才?” 我苦笑着站起来摆手道,“齐佳大人,你莫听这陈瘸子胡言乱语,我们还是饮酒罢。” “胡公子莫要谦虚,你看齐佳大人备这满亭佳肴,你可不能辜负啊。”陈风弯着腰说道。 齐佳郁恒从席位中走了出来,端着酒杯,走到我身边,“胡公子,请莫再推却,却教我一见公子之大才。” “齐佳大人,我..我当真不会填词作赋。齐佳大人莫要听陈风言语。”我拱手说道。 “齐佳大人,我听闻,其女幼南善瑶琴?可是真事?”陈风杵着竹杖走过来说道。 “陈郎中说的不错,幼南自幼学瑶琴,如今已有所小成。”齐佳郁恒看着柳幼南说道。 陈风看了我一眼,接着看着齐佳郁恒道:“何为小成?” “自可闭目抚琴。”齐佳郁恒骄傲的说。 可能大家不知道瑶琴是为何物,瑶琴又称古琴。 古载伏羲作琴,舜定琴为五弦,文王增一弦,武王伐纣再增一弦共为七弦,是华夏最为古老的乐器之一。 柳幼南能闭目抚琴,水平已是相当之高。更让我惊奇的是,习琴之人,手多有茧。 这柳幼南的手却是纤细滑嫩,自是不可思议。 “好!甚好!”陈风大声说道,“又向齐佳郁恒拱手说道,齐佳大人可命其女坐而抚琴,令胡公子一曲之内填词一首。我愿与齐佳大人赌这壶中之酒,若是胡公子填不出,我自当饮干此酒。” 这陈瘸子,刚还如此尴尬,现在却不知抽的什么风,想得此法看我出丑。 “陈郎中此议甚好,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今有胡公子毕曲填词,妙哉妙哉。”齐佳郁恒笑着说。 “幼南,你便闭目抚上一曲,与胡公子填词。”齐佳郁恒转向柳幼南说道。 “是,父亲。”柳幼南轻声说道。 陈风笑着看着我,眼中尽是得意。 “胡公子,我令女儿与你抚琴,你安心填词,可好。”齐佳郁恒说道。“我们可是赌了这桌上半壶老酒的。” “谨遵齐佳大人安排。”我站起身苦笑着说道。 这陈瘸子,今日这是行的哪般招式。 我从未在他面前说过我有这填词作赋之才,他分明就是想看我难堪? 可是柳幼南都抚琴了,我若是填不出,在齐佳大人面前丢了人,倒是也无妨;可在这柳幼南面前,怕是也会丢尽脸面。 想到这,我回头恶狠狠的看了陈风一眼。 若是我穿越到了汉代,那今日倒是轻松化解,我只需背诵几首东坡先生之词便可化解。 可偏偏是在这1876年,却教我如何背诵。 柳幼南走进亭中,家仆抱着琴跟在身后。 “便放在此。”柳幼南说道。 家仆轻轻落琴而下,又将折凳打开。 柳幼南挪起裙摆,侧身坐下,从水袖中取出一块黑色丝绢,看了看我,“胡公子,那我便开始了。” 说罢,用那黑丝绢蒙住双眼,双手抚于琴上,作弹拨之势。 齐佳郁恒与陈风看着柳幼南,连连点头。 琴声响起,我闭着眼去赏听,那是怎样的声音? 或缠绵悲切,如泉水叮咚,似走马摇铃。 琴之余音长短适中,有如小桥潺潺之流水,孤鸿高飞之清啼,易安思夫之叹息。 后又转为雄阔伟岸之音,有河山一统的壮志,有马革裹尸的决心,有成竹在胸的自信。 我听得入神了,这天下当真有这美妙舒耳之声。 “胡公子,此曲将毕。您心中尚可有词?”柳幼南边弹边问道。 我竟忘了还有填词一事! 曲将毕,怎么办?怎么办? 我开始焦急起来,将两只手交叉放入袖管之中,开始思考。 突然,我摸到了身上那些零钱。人民币? “有了!” 我站起身来,柳幼南恰好曲毕。 “胡公子,可有佳作?”齐佳郁恒笑着问道。 陈风也看着我。 我走到陈风身边看着他,趁他不注意间,一把夺过那竹杖,差点害他摔倒在地。 “你取我竹杖作甚?”陈风不解的问。 我没有理会陈风,拿起竹杖,学着陈风把玩起那长穗。 “且听好了!”我转过身,将那竹杖杵在地上。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转过身去,我见齐佳郁恒与陈风皆楞在原地,半晌齐佳郁恒才张口道:“好词!好词!公子真乃奇才!”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公子此句甚佳,与我下半曲很是相合。”柳幼南也轻声说道。 陈风点了点头,对我笑了一笑。便转过身去,对齐佳郁恒说道:“齐佳大人,小人可曾诓你?” “胡公子确有奇才,此词恢弘大气,尽显豪情壮志。我大清便是需胡公子这样的人,江山方能稳如铜铸铁打。”齐佳郁恒激动的说。 他们哪里知道,这首词乃是改变中国五千年历史的毛爷爷所做。 我忙上前说道:“齐佳大人,此词非我所做。” 齐佳郁恒疑惑的问:“公子何出此言?刚刚公子气定神闲,一气呵成,若不是你做,还是谁做?” “乃是一改变历史之伟人所作。”我说道。 “伟人,唤作何名?”齐佳郁恒问道。 我刚想将老人家大名告诉齐佳郁恒,但转念一想,他老人家1876年还尚未诞世,便犹豫了一下。 “胡公子休要再谦虚了,今日之词,我已见公子大才,来,胡公子,且再饮一杯!”齐佳仰头便喝。 我哭笑不得。 只心中愈发他老人家产生敬意。老人家便是那百年一遇之大才。 陈风走了过来,又从我手中拿过竹杖,耳语道:“我没看错你。” “来来来,陈郎中胡公子,我们坐下再饮几杯!”齐佳郁恒招呼道。 “齐佳大人,那半壶酒?”陈风问道。 “陈郎中竟还不忘此事,好,在下喝,在下喝,愿赌服输!”齐佳郁恒笑着说道。 欢笑言语之间,一家仆小跑至亭中,在齐佳郁恒耳边言语。 齐佳郁恒听完后,眉头一锁,轻松欢喜之表情不复存在。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齐佳郁恒对家丁说道。 齐佳郁恒转向我们,“陈郎中、胡公子且稍作歇息。家中有些琐事,我去去就来。” “幼南,你在此地替我作陪两位客人。”齐佳郁恒向柳幼南说道。 “是,父亲。”柳幼南说道。 齐佳郁恒起身离去。 第十二回 柳千金送客眠江楼 图兰台夜刺逍遥室 齐佳郁恒独自离去,剩得我三人在亭中。 “胡公子刚才所填之词,小女子到此念念不忘。我以茶代酒,敬胡公子一杯。”柳幼南站起身说道。 “姑娘,刚才那词却非我所作。”我再一次解释道。 “胡公子莫要再谦虚,父亲饱读诗书,既说好,那便是好。”柳幼南纤细的手端起茶盏说道。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再解释,拿起酒杯一饮而干。 “姑娘,我有一事好奇。”我笑着看着柳幼南问道。 “胡公子请问。”柳幼南慢慢坐下。 “我见习琴之人,手上尽是厚茧,何以姑娘手上却是细嫩无碍?”我问道。 柳幼南掩面一笑,“胡公子却是细心,不瞒公子说,幼南初学琴时,指上亦有老茧,后父亲求一神医为幼南置药,我每日皆用。后便有所好转。” “却是何人?” “这我倒不知。”柳幼南答道。 这时,一旁的陈风张口说道:“硫磺50克研为细末。装瓶备用。每取少许,洒入那壮骨膏中,膏若不落便不换药。” 我与柳幼南都朝陈风看去,陈风低着头吃着碗中菜肴,见我二人看着他,眼神充满不解的问道,“那药方乃是我给的,我知有何惊怪?” “幼南观陈郎中年纪轻轻,没想到便是那神医,幼南在此拜谢!”柳幼南站起身来向陈风行礼道。 陈风见柳幼南给自己行礼,忙站起身来。“小姐不必如此,那时你尚且年幼,我也只是行举手之劳。” 柳幼南谢了陈风,便再坐将下来。 三人与这亭中共看湖景,有说有笑,好不自在。 这时,一名家仆前来亭中传话:“陈郎中、胡公子,齐佳大人让小人前来传话。 现家中急事难以脱身,请小姐领陈郎中、胡公子去往眠江楼客栈歇息。明日再去看望两位。” 说完,家仆便转身退去。 “看来,今天齐佳大人无法返至了。”我看着陈风与柳幼南说道。 陈风没有应答。 “想是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柳幼南回道。“既父亲有令,我便送二位至眠江楼歇息。” “瘸子,那我们?”我看着陈风问道。 陈风杵着竹杖站起身来,看着柳幼南,点头说道,“愿听齐佳大人安排。” 柳幼南也站起身,回了陈风一礼,“陈神医、胡公子,请随我来。” 金鸡湖畔,晚风轻拂。 明月初升,印在那湖心之中,甚是美哉。 “柳小姐,齐佳大人是个怎样之人。”陈风一瘸一拐的走着,突然向柳幼南发问。 柳幼南明显是被陈风这突然一问问的不知所措,只是答道:“父亲视幼南为己出,对我百般疼爱。” 陈风自顾自的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 “柳小姐脖颈处可有一处朱砂痣?”陈风又问道。 柳幼南听得此话,下意识的提了提衣服的脖角,脸上一红,“陈神医,怎知……” “柳小姐且莫再叫小人神医。”陈风摆了摆手说道。“脖颈之事,乃是早年我替小姐问诊所见。” “神医问诊那时,我年岁几何?”柳幼南问道。 “便是你习钓之年。”陈风说道。 陈风柳幼南一路无言。 “陈神医、胡公子,前方便是眠江楼。”柳幼南指着前面说。 我顺着柳幼南的指向看去,见那眠江楼比寻常建筑高出许多,呈传统江南水乡建筑风格,采穿斗式木构架,外围轻砌空斗墙。 白墙青灰之上仅加少量精致的雕刻,涂栗、褐、灰等色,不施彩绘。木构部分用褐、黑、墨绿与白墙、灰瓦相映,色调雅素明净,气质雍华朴实,尽彰奢华之味。 走进眠江楼中,柳幼南叫来掌柜:“齐佳大人贵客,可有安排?” “有有有,两位这边请,齐佳大人已派人前来吩咐,留了两间上好的客房。”掌柜客气的说道。 “既父亲已做安排,小女子就不叨扰了,陈神医,胡公子,今日便早点歇息。”柳幼南行礼向我和陈风说道。 陈风拎起竹杖向柳幼南拱手行礼:“小姐自去,不必挂念。我二人自去歇息。” “如此,幼南告退。”柳幼南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眠江楼。 柳幼南刚走,我就一把拽过陈风:“陈瘸子,今日你到底是何意?” 陈风用竹杖挑开了我的手。“进屋再议。还有,下次万万不可随便碰我这竹杖,更莫要拨这穗子。” 我心生不解,今日陈风确有太多不同。 刚想张口问,陈风便一本正经的对我说,“这竹杖是我防身之物,那玉石之中有我制作之七香散。今日你若是不小心碰掉那穗子,玉石之中毒气便会四散,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这陈瘸子竹杖之中竟还有此乾坤。 我心想,竹杖之事是我理亏。 但今天亭中令我填词之举,我定要问个明白。 掌柜安排小二引我与陈风进屋,“陈郎中、胡公子,我是眠江楼客房的小二,二位且随我上二楼。”小二打开房门,作请的姿势。这是逍遥室。陈郎中请在此歇息。” “我的房间呢?”我问小二。 “胡公子稍安勿躁。不时小人引公子前往。”小二笑道。 安顿好陈风后,小二领我去房间,拐了好几个拐,终于到了。 “胡公子,这是浅草堂。您的房间。”小二打开门说道。 “为何我的房间离陈郎中如此之远?”我看着小二问,“却没有近一点的?” “胡公子,今晚店内都客满了,若不是齐佳大人安排,一间房怕是都没有了。”小二道。 “如此豪华客栈,却是满客?这苏州府如此富庶?”我回道。 小二眼神闪躲的回道,“小人也是第一次见如此好的生意。”。 “既是如此,罢了罢了。”我摆手说道。 小二作揖退下。 我自顾的走进屋中。 屋内洒满月光,几盆不知名的花向月而开,地上尽铺绒毯,毯上绘锦绣牡丹芍药图。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帷幔随风而动,更添几分惬意。 我点起房中烛台,将鞋脱下,顺势倒在了松软的床上。 这段时间,日夜行路,也没睡得好觉,甚是匮乏。 我躺在床上,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窗外明月当空,想是已深夜时分。 坐起身来,摇了摇头。这几天当属过于疲惫,竟倒头便睡。 我突然想到陈瘸子,我还没问清楚他呢。 便穿好鞋子,准备打开房门去寻陈风。 我的门被从外锁住了!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先前小二将我与陈风分开,现又将我房门外锁,这莫不是家“龙门客栈?” 现在的我,必须得赶紧想办法出去。 可是房门紧锁。我该如何出得此屋? 我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窗下便是院子,可这窗台离那院子少说也有三丈多高,这么高,是断断不能跳下去的。 我又向左右看去,见那左墙尽头,回廊的窗户大开,可是我该怎么过去呢? 我低头,只见窗台下方,有一排青砖所砌的凸出口,这应该是眠月楼排水所用,看上去异常结实。这凸口一直延连,约莫每十五寸便有一处,走满了眠江楼整个外壁。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试上一试。 我翻过窗户,双手撑着窗台,将一只脚小心翼翼的放至砖上,试力踩了一踩。感觉到它能够承受我的重量,才放心将脚完全放在上面,然后将另一只脚也从窗中抽了出来,缓缓踩了上去。 整个人站在砖上,额头上已覆满汗液。我心想,待我出去,定要找那小二理论,此作何为? 我侧身贴着墙壁,脚慢慢的向前挪步,根本不敢朝下看去,一个砖头,两个砖头…… 行了大概二十个砖头的距离,我终于翻上了回廊的窗台,整个人纵身过去,坐在那回廊窗台之下,大口喘着粗气。 心想着还要去寻陈风,我也顾不上思考,便站起身来。 夜中眠江楼,死一般寂静。 拐了一个弯,我推开眼前的门,“陈瘸子,我屋的门不知叫何人锁了!” 无人应答。 我走近床前,床是空的。 “这陈瘸子,去哪了?”我走出房门。 转过身去,忽的看见房门上书:寂寥阁。 陈风住在逍遥室,我这是走错房间了? 刚摇摇头,心想自己太莽撞了,要是屋中有人,岂不是笑话闹大了。 “不对!”小二分明说,今晚客满了。 我心里紧张起来,心想这小二是不是故意隐瞒着什么。 心生疑惑的我,又推开了“醉心居”,果然无人! “花间坊。”无人。 “净泉屋。”无人。 …… 我心中暗道不好,这小二乃是故意将我二人分开,我慢步切为小跑,不停抬头寻那逍遥室。 还在寻着,我便听见一间屋中,传来了声音。 我徇声而去,声音正是“逍遥室”所传。 我一把将门推开。 见陈风躺在床上,一黑衣人与用膝盖顶住陈风,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放在刀背上,双手在上用力向下按压利刃。 刀刃之下,便是陈风的喉咙。 陈风右膝微屈,双手手掌在下紧紧握住刀刃,挡在喉咙之间。 鲜血顺着陈风掌心而下,已将身上染红。 当真有人行刺! “还在原地作…作甚,快…快救我!”陈风看到我冲了进来,着急的向我求救。 我才反应过来,拿起桌上的花瓶便朝那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低头一躲,转过头来看着我。 “你…你是何人?何以行刺杀之事!”我向那黑衣人喊到。 黑衣人没有理会我的问话,加大了力气向陈风脖颈处压去,陈风闷哼一声,双手疼的松开了许多,鲜血如注。 若是那黑衣人再往下压去,陈风恐有性命之忧。 我见陈风竹杖靠在墙边,便一把拿过,顺势朝黑衣人背上扫了下去。 这一杖下去,黑衣人还是未动,只是又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虽是蒙着脸,我依然能看见他眼神中的警告。 黑衣人转过头去,继续用力将刀刃往下压去。 此番用力,陈风疼的大叫。抓刀的手指松开许多。定是那刀刃在血肉之中磨搅,触到了神经。 我突然想到陈风今日跟我所说竹杖之事,便大喊道:“瘸子!我要拔穗了!” 我拎起竹杖,将杖头上与玉石相连的穗子,一把拔去。 穗子刚去,只见那玉石之中,冒出一缕青烟。 我见状,快速用手遮住了口鼻,不再呼吸。 将竹杖玉石一端,朝那黑衣人挥了过去。 黑衣人见其状,也快速捂住口鼻。 杖中此毒,真乃虎狼之毒。 那黑衣人虽第一时间捂住口鼻,却还是松开了手中刀刃,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我见那黑衣人中毒倒下,便将那竹杖扔在一边,从床上抱起陈风扛在身上,离开了毒气聚散之地。 “有…有你的。”陈风竟然没中毒。“若不是我屏住呼吸,必遭此毒。” “瘸子,你没事吧。”我担心的问道。 “无…无大碍,只是失了点血,你…你去取点布料。”陈风看着我道。 我又将陈风扛了起来,“我们去其他屋子。” 走进了刚刚推开门的空屋子,我将陈风放在床上。 端来清水,开始清洗陈风掌上的伤口。 “伤口太深,不好处理啊。”我看着陈风道。 陈风看了一眼房间,“你将那笔筒中取两支毛笔烧焦。” “用碳火?”我问道。 陈风点头。 我按照陈风所说照做。 不一会儿,我拿着两支烧的通红已成黑炭的毛笔,走到陈风身边,“忍住啊。” 高热的炭,在陈风的伤口上来回摩挲,陈风闭眼皱眉,一脸煞白。 “再坚持一下。”我抓着陈风的肩膀说道。 终于将血止住,我撕开床单,将陈风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愈发像郎中了。”陈风一脸苍白笑着说。 “别贫了,瘸子,你可知是何人要取你性命?”我抬头问道。 “刚刚那黑衣人该是图兰台,他那把刀,我不会记错。”陈风很是虚弱。 “那是何人?”我问道。 陈风意味深重的看了我一眼,“乃是齐佳大人的贴身护卫。” 我瞪大了眼睛,“齐佳大人要杀你?” 陈风看了看头顶壁画,摇头道,“不知。” 半晌无话。 我起身扶着陈风,让他躺下,“瘸子,你脸色苍白,快躺下歇息。今夜,我守着你。” 陈风没再应话,顺从的躺下。 有道是:江南烟雨静如梦,多少阴谋藏其中。 第十三回 伤恨厅泪忆伤恨日 纠结人偏行纠结事 经过昨晚行刺一事,我护住陈风睡下。 在他身边搬了张凳子坐下,不知不觉,却也趴在床边睡去。 直至天明。 “胡兄。”陈风叫我。 我抬起头睁开眼睛,朦胧的看着陈风:“醒了?” “嗯。”陈风应道。 我坐起身来,伸了伸懒腰。 “现在光天化日,应是无人再来行刺。也不知昨夜那图兰台醒了没有。” “该是没有,七香散可致昏迷十二个时辰。”陈风答道。 “那屋中毒气可散去?”我又问。 陈风抬头看了看屋子点头,“在此屋中,不到两个时辰即可散尽。” 我朝陈风一伸手。 “作甚?”陈风不解的问道。 “拿钱啊!你我身上衣裳尽染血渍。不去购置两套新衣何以出门?”我说道。 “在我衫中,自己取来。”陈风说道。 我将手伸进他怀中,拿了一锭银子和几枚文钱。。 “你且在此休息,我去去便回。”我回头对陈风说道。 关门走上回廊,我走回到逍遥室门口,向里望去。 果真那黑衣人还昏睡在床上。 我走上前去,揭开他的黑面罩。 见此人生的五官端正,棱角分明。 两弯眉浑如刷漆,鼻梁如俊松挺拔,唇薄却不失肉感,双耳如刀刻斧雕。 好一个俊俏脸庞! 我将黑衣人挪到屋中内侧,使他贴墙靠好,从怀中拿出刚刚准备的床单布条,将他双手双脚从后反绑。 捡了陈风的竹杖,我关门离去。 行至楼下,我叫住一位端茶的小二说道:“你且去帮我叫那客房的小二。 便说有位贵客在后门等他,要定客房。” 说罢,将从陈风那里拿的几枚文钱递到他手中。 端茶小二见钱眼开,高兴的连连点头:“客官稍等。” 我见那小二走远,便将竹杖扛在肩上,径直朝这眠江楼后门走去,找了个角落躲藏。 不多时,便见昨晚那小二便来到后门,左顾右盼,寻那位“贵客”。 我忽的冲出去,用竹杖一把从后勒住了小二。 “可还记得胡公子?” 小二被我勒的喘不上气,不停在我肘上拍打,示意我松开。 我将竹杖稍稍松了一些。 “说,昨晚何故将我锁在屋中!” 小二不停的咳嗽,带着求饶的声音说:“胡公子..你被锁..锁在屋中了?” “别诓我,若是不说实话,我便用这竹杖将你勒死在这。” 我又将竹杖勒紧。 小二用手在空中作揖求饶。 “说!”我喝道。 “我说,我说..胡公子莫要再动手。”小二咳嗽着说道。 “昨晚你们未至之时,齐佳大人便派了管家前来寻掌柜。” “接着说!” “而后掌柜便告诉我,陈郎中与胡公子要来投宿,让我将你与陈郎中安排的远些,还给了我一点碎银。”小二说道。 “然后你就上来将我的门从外锁住?是也不是!” “胡公子,小..小人真不知那锁门之事啊。小人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便叫我受那五雷轰顶之灾!” 小二连连拱手求饶。 “掌柜何在!”我问道。 “掌柜尚未来店中,小..小人不知。”小二说道。 看样子,这小二可能真的不知,不过起码已经知道是齐佳郁恒安排此事。 想到这,我便故意吓唬小二道:“今日乃是你命大,下次若让我见你再行此苟且之事,定饶你不得!” “再也不敢,再也不敢。”小二作揖信誓旦旦的说。 “滚!”我松开竹杖,小二捡起掉在地上的掸尘毛巾,一溜烟跑了。 如今须买了衣裳,再回来和陈风计议。 想到这,我便出了这眠江楼,走上街去。置了两套新衣、一瓶金疮药,买了一点清粥油条。 回到眠江楼。 路过逍遥室,我往里瞅了瞅,那黑衣人还躺在原地,便没再理会。径直朝陈风那里走去。 推开门,陈风坐在床边。 我将衣物与餐食放下,走到陈风身边。 “昨晚我欲前来问你亭中填词之事,不料沾床竟睡,待醒来时,门却叫人锁住。”我拿起陈风的手说道。 “而后今日下去寻那小二,确是那齐佳郁恒安排此事。” 揭开了昨晚缠在陈风手上的布条。 “忍着啊。”我小心翼翼的将金疮药一点一点洒在陈风的伤口上。 陈风皱了皱眉。 “还疼吗?”我问。 “无妨。”陈风摆手说道。“胡兄,昨晚多谢你了。” 我抬头看了陈风一眼,“瘸子,你我是朋友,莫说这些客套话。” “胡兄,你可知昨日在亭中,为何令你填词?”陈风目光柔和的看着我道。 “倒是不知。”我回道。 “想必胡兄也能看出我与那齐佳郁恒之间有所嫌隙。”陈风说。 “嗯,自是能看出,从齐佳郁恒上前追你,你不愿相见。我便看出。” “齐佳郁恒的父亲与那当今朝中恭亲王交好,也是靠着恭亲王,齐佳郁恒在这苏州府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陈风认真说道。 “你所说恭亲王,可是那爱新觉罗奕䜣?”我问道。 读过历史的人大概都知道这恭亲王,他是晚晴政治家、洋务运动主要领导者;他是道光帝第六子,咸丰帝同父异母兄弟,道光帝遗诏封“恭亲王“; 咸丰年间,爱新觉罗奕䜣曾任任领班军机大臣; 1861年,咸丰帝过世,奕䜣与两宫太后联合发动辛酉政变,成功夺取了政权,被授予议政王之衔。 可以说,爱新觉罗奕䜣是晚清一直处在权力中心的人。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上次你直呼魔头名讳,这次你又直呼恭亲王其名,你这若是习惯,定当要改。在我面前倒也罢了,若是被外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知道知道,你继续说。” “我想让齐佳郁恒举荐你去朝中入仕。”陈风淡淡的说道。 “你想让我去京城做官?”我诧异的问。 陈风点了点头。 “你这不是胡闹嘛,我哪里懂那权谋之术。”我笑着说。 陈风凑近了我:“不会可以学。只有屈身事魔,方能杀魔。” 我咽了咽口水,将陈风往里推了推。“陈风,你太着急了。” 陈风人一下瘫坐在床上,“哎,确是我急了。” 我将清粥油条拿到床前,与陈风开始用食。 “胡兄,以后我再不擅自做主了。昨夜亭中之事,是我鲁莽了。”陈风说道。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再说。 “可此次刺杀,我也不知齐佳郁恒真正目的。”陈风边吃边说道。 “但我以为,齐佳郁恒给我留了活路。” “为何?”我好奇的问道。 “以图兰台身手,真动起手来,十个陈风也不是他的对手。”陈风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 我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齐佳郁恒为何要杀陈风? 为何要将我与陈风分开? 既派刺客前来刺杀,为何还要手下留情? “陈风,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我问道。 “胡兄有何想法?”陈风反问我。 “喝完这粥,可敢去寻那齐佳郁恒,问个清楚。”我斩钉截铁的说道。 “便依胡兄所言。”陈风将碗中清粥一口喝完。 进完餐食,我与陈风各换上新衣。 “这锦袍倒是甚美。”