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 谨以此文,深切悼念抗击疫情中牺牲烈士和逝世同胞。 纪念疫情期间武汉封城后各种小人物的种种命运与悲欢。 使用非冠肺炎是因为新冠在文中经常显示为**,并非失误。 里面涉及到的医学知识多源于已出版的防治指南和科普知识,以及微博、网络及有关部门公布的案例。如果有表述不准确、错误的地方恳请专业人士予以指正! 文中所涉及武汉的具体地点、人物与企业名称等,均为虚构。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初次写文,多多包涵! 2020.03.28 自序 感谢各位书友!感谢此时读到这段文字的你。你们的留言和每一张投票都给了我莫大的肯定和鼓励! 这是一本怎样的书呢?这是一本关于大灾难里小人物的书。没有金手指,没有外挂,没有总裁,没有圣人。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是小人物,在非冠疫情面前尤其如此。 我们脆弱、我们恐惧、我们绝望、我们自私,但同样也有坚韧不屈、团结互助、奉献与爱的本能。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纯粹善良的人们。 我要讲的故事里,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因为这场疫情,我们每个人都身处其中。 看书容易,写书难。作为新手,总是面临很多挑战。感谢所有给我鼓励的读者和作者。无论是错别字还是剧情,都给了我很多帮助。其中特别感谢爱斯520,道洵散人,新异之火、南风舞、浮空游鱼、一江糖水、一叶鱼生,还有尾号301750书友的长评和持续关注。 我这个人很恋旧,在这里,还要特别感谢最初支持我的读友:一江糖水,寡欢的霸巡林客,一生永慧,风尘如就、蓬篙闲人,道洵散人,源于纯净,既已安然,耶律矜楚,谋云九幻,龙翔升腾、紫色d回忆、zo汉亮u等。 因为有了你们的收藏,投票和留言,我才知道我并不孤独。我的坚守不是孤芳自赏,自娱自乐,还有人在陪伴着分享小说里的喜乐哀愁。真的很谢谢你们一路以来的陪伴和默默支持! 疫情阻碍病人的呼吸,但爱就在呼吸之间,爱如呼吸般珍贵,也如呼吸般自然。 中华民族历经几千年,什么样的苦难没有经历过?这些都打不倒我们。 命运无常,跌宕起伏,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更先来到。不管我们如何卑微,总要拼一下,与天斗一斗,才不枉此生! 人生没有圆满,但努力过了,就是圆满。 人生没有绝境,只要有信念,就有生机! 愿我们不会遗忘这段时光、这群人、这座城所经历的一切...... 希望那些光不至于被黑暗泯灭;希望那些善不至于被恶所打败;希望已经去天上的人们还活在我们心中;希望那些英雄不被遗忘;希望这些悲伤与大爱不会被湮灭。 更希望读到此书的你,岁月静好,一切如愿。 第1章 今夜是除夕1 除夕夜,武汉,阴天,冷。 郝音的弟弟郝乐,正在和四岁小外甥女豆豆一起吃着薯片看电视。 “舅舅,你怎么一抓一大把?!不能一片一片的吃吗?” 豆豆见舅舅将薯片倒出来一大截,一次抓十来片,急得哇啦啦地叫。直接跳上沙发,从舅舅手里一把抢过薯片,抱在怀里。 “你这样要把我妈妈吃穷了的!”豆豆气鼓鼓地跑到沙发另一个角落,小心翼翼地打开薯片筒子一看,已经被可恶的舅舅吃了一大半,心疼万分。 “舅舅!你怎么可以这样!”红润的嘴唇翘的老高,乌溜乌溜的大眼睛里小火苗直冒。 “舅舅是个男的啊。男的就是吃的多!”郝乐一脸坏笑地撇了撇嘴。 “才不是!我爸爸从来就不跟我抢吃的!”豆豆看着电视里满屏的白大褂,眼睛里满是星星和骄傲,连胸脯都挺的高高。 “舅舅,你看,我爸爸是不是也在电视里救人啊?他可是医生,比你厉害多了!你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 “你爸爸再厉害,他也不要你了!”郝乐脱口而出,刚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大耳刮子。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对小孩子说这种伤人话,跟小外甥女论高低,简直是找抽!他讨好地想要去抱眼泪花花的豆豆。 但豆豆一点不买账,张牙舞爪地打掉舅舅的手,从沙发上直接跳到地上,“哇,哇,哇……爸爸才没有不要我。爸爸他去救病人了。爸爸最爱豆豆了!你是坏舅舅!你是坏舅舅!大坏蛋!” 豆豆鞋都不穿,光着脚丫撒开就跑向厨房。她小小的人儿,用尽吃奶力气拉开厨房门,哭的是满脸泪水,鼻涕水一抽一抽的。 厨房里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扑鼻而来的食物香味一时让她停止了哭泣。她吮吸着食指,感觉好饿啊! 厨房里烟气袅袅,香飘四溢。尤其是刚出锅的孜然羊排,充满了诱惑的味道,钻进豆豆的鼻子。禁不住砸吧砸吧嘴,口水都要流了出来。案台上放满了刚做好的菜和即将下锅的配料。妈妈郝音正在炒菜,姥姥正在切藕丝。 油锅里滋滋地响着,正在煸姜丝和蒜粒,香味恰恰好。顺手倒了一勺料酒,喷了下锅,将一条武昌鱼滑进锅里,盖上锅盖,将火稍稍调小,稍微焖一焖。 郝音笑着蹲下来单手抱起豆豆,扯了张纸巾轻轻地替女儿擦掉泪水和鼻涕水,低下头亲了亲她光洁的大脑门。 “豆豆,这是怎么了?哭了就不漂亮了。今天过年哦,不能哭的哦!来,我们吃个鱼圆子。” 郝音笑意盈盈地转到另一侧的案台,夹起一个鱼丸放进女儿嘴里。这是郝音妈妈自己手工制的鱼丸,真材实料,鱼肉比较多,又反复搅拌和提拉,韧性十足,q弹十足。加上郝音天生会做饭,下水煮时间把控的好,鱼肉恰恰熟,娇嫩滑腻,留有鱼自身的鲜美。 “舅舅是个大坏蛋!他骗我说爸爸不要我了。。。”豆豆嘟着嘴委屈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妈妈单手倒入了酱油和料酒,又用竹铲子自如地翻动鱼肉。鱼却依然保持完整的一条。妈妈真是太神奇了! 豆豆的注意力完全在香喷喷的鱼和妈妈娴熟的厨艺上,丝毫没有察觉妈妈脸上不易觉察的尴尬和伤痛。豆豆爸爸钟志文不仅已经和小三朱颜结了婚,听说还已经怀孕八、九个月,这个正月里要生了。他们终于修成了正果。 十年的相濡以沫抵不过中年男人的一见钟情?呵呵!离婚的时候可以那样的决绝,净身出户,抛妻弃子,也许这才是真爱。 “妈妈,爸爸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豆豆的睫毛扑闪扑闪,她左看看,右看看不说话的妈妈。妈妈的眉毛是皱着的,她的嘴角是下垂的,妈妈似乎在伤心。豆豆似乎知道了真相,她低下头,两只小手不安地绞来绞去。 “妈妈,你不开心了吗?” “怎么会呢?妈妈很开心呀!豆豆这么乖,这么懂事。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你知道爸爸是医生,有好多病人需要他救。爸爸最爱豆豆了。爸爸忙完了就会来看你了。” “可是爷爷和外婆说,你们离婚了。电视里说,离婚了就是不在一起的意思。” “豆豆,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哦!来,肚子饿不饿呀?吃点藕夹好不好?” 郝音一边好生安慰女儿,一边把她放在地上,顺手又塞给她嘴里一块藕夹。 “好不好吃?去洗手吧!我们要准备开饭了!去喊舅舅和姥爷吃饭!一会有红包哦!” 豆豆“吧”地一个大满油嘴亲在郝音的脸上,鼓着个腮帮子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开了。 “我才不喊舅舅那个大坏蛋吃饭!” “这孩子。”郝音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油,小心地将红烧武昌鱼滑进鱼型盘中。 母亲丁晚香把切好的藕丝、豆腐丝、红萝卜丝、豆芽菜递了过来。 ”郝音,八菜一汤可以了。就我们五个人。够了。也吉利!我去喊郝乐和你爸准备桌子吃饭了。你炒好这个三丝,再炒个红菜苔就过来哈。”郝音的母亲喉咙哽了哽,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听到了刚才的对话,郝音的每一个表情都落在她眼里。自己生的养的女儿还不知道。她知道女儿心里苦,也知道女儿还爱着那个王八蛋钟志文。 只是那个没良心的已经娶了那小三,也算翻篇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当医生一年到头不着家,经常半夜起来去急诊。 今天年夜饭,装作没看见的好。她总相信一句话,不管怎么难,一切都会过去。 郝音的这个三丝炒的有些心不在焉。女儿豆豆的话,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知道再隐瞒,豆豆迟早也会知道的,毕竟钟志文已经有了新家,孩子也快出生了。 真不知道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她和他是高中同学,认识都十多年了,感情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难道真有七年之痒? 他这会在干嘛呢?是在他新的小家掌勺,还是在医院忙碌呢?大概是在医院吧,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就在郝音胡思乱想,为这个负心的前夫又痛心又担心时,她的手机响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屏幕上是前婆婆的手机号。心跳一下子急促起来。 第2章 今夜是除夕2 湖北传统的春节时令菜炒三丝新鲜出炉,清香四溢~郝音关了火,把手用干净的抹布擦了擦。 “你笑起来真好看……”这时手机铃声已又响了一遍。似乎能感受到对方的焦急。 “喂?”郝音几乎脱口而出一声“妈”,又生生憋了回去。这是她与钟志文离婚后和前婆婆李小梅的第一次通话。 “郝音啊”,李小梅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想起自己母子俩对郝音做的前尘往事,简直开不了口。喉咙里似乎发烧一般,想要咳却不敢咳出来。 这种痒的感觉简直难以忍受,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咬。李小梅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小声咳了几声。李小梅也看过电视,非冠肺炎已经在这座城市爆发。她现在高度怀疑自己就是不幸的感染者。 “阿姨新年好。”郝音生涩地吐出“阿姨”这十年前才喊过的称呼,心里蓦然有些疼痛。话筒对面的咳嗽在身边各种嘈杂的声音里,并没有太注意到。 “我正在炒菜。您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郝音”,李小梅左手捂着胸口,“我有件事情想求你。这会感觉很难受,咳嗽的厉害,呼不过气。” 李小梅听到对面那句生疏的阿姨也不禁有些怔然,自己习惯了自称的”妈“字也再说不出口。想起过去几年的除夕夜,一家人欢声笑语,心中不禁一涩,不由得连连咳嗽起来。 郝音这次才听分清了,电话对面那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不禁有些慌乱。不会这么巧吧?婆婆难道正好得了新闻里说的非冠肺炎? 昨天网上形形色色的文章和消息一下子爆炸了,让人有些焦虑不安。现在这个时候,发烧和咳嗽真的不由得让人多想。 心中一急,“妈,你没事吧?有没有给志文打电话?您别多想,应该只是普通的感冒咳嗽。” 李小梅扶着椅子缓缓坐下,眼前忽明忽暗,她感觉自己的高血压和心脏病同时都发作了。心口跳得特别快,仿佛都要跳出喉咙管。头也昏昏沉沉,火烫烫的。 “志文的电话一直打不通。120打了很久也一直都占线。”李小梅用手在胸口顺了顺气。“我感觉呼不过气,胸口也痛。郝音,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不会的。您别瞎想,先量量体温看。家里有体温表吗?您赶紧量下体温。” 郝音关了火,把炒三丝盛在一个花瓣形碗里。红萝卜丝的橙红色,莲藕的奶白色,水果椒的碧绿色,豆芽和豆腐丝的嫩黄色,配着白底青花镶边的瓷碗煞是好看。 “体温计我找不到了。头昏昏沉沉的,应该是发烧的,头感觉有些烫。”李小梅摘下口罩,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就着凉水喝了几口,有些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她此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家里就她和怀孕八个月的新儿媳朱颜。朱颜98年出生,湖南人,过完年才22岁。家里做建材生意的,家里独女,被养得很娇惯。自己还是个小孩,这还马上就要当妈。 自从前几天感觉有些不舒服,就很自觉地分开吃,分开睡,尽量不接触,生怕会传染。所幸房子比较大,三个卧室,两个卫生间。 朱颜的肚子尖尖的,又爱吃酸,前两天说起来的几个胎梦,都是生儿子之象。 老头子,我们钟家有后了。想到这里,她顿时生出百般的勇气。为了她那宝贝孙子,她的老脸算什么?!她了解郝音的性子,只要她服软卖惨,只要搬出儿子志文,郝音多半会心软的。 “郝音,我,我快不行了。”李小梅边说边真觉得自己随时要死了,边咳边喘着说,“之前都是妈不好,是妈对不住你。你,你帮我跟志文在那个微信上说一声。我病了,让他想想办法照顾下朱颜……她毕竟快要生了……” 一想到自己死了,谁来照顾自己的宝贝孙子,李小梅就倍感痛心。虽然朱颜是个厉害角色,比郝音难伺候一百倍的主。为了宝贝孙子,也就忍了。更加觉得无论如何,今晚都要说服郝音过来一趟。 心里一着急,却把电话给摁掉了。电话一下断了。再一看,还不是摁掉,是手机没电了。 李小梅深吸了几口气,感觉稍稍舒爽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戴好口罩,用消毒手巾把双手和手机都细细地擦了一遍。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去客厅拿充电器。 客厅里的电视,李小梅习惯性地开着。正要拿上充电器,发现朱颜正坐在沙发上一手嗑着瓜子,一手戴着一次性手套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去地换台。今年大年三十,几乎所有台都在转播央视新年晚会。没有她喜欢看的明星娱乐节目。 “真没劲!”朱颜啪地一下把遥控器扔在茶几上。往玻璃杯里倒了杯冰可乐,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真爽!” 只是这家里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钟志文去抗疫一线了,婆婆一天到晚管闲事。 最近还老是莫名其妙在家戴口罩,和她分开吃饭,不是在洗手就是在去洗手的路上。这样也好,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跟婆婆哪有什么话好说的。 “你是不是得了那个什么非冠肺炎了吧?”朱颜吹了吹新涂的朱红色指甲油,漫不经心地说。左手大拇指的指甲油有个地方没涂好,深一块浅一块。 还是志文拿手术刀的手稳啊!涂得又均匀又不会涂到外面去。 “我……”李小梅忍了半天终于憋不住了,一阵猛咳。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感和呕吐感突如其来。 朱颜皱了皱眉,扶着腰站了起来,急忙朝自己房间走去,吓得不轻。看看李小梅有些发红的双颊,回想起电视里说的那些症状,顿时觉得婆婆百分之九十被感染了。 ”你可别吓我啊!我可怀着孩子。从今天开始,不用做我的饭了。我自己点外卖,也不出我的房间门了。有什么事打电话吧。” 砰地一声门响。就留下李小梅一个人在客厅。 第3章 今夜是除夕3 在砰地一声关门声中,李小梅一个人站在客厅里,有些发呆。 这个时候,她莫名想起郝音的诸多优点。大概人总习惯于对比。 就比如,她们做婆媳这么多年,郝音从未给她甩过脸子,更别提现在这样的摔门。 反过来,几乎都是自己不开心,就老使脸色,心安理得地看着儿媳妇伏地做小赔不是。虽然也有过争吵,一般都是以儿媳郝音沉默告终。 如果是郝音,听说她哪里不舒服,尤其是心口痛,都是急的不得了。好几次儿子忙,都是郝音特意请假陪她看病。 从前都是她让儿媳妇受气,这下轮到受儿媳妇气。李小梅在餐桌前坐下来,望着从早上开始忙活的满满一桌子菜,却没一点胃口。 心想,真是报应啊! 这叫哪门子年夜饭。真想跟儿子聊聊天啊!哪怕微信视频也好,看看就好。他这几天有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在哪里睡,睡得好不好。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累坏了。 