陈风对我说道。 我将竹杖递给陈风,“穗子没了,可当如何。” “这七香散我藏了3年,没了倒好,却提醒我要稳中再稳,万事不可随心而动。”陈风接过竹杖,轻轻的往下一杵说道。 “甚好,那我们便走吧。”我拍了拍陈风的肩膀说道。 小桥流水之上,烟雨画巷之中。 我与陈风已站在了齐家郁恒的府前。 我上前敲门,“咚咚咚。” 一位家丁前来开门,还未等我开口。 家丁便道:“齐佳大人有令,今日何人都不见。” 说罢,便准备将门关上。 “且慢!”陈风杵着拐杖前来。 “你去传话,便说乡野郎中前来问诊。”陈风对家丁说道。 家丁点了点头,便向里去。 一刻未到,齐佳郁恒府门大开。 “胡兄,请吧。”陈风说道。 今日陈风,与往常不一样;今日陈风,显得尤为自信。 我跟了上去。 齐佳郁恒坐在那会客厅中,见到我与陈风走了进来,脸上却没有一丝惊讶。 陈风也不说话,自顾的坐在了齐佳郁恒旁边的太师椅上。 “胡兄,你也坐。”陈风指着我身后的太师椅说道。 我点了点头,坐了下去。 “齐佳大人,为何派人行刺于我?”陈风将竹杖放在膝上平静的问道。 “你是不是杀了松江府道台杨浦?”齐佳郁恒转着手中佛珠闭着眼问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风笑着问。 “若是你杀,我食这大清俸禄,便要拿你。”齐佳郁恒说道。 “可你又想起十三年前之事,不忍斩尽杀绝?”陈风忽然站起身大声问道。 “齐佳郁恒,你真的一点都没变。”陈风摇了摇头冷冷的说。 谁料齐佳郁恒忽的站起身来,将那佛珠往地下狠狠砸去,“陈风,十三年前我没有做错,我是清臣,食君之禄,必行此举!” 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站起身问道:“陈风,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风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齐佳郁恒。 蹲在地上,捡起齐佳郁恒的佛珠,缓缓说了起来。 “同治二年十月二十四日,太平天国叛徒郜永宽等刺杀慕王谭绍光,将苏州献于清军。 清军收复苏州,齐佳大人便也在这其中。 苏州城中,齐佳大人识得一女子,名为柳青言。齐佳大人一眼便爱上了这个女子,他们相知,相爱,并诞下一女。 不料天生灾祸,齐佳大人全家皆染天花,恐命不久矣。 一时间,齐佳大人府如死宅,人尽避之。 齐佳大人上书朝廷,求太医、求奇药。 皆无回话。 那年我刚出师,经过苏州,途径此地。 博尽毕生所学,救下了齐佳大人全家,齐佳大人感恩万分,与我兄弟相称,到了食同桌寝同床的地步。 本是开心事,却来伤恨信。 大清朝闻齐佳大人天花痊愈,降下一道圣旨,赞乃是八旗血统护其平安,封官拜爵,赏金银无数,又称民女柳氏为克夫之命,严令将其处死。”陈风面无表情的说。 听到这,我愤恨难耐,拍桌怒起。 陈风见我这样,用竹杖在地上点了一点,让我坐下。 陈风接着说:“齐佳大人日夜辗转,他心中充满了纠结与煎熬。终于,他没有敌过心里的愚忠,亲手杀死了柳氏。” “别说了!别说了!”齐佳郁恒发狂似的冲到陈风面前吼道:“我不杀她,还会有人杀她,朝廷圣旨已下,我能作何办法。” 陈风也站了起来,指着地板说道:“那日柳氏当着我的面,在此厅中向你磕头求生,称可隐姓埋名削发为尼,此生遁入空门,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听到这,齐佳郁恒再也抑制不住眼中泪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那柳氏好生可怜,以齐佳大人之血脉关系,放她一条生路并非难事。可齐佳大人为了他心中的忠君报国,手刃了最心爱女人。八百里快马将柳氏头颅送至京城。” 陈风说罢,将那佛珠扔在地上。 齐佳郁恒掩面而起,“陈郎中,这十三年来,每一年每一天每个时辰,我都生不如死,我不敢告诉六岁的幼南,我杀了她母亲,便给她下毒,使其断根忘忆,告诉她我是她的义父; 我自觉对不起青言亡魂,每月十五,我开仓放粮,赈济百姓;昨夜行刺与你,我亦是煎熬万分,前后三次唤回图兰台,终于做了莫下杀手的决定。” 陈风走到齐佳郁恒身边,将他扶起,“齐佳大人,您这又是何苦呢?便像我十三年前所说一般,你既要杀她,又何必救她?你既要杀我,又何必放我。” “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愿再错第二次。”齐佳郁恒看着陈风说道。 “齐佳大人,清政府昏朽不堪..” 我走上前还未说完,齐佳郁恒便抬手打断了我:“我祖辈上上下下,世受皇恩。这一辈子,我齐佳郁恒,也不会行那背祖忘宗之事。胡公子身负大才,若想为我大清尽心尽力,我自当帮忙。昨晚我命人将胡公子锁入屋中,也是不想让胡公子卷入此事。” 齐佳郁恒又转身面对陈风,“陈贤弟,今日我能放你,却不知后路如何,那悬赏文书已告发四海,虽未提及就是你杀了杨浦,但你有重大嫌疑。前路漫漫,自行珍重。” “胡公子,我这里有一封信,你若是想闯荡官场,它便是灵丹妙药;你若是对此事无感,它便是废纸一张。”齐佳郁恒将一封信递了给我。 “你们且去吧,去那无人之地,走的越远,越好。”齐佳郁恒背手而去。 看其背影,我心亦酸。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死去的是忠心,活下的,亦是真情。 第十四回 胡雪岩五十两买梦 图兰台断一臂救主 我与陈风出了齐佳郁恒的府上。 陈风往台阶上一坐,将那竹杖靠在腿上。 “想那齐佳大人也是可怜之人。”我坐在他身边说道。 陈风摇了摇头,“愚忠。” 我转过头去看着陈风:“那你不也是..” 话至半截,我自觉说错话,又吞了回去。 陈风摸了摸杖头:“我是为了松江府百姓,齐佳郁恒是为了他的大清。” 我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在我看来,齐佳郁恒之过,还是要归罪于那昏庸的满清政府,归罪于那些附在百姓身上的吸血虫。 “走吧。”我站起身对陈风说。 陈风杵着拐杖慢慢起身,我伸手过去扶他,“小心你的伤口。” 陈风朝我点头一笑:“不愧是我陈风之关门弟子。” 这陈瘸子,倒是知道开玩笑挖苦我了。 “谁是你弟子?信不信我将你命数再改回来。”我故意吓唬道。 “胡兄要改便改,这命尽管拿去。”陈风杵着竹杖笑着自顾朝前走去。 若不怕死,行刺之时何故让我救你?我心里想道,却没有再做理会。 “瘸子,现在我们可是要去济南府了?”我赶上陈风问道。 陈风点了点头。 “哎,陈风,你那医术何以如此厉害?天花也能治好。”我边走边问道。 据书中所记,天花是一种由天花病毒感染人引起的烈性传染病。在清朝,天花是一种人人闻之色变的传染病,丝毫不亚于现代人所面对的艾滋病。顺治、同治尽是死于天花恶疾。 “天花虽说难治,但圣祖皇帝早在全国推行旱苗法、水苗法,且已有成效。 我至齐佳郁恒家中之时,症状较轻,加上运气尚佳,我大胆用药,得以侥幸医治。”陈风慢慢的说道。 “胡兄你很有从医的潜质。”陈风接着说。 我摆了摆手,“我可不想担如此大的责任。” 陈风没再搭话。 走着走着,陈风顿了一下,“身上盘缠不多了。” “还有多少?”我看着陈风的兜问道。 “只有这么一点碎银了。”陈风将那些碎银摊在手上说道。 我摇了摇头,“我们不吃两匹马儿也要吃啊。” “要不,你去找那齐佳郁恒借一点盘缠?”我试探的问道。 陈风将碎银放入兜中,没有理我。 “瘸子,你如此家大业大,怎会只带这么点盘缠?”我打趣的问道。 陈风将竹杖往地上一杵,“胡兄,你衣食尽是我与你购置,今日怎说此话。” 我被陈风挤兑的无话可说。 “家大业大也是上几辈的事,到我这,已至山穷水尽。”陈风叹着气说道。 “祖上是做什么的?”我好奇的问道。 “喏,与他一般。”陈风用竹杖一指。 我顺着竹杖看去,那是一间药铺,上书:胡庆余堂。 等等,这胡庆余堂,莫不是晚清红顶商人胡雪岩所办? “这是胡公所创字号?”我看着陈风问道。 “正是。”陈风肯定的说道,“红顶商人胡雪岩,才算那家大业大。” 我点了点头。 读过的史书开始在脑中泛现。 胡雪岩其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13岁起便移居浙江杭州。是中国近代著名的红顶商人,政治家,徽商代表人物。 咸丰十一年,太平军攻杭州时,胡雪岩从上海运军火、粮米接济清军。1876、77年间,左宗棠收复新疆,胡雪岩为其四处奔波,筹措军饷。深得左宗棠赏识,一路官运财运亨通。 无奈最终,红顶商人亦成为腐败晚清的政治牺牲品,万贯家财一夜抄尽。 “哎,这走进去的不就是那胡公?”陈风满眼崇拜的指着刚刚走进胡庆余堂的一个人说。 我心想,我又没见过胡雪岩,怎知那人是不是他。 “你确定?”我看着陈风问道。 “嗯,前些还不肯定,我见那行路姿势与我在松江府所见并无差别,定是胡公。”陈风肯定的说道。 我拖着下巴,看着胡庆余堂。 “此去京城,还需多少盘缠?”我转头问陈风。 “作甚?”陈风不解的说。 “你尽管说来,莫要问其他。” 陈风犹豫了半晌,“少说也需30两纹银。” 我抖了抖长衫下摆,“你在此地等我。” “胡兄欲往何地?”陈风在后面问道。 “取盘缠!” 胡庆余堂果然名不虚传,比那普通药店都要大的很多,里面装饰也是古色古香,别有风味。 我定了定身子,将嗓子一清。 “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我背着手,踱步到店中。 “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我又扯起嗓子喊了一遍。 管店下人从柜台中跑了出来,“去去去,哪里来的疯汉子,卖什么梦,快快出去。” 我转身看着下人,“这位客官,可要买梦啊?” “去去去,还没听闻有人卖梦,你快快离去,莫不是我要叫人打你出去了。”下人不耐烦的说。 “如何有你这般做生意的,我卖我的,你若不买就不买,何故催我离去?”我加大声音说道。 “你卖你的梦,我不拦你,但你若在此地卖,便是扰了我生意,出去出去!”下人用手推我说道。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喊道:“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卖梦!卖梦!有缘人分文不取,无缘人万两不卖!” 这下人见我继续吆喝,捡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打我,刚要打下,声后传来了一个老者声音:“何事啊?” 下人赶忙退到一边:“大人,此人在此吆喝卖梦。” “卖梦?”那老者显然好奇了。 我一看,那老者便是那胡雪岩。 见无人拦我,我迈步走了进去,“正是,卖梦,有缘人是分文不取,无缘人是万两不卖。” “哦?”老者笑了一笑,“你且说来听听,你卖的是何梦啊?” “这位老人家,我看您气宇不凡,眉间尽是贵气,你若想买此梦,便取生辰八字来。”我凑近胡雪岩说道。 “莫要再行招摇张骗之举,速速离去!”胡雪岩笑了笑,大手一挥说道。 “且慢!”我又凑了上去。“老人家近日可为西北之事所困呐?” 胡雪岩转过身来,又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我了一番,指了指里屋:“去将我生辰八字取来。” 下人领命去取,不多久,便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拿着生辰八字,点了点头,“老先生,此梦确是与你有缘。我可卖与你,定分文不取。” 胡雪岩有点着急的走了过来,“何解?” “你去拿纸笔来,我说你记。”我看着胡雪岩说道。 纸笔备好,我将手往后一背。 边踱步边说道:“昨日我神游太虚,梦中,那无上真人交于我诗作一首,且记好了! 左顾右盼生光辉, 玄宗始悟坤维转。 乍临棠树影裴回, 等闲期克月支头。 少壮看花复几回, 北风受节雁南翔。 贺兰山便是戎疆, 杨柳惹鞭公子醉。” “却是记下没有?”我看着记诗的下人问道。 下人点了点头,将诗递给了胡雪岩。 “罢了,梦已卖出,我自当离开。”我背着手向店外走去。 “慢着!”胡雪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去,“老先生还有何吩咐?” “小公子好生荒唐,卖梦却不解梦?此诗何意?”胡雪岩拿着手中的纸问道。 我哈哈一笑,“老先生,我只说卖梦,也并未提解梦啊。” 我背着手走到胡雪岩身旁,“但若是老先生定当求解,也不是毫无办法。” “何法?”胡雪岩问道。 “我梦中之事,便是老先生忧心之事。老先生为此事定是日夜难眠,愁心难放。”我看着胡雪岩,“三藏取经之时,阿难迦叶寻那圣僧要那人事,若无人事,果真再遭一难。” 胡雪岩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你要多少?” “老先生说的好生俗气,此乃人事,也是为老先生解愁之用。”我说道。 “那这人事,该是多少?”胡雪岩问。 “便取这一掌之数即可。”我闭着眼睛说道。 “五百万两?”胡雪岩惊讶的问。 我摇了摇头。 “五十万两?” 我再次摇了摇头。 “五万两?” “只需五十两。”我睁开眼睛看着胡雪岩道。 胡雪岩有点似信非信,“拿五十两来。” 我接过银子放在怀中,“老先生且凑过来。” 我轻声细语的在胡雪岩耳边将言语说完。 胡雪岩听后,向我一拱手,“小公子看来面善,倒不像那江湖行骗之人。如此事真是这样,我胡雪岩定当后报!” “啊,老先生便是那红顶商人胡雪岩?”我故作惊讶的问道。 胡雪岩点了点头。 “失敬失敬,老先生颇有范蠡遗风。如此,这梦卖与你,真乃上天注定。”我拱手作揖道。 胡雪岩将我送出店外,还与我拱手作礼。 陈风都看呆了。 我向陈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换个地方说话。 “拿去,五十两。”我将银子递给陈风说道。“以后莫要再说我只出未进。” 陈风惊讶的看着我,“如何得来?” 我将刚刚胡庆余堂中之事告诉陈风,陈风杵杖长笑,“胡兄这招摇撞骗之术倒是极为高深,不过,你与那红顶商人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我拍了拍陈风的肩膀,凑到他耳边:“我告诉他,你不去做,自有人去做,西北之事必成,先生不必多忧。” 陈风往后一退:“你怎知,胡公在四处为左将军筹措军饷?” 我看了一眼陈风:“这胡公如何发家,你不知?” 陈风没在应声。 是啊,胡雪岩靠着左宗棠,慢慢到了今天的位置,现左宗棠收复新疆,令其筹饷,无论再多胡雪岩也要筹来。 他需要的其实不是一个梦,而是一个足以让他放心的解释。一个不让他白白费力费财的解释。 “走吧,瘸子。我们回客栈牵马。”我朝前走去。 在陈风心中,对我必然更加好奇了。 我与陈风行至眠江楼,“瘸子,我们回去看看那黑衣人。” 陈风随我一起上楼。 打开逍遥室的门,我与陈风都愣了。 图兰台坐在凳子上,右手却是已断,鲜血凝结在断袖上。 床上,柳幼南闭目而躺。 见我们进来,图兰台站起身来。 “陈郎中!”图兰台单膝跪地。 “图..图兰台,这是何故?”陈风指着他的断臂问。 “早上我醒来。便回家中准备向齐佳大人复命,不料家中却进了大批刺客,我便拼死护卫。齐佳..齐佳大人不幸殒命,我拼断一只手臂,才将小姐救了出来。”图兰台一字一顿的说道,眼角已尽是泪珠。 “光天化日之下,也有刺客?”我的声音中充满了疑问。 “想必,这位就是胡公子。”图兰台冲我低头行礼,“照那些刺客对府宅相熟程度,应是昨夜就潜伏在家中。” “昨夜就在家中,何以今日行刺?”我继续问道。 “这..这..图兰台不知。”图兰台声音明显小了下去。 “陈风,他在说谎,你可记得你与我所说,那七香散,闻之便昏迷至少十二个时辰,这图兰台何以苏醒?”我看着陈风道。 “未必。”陈风走到图兰台身边,蹲下身嗅了一嗅,“你可服过官桂?” “陈...陈郎中何以得知..前几日小人腹中不适,便服了。”图兰台说道。 陈风将竹杖一收,“这便对了,若服官桂,抵我这七香散有奇效,体质好者,半日即可醒来。” 我疑惑的看着陈风,却也惊叹这中医相克相生之道。 “陈郎中,我有一事相求。”图兰台说道。 陈风看着图兰台。 “烦请陈郎中帮我照顾小姐。”图兰台低头说道,“齐佳大人之死,我必查清,再此之前,请陈郎中念在与齐佳大人之交情,护小姐无恙!” 我看着床上的柳幼南,问图兰台:“你已断臂,如何去查?” “断一臂我还余一臂,两臂皆断我还有双脚。”图兰台如此回到。 “陈郎中,此事交于你我最放心,大恩大德,图兰台来世再报!”说罢,便从窗台纵身而下。 那可有三丈多高啊,我冲到窗台往下看去,已然没有了图兰台身影。 我转过身,看着陈风,“他真的没有嫌疑?” 陈风往凳子上一坐,“齐佳府上之人,皆为愚忠之人,哪怕是这世上都反了,齐佳府上之人,也不会反。”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似平静的水中,到底还有多大的漩涡? 第十五回 取锦囊幼南励公子 拆信筏不愚决入仕 我与陈风看着昏迷不醒的柳幼南。 “瘸子,该如何是好?”我看着陈风着急的问道。 “若是胡兄不愿与她同行,我们就此离去便是。”陈风拎起竹杖向外走去。 “你这瘸子,你既答应了那图兰台,又怎能离去?”我向陈风喊道。 陈风转过头,“我几时答应他了?” “你..你..”我竟无话可说。 “眼下,断不可将事实告知她。”陈风看着我道。 陈风将竹杖靠在床边,将柳幼南的手轻轻抬起,两根手指搭在脉上。 “嗯,无妨。半个时辰内应能醒来?”陈风说道。 “中毒所致?” 陈风站起身来,“吓的。” 我将陈风拉到一边,小声的问道:“瘸子,这齐佳大人,真的死了?” 陈风犹豫了一下,“不知,但我觉此事背后涉及之人,非你我能够猜测。” “救命!” 我刚想说我对此事的想法,昏迷的柳幼南发出声音。 我与陈风赶忙行至床边。 柳幼南闭着双眸,轻声摇头,嘴中喊道:“救命!救命!” 陈风将锦袍一捞,侧身坐下,将手放到柳幼南后颈,“去取些白酒来。” “啊?”我诧异的问道。 “尽是虚汗,怕是梦魇了,需用酒激醒她。”陈风急切的说道。 我连连点头,去往楼下,取了一两白酒。 “烧刀子来了。”我将白酒递给陈风。 陈风捏开柳幼南的嘴巴,将一两烧刀子直接灌进,然后快速合上,一套功夫,好不娴熟。 “咳..咳..咳”柳幼南忽的坐起身,低头朝着地上咳起来,嘴中白酒吐了一地。 陈风拿起竹杖,站了起来。 “柳姑娘,柳姑娘,你无事吧。”我上前问道。 柳幼南异常艰难的抬起头,“胡..公子,陈..神医,这是何地啊。” “这里是眠江楼啊,柳姑娘。”我蹲下身说道。 “眠江楼?我为何在此地啊?”柳幼南看着我眼神松散的问道。 “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记得昨晚..家中管家..管家..”柳幼南显得异常恐惧。 “管家怎么了?幼南?”我轻声的问道。 “管家..管家..死了。”柳幼南惊恐的说道,“一个人用刀抹了他的脖子,血溅的好高。” “那,之后的事你还记得吗?”我继续问道。 柳幼南摇了摇头。 我回头看着陈风,不停的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上前解围。 陈风心领神会,走上前来。 “柳小姐,昨晚府上遭人行刺,图兰台将你救下,送你至此处。” 柳幼南看着陈风:“行刺?那..那父亲他?” “齐佳大人下落不明,图兰台前去寻找。”陈风说道。 听闻陈风此话,柳幼南掩面而泣。 “神医..怎会有人..行刺父亲..”柳幼南梨花带雨,叫人好不心疼。 陈风摸了摸竹杖上的玉石,“小姐,这事我也甚觉蹊跷,但在下猜想,恭亲王一日在朝中,你父亲便一日无虞。” 柳幼南撑着床,缓缓坐起身,“陈神医,幼南不瞒你,前几日,父亲便一直与我说,南儿,为父祸在旦夕。当时我还说父亲胡言乱语,没想竟一语成谶。” “齐佳大人何处此言?莫不是得罪了何人?”陈风问道。 柳幼南思索片刻道:“陈神医,父亲交际这一块,我知甚少,要说得罪的话,幼南只知那一位。” “哪位?”陈风凑上前问道。 “醇亲王。”柳幼南轻声说道,“前些年间,醇亲王信联父亲,让父亲为其上疏争位,因父亲早已无心朝堂,便回绝了。此后,醇亲王便一直对我家怀有报复之心,若不是恭亲王从中调和,恐父亲早已被贬。” 陈风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醇亲王?他可是当今皇上的父亲啊。”我说道 柳幼南点了点头。 醇亲王便是那爱新觉罗·奕譞。 他是道光帝第七子,咸丰帝异母弟,光绪帝生父。 晚清政治家,光绪初年军机处的实际控制者,他的孙子溥仪,便是清朝的末代皇帝。 这样一个人物,也会卷进此事吗?恭亲王、醇亲王..看来这晚清的红墙朝堂之水,深不可测。 “你父亲可还跟你说什么了?”我问柳幼南。 柳幼南低头细想,寻找脑海中的丝丝线索。 “还有一事!”柳幼南激动的说。 “何事?”陈风抢先问道。 “在那日亭中之筵后,回家后,父亲交给我一个锦囊,并叮嘱我要将这锦囊交于一个人,我问他要交于何人,他却只说四个字。”柳幼南说道。 我凑到柳幼南面前,“齐佳大人所说,是为何字?” “无水而开。” “无水而开、无水而开,却是何意?”我转过身问陈风。 陈风摇头,表示不知。 “柳姑娘,这锦囊现在何处?”我问道。 柳幼南从身上取下一个布兜,布兜里拿出一个锦囊。 “你没打开看过?”我看着柳幼南问道。 柳幼南肯定的摇了摇头,“幼南断断不敢违背父亲意思。” 看着锦囊,我托着下巴,这到底是何意呢? 无水而开,无水而开。 陈风突然拎起竹杖,“胡兄,无水而开,即是你啊!” 我诧异的看着陈风,“为何是我?” “无水、无水,你单姓胡字,且问是不是湖中无水!”陈风眼睛放光的说道。 “你这,也难免太牵强了。”我说道。 陈风没在言语,过了半晌,又忽然说道:“胡兄,齐佳大人不是还给了你一封信?何不打开一看?” 我点了点头。 从怀中拿出信件,撕开封好的筏封,我将信件展开。上面用清秀的小篆写道: “胡公子,见字如面。 若你打开此信,很可能我已遭大祸。 我与公子初见之时,便觉公子你气质不凡,堪以重托。更甚的是,公子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但这些我并无告诉你。 现齐佳郁恒有一事托于胡公子。此事背后隐情极深,亦只有胡公子能行此事。 胡公子请务必前往京城入仕,只有去了京城,方能解开所有的谜题。 信中不便解释太多,我送一宝与胡公子,盼胡公子有了此物,能如虎添翼,如鹰展翅。 此物在小女幼南手中,胡公子定当取来。 胡公子京城事成之时,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果不出我所料。”陈风道。“齐佳大人早已安排好一切。” “幼南,打开吧。”陈风说道,“此物就是交于胡兄的”。 陈风将信递给了柳幼南。 柳幼南看后,惊奇的看了我一眼,“胡公子,你且打开吧。” 我接过锦囊,解开上面的绳子,向里拿出了东西。 “金牌!”我喊道,“大清光绪年制,见此物,如朕亲临。” “齐佳大人怎么会有当今圣上所赐金牌?”我看着柳幼南问道。 柳幼南摇了摇头。 我转头看向陈风,陈风也是一无所知。 “此物有何用?胡公子。”柳幼南问道。 “此物,便是皇上的化身。”我看着金牌说道。 心中转念一想,光绪帝年仅5岁,尚未亲政,何以能赐金牌?莫不是那那拉氏?难道,齐佳郁恒背后之人,是慈禧? 太多的疑问,让我算不清,看不透。 柳幼南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胡公子,父亲既交于你重托,你做何打算?” “幼南,这里面太多未知了,那红墙之下,不知多少阴谋。”我说道。 “你还有我,你还有陈神医。”柳幼南接着说道。“父亲从来不看错人,他既然选择了你,这其中定有他的道理。” “可我..可我..”我纠结万分。 满清腐朽,那朝堂之上,更为可怕。 