可是微信语音她还不会用,朱颜教了她两次,还是没学会。大概自己真的太笨了。对着朱颜不耐烦的眼神,她再也没有勇气提教第三次。 已经七点半,电视里春节晚会的开场白喜气洋洋。听在她的耳里,却莫名的忧伤。儿子还不容易拉扯大,却选了学医。别人读四年就出来工作,他读了八年才毕业。不说读书时候抱着的跟几块砖头摞起来那么厚的课文,就说这工作后,节假日都没空在家歇歇。 想到儿子此时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都在忙碌着,老母亲的心不由得一酸。在桌上摆了三双筷子,三个碗,她、儿子和去世的老伴。 朱颜刚刚赌气说不要吃饭,这会肯定饿了吧。这都八个月了,到了该会吃的日子了。可李小梅又怕自己真有病毒传染给小孙子。思来想去,就把一早煲的一锅汤连着锅端到朱颜卧室的门口。不大不小的一锅汤,这时感觉好像特别沉。手臂软软的没力气。 “哎呦喂,真沉。颜颜,出来喝口汤吧。这个妈没有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揭过盖子,没病,你放心。快,趁热吃了哈。” 听到屋里急蹭蹭走过来的声音,见到门缝里穿着珊瑚绒睡衣,一脸不耐烦的朱颜。 “不是说了不吃嘛!谁知道你有病没病。” 李小梅尴尬地陪着笑,“颜颜,那个,趁热吃啊,别烫着。光吃薯片那些没营养。冰的东西少喝,对身体不好。” “谁要你管!你懂什么?还有,别叫我颜颜!”朱颜没好气地关上房门。颜颜,颜颜地叫的那么亲热。是你叫的么?跟你有那么熟么? 心想,我这新媳妇过门得把规矩立好,在婆媳关系里掌握主动权。才不能被婆婆长了气势。现在对我这么好,还不是看在我怀着孙子份上。 这话听着很刺耳。李小梅也不再言语,默默地去吃自己的饭。 这几天没胃口,她只盛了小小一碗米饭。含着泪,一边吃几口蔬菜,一边给边上的两个碗里夹菜,仿佛亲人们就在身边。 ”老头子,你走了这么多年,我好孤单啊。吃个饭,都没人陪着说说话。你啊,要保佑我们的志文平平安安,保佑朱颜给我们生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老头子,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当初为何要那样做。这辈子恐怕没有答案了。我这恨怕也是快恨到头了。” 李小梅给老头子夹了些牛肉片,又给儿子夹了几块他最喜欢的红烧肉,“志文啊,你要多吃点,知道吗?身体要紧。妈这次啊终于活明白了,健健康康地就好。只要你开心,以后妈什么都随你。再也不替你瞎操心了。多吃点哈!” “神经病!早干嘛去了!”朱颜打开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朱颜是犟脾气,但犟不过自己肚子里的娃,犟不过咕咕叫的胃,拉开门,包着卫生纸慢慢地把炖锅一点点挪进屋子。 看着朱颜那笨拙地把汤锅挪进房间的样子,李小梅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又觉得十分宽慰。却无由来感到胃里食物排山倒海地往外喷。 来不及起身,李小梅哇地一下,喷了一满桌子。与此同时,她感觉腹部一阵绞痛,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排泄。 她两眼一黑,浑身发软,像一团软面样,滑到了餐桌下面的大理石地板上,不省人事。 ********************************************************************************************* 郝音这边的家里一片喜气洋洋,热闹腾腾。一家老小五口人团坐在餐桌前,有郝音、郝音爸妈、郝乐还有豆豆。 满满一大桌子的好菜,有萝卜烧牛肉、锡纸孜然烤肉串、黄金凤尾球、板栗樱桃肉、葱烧鱼圆子、红烧武昌鱼、炒三丝、炒红菜苔,外加湖北最经典最好吃的莲藕排骨汤。 “妈妈,你真是太厉害了!闻起来真香~”豆豆坐在妈妈和外婆之间,兴奋得手舞足蹈。 “豆豆的肚子好饿呀!” “姐,你辛苦了。真看不出来,你还能做这么一桌好菜。以前可没见过你下厨房!该不会是去了趟英国,光顾着练厨艺去了吧!”郝乐都等不及地去拿烤羊肉串。 “舅舅!姥爷还没说开吃呢,你就动手。真是没礼貌!”豆豆奶声奶气的声音可爱得紧,鄙视的表情一览无余。 “我们欢迎姥爷给我们讲话吧!”说着自己带头用肉乎乎的小巴掌拍起来。 郝音和郝乐姐弟两很有默契地互相使了个眼色,满怀着笑容使劲鼓起掌来! “有请姥爷讲话!” 年夜饭,由郝音爸爸郝国立讲两句,然后每个人都说几句感言和祝福,已是家里多少年的规矩。豆豆这个小不点已经烂熟于心。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生活一直都充满了这样朴实的仪式感。 ”好,那我就来讲两句!“郝国立坐直了身体,挺直了身板。今天打了发胶,头发全部往后上方梳,梳得整齐光亮,十分精神,看着都年轻了好几岁。身上穿着郝音新买的灰蓝色的毛呢中山装,里面搭配着白衬衫和黑色的羊绒衫,非常的低调大气。 “我们过去的一年呢,经历了很多事情。有很多不顺利,但大家都坚强、乐观地挺过来了。今天是除夕,辞旧岁。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祝福我们一家新的一年都健康平安,幸福如意! 郝乐呢,今年大三,马上也要考虑去向的事情了。这个啊,一定要想清楚。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做好决定了,无论怎样,爸妈都支持你。 我个人呢,有个建议供你参考。你本科呢学油画的,想去国外再经济管理是追求进步,是好事。 但就我看来呢,读硕士也不一定要去国外,我们国家的经济活力非常强,而且打破了很多经济学原有的那些思想和规律。 世界经济的未来在中国! 郝音呢,你也一样,做什么样的决定,爸妈都支持你。豆豆这么聪明可爱,你也不用担心。你还年轻,想去拼拼事业或者平淡一点,我们都支持你。” 说这些话时,军人出身的郝国立自然是意气风发,豁达乐观。想到去年儿子重病,女儿被离婚,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当然,这一切都过去啦! “来!我们过去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都是今天的财富。来!我们共祝新年,祝贺鼠年大吉!“郝国立端着白酒杯站起来,喜气洋洋。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郝音和郝乐喝的红酒,母亲和豆豆喝的橙汁。 ”干杯!“豆豆兴奋地站在椅子上,举起杯子和大家的杯子碰到一起。三种杯子、三种饮品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灯光下泛出好看的光晕。一家人其乐融融、满脸笑容。 ”姥爷,姥爷,我要和你碰。刚刚没碰到呢!” ”好,姥爷跟豆豆碰一个。干杯!祝豆豆新的一年聪明智慧,天天都开心!” “干杯!”平日里罐装橙汁都被划为垃圾食品,今天可以正大光明喝橙汁,豆豆真是太高兴了。她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小半杯。 “豆豆,你慢点喝。一口气喝这么多,哪有肚子吃东西呀?豆豆,你要祝姥爷什么?”郝音爱怜地擦了擦豆豆嘴角的橙汁,轻轻地拍着她后背,怕喝急了呛着。 “我要祝姥爷和姥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豆豆兴奋地又端起杯子,探过身去碰杯,一口气又咕噜噜把剩下的半杯喝光了。 “这孩子太会说话了~爸妈,我也敬您们!祝爸妈身体健康,事事如意!”郝乐也站起身给爸妈敬酒。 “舅舅,你是在夸我吗?” “当然呀!” 在桌上氤氲的热气中,在电视里春晚的歌舞声中,在这金碧辉煌,暖暖橘色灯光中,望着满脸笑容的父母,活泼可爱的小外甥女,郝乐突然感受到了一种真真切切的幸福。这种幸福让这个大男人都要被融化了。 然而姐姐虽然笑着,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跟不上节奏。 郝音的电话响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第4章 今夜是除夕4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郝音随手就接了起来。 ”喂,郝音吗?我是朱颜!你快来!李小梅出事了。她昏迷在客厅里了!“ 那是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那是小三,那是朱颜。 还未待郝音说话,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挂线声。 刚刚郝音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实则是脑子里飞快地在考虑李小梅生病这事的方方面面,渐渐有了主意,心下也变得镇定。 但她看看爸妈的眼神,又看看弟弟,都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原本的底气一下子在亲人真挚的关爱面前矮了半头。 “妈,那个,嗯,婆婆那边出了状况。听说晕倒了。恐怕挺严重,志文不在,我得去看看!” 郝音起身就要穿羽绒服外套,拿上手机和车钥匙转身要走。 “你给我站住,郝音!我不同意。那是你的前婆婆!跟你没关系了!非冠病毒那是跟非典一样厉害,空气里就会传播。万一你感染了怎么办?你再带回来家里怎么办?再说了,李小梅对你那样,值得你这样吗?” 郝音母亲丁晚香见女儿这副任人拿捏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啪地一下把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拦住了郝音的去处。 “你今天晚上去试试看?!你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对人善良可以,也要看对象,分情况吧?国立,你赶紧劝劝女儿。哪有这个样子的!” “妈,不管怎么说,李小梅都是豆豆的奶奶。”郝音低着头,有些底气不足。 爸爸抿了一大口酒,这酒啊,嗯,好酒!于是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阿音,照说你已经是大人了,都做母亲的人了,我们不应该再管你了。但我今天得说两句。 刚刚还说了,咱们家平安是福。李小梅这些症状八成是新闻里说的新冠病毒,但也可能不是。如果是,传染性那么强,不仅这关乎这么一大家人的性命安危,还关系到你负不负得了这个责。 说白点,你和志文已经分开了,他们又有了新的家庭。你对李小梅没有这个责任。所以你要好好考虑清楚。 李小梅以前那样为难你,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如果你可以不恨,这个时候去救她,说明是我郝国立的女儿。是好样的,重情重义。毕竟志文现在是医生,在一线为国分忧,李小梅也是豆豆的奶奶。” 话一说完,郝国立把小酒杯里的酒干了,吃了口菜,看着郝音点点头说,“嗯,好酒!” 郝音可听明白了爸爸这明着反对,实际支持郝音去的弦外之音了,顿时喜上眉梢。这就是深明大义,心中的偶像! “爸,你这是支持我去了?就知道爸爸最理解我了。” “妈妈,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是奶奶病了吗?妈妈是要去救奶奶吗?” 豆豆像树懒一样攀着妈妈的胳膊从椅子上爬到她腿上,抱住妈妈的脖子,喃喃地说,“妈妈,我想爸爸了。。。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郝音拍了拍豆豆的后背,轻声说,“豆豆乖,爸爸忙完就会来找你的。知道了吗?妈妈现在要出门去看看奶奶晕倒了是怎么回事。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要怎么样呀?” “要听姥姥姥爷话,好好吃饭,逗他们开心!”豆豆把头埋进妈妈的脖子里,好暖和呀,就是妈妈的头发扎到脸上好痒痒呀~ “豆豆真乖!来,看看妈妈给你准备了什么?大家都有!” 郝音把螃蟹一般的豆豆放进母亲的怀里,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来四个红包。每个都有着烫金大字,“吉祥如意”。 钱虽不多,但放到最爱的人手中,郝音满满的成就感和幸福感。 这个时候,郝音的手机又响了,还是朱颜的电话。 “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来不及了。郝乐,你跟我到门口,我跟你说点事。”郝音赶紧夹了几口牛肉,吃了几筷子红菜苔,又灌了豆豆的一杯果汁,打了几个饱嗝。 “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呢?!国立,她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让你劝她不要去。你倒好,反而是让她去。你是不是忘了他们家是怎么欺负我们家阿音的?!阿音要是被欺负了,被传染了怎么办?” 郝音妈妈就要来扯郝音回去,被丈夫郝国立拦腰紧紧搂在怀里。 郝音笑着走到门口,郝乐从他房间里拿出从北京带回来的一包N95口罩塞到姐姐手里。 “姐,真为你感到不值。这英雄,咱能不能少当点?三观太正的人吃亏。戴好口罩和手套,不要摸脸。姐,你可得给我平安回来。” 郝乐走上一步,抱了抱姐姐。他打心底佩服姐姐的这份勇敢和大义,虽然从亲人角度他一丁点儿都不想姐姐去。 “你啊,欠抽。三观不正的人才吃亏,好不好?” “人家三观不正的人可是呼风唤雨,吃香喝辣的。比你活得滋润多了。” “郝乐,你这思想很危险!等我回来,我要好好跟你谈谈心。搞艺术的,最容易被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带坏。三观只能正,不能歪!” “姐,知道啦~~我不是担心你嘛,冒这么大风险去做好人,献爱心的。” 郝音就这个时候在弟弟耳边说了一个重要的安排。郝乐也立马心领神会,知道了姐姐的计划。 “妈妈,舅舅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妈妈,让我再亲你一下~”豆豆满眼不舍地看着蹲下身的妈妈,紧紧地抱着,似乎她也感受到了此行的危险之处。 “妈妈,你要告诉奶奶,我想她了。她要听话,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 “好的,豆豆。妈妈要走了。跟妈妈说再见好吗?”郝音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真是舍不得她。 “弟,这次就委屈你了。替我照顾好爸妈和豆豆。我跟你说的事,你一定先别跟爸妈说。我走了,你们继续吃。” “妈妈,你要快点回来!”豆豆嘟囔着嘴,眼泪汪汪。 她舍不得妈妈走,站在家门口目送妈妈下了楼梯,不停地挥手。妈妈却三步并作两步地,匆匆下楼,一下也没有回头。 感应灯忽明忽灭,连楼梯角都看不见妈妈的红围巾边边了。 ”妈妈!” 豆豆冲到屋里妈妈房间的阳台上,目送妈妈离开。 那是妈妈的车子,打着车灯,银色的,Toyota,车牌尾号是3W7,缓缓地消失在路的尽头,夜的深处。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豆豆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小区里格外的响亮。 爸爸妈妈已经离婚了。妈妈去救奶奶了。 “妈妈,你要快点快点回来。豆豆会很乖的。” 小小的人儿被舅舅从阳台上抱进屋,仍死死地扭头看着黑黢黢的外面。 仿佛那里就有妈妈,穿过黑暗就可以看到妈妈了。 第5章 婆婆与二媳1 武汉,真有些不一样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夜空。从前的车水马龙,繁荣喧嚣,此时空荡荡,冷清清。 钟志文的新家与郝音的小区离得不远,只隔了几个街区。 一路上,朱颜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郝音都没有接。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停好车,手机又响起来,却不是朱颜,而是前夫钟志文。 “喂,阿音。”钟志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充满磁性,只是此时有些干涩和疲惫。他停顿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你在哪里,阿音?” 郝音一边关好车门,一边再次检查自己全身的防护,压住自己内心波澜,平淡地说,“嗯,找我什么事“ ”阿音,下一场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钟志文站在楼梯角落,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墙面,远远看到主任杨柯对他的招手示意。 “阿音,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母亲的事情拜托你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一定要防护好自己。新年快乐!” 一句“对不起”激起了郝音内心底的千尺浪,但说出的话,却很平淡,“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豆豆。” “我挂了,阿音!保重!” 钟志文急匆匆地向手术室走去。走到门口,主任杨柯小声问:“志文,你是不是家里出事了?要不要回家看一下?” 听到主任的关心,潜台词是可以请小会假,钟志文内心挣扎了一会,故作轻松地答道:“我母亲可能感染了肺炎。但这个时候回去也来不及。郝音已经赶过去了。” “郝音?”主任杨柯一惊,这不是钟志文的前妻么。 这个女人这个时候敢一个人去面对前婆婆和钟志文的小娇妻? “嗯,我前妻。”钟志文心里一痛,低下头。 “真是个难得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啊!”杨柯不胜感慨,对郝音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之情,也无比惋惜钟志文错过了如此贤惠的女人。 关于医生新媳妇科里也有很多传闻。只是感情这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渣不渣,他自己知道吧。 他拍了拍钟志文的肩膀,一起进了手术室。 郝音此时也满脑子杂念。他总是这么忙,总是在去救人的路上,顾不了自己,顾不了家人。有时候,她会恍惚地觉得,志文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医生这个职业,只属于医院这个像天使一样救人却又像魔鬼一样残忍面对死亡的地方。 志文,你要保重自己。 郝音到的时候,朱颜正散乱地披着大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披头散发地站在家门。 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前两次对于郝音来说都很不愉快,因为都是朱颜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她耀虎扬威。面对她隆起的肚子,那已是所有的证明。郝音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既无话可说,也无需再说;既无需再争,也无可争取。 此时,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依然扎痛了郝音的心。 戴着口罩依然能看出她那娇俏的瓜子脸,两眼微肿,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和无助,脸色苍白,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失重晕倒。虽没有平日里的娇艳和精致,却别有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柔。 “你,你可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她好像完全昏过去,都没有呼吸了!”朱颜哽咽着,禁不住哭出声。身体前倾,似乎强烈想要奔过去,却生生地钉在原地。 婆婆好像死了,就死在家里,死在餐桌前,死在刚和她吵完架之后。就那样屎尿不分、呕吐物满地满身地死去。 她恐惧万分。她怕,所有的她都怕。她怕见到死人,这个死人还是她婆婆;怕她婆婆这刻变成了鬼;怕老公怪她对李小梅生病不闻不问,是她害死了婆婆;她怕自己也被感染;怕她随时孩子要生了,不仅没人照顾还无人知无人晓,说不定也孤独无名地死在这公寓里。 朱颜她从小到大都被爸妈宠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和钟志文结婚不过才一个多月呢,哪里见过这样吓人的情景。 “你先平静下,我去看看。”郝音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怪不得志文会在她出国进修期间,和眼前这女人先斩后奏,怀孕七个月了才提出离婚。真是我见犹怜的一柔女子。 隔着口罩,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愣是郝音,此时的心也砰砰直跳。 桌子上一片狼藉,满是污秽之物。地上靠着椅子腿半坐着李小梅。李小梅头歪向一侧,双目紧闭,脸色苍白里透出乌青色,嘴唇暗紫,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地上一滩滩的都是尿水和粪便混合物。李小梅衣服上也沾上了很多黄绿色的粪便。 情势危急,郝音在学校曾学习过紧急救护课程,知道此刻时间就是生命。她放下包,疾奔到李小梅身旁,从餐桌上抽了一把餐巾纸,蹲下身,强压住恶心感,在她鼻前探了贪,还有微弱的气息,又摸了摸她的脖子,还有脉搏。 “朱颜,你快打120!还有救!” ”我之前打了好多遍120,都在占线。给志文打电话也打不通。” “继续打!” “好吧。” 朱颜撇了撇嘴,不满郝音语气的不容置疑。其实,郝音来之前她真的打了好多遍120了,一直打不通。手机都快打没电了,此时还在客厅茶几上充电。正是一遍遍地重播,让她越来越觉得婆婆没救了。 她划开手机,屏幕是她和老公志文的大头自拍,这张照片,是她趁志文早晨不注意强行偷拍的。当时志文的不乐意,此时在照片里体现的却是亲密无间和打情骂俏。 朱颜不免暗自得意,虽然志文现在还爱着郝音,但我结婚了啊,我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只要我不说出来那个秘密,他们之间是不可能解开误会的。 手机里有五个未接来电,其中两个是志文的,两个是妈妈。打开微信,满满都是未读信息,毕竟今天是除夕夜,都是在拜年和发红包。最重要的是,竟然有老公志文的信息! 朱颜满心欢喜。点开来竟然只有几句话,“朱颜,妈怎么样了?120打通了没有?阿音来了以后,你要一切都听她的。不要闹脾气。” ”阿音”两个字看起来好刺眼啊! 我朱颜想要的男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哼!她一边恨恨地想着,一边拨打120的电话。 郝音完全顾不得满地的污粪,一手扶着李小梅,一手用卫生纸擦干净她脸上和鼻子里的呕吐物。然后抠开了李小梅的嘴,左手揽着李小梅,让她身体稍前倾,右手用力地拍打她的背部。又有一部分呕吐物从嘴里溢出来。郝音立刻再用卫生纸擦干净,如此反复了两三次。 朱颜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郝音低头蹲在屎尿水之中,专心致志地处理婆婆口中的呕吐物。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确定好鼻子里和喉咙里的呕吐物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郝音轻轻地把李小梅放下,靠在椅子腿上。一抬头,正好碰见朱颜的目光。 “还没打通120吗?” 第6章 婆婆与二媳2 “还没有。可能打的人太多了吧。”朱颜无奈地看着重拨了26遍的120号,“打120还不如打志文的号呢?他是医生,现在是医生的家属病危了,国家总不能不管吧?总可以找找人走个后门,想想办法吧?” “打不通就继续打!” “你以为自己是谁呀?你不把现在的状况告诉志文,你负得了这个责吗?人可是快要死了!” “再不赶紧打120,责任就在你了。” “哼!” 郝音皱了皱眉,其实她刚才也想过这个事,只是她很了解志文。人都有父母,尤其是对母亲这种爱和依恋,这是天然的最深的感情,志文也不例外。但就他的正直刻板的个性,即使再牵挂自己的母亲,恐怕也很难去找后门插队。 “喂,120吗?太好了!”竟然真接通了,太棒了。朱颜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我们这有个老人,对,对,疑似是非冠肺炎,对,咳嗽还有发烧,对,对,已经昏迷了……” 朱颜说着电话,兴奋地走来走去,手舞足蹈,正要继续往下说,却感到一阵阵恶心。”快,快,郝音,你来给120说地址!” 郝音接住半扔过来的手机。朱颜则捂着嘴急急忙忙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郝音这会也顾不上朱颜,立即接上了电话,跟对方简要说明了情况和家庭住址。 “听你描述的还挺严重。我们赶到之前,你们注意病人的呼吸和体温。我们这边暂时过不来。昏迷了对吧,会做心脏复苏吗?尽量让她保持清醒,防止食物堵塞了气管。” “过不来?那还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我们先要去接另外一个病人。我们会尽快。”对面的话好像忽远忽近,变得很嘈杂。模糊地传来,“这边,这边……快、快、快……”和一堆脚步声。 “还有呼吸吗?”声音异常清晰,大概是接电话的医生说的。 “哦,还有。快、快、快!家属帮忙搭把手抬上来!” 说完,又转到郝音这边。“喂,你们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尽量都隔离起来。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和莲花清瘟、抗病毒口服液之类的。” “我们还有。。。”郝音正要说家里还有个待产的孕妇,电话里一阵忙音。 郝音突然感觉头有点晕,腿有点软。刚刚电话里生命垂危的焦虑透过来冲击着她的神经,感到了漫天盖地的恐惧。 她把手机放在沙发边的茶几上,手机屏幕上,钟志文侧脸深情款款,小三正在嘟嘴吻上去的大头照。两人穿着情侣款睡衣,似乎刚刚起床。图片还被p图上了一连串梦幻的粉色爱心。 也许钟志文真的不是因为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真的早就出轨爱上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小三吧,也许他们真的很恩爱,就像这照片里一样…… 心被狠狠刺痛,但也就是一瞬间。救人第一位! 不得不说这就是郝音理性和坚强的一面。 她换了副手套跑进婆婆的房间。虽然她从来没有进过这个新家,但凭着对婆婆的了解,迅速地找到婆婆的药品包、身份证件包、浴巾和呼吸机。 这呼吸机,还是因为婆婆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去年国庆节期间郝音自费帮婆婆买的,德国原装进口,7000多块,听医生说是最好的之一。 这一堆东西,郝音跑了两趟。后一趟专门为了抱呼吸机。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仪器和配件,这可是救命的设备。 关上窗户,打开空调,接通氧气设备,把被子铺好在客厅干净的地上,从浴室接好了两盆热水备着放在一旁。想了想,给自己又加了一层普通医用防护口罩。 再次抱起婆婆,郝音有一种不确切的幻觉。婆婆几乎一动不动,婆婆似乎很轻很轻,像一个木偶,又或是一团棉絮。生命力似乎变的像一根细丝,很微弱很微弱。 只有发烫的颈项提醒她,婆婆还活着。 她小心翼翼地把婆婆拦腰抱起,放在附近厚厚一层褥子上,再戴上氧气罩。给婆婆脱下被弄脏浸湿的衣物,用一条浴巾简单遮盖住,沾上热水给婆婆擦洗身子。 “要,要我帮忙吗?她,她还活着吗?”朱颜不敢靠近,在自己房门那边怯怯地扶着门框。 郝音就是传说中傻子?白莲花?圣母心? 朱颜以前老在网上吐槽电视剧里的白莲花,虽然她从不相信世界上还存在这种奇怪的生物。 “你婆婆还有呼吸和心跳,别没事咒人死。她出事了,谁来帮你带孩子?你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客厅里可能有大量的病毒。做小三,把自己管好,就属于积德了。” “你!你!你!”朱颜被她气的七窍生烟。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郝音,直跺脚。 郝音说的话明显句句带刺,这女人又算哪门子白莲花白莲花不是该任劳任怨,温柔善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 第7章 婆婆与二媳3 朱颜气鼓鼓地快走到客厅,取走桌子上的手机。她猜想郝音一定看到了屏幕上的亲密图片。顿时又涨了气势,感觉自己轻松扳回一局~ “你逞什么能?小心装白莲花把自己感染了直接挂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挽回志文的心了?志文就会感激你了?再怎么着,你和志文也离婚了。现在志文是我老公,我怀着他们钟家的孙子~ 你看我也尽力了,我也很着急呀,我一个孕妇能做啥。对吧?120的电话都被我打爆了。看到手机上我跟志文的照片了吧?是不是很恩爱?我跟你说,他还帮我涂指甲油呢~” 朱颜一边细细端详新涂的指甲油,一边瞟着郝音的脸。 然而,郝音没接招,头都没有抬一下。朱颜感觉有点自讨没趣,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使不上劲。 “我跟你说清楚了,你救她是你的事,这是你自愿的,志文感激不感激你就一说。别自作多情,还把自己当他什么人。我跟你说,你这就是犯贱!” 说完,朱颜就扶着肚子,一肚子气地躲进自己屋里刷微信。 朱颜作为一个90后娇娇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自感绝对做不到像郝音这样对恶语相向的人有情有义。凭什么呀?对人好也得相互的吧?对她不吃年饭来救李小梅又是感动又是嫉妒。这让她更恨老公钟志文一心一意爱着这个女人了。 这种圣母心,她确实做不到啊! 郝音从上身、四肢、前身、后身,再慢慢往下。上身还好,还比较干净。下半身则泡在稀烂的排泄物里半天,连皮肤都是恶臭的味道。或者是死亡的味道。 隔着两层口罩,郝音都感觉要窒息了。 下半身擦洗完了一遍时,郝音已经累的满头大汗。 擦第二遍时,郝音感觉前李小梅的手动了一下。她摇了摇,却又没有反应。 这是郝音第一次看成年女性的隐私部位还隔着毛巾接触。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前婆婆的,不仅尴尬还有些怪怪的。但想到那些污物不仅会不舒服,还会得病。她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 就在帮婆婆细细轻柔擦洗关键部分时,她的胳膊被抓住了。 顿时特别尴尬!她不由得一愣,低下了头,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停下了手。 “郝,郝音。。。”是李小梅微弱的声音。 “嗯。弄疼了吗?”郝音收敛了下神色,淡淡地说,“再擦擦就好了。” “没,没有。我,我,我自己来。脏。。。”李小梅看看身边的一切还有郝音。她知道自己的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正是郝音在生死关头不计前嫌地救了她。她挣扎着并上腿,想抓住毛巾自己擦。 却毫使不上力,身子一软又滑了下去。然后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郝音随手抓了一把纸塞在李小梅的手里,示意她把痰吐在里面。加快了手上清洗的速度,并用干净的毛巾快速的擦干了身上的水分。 “别说话别乱动。现在抱你去被子那边,给你穿上衣服。喏,你把手搭我肩上,这里。” 郝音蹲下身子,把李小梅的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抱起她,踉踉跄跄地放在不远处的被子上。立即盖上,裹了裹,掖了掖。 李小梅的眼泪水哗的一下流了出来,感激地望着眼前忙碌的前儿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心都是肉长的。何曾见过哪个儿媳妇如此孝顺自己的婆婆,更别提自己对她曾经百般刁难、恶语相向了。叫人如何不感动! “郝音……你真的是,菩萨心肠啊。是我对不住你呀。”李小梅禁不住悔恨地拍打着自己的身体,鼻子上的氧气罩一下子被带脱落了。 郝音这会儿正在跟李小梅套裤子,眼疾手快地把氧气罩接住复回原位。 “让你别说话,别乱动!很危险的!你再这样不听,我就不管了。” 郝音看着李小梅老泪纵横的样子,压根没啥特别的感觉。很多事情,都是此一时彼一时。 “别哭了,会咳得更厉害。什么都不用想,那些事都过去了。你就躺这别动。手机我给你放这,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去买点药。” 