我胸无丝毫权谋之术,盲目前去,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胡公子莫要担心,你至京城自有人助你。”柳幼南坚定的说道。 我看了看柳幼南,“柳姑娘,可我..压根不通这朝堂之事啊。” “不会可以学,这世界上没有什么难事,若是胡公子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谈什么男子气概!”柳幼南有点生气了。 “父亲一生忠君爱国,没想到到头来,也看错了人。” 我看着柳幼南,“柳姑娘莫要再激我。” “胡公子,且将金牌给我,你不愿去,我自当去。”柳幼南走过来说。 “够了!”我说道。 我看着柳幼南,“我去!我要亲手解开这中间的所有谜题!” 柳幼南见我如此,抿起嘴角,“这才是公子模样。” 在一旁的陈风,拍了拍我的肩膀,拿起桌上的东西,朝门外走去,“胡公子,前方之路,你我共行。既意已决,我们便上路罢。” “柳姑娘,且上路罢。”我转头对柳幼南说道。 正道是:一入朝堂旦与夕,生死祸福难得知。 第十六回 老茶馆穆必从投毒 新坟坡七指郎纵火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我们三人就此上路。 苏州府,柳幼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我定会回来的。” “柳姑娘,上车罢。”陈风说道。 柳幼南点了点头,登上马车。 我亦钻进马车,陈风在外驾车。 坐下身,我向柳幼南点了点头。 “胡公子,多谢你。”柳幼南说道。 我摆了摆手,“柳姑娘,我去也并不是为你一人。” 难道我穿越之谜,却也能在那红墙之内寻得答案?我心里暗暗的想着。 与柳幼南一路无话。 马车颠簸的行驶,我拉开帘子,却道天色已晚,两边的树因过于高大,将仅剩的阳光挡的密不透风。 “胡兄,今晚且不行了,前面有一人家,我们且在这歇息一晚可好?”陈风在马车外喊道。 我钻出马车,来到陈风身边,顺着他说的人家看去。 那是一间林中的屋子,“这林子,好生险恶。”我看着前方的林子道。 “如何险恶?”陈风不解的问道。 这林子,落日下枝干错落,似盘数千条赤脚老龙;怪影参差,像覆几万道红鳞巨蟒。远观却似判官须,近看宛如魔鬼发。 “便是心中觉得险恶。”我盯着林子说道。“这般野林中怎会有人家?不会是那黑心店吧?” “胡兄,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陈风看了我一眼说道,“不过,我倒觉得柳小姐不对劲。” “怎么说?”我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但便是,感觉不对。”陈风拍了拍身上被溅起的黄土说道。 我回头看了看车中,“切莫管那么多了,先看这眼前。”我盯着林中的小屋说道。 陈风笑了一笑,“哈哈哈,胡兄竟敏感至此。” 我拿起陈风身旁的竹杖,在陈风身上敲打了一下。 “人心险恶,多加防备总无错。” “陈某知了,陈某知了。胡兄且放心罢。”陈风还是忍不住笑着。 我钻进车中,柳幼南正低着头打盹,两耳旁的鬓角,随着马车的颠簸在肤上不停摩挲。 我却是不忍心叫醒她。 无奈,行以将至。 “柳姑娘,柳姑娘。”我走过去,在柳幼南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柳幼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胡公子,怎么了?” “今晚天色已晚,便不往前行了。前面有人家,我们去投宿一晚。”我看着柳幼南说道。 柳幼南点了点头。 “下来吧,到地方了。”马车已缓缓停下,陈风在外面喊着。 我与柳幼南走下马车。 “胡兄,这还是个茶馆呢。”陈风指着屋子角上插的旌旗道。 此时屋内走来一个汉子,“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这人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 身上健肉雄壮,行路生风,一双拳好似那校场沙包。 好一个英雄气概,真是“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我走上前去,有点不知所措,印象中的掌柜、小二却都是没见过这般人物。 “你是这茶馆掌柜?”我试探着问道。 “这位客人好生有趣,我且问你是打尖还是住店,你却问我是不是此间掌柜?”那汉子反问道。 我还没来的及再问,陈风便抢先答道:“既住店,也打尖。” 那汉子看了我们一眼,“即是如此,里面请吧”。 “几位客官从何而来,去往哪里啊。”汉子将我们引入屋中,安排我们坐下。 “从徽州府来,至济南府,今晚天色已晚,路过此地,歇息一晚。”我也学着陈风的路子,不将行程轻易告诉他。 陈风在一旁暗暗点头。 汉子听我如此说,便也没再问,“几位要点什么?” 陈风看着我与柳幼南,“可有什么想食的?” 我与柳幼南摇了摇头,一路颠簸,却是没有何胃口。 陈风转过头去,“尽管来些粗茶淡饭便好。” 汉子应声离去。 汉子刚离去,我便让柳幼南和陈风凑了过来,“这汉子好似有问题,生的如此威猛,却是在这野林中经营这等生活,叫人好不奇怪。” 柳幼南听我这么一说,也附和道:“我也有此感觉,要不,我们就此离去?” 陈风摆了摆手,“现在离去,反而叫人笑话,一会饭菜茶水,你二人可看我行事,我若不饮不食,便是这汉子下药于里。” “这些你也能看出?”我惊讶的问道。 “但凡投毒下药,陈某尽能识辩。”陈风杵着竹杖坚定的说道。 有陈风此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不一会,那汉子端着饭菜走了过来,一一放在桌上,又给我们三人一人将了一杯茶,“三位,且慢用吧。” 我见陈风准备验菜,便抬头看那汉子,“这位大哥,我见你身材健壮,眉目刚烈,何以在此地经营这类生活?” 汉子听我这么一问,转过身来,拱手作揖说道:“不瞒客官,此地本是小人之家,我本是从军之人,因前几年老母生病便从军中退下至此地照顾老母。” 我点了点头,看着陈风,陈风对我和柳幼南点了点头,便拿起碗筷食用起来。 “几位客官慢用,我且去后堂准备明日茶水。”汉子拱手说道。 “这菜怎尽是土豆?”我指着桌上菜问道。 桌上,拌土豆、炒土豆、水煮土豆。 “客官,今日来晚了些,若是觉得土豆不好,小人且去做面?” “罢了罢了,就此将就吧。” 汉子作揖告退,进了后厨 我问陈风,“饭菜之中无异?” 陈风夹了一大块土豆放到碗中,“胡兄且放心用,我之医术你还不信?” 听陈风这么说,我便也放松下来,端起碗,夹了一口菜,吃了起来。 “柳姑娘,且用吧。瘸子不会看错的。”我对柳幼南说道。 柳幼南点点头,也用起来。 吃着吃着。 “不对!胡兄。”陈风突然捂着腹部说道。 我一看便道不好,“你且说没有异常!” 柳幼南见陈风这样,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碗,“砰”的一声丢在桌上。 “胡兄,我检查过了,确是没有投毒下药!”陈风头上冒出了汗珠,“只是这腹中何以痛如刀绞?” 我看的正焦急,一旁的柳幼南摸着头张口说道,“胡公子,我头甚痛。” “这这这!”我看着陈风与柳幼南,“陈风,这是什么毒啊!” “我且说了,那饭菜中无有异常。”陈风捂着腹部龇着牙说道。 刚问完,我发现自己嗓子一顶,确是恶心作呕,赶忙趴到窗台,“哇哇”的吐了起来。 “瘸子,这饭菜好生厉害,却叫我们三人各有症状。”我趴着窗台说道。 这时,那大汉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拿一把红尾银刃月牙刀。 “几位,饭菜吃的可好啊?”汉子笑着说。 我抬起头,“你这贼人,我们前来住店,你何以作此下贱之事?” 那汉子仰头大笑:“可笑,我却又没有叫你三人住将进来。” 陈风捂着肚子,看着那汉子:“药圣所著《本草纲目》中药物1892种、药方11096条我皆熟记于心,今日饭菜我早已勘验,却道是无有药毒,你这饭菜之中,到底所有何物?却叫我三人各有症状?” 汉子将刀往桌上一坎,纵声笑道:“却是叫人听闻可笑,真乃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这饭菜中,本就未曾投毒。” “那为何?”柳幼南趴在桌子上无力说道。 汉子看了柳幼南一眼,拔起刀来,“我用的是那生芽土豆,给你们做此菜肴。” 我一听,恍然大悟。 土豆发芽不能食用,此是常识。 土豆若是发芽后,芽周围的龙葵碱含量会大幅增加。 这龙葵碱是一种神经毒素,人摄入过多会引发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时甚至威胁生命。 “原..原是如此..”陈风道。 那汉子拔了刀,走到柳幼南身边,一把拽着柳幼南的头发,将柳幼南的头抬了起来,“齐佳大人爱女柳小姐,今日却叫我抓到一条大鱼。” 柳幼南惊的大叫,我在一旁看到此状,大喊:“你要作甚?” 汉子看了我一眼,“还想蒙骗与我,这女子刚刚进来我便识得她是苏州府齐佳郁恒的女儿。” “今日,我可以告慰母亲了,诛杀了仇人的女儿!”汉子抬着头说道。 说罢,便举起刀,准备砍下去。 “慢着!”我大喊一声。 “又有何事?”汉子手中刀停在空中不耐烦的问道。 “你刚刚说你要告慰母亲。莫不是,你母亲让你杀人?”我问道。 汉子听我这么一问,·放下柳幼南,看了看菜盘中剩的不多的土豆,朝我走了过来,“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 我趴在窗台上,有气无力的说,“愿..愿闻..其详。” “我叫穆必从,早年在这苏州府参军。”汉子开始说道。 “七指郎穆必从?你便是七指郎?”柳幼南艰难的抬起头问道。 汉子回头看了一眼柳幼南,没有搭话,继续说道:“13年前,我于苏州府从军,为朝廷拼命杀敌,平息叛乱。可官府却将我等负伤之人尽数遣散,半文钱都不给予。 穷困潦倒的我回到家中又遇老母告病,我欲将老母接至苏州府求医问药,不料官兵见老母病重,不放行反倒驱赶。” “为何?”我肚中如翻江倒海,却还是艰难的问着。 “正是这贼女子之父亲齐佳郁恒!”汉子指着柳幼南说道,“齐佳郁恒称城中恶疾肆虐,下令封闭城门,不让人外出,亦不让人进城,情急之下,我又驮着老母欲去济南府求医,路程还未到,老母..老母便长眠于此。” “我恨透了那官府之人!” 汉子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指,“我于涕泗横流之中,用这双手刨开土堆,将老母埋葬,挖土之时,三根手指坏了血脉,再无知觉。我又在此地盖起此茶馆,将此地唤为新坟坡,专杀这官府过路之人!此后,苏州府都知道这一带有一贼人名唤穆必从,人称七指郎,却都不知,这七指郎到底是何人。” “齐佳郁恒下令封城,你..你何以..何以归罪于其他无关..之人。”我问道。 “都一个鸟样!这满清已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就是要杀光这满清官府之人!”穆必从情绪激动的说,“今天这女子落于我手中,乃是天赐,待我杀了他,再来取你二人性命!” 说罢,穆必从便向柳幼南走去,柳幼南摊在桌子上,想动却是又动不了。 我看着捂着腹部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的陈风,心中焦急万分。 “穆必从!”我喊道。 穆必从没有理我,看来已经起了杀心。 “你可知松江府诛杀杨浦者陈风!”我大喊道。 穆必从转过身来,“我自当知,杨浦此等狗官,我亦想诛杀。” “此人便是陈风!”我指着捂着腹部的陈风说道。 穆必从走过来,看了看陈风,“是又当如此,与我有何干系?” “你过来,我怀中有一书信,你且过来一看。”我对穆必从说道。 “我不看!且等我杀了这女子,再做理会!”穆必从将刀举了起来。 “穆必从!此事背后必有其他阴谋!”我又用尽身上气力喊道。 穆必从转过身来,眼神狠毒的看着我,“你如此啰嗦,我不如先将你宰了,图个清静。” 穆必从拎着刀向我走来。 “我可一死,但你务必看一看此信。”我缓缓从怀中掏出信件,递给穆必从。 穆必从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或许不懂,我为何执意让他看这封信。却还是接过信,读了起来。 “齐佳郁恒出事了?这种骑在百姓头上的贪官也会出事?”穆必从看着我问。 我点头。 “那与我有何干系?”穆必从再问。 我摇了摇头,艰难的回道:“如果这是个阴谋呢?我们三人都乃是恨透了满清朝廷之人,此行便是去京城,查清所有,以身事贼,再图杀贼。” 穆必从将信将疑的看着我。 “封城或许是齐佳郁恒之举,但你设想一下,好端端的苏州府,何以会有怪疾?齐佳郁恒此人我了解,他绝不是那种鱼肉百姓的人。”我看着穆必从说道。 见他还未动摇,我又说,“我与这陈风,在松江府杀了那狗官杨浦,行至苏州府,突遇齐佳郁恒遭祸,便同柳氏小姐三人一行前去京城,寻其背后阴谋,找这幕后黑手。” “穆..穆必从..倘若令母尚在,或是..也不希望..你造此杀孽。”许久没说话的陈风,终于恢复了点精神,“你..若是..真想复仇..便随我们..一起,去往那红墙之下,查清所有之事!我..陈风若有半句虚言..这命你.随时拿走!” “十三年前,是我救的齐佳郁恒,那天花之毒,似是人而故意为之。”陈风看着穆必从说道。“若是你在此截杀无辜之人,与那朝中狗贼贪官却有何区别?” “你母之事背后,定有更大阴谋,这阴谋,才是令母大人逝去的直接原因。若是没有,我陈风自当以死谢罪!”陈风继续说道。 许久,穆必从转过身看着陈风淡淡的说:“你说你是那松江府杀杨浦者陈风,且问,你的竹杖何在?” “你看这桌底是何物?”陈风指着桌子底下说。 穆必从蹲下身,捡起竹杖,放在手中,看了晌久,也想了很久。 突然转身向我单膝跪地作揖行礼,“穆必从不才,愿随公子赴往京城,护公子周全,忘公子成全!” 我艰难的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取点热水来。我且让他们尽快将腹中土豆催吐出来。” 穆必从作了一个遵命的手势,起身跑去。 “瘸子、柳姑娘,快将所食之物催吐出来!”说罢我便趴在窗台上抠了起来。 就这样,穆必从被我们说服,意决与我们一起上路,前往京城。 而我们三人,更是催吐了两三个时辰,才草草休息。 第二天一早,便有人敲门。 我定睛一看,这穆必从身着一身鎏银镶铜亮片甲,脚蹬一双虎头豹耳将军靴,披一件锦缎刺绸黑披风,挂一把黑漆点色青龙剑,好不庄重! 穆必从拱手道:“公子,可以启程了。” “穆..穆大哥..你参军时,是何身份?”我盯着穆必从这一身装扮问道。 “乃是苏州府参将!”穆必从答道。 我心里暗道,是该有此级别,方有此等英姿! 叫醒了陈风与柳幼南,收拾一番,我们三人行至门外。 穆必从点一火把,站在门外等候。 “穆大哥,这是为何?”我问道。 “公子你们且先至马车处等我,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处置。”穆必从道。 我们没再言语,转身离去。 穆必从的声音响了起来:“娘,莫怪孩儿不孝,不能再此地为您守护,冤有头债有主,孩儿要去这京城之中找寻当年封城之事背后答案,待我手刃仇人,定回此地。” 说罢,穆必从将手中火把扔向茶馆,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第十七回 穆必从言诉惊天秘 胡不愚梦入太虚境(一) 对于穆必从与我们同行,我心中是不解的。 我极力游说他,只盼他能放下屠刀,保柳幼南性命。 而后陈风与我一同游说,他竟能立地成佛。 看着步步生风的穆必从朝我这边走来,我叫住了他。 “穆大哥。” “公子,何事?”穆必从问道。 “一路凶险,你这一身戎装虽是英气,但是否过于扎眼?”我说道。 穆必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甲胄,哈哈大笑,“公子误会,我着此衣,便是只想再做留恋一番。” 说罢,穆必从走向一个小土坡,慢慢的解开甲胄,里着一件桑麻粗布长衫。 穆必从双手抱着解下的甲胄、宝剑,朝着那小土坡跪下说:“娘,孩儿走了,今日,孩儿将杀敌之用的戎装埋葬于此,陪您早晚,待孩儿功成归来,便守你不离。”说罢,穆必从抱着手中的戎装,磕头三次。 穆必从站起身来,将戎装装进地上的木盒,放进小土坡旁一个新坑中,开始将土回填。 “我来帮你。”我说道,便走过去,与穆必从一起回填封土。 我侧眼看了一眼穆必从,他的眼睛,确是已然湿润。 忙毕。 穆必从朝我拱手行礼:“公子,济南府今日可到。” 我点了点头。 四人坐上了车,穆必从独自驾车。 这军中之人便是不同,连这马车,驾起来都比陈风与我平稳许多。 我坐在车中,看了看柳幼南与陈风,“你们且歇息一会,我出去看看他。” 我钻出马车,凑到了穆必从身边。 “公子,可有吩咐?”穆必从看着我问。 “穆大哥,以后切莫要再叫我公子,这里无人是你的大人。我们四人,该是情同手足,义字当先。”我看着穆必从认真的说道。 “我叫胡不愚,你可唤我不愚。” 穆必从笑了笑,“在下习惯了,我便叫你胡公子吧。” 我没有言语。 “胡公子,可是对我满是疑惑?”穆必从突然问道。 我心中一惊,心料怎是心思都能被知晓。 “却有一丝不解。”我回道。 “胡公子请问,在下知无不言。”穆必从抖了一下缰绳问道。 “你既为母复仇,在此劫道杀人,怎又如此容易放下屠刀,与我们同去?”我问道。 穆必从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帘,看了我一眼,“胡公子且坐近些。” 我疑惑的,往穆必从身后靠了靠。 “胡公子,昨日所言,尽是逢场作戏。”穆必从说道。 “你可知那坟中埋的是谁?”穆必从看着我问。 “不是穆大哥母亲?”我惊讶的问。 “那是座空坟。”穆必从说道。 .... “驾!”穆必从大喝一声,马车加快了速度。 两边的风呼啸而过。 “胡公子,再凑近些。”穆必从说道。 我又往穆必从身边靠了靠。 “胡公子,齐佳大人其实并未死去。”穆必从说道。“此事便要从十三年前说起。” “十三年前,齐佳郁恒府上突染天花之毒,全家老幼,皆无幸免。齐佳郁恒上书朝廷,求医求药,皆无回音。” 穆必从说道。 “此事我知,后来便是陈风前去,救了齐佳郁恒一家。”我答道。 “非也,胡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穆必从答道。 “此话怎讲。”我追问道。 穆必从又看了看身后的马车帘,说道:“当年,陈郎中确是前往了齐佳郁恒家中,不畏生死,全力医救。但,在陈郎中之前,便已有一人前往家中救治。” “何人?”我惊讶的问道。 穆必从摇了摇头,“这我倒是不知,但陈郎中前去医治之时,症状已有所减轻。” 我自顾的想了想,陈风确实说过,他去之时,症状尚轻。 “那此事与你有何关系?”我好奇的问。 “胡公子莫要着急。”穆必从又回头看了看马车帘。 “齐佳郁恒说那人包裹的严丝合缝,只是给了他一种如同豌豆大小的药。”穆必从说道。“那人还给了齐佳郁恒一块金牌。” “金牌?何金牌?”我问道。 “便是当今皇上之金牌!”穆必从说,“此物想必现在该在胡公子手中。”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的金牌,点了点头。 “可是,十三年前,便还是同治二年啊!何以有光绪帝金牌在手?”我诧异的问道。 “齐佳大人当时勃然大怒,欲以谋反之罪将此人斩杀,不料此人竟用一小棍,将齐佳大人击至周身痛麻。” “电棒?”我说了一句。 “胡公子说的什么?”穆必从看着我问。 “哦无事无事。”我答道。 我心想,莫非,那人也是一个穿越者? “接下来呢?”我问道。 “那人将金牌丢在齐佳大人身上,告诉他此并非假造金牌,让他务必收好。”穆必从抖了抖缰绳。 “还告诉齐佳郁恒,今日并非救他,而是为了救己。”穆必从说道。 “嗯?”我很诧异。 “那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字条,交于齐佳郁恒,对他说道,十三年后,要将这金牌交于字条上所记之人。若是未交,齐佳郁恒也将大祸临头。” 我低下头,心里反复琢磨,穆必从从怀中掏出一张信封。 “胡公子,齐佳大人让我交予你的。” 我伸手接过信封,将其打开。 心里突然一阵鸡皮疙瘩肆起,这..是我自己的..字迹! 钢笔字! 纸上分明是用我那钢笔潦倒的写着:“十三之载,风从南起,红墙借力。吾之金牌,无水而开。” 我深吸了一口气,脊椎凉气冲天。 莫不是,这世上,竟有两个胡不愚。 “这纸上写的,何意?”我看着穆必从问道。 “我也不知。齐佳大人参了十年,亦只参透了一半。”穆必从说道。 我看看手中的字条,虽时间长久,但字迹仍然清晰恍如昨日刚书。 我从怀中取出钢笔,在纸上写下一个问号,字迹确是一模一样。 脑子嗡嗡作响,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是谁? “胡公子,胡公子,你怎么了,你手中这是何物啊?”旁边驾车的穆必从摇了摇我问。 我举起钢笔,“我说这字条是我写的你可相信?” 穆必从吓得差点没从马车上摔下去。 他惊讶的说道:“胡公子莫要瞎说,但齐佳大人前日曾告诉我一事。” 我抬头看着他,“什么事?” “齐佳大人来时曾和我说,胡公子的行路姿势,与十三年时的那个人十分相像,特别是背影。”穆必从说道。 我心中将我与齐佳郁恒的交集场景反复刻画,终于想起他在信中说道,我与他一位故人十分相似,切莫是,我自己便是那故人。 耳旁的风,将我低着的头抽的生疼,我脑中如万般蝼蚁蚕食,心中如千军万马齐踏杀阵,我拍打着脑袋,想让自己想起些什么,却奈何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十三之载,风从南起,红墙借力。吾之金牌,无水而开。” “十三之载,风从南起,红墙借力。吾之金牌,无水而开?” “十三之载,风从南起,红墙借力。吾之金牌,无水而开!” 我心中反复念道,“吾之金牌,无水而开。”我倒是已明白。 可是其他的?十三年前的我到底想给现在的我传递什么? 请假条 这是一张请假条。 各位读者,本人系第一次写小说。 一是在创作该作品时,手误加上未仔细看发布选项。 误将此作品投入起点女生网---古代言情版块中,实则是要投入起点中文网---历史版块。 已向客服上传更换版块说明。 约2天后完成更改,因遇法定清明长假,故有可能向后顺延。 二是因个人工作原因,本人系人民警察,用工作之余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这几日恰逢长假,需值班备勤,故更新可能较慢。 在此,我承诺,2天更新不会少于3000字,不会让投资我的读者空手而归。 希望喜欢本书的作者,待我成功更换版块后,继续支持我。 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 晚安! 第十八回 穆必从言诉惊天秘 胡不愚梦入太虚境(二) 穆必从见我拍头苦思,痛苦不堪的样子,腾出了一只手,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胡公子,莫要伤神啊。” 穆必从何以知我心中所困,可我现如此,还是拆解不了这九连环,倒不如先听穆必从说完再论。 想到这,我抬头看着穆必从,“这叫钢笔,乃是一洋人赠予我。” 穆必从见我突然向他解释手中之物,半懵半懂得点了点头。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将钢笔收起问道。 “后来那人离去,齐佳大人不知所措,不敢向任何一人论起此事。直到那天...” ----13年前,齐佳郁恒府上。 齐佳郁恒锦袍长靴,正于堂前写那奏章,向朝廷喜报全家天花恶症痊愈之事。 陈风走进堂前,“齐佳兄,何以起的如此之早?” 