李小梅止住了哭声,叹了一口又一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知道你心里还装着志文。不然也不会……” “没有的事。”郝音皱了下眉,懒得接话,懒得解释。 郝音的手机正好急促地响起来,是自己母亲的电话。 “喂,妈妈!我想你了!你好不好呀?奶奶好不好呀?”手机里清脆甜糯的童声融化了郝音的心,顿时笑意盈盈。 “妈妈也想你了。奶奶病了,妈妈什么都好好的。你要乖哦,要听话。奶奶就在边上,她醒了。你要跟奶奶说什么呀?” 郝音说着把手机放到李小梅的耳边。 “奶奶新年好~~~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豆豆的声音像天使一样欢欣雀跃。虽然就会这么两句,却恰恰是最好的! “好,好,好!奶奶也祝豆豆健健旺旺的!”李小梅有些喘,没有力气说出更多的话来。虽然她还想多说两句。眼里噙着泪水,脸上却满是幸福的笑容。 小孩子真是天真可爱,她的心暖暖的,满满的。这就是自出生后一直嫌弃是个女孩的小孙女。那个小苹果脸,笑起来两个圆圆小酒窝、露出两个小虎牙的小可爱。却一直不曾好好地疼爱过。 李小梅此时很虚弱,她默契地把手机递给了郝音。 “豆豆乖哦,早点睡觉!告诉外婆和爷爷,妈妈一切都挺好的!” “妈妈,舅舅刚刚说你是个大傻子。豆豆不高兴。” “那要不,你跟舅舅说,你才是个大傻子!” “好!”郝音听到话筒里女儿大声喊“舅舅你才是个大傻子”,然后一家子此起彼伏的哈哈欢笑声。心里觉得特别特别的安稳。 “姐,你要照顾好自己,别逞能,凡事量力而为啊。你千万别忘了自己有多重要。你要是感染了,我们怎么办?” “乌鸦嘴~都会好好的,放心吧。” 真是幸福极了!郝音带着笑容和宝贝女儿说了晚安,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家,这就是她全部的力量所在。她的豆豆,她独一无二的小宝贝;她的后盾,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跟女儿通完话,郝音心情很好,她带着笑容,轻快地处理好地上的脏水粪尿还有污染的衣物手套,拎上两大袋垃圾准备出门。 “躺那别动啊!我一会就回。我走啦!” 郝音故意把“我走了!”声音说得很大,瞟了一眼朱颜的房间,门关的紧紧的。自刚才示威和讽刺完,这女人就没有出来了。 等电梯的时候,郝音老觉得有点心慌,总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8章 有人爱着你1 郝音一边等电梯,一边看手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二十多个未接电话,有母亲的,有闺蜜唐宋和李澜的,有几个同事的,有好几个学生的,还有两个海外电话。这两海外电话的区号看起来,一个日不落帝国,一个袋鼠国。 这些人应该都是关心疫情和郝音安全,或者拜年的。被人记挂着真好,感觉心里暖暖的。 微信更夸张,未读信息更是五花八门,八百多条,既有各种群的,还有朋友发来的消息。看来,全世界都被这次疫情搞蒙了,各种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 大致瞄了一眼,讨论吃蝙蝠的事尤为热烈。武汉一下子描画成吃蝙蝠爱好者的圣地。群里各种蝙蝠宴图片刷屏,又怪异又可怕。听说这次疫情就是来自于海鲜市场,来自于吃野味,尤其是吃蝙蝠。 很多人一边吐槽,“吃蝙蝠的死全家。”一边好奇地问,“有没有在武汉哪个野味馆吃过蝙蝠。味道如何。” 总之闹翻了天。 微信里钟志文一直被置顶,离婚后也没改。此时,显示有两条未读信息。 “阿音,妈怎么样了?醒了吗?120到了吗?” “辛苦你了。一定保护好自己。” 眼看电梯就要到了,郝音简短地回了句,“已经醒了,戴上了氧气。120一会就到。我这会买点药。” 一个国际长途就在此时打了进来,郝音立即按下接听键。 “喂,是阿音吗?可把我急死了。打了你好多电话都没接通。你还好吗?你这会在哪里?是在黄冈老家还是武汉?我跟你说,这边都炸了”这劈哩叭啦蹦豆子一样说话,谁谁都敢diss的没别人,就闺蜜唐宋了。 “我在武汉啊,今年没回去,爸妈都来武汉过年了,一切都好。你呢?到了哪个国家了?欧洲之行咋样啊?”郝音走出电梯,呵了口气,感觉背心窝凉凉的,刚才忙了半天,没注意到衣服完全汗湿了。 “啊~切~”迎着门口吹进来的夜风,郝音打了个很有乐感的喷嚏。 却感到浑身如刺针芒。侧脸一看,撞上保安惊恐的目光,面面相觑。保安的嘴不自觉紧紧地抿起来,倒退了半步,不放心地把口罩上的鼻夹又捏了捏。 “你怎么了?感冒了,还是怎样了?你可得小心点。听专家说,这个病毒可能跟SARS差不多。你想想当年SARS那会多严重啊。 你说那些吃蝙蝠的是不是有病啊?火锅不香吗?烤串不香吗?非得吃那些长得像妖怪的东西。 跟你说,就窝在家里,哪里都别去。出门戴口罩,勤洗手。 豆豆呢?我要跟豆豆说话。这可是我干女儿。这边我看到啥,都想给豆豆买点。” 确实难以理解那些吃蝙蝠的。那么恶心可怕,怎么下得了嘴。但也有可能是其他的野味,野猪啊,野兔子什么的。 郝音脑子里想起几年前看的一部电影《传染病》。不就是这种冠状病毒,呼吸传播吗?剧的末尾揭示一场瘟疫的起因竟然只是猪吃了被蝙蝠污染过的果子,人又接触了被污染的猪。 想想那部电影里疫情爆发后的各种场景就不寒而栗。不知道在真实世界会不会发生。 这让人完全不敢去想。因为太可怕了! “嗯,我知道的。你也小心点,戴好口罩。还说我别到处跑,你这会在哪?一个人旅行,也就你有这胆子。现在又爆发了疫情,切切凡事都要注意安全。我替豆豆谢谢她的唐阿姨了。这病毒国内有了,国外也快了。毕竟是全球化的时代。哪个国家都没法独善其身。” “又来,大教授,这一说话就是经济,全球化,真真是学者范,让人高山仰止啊!不能说点轻松的么?大过年的!比如你想要点啥?口红要不要?香水要不要?跟你说,终于大手笔地把菁纯系列一网打进,全都买下!什么色号都有~” “就你嘴贫!我啥都不要。你都送了我多少管口红了。哪用得完~” “这叫真爱!知道吧?对于女人来说,口红就是衣裳,多少件都不嫌多的。知道吧?你就是爱自己太少,爱别人太多。既然你不要口红,那这次就香水吧。爱不爱我?” “不说了啊,我这边有个电话要接下。” “谁呀?你不会是重色轻友吧?还是有情况?跟你说,一个人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就像我这样,开心的很。结婚没意思!你可千万别刚脱离苦海,又跳入火坑。尤其是不能对那个什么钟志文,旧情复燃!那个陈世美,会遭报应的。喂,你先别挂,你的地址还是那个老地址吧?我一会在这边的药店给你搜罗点口罩寄回去。” “是,谨遵教诲,唐大小姐。我先挂了啊。亲,新年快乐!” 这唐宋特洒脱一人,明明长得花容月貌大美女,却真真切切26年母胎solo体。自称宁缺毋滥主义者,信奉“不自由,毋宁死”。活脱脱就一段子手,又自带音响和戏剧特效。只要一开口,就特喜庆。 和郝音的相遇还是一段不打不相识的佳话。自那以后,经常带着郝音和豆豆吃喝玩乐,时不时diss下郝音的三从四德,还有钟志文这个一天到晚在医院,家里做甩手掌柜、婆媳之间装透明的假老公。 郝音笑嘻嘻地挂了唐宋的电话,发觉嘴都不自觉都咧开到了腮帮子,一脸开心的笑容。 唐宋真是个神奇的人儿!不知道今后谁收了这个妖孽~ 郝音笑着,立即给学生冷雪柔拨过去。这是她的研究生,今年研二,这个夏天毕业。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很文静很腼腆,说话爱脸红的女孩子。 冷雪柔来自湖北一个比较偏远穷困的农村,在学习上非常勤奋刻苦,生活上比较孤傲不怎么交际。时常让人感觉有些人如其名。 这疫情一来。今年学生的毕业和就业问题怎么办?郝音不免替学生们很是担忧。 第9章 有人爱着你2 “郝老师,新年好。”电话对头,声音细细的,怯怯的。 “谢谢,你也好。雪柔,你回家了吗?一切都好吗?”郝音走到汽车门边上,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风吹过,浑身冷飕飕的。她立即钻进汽车,打上火,开了空调。 此时穿着李小梅的羽绒服有些滑稽,腰身太宽松,空荡荡的,不合身。刚刚在家忙上忙下的,毛衣和羽绒服上都是污渍。 她又不想去找小三朱颜,就在衣橱里找了件李小梅的旧毛衣和羽绒服先凑合着。 电话那头猝不及防地却是一片嘤嘤的哭声和断断续续的哭泣。 “雪柔,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有事慢慢说。别急。老师在听着呢。”郝音的左手无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言语里满是担心。 “对不起,老,老师。我回不去了。。。我一个人在宿舍,我好害怕。。。” “别怕哈,老师在。雪柔,你怎么没回去呀?你前两天不是说已经买好票了么?” 听到雪柔断断续续地说明情况,她倒放下心,淡定下来。还好并不是自己潜意识里最担心的情况。然而此时学生一个人滞留在学校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真的很对不起。我知道自己错了。老,老师。我,我在光谷那边实习。本想昨天下午回老家浠水的,哪知道上午十点就封城了。呜呜呜呜。。。老师,我回不去了。。。” 今天是除夕。本是家家团圆、其乐融融的日子。此时,却有很多人因为疫情,一下子被滞留在这座城市,无法与家人团聚。而雪柔本身就内向、敏感,一个人被困在宿舍,这下子恐怕会更加孤独和无助。 “嗯嗯,老师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过不能回家过年,肯定很害怕、很无助。” “呜呜呜,老师,我害怕。我好没用。整个宿舍楼好像就我一个人……老师……我……我厕所都不敢去……我真的好害怕,好没用……”老师这么一说,雪柔禁不住更委屈和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雪柔,别哭,你为什么害怕呢?”郝音柔声安慰道。 “老师,我……我怕鬼。” “不怕不怕啊。这世界上没有鬼的。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哦。假如真有鬼,那你的祖先们肯定会保佑你的,对不对?雪柔,你吃饭了吗?在学校能上网吗?” “老师,我老是觉得房间里有莫名其妙的声音,还有,还有灯在晃。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雪柔的声音里透着满满的惊恐和焦虑。 学校里一般都是各种鬼故事流传的地方。平日里,宿舍里同学没少讲这些,也都是互相吓唬吓唬,找点刺激和笑点罢了。 此时,却好像每一个故事都生动起来。一个小小的宿舍,却好像很多“人”。床底下,门后面,头顶上,镜子里,窗外面…… 脑子里生动的画面,让雪柔原本白净的脸变得更加的苍白。 “雪柔,别怕,老师在呢。你吃饭了吗?你给辅导员林老师打个电话或者微信说下情况好不好?我也马上跟林老师打个电话。别怕,你还有老师,有学校呢!对不对?老师这会有点急事要办,一会忙完了,来看你! 雪柔,你一定要坚强起来,知道吗?如果这世界真有神秘的力量,那我相信,只要有浩然正气和坚强的信念,就会无所畏惧,鬼神不欺!” “好,老师……我听您的。我真没用……”雪柔似乎被郝音声音里的温柔和坚定所感染,这给了她满满的温暖和力量。一时收了哭泣声,只是微微地抽泣。 “老师……”雪柔想说很多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一向都这样。 “怎么了?”雪柔的欲言又止,让郝音的心弦一紧。这孩子,不会有什么更要紧的事,不好意思开口说吧。 “您真好。谢谢您……”雪柔低下头,喃喃地说,苍白的皮肤浮上绯色。 “雪柔,我是你的老师啊。”郝音轻舒了口气,放下心来。这孩子!刚真是让人担心死了。 一股力量,在这寂静寒冷的夜里,注入冷雪柔的身体里。一股光明,似乎刺破了这无边的让人恐惧的黑暗。她知道,她有老师,她并不孤单。就连窗外那随风摇摆张牙舞爪的树枝,那投在窗帘上的暗影,都没有刚刚那么恐怖吓人了。 “老师,您去忙吧。我知道怎么做了。真的很感谢您!” “那好,祝你新年快乐~鼠年顺利毕业,找个好工作~” “好!祝老师也吉祥如意,新年快乐!老师别担心我了。您去忙吧。” “那好!我挂了啊。有事给我打电话。” “啊~~“郝音刚要挂电话,突然电话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就是细微的啜泣。 难不成真的有鬼?! 郝音才放下的心又猛地揪起来。还是宿舍里突然进了坏人? 这种假期里不明身份的变态或者坏人偷偷溜进女生宿舍楼的新闻还真的有过几次。 该不会是有人通过宿舍楼亮灯的情况判断雪柔一个人在宿舍楼,而意图不轨吧? 那可怎么办?真是太危险了! 第10章 有人爱着你3 郝音听到电话里尖叫和哭泣之后,啪嗒一声伴着洗脸盆撞倒一连串的声音。 “雪柔,你怎么了?没事吧?” “老师”雪柔的声音都在打颤,“有老鼠!好大一只老鼠!” “吓我一跳!别怕,老鼠不会主动攻击你的。你的宿舍是哪个?” “老师,博雅公寓三环这边这个,3栋502。啊~老师,老鼠跑到我床上去了~怎么办呀!” 这是老鼠吗?这是老鼠精吧?还往床上跑?郝音有些无语,无奈地用手指挠了挠眉毛。自己倒不怕老鼠这东西,但雪柔看来是极怕的。这大年夜整的。 郝音手指无意地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出来接电话耽搁了半天,这还在楼下没出门。前婆婆李小梅那人命关天也不知道怎样了。得抓紧时间回去。这学生一个女生也不能不管啊。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有了! “雪柔,你先镇定一下,不要慌。穿好衣服,收拾一下,准备下楼。等我电话。一会我让弟弟郝乐去接你到我家。回头联系。老师这会要开车了。手机就开着。你别担心。我陪着你哈。” “好的,老师。。。谢谢您。。。我。。。”雪柔躲在角落里,满眼泪水。她不是矫情,而是有过心理创伤。小时候被小伙伴搞恶作剧的小老鼠给咬伤过。 “别怕。老师在陪着你。” 郝音给弟弟郝乐发了个微信消息,简要地说了雪柔的事情,就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打开车载音乐,挑了首《咖喱咖喱》,调低音量。欢快的节奏顿时弥漫了整个车厢,一扫之前的阴霾。 这个社区靠近市中心,周围药店很多,也很近,隔着一两百米就有一家。 郝音把车停好,点开微信看到弟弟的答复,“好的,姐。我知道了,放心吧!” 郝音快速回了句,“谢谢,记得戴好口罩!” “得令!出发了。” 郝音的笑容再次浮上脸庞,心下安定,有了弟弟开车去接,一切都可以放心。就是这样默契! 多亏爸爸妈妈完全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从小对姐弟俩都关爱有加,很少偏心。多数情况下都注重以理服人、以德服人。对姐姐教育要学习坚强大气,对弟弟教育要学习谦和细心。所以姐弟俩一直关系特别好,特别亲。 “雪柔,你好点了吗?郝乐他已经出发了。大概20分钟左右到。一会注意接电话。” “嗯,好多了,真的谢谢老师。您先忙。”雪柔擦干净泪水,眼睛都有点肿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老师真的对自己太好了!想到要去老师家做客,雪柔赶紧倒了热水,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简单地抹了点润肤霜。但镜子绝对是不敢照一下的,生怕见到什么不该见到的东西。 该带点什么礼物呢。听说老师家有个小家伙,就带上昨天公司发的几盒大白兔奶糖吧! 郝音接连跑了几个药店,店员都回复说口罩全部都脱销了。马路对面这会儿还有一家药店开着门,她决定再去试试,实在没有也没办法。包里还有十几个,还可以勉强撑几天。 过马路时,正好绿灯。一个清洁工老奶奶正缓缓地拖着垃圾箱过马路。她年纪应该有点大了,弓着背,步履蹒跚,脚步缓慢。眼看绿灯只剩十多秒,才走到一半。 郝音快步跑上前,托着垃圾箱的侧面,借着角度帮老奶奶使劲。 老奶奶感到垃圾箱突然一轻,疑惑地努力挺直背,越过垃圾箱,看到了一个穿着藏青色大棉袄围着个大红围巾戴着个白口罩的女人。看样子好像不算年轻,像结过婚的嫂子。村子里一般叫这种叫大姐,说是喊嫂子喊老了。 奶奶尽量挺直了背,背依然是驼着的,大概是年轻的时候重活干多了,已经永久性弯曲。耳边花白的头发丝在夜风里吹散了。 “大姐,你真是好人啊。不用的,我习惯了,拖得动。慢慢拖就行了。这会没什么车,不碍事。这垃圾桶,脏。不要弄脏了你的手和衣裳。” “没事,就搭把手。”郝音笑吟吟地说,高高扬起了一只手。 “你看,我还带了手套!” 两个人齐心协力,很顺利地把垃圾箱拖到了马路牙子边上。 “大姐,真是谢谢你了。”老奶奶不好意思地望着郝音笑,满脸的憨厚朴实。天有些冷,老奶奶的脸都冻的发红。 “没事。我走了。”郝音笑嘻嘻地要走,一眼瞅见垃圾箱里满是废弃口罩。再看看老奶奶,任何防护都没有。不免有些担心。 “阿姨,这个给您。现在病毒挺严重的。您戴着这个,安全些。”郝音低下头从包里数了五个口罩递给老奶奶。 “不用,不用。这个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们粗人,命贱,用不上这个。我这把年纪了,没事~” 老奶妈急着摆了摆乌黑的手,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到了一道道的伤口和冻疮。 “拿着!阿姨,新年快乐!祝您新年吉祥,平安如意!我走啦~”郝乐把口罩塞进清洁工奶奶的怀里,笑着往前跑走了。 大姐,哈哈哈!第一次被一个老奶奶叫大姐。郝音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绑起来的头发。有些明白了为何刚刚老奶奶一口一个大姐的叫。因为实在哪哪哪都特别的老气,哪哪哪都特别老太太。 “这大姐真是好人啊。好人有好报,一生都平平安安的。”老奶奶望着郝音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 她望着五个白花花的口罩,双手颤巍巍的。虽然不懂什么KN95,但一看这东西就是白天满大街时髦小姑娘戴的那种高级货。再看看自己脏乎乎的黑手,生怕弄脏了这些宝贝。一会带给儿子,他一定很开心。这会儿他外卖送餐也该送完了最后一单,快回来了吧。娘俩早上说好了一会收工回家,炒两个菜吃年饭。老奶奶心里美滋滋的。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着,慢慢地撩开自己的棉袄,轻轻地放进里面夹克的口袋里。藏好了,又不放心地按了按。心里面特高兴! 望着两排细细高高的路灯,空旷无人的路口,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大楼,毫无果皮纸屑的干净水泥地面。虽然不像老家看得到满天的星子,但夜色里的武汉,仿佛未出阁的姑娘,真是又好看又水灵。 老奶奶把双手笼在袖笼里,热乎乎,美滋滋的。心被刚刚那位大姐给捂得暖暖的,身子这会也感觉暖了起来。 感觉这大城市也不赖嘛!要知道这可是第一次离开老伴和闺女,和儿子在武汉过年。 这就是大城市啊!老头子,你也应该有朝一日来看一看。 第11章 都是小人物1(一更) 踏进药店门,小小的门面里已经排了六七人的长队。三个店员在柜台里忙忙碌碌的。 这七个人基本都在埋头聚精会神地玩手机,戴口罩的却只有两个人。排在队伍最后的应该是对小情侣,还是传说中的最萌身高差。男孩子高高大大的,女孩子娇小玲珑,大概就到男孩子的胸口。两人都没有戴口罩,亲密地偎依着,偶尔眉目传情,偶尔窃窃私语。 看到这么多人,郝音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排在队伍后面。这么多人,有点担心排到自己就没了。 此时的口罩,就是救命的紧缺物资,多少钱,大家都舍得买。 男孩子在女孩子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女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还伸出手娇媚地掐男孩子的腰。男孩子却不反抗,相反把女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两人嬉闹着,很是浓情蜜意。满是热恋小儿女姿态。 等着排队,正好可以看看微信。 短信里,郝乐说他已经联系上了冷雪柔,还有十分钟就到。还问郝音怎么安排雪柔,万一冷雪柔也被感染了怎么办。他的想法是接到冷雪柔以后直接去那套准备用来结婚的新房。出门前郝音和他偷偷商量,就是用这套房做自我隔离。这下倒好,三个人正好作伴。 那套房和郝音前夫恰好一个小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钟志文故意的,不仅如此,两栋楼竟然面对面。不拉窗帘,肉眼可以看到对方家里。站在阳台上两边可以靠喊话聊天。当然,如果想的话。 这倒也是个办法。 “不是说爱我么?敢不敢亲我一下?你敢亲我,我就信!” “有什么不敢的。要死也要跟你死一块!” 郝音正在看弟弟的短信,还没来得及回复。脑子在飞快地思考各种备选方案,权衡利弊。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眼睛。 女孩子此时双手撑着男孩子的腰,离开二十来公分,不再依偎在怀中,仰头认真地看着男孩子。瀑布般乌亮柔顺地长发垂下来,在颈窝那里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温柔又俏丽。鼻子微翘,一双眼睛分外明亮,睫毛扑闪扑闪,睫毛膏涂的唯美而精致。 男孩子猛地把女孩子拉近,紧贴着自己,低下头去,弯下腰,对着女孩子桃红色的嘴唇,深深吻了上去。 男孩子帅,女孩子靓,对话又是生啊死,情啊爱的,一幕非冠肺炎疫情面前不畏生死、倾心相许的剧情。简直就是一部偶像言情剧拍摄现场,还是网最流行的霸道总裁配娇小萌娃那种。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空气里都是粉红色泡泡。 作为群演,郝音却感到脸刷的一下红了,红的有些莫名其妙。大概是离男女主角太近,周围人目光太灼热吧。 “咳咳咳”这对情侣前面胖胖的中年大叔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这份腻人的甜蜜。这咳嗽来得猛烈,应该不是提醒后面在热吻的年轻人。 中年大叔捂着嘴巴,似乎手里沾染了痰,有些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真恶心!得了病也不自觉呆在家里,出来也不戴口罩。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女孩子一瞬间被咳嗽声从甜蜜的亲吻中拉醒过来。眉头紧皱,满是嫌弃和厌恶地往边上退。 “你这种女人才没有公德心。这么多人看着还亲来亲去的,不要脸!搞烦了我对着你脸咳!咳。。。咳咳。。。”中年大叔挑衅地斜眼看着眼前这对衣着光鲜、俊男靓女,摊开了右手,一坨黄绿色的痰糊满了手心。 “你,你,你敢!”高高大大的男孩子显然没碰到过这种市井场面和这样蛮不讲理的人。他把女孩子拉到身后,身板一挺,刚在前面。 “敢威胁老子?老子有口罩戴不晓得戴?你的命就是命?老子的命就不是命?我去你妈的!”中年男子似乎将某些压抑了很久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此时怒目圆睁,脸上肌肉紧绷,身体攻击性和危险性呼之欲出。 “不是喜欢秀恩爱吗?你给老子秀啊!咳咳咳……”中年男子咳得更厉害了。一时间边上的人,都离得远远。疫情当前,谁也不敢趟这趟浑水。 “走,走,走吧。。。”女孩子显然意识到了危险,不像刚才那般傲娇,她紧张地扯了扯男朋友的手臂。眼前这人看起来似乎病的很重,也许就是非冠肺炎,也许真是不要命的那种人。 “口罩不买了?” “不买了吧。这人神经病。”女孩子满眼惊恐和厌恶,扯着男朋友的手臂就要走。 男朋友却没有动。他有些不甘心。眼看着就要排到自己了。周围五六个药店都跑遍了,就这还有得卖。如果现在不买,明天肯定更买不着了。可他又很害怕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感染者,因为此时此刻,完全没有任何防护。 原本两人走就走了,就算了。而这句“神经病”无疑是火上浇油。 “敢骂老子神经病?你们整天高高在上的,素质也就跟老子差不多。我X你妈的!你以为老子想得病啊?今天大年三十,老子替你们父母教你们怎么学做人!” “你敢!”男孩子先是硬气地随嘴刚了句,想在女朋友面前表现下英雄气概。却接下来又下意识的认怂,“你,你,你,别乱来啊!” 第12章 都是小人物2(二更) 眼看着一脸病态的中年男子伸出沾满痰和粘液的脏手,就要往年轻男孩子身上抹去。边上所有的人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窜到背心窝,包括店里的店员都停下手中的活,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张餐巾纸正好递到他的手中。他抬起头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漆黑而纯净。 “擦擦吧。”郝音笑着说。“疫情当前,大家都心情不好。生死之外其实都是小事。” 中年男子也猛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差一点点就闯了大祸,做了恶事。眼前的这张纸巾,正好给了台阶可以下。他满怀感激地接过来,认真地擦掉手上的污物。自己看着都感觉恶心,不免有些心虚。脸不由得腾地一下有点热。 郝音跟着又递上一张纸巾。 ”谢谢!谢谢!”中年男子满脸讪笑,点头哈腰地接过来。 看着擦的差不多了。郝音把一整包递了过去,眼神示意他可以收下后面再接着用。 “你们几个还买不买口罩了?没剩几包了。要买抓紧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吃年夜饭呢。”店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店员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这种情况,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打起来。这大年三十的,又闹心又不吉利。 “买!买!买!买!”中年男子立即应声,转过身去,发现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轮到了自己。哎呦!差点因为自己的冲动坏了大事。老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还有多少我全要了!”他右手啪地一下在柜台玻璃上一拍。柜台里的三个人明显地都身子抖了一下,惊恐地望着被拍过的台面。那只手就刚才满满的全是浓痰呀! 中年男子马上意识到动作的不合适,讪讪地收回了手,侧下身,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刚刚手拍过的地方,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怎么这样!” “全都要了,我们怎么办?” “一看就是没素质!你看他刚才。” “人家要是有钱买,药店总是做生意的。总不会不卖吧?!” “那对小年轻也没什么素质。大街上亲来亲去的,也好意思。要亲回家亲去。我是看不惯!” “现在年轻人都这样,这都不算什么。听说好多见面就上床,一言不合就分手。不像个样!” “哎呀,都跑遍了,还买不到。怎么办啦?早知道之前多买点就好了。都怪我。哎呀!” “走,走,走,再过条街,还有一家药店还开着。我们去看看。” 男子的这句话,人群一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说走的人,也没真走,都在观望。刚刚那会剑拔弩张的啥都不敢吭声,就怕惹事上身,此时缓和下来却禁不住和身边的人议论一番。连带着那对小情侣也被议论了。两个年轻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郝音倒是比较淡定,自己目前排第三位。即使卖光了就算了,包里还有七八个KN95高防护级别的口罩可以顶一顶,无非就是省着点用。刚刚弟弟对于学生冷雪柔安排的提议,她这会也有了主意。 生死之外都是小事。其他的顾虑都先放一放吧。 “郝乐,你的提议可行。就把雪柔接到那边吧。但你得跟爸妈交代清楚,免得他们担心。姐谢谢你了,算姐欠你的。本来是你的婚房,现在不应该住的。”郝音手指翻飞,她双手打字的速度超快,很快打好发了出去。 郝乐没有马上回复,大概在开车。 郝音想了想,又跟系里的辅导员林老师去了条短信,说明了有关情况。同时在自己带的学生群里,发了条信息,除了新春祝福寄予希望以外,还询问各位同学的位置、身体状况和家人情况,并要求每个学生看到信息都尽快回复。 明明两三分钟就安排好了一切,郝音却感觉到一阵倦意。 “不行。我们这里一共两种口罩,每种限购20个。国产的医用口罩一块钱一个,一包十个一卖。还有一种进口的二十块一个,五个一卖。但是国产口罩只有三十个了。进口的也不多,还有两百多个。” “那,我就要二十个普通的,五个,不,十个进口的。一共多少钱?”中年大叔急切地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钱包里一沓钱,他抽出来两张毛爷爷。 “够不够?” “我看你咳的还蛮严重的,得赶紧吃药。传染给家里人就不好了。痰是黄绿色,最好是消炎,咳嗽和抗病毒一起吃。” “好!好!好!都听医生的。”他一听家人恐怕要被传染,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必须得治。 “二十个普通口罩,二十块;十个进口口罩,两百快。加上两盒联邦的阿莫西林四十四块,两盒莲花清瘟三十块,两盒奥司他韦一百零二。一共三百九十六。现金还是医保卡?” 男店员麻利地报出价格明细,另外一个年轻女店员正在理出口罩,装在塑料口袋里。 中年大叔听到还可以用医保卡一愣,心理很难受,他自然没有本地医保卡。 “现金。医保卡忘了没带。” 他大大咧咧地又抽出两张毛爷爷,拍在玻璃柜台上。虽然动作很豪气,但表情和压低的声音,都透着十分的肉痛。两只手习惯性地握在一起,把每一个关节都弄得咯嘣咯嘣地响。对!就是黑帮里小混混开打前的那种准备动作。 这还真是他在建筑工地上搬砖的钱。每一分都是他压弯了腰的血汗钱! 女店员虽然全身都装备齐全,还都是高级货,但拿中年大叔递过来的钱,手依然微微发颤,眼神里满是鄙夷和嫌弃。随后这大叔一副要打架走人的姿势,又让她立刻战战兢兢,眼神也开始变得游移。飞速地从收银机里拿出四张一块,眼皮低垂,双手递给这位大哥,连语气都毕恭毕敬。 “找您四块。您拿好。” 这位爷惹不起,惹不起。 “那我要十个普通的,二十个进口的。一共四百一十块。现金支付,支付宝扫码!”年轻男孩子声音清脆悦耳,透着满满的喜悦。举起手机对着柜台前的扫款码扫了扫,三下两下就支付好了。 人群里又是一阵骚动。这就意味着仅有的便宜货已经全卖完了。而进口货的价格对于普通人来说真的太贵了,用一次二十块就废了。 “二十块真是太贵了。” “那有什么办法。总要买几个备着吧。” “口罩贵,比看病住院便宜啊。该花的钱得花。” “不行的话,再去别的店转转吧。” “出来的时候真该多带点钱。哪晓得一个口罩现在这么贵,真是吓死人啦。” “不买算了。都说生死有命。一个口罩怕也是冒得几大用。戴跟不戴怕也冒得几大区别。” “那还是要戴。电视上面都说了,靠吐沫传播。病毒厉害的很!不过可以不拜年,呆在家里不出去,就不花这个冤枉钱了。” “年还是要拜的啊。亲戚朋友过年不走动哪能行?平时一年到头不见,忙得很,都不在家里。爸妈你能不去看下?结婚的喜酒礼都赶了,你能不去喝酒?你不去,别个觉得你看不起他。再严重,该要去的还是要去!” 大家议论纷纷,这次真有几个人数了数,晓得自己怕是买不到,快速地跑走了,但还是有十多个,差不多就是口罩刚刚卖完的人数。 “支付宝到账四百一十元。”店里电子声音响起。 “好了!搞定。”男孩子开心地喊出声,低下头发现怀里的女朋友好像一点都不开心。 “Honey,你还在生气呀?乖啊,别生气了。今天可是我们特别的日子。” 刚刚发怒的中年男子这会喜气洋洋,心情大好。能买到仅剩口罩令他倍感幸运。还好刚刚没有冲动,做出令人后悔的事。 走到郝音身边时,他朝郝音投去善意而感激的目光。 “谢谢你!” 两人视线相交,对面的女子再次向他淡淡微笑。那笑容仿佛能让万物静好。 “大兄弟,你能不能行行好,让十个普通口罩给我。我一个给两块钱,行不行?” 郝音身边挤过来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轻人。 第13章 都是小人物3(三更) “我是这片儿的辅警。这几天都要上班。实在买不到口罩了。大兄弟,你能不能行行好?” 说话的人,脸色黝黑,嘴唇干裂都起了一层皱巴巴的碎皮。穿着有些褪色的制服,浑身灰扑扑的。 “你们单位不发吗?还要自己买?”中年男子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对方,一边给自己小心地戴上口罩。 “大兄弟,国家的口罩都紧着医院用呢。医生比我们危险多了。”辅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习惯性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算了,大兄弟。口罩都缺。冒的事(没关系)。我再到别处看看去,碰碰运气。” 说着,辅警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兄弟,等等。给你十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抓住辅警的胳膊,又很快不自然地松开。 “算了,算了。”