齐佳郁恒看了看陈风笑着说,“陈贤弟,我正赶着好时辰向朝廷报这天花恶症痊愈之事。” 陈风背着手,踱步来到堂中木椅上坐下,看着齐佳郁恒,“此次天花毒症,好在我到之时,症状较轻,否则,恐即是华佗在世,也无药可医。” 齐佳郁恒心里咯噔一下,他心中深知,若不是那怪人前来送药,可能早已丧命。心中却暗道不敢将实情告与陈风,便温润的笑着说:“陈贤弟医术高明,华佗在世便是贤弟也。” 陈风听闻此话,摆了摆手站了起来,“齐佳兄莫要再抬高小弟,你且先忙,小弟自行退下。” 齐佳郁恒看着陈风离去,低头看向了案桌上的奏章,他在纠结要不要将金牌之事上报朝廷。 反复纠结中,管家前来报信,“大人,门外有一老乞丐求见。” 齐佳郁恒眉头一皱,“乞丐?” “给他几文钱,打发他离去。”齐佳郁恒不耐烦的说。 管家应允而去。 可时,不一会儿,管家又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大人,那老乞丐却是不要钱财,只说着可解大人之难言之隐。” 齐佳郁恒听得此话,又看了看案桌上的奏章,新生疑惑,莫不成这乞丐知此事? 齐佳郁恒将奏章一收,“书房候见。” 管家应声而去。 齐佳郁恒心中早已想好,若这乞丐借此事要挟,他便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想罢,齐佳郁恒将那雕狮短刀藏于怀中,把那未完奏章放进木盒中锁好,便起身前往书房。 管家带着乞丐来到书房,那老乞丐倒也不客气,看到橱下锦凳,便坐将上去。 齐佳郁恒倒也不说什么,笑着问道:“这位先生说,可解我难言之隐,却不知,是何难言之隐?” 那老乞丐头也不抬,“齐佳大人揣刀相见,却叫老叫花子我如何言语?” 齐佳郁恒心中一惊,心想,这老乞丐倒是好生了得,我怀中藏刀之事他亦知晓,看来确是高人。 便将怀中宝刀取出,递给管家,示意管家离去,向老乞丐拱手行礼道:“齐佳郁恒有眼不识泰山,作小儿之戏。还望莫要见怪。” 老乞丐摆了摆手,抬头看着齐佳郁恒,“今日我来,是为了解你金牌之祸。” 齐佳大人闻后大惊,忙检查书房门有无关好,窗外有无人偷听。 一番检查后,齐佳郁恒行至老乞丐坐处,抱臂弯腰道:“老先生,此事非比寻常,你却是如何知道!” 那老乞丐站起身来,“天之有命,地之有数。” 齐佳郁恒不解的看着老乞丐。 老乞丐接着说道:“莫要再问我如何知却此事,我此番前来,便只交予你三只布袋。此三只布袋可保你全家老小32口人之性命。” 齐佳郁恒听闻此言,转念一想,“不对啊老先生,我家中算上家仆佣人,乃是33口人啊。” 老乞丐没有理会,从怀中掏出那三只布袋,“这三只布袋之中白色、黑色,乃你可用;这只红色,你需要替我放到一个地方。” 齐佳郁恒接过布袋,仔细打量,惊奇的抬头看着老乞丐:“老先生,这布袋中却是何物?” “能救你命的东西。”老乞丐背着手说道。“这红色布袋,你要替我送入皇宫之中,放入那九龙壁之中!” 齐佳郁恒大吃一惊,心想这怎可能完成,我若不受召见,连皇宫都进不了,却如何前去安放此物。 “老先生,这红色布袋,我确实是难以前去安放。”齐佳郁恒拱手道。 “那是你之事,与我无关。我既已将布袋交出,便已无牵挂,你若想活命躲过此劫,务必要按布袋之中所言行事,否则将大祸临头,红色布袋你断不可拆开,切记切记!”老乞丐踱着步打开书房之门,轻声说道。 留下齐佳郁恒一个人,木楞在原地。 晌久,齐佳郁恒才反应过来,心生好奇,打开了白色的布袋,取出了里面的字条。 字条上写道:“金牌之事不可报于朝廷,朝廷圣旨到时,旨到即行。可换全家32口人十三年无忧。” ........ “接着说啊!”我看着穆必从说道。 “胡公子,接下来我便不知了,齐佳大人也未与我提起。”穆必从说道。 我心想,这不是还是一无所知吗? 我定住神,开始做冷静思考。 朝廷圣旨是让齐佳郁恒杀妻,这个当天我就便知。 可是杀妻,跟齐佳郁恒全家性命有什么关系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风!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陈风。 陈风当日说过,亲眼见到齐佳郁恒残杀妻子,莫不是,当众杀妻的目的,是为了让陈风看见? 陈风看见,一怒之下,离开了齐佳郁恒府? 陈风若是不离开,倒会如何? 做府医?对,陈风说过齐佳郁恒曾邀请他做府医。 陈风若做府医会发生什么?被慈禧召进宫? 可陈风既然做了府医,便不会名扬松江,朝廷亦不会知道有这个人,何谈被召? 思考的方向错了。 要注意的是陈风离开齐佳郁恒后的事。 按照陈风的说法,他离开齐佳郁恒后,前往松江,医名传天下后拒绝奉召,人不人鬼不鬼的过了半辈子,只想着婉儿苟活于世。 他跟我说过,从未想过改变。 直到,遇见我? 难道,杀妻是为了陈风?逼走陈风只是为了让陈风遇见我? 我,难道才是这所有问题中的关键所在? 假设这事中所有人的命运都是必然的,那这些必然,到底由何而来? 难道是另一个很像“我”的我,一手安排了所有事? 不对,齐佳郁恒杀不杀妻,与陈风走不走没有必然联系,除非,除非所有的方法都被试过了。 我起身,走进车中。 看着陈风,陈风也看着我。 “瘸子,我要问你一件极其重要之事,请你想好了回答我。”我冷峻的说道。 陈风与柳幼南明显一愣。 陈风点了点头,“知无不言。” “如果齐佳郁恒十三年前没有做那件事,你会离开苏州府吗?”我问道。 “啊?”陈风被我问的有点不知所以然。 柳幼南听见我说齐佳郁恒,急匆匆的问道:“十三年前,父亲怎么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陈风杵着拐杖,想了很久,道:“应是不会。” 我的猜想实现了,杀妻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陈风离开,而能让陈风离开的方法,亦只有一个。 那人定是知道这其中因果,故布袋之中才有此之言!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做到如此未卜先知呢?时空穿梭?时空裂痕? 不知是车轮轧上了石头,还是惊马错失了前蹄。 马车突然倾翻。 我一个没站稳,自顾的向后倒去。 这一倒,我意决不轻,“嗡”的一声闷响,却是好生疼痛。 “胡不愚!”一个声音叫醒了我。 朦胧中我睁开了眼睛,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声音再次响起,“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欲。胡不愚,你于太虚幻境来到此地,不料因太虚断层影响,你一化为二,身之至恶化为人间恶道;身之至善化为人间正道。” 迷迷糊糊的我张嘴便问:“我是何物?” “你便是那人间正道。”声音传来。“善与恶不在一个时空之中,二者相互影响也相互制约,你务必去往那京城之中,寻那红尘布袋,方可再借太虚幻境回归本世。” 我用尽全力睁开眼,“你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声音却再没有响起。 我站起身来,周围一面漆黑,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你出来啊!出来把话说清楚!什么一分为二?什么太虚幻境?”我双手在黑暗中不停挥舞着说道。 依然毫无声音。 怒火、不解、这些天来的遭遇,一一刻现在脑海中,我捏紧了拳头,向四周狠命捶砸下去。 人在这种环境中,内心是背着极大的负担与紧张的。 “这是梦,我在做梦。”我心里反复嘀咕道。 “我要从梦里醒过来,太虚幻境?你以为这是《红楼梦》?去你的太虚幻境。”我开始捶打自己,希望能用疼痛让自己离开这个地方。 依然毫无效果。 我拿出钢笔,取下笔帽,狠命的朝手臂扎了下去。 我感觉握钢笔的手被黑暗中的力量阻挡,意觉可能会有效果。 我大笑道,“休想阻拦我离开!” 我突然背身向后,手握钢笔,用尽全身力气,向下刺去。 血,流了出来。 却怎的感觉嗓子一阵呛,似那老酒反灌。 天旋地转,半梦半醒之间,一个人影现出。 第三次叫停胡不愚 “胡先生,抱歉,我可以上个洗手间吗?”我抱着笔记本电脑不好意思的说道。 “当然可以,周记者,就在廊后左转。”胡不愚笑着说道。 我感谢的点点头,放下笔记本电脑,起身离去。 听了两个多小时,早我已憋得不行了。 一阵解放之后,我回到客厅。 胡不愚正在沙发上靠着,手里拿着一根墨色竹杖。 “这,难道是胡先生故事中说的那根竹杖?”我好奇的问道。 “正是,说了这么长时间,想起故人了。”胡不愚用手轻轻的摩挲着竹杖上的玉石。 “我可以看一看吗?”我好奇的问。 胡不愚将竹杖递了过来。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双手托着。 这竹杖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看上起有些年头,玉石已经被磨的很是圆润。 我把竹杖递还给胡不愚。 “周记者可有什么要问的?”胡不愚接过竹杖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 “有一点不太清楚。”我想了想,说道。 “请问。” “您说我很快就能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了。”我看着胡不愚,“可是,我却觉得越来越离奇了。” 胡不愚轻轻的笑了一声。 从桌上的笔筒中拿起两支笔,一支在左,一支在右,在纸上同时书写。 丝毫都没有颤抖的情况下,胡不愚分别写下了一善一恶。 常理来说,这是很难做到的,但通过不断练习,也有人可以做到。 我看着胡不愚,“胡先生,这能说明什么呢?” 胡不愚没有任何表情,“周记者,善恶在你眼中代表了什么?” “应该是邪不压正吧,大家都这么说。”我回道。 “不错,可是在我这里,是共生的。”胡不愚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凑近了看,上面赫然用满蒙汉三种文字写道(虽然我只认识汉文):“大清光绪年制,见此物,如朕亲临。” 我还惊讶没来得及说话。 胡不愚便说道:“周记者,继续吧,很快了。” 我心中纵然还有疑惑,也只能平静的点了点头。 第十九回 万佛洞山泉洗尘 济南府金牌解围 朦胧之中,不知是谁不停的拍着我的胸脯,喉中白酒的劲力不停搅动着嗓子,我情不自禁的咽动喉结。 “胡不愚!胡不愚!”这个声音该是陈风没错了。 眼皮如同被粘住,意识是清醒的,却感觉动弹不得。 他捏起我的手腕,我知是陈风在为我把脉,可呜呜囔囔说的什么我却丝毫都听不清楚。 依稀中,有人站了起来,响起了紧凑的脚步声。 我闻到了酒的味道,嘴被捏开,热辣的感觉席卷着那股冲劲,直灌而下。 我全身一紧,胃牵扯着喉道剧烈运动。 “哇”的一声,我双眼一睁,条件反射似的微躬身体,却是嘴巴里、鼻孔中将那酒尽数吐出。 “陈风..”我终于睁开虚弱的双眼,见他们三人蹲在地上,紧张的看着我。 “胡公子,一炷香了,你可算醒了。”柳幼南看着我紧张的说。 “你这次梦魇可是不轻,酒激都作用甚微。”陈风神色显得异常严肃。 我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将我拉起来。 陈风与穆必从两头使力,将我轻轻扶起。 马儿被拴在一边,马车侧翻在路中。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没有出现梦中钢笔狠刺自己的伤口。 “胡公子,你还好吧?”穆必从走上前说道。“不可伤神啊。” 我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大家勿忧。” “这是何声?”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似远似近。 三人站起身来,侧耳听着。 穆必从忽的一拍大腿,“哎呀!胡公子,咱这是到了济南府了,这么大泉水声,想是那万佛洞下的活水所发出啊!” “泉水?”我缓缓的站起身来。 我心想,原是已经到济南府了。 书中记载,这济南府又称“泉城”。 道光年间编纂的《济南府志》说“总一百五十一泉”。 乾隆时期的文人盛百二在其《听泉斋记》中的说法则更加符合实际:“历下之泉甲海内,著名者七十二泉,名而不著者五十九,其他无名者奚啻百数。” 这些史书记载的大概意思就是济南的泉多的数不清,著名的就有72处,而那些不闻名的,就更数不胜数了。 能在这天然泉水中,浴泡全身,对人的身体、身心健康是大有益处的。 我看了看声音所传之处,却又想起穆必从与我所说之事,想想自己刚刚梦中所闻所见。我脑中一片混乱,恰想找一僻静之处,让这泉水滋润,好让脑中混沌被冲刷。 我转头看了看陈风与柳幼南,“我想去看看。”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胡兄莫非想去那泉中浴身?”陈风惊讶的问我。 “正是。” 二人见我如此说,也未再说什么,“你且去,我与柳小姐在此等你便是。” “走吧,穆兄。”我看着穆必从说。 “胡公子,我也一同前去?”穆必从疑惑的问。 我笑了笑,“穆大哥,这济南府我从未行至,你若不去,我何以寻得泉水所在?” 穆必从拱手行礼,“原是如此,那我便引胡公子前去,但容我先将这路中马车扶起。” 陈风大吃一惊,指着倾翻的马车,“这马车穆兄能扶起?” 穆必从也不应声,自顾将袖管卷起,行至马车处,双手推住车舆的边框,收腰用力,深深的将脚下黄土印出一个窝坑,大喝一声“起”,马车渐渐的向上直去,再一使劲,竟真真的立在原地。 “穆兄真乃神力也!”陈风与柳幼南显然是被穆必从扶马车的举动震惊了,齐声称赞。 穆必从摆了摆手,走到我身边,插手相请,“胡公子,请随我来吧。” 我转身向陈风与柳幼南点头示意,便跟着穆必从前去。 “胡公子,你刚刚昏迷不醒,可是将我吓的不轻。”穆必从说道。 “我做了一梦,很怪的一个梦。”我看着穆必从认真的说。 “何梦?”穆必从问。 “穆兄,先容我缓上一缓,待以后再告诉你。” 穆必从听出了我声音中的疲惫,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穆必从,“穆兄,还有一事,茶馆之事也是齐佳郁恒安排的?” 穆必从连连点头,“正是,五年前,齐佳大人便安排小人在茶馆之中等候一位贵人。” “哦?”我看着穆必从,“那何以穆兄自称七指郎,还称专门截杀官府之人?” “小人也是不知,这一切亦都是齐佳大人安排,包括茶馆旁的空坟,小人亦是万般不解,无奈是齐佳大人之令,小人不敢多问,只能照办。”穆必从道。 “你这手指?”我看了看穆必从的手。 “哦,小人乃是天生之疾。”穆必从回道。 我低下头,没有再问。 行了大概半炷香的功夫,穆必从停了下来。 “胡公子,你看前方烟雾缭绕之处,便是万佛洞泉眼。”穆必从指着前方大声说道。 我顺着穆必从所指方向看去,只见一岩壁之下,潺潺之声携风传来,升起的雾缭似是天宫胜景。 我对穆必从抱拳道:“有劳穆兄了,我前去浴洗一番。穆兄可自行离去。” 穆必从抱手还礼:“胡公子且放心去,我就在此地等候。” 满身倦意的我,实是不愿再和穆必从谦让,还礼道谢之后,转身离去。 走近泉坑之前,我见泉水从岩壁上一侧缓缓流下,绢细之流水清澈无比,透过枝丫射上的几缕阳光,更添几分夺目。 “好泉,好泉。”我蹲下身去,将手指送入泉中。“温度且是刚好。” 站起身来,将头上所附假辫,轻轻揭下。褪下身上锦袍,赤条条的向泉中走去。 泉中的倒影倒是极有意思,横竖错综的岩壁,在泉中甚是像极了那极乐众圣,在岩壁最顶端的残石之中,有一方黑洞隐隐显现。 “这万佛洞,竟是这般由来。”我自言自语道。 温沁有余的泉水,尽数包裹在身上,我握起一掌泉水,向脸上柔柔扑去,便还觉得不甚过瘾,整个人瘫了下去,闭目养神。 虽说,温泉洗风尘,暖流扑周身,我却一点舒心不起。 穆必从所说之事与太虚幻境所梦之况,让我对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充满了疑问,但更多的,是未知的恐惧感。 我将头埋进泉中,试着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显然,我做不到。 我需要整理这些问题。 放下穆必从说的话,暂且不想。 倘若真如太虚幻境中所梦,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该还有我的另一化身,只不过我与他所在的时间点不同。设想如果我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另一个“我”所安排,那一定是这个“我”想要达到某些目的,而这个目的,很有可能是极恶的。 我靠着岩壁,抬起头,那泉水顺着岩壁的一个残角,成一条细线,整齐的流入泉坑之中。 前仆后继、连绵不绝。 我盯着这泉水,入了神。 倘若这潺潺泉水,是一条完整的时间线,是不是无论我怎么用手去捂,它都会流入这泉坑之中? 想到这,我一伸手,捂住了那细线流泉,泉水还是顺着我的手指之缝,无规律的滴入泉坑之中。 手不行,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堵这泉眼呢? 我低下头,见泉坑中有一块不大不小石头,我伸手将它捡了起来。 将石头塞进残角,没想到竟如此严丝合缝。 石头与残角相重的那一刹那,泉水没有再从残角之中流出。 我拿开石头,再次整个人靠在岩壁之上,泉水又从泉眼中流淌下来。 泉水再次流出的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 可不可以这样假设? 我与另一个“我”之间,存在着某种结局。 就如这泉水一样,如果不施加外力,结局都是汇入这泉坑之中。 可是如果用一块完美的石头堵住这泉眼,那泉水便不会再流入泉坑,而是换了一种结局。 这个结局,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我”想要的结局? 另一个“我”,会不会已经已经参透了这个道理,才制造了一切,我遇到的人、事,甚至是这怀中金牌,都有可能是这石头一般的存在,只为了改变某些结局? 通过改变我的此时此刻,改变另一个“我”的彼时彼刻,一个极恶的彼时彼刻。 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能做什么呢? 在另一个“我”的计划中,我到底是那泉水,还是那石头? 我看着手中的石头,顿了一顿,将它扔入泉中。 溅起的水花,砸在我的脸上。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只能顺着眼前的这条路,走下去,无论它是不是被安排的,若是另一个“我”真有什么贪天之谋,我尽管取了这石头便是! 这泉水,倒是教我悟通了一些道理,在还未落下的一刻,永远都不能猜测自己的结局。 想到这,我脑中有了些许轻愉,抛开一切,安心洗尘。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睡了一觉,精神大好。 想着穆必从还在等我,我便挪步泉边,登将上岸,一番着衣后,行至穆必从身边。 “胡公子,浴的如何?”穆必从见我来了,笑着问。 “甚好,穆兄。”我笑脸相迎。 穆必从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气色好多了,胡公子,这温泉想来确是甚好!” 我点头。 “胡公子,我们且回?”穆必从看着我问。 “穆兄请。”我插手相迎。 我与穆必从一前一后的往回行去。 “穆兄,马车上之事,我们不与陈郎中和柳小姐说了吧。”我轻声说。 “胡公子,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穆必从答道。 “穆兄,方才马车之上,你连连回头查看,可是马车之中有何难言之事。” “这?”穆必从有点犹豫的说道。 “是不是齐佳郁恒给穆兄知会什么了?” 穆必从大步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拱手言道:“不瞒胡公子,齐佳大人曾叮嘱我,那二人之中有奸人内鬼。” 我忙走上前,将他拉了起来,“穆兄,以后不必行此大礼。” 我看着穆必从,认真的说:“穆兄,且不论那二人之中到底有无内鬼,此事往后断不可再提,我们只需凡事谨慎即可,切记切记。” “胡公子,我记下了。”穆必从说道。 我拍了拍穆必从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 现在我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 前方之路,我定要步步走好,稳扎稳打,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谁都不能相信,包括另一个“我”。 将要行至路边,却听见一阵喧杂之声。 定眼看去,一群官兵将陈风与柳幼南围在马车中间,手持短刀戒备着,陈风与柳幼南分明已经被官兵反捆拿下,陈风低头盘腿坐在地上,柳幼南惊恐的看向四周。 我一摆手,示意穆必从猫腰慢行。 我与穆必从蹲在路旁草从之中。 “胡公子,这该如何是好?”穆必从小声的问。 “不急。”我看着路中说道。 “将他们二人带走,交于知府大人处置!”一个瘦高的官兵说道。 几个官兵上前,将柳幼南与陈风拎起,拖拽着向前走去,陈风倒是依然淡定,柳幼南却是已暗生泣意。 “穆兄,见我眼色行事,这金牌,派上用场了。”我小声说道。 穆必从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官兵大喊,“大胆!” 官兵们疑惑的看着我。 “你是何人?”瘦高官兵看着我问。“来人,拿下,定是这钦犯同伙。” 我回头看了看穆必从,示意他跟上我。 我镇定的走上前去,从怀中拿出那金牌对向官兵:“见此物,如朕亲临!” 官兵们看我手持金牌,站在原地愣了。 我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便大喝道:“还不速速跪下!” 听闻此声大喝,官兵皆拍袍抚袖,埋头便跪:“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十回 胡巡察衙门府用智 王镇重审案阁丢官 “都起来吧!”我将金牌收起,看着跪倒在地的官兵们说。 半晌,官兵们才一个个抬起头,一脸恍惚的望向于我。甚至有几个官兵在下怯怯私语。 我咳嗽了一声,正音道:“我乃是朝廷御命巡察官员,手持圣上金牌,明察吏治,暗访民生,这陈风之案背后牵扯巨大,故我欲将其带至京城,再行审理。” 官兵们见我如此说,依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其解的样子。 瘦高官兵看着我,指着陈风,战战兢兢的看着我:“大..大人,此人极度凶险,您身边..也无一兵一卒..小人担心..” “嗯?”我扭过头,板着脸看着瘦高官兵。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瘦高官兵见我脸浮不愉,赶忙跪下说道。 我也没有再看他,背着手走道穆必从身边说道:“我乃明察暗访,身边怎可官兵簇拥?朝廷特派护卫校穆统领与我同行,此人以一敌十,有何凶险?” 穆必从看着我,会领我意,撑紧了身子,怒目圆睁的看着周围的官兵。 官兵们见此状,未再有应声。 雅雀无声之时,远处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前方何事啊?可拿住嫌犯陈风也?” 我顺着声音望去,眼中映入一四抬小轿,抬轿官兵行步稳健,轿前帷幔四平八稳。 那轿子慢慢的停在人群之前,抬轿官兵前去拉开帷幔,从里走出一矮小老头,身着轻雁划空描彩官服,挂玛瑙沉香木念珠,红顶官帽上嵌一颗青金石顶子,脚蹬黑锻尖头靴,好一个从四品装扮! 老头还未张嘴,我便问道:“你是这济南府知府?” 老头看着我上下打量,“正是,你是何人呐?” 我还未应声,身后便传来了官兵的声音,“王大人,他是..” “这不就是那嫌犯陈风!还不速速拿下?都立在原地作甚?”老头指着陈风说。 “大人..大人!”瘦高官兵朝老头小跑过去,俯下腰在他耳边说道。 老头听完,示意瘦高官兵退下,瞟了我一眼,笑了笑,走到我身边。 “这位大人,下官在这济南府十余年,却从未听闻有何金牌,下官想斗胆见一见那金牌。”老头摸着颚下的几根银丝,不紧不慢的说道。 “荒唐!见此金牌,如同面圣,圣上岂是你想见便能见?”我抬高了声音说道。 老头凑了上来,“这位大人,下官也是公事公办,下官早闻风声,这陈风要路过此地,便亲自带兵在这附近日夜蹲守。这陈风乃是钦犯,要是下官不尽责尽力,却叫是放走了钦犯,上面也会多多难为下官。” 我瞥了一眼,“你这张嘴倒是伶俐。” 老头忙连连作揖,笑道不敢。 我从怀里摸出金牌,单手持握,递与老头面前。 老头稍稍垫脚,瞪大了眼睛去读上面的字:“大清光绪二年..” 还未读完,我便将金牌收回,看着老头:“见此物,如朕亲临,怎却是还不行礼?” 老头将信将疑的问:“大..大人,这当今..皇上才满..5岁,尚未亲政,怎的来此金牌?” 我大喝道:“朝廷之事岂容你等猜测!” 老头听我大喝,忙拍袖跪下,身后官兵也皆跪下。 “下官,下官..只是好奇..大人莫要见怪..”老头颤抖着声音道。 “好奇?莫不是那老佛爷每日食的如何、寝的怎样、痛恨之人乃是何人,我也要一并告诉你等?” 我用此话唬他,老头明显理解了其中之意。 忙双手伏地便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老佛爷万寿无疆!济南知府王镇重,恭迎大人!” “起来吧。”我看着王镇重道。 王镇重慢悠悠、顶着颤抖的膝盖的站了起来。 我回头看了看陈风与柳幼南,手一指,“还不速速解开!” 几位官兵插手回应,便去将陈风与柳幼南的绳索解开。 “将他二人送往马车之中。”我转过身说道。 王镇重连连点头,笑着问我:“大人,欲往何处?” 无论如何,去京城必经济南府,如今金牌已出,我只能将戏做全,赢得时间,才好趁机离开。 我看看了王镇重,定身道:“先进城,去你那知府衙门。” 王镇重一听,声音明显听得颤抖,“是,大人!” “大人且上轿,下官在外引路。”王镇重低着头说道。 我看着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昏朽的满清政府,倒是造就了这些无能之辈,欺软怕硬,好生可笑亦可怜。 我没有推却,转过头给了穆必从一个眼神。 穆必从心领神会,自去牵马,与陈风柳幼南同行。 掀开帷幔,我坐了进去。 刚一坐下,帷幔外传来了王镇重苍老的声音:“起轿!” 这轿中倒是极为安逸,我握着手中金牌,心想此物虽是好使,但亦不免遭人猜忌,往后若是到了京城,莫不到生死危难时刻,断不可轻用此物,免得树大招风,自生祸端。 行了半晌,轿子稳稳的落了下来,王镇重掀开一角,“大人,到知府衙门了。” 我应了一声,掀开帷幔,走出轿中,回头看了看陈风与柳幼南的马车。 陈风杵着竹杖,与柳幼南从中走了出来。 我与他二人对视一眼,道:“将陈风与这位姑娘安排至城中客栈,安排两人白衣把守即可,出了任何问题,我拿你是问。” 王镇重抱手点头,应允下来,便立即吩咐左右官兵进行安排。 陈风与柳幼南耳旁说了几句,柳幼南点了点头,便与陈风先行离去。 看着陈风与柳幼南离去,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现在只需要把戏演好,悄悄离去即可。 回头看了看穆必从,手指偷偷作了一个向里的手势,穆必从领会其意,挺直了腰板,站到我身后。 “进来吧。”我看着王镇重说道。 王镇重赶忙走上我前,相迎笑道:“大人请,大人请!” 这衙门倒是极为好看,有大门3间,大堂面阔5间。木制构件上尽有花鸟彩绘,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柱上嵌木联一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 大堂中间悬挂“济南府正堂”金字大匾,匾额下为知府审案暖阁,阁正面立一海水朝屏风,上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三尺法桌放在暖阁内木制的高台上,桌上置文房四宝和令箭筒,桌后放一把太师椅,桌下悬一雕花宝剑。 “这衙门府倒是好生气派。”我看了看王镇重说道。 王镇重笑了笑,“大人见笑,大人见笑。” 这王镇重身形佝偻,谈吐尽显俏皮,多半是一个鱼肉乡里的贪官,今天金牌在手,我恰好将戏演的真实一点,若其真是贪官,我也好为这济南府百姓做些什么。 “将尽三年来的税收账目、府财外支明细,速速取来,本官要一一查看。”我冷冷的说道。 “这...”王镇重犹豫道。 “怎的是要阻碍本官察吏?”我抬高了声音问。 “下官不敢,如此,便请大人上坐,下官去召六房主事,将大人需察之物尽数取来。”王镇重见我音调不对,忙轻声复道。 王镇重弯腰退下,我轻声对穆必从说道:“穆兄,一会且与我眼色行事。” 穆必从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 我与穆必从走上审案暖阁,坐在三尺法桌前,穆必从背手严肃的站在我身后。 不一会,王镇重便带着几位官员走了进来,伏首便拜,“济南府知府王镇重与府中六房大小官员,拜见大人。” “起来吧。”我说道。 王镇重与几位官员尽数起身,分别坐在了堂下几张听审椅上。 一位官员捧着几本册子,战战兢兢的走到法桌下,“大人,这是济南府尽三年来的税收、府财外支账目,您请过目!”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在桌上即可。唤道:“穆统领!” 穆必从闻我唤他,从身后行至法桌之下,拱手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今日本官察阅济南府知府吏治情况,令你持剑督众,若问话间有言辞闪烁、推诿扯皮者,就地诛杀!”我将法桌下的宝剑一把扔给穆必从说道。 “是!”穆必从接过宝剑,置于腰间,拱手回应道。 王镇重在内的官员们,听我如是说,脸色开始起了变化,我观察到有几个官员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液。 我拿过账本,开始翻看起来,整个堂内雅雀无声。 清朝的账本行文乃是从右至左,用现代读书的习惯去看极为难受,不过很快我便发现了问题。 账本上一个叫罗伯特的人名,引起了我的注意。 几乎每个月,都会向这罗伯特拨六百五十两到七百两纹银,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抬了抬头,看着下面的官员,王镇重与我恰好对视,慌忙低下了头。 “这罗伯特是何人?何以月月支钱?”我问道。 半晌无人应答。 “王知府?”我再次问道。 王镇重擦了擦汗,站起身来,向我拱手:“大人,这支账一事下官也是不甚清楚,平日里都是工房曹典吏在协管。” 听得此话,坐着的官员中,有一人突然身上一颤,想必就是曹典吏了。 “曹典吏何在?”我看着刚刚异动的官员问道。 果然,那位官员站起身来,行至王镇重身旁,拱手行礼,道:“下官拜见大人。” 我摆了摆手,“说说吧。” 曹典吏看看了低着头的王镇重,脸上一片苍白,颤颤抖抖的说道:“大人,下官乃是这济南府工房典吏,平日掌工程营造,修理仓库,起盖衙门等事,只因户房主事赵典吏托病在家,下官才代行支账之事。” 我看了看穆必从,拍案怒起,“乃问这账目何故,你们一个两个皆互相推诿,莫不是想试着宝剑锋芒与否!” “哐”的一声,穆必从拔出宝剑,王镇重与曹典吏听闻此声,吓得一哆嗦,慌忙跪下,曹典吏伏首道:“大人,这支账有的是前几年就已定好的事,下官却是只管照常支出,却不知何故支出啊。望大人明察!” 一旁的王镇重也附和道:“大人,曹典吏所言属实,大人明察啊。” 我走下法桌,行至二人面前,大声问道:“王知府,这曹典吏不知何故支账之事也就罢了,你作为济南知府,每月如此多的开支,你何以不知!” 王镇重没有应声,只顾着将头叩的更低了。 我来回踱步,心想此事必有蹊跷,王镇重与那曹典吏定是在刻意隐瞒,想搪塞此事,若不是这账本有朝廷摘编录号,想必刚刚就已经偷梁换柱,作假蒙骗。 无奈我没有证据证明他二人在说谎,所以场面一度无法打开。 突然,我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我故作高兴,走上前去,将王镇重与曹典吏扶了起来,轻声凑到他二人耳边:“此前杨浦便托信与我,称你二人乃是朝廷股肱之臣,能堪重用,现如今来看,杨道台所言不虚啊。” 王镇重与曹典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转过身,走上法桌,笑道:“二位大人,我乃是故意诈问与你们。” 穆必从拿着剑,满脸不解的看着我,我冲他眨了眨眼,示意看我行事。 王镇重睁大了眼睛,疑惑问道:“下官不知大人,所言何意。” 我一改刚刚的严肃,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说道:“如今洋人外侵,大举掠劫我国资源,银资海量流出,百姓生活困苦难言,朝廷这个时候让我前来巡察,是何用意?” 王镇重想了想,道:“下官愚钝不堪,着实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我的知府大人啊。”我转过来看着王镇重:“老佛爷且是让我前来置办寿礼啊。” “啊?”王镇重道。 “此番本官前来,松江府道台杨浦已向本官奉上白银一万两,用作老佛爷寿辰之用,若不是杨大人惨遭横祸,想必现已官升一级,平步青云了。”我笑着说。 王镇重还未应声。 我接着说:“你与罗伯特之事,我早已知晓,此番前来济南府,名为察吏,实为察你。” 王镇重抬起了头。 “王知府,怎的?却道是能与这罗伯特交心,与本官交不了心?与老佛爷交不了心?”我再次问道,“那本官只有公事公办,将此事报与老佛爷,济南知府王镇重,勤政爱民,老佛爷寿辰特送上账本一册。” 王镇重再也站不住了,走到桌前,“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笑着点了点头。 王镇重将我拉到偏房,当即跪下行礼:“大人,实在不是下官不明事理,只是...” “王知府有何难言之隐,尽管说来,不必吞吞吐吐。”我拉起王镇重说道。 王镇重转了转眼珠,凑到我耳边,“只是小人的账还未收回,若是收回,莫说一万两了,三万两下官都能给与。” 这王镇重真是老奸巨猾,贪至极点,又想让我帮他美言,又想分文不出,他这般说,定是想拉我入伙,允我分红。 我心中愤恨不堪,却还是压住情绪。 “哦,王知府有何想法,请接着说。”我笑道。 “大人,下官在外做些小生意,与人相约今年年底结算。”王镇重小声说道。 “王知府却是做何生意,如此获利?”我压低了声音问。 王镇重犹豫了片刻,岔开了话题,“大人,如您不弃,下官愿与大人共享此利。” 我知套话不能过急,恐打草惊蛇,便佯装见利眼开,问道:“如何共享?” “下官与大人三七共分,如何?”王镇重问道。 我故意装作不满意,没有应声。 王镇重想了想:“四六如何?” 我亦没有复答。 “这..大人,下官也是血汗钱..这..”王镇重急切的问道。 “走时,老佛爷让我多留意可用之人,现朝中二品大员,空缺亟需补上。”我轻声说道。 “不说了,大人,您六我四!”王镇重见我如此说,也咬了咬牙说道。 贪官贪官,贪到极致,亦为了官。 “便如王知府所言!”我哈哈笑道。 王镇重心中,一定觉得我比他更贪婪。 “不过王知府,我还有一事不解,还望你能与我解惑,我也好回去向老佛爷复命。” “大人尽管问,下官知无不言。”王镇重说。 “老佛爷若问起,这济南府干旱成灾,王知府何以有如此巨资?我怎么回答?”我问道。 “这..”王镇重犹豫了。 “王知府放心,我也是做到个心中有数,以后老佛爷问起,我也好作辩词。”我义正言辞的说道。 王镇重想了一想,摸了摸念珠,走到我面前,“下官做的是那鸦片生意。” “便是与那罗伯特?”我强压怒火,轻声问道。 王镇重点了点头,“正是。” 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废了多大的劲,才将这贪官所瞒之事,套了出来,今天,就算我是假的,也要罢了你的官。 我假装镇定,看着王镇重:“如此,我便知了,王知府请。” 与王镇重回到堂中,我自顾的走上法桌,还未等王镇重坐下,我便拿起惊堂木一怒而拍,“来人,将王镇重拿下!” 王镇重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大人,这..这是何意啊!刚..刚在里面..” “住嘴!你这贪官,鱼肉百姓,中饱私囊,济南府干旱已久,你作为一府之长,不图利民,反倒去做那鸦片生意,祸害百姓,今日本官略施小计,便将你龌龊之事揭开,今日我便要行巡察之责,就地将你罢官!” 王镇重听我如此说,知我是在诈他,也不顾什么上下等级了,“我乃是朝廷命官,圣旨不到,你无权拿我!” 堂下的官兵,听我与王镇重对话,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我从怀中拿出金牌,对着官兵喊道:“此物便是圣旨,本人此行,便是替圣上察巡此类朝廷贪官,见此金牌,闻我言如闻圣旨!速速将王镇重拿下!” 官兵们都愣了,毕竟刚刚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现在却要拿下,正常人却是难以反应。 一位官员赶紧对着官兵喝到:“金牌再此,还不快快听令!” 官兵们这才反应过来,冲上前去,将王镇重扭困起来。 “先打入大牢,待我回去禀明圣上,再行定夺!”我收起金牌说道。 “是!”官兵们答道。 “冤枉啊!冤枉啊!”王镇重作着最后的呼喊,被拖了出去。 这时,一个人走了上来,拱手行礼:“下官刑房主事刘之堂,大人英明神武,铲除贪官,为济南府百姓作了一件大善事,为大清扫除了一肮脏猪狗!” 我低头看了看桌下的人,没有言语。 我心中暗道,想必这刘大人,见王镇重事败倒台,欲要见机上位了。 【京城,一大户人家内。】 “他们到何处了?”一男子撮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问。 “计划很顺利,该是已到济南府了。” “安排下去,后面的事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男子接着说道。 “是。” 第二十一回 剪子巷静销鸦片 关帝庙夜离泉城 我看了一眼刘之堂,“刘大人不必阿谀奉承,你与王镇重共事多年,对此事岂能一无所知?” 刘之堂回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曹典吏,招手让其上前,曹典吏愣了愣,走上前来。 刘之堂转过头,看着我道:“大人,王镇重自恃官高,在济南府大搞一言堂,大大小小之事皆由他一人说了算。原户房赵典吏就是因为看不惯他鱼肉百姓,才与他针锋相对,没想到,却被王镇重污为患病,免去了其官职。” 听刘之堂这么说,这户房赵典吏倒是一位心存良知的官,我问道:“这赵典吏现在在何处啊?” “赵典吏,已被遣回龙安府(今四川平武县)老家了。”曹典吏答道。 我没有应声。 曹典吏却上前一步,拱手说道:“大人,下官死罪,下官因畏王镇重秋后算账,故言辞闪烁,不敢说出实情。王镇重多次允我利润,我都拒绝,我知那钱是被其拿去中饱私囊,心中多有不快,却也怕被其罢官遣返失了俸禄,断了家中老小十余口人的口粮,只能照办。” 我正欲张嘴回话,刘之堂便已抢先发声:“大人,我六房主事近几年皆饱受王镇重欺压,虽甚想为一方百姓造福,无奈官低位轻,实乃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看了看曹典吏和刘之堂,虽不知这件事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隐情,但这王镇重定是实打实的贪官污吏,最可恨的是竟做起了鸦片生意,自己赚的盆满钵满,却不知毁了多少家庭。 “王镇重告诉我,他做的乃是鸦片生意,你们可知其中细节?”我问道。 曹典吏拱手行礼:“大人,下官知道其中一些细节。” “说来我听。”我说道。 “是。”曹典吏点头回道。“我大清自林公虎门销烟后,洋人表面上不再售鸦片,其实背地里还在干着走私的行当。王镇重便是搭上了这洋人罗伯特,每月走私,一箱鸦片三百五十两白银左右,王大人自己鸦片囤起,打压其他走私的人,再以自己的货居奇售卖,便能翻一倍甚至两倍。” “狗官!”我愤怒的拍了拍法桌,将曹典吏吓了一跳。 “那囤的鸦片现在何处?”我看着曹典吏问道。 “这..这下官倒是不知。”曹典吏低头轻声说。 刘之堂拱手上前,“这个下官知晓。” “哦?”我看着刘之堂问。 “因下官家住城南,经常看见王镇重独自前往那剪子巷,有次下官好奇,便尾随前去探看,那些鸦片现就存于剪子巷四号库中。”刘之堂认真的说道。 “剪子巷?却是何处?”我佯做好奇问道。 “便在城南关帝庙附近,离出城口也就三里路。” 我点了点头。 转念一想,我借金牌假戏真做,揪出了王镇重这个贪官,现在虽然知道了鸦片藏于何地,我也想将这些鸦片毁掉,但是绝不能大张旗鼓前去,防止声势过大,以生祸端,只能幕后用计,神不知鬼不觉的行事。 想到这一层,我心中已有良计,便定了定声音,“也好,马上前去将那门锁换掉,日夜派人看守,待我向朝廷禀报后,再行定夺!” 刘之堂与曹典吏拱手从命。 我看了看外面天色将晚,给穆必从使了使眼色。 站起身来,“今日天色已晚,你们无事便退下吧,本官去这城中一逛。” “大人,下官且陪同共去吧。”刘之堂说道。 我摆了摆手,“本官喜欢独游,明日我离去返京,你们亦不必相送了。” “这...大人...”刘之堂依然做着拱手的姿势,其余各房主事官员也凑了上来。 这些人定是还在寻思王镇重倒台之后,谁来负责这济南府大小事务,我心中虽已有办法,但还是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还有何事?”我假装不知的问道。 “大人.....济南府人口众多,现没有主事之人,恐公务运转不良。”刘之堂说道。 “刘典吏可有人选?”我问道。 刘之堂看了看我,上前一步,道:“下官斗胆举荐曹典吏!” 曹典吏一惊,忙拱手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刘典吏为官清廉,口碑极好,除刘典吏无人能任此职。” 其余各房主事也纷纷上前应和,推荐刘之堂。 奇怪,难道这刘之堂人缘如此之佳?还是有其他隐情? 且不去想这些细枝末梢,我心中清楚,自己并不是朝廷特派巡察官员,先前罢了王镇重的官极有可能已经传出风声,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以假身份行任职之事,只需要找一平衡之法,暂将此事搪塞过去即可。 我看了看大小官员,说道:“本官是奉旨巡察,这察官安任不在我职权之内,待我回去禀明此事,由朝廷另行安排。” 几个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此段时间,着你几人同权办公,共行职责,你几人之间既无大小之分,也无长尊之序,凡事必须商议行办,不可一人擅自做主。假以时日,我会再至济南府巡察,若发现有谁再行贪赃枉法之事,定严惩不贷!”我说道。 “此次回去我当向老佛爷如实禀报,这知府人选,可能还是你们其中一位。”我又压低了声音说道。 刘之堂听我这么说,立即表态:“谨遵大人吩咐!我几人定当无私为民,鞠躬尽瘁!” 其他几位官员也纷纷表态,我看着笑了点了点头,给穆必从打了个手势,准备离去。 “大人慢走!”大小官员在身后喊道。 走到门外,看了看身后无人跟上,穆必从走了上来:“胡公子好个张飞判案。” 我笑了笑:“穆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怪只怪那狗官王镇重多行不义。” 穆必从点了点头,问道:“胡公子,现在怎么办?” 我看了看天色,说道:“穆兄,我们先去寻陈风他们,趁夜色速速遁去。” “胡公子所言极是,再待下去恐被察觉,再生祸端。”穆必从说道。 行了半里不到,我便见那瘦高官兵坐在客栈下的茶摊上喝茶,虽未着官服,我还是一眼便识出了他。 我走上前去,瘦高官兵看到我前来,放下手中茶盏准备行礼,我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人在何处?” “大人,就在二楼厢房。”瘦高官兵说道。 我从怀中拿出些许碎银,递给瘦高官兵,“辛苦了,你且带上兄弟们去吧,有穆统领在此便足够。” 瘦高官兵伸出双手摆了摆,笑了笑说:“大人说的哪里话,为朝廷办差,何谈辛苦,这银两小人断断不敢收。” “大人让你收你便收下!”一旁的穆必从发声说道,将我手上的碎银塞给了瘦高官兵。 瘦高官兵拿着碎银,不知说什么好。 “且去吧。”穆必从又说道。 瘦高官兵这才反应过来,忙向我行礼,与另一个官兵离去。 “穆兄,我们上去吧。”我说道。 推开门,陈风与柳幼南坐在桌前,见我与穆必从回来,站起身来。 “胡公子,我与陈神医等的都担心了。没事吧?”柳幼南看着我问道。 “柳姑娘,莫要担心,已无事了。”我回道。 “瘸子,还是将那面具戴上,今日是这金牌解围,往后离京城愈来愈近,再叫人认出,生了祸端,金牌也难解。”我走到陈风面前说道。 陈风点了点头。 我坐下身,将衙门之事与陈风柳幼南细细说了一遍,柳幼南一脸崇拜,陈风确是愁眉不展。 “胡兄当真要去毁了那王镇重所囤鸦片?”陈风问道。 “这鸦片害人啊,一人染上便是全家遭殃,我定要做此事。”我坚定的说道。 “胡公子,我与你同去!”穆必从拍着胸脯说。 陈风看了看穆必从,脸上依旧愁容满面,“昔日林公虎门销烟,动静如此之大,你此次倒是如何行事?那剪子巷有官兵把守,若要被发现,恐对你我不利。” 我笑着看了看陈风三人,“我心中已有良策,你们凑过来。” 我小声的说:“只需这样....” 穆必从听完拱手称赞:“胡公子真乃奇才,此法甚好,我即去准备!” 我点头示意,穆必从转身离去。 陈风说道:“此法当真能销毁?” “定能销毁。”我自信说道。 “那好,我与柳小姐便在那城南关帝庙,静等胡兄佳音。”陈风站起身来说道。 我向陈风和柳幼南行了一礼,便也转身离去。 城南,亥时,剪子巷。 两名官兵正在巷口左右巡逻,认真履职,生人勿进,毕竟这是朝廷巡察大人的意思。 我躲在街边墙后,一个农夫推着卖酒的车,吆喝着走来。 行至两名官兵面前,“官爷,辛苦辛苦,可要将饮两杯?自家酿的酒,味道好的很。” “去去去,没看见我们在执行公务?”一官兵不耐烦的驱赶着。 “两位官爷好生辛苦,都已亥时了,同样是官爷,却乃是人各有命啊。”农夫推着车准备离去。 “你这卖酒汉,说的何意?何以人各有命?”一个官兵拦住他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农夫躲闪着说道。 “快快说来,不然砸了你这酒车。”官兵按着酒车说道。 “好好好,小人说小人说,官爷莫要动怒。”农夫将车放好,说道:“我与济南府一瘦高官爷相识,今日见他着白衣在一客栈处值守,可我刚刚前来之时,却见一大汉与他在酒肆中豪饮,好不自在。故我才说了刚刚那话。” 两个官兵互相看了看,“瘦高官兵?客栈值守?莫不是那郭大永?” “应该是他,今日巡察大人不是安排他前去客栈守那陈风。”另一官兵答道。 “何以他能酒肆饮酒?我二人却要再此彻夜值守?”官兵愤愤的说。 “别人是红人呗,王知府最为喜欢他。” “王知府都被免了!