辅警转过身,面露惊讶,有点苦涩地说,“其实不是没发,是我没有。唉!” “拿着吧!”中年男人抓起另一包没有拆的口罩,塞进辅警的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钱都没要,哼着歌大步流星地走出药店。 这一刻,他不再刚才那个粗鲁,充满了愤怒、仇视社会的人,而是一个堂堂正正有爱心有责任感的汉子。这个洗刷形象的行动,让他喉咙似乎也没那么痒了,浑身舒爽,连走路似乎都挺直了腰板,带着风。 一下子人群很安静。 不少人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胖胖的却也豪情万丈的背影,目送他离开。 如此短时间内判若两人,让每个人都觉得这一切都太有戏剧性。 他沿着路沿子走,下意识地避开路人。走到不远处喉咙里还是发痒,有痰想咳。他侧过身去,轻轻地摘下口罩,掏出口袋里的纸巾,小心翼翼地吐在纸巾里,再包起来,扔进附近的垃圾箱,再又赶紧拉上口罩。 手里的纸巾袋上有着可爱的卡通图案,香香的,软软的。就如同刚才那个戴着大红围巾,粉黛未施却有着温柔眉眼的女子。 这突然让他想起来小时候背过的一篇课文。 这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大概就是她这种人吧! 他扭头看了看几米外的那个药店,依然一条长龙,还有人似乎在望向他。 远处是刚刚跟自己吵过架的小情侣,他们朝另外一个方向。一高一低,男孩子亲密地拉着女孩子的手,两个人一直有说有笑的。女孩子的长发随着走动而起伏,很是好看。这一对似乎也没有那么扎眼。谁又不曾年轻过,热恋过,为爱疯疯傻傻过呢。 他的心暖暖的,转身快步向家走去。那围巾的红色在他的心里飘啊飘啊,似乎成了一面旗帜。他想,以后一定要把女儿培养好,也长成刚刚女子那样。 郝音如愿以偿买到了二十个KN95的口罩,又买了四支电子体温计,六瓶维生素。两瓶孕妇维生素给朱颜,剩下一人一瓶。跟药店的男店员沟通了婆婆的情况后,又买了5袋板蓝根,10盒莲花清瘟,5盒双黄连,5盒抗病毒口服液,4盒午时茶,4盒阿莫西林,2盒布洛芬。 给不给小三朱颜买维生素,郝音也是纠结了的。其实完全没有对她这样好的理由。小三就是小三,那个破坏了自己家庭,让豆豆没有完整父爱的人。但最终想了想还是买了。也许一条理由就够了,孩子是无辜的吧。当然,这样志文在医院也能少担点心。 总之,郝音把自己能想到平时治感冒的药,还有男店员建议的药都买齐了,满满一大包。她习惯性的喜欢囤东西,最好什么都比够用再多一点,以防止意外情况发生。 买到药的感觉真好,让郝音走起路来都摇曳生姿,带着节奏感。郝音看了下手机,没有朱颜打过来的电话,难道是120还没有来? “喂,朱颜吗?阿姨她怎么样了?”郝音此时心情特别好,语气里也透着轻松和快乐。 “哟,你还知道打电话呀?我还以为你溜了呢。这阿姨叫的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你有好处!” “120来了吗?情况怎么样?都还好吧?”这女人总是让人很扫兴。郝音脸上笑容一时收了收,却也不以为然。 “还能怎么样?你不是让我在自己房间里待着吗?我就呆着呀。我哪知道她李小梅怎么样。我就想不通你。你对她这么好干嘛?你真不怕传染吗?她对你以前那样,你干嘛一点都不恨!” “朱颜,你说的很对。我压根没义务,但你确实有义务!建议你赶紧去看看。婆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可脱不了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是孩子重要,还是她一个老太婆重要?再说,又不是我让她得的,我一个孕妇也就这样了。你这么好心,你还不赶快回来伺候着?你不是喜欢装白莲花吗?回来继续装啊!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朱颜不等郝音回答,就挂了电话,恨恨地把手机扔一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跟郝音讲话,就变成了电视里常见的毒舌女二号,自己最讨厌的那种反面角色。 明明就是妥妥的白富美,受过良好教育,温柔、漂亮又懂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主,怎么楞是整成恶毒、自私、刻薄的女配。这绝对是被郝音这种高段位白莲花给逼的!这种女人表面上善良懂事,又委曲求全,暗地里到处都是充满了心机的陷阱和伪装。 “不行,一定得找个法子揭穿郝音的真面目!她朱颜真就不信这个邪了~一定会有那一天!” 郝音收起电话,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还好心地给她买了两瓶孕妇维生素以增强抵抗力。这恐怕又是自讨没趣、自作多情了! 而且这小三的脑回路,跟正常人还真不一样。真真是思路清奇,处处都是被害妄想倾向,明明她插足婚姻,破坏别人的家庭,自己才是受害者。难道如此刻薄、刁钻的小姑娘,就是钟志文的审美偏好?或者生活太单调,找找虐,比较有存在感?还是如唐宋所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 “大姐!你看,就是刚才那大姐。要不让她帮着想想办法。她一定有办法的。” 第14章 都是小人物4(一更) 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大姐”打断了郝音的胡思乱想。 郝音停下身子,原来是之前见过的那位清洁工奶奶。边上树影里还站着一位年轻人,戴着安全帽,穿着美团外卖那鲜黄色的工作服,面容看不分清。右手一直在摸着后脑勺,脚下也在毫无规律地来回移动着。 一看就是个有些紧张、憨厚的小伙子。 “大姐。我们遇到了个难事。您看能不能帮帮忙啊?”奶奶侧过头,望向着郝音的眼睛,浑浊里带着希望。 “阿姨,您遇到啥事了?” “那个”,奶奶支吾了一声,转向小伙子那边,扯了扯他的手。“你快说呀!” “我们,我们。。。妈,她一个姑娘家也帮不上忙吧。”小伙子眼睛快速地眨动着,又不自觉地摸了几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不说怎么知道!哎呀,你这孩子!”奶奶一跺脚,知道这孩子老毛病又犯了,八竿子打不出来一个屁,见到女人就变哑巴。 “大姐,我们找不到家门的钥匙了。也不知道是落在家里了,还是丢了。您看这三十夜,都十点多了,上哪找人开锁去。你,你说咋办啦!唉!”老奶奶禁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冷的天,一会上哪睡去?他们娘俩从早上喝了碗稀饭吃了个馒头,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吃口热乎饭,更别提什么年夜饭了。 这大城市,难啊!啥事都难啊。哪像往年在村里过年,这会儿该和老头子、女儿一家吃着瓜子,看着春晚,等着一会到点放鞭炮。多热闹!就算没注意被锁外面,翻个墙就行。再不地,跟隔壁邻居借个工具,就可以把门弄开。这都叫什么事啊!早不丢,晚不丢,今天丢,愁死人了! “要不我再帮您找找看?这会恐怕不好找开锁的。您那边暗,我们站到路灯底下吧,这边光亮。” “好,好,好!快,快帮大姐拿拿东西。我眼睛也不好。怕不是漏了。强子,你还记得早上是你拿的钥匙,还是我拿的吗?”老奶奶招呼着儿子,心里升腾起希望。 “我记得我没拿啊。”这个叫强子的小伙,沉默地拿过郝音手里的口袋。他心里大概是明白了,妈妈年纪大了,八成忘在家里了。 老奶奶颤颤地把口袋里的东西一件件地翻出来。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到的。有写了几页的小本子,掉了亮片的发夹,用了小半截的铅笔,兔子形状的新橡皮,小半管欧舒丹的护手霜,过了期的小饼干。 “妈,你把这些都拿出来干啥。让人家笑话。钥匙八成掉在家里了。不是才找过了三遍嘛。让人家回家吧。”强子看见母亲皴裂黝黑的手,心里有些难过,又感觉在城里人这里显摆捡来的玩意儿有些丢脸。这跟前的女子一定很嫌弃吧。 老奶奶却不以为然,笑呵呵地说,“傻娃子,再找一遍又不费事,说不定就找到了。你个男娃,自然没那么细心。” 她一点不觉得有啥,看着全是好东西,又没坏,好多还很精致,有的还带着洋文呢。这些全是宝贝,而她就是有着一堆宝藏的大财主,笑吟吟地一一展示给郝音看。 “你看,这都是我今天捡的。这个发夹,我给家里妞妞捡的,她最喜欢好看了。别她头上肯定好看。你看看东西都好好的,城里人咋就舍得扔了呢?你看,这儿,还有个针线盒,大大小小的针呢,还有各种颜色的线。早上捡的时候,有针掉出来,还扎了一下。你说是不是很好?” “是啊,很好的。都是宝贝呢!” 郝音很郑重地点点头,看看手里捧着的各种小物件,看看奶奶那宛若百宝箱的衣服口袋,再看看奶奶脸上那满足而快乐的笑容,手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感到一阵苦涩,又有一种特别的感动。 “这个是不是?” 郝音眼尖,一下子瞧见奶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一团卫生纸。里面好像露出钥匙圈样的东西。 第15章 都是小人物5(二更) “我看看,我看看。”老奶奶激动地打开了团成一团的卫生纸。 这是一个有好几个小铃铛,还有一只机器猫的小钥匙串,上面有两把钥匙,一把铜的,一把银色的。 “是这个吗?” “不是。这是我下午捡了,觉得怪好看的。想带回去把家里钥匙穿上面。我的钥匙也是一个圈,但上面只有一把钥匙,不是这种的。大妹子,你回去吧。马上也要转点了,该要放鞭炮了。”老奶奶捏着钥匙扣,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路灯底下,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不是什么大姐,而是个水灵灵的姑娘。 “大妹子,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吧。耽搁了这么久,家里人该等急了。”老奶奶抹了抹眼泪,好像什么东西吹进眼睛里去了,又好像是什么东西吹进心里去了。 “唉,看来是找不着了。你快回去吧!啊?别冻着。你看你这么瘦。”老奶奶喃喃地说。 这漫漫的长夜,她和儿子又去哪里,哪里又是她们的家呢。 强子平时就比较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虽然不知道到底如何过接下来的年,但是依然特别感激眼前的这个姑娘,如此善待他年迈的母亲。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妈,我车后箱子里有块披萨,我们吃了吧。”他局促地转过身,小心把郝音装药的口袋放在电动车的脚踏板处。 “对,对,对,大妹子,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块那个什么披萨。听强子说,香喷喷的,特好吃呢。强子,你赶紧给大妹子拿几块。”老奶奶眼睛感觉有点花,有点重影。大概是刚刚找东西太费眼睛了。全然忘了从早上五点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谢谢!我吃过了,你们吃哈。那个,你们一会怎么办。找不到钥匙的话。这边有亲戚朋友吗?”郝音年夜饭几乎没怎么吃,忙了一大晚上也饿了。 但她其实也有点儿嫌弃这种看起来脏兮兮,手上沾满细菌的恶心感。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物件还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没洗手就吃东西的感觉,真的让人没有胃口,下不了嘴。 “拿着!拿着!跟我们客气啥。干净的,强子戴着一次性的手套呢。放心吧!”老奶奶似乎看出来郝音的迟疑,笑呵呵地说。语气里满满的关心和宠溺。 “吃,吃,吃!趁热吃!把脏了的手套脱了吧,强子这有新的一次性手套。你看你,脸上瘦的,都没什么肉。不会是什么减肥吧?我跟你说,减肥可要不得。把身体都搞坏了。”老奶奶一脸的慈爱,示意郝音把手套脱了给她拿着。那看着郝音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亲闺女。 “嗯,嗯,嗯。好!那我就不客气了。”郝音犹豫了一下,还是脱掉手套递给奶奶,笑着接过强子递过来的盒子,从里面拿了一只手套戴好,再拿起一块最小的披萨。 她拨下口罩,略显浮夸地咬了一口,连连称赞,“嗯,真好吃,真好吃。你们快吃,还是热的呢!” “你咋只戴一只,傻闺女。这只也戴上。”奶奶的语气很严肃。 “不用,不用。你看,我一个手就可以的!真是太好吃了。你们也吃啊!” 强子的眼睛忽然有点湿润,他竟然被眼前这个女子这个小小的动作所打动。他知道,郝音并不想吃,盛情难却之下故意特别夸张地表演给母亲看,让她高兴高兴,这个样子真像亲姐。 “你们也吃啊!”郝音又咬了一口披萨,真的很不错,必胜客熟悉的味道。只是,啥?海鲜口味的?完蛋了! “妈,你吃!”强子小心地给母亲套上一只一次性手套,递给母亲最大又有虾仁的一块。 “强子,嗯,好好吃,你也吃!”奶奶点点头,在披萨上轻轻咬了一小口。 这是第一次吃这种叫披萨的东西,有点像铺了菜的烙饼。里面有虾仁还有一种奇怪的似乎又很好吃的味道。 她高兴地望着儿子,很是欣慰。这个披萨,回来之前压根没说。纯粹是个意外惊喜。这下正好可以大家一起吃。啥时候强子能娶上媳妇,早点抱上孙子就好了! “大妹子,你这红围巾真好看。喜庆着呢。我闺女也爱围这颜色。她老戴着我给她织的那条,好几年了,都掉色,不鲜艳了。赶明儿不忙了,再给她织条你这样的。就是眼睛不行了,有点看不清了。” “是吗?您闺女真幸福。您手一定特别巧。我这围巾,也是我妈给织的。” “可不是嘛!年轻时候,我可是大队里的一把好手呢。” “一看就是!” “我闺女八零年属猴的。你哪年的呀?” “差不多,差不多!”郝音笑呵呵,看了看手机,又有好几条微信,差不多该回去了。他们俩咋办呢?如果能帮着找到他们在这里的亲戚朋友借住下就好了。或者能找到个有爱心的开锁师傅就更好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三个人一起蹲在人行道边上,乐呵呵地吃着披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都没有提钥匙的事。 这一刻,岁月静好,幸福满溢。 时间仿佛都停止了。这一刻与什么都无关。只有分享着美味食物的小幸福。 第16章 何处是我家1(一更) “咦,大妹子,你脸咋突然这么红呢?” 老奶奶一边吃着披萨,一边慈爱地盯着郝音看。这左看右看就是喜欢。真是想自己闺女了啊。 看着,看着就发现郝音的脸色有些不对,好像还起了好多疙瘩点。 “呃。没事。我再去下药店啊。怕一会儿关门了。” 这是过敏了。郝音对海鲜有些过敏,但也不总是过敏。免疫力低的时候就常常有,健康时就没有。 还好药店还没关。只是人群已经散去,三位店员正在各忙各地,清理东西。 “过年好啊!”郝音笑着说。 “过年好。我们已经关门了。”男店员停下手中翻动的账目,抬起头,客气地回了句。 “那个,能不能给我两盒息斯敏啊?我现在过敏的有些严重。”郝音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又把口罩摘下一个耳朵。肉眼可见的,一片通红和鼓胀,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疹子。 “对不起,我们的电脑已经关机了。”蹲在地上正在整理药盒的女店员抬起头说。 “算了,算了。晓燕,你再重启下电脑吧。也不急这会了。”男店员看了眼郝音脖子上的疹子,摆了摆手。 “好的,店长。你好像就是帮忙劝架的那个吧?”原来蹲着的女孩叫晓燕。她摁了一下边上的电脑开关,站起来笑着说。 “是哦!就是她。”另外一个整理货架的女店员转过身,瞅了眼郝音。“刚才要不是她,两队人怕是要打起来了。那男的也真是怪恶心的。想在想想,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嗯,确实,我那会也吓了一跳。真不敢想象真抹到那男孩子身上会怎样。那女孩子也真是的,得理不饶人,说话太刻薄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吧?看后来架势,再吵下去,一定会打起来。男生帅倒是帅,打架肯定打不过。”晓燕一边登入系统,一边聊着天。系统这会有点慢啊。 “息斯敏你要不多买几盒。如果经常过敏的话,可以备着。我们明天不一定开门。现在疫情越来越严重了。” “诶,对了。你要不要再买点口罩。我们这边剩了五十多个,还能再卖你二十个。”男医生若有所思地说道。 “两盒息斯敏差不多了。医用手套还有吗?对了,我还想买一盒蛇油冻疮膏。你们知不知道喝点什么,可以预防预防这个肺炎的。” “医用手套还有。你要买几双?” “十双吧。”郝音随口答道。 “你怎么买这么多。刚刚看你买药都买的挺多的。手套家里有两双也够用了吧。” “嗯。”郝音知道叫晓燕的姑娘也是好心提醒,所以淡淡一笑。