还王知府,没听巡察大人说吗?那是个大贪官!” “两位官爷,若没什么事,小人便走了,这酒还没卖完,小人还得去兜售。”农夫催促道。 两个官兵互相看了一眼,“汉子,你且沽半斤酒与我二人。” “不可不可,两位官爷还在值守,若是饮酒误了事,怪罪下来,小人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农夫摇着头说道。 “无妨!那郭大永都可离岗饮酒,我二人何以不能站街稍微饮点,也解这长夜孤寂。”官兵说道。 “这...”农夫为难的说。 “快沽与我二人!”另一官兵说道:“放心,若有事也不会连累到你。” “那好吧。”农夫无奈的说道。 取出酒囊,灌了半斤酒,递给了官兵。 收了酒钱,农夫说道:“那二位官爷,小人先行离去。” 两位官兵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官兵打开酒囊,闻了闻,“嗯,真是好酒,我二人也学那郭大永,好生饮一番。” 说罢,便咕咚咕咚的直饮下去,又递给另一个官兵。 另一个官兵递过酒囊,喝了一大口:“就是,都拿一样的俸禄,何以他能饮酒。” 两人边说边喝,半斤酒很快就见了底。 “哥,这酒劲有点大啊。”一个官兵摇摇晃晃的说。 “怕是饮了酒,见了风。”另一个官兵回道。 “不行...哥,我眯一会,你盯一下。”官兵坐下身去,抱着酒囊靠在墙上睡去。 “好酒!好酒!”另一个官兵回答的驴头不对马嘴,竟自顾的也坐下身去,歪着头睡着了。 不远处,农夫推着车回来,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小声喊道:“胡公子,出来吧。” 我快速从墙后行了出来,“穆兄,客栈那官兵可曾按计行事?” “放心吧,胡公子,按你吩咐,我请他喝酒,偷偷放了你这药,也是不到半刻钟便醉了。”穆必从说道。“只不过,这面具戴着,也太难受了。” 我笑了笑,“穆兄,这酒劲很快就会过去,我们需要快点。” 穆必从点了点头,便把两名醉倒的官兵拖到巷子中,在身上搜着,“找到了,胡公子。” 我点了点头,“你去开门,我来推车。” 穆必从应了一声,便向巷子里走去。 我将酒车一推,跟在后面。 穆必从打开了4号库的门,好家伙,里面不多不少的堆了至少有十多个箱子。 “快打开,穆兄。”我说道。 穆必从卷起袖子,把一个一个箱子尽数打开,里面放的全是黑色鸦片饼。 “哪个是?”我指着车上的酒坛问道。 “那没贴红纸的便是。”穆必从说道。 我抱起一坛,揭去上面封布,直接倒入一个箱子中,液体将所有鸦片饼盖过,发出“呲呲”的声音。 “胡公子,你何以知道这盐水加石灰粉可以坏这鸦片?”穆必从边开箱子便问。 “穆兄,我在书上看的。”我拿起车上的木棍一边搅拌一边说。 “胡公子好学问!”穆必从说道。 “穆兄,你且帮我把剩下的箱子中都灌满这水,我们抓紧时间。”我说道。 穆必从应了应声,便开始做与我一样的工作。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我与穆必从将所有的鸦片都做了手脚,将箱子盖好,锁门而去。 我推着车,穆必从蹑手蹑脚将钥匙放回官兵身上,我催促快快离开。 “胡公子快坐上来!”穆必从说道。 “啊?”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穆必从就将我推上酒车,他在后面推着我,一路向南奔去。 约莫走了三里路不到,前方一辆马车停在路边。 穆必从将酒车停下,“胡公子,关帝庙到了,陈郎中他们应该都在车中。” 我跳下酒车,“穆兄,将车弃了,我们直接离去。” 穆必从听闻我言,便将酒车推进路旁一个柴堆中,跑了上来。 我跳上马车,掀开帘子,陈风与柳幼南坐在车中:“销烟之事已成。” 柳幼南面生笑意:“胡公子真是神机妙算。” 陈风也说道:“既事已成,那我们且速速离去。” 我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穆必从,“穆兄,且轻声启程。” 穆必从没有说话,拿起缰绳抖了一下,马车动将起来。 第二十二回 禁卫军围寻保定府 健锐营袭驰易州道 马车渐行渐远,我心中舒了一口气,拍了拍穆必从的肩膀,我钻进了马车,在陈风身旁坐下。 陈风往里挪了挪,“胡兄,想不到此去京城,竟生出如此多的事。”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陈风与柳幼南,压低了声音说:“我最担心的是,这一路上所遇之事,尽是有人幕后操纵安排。” 马车里的气氛凝固了。 我趁着黑夜,悄悄抬头观察着二人的表情变化,陈风还是一脸严肃阴柔,柳幼南眉头紧锁,双手托着下巴。 “也可能是我自己多想了,只盼到了京城,能水落石出。”我打破了僵局说道。 “当前也只有这样了。”陈风杵着竹杖说道。 柳幼南依旧无声。 “胡兄,你是如何得知盐水加石灰,可销鸦片?”陈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着我问。 “书上看的,书上看的。”我搪塞道。 陈风点了点头,“胡兄不仅卜卦之术极其高深,还懂舞文弄墨,这阴谋阳谋,倒也有三国卧龙之风,这一路上,计杀杨浦、言赚知府、静销鸦片,倒是真令我瞠目结舌。” 我笑了笑,心想你去多看看《三国演义》、卡耐基的《人性的缺点》,你也可以。 “瘸子你就别捧杀我了,我们还是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才好。”我说道。 这时柳幼南说道:“到了京城,可先去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家。” “哪个朋友?”我问道。 “国子监祭酒文大人。”柳幼南说道。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这齐佳郁恒在京城中,可不止恭亲王一个靠山,这国子监祭酒也是个四品官员了,相当于现在******,权力我倒不知大不大,但人脉肯定足够广。这柳幼南让我去他家,不知到底有没有其他用意,我还是先不露声色。 “也好。”我说道,“但是后面离京城越来越近了,我三人还是昼伏夜出,尽量小心。” 两人点了点头。 “你们累了便先将就歇息吧,今夜我与穆兄值守行车,明日白天不赶路,我和穆兄再找个地方补觉。”我说道。 陈风与柳幼南点了点头,向我道声辛苦,我还礼过后,便走出马车,坐到了穆必从的旁边。 “穆兄,大概还要几日能到京城?”我问道。 “如果星夜兼程的话,三日便可。” “我们昼伏夜出,需要几日?” “该是五日。”穆必从说道。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穆兄,为防止再节外生枝,我们昼伏夜出。” “尽听胡公子安排。”穆必从说道。 此后一路我与穆必从聊些家常里短,谈些人情世故,时间倒也过得极快。 日出东方之时,我让穆必从将马车停在了一个水塘边。 “穆兄可知这是到何地了?”我问。 “胡公子,已到保定府(今河北保定)境内了,前方再行一段,便是易州(今保定易县)境内了。”穆必从说道。 “嗯,穆兄,今日就在此歇息吧,我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也只能再此将就了。”我打着张口说道。 穆必从从怀中掏出一块白饼,撕下一半递给我,“听公子的,且用点再歇息?” 我摆了摆手,“穆兄,我进马车歇息,你也寻个宽敞地寐一会。”钻进了马车之中。 穆必从吃着白饼,笑着说道:“胡公子且去,勿用管我。” 我没有应声,钻进了马车之中。 马车中,陈风与柳幼南睡得正酣,我坐下身戳了戳陈风,让他往里面去一点。 陈风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往里面挪了半个多身子。 我看已有位置,便侧身一躺,自顾睡去,这一夜熬得实在是太困了。 再一醒来,马车里无了人,“什么味?” 我嗅了嗅,却是一阵香味传来。 肚中早已是饥肠辘辘,我站起身来,掀开帘子看去。 好家伙,陈风他们一行三人正在不远处树下架火烤鱼,怪不得如此之香。 我走下车,往树下走去,“你们倒是会讨口福啊,烤鱼也不叫我。” 三人听见我声音,才发现我出来了,柳幼南笑着说:“我们巳时便起了,见胡公子睡得正香,实不忍打搅,这鱼也是穆大哥刚捕起的,我们尚一口未食,胡公子一觉睡至午时,起来便有美食享用,你说是谁有口福。” 看着鱼穿在红柳枝上,烤的鱼油滋滋作响,夹杂着淡淡的柴香味,我已经是垂涎三尺,忙坐下身,“甚好甚好。” 陈风递过来一根烤鱼,“喏,最先烤好的,胡兄近日甚是辛苦,便先用吧。” 我咽了咽口水,还是故作镇定说:“还是让柳姑娘先用吧。” 一旁的穆必从见我谦让,接过陈风的烤鱼便塞到我手中,“胡公子何必客气,这一会就都好了。” 我楞了一愣,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鱼油,“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柳幼南搭话道:“胡公子不用客气,我们又不是没得吃,你先吃还能帮尝尝味。” 听得这话,我也笑了笑,“那我就先用了?” 众人点头。 我张开嘴巴,朝那鱼油最肥的地方吸去,虽然没有现代烧烤的各种佐料,但这鱼肉被烤的甚是娇嫩,伴着口中鱼油,简直是人间美味。 “真乃美味!”我边吃边说道。 三人相视而笑,也都拿着一只开始食用起来。 晌午的日头配上一丝丝的煦风,加上这只烤鱼,真是我穿越到此地以来,最为舒畅的瞬间。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四人皆坐在地上谈天论地,好不愉快。 “胡兄,今晚我与穆大哥驾车,你去车中歇息吧。”陈风说道。 我笑了笑,“无事,反正我晚上也难以入眠,倒不如跟着穆兄认认路,你自当歇息便可。” 陈风刚准备应话,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 这是什么声音?犹如万人击鼓,千人踏地,整齐划一,感觉连身下的大地都在颤动。 “何声?”我看了看三人问道。 穆必从站了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胡公子,像是有千军万马踏地之声。” 我们三人也撑地站起了身,向四周看去,“难道是官兵来了?” 穆必从一把攀上旁边的树,向远方看去,脸色苍白的低下头说道:“不好,胡公子,是禁军!” “禁军?”三人几乎同时蹦出诧异的声音。 这禁军便是京城中的禁卫军,一般用来护卫皇室成员,今日怎么来到此地? 我让穆必从先从树上下来,看着三人道:“此事可能与我们没有关系,先不要慌,穆兄,你去将马车藏好,我们几人躲起来。” 穆必从拱手回应,前去藏车。 我看了看地上的火痕,蹲下声抓起散土盖起,便示意陈风和柳幼南与我一起藏到树后草丛之中。 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听得分明,是马蹄踏地的声音,我对着陈风二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扒开草丛,向外望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真是军队,来的差不多有将近200人,个个披甲挂胄,下跨战马,手持长刃,将我们停车歇息的地方围的是水泄不通。 军队中走出一个身骑枣红色战马的人,头戴皮革髹漆盔帽,后垂石青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戴一身护肩甲衣。胸前佩护心镜,脚蹬一双厚底黑靴。 这便是禁卫军吗?我心想道。为何将此地围住呢? 我还在疑惑之余,身骑枣红色战马的人开口了:“吾乃是京城禁卫军统领札临,奉旨率禁卫军前来护卫胡不愚胡公子一行进京,请胡公子速速现身!” 听得此话,心中一惊,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京城?又怎知我们会在此地?难道陈风与柳幼南中间真的有内鬼?可是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想到这,我转头向身后的陈风与柳幼南看去,两人神情疑惑的看着我。 “胡公子,怎么办?”柳幼南焦急的问道。 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不可妄下判断,我心想。 “先别出声,再看看。”我说道。 札临见问话无人回答,便又提高声音喊道:“胡公子不必惊慌,我们前来并无恶意,请胡公子现身相见。” 还是无人应答。 “下官也是奉旨办差,请胡公子速速现身。” 一片寂静之中,穆必从藏马车的地方,原本温顺的马儿发出了一声嘶鸣,瞬间将军队的眼光引了过去。 “不好!”我小声道。 陈风也显得异常焦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要不出去看看到底何事?” 我回过头看着陈风小声说道:“你没看他们都带着兵刃?若是前来诛杀我们却是如何?” 陈风哑口无言。 “用金牌啊,胡公子。”柳幼南提醒道。“不然穆大哥可就身处险境了。” “禁卫军不是谁都可以调动的,不是皇室成员也是帝胄之亲,金牌定是无用的。”我轻声道。 “那..那可怎么办啊。”柳幼南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远处传来了札临的声音,“马车印是新的,快搜,定未走远,挖地三尺也要寻到!” 禁卫军四散而开,开始下马展开地毯式搜寻,距我们也就只有300来步。 正当我闭目思考该如何行事之事,另一阵声音又映入耳朵。 照常是马蹄踏地的声音,照常是脚下大地被震动的感觉,越来越近。 三人的眼中充满了疑惑,难道还有更多的禁军? 好奇驱使着我小心的再次扒开了草丛,依稀看到,西北方确有一支骑兵驰来,可是这支骑兵的装扮与禁军的装扮,却是完全不同。 随着这支骑兵越逼越近,我得以看的更清楚。 他们跨清一色的黑色骏马,甲胄上不规则的涂着黑红色的漆,身上携带的装备也显然更为先进,腰下别火枪,背扛长刀,手持尖枪。 慢慢的,在刚刚禁军停靠的位置,这支军队停了下来,从里面也走出一个人,头戴朝天鎏金将军盔,身着描纹绘色将军服,服上尽嵌龙纹铜饰,对襟马蹄形袖口,腰悬玉带,黑漆枪套,脚蹬锦靴,好不气派。 他慢慢走到禁军之前,说道:“札统领倒是行军极快,在下抄易州小道竟还是慢于你。” “索参领倒是来的及时,只可惜这胡公子,怕是已经未卜先知,遁走了。” 这索将军倒也没有回话,径直走过来:“胡不愚胡公子,在下西山健锐营前锋参领索隆多,奉旨前来为你解围,护你前去京城,若公子还在此地,请放心出来相见,我胯下火枪定保公子无恙!” 这西山健锐营,我倒是听说过,乃是乾隆年间组建,后来慢慢变成了一种满清“特种部队”的存在。 陈风在后面拍了拍我:“怎么又来一支?” 柳幼南也甚显焦急。 我还没应声,穆必从的声音传来,“胡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转身寻去,只见穆必从趴在身后的草堆中。 “穆兄,你...”我还没问完。 穆必从小声说道:“马儿突然发声,我自知暴露,便伏地蠕爬过来,却是好生惊险。” 我惊奇的点了点头,能从那么多禁军的眼皮底下潜逃,这穆必从还真是有点能耐。 “胡公子,接下来怎么办?”穆必从小心的蹲下问道。 “形势不明,且再看看。”我回道。 第二十三回 恭亲王接引北京城 胡不愚官拜翰林院 眼前的局势叫人好生着急,两支军队均持刀握刃,话语中也丝毫分辨不出来意是善是恶。 “胡公子,这可怎么办啊?这是跑也跑不掉了。”穆必从说道。 “胡兄,这两队人马,看着倒不像是一拨人所派。”陈风用手撑着地说道。 我点了点头,“这两队人来意虽不明,但肯定都不是受一人指使,我现在所忧乃是,我从未去过京城,京城之中是何人能知道我的名字,还遣军队前来护卫?而且,这两队人马,可不是一般人能调动的。” 三人听我一说,也静默不言。 许久,柳幼南张口道:“会不会与父亲有关?” 我看了一眼柳幼南,她现在能想到的,确实也只有齐佳郁恒,但我心中更为担心的是,会不会是另一个“我”? 罢了,再怎么想,还是没有一点头绪,既然能确定两队人马之间并无关系,那我现身的话,即便有一队想谋害与我,另一队定然也会上前阻拦,只有豁出去了。 我看了看身后的三人,“走,我们出去。” 三人见我言辞坚定,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胡不愚在此!”我们四人齐刷刷的从草中站了起来。 札临和索隆多见我们起身,忙从马上跳下,朝我所站方向单膝跪地作揖道:“下官参见胡公子!” 我彻底懵了,这都哪跟哪啊,两个我从未见过的京城重要军队的官员,竟向我行礼作揖。 还未等我反应片刻,札临和索隆多便向我这边走来,身上甲胄被大跨步的动作带的“蹭蹭”作响,两人一脸严肃,叫人看了心里直发毛。 “两位且慢。”我伸出手道。 札临和索隆多听我言语,停下了脚步。 “莫要再向前行,我不知你二人何意!”我大声说道。 札临上前一步,拱手道:“下官奉醇亲王之命,前来护卫胡公子进京!” “醇亲王?”我疑惑的看着身旁三人道。 索隆多也插手向前:“下官奉恭亲王之命,前来护卫胡公子进京!” “恭亲王?”我更加疑惑了。 四人杵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走上前,晕头晕脑的问道:“我从未去过京城,与二位亲王更是从无交际,何以二位亲王派兵前来?你们是不是寻错人了?” 札临低头道:“胡公子,不会弄错的,亲王亲自点了胡公子名姓,说今日公子会至保定府,让我等来此地迎候护送。” 索隆多看了一眼札临,也上前附和:“胡公子,恭亲王也是如此安排,断不会看错人的。” 陈风走上前,耳语道:“这事好生蹊跷,胡公子且想个办法,试他二人一试。” 我点了点头,心生一计。 “两位将军,就算是你们前来真的是护卫于我,可两位亲王都有命令,却叫我跟谁走?”我看着札临和索隆多说道。 札临笑了笑:“胡公子不必多虑,禁军职责便是提供护卫,,自然与我们同行妥当。” “笑话,我西山健锐营兵强马壮,与你孱弱禁军相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之别。”索隆多昂着头笑道说:“胡公子,且跟我走。” 札临脸色一变,拔刀斥道:“大胆!皇家禁军岂是你能侮辱?” 索隆多倒也是不顾人多,也掏出火枪道:“札统领倒是想比试比试?” 我见二人皆拿出武器,忙上前劝道:“两位将军,快收起枪刃,同朝为官,不要伤了和气,还是相信有无其他办法为好。” 札临听我这么一说,瞥了一眼索隆多,强压怒火将钢刀收入鞘内,说道:“如今之法,只有我二人共同护送。” “啊?”我诧异的问道。 索隆多见札临这么说,也将火枪放到套内,拱手说道:“胡公子莫要担心,这一路上,我定前后不离,贴身相护。” “这...”我转过身看了看陈风三人。 “没办法,且先听他们的,到了京城再相机行事。”陈风小声说道。 看来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再此耗着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便,有劳两位将军了。”我轻声说道。 “请!”札临和索隆多插手相迎。 我指了指藏马车的树,“我四人马车在此,待我去牵来。” 札临大手一摆,“胡公子不必多虑,独轿已经备好。” 我正疑惑,便见禁军抬着一顶大轿走来。 “这...我们剩余三人...” 我话还未说完,札临便说道:“也有,也有,公子莫要着急。” 我向远处看去,果然,又有几名禁军抬着大轿行来。 我回头看了看三人,心想连我们共有几人都知道,看来,我们之中定有醇亲王耳目。 我笑着对札临行礼,“如此便有劳将军了。” 札临还礼。 就这样,我们四人被莫名其妙的安排上了轿子,两支铁骑前后簇拥,向京城行去。 离问题越近,人就会越慌乱,面对不知情的问题,我总喜欢独自胡思乱想。 到底有没有另一个“我”的存在?为什么说所有问题只有到了京城才能知晓?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 一路跋涉,这两支军队与其说是护送,给我的感觉却更像是看押,看押一个重要的人的感觉。 在第三日,我们终于到了京城。 轿子停下,索隆多掀开我的帘子,将我请了下来,我还未欣赏完这百年前的北京城,索隆多便大声道:“胡公子,你看谁来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迎面走来一位极为熟悉的人,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我仔细打量这这个人,此人衣着真乃是极为华贵,头戴黄锦缠锻圆帽,挂一玛瑙镶金念珠,身着勾蟒描云绸褂,足蹬昔阳绒面软靴,手戴碧青玉扳指,就连两旁随从都显得如此雍容儒雅。 转眼间,那人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张口说道:“乐道堂主人前来相迎胡公子。” 乐道堂主人?他是恭亲王亦䜣!我却说怎么看着好生面熟,原来是照片上见过,不过眼前的亦䜣,却是比照片上看着更为光彩照人。 我赶忙行礼:“草民胡不愚,见过王爷!” 陈风他们见我行礼,也赶忙附和,向亦䜣行礼。 亦䜣笑了笑:“胡公子不必多礼。” 随后便问索隆多:“他还是派人去了?” 索隆多点头。 亦䜣没有说话,自顾的走到札临的面前。 札临见恭亲王前来,忙作揖行礼。 亦䜣笑道:“札将军,这一路辛苦你了。” 札临低着头行礼道:“属下分内之事,不辛苦。” “但今日,胡公子一行札将军也只能送至这里了。”亦䜣笑着说。 “王...爷...这下官...难以交差啊。”札临抬起头,面露难色的说道。 “不急不急,你将此物交给王爷,他定不会怪罪与你。”亦䜣从怀中拿出一根金钗,递给札临说道。 “这...”札临接过金钗,站在原地犹豫道。 亦䜣摆了摆绸褂的袖子,“去吧去吧,将军大可放心。” 札临作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收起金钗,向亦䜣行了行礼,向着身后禁军发令道:“回营!” 看着禁军离去的身影,亦䜣走到索隆多身边,交待了几句,索隆多也带着健锐营离去。 亦䜣踱着步子走到我身边,“胡公子真是相貌不凡啊。” 我还没来得及发声,亦䜣就走到陈风面前,“想必这就是陈神医吧,你被通缉一事我已帮你解决,以后勿用再担心了。” “这位便是齐佳侄儿的爱女吧?以后你只管在京城住下,你父亲之事我会帮你的。” “穆必从将军?闻名不如见面,好个魁梧大汉!” 我们四人都还未说话,便被亦䜣这一番话给说得傻眼了。 “王...” 我刚想张嘴发问,亦䜣就打断了我,“我知胡公子要问什么,但今日我们还是先进城,进了城我还有一桩要事要告诉你。” 不由我们分说,亦䜣招呼过来了一辆马车,果然王爷就是不一样,马车都是八坐的。 左右将我们扶上马车,我们四人面面相觑。 “你们见过恭亲王?”我看着众人问道。 众人摇头。 “那何以,连我们的名字尽能唤上?”我压低了声音问。 穆必从朝我挤了挤眼睛,我知道他在提醒我内鬼的事,但就算有内鬼,最多也就可能得知姓名,也不可能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将姓名与模样都识出。 还未等我思考完,马车便停下了,左右打开帘子称道:“各位到了。” 我看了看他们三人,“先下车再说。” 亦䜣已在车下等候,我们刚下车,他便笑道:“胡公子,这便是你的府宅。” 我这才发现,我们的马车是停在了一个大院的门口。 这大院好不气派,左右各安两樽石狮,威严肃穆;两扇红木门上的铜门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水洗台阶上一尘不染,再看门框之上挂金边牌匾,上书:胡府。 “这?”我看着亦䜣问道。 “这是胡公子在京城的府邸,此处风水好,幽静雅趣,恰是合适居住,我便替胡公子先行买下,安置为宅了。”亦䜣笑着说。 “这...府宅好气派,得花不少银两吧?”一旁的穆必从看的入神了。 “不贵,加上生活器物、佣人家仆,只要五十万,却是捡了个大便宜。”亦䜣回道。 五十万还不贵?按照清朝晚期的通货膨胀率,五十万两白银相当于现在五百万人民币,虽说现在北京一些地带五百万还是买不起房子,但一般人家却是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五百万。这恭亲王,花了五百万还觉得捡了个便宜。 “胡不愚接旨!”亦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楞了一下,穆必从却赶忙跪下,“胡公子,皇上有旨,快跪下接旨!” 陈风和柳幼南也赶忙跪下,看着他们,我才稍稍回过神,也跪了下来。 亦䜣满意的看着我们四人,打开手中的黄绢圣旨读到:“今朕闻胡公不愚先生前来京城,早听先生大才,今喜得国之栋梁,特拜胡公为翰林院侍读,旨到之日,即为任日,钦此。” 晌久,亦䜣轻声道:“胡公子,还不接旨?” 我低着头,幽幽说道:“在下实难奉旨!” 这是一张请假条 尊敬的各位读者: 由于家中拙荆即将产子,我从工作单位返回家中照顾,故特向各位读者请假一次,三天后恢复更新。 为各位读者带来的不便,我深感抱歉! 再次请假 妻子进产房了,夜里4点48分羊水破了,下午3点02分进了产房,不让家属陪同,我与她隔了一道门,心急如焚。 请各位看官,原谅我的失信,她孤身作战,我真的无心写作,来回踱步,茶饭不思。 等一切稳定之后,我会好好回报各位支持我的看官的。 九十四个梦,百拜。 第二十四回 陈神医奉旨觐见 杜参议烹茶谋计 奕䜣见我如此说,不做声的将我搀扶起来,“胡公子莫要着急作回应。” 我幽幽的看着奕䜣,不知所谓何意。 “我这里还有一旨意,乃是给予陈神医的。”奕䜣从身后下人手中接过另一黄绢说道。 陈风听罢身子一颤,反应了片刻,准备跪下听旨。 “陈神医,口谕特指,不用下跪!”奕䜣笑着说道。 陈风刚下张口向奕䜣提问,奕䜣便打开黄绢圣旨读到:“陈神医见字如面,今闻神医进京,特邀相见宫中委以重任,为免陈神医日夜思乡之苦,已拟旨将松江原籍小女陈氏接入宫中安顿,特请陈神医速来入职相见。钦此。” “啪”的一声,陈风手中的竹杖倒在脚底的青石大砖上,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王爷...王爷...”陈风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愤恨与乞求。 奕䜣向陈风轻身作揖,笑道:“胡公子尚可考虑数日,陈神医还是早早觐见,毕竟,您已经拒绝过一次了。” 陈风哽咽了,“既早知我有小女,何故此时才以人作抵?” 奕䜣将圣旨递还于下人,说道:“此乃圣意,岂是我等可测之事?”奕䜣背着手行至陈风面前,“我意,陈神医还是及早前去相见,恐迟则生变。” 我看了看眼前的陈风,心中一阵痛楚,这朝中不知到底有何阴谋,陈风私下所做之事竟尽数通晓,仿佛黑暗中的一双眼睛,此次用婉儿作抵逼其进宫,不知还藏有何种阴谋。 “陈风。”我轻身的唤了一声。 陈风没有理我,蹲下身捡起倒在地上的竹杖,向奕䜣拱手道:“王爷可否稍作等候,待我收拾片刻,还请王爷引我入宫。” 奕䜣点头道:“自是可以,陈神医尽管去忙,我在此等候。” 竹杖踱地作响,陈风面向我们三人,面色轻松的说:“进去吧,叫我也看看这宅子。” 我们三人一愣,刚想上前与奕䜣问个详细之情,陈风便伸出手拦在我的身前:“胡兄,且进去吧。勿要生事。” “可...这...” 先是在保定府被两支不同番号的军队围寻,再到京城之后恭亲王亲自相迎,宣读莫名其妙的朝廷圣旨,这一切一切都过于蹊跷,刚刚奕䜣所读圣旨,分明是用婉儿作要挟,逼迫其必须奉旨。这些,陈风看不出来吗? 陈风杵着竹杖,朝宅子里走去,我看了看穆必从与柳幼南,点了点头,跟随陈风走了进去。 “瘸子!瘸子!”还未走到院中,我便提声叫住了陈风。 陈风停下了脚步。 我绕身上前,“陈风,这黄绢旨意背后,尽是凶险啊!” 陈风缄口不言,可我见他眼角,却已是潸然泪下。 “胡兄,我怎能不知其中蹊跷,可婉儿身陷险境,我退无可退。”陈风泣道。 “婉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刀山火海,我亦要前往。” “当今皇上才五岁,何以能对你我下如此旨意?你不觉得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盯上了吗?这一切都像是在计划之中。”我着急的说道。 “如果他们是使诈与你?婉儿并没有被押为人质呢?” 陈风瞪直了眼睛说道:“婉儿刚出生就在那石室之中,除了我,再无人知!” 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惊恐道:“玉蝉?” 这玉蝉我倒是知道,便是松江府那林中客栈里,陈风托其照顾婉儿之人,既陈风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人知婉儿之事,那想必此事也定与那玉蝉有关了。 我拍了拍陈风的肩膀,“瘸子,你要去救婉儿,我断不能拦你,但你一定要给我全身而退!完完整整的回来!” 陈风笑了笑,看着我们三人:“这一路上,能认识大家乃是我陈某三生有幸,现我必须先行入宫,大家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无须为我担心!” 听得陈风说完,穆必从唉声叹气,柳幼南掩面暗泣,陈风面带微笑转向我:“胡兄,你之大才乃当今罕有,你此次入京,定如龙入大海,虎奔高山!” “瘸子...” 陈风拎起竹杖,递到我手中,“胡兄,这是我贴身之物,你我有缘,今日我将其送与你,这竹杖之中还有玄机,你可慢慢研究,若我此次意外...” 陈风还未说完,我伸手示意他莫要再说。 “瘸子,你进宫,我也进宫,你这破杖我不要,你自己收好,你随机应变,相机行事,等我进宫一探究竟!”我快速的说道。 陈风无言,我上前架住陈风的肩膀,往门外走去“好兄弟,莫要再行不详之言,你有绝技傍身,亦不见得必是凶险。待我到了宫中,再行计议。” 刚到门外,便见恭亲王毕恭毕敬的站在马车之前,见我和陈风出来,笑着作揖。 “王爷,我何时能进宫面圣?”我看着奕䜣问道。 奕䜣咧了咧嘴,“胡公子要是着急,那我便安排明日。” 我看了看陈风,咬了咬牙,为了瘸子,我也要去了。 “既是这样,那便有劳王爷了。”我还礼道。 “胡兄,你何必为陈某涉险?”陈风小声嘀咕道。 我没有应声,扶着陈风走下台阶,“王爷,还请你多多照顾陈神医。” 奕䜣也走上前来,“胡公子放心,陈神医是大才,是朝廷务必重用的大材!” 陈风看了看我,看了看台阶上的穆必从和柳幼南,眼中尽是难割不舍。 “快走吧,瘸子,去寻婉儿!”我推着陈风说道。 我将陈风推至马车前,朝他摆了摆手,陈风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擦了擦眼中噙泪,钻进了马车。 恭亲王上前作揖,“明日再来接胡公子。” 我看着马车,点了点头。 马车已然驶离,激起的尘土,抹去了马车的最后一点残影,我捏紧了拳头,心中完全被未知的恐惧笼罩。 夜色一点一点笼罩了北京城,黑暗吞噬着路道上的烟火尘埃,崇文门外,杜家的府门紧闭。 “咚咚咚!” 一袭黑衣黑帽,腰悬一把宽背大刀,用黑布裹紧,他有力的指关节叩响了杜府的宅门,叩破了宁静。 吱吖一声门被打开,一位老者看着门外的人,愣了一愣不紧不慢问道,“何事啊?” 门外的人将帽檐往下压了压,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包着的东西,从外形看,像是一把刀。 “将此物交给杜参议。” 老者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掩门而去。 黑衣人站在原地,将腰上黑布解开,果是一把阔背大刀!他将刀握在手上,静静的等待着。 不一会儿,府门慢慢的拉开了一条缝,老者插手相迎:“有请。” 黑衣人提着刀,径直向里走去。 中堂中,一男子轻衣相迎,像是很着急的刚从床上爬起的样子。 “通政司参议杜渐起百拜!”男子向黑衣人深深行了一礼。 黑衣人将手在空中作了个停止的动作,“杜大人,长话短说,今日我来,只为了带一件东西回去复命。” “何物?”杜渐起问道。 “不急,先给我安排一套烹茶用具吧,匆匆行路,焦渴难耐。”黑衣人说道。 “何不让下人直接为大人烹来?”杜渐起不解的问道。 “照办便是。” 杜渐起没有继续回应,叫来下人,照黑衣人所言安排了下去。 两个家丁搬着桌子,抬到中堂,放在黑衣人面前。 黑衣人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盏,端详了一会,将茶叶放入盏中,开始温起桌上的水。 “坊间人人尽言杜参议为京城第一智士,擅长解围拆困,今日前来便是向杜大人询计,家主命我在此烹茶三盏,三盏茶后,还望杜大人谋得妙计。”黑衣人将水慢慢倒进手中的茶盏说道。 “若是三盏茶后,杜大人无良谋告知,便用我这寒口宝刀,取杜大人项上人头。”黑衣人放下茶盏说道。 杜渐起摸了摸下巴,哈哈大笑:“前晌下官还以为高明奇士,没想到一开口,竟也是滥竽充数,哎,杜某老了,杜某老了。” 黑衣人闻得此话,不悦之色随声而出,“一盏茶已过了。” 杜渐起拂袖而起,“既要护某,何以试某?要求何计?速速拿来。” 黑衣人从怀中取出一纸卷,递向杜渐起。 杜渐起接过纸,暗阅起来。 半晌之间,皆无对话。 “我有一计,定当得手,只是这上面的一些要求,杜某难以达成,不知可否。”杜渐起说道。 “请杜大人务必按纸上之言行事。”黑衣人说道。 杜渐起将头半低,没有应声。 黑衣人再斟一杯,“第二盏了。” “拿纸笔来。”杜渐起轻声唤道。 下人随即笔墨伺候,杜渐起挥挥洒洒,将毛笔扔在一旁,“且拿去吧。” 黑衣人站起身来,拿起案桌上字条,准备细看。 “杜某入行多年,深知其中规矩暗道,可大人今日若是看了这字里行间,回去复命定当毫无生机。” 黑衣人冷笑,没有理会,不以为然自顾的看了起来。 “多谢杜大人,京城第一智士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告退。”黑衣人阅完杜渐起所书,甚是满意,高兴的抱拳离去。 目送黑衣人消失在黑夜中,杜渐起背着手摇了摇头,“此人命休矣。” “大人,他们已到京城了。”老者走到杜渐起身旁说道。 杜渐起看了一眼老者,“一会来书房,将今日消息都尽告知于我。我之命运,皆在此人之手。” “是。”老者作揖道。 话分两头,黑衣人取了杜渐起之书筏前去复命。 “主任,这是杜渐起的手书。”黑衣人抱手跪地道。 被其称为主人的人,中等年纪,身材臃肿,却不失气质。油腻中却夹杂中一种说不上来的深沉,眼神却叫人不寒而栗。 主人接过书信,阅看起来。 “今日也按照规矩查看了吗?”主人不抬头的问道。 “是的。”黑衣人回道。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先下去吧,好生歇息。” 黑衣人行礼退下。 “来人。”主人轻声道。 “主人!”堂下又走出几位身着黑衣的人。 “去吧,做的干净点。” “是!” 第二十五回 初进宫胡不愚涉险 行夜路杜渐起解围 稍晚的时候,恭亲王命人送来了进宫需着要的朝服、朝珠和顶戴,并携书信一封。 “还送封信来?”穆必从看着我手中的信筏好奇的问。 我皱了皱眉头,将其拆开,信中写道:“胡侍郎见字如晤,因朝中琐事繁杂,明日一早需奉诏前去处理,故难以亲身相送,特精挑细选府中聪慧伶俐者相送,公子勿忧。且安心歇息,寅时启程即可。” “王爷不来了,让我自己前去。”我收起信说道。 “胡公子,不会有什么事吧,要不要我去找找父亲的朋友?也好有个照应。”柳幼南说道。 我笑了笑:“柳姑娘,无妨,况且这夜色已至,怎的去寻?” 柳幼南还想张口替我想辙,我斟了一杯茶递给她,“柳姑娘,放心,我定会安然无恙的。” 柳幼南见我如此自信言语,没有再应,接过热茶抿了一口。 “胡公子,那我护送你前去吧。”穆必从抱着手说。 我摆了摆手,“穆大哥,你在家好生照顾柳姑娘便好,若是想害我们,早在保定城便害了,何必等到现在?” 穆必从点了点头,似乎也觉得我说的有一定道理。 我转过身头突然问道:“你们怎么看近日所经种种之事?” 穆必从与柳幼南面面相觑,缄口不言。 “我不太明白的就是,为何我们还未到京城,京城中就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了?”柳幼南轻声说道。“我开始以为是父亲,但是父亲怎么可能让恭亲王亲自相迎呢?” 柳幼南的疑问好像问到了穆必从心坎上,穆必从在一旁连连点头。 我严肃的看着柳幼南和穆必从,“现在我怀疑这京城中最起码有三股势力知道我们的行踪。” “何以见得?”穆必从好奇的问,“那日保定府,不是只有两支队伍?” 柳幼南也认可的点了点头。 “穆大哥,你好好想想,王爷迎我进城,向我宣读圣旨拜官入朝,又亲口答应了我明日共赴宫中,岂能突然临时有事?就算临时另有安排,又何必精挑细选,安排伶俐聪慧之人相送于我?”我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懂了我懂了!”穆必从拍着大腿说道。“胡公子的意思是说,恭亲王言而无信,他并没有什么要事要处理,可能想加害公子。” 我咧了咧嘴,心想这穆必从还是脑回路不太清晰,带着期待的目光看向了柳幼南。 柳幼南被我看的一愣,反应过来,忙低下头,“幼南愚笨,实在不懂。” “胡公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等。”穆必从着急的说道。 “我觉得,让恭亲王临时有事的人,便是那第三股势力。恭亲王可能只是为了护我,才特地安排精细伶俐之人相送。” 二人点了点头。 “那照这么说,公子你此行,还是万分凶险啊。”穆必从才反应过来,着急的说。 “是有蹊跷,但也未必凶险,毕竟这三股势力,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各自的心思,还不能妄下定论。”我平静的说。 三人沉默了好久。 “大家都各自歇息吧,放心,我不会出事的,在家中安心等我消息即可。”我起身说道。 穆必从与柳幼南也站起身来,却是欲言又止。 我笑着说:“尽管放心,我定无恙。” 转身向里屋走去。 杜府,杜渐起送走了刚刚的不速之客,便回到榻上,枕着一弯月亮,意欲睡去。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坐起身,大声唤来管家。 “今日他拜官了吗?”杜渐起问道。 “这...这小人倒是...倒是不知。”管家低头应声。 “速速去查!不可耽误!”杜渐起说道。 管家奉命退下,杜渐起的声音又传来:“回来!” 管家闻后又折返回屋,“大人,还有何吩咐?” 杜渐起下床坐到床边,“是我睡醒多虑了,没事了,你退下吧。” 管家满眼疑惑的看着杜渐起,很是不解。 “你下去吧,我继续小憩了。”杜渐起摆了摆手说道。 管家拱手退下。 杜渐起送了一口气,心中暗怪自己唐突,如此机密之事,怎能让下人去办,还得亲自前去。 想到这,杜渐起摸到桌前,将衣裳着好,吹熄了蜡烛,打开床前的窗,轻声离去。 寅时刚到,天色还未亮,我便按奕䜣信中所言,着好朝服,踏门而去。 门外,有一家丁打扮的人,点着灯在门前踱步等待。 “可是王爷所派之人?”我轻声问道。 那人闻声马上转过来,举着灯看了看我,“正是正是,来者可是侍读胡大人?” “自是在下。”我说道。 那人移步上前,手中缰绳慢慢从黑暗中牵出一匹马来。 “小人奉王爷之命再此等候多时,大人请上马,我们这就启程。”我点了点头。 他扶着我慢慢的坐到了马背之上,自己在前面引着,一声“驾”,马儿抬蹄而去。 行了许久,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是因为起了太早的原因?自己怎么如此不谨慎?明知可能涉险,怎的问也不问就随他上路。 “此去约莫多长时间?”我问道。 “回胡大人,约要半个时辰。” “今日王爷离去之时明明说安排大轿一顶,怎的只有马儿一匹?” 那人顿了一顿,说道:“小人也是不知为何,只是遵王爷之命行事。” “既然如此,便罢了。” 此时,我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牵马的人有问题。 王爷明明是从未说过大轿之事,他却回答的如此含糊不清,推诿搪塞,但是现在还不能做到百分之百确定,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半晌,我张口说道:“昨日恭亲王送我一扳指,恰好身上未带银两,我便与王爷说好今早由下人带回府中,王爷有没有告诉你需要多少银两?” 那人又犹豫了片刻,小声答到:“五百两。” 贪心不足蛇吞象,人在诱惑下的所有理智和冷静都会被淡化。 “好的,现在马上不多有不便,稍后到了便给予。”我冷冷的说。 我心中深感自己的这次唐突,很可能已经将自己置身险地了。 又行不久,那人停下了脚步,“胡公子,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还未反应过来。 他突然弃下手中缰绳,向黑暗中遁去。 我汗毛四竖,杀手?火枪?弓箭?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除了死一片的寂静,再无他物。 周围有行路的声音,再定睛一看,零零散散的亮光向我这边行来。 起身准备下马,却发现马鞍上不知是何物,勾住了我的朝服,怎样都难以挣脱。 亮光离我越来越近,我在马上折折腾腾,却还是难以下马。 “大胆!朝中官员至东华门,竟不下马!”一个身着甲胄的人怒斥道。 “还不快快下马!”另一人催促道。 我心中大惊,竟是这般狠计,这东华门是满清群臣上朝必经之路,凡是过东华门,必须要在下马石前下马步行,以示恭敬之意,否则便可治大不敬之罪,其罪重可诛九族。 “大人,我初来京城,实在是不知路程,我这便下马,只是这马鞍上不知何物,勾住了我的衣物,叫我难以脱离。”我行礼说道。 “休要狡辩!我数至五,你若不下马,我便就地治你大不敬之罪!”一个官兵取下背上火枪说道。 “一!” 我暗道不好,加大了在马鞍上腾挪的幅度,可是衣物就像是长在马鞍上一样,怎么也褪不下来。 “二!”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三!” 到底是谁发明的这朝服,却是也不好脱。 “四!”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五!” “嘶”的一声,朝服已是碎了,我狗啃泥一般摔在地上。 “大胆!东华门前竟私自毁坏朝廷命官朝服,拿下!” 给我设这个圈套的人实在是太狠毒了,可怜我刚到京城,还未开始叱咤风云,便要深陷险境。 “慢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官兵们纷纷转过头,寻声望去。 随着天边的一点鱼肚白,我依稀看见这个人的模样,生的龅牙小眼、断眉大耳,那叫一个丑陋。 “伪造下马石这等诛九族的事,你们也敢公办?”那人边走边说。 “你是何人?”一个官兵问道。 “在下杜渐起。” 几名官兵像是听过这个名号,纷纷行礼:“原来是杜参议,眼拙眼拙。” 杜渐起摆了摆手,“无妨无妨,我今日行夜路上朝,恰好路过东华门,见各位即将大难蒙身,特来相救。” “哦?杜参议此话是何意?”官兵们显然很感兴趣。 “诸位好生糊涂,此处不知何人伪造了一块下马石布于此地,真的下马石便在这假的之后三百步,各位如若不信,且去察看,我只担心待这天色大亮,旁人看见,岂不问罪于各位?”杜渐起不紧不慢的说。 几名官兵将信将疑,前去察看。 过了好久一会,回来冲着杜渐起便拜:“怪不得我等几人听见怪异之声,原是真有贼人!只是不知这贼人为何这般行事!今日好在杜参议看出,实乃我等救命恩人!多谢杜参议!” 杜渐起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各位,不如卖我个薄面,这位大人既是误入了假的下马石之范围,实则也算无罪,况且朝服损坏,也是这位大人欲下马而为,岂不是更能彰显其忠诚尊敬?” 几名官兵互相看了一看,犹豫了一会,朝杜渐起一拱手:“既然杜参议说了,下官便卖与这个面子!” “多谢!多谢!”杜渐起笑着说。 几名官兵已经走远。 我心中的石头落了一半,定了定声:“多谢,杜参议。” 杜渐起慢慢的转过身来,插手便拜。 第二十六回 陈神医斗术长春宫 东太后传旨颐和园(一) 文分两段,恭亲王奕䜣一大早便带着陈风,往那紫禁城中去了。 从昨日分开后,陈风寡言少语,更是茶饭不思,小女蒙难,他心如刀绞。 “王爷,今日我能得见小女否?”陈风焦急的问。 “神医莫要担忧,自太后命人将贵千金接来后,每日好生照顾,可比那格格待遇。”恭亲王笑着说。 “太后?” 恭亲王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太后为何这般行事,但应该加害的意思。” 陈风杵着竹杖,跟在王爷身后,没有再说什么。 “前面就到了,陈神医,进去一切按我眼色行事就好,不必惊恐。”恭亲王说道。 紫禁城中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在王爷的带领下,过了咸福宫,陈风立在长春宫外。 王爷唤来了宫中太监,塞了粒银瓜籽,“公公,松江府神医陈风奉旨前来觐见,烦请通报。” 王爷的面子自然是大,太监来回推脱之下,笑嘻嘻的收了银瓜籽,行礼进内通报。 不多时,便急匆匆的出宫告旨,“太后懿旨,宣松江府陈风觐见!” 恭亲王扯着陈风的衣袖,准备进宫。 没想到太监弓着腰,挡在恭亲王面前,“王爷,太后旨意,只召陈风一人觐见。” 恭亲王眼睛一瞪,“这说的是什么话,陈神医远道而来,宫中规矩尚不熟悉,我怎可不陪同觐见?你再进去如实禀报。” 太监头一低,“太后今早心情不佳,奴才甚恐...” 王爷又掏出几粒银瓜籽,递向太监,“公公...” 太监慌忙行礼,“王爷,小人断不敢再行禀报之事,这银瓜籽自然亦不能再收,还望王爷见谅啊。” “你...”王爷刚欲开口,陈风在后面扯住了他的衣袖。 “无妨,王爷,既是太后懿旨,我独身进去便是。”陈风杵着竹杖走上前说道。 “可...”王爷一脸愁容。 陈风谦卑行礼:“王爷待乡村野夫如此,我心中已是万分感激,若今日能得见小女无恙,肝脑涂地拜答王爷。” 恭亲王眼巴巴的看着陈风,亦是说不上话来。 陈风慢慢的走到太监面前:“松江府陈风,烦请公公带路。” 太监点头,上前在陈风身上用拂尘扫了一扫:“身上可有锐器?” 陈风配合的举起双手,“只有竹杖一根。” 太监看了看陈风,没有再说什么,朝陈风挥了挥手,示意他跟着进来。 “陈神医,万事轻言慢语,我就在此处等你。”王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陈风闻声,顿了一顿,转身弓腰拜谢,进而离去。 这长春宫是紫禁城内廷西六宫之一,位于太极殿之北,咸福宫之南。宫殿建筑为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却可知如此美景,却留不住一位父亲的心。 “陈先生便在此处等,太后稍后便至。”太监让陈风站在宫门外,轻声说道。 陈风恭敬的点了点头,太监迈着小碎步离去。 一想到自己此生最为痛恨的人,俘了婉儿,自己却只能吞声下气,心中便像打翻了五味瓶般难受,可陈风还是劝着自己,为了婉儿,就算今天这那拉氏让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要照办。 