这赚钱的事,还劝顾客不要买多了,也是个良心店家。 “肺炎这个吧,就我了解没有什么好预防的中成药方。古代有治疗瘟疫的六大名医,像华佗、张仲景、吴瑭这些大名医都治过瘟疫。但一般都是治疗,预防的少。 还有中医讲究辨证,同样咳嗽症状却可能是不同的内因,那么用药也就各各不同。 如果家里确实有人已经出现了发热和咳嗽症状,按照张仲景的治疗思路,其实双黄连口服液、清咳平喘颗粒应该都可以用。再配合西药消炎缓解症状。应该有帮助。”男店员不急不慢地徐徐道来。 “嗯,那就再买六盒双黄连口服液,六盒清咳平喘颗粒。” “好的!再跟您确认一下,十双手套,二十个口罩,两盒息斯敏,六盒双黄连口服液,六盒清咳平喘颗粒。” “好的。还有一盒蛇油冻疮膏。医保卡付款。” 郝音把医保卡递过去。有一瞬间,她有点担忧自己的口罩和药品还在不在。刚刚那对母子应该不会跑吧。对哦,还没问他们一会儿没有钥匙怎么办。 等等,上上周,母亲也忘了带钥匙让人帮开的锁。还是自己负责联系的。 只是,现在已经十一点了。人家住在哪里呢,愿不愿意跑这么远来帮忙呢。毕竟自己家离这边开车都有十多分钟的路程。还有那对母子是不是住在这附近呢。 “刷好了。给你!新年快乐~”晓燕把卡和装好的口袋递给郝音。 “新年快乐。这么晚了,真的很谢谢你们。你们也要保重自己!” “等等,给你水。赶紧把过敏药吃了吧。过敏这个事有时候挺严重的!”晓燕拿了个一次性纸杯从边上的饮水机接了杯水,递给郝音。 郝音含着笑,喝好了药。和他们三个人又挥了挥手,用眼神彼此祝福,出了门。 远远听见店里突然的大声惊呼。 “快来看,快来看。出大新闻了!” 第17章 何处是我家2(二更) 什么大事?郝音心里暗暗嘀咕。是疫情急速恶化吗?还是出了雷霆政策呢。 手里拎满了东西,也没来得及去刷下微博。 远远地看见老奶奶和强子蹲在马路边唠嗑。两个人看起来似乎神色很凝重。 “怎么样了?你们在城里有亲戚朋友吗?打了电话么?”郝音一边问着,一边从塑料袋里拿出两盒双黄连口服液、两盒清咳平喘颗粒、两副手套,再加上一盒蛇油膏,递给老奶奶。 “刚刚药店里老板说,如果出现了早期症状,可以服用这两种药治疗,应该有作用。你们拿着。这个呢,是蛇油膏,奶奶你洗好手了,就擦上。对口子和冻疮都很好用。” “闺女,这个我不能要。”奶奶脱口而出一声“闺女”,立马又有些不好意思,“大妹子,谢谢你啊。这个你留着啊,不用的。你快先走吧。很晚了,路上小心点啊。” 一声“闺女”让郝音也觉得暖暖,她知道老奶奶把自己当成闺女了。 “阿姨,你们一会怎么安排?”郝音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我们有地方住。你放心吧,快回去吧。你看你脸上都冻肿了。”老奶奶朝儿子递了个眼神,跺了跺脚。 “大妹子,刚看到你从对面那边过来。你的车停在那边吧?强子,你给大妹子送过去。” 强子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说,“好。” 看他们之间的小动作,郝音觉得不对劲,问题应该没有解决。但又好像不想麻烦自己。此时此刻,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阿姨,你们确定一会有去处了吗?你们住在哪里,要不我送你们?” “不用,不用,很近的。不费事。你快走吧。” 郝音出来很久了,她也不知道婆婆李小梅怎么样了,朱颜没有去帮忙照应下。等了都几个小时了,120救护车随时可能来,这个时候还是有她在还是比较好。 对,还是得赶紧回去! 也许很多时候,都会这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吧。也没办法帮助所有的人。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为何有的人,这么努力而善良地活着,却就这么艰难呢。 “那好吧。我先走了。家里还有病人等着我。抱歉啊!” “傻孩子,说啥抱歉呢。来,把手套戴上。回家多吃点,吃胖点。你真的太瘦了。过个好年啊!”老奶奶慈祥的笑着,满是快活,似乎又没有了刚才透的那丝忧虑。 郝音接过手套戴好,紧紧地拉着奶奶的手,“我走了。您也保重身体。记得出来要戴好口罩和手套。” “嗯!”老奶奶顿时眼里就有了泪花,她松开郝音的手,挥了挥。“快去吧。” 似乎感动和惆怅一样一样多。 郝音和强子肩并肩地走在一起,中间隔着点距离。一开始两个人默默无言,没有说话,两个人各有心事。她的眼角瞟到强子紧皱的眉头和僵硬的嘴角,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揪心的事情。但自己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起风了,郝音感觉耳朵边凉凉的。刚刚刺痒的感觉似乎好了很多。大概是抗过敏的药起了作用。脑子里在想很多的事,婆婆的事、朱颜的事、学生冷雪柔的事、家里父母和豆豆的事。 很多事情,都要去细细地去想,去安排。 这个时候也想到了志文。那个人有着熟悉的厚厚嘴唇,高鼻子,大眼睛,戴着的眼镜比酒瓶子还厚。傻不拉几什么情话都不会说。 那时候,他们也经常这样在寒冷的冬夜,傻傻地来回压马路。经常尬聊,全讲的都是如何解剖尸体、如何养小白鼠,各种疾病的特征和治疗方法,还有中国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各种传奇的中药名方,当然还有一些灵异事件。 每每这个时候,尤其是讲到历史上的名医时,他的眼睛里总是闪闪发光,带着十分的惋惜,还会颇为酸腐地长叹一口气: “现在都太偏信西医了,把中医都搞没落了。不仅外国人诋毁,就连有些中国学者都是如此。真是大大的错了。自古名方,经历了多少人,多少时间的考验?!悲哀啊!” 也是在跟现在很像的一个夜晚,冷冷的风中,树叶都掉光只剩枝桠的夜晚。两人肩并肩地走着,他突然转过身说,“郝音,我喜欢你。”然后就很冲动地吻了她。 那是她的初吻,也是他的。两颗火热的心就这样热烈地碰撞在了一起。 那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姐。”强子纠结了半天,不安地瞅着郝音变化莫测的表情,终于挤出来一个字。 “嗯?” “姐,我。。。” “嗯?怎么了?” “我们。。。” “没找地方落脚?亲戚没答应?” “啊?姐,你怎么都知道?” “猜的。” “表哥家说,家里没地方,不方便。我知道他们家的难处,六个人挤在两间房子里。村里的建军家也问了,他,他说媳妇不同意。我理解他的难处。好不容易讨个城里媳妇。咱这样去,给人家添麻烦。” “那怎么办?还有其他的老乡可以问问吗?” “都回老家了。” ”那你咋没回呢?” “想着这不是过年嘛,跑腿费能高点,多挣点钱。哪知道。。。” 突然帮忙拎着一袋子药的强子跑到郝音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第18章 何处是我家3(一更) 地上跪着的汉子低着头,他不敢看郝音的眼睛。男儿膝下有黄金。然而,他一无所有,只有这双膝盖了。人在生活面前有时候,卑微的如同地砖里的一株小草。尊严又算什么。 “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救救我们吧。我,我真的是想不出来别的法子。我在哪儿睡都可以,没事,睡马路上都不怕。可我不能,真的不能让七十岁的老娘跟我一起受这种罪。天这么冷,她一身病,怎么受的住。早上出门的时候也没带多少钱。您能不能帮我们找家旅社住下,明天再想办法。这钱后面我一定还你。求你了!” 强子低下头抹了抹满脸掉下的泪水,压抑着自己想哭的冲动,微微仰起头看向郝音。平时不善言辞的强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跟郝音说了这么多。 大概真的是绝望了,没有办法了。又或者,郝音的善良、温柔和平和感动了他,真的很像他的姐姐。尤其是围着这大红围巾笑的时候,跟他姐一样很好看。 “快起来,你快快起来!” 郝音心里一酸,立即弯腰拉起了强子。 “姐,你一定要帮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强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用袖子擦着眼泪鼻涕,呜呜地哭了起来。他恨,他悲哀,他无能为力。 “好,好,好!你别急。你吓到我了。” 就在这时,郝音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赶紧接了起来。 “喂,是李小梅家属吗?我们是120。我们还有十分钟就到你们楼下了。病人还好吗?还有呼吸吗?醒了吗?” “太好了。病人还有呼吸,醒过来了。” 郝音挂了电话,打开车门,跟强子说,“快,我要回去了。120来了。你跟我走。” “谢谢姐。”强子接过郝音手里的口袋钻进了车后座。 强子坐在后排,心里堵堵的,他不知自己的怎么了,心理特别的难过。他在心理暗暗地想,不管我以后做什么,一定要努力奋斗,好好报答这位救命的大姐。 一颗热泪无声无息地滚了下来。真不是男人爱哭。而是生活把他都碾压到了尘土里,这位姐姐却默默地温柔以待。 郝音顺着路往前开,又掉了头,去接老奶奶。 老奶奶正在路边站着,明亮的路灯下,她的身形佝偻,那样的单薄,甚至有些摇摇晃晃,像随时可能倒下。她此时正伸长脖子,盯着人行道过来的人,等着儿子回来。她强忍着悲伤,眼泪却不听指挥地一颗颗、一行行地流了下来。她拿着袖子一遍遍地擦,却依然止不住。她压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今天大年三十,不能哭。哭了不是好年景。 是啊,也许今年不是个好年景。 一辆银色的车子正缓缓地驶过来,在她身边停下。 老奶奶不知道这是干嘛,半天没有动。 “妈,快上来。” “那你电动车咋办?” “妈,你快上来,姐她家里要来救护车,我去骑车。刚姐告诉我地址了。一会来找你。”强子快速地跳下车,跑去骑电动车。 “好、好、好!”老奶奶拎着一个小包,颤巍巍地打开车门,坐上了车。 “奶奶,您坐好了,系好安全带。” “那是啥?”老奶奶疑惑地问。这是她第一次坐小汽车。 “那,那是。算了。先这样吧。您往后靠着,抓住那个把手。我尽量开慢点。”郝音想着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也就罢了。 “大妹子,给你添麻烦了。我老太婆没见过世面,没用。你快走吧。我不碍事。” “嗯。坐好了。” 郝音没有言语,她此时只想快点赶回去,怕错过了救护车。值得庆幸的是,都是平路,也没什么人,也就三四分钟就进了小区。 “奶奶,您就在保安这里等强子一起哈。我家里有那个肺炎病人,不方便。具体的,我都跟他说了。你们先在我弟那凑活一晚上吧。这会估计没酒店开门。” “好。你快去忙吧,大妹子。您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老奶奶身子弓的更厉害了,朝郝音频频作了几个揖。 老奶奶抱着包,挣扎着起身。她怕给眼前这位大恩人耽搁一分一秒的时间。 这是按哪开门啊?老奶奶不知道该按哪,哪儿也不敢摁,怕摁坏了。 郝音看着老奶奶起了身却没有动,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探过身子,给奶奶开了门。 “谢谢,谢谢!你快去吧。” “嗯,您就在那等哈!强子一会就到。” 突然腿一阵钻心地疼痛,原来老奶奶一着急踩空了还扭着了。这是踩进了车子和路垭子之间的缝隙里。但她愣是一声没吭,抬起腿,装着没事的样子走到路边上。 郝音也没太注意,她关好车门,就往里开去。 郝音突然感觉自己也脑子晕晕的,眼前一瞬间有些发黑,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恶心感。 一种不良的预感浮上心头。 第19章 何处是我家4(二更) 喉咙里突然的发痒让郝音感到了恐惧,似乎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死亡之神似乎就在身边,就在这座城市徘徊。她觉得自己也病了。 这种恐惧来源于未知。从“有限有人传人”到现在的“高传染性”,从“可防可控”到昨天的仓促封城。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其实所知太有限,太渺小了。 她有些心绪不宁。 郝音心事重重地开了房门,却见客厅一角,朱颜正在给李小梅细心地喂水,还给她擦了擦嘴角。 两个人都怔住了。这朱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身怀六甲还伺候婆婆喝水?还那么温柔细致。这是她之前见到的那个人吗? “看什么看?!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朱颜一股气不知从哪里来。明明自己做了好人,怎么像吃个苍蝇一样,做贼心虚的感觉。 “你婆婆给我的。”郝音淡淡地说。顺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放在一边的台桌上。 “你还晓得回啊?都几点了?人要是死了怎么办?”朱颜没好气的说,又意识到最后一句说的不合时宜,不由得有些尴尬。 “愣着干什么?既然回了,就你来喂吧!不是绝世好前儿媳么?来吧!伺候着吧。我要去睡觉了。”朱颜把碗放在边上的桌子上,缓缓地站起身,撇着嘴就要回房间。 “等一下。120救护车一会就来了。我去准备一下婆婆的衣服。对了,这里有两瓶孕妇维生素,每天吃一颗,增强抵抗力。还有板蓝根,你也可以先喝一包。” “不用!我抵抗力好着呢!要你这么好心,做好人?你的东西,我不要。” 朱颜此时又气又感动。这个女人凭什么心这么好,不仅对李小梅好,对自己这个破坏她家庭的小三也这么好。按照道理来说,不是应该巴不得她过不好,最好孩子也流产才好吗? 这样的好心肠,重情重义,怎么跟钟志文一模一样。若不是自己的那事,他俩才是真爱,最恩爱、最般配的一对吧。 心里不知道是不甘心,还是这些日子的相处真的爱上了钟志文,还是为了孩子,她就是不想告诉郝音钟志文和她结婚的真相。 “好心当作驴肝肺。现在嘴硬,到时候别后悔。我的东西,钟志文,你不是挺受用的吗?” 郝音的话语里满是讥诮,眼神却波澜不惊。她随手拿出那两瓶维生素和板蓝根放在桌子上。 “阿姨,你感觉怎么样了?”郝音蹲下来,尽量和李小梅的视线一般高。 “还行。有些气闷。一会儿我去医院了。你就别去了。照顾好朱颜。” 李小梅说了几句话感觉上气不接下气,虚的慌,停了一会儿,拉着郝音的手。 “郝音,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就让着朱颜一点。她年纪小,才刚二十岁,不懂事。又怀着孩子,脾气不好。啊?” 郝音笑了笑,没有接话,摸了摸李小梅的额头,只道,“您别操心了,好好休息。还是烧得厉害,给您喂点退烧药吧。” “唉。没用了。我感觉自己不行了。快熬不过去了。”李小梅叹了口气。郝音出去的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也默默地淌了好半天的眼泪。 “郝音,我不行了。感觉刚才都死过一次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妈对不住的地方,请你原谅。啊?刚刚朱颜说,你不会回来了。我知道你,郝音。我知道你。你一定会回来的。我这会儿真想再见一见志文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这要是一走。” 说到这里,李小梅,心中剧痛,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然而等她稍微平稳一点,不知是咳出来的,还是伤感的,满眼都是泪花。 “我舍不得志文啊。你答应我,照顾好朱颜,好不好?钟家有后了。我和志文给你……给你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她的声音颤颤的,仿佛此时就是生离死别,弥留之际。她有一种仓皇的预感,她的大限好像真的快要到了。她其实很虚弱,上吐下泻又在发高烧,压根没有力气。但好多话,她必须抓紧时机说出来。不然真的怕来不及。 郝音怔怔地看着李小梅,这是平日里那个强悍、刁钻的婆婆吗?难道说,真的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您可别胡思乱想啊。肺炎这个都可以治的。我给您去拿止咳药和退烧药。” 郝音找到了清咳平喘颗粒泡了两包,又抠出来一粒扑尔敏,两粒连花清瘟胶囊。端着碗,微微地蹲在李小梅的跟前。 “来,我扶着你,把这个,还有这个中药都吃了。”郝音把李小梅从腰侧托起,扶着她慢慢地喝。 李小梅好像真的有点药石不进了,她喝了一口却很难下咽,一股股想吐的感觉在翻涌。李小梅强忍着好不容易喝完,嘴角溢出来的药汤溢到了颈项里。 郝音放下碗,拿起桌子上的纸巾帮擦了擦嘴,看着李小梅的眼神充满了怜悯。这瘦削的脸颊,蜡黄的肤色,浮肿的眼睛,散乱的眼神,花白的头发。一副颓败之势。 过去也许还有怨,还有恨,此时却只有压抑的怜悯和悲伤。 