几个宫女径直向宫门里走去,陈风低着头向里探去,只见宝座摆于凤阶之上,殿内金砖映的“敬修内则”匾额闪闪发光。 宫女们放下了宝座两边的帷幔,将整个宝座笼罩了起来,便有序退下。 看着宫女们离去的身影,陈风还在暗自纳闷,宫内便传来了一个女声。 “汝到了。” 陈风忽的一惊,这意识到“大人物”可能已经到了,忙低下头,拂袖叩首便拜:“松江府野人陈风,叩见太后圣安!” 过了许久,那女声再次响起:“多闻汝乃神医,多年前汝曾拒我,何故再来京城。” 陈风将头伏在地上,见那拉氏这般问话,倒也不虑,轻声答到:“小人前来寻女。” “放肆!”这次声音又抬高了几寸。 陈风没有再说话。 “不过汝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我倒是喜欢。汝起身说话。” 陈风闻声,拎着竹杖,慢慢的站了起来,却是不敢抬头直视宫内。 声音再次响起:“今日唤汝来,是望汝帮我一事,此事若成,我可放汝女与汝相见,若不成,便治汝欺君之罪。” 陈风自知已是退无可退,轻声的说道:“乡里野人胸无点墨之才,手无缚鸡之力,不知太后所言是为何事?” “你既是以医术冠绝,自然是与医术相关。” 听到这,陈风捏紧了竹杖上的玉石,自信了几分:“请太后吩咐,小人力所能及之处,无有不从。” 帷幔后的人像是饮了一口茶,杯盖与杯盏的碰撞声,陈风听得如此清楚。 “有一洋人向我上疏,言西医强于中医,可命宫中御医尽习西医,我未准。今日此人也前来拜我,汝可敢与他比试高下?” 陈风未应声,他深知这中医西医虽一字之差,在技法上可谓是千差万别,自己从未涉猎过,也不知有几分把握。 “汝若不敢,便速速退下,汝女便置于我处。”陈风还未想清楚利害关系,声音便响了起来。 陈风见已没有思考的时间,便定了定声:“小人不才,愿冒死一试。” 帷幔后的人,不知做了什么安排,站在一旁的太监便大声喊道:“传美利坚特使罗里曼!” 声音一个接着一个传开来去。 不一会儿,一个红毛高个的洋人便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站在陈风旁边,瞥了一眼,将手衬在胸口行了一礼,用蹩脚的中国话说道:“向大清国太后问好!” “罗里曼,这便是我们大清的神医,汝可敢与其一比医术?” 罗里曼轻蔑的看了一眼陈风:“这个人也是医生吗?” 陈风没有出声搭话。 “太后我认为不用比试了,就像我上次说的那样,中医本来就是没用的医术、愚昧的医术。”罗里曼缓慢的说道。 “陈风?”帷幔里的声音响起。 陈风心领神会,那拉氏是让他接茬了,他看了罗里曼,“中医博大精深,岂是你可随意玷污?” 罗里曼转向陈风,上下打量了一下:“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陈风看了一眼帷幔:“若是我赢不了你那洋夷之术,甘愿受罚,此生再不行医。” 罗里曼也转向帷幔:“我接受挑战,可是该怎么比呢?” “自然是做不到为输。”陈风杵着竹杖走了一步,思索片刻,说道:“我二人给对方出题,三比两胜。” 罗里曼听后咧着嘴:“好,就这样,强龙不压地头蛇,先让你出第一题。” 陈风见罗里曼如此自信,也没有推让,开始来回踱步,思索着如何先下一城,突然,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刁钻的办法。 他转向帷幔,“太后,这第一局,我便与他比无声辩疾之术。” “如何比试?” “宫中选十位宫女,其中混一位身患疾病之人,我与他二人皆蒙上双眼,不得与宫女有任何交谈,于三丈外辩得身有疾患之人,且辩出所患何疾,是乃无声辩疾。”陈风胸有成竹的说完,看了看罗里曼,“如此,可敢比试?” 罗里曼还是一脸轻蔑,“这有什么难的。” 帷幔之后的人吩咐下去,按照陈风所言去准备。 不一会儿,陈风与罗里曼的双眼便被黑布蒙起,十位宫女亦准备就绪,背着身站在离陈风三丈远的地方。陈风朝罗里曼一拱手:“如此,便先献丑了。” 陈风又找太监寻了十根金蚕丝线,一端缠在自己左手腕上,一端让太监分别缠在了十位宫女的右手腕上,这便是中医里的“搭线号脉”之术,据说能用此术者,都是医中才之大才。 一切准备好了,太监拍了拍陈风的肩膀,示意可以开始。 陈风坐在锦凳上,抬起左手,尽量将蚕丝线绷直,右手呈拈花指状,搭在了第一根线上。陈风的眉头一会紧锁、一会舒展,嘴中念念有词,说着“不对、这个不是、不像”,看的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连连点头。 约莫诊了半柱香的时间,陈风放下了手,低头掀起遮眼布,在纸上写着,罢了交予身旁的太监手中。 解开手腕上的线,陈风面露喜悦的站起身,走到罗里曼身边,“请!” 罗里曼没有理睬陈风,背着身向帷幔后的太后说道:“太后,我不看宫女,能不能让他们每个人保持顺序取体液给我?” “何为体液?” “汗水、尿液都可以。”罗里曼说道。 “放肆!”太后怒斥道,“何以口出逊言?” “太后不要怪罪,这只是我们西医的一种方法,看不见人,只能用这种方法。”罗里曼蹩脚的中国话说道。 太后见罗里曼这么说,也没有再追究,便命十名宫女离宫前往茅房去取尿液前来。 不一会儿,一大群太监便端着“热气腾腾”的尿液来到罗里曼身前,拍了拍他,罗里曼摘下黑布,接过尿液,凑到眼前仔细看起来,不时还闻一闻,不时也冒一两句洋文;“NoNoNo、Strange、strange。”罗里曼这些举动可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大家都心想谁家看病还闻屎尿的,帷幔中也传来了太后的轻嬉。 罗里曼倒是沉稳,一点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只顾着不断查看剩下的尿液。 “可以了。”罗里曼说,“七号得病了。” 陈风闻言一惊,想不到还真给这洋人蒙对了,忙上前问:“何疾?” 罗里曼看了一眼陈风,“你先说。” 陈风机警的回复,我已经都写好放在盒中了,你放心。 罗里曼一想也是,便也不再说什么,脱口道:“她得的是肾结石。” “什么?”陈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病名,“什么石?” 罗里曼不解的看了看陈风,“就是你们中医所说的石淋。” 陈风忽的心里一揪,满怀的信心已经下去了半截,叫来了太监打开刚刚写的纸,递给了罗里曼。 罗里曼接过纸,上面写着:柒号、罹患石淋。 “这一轮,我们算是打平了?”罗里曼问。 陈风缄口不言,其实心底已经开始发毛,自己想了那么长时间的问题,就这样被轻易攻破了,这西医到底是什么路子? 下一场,自己还能赢吗? 通知 明天16时准时更新,谢谢读者厚爱! 第二十七回 陈神医斗术长春宫 东太后传旨颐和园(二) 陈风的自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本以为可称为“独门绝技”的搭线问脉,猝不及防的撞上罗里曼的“视尿辩病”,虽然没有给国之中医丢人现眼,但陈风救女心切,第一阵战平,心中不免忐忑,因为接下来,罗里曼不知出什么题,如果他难以应答,帷幔中的魔头,留给他的机会便不多了。 “这位先生?怎么了?”罗里曼蹩脚的中国话响起。 陈风回过神来,看着罗里曼:“无事无事,我在惊叹先生之术。” 罗里曼听后哈哈大笑,“这有什么,我们西医是很神奇的!” 陈风搪塞的点了点头。 “那我要出题了。”罗里曼说道。 陈风将竹杖换到右手,左手呈“请”的姿势。 “我需要一瓣橘肉,把橘肉里面的果核取出来,并且不破坏橘肉的样子,谁做到快做得好,就算赢了。”罗里曼一字一句的说。 宫中太监遂去准备。 “橘肉?”陈风将信将疑的问道。 陈风知道这叫手术,是西洋医术的一种,需快刀一把,施术者要手法平稳,从而进入人体或其他生物组织,以外力方式排除病变、改变构造或植入外来物。中医之中亦有这一治疗方法,但一般都不改变天人合一的身体环境,可像罗里曼所说,对橘肉这种如此微小之物施术,陈风却是从来未曾试过。 话虽如此,今日长春宫,陈风毕竟是代表了当今中医的至高水准,还是能够做到阵脚不乱。 他微微一笑,伸出手道:“请!” 罗里曼点了点头,接过玉盘之中的橘肉,放在太监们刚刚搬来的珐琅桌上,罗里曼用手遮住额头,看看头顶的太阳,换了个身位,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大家都屏住呼吸,太监宫女们也都悄悄斜着眼睛,将目光紧紧汇聚在那张桌子上。 只见罗里曼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夹,用双手在桌上快速铺开,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再细细一看,件件锋利,原来都是些刀具,长的、短的、宽口的、窄口的。 “这些东西也可以带进宫?”陈风轻声问身旁的太监。 “太后准了。”太监回道。 罗里曼拿出一个两片刀刃的的刀。此刀一头张开,另一头连在一起,形似剪刀刀刃,却刀口朝下。罗里曼左手小指轻轻搭在橘肉的尾部,固定橘肉,右手大拇指食指捏刀将两个刀片合二为一,顺着橘肉的白络,轻轻划过。 陈风杵着杖,瞪大了眼睛紧盯着。 罗里曼捏刀的两个手指轻轻松开,橘肉上的刀缝瞬间被撑开,变成了一个小口。罗里曼将手从刀刃拿开,刀子稳稳的立在橘肉上,并维持住橘肉被撑开的模样。接着,他又取出一把更细更小的刀,像极了针灸银针的长短大小。 罗里曼慢慢的将细刀头从小口探进果肉,用大拇指和食指紧紧的捏住细刀的上沿,小心翼翼的摩挲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整个长春宫安静极了,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罗里曼右手不动,收回左手,又从夹子里取了一根挖耳勺一样的东西,只不过这根挖耳勺更细、更长。 他将细勺凑近橘肉,握刀的右手也慢慢作靠拢状。突然,罗里曼用右手小指带动手腕巧妙回勾,左手细勺稳稳一接,当真将橘肉中的小核给取了出来。 “这..这手上功夫神了。”陈风身旁的太监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风显然也很惊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罗里曼用相同的手法,又取了三粒小核出来。 “好了,该缝合了。”罗里曼头也不抬,自言自语道。 只见他从夹中取出长针一根,又摸出一段极细的线,抽拉了大概三寸的长度,将线一端与长针连在一起,对准橘肉的开口,开始穿针引线。 不一会儿,罗里曼指尖一拈,“好了。” 太监第一时间走上前,将橘肉、取出的果核置于九龙镶玉托盘上,向帷幔走去。 显然,帷幔后的人对罗里曼的快刀细活还是比较肯定的,传出话来:“这西洋之术还真是细之又细,今日汝之技,实乃大开眼界。” “太后过奖了,这只是西医的入门。”罗里曼的声音中分明带着几分傲慢。 太监端着托盘,走到陈风面前。 “陈神医,太后让您好好看看。”太监低声说。 陈风低头看着盘中的橘肉,除了刀口上的一点点细线,外观上竟没有一丝丝改变,刀口周围也没有哪怕一点肉汁溢出,一旁的果核也干干净净的摆在旁边,没有多余的果肉被连带取出来。 “这位先生,该你了。”罗里曼也对陈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的工具我都可以用吗?”陈风看着罗里曼,客气的问。“因为我们中医确实很少做这种刀刃之法,所以我身上也难有这样的工具。” “当然可以。”罗里曼笑着向桌旁走去,将桌上的刀具尽数收起,随意的插在皮夹中,又将皮夹卷了起来,递给陈风,“请吧!” “你这是怕我记住了你用刀的顺序?”陈风笑着说。 罗里曼耸了耸肩。 陈风心里暗道这洋人心机好生之重,不过,他还真记住了。 陈风自小学医,五岁便能过目不忘,不管多晦涩难懂的医书古籍,只需三遍,都能倒背如流,不管多错综复杂的配药偏方,只需一次,都能手到擒来。 这次罗里曼若是没有让陈风看到实操过程,他断断败下阵来。可罗里曼无遮无拦的施术操刀,他早已把各个步骤要点记在心中,用什么刀、割什么地方、发几分力,早已熟计于心,只需照葫芦画瓢即可。 陈风杵着竹杖,接过皮夹,一瘸一拐的走到桌前,突然转身看着罗里曼,一股傲气散发开来:“休说中医比不上西医,乃因你未遇见我。” 罗里曼情不自禁的接了个茬:“你是谁?” “松江府陈风。” 说罢,陈风将竹杖靠在桌上,摊开皮夹,目光扫视一圈,从众多道具中,抽出一把细刃,却是分毫不差,还真是刚刚罗里曼用的那把双开刃的刀。 罗里曼的样子,陈风甚至学到了每一个细节,连搭小指的姿势、位置都是一模一样。 两旁的太监宫女窃窃私语,罗里曼看出了不对,宫中帷幔也轻轻的掀起了一角。 “你怎么跟我一样操作?”罗里曼问。 陈风头也不抬,“前患用药,后患莫不可用?” 这句话,陈风在反驳罗里曼,意思是前面的病人吃这个药吃好了,莫非后面有一样的患者就不能用这个药了? 也不知道罗里曼是听懂了还是故意装作没听懂,他转身面向宫中,“太后,他作弊!他记住了手术方法!” 帷幔中传来轻声一笑:“汝道西洋医术精细,他人怎能一次就记住更莫说做到呢?” “这...这...”罗里曼竟被反问的哑口无言,却也没有任何理由再争辩什么。 陈风已经撑开果肉,将长刀伸进去找果核。 罗里曼是越看越紧张,难道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想想他自己,回想当初跟着导师勤学苦练多日,才将此术运用娴熟,小有所成,已属大才。 看着陈风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手法步骤,他难以理解,眼前的这个人竟然看一遍就会了? “好了。”陈风将果核尽数取出,笑着说,“是这样吗?” 罗里曼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能做到?Why?” 陈风凑到了罗里曼耳边,轻声说:“这就是中医的玄妙。” “还有缝合!”罗里曼情绪变得激动。 陈风点了点头,取出针线,笑着说:“记得、记得。” 这两个“记得”可把罗里曼气的够呛。 陈风穿针引线,他的速度,甚至快过了罗里曼。 突然,一阵声音传来。 “爹爹!我要爹爹!” 陈风心头一颤,这不是婉儿的声音。 心这一颤,手也就颤了。 “你缝歪了!”罗里曼大声喊道,“缝歪了!” 陈风闻声低头一看,进入收尾的橘肉取核,因为刚刚的走神,针头将果肉后侧戳破了一个小洞,黄色的汁液正在渗出。 自己是输了吗?刚刚那个声音,是婉儿吗? 陈风心急如焚。 也顾不得礼仪,转身便跪向帷幔。 “太后,刚刚小人闻得一声,可是小女?” 等来的却是雷霆怒斥:“汝之心在何处?” 陈风涕泗横流:“我心早已死去,枯骨之命,皆系在小女一人之上。” “大胆!” 这时,罗里曼走上前,不解的问:“太后,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刚刚明明已经快完成了,怎么突然就分心刺破了橘肉。” 整个长春宫,鸦雀无声。 许久,帷幔中传出太后的声音:“这一阵汝自乱阵脚,丢了脸面,再多给汝一次机会,若胜不了,刚刚便是汝最后一次闻汝女之声。” 陈风的头叩在地上,双手的拳捏的紧紧的,背上似负千斤石,心中犹生万根树。 他想起了胡不愚,想起了觐天宝匣改命,想起了这些年学医的点点滴滴。 “婉儿,爹来救你了。”陈风扶着膝盖,艰难的站了起来。 第二十八回 陈神医斗术长春宫 东太后传旨颐和园(三) 整个长春宫的气氛骤降到了冰点。陈风双手撑着竹杖,半低着脑袋,说道:“我要出题了。” 也不知罗里曼是不是听懂了整件事背后的脉络,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陈先生,你状态不太好。” 陈风也不回话,脑袋越发的耷拉,自言道:“某自小习医,各类医术皆熟记于心,弱冠之年出师云游,得遇一高僧,与某以茶代酒,曲水流觞,期间传某正骨之术,今日陈某以此为题,向西医讨教。” 上一秒眼神还在犹豫中的罗里曼,一听陈风所言正骨,瞬间提起了兴趣,“好好好,传说正骨术是中医的内传之术,我来大清多年,只在书中见过,陈先生要怎么比?” “正骨术分为摸法、接法、端法、提法、按法、摩法、推法、拿法,必须勤学苦练,假以时日方能成器。”陈风将竹杖靠在一旁的柱上。 “你练了多久?”罗里曼好奇的接话。 “三十日。”陈风将自己左手的袖子往上挽,将手臂和手肘露了出来。 “陈先生这是要做什么?”罗里曼显然对陈风挽袖子一事很不解。 陈风缓缓的抬起头,看了一眼罗里曼,“正骨术需勤学苦练,可去哪找如此之多脱骨折臂之人,我便自伤手臂,再自行研究接好。” 罗里曼被陈风所言震惊到,不由将嘴巴张的大大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能给自己正骨的!就...就算你可以做到,不管是脱臼还是骨折,都很痛啊,疼痛的情况下,更不可能!” 陈风轻轻的呵了一声,看了一眼帷幔,“有的痛可比这断臂之痛,来的更为之烈。” “我不比了、不比了。”罗里曼摇手道,“自己给自己接骨,我做不到,我...我,我认输!” 罗里曼转身面向宫内,向帷幔行礼:“太后,中医实乃博大精深,西洋医术比不上,我认输了。” “先让他做。”帷幔后传出了冷冷的声音。 “遵旨!”陈风的声音中透出了平静,格外的平静。 “我将手臂抬高,你往东用力拧,闻见咔的声音,便可了。”陈风对身旁的太监说道。 太监一阵慌张,不自觉后撤一步,半天不敢说话。 “无妨的。”陈风安慰道。 “这...这。”太监支支吾吾。 “小德子,照办。”太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太监再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回道:“嗻!” 陈风将手臂向后抬起,小德子颤抖着握住。 “千万别松劲。”陈风再一次叮嘱道。 小德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点了点头。 “来吧。”陈风说道。 只见小德子双手抓住陈风的小臂,眼睛一闭,一咬牙,一用力,伴随着陈风的一阵闷哼,“咔”的一声,小德子慌忙放下了陈风的手臂。 “啊!” 不知哪个宫女,可能是因为受不了这一幕,吓得失声叫了出来。 “拖下去,将舌头割了去。”帷幔中的声音不耐烦的说。 最是狠心帝王家。 陈风缓缓的转过身,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先生,这一屋便只有你懂医术,烦请过来检查某有无脱骨。” 罗里曼还在诧异中,被陈风这么一说,才从刚刚的拧臂之痛中脱离出来,下意识的回到了一声:“好好。” 刚说出口,罗里曼便已觉后悔,却还是硬着头皮,轻轻扶起了陈风的手臂,“为什么这么拼?” 陈风淡淡一笑,轻声道:“为了救女儿。” 罗里曼心里已经有点发毛,按照西医的诊断,陈风的左臂手肘处,确是脱臼了,脱臼有多痛他是知道的,来找他的病人,往往痛不欲生,喊的撕心裂肺,然而这些人都是因为意外才导致脱臼了,像陈风这样的人为脱臼,或许更痛。 “是脱臼了。”罗里曼看着陈风说道。 陈风客气的点了点头,将右手搭至左手手肘处,慢慢的闭上眼睛,五根手指开始施展正骨术,口中还念念有词:“正骨有法,行医有道;手摸心会,欲合先离,离而复合;手摸心会,旋转屈伸。” 只见陈风用手触摸脱臼部位,手法先轻后重,由浅入深,从远到近,两头相对,连连点头,感觉摸清了脱臼的实际情况,再用右手握臂远段,在拔伸下围绕手肘反向旋转,恢复臂肘的正常生理轴线;随后又用手固定关节近段,握住远段沿关节的冠轴摆肢体,以整复骨折脱位。 整个长春宫的人都盯着陈风,都为陈风捏了一把汗。 陈风停下了动作,睁开眼睛,眼中噙满的,分明全是泪水。 “好了。”陈风轻轻的将左手举起。 罗里曼愈发惊讶,在一旁鼓起了掌,“陈先生的医术让人折服,我再也不说中医不如西医的话了。” “汝当真不比认输了吗?”太后问。 罗里曼朝宫内鞠了一躬:“是的,太后。” 他像颁奖一样举起了陈风了手,“太后,在第二场中陈先生取橘核,我就已经自愧不如了,这自己给自己接骨,我是真的做不到,我认输。” 太后轻声发笑,“这样的人才,我大清国遍地都是,我希望汝回去如实告诉领事。” 罗里曼点头,“我有个愿望向太后请示。” “但说无妨。” 罗里曼看了一眼陈风,“能不能让陈先生,将正骨术教给我?” “事若能成,自当满足汝。”太后淡淡的说。 罗里曼没有再应声,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太后,既然这样,我就退下了,领事让我来递交的东西,我交予李大人了。”罗里曼说。 罗里曼又像陈风行礼,便快步流星,走出了长春宫。 人皆散去,安静的长春宫却又多了几分刺骨的清冷。 “陈风,你可知罪?”帷幔后响起了声音。 陈风压了压情绪,恭敬的伏地,“太后,小人不知所犯何罪。” 帷幔被拉开,传出的是花盆底叩响地砖的声音,声音离陈风越来越近。 “抬头。”太后道。 陈风顺从的抬起头,未敢与太后直视。 “你有三大罪。”太后道。 “请...请太后降罪。” 陈风再次压低了头,只看到那镶满了翡翠玛瑙的花盆底锦鞋在眼前左右踱步。 “今日宫中汝多次表露于吾不满,此乃第一罪。” “太后...草民不敢。” “你医术如此精湛,多年前拒召不奉,陷皇帝于不利,此乃第二罪。” 陈风头上的汗不断的滴到了地砖上。 “你谋杀朝廷命官,实乃第三罪。” “太后...我...我..”陈风此刻只想见到女儿,哪知会有这一出。 “汝若愿为我办事,数罪尽免,保汝荣华富贵。”太后停下了脚步说。 “太后...可否让小人先见见小女?”陈风几乎将脑袋贴在地上,言语中充斥着乞求。 “汝休要讨价还价。”太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 “愿听太后吩咐。”陈风放缓语速,无奈至极地压着声说道。 太后听到陈风答应了,心情似乎又变好了,“汝识大体,甚好。” “不知...太后...要草民做什么?”陈风战战兢兢的问。 “杀了胡不愚。” 陈风心里咯噔一下。太后若想杀人,何必通过他手?胡不愚到底什么来头?人尚未进宫,却连太后都要杀他? “你犹豫了。”太后道。 “汝之疑惑我皆知晓。你只需知道,胡不愚与汝不是一类人,他是大清的敌人,是妖怪。此次进京,汝整日与妖怪为伍。吾得圣人指点,要取其性命,世间非汝而不能。” 胡不愚是妖怪?是大清的敌人?圣人指点?只有我能取他的性命?陈风越听越发糊涂。 “汝若下不了决心,汝女之命便不保了。”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胡不愚。陈风心中翻江倒海,气血翻涌,纠结却又难以抉择,矛盾中夹杂着绞心的疼痛。他开始后悔来京城,后悔学医行医,回想此生救人无数,七级浮屠纵然拔地而起,而此时此刻谁又能来救他? 恍惚之间,似乎有人跑了进来,跟太后耳语着什么。 长春宫内静谧了很久,太后沉默了片刻哈哈大笑道:“宣吧!” 太监遵旨诵道:“吾闻松江府神医陈风行至京城,江湖传神医陈风医术上乘近乎于神,今特以大清国东太后之尊,宣其往颐和园受见,为吾诊疾。旨到之时,即刻起身。” “陈神医,起身吧,姐姐旨意到了。”太后嬉笑着道。 陈风将斜倒在地上的竹杖拖至身旁,握紧了杖头上的玉石。 “我帮你杀他,你还我女儿。”陈风的声音,冷的刺骨。 广而告之 因工作原因,需停更两日,周六加更!周六加更! 临时告知 各位读者朋友,因最近手上有案件需要处理,可能无法及时更新,海涵! 创作中 赶稿中,明日更新! 抱歉 案子接踵而至,我的更新,可能又要推一下了,因为晚上要加个班…… 累 这几天的状态,累。 原谅作者的言而无信。 工作掣肘,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