李小梅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气,死死地拖住郝音的手, “郝音,你现在给志文打电话。现在就打!” 第20章 谁人不怕死1(一更) “好。我现在就打。您别急。您别急。” 郝音一脸的同情与悲悯,连连应声,想要安抚住似乎已经崩溃的李小梅。此时的李小梅,只是个思儿甚切的母亲,一个濒临死亡的病人。 郝音正要掏出手机,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是李小梅家属吗?8栋401对吧?我们到了你楼下。开下门。” 接着电话就挂断了。门禁的铃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您别急。120来了,我去开门。” 郝音冲到门口会应了门禁,又打开了防盗门。她站在门口,满怀着希望,却又有些烦躁。 “人在哪?”两名全副武装,浑身素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的医护人员出现在门口。虽然声音显得很是疲惫,但眼睛都是炯炯有神。 看到这身装备的两个人,郝音一时间蒙了。以为自己在科幻片现场,比如生化危机什么的。看这架势,这病毒恐怕真的很严重……很严重……传染性肯定非常非常地强…… 那自己之前一直跟李小梅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岂不是百分之九十也被传染了?! 一股冷汗从郝音额头冒出来,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这边……”郝音一时间有点慌乱。 “你们这边有氧气机啊?有氧气机建议你们先别去了。那边人多得不得了,到了那边恐怕都没有氧气可以吸。人太多了。条件还不如在家里。” “老人家,你感觉怎么样?还坚持的住吗?”其中一名高个的医护人员蹲下来,端详着老人,言语里满是关切,“吃退烧药了么?” 另一个医生刚进门,她口袋里的手机就疯狂地响起来。 “李医生,我先去接个电话。一会要搬动的话,喊我。”说着就匆匆跑去门外。 “医生,刚刚喂了一颗布洛芬。”郝音答道,她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手心冒出一层潮气。 “医生,我,我不行了。我,我要去医院。”李小梅努力地说大声一点,她怕眼前这个穿得像怪物的医生同志听不见。其实,她看到两名医生浑身都裹得这样严严实实的,很像以前看的《七三一》电影里的场面。心里已经非常地害怕了。 “老人家,不是不给你去。医院里的人真的很多。现在去,很容易造成交叉感染。那边也没有氧气机。你刚才严重腹泻了吧?人比较虚,最好不要移动。”虽然屋子里已经通风了几个小时,还是很浓的令人作呕的粪尿味。 “你是医生家属吗?”高个子医生知道老人一般比较固执,转过头,问郝音。 “算是吧。”郝音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正好看到朱颜从房里走出来,顺手一指,“她是家属,儿媳妇。” “我……我不是……我……我是……” 朱颜一时没弄清楚状况,双手猛烈地在胸前摆动,极力地否认。她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承认是。在她心里,还真没有把李小梅当成是自己的家人,虽然法律上确实是。 “你们这还有个孕妇?看样子还快要生了。这个你们还是要多加小心啊。目前各大医院的资源严重不足。能收治孕妇和处理新生儿状况的怕是更少。你们还有别的住处吗?能不能让孕妇单独住?” “唉,我们没有别的住处了。有住处,现在也没人照顾啊。刚刚我好像一着急有些动了胎气。” 朱颜看着这架势也乱了分寸,看样子真的特别严重。这说的孕妇不好办,万一真要生了,怎么办啊。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打掉这孩子。这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把人都给搭进去了。 “严重吗?有见红之类什么异常的吗?”高个子医生听到孕妇动了胎气一下子很紧张。现在疫情这种情况下医院很难处理这类早产问题。 “那倒没有。就是肚子有点疼。”朱颜听出来对方声音里的焦急和担忧,一时更害怕了。把门把手抓得更紧,似乎生怕自己摔倒。 “李医生,李医生。怎么样?我们得赶紧走了。”门外的男医生急匆匆地跑进来,“院长说,有急事找你,让你赶紧回个电话。” “那个孕妇,你尽量呆在自己房间不要出来吧。一家人分开隔离。吃点有营养的,增强抵抗力。现在医院里也没有好的办法,都是靠自身扛过去。我们这边还很忙。我们先走了,后面有情况,你们再给我们打电话。” 李医生正要站起来,却被李小梅死死地拖住。 “不行,医生。你得带我走!你得带我走!你扔下我就是死,就是死啊!我儿子也是医生,他在安康医院,在,在呼吸科。求你了!”老太太挣扎着爬起来,拖住医生的防护服,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压了上去。医生那防护服似乎眼看着就要被撕开了。 大概太着急了,李小梅一阵狂咳,氧气罩已经被挣脱,黄绿带着鲜红血丝的痰喷到了洁白的防护服上,触目惊心。 第21章 谁人不怕死2(二更) 是的,此时此刻的李小梅,格外的触目惊心。 大家都有些惊恐地看着那白色厚重防护服上的那抹鲜红。李小梅也一下子惊住了,她一只手依然紧紧拽着医生,一只手往嘴角一抹。她看到了手背上那抹刺目的鲜红色,虽然只有几缕。一时呆住了。自己这是咳血了吗?! “医生!救救我,救救我!郝音,你给志文打电话啊!!!”李小梅此时似乎近乎疯狂,大声地呼救着。既让人悲痛,又让人恐惧。 “家属,家属!”李医生这两天见过了好多这样的生死离别,此时依然心里感到特别的压抑和难受。但他这会更担心防护服。不要说他麻木不仁。此时,他真的更关心这防护服。 眼看防护服就要被撕破了,他急着想要掰开李小梅死拽住的手,却怎么也掰不开。 院里就那么多套防护服,听说除了呼吸科,其他部门每个部门都只有几套,都是紧着用。虽然平时这防护服因为污染问题都是必须一天一换的。出来时科长还叮嘱他说,要小心使用防护服,尽量一套做简单消毒后再用一两天。 这要是撕坏了,就没有了啊!唉! 可这又是医生的家属,医生的母亲,和自己一样正在救着他人生命的医生的亲人。要是这个老人的儿子在医院呼吸科工作,也是战斗在一线的人,恐怕已经至少有三个日日夜夜几乎不眠不休地工作了。他怎么下得了狠心呢? 他一时有些犹豫。 “妈!妈!您别拽着医生了。我们好好说。我们听医生的好不好?我们有氧气机,我们有救的,有救的!我现在就给志文打电话好不好?” 郝音看到医生焦急的样子,再看看马上就要被撕破的防护服,也顾不上恐惧和恶心,抱住了李小梅,轻轻地拍打着李小梅的后背。从边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给李小梅擦了擦嘴角的痰液和血迹。 李小梅似乎从狂乱中稍稍回神,浑身在颤抖着,满脸泪水。灰白的头发此时像被秋霜打过的草叶,发出莹莹的又诡异的光泽。她的手似乎稍稍松了一点,大家也立即松了一口气。 却就在这时,刺啦一声,厚厚的却又脆弱的防护服被拉破了。 几个人目瞪口呆。。 “啊?”站在门口的医生立即冲了过去。“老李,这可怎么办?这样你会感染的!” “真的很抱歉,医生。她,她。。。她不是有意的。”郝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因为婆婆的疯狂,撕坏了这防护服。非冠病毒这么危险,这么严重,这些医务人员才是面临风险最大,最需要保护的人。 “算了,算了。我们带她走吧。”李医生摆了摆手。他的心里乱乱的。防护服被撕烂了,意味着防护服不再密不透风,他就有了高度的被感染的风险。但他又不忍心责备这个老人,还是自己一条战线同志的母亲。 这时,郝音的手机响了,是钟志文的电话。 “医生,真的很抱歉。这是钟医生,老人儿子的电话。要不,您跟他讲讲,可以吗?”郝音既不知道如何劝解李小梅,因为她很熟悉李小梅的脾气,非常的固执和倔强。也不知道该如何跟钟志文讲现在乱糟糟的状况。 李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 郝音默默地叹了口气,在李医生讲电话的过程中,她拿起纸巾,小心地擦掉了李小梅刚刚喷到防护服的那口带血的浓痰。 “你是她什么人?你不怕被感染吗?你知道不知道,就你现在戴的口罩,还没有戴护目镜,你很大概率也被感染的。就你擦的这个痰,可是含着很高浓度的病毒。” 冲进来的另外一个医生此时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眉目清秀的女人,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她此时戴着口罩,似也平常,看不出来是否美貌。眼睛并不大但是很亮,有着明显微微上翘的眼尾。这样让人感觉她总是那样淡定却似乎又带着一些笑意地看着你。 进门时,这个女人说,她“算是吧”这个危重病人的亲属,但似乎又对这个病人似乎有超乎常人的感情。 要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病毒。这是通过接触甚至和呼吸就可能被传染的非冠病毒。 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才可以这样生死不顾? 第22章 谁人不怕死3 (三更) “她前儿媳。”郝音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前儿媳?”后进来的医生显然不相信自己耳朵,不自觉地声音有点提高。却见李医生用左手指放在面前,做出一个噤声状,也就没有再多说话。 自古婆媳千古难题。自己的嫂子和亲妈完全水火不相容,天天都是没事找事,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哥哥在中间两面不是人,经常在微信上吐槽,在他轮休的时候还约出来喝两杯。而眼前这个女人,对婆婆,不,前婆婆如此贴心照顾,生死不顾。真的是太让人跌掉眼镜了! 只是这么善良、贤惠的女人怎么变成了前妻?这不是傻吗?!他看看眼前这个眉眼如画、温良如玉的女人,又看看房门口站着的年轻孕妇。似乎有些明白了,似乎又很不明白。 唉!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喂,是钟医生吗?对,我是。我现在在你家里。嗯,她醒着的,嗯,有点严重。现在状况不是太好。 你在安康医院?你们那边状况怎么样?听说你们那边有医护人员感染?嗯,都要保重。 我们这边床位、呼吸机、氧气口都严重不够。没办法,人很多,去了肯定没有床位。没有核酸确诊也安排不上。 是的,我们建议在家吸氧观察一下。嗯。好的,我把电话给她。” 李医生和钟志文聊了一会,神色凝重。钟医生那边也是声音嘈杂,步履匆匆。他刚刚参加完一台呼吸衰竭急救手术,现在还来不及停歇,又要去参与重症监护室抢救一位80岁的老人的会诊和治疗。 其实李医生也没法送眼前的这位老人去她儿子的所在医院。因为一个在汉口,一个在武昌。即使送去了也没用,现在医院里全是人挤人,人满为患。谁都得排队,哪怕医生的家属、领导的家属都要排队。除非是心脏衰竭濒死的危重症,紧急抢救。 “喂,妈。我是志文。您感觉怎么样?”志文快要到ICU重症监护室门口了,他看着一个个匆匆进去的同事,强压抑住内疚和痛苦。 “儿子,妈感觉快不行了。我,我刚才都吐血了,怕是要咳死了。儿啊,你要救救我啊。救救我啊。我求你了!”李小梅听到儿子的声音心里一喜,却又一悲,声音里满是苍凉。 “不会的妈。您平时身体倍棒的,一定会好的。医院里人特别特别多,还没有吸氧设备。您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医院,查个血、拍个片子确认一下。也不一定是新冠。现在是流感季节,普通肺炎也很多的。咱们没确诊前,先别吓唬自己。好不好?”钟志文语速很快,假装很轻松,很镇定地安慰着母亲,眼睛却开始有些泛潮。 泪眼看就要落了下来,他仰起头,让泪倒流回去。 很多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就不知有多难。 “儿子,你是不是怕郝音感染了?妈的命难道就不重要吗?养个儿子是医生,什么事都顶在最前面。难道妈病了,都不能照顾一下吗?妈是不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你救这个救那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不救吗?”李小梅厉声问,声音极为尖锐。又是一阵咳嗽。用纸一包,发现又是一口带着鲜血的浓痰。 “妈,妈,妈真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医院现在真的不能来。来了也没用。”钟志文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助。他看到几乎所有该到位的同事都已经到位,正在等着副主任医师的自己,不由得心中大恸,“我先挂了啊,妈,有个病人很严重了。您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挂了电话,背过身去,整个人伏在墙面上压抑地抽动着肩膀,胸口似乎压着一块巨石,一座大山。虽然没有哭出声,此时却比有声更悲痛。 他不能落泪,因为那样会模糊护目镜,看不清楚病人和仪器。 他不能退缩,因为病房里还有等待救命的病人,还有他的同事。 他不能回去,虽然那里有他最最牵挂的母亲和爱人。 “养个儿子是医生,什么病都顶在最前面。难道妈病了,都不能照顾一下吗?”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冲击着他的心脏。 “妈,对不起,是儿子不孝了。” 钟志文心里万分惭愧和内疚地对妈妈说。但没有办法,这是一场与死神的战争,他只能冲锋在前。该做的事情还是得要去做,他只能坚守于此。 他停顿了一分钟,稍微整理了下情绪,就进了ICU病房。 一群年轻医生中间,发现主任杨柯也到了。杨主任拍了拍钟志文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这是他们医院目前收治的最大年龄的病人,85岁老人。 “钟医生?要不你回家看一下吧。这里有我。” “没事。我们开始吧。” “病人情况很复杂,现在特别的危险.......你们看,他的手指给氧率只有54,心跳却高达140多。病人有冠心病,动脉粥样硬化硬化,脂肪肝等多种基础性疾病,还有心肺功能障碍。目前已呈现心衰肺水肿......” 钟志文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理性和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病人的有关情况,和主任商议有关方案,给年轻医生们分派任务。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是他不想回。他们医院的医生已经感染了四个。还有被抽调到其他医院和部门进行支援的。人手极其不足,全部都在连轴转,每天只是轮换着打两三小时的盹。 他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医生和护都对他投来敬意的目光。刚刚的话,他们都听见了…… 真不敢想象如果那是自己的亲人又会如何…… 这扇门,既是生门,也是死门。此时隔住的不仅仅是病毒,还有他们对亲人的牵挂。 第23章 一定要相信1(一更) “这样吧。既然车都来了,就跟车一起去医院吧。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这边任务很紧。拿上东西,赶紧走吧。赵医生,你帮下忙。” 李医生来回踱了两步,右手在空中无力地划了一下,转身就出门了。他的鼻子酸酸的,实在没法继续看下去了。他太懂钟医生现在内心的悲痛和无助。 “你救这个救那个,自己的娘不救吗?” 李小梅这句撕心裂肺地呼喊,一直在耳边轰鸣。 李医生的心闷闷的,透不过气来。想起了自己老婆,想起了三岁的儿子,想起了去世的母亲。他老婆生孩子,他被安排参与做一个复杂的心脏手术,没能陪在身边;儿子满月那天,医院来了一场大型车祸手术,他被紧急召回,没有参加;母亲突发性脑溢血,他在日本代表医院做一次会议的主题报告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太多的重要日子,他都缺席了。真的太多了。。。 在郝音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妻子从前一个人操持着家里一切,抚育嗷嗷待哺的儿子,孝养身体不好的婆婆,是如此的艰难和不容易。 其实,他之前完全没有切实的体会,甚至还为一些琐事和妻子争吵过,现在看来是他真的太不理解这里面的艰辛和付出。之前他一直以为男人嘛,忙工作、忙科研,努力赚钱养家就是个好男人、好丈夫。现在他才切实体会到,做一个好妻子真的要难得多的多。。。 “好了,走吧。来,让我来。”赵医生很有经验地扶起李小梅,把她架起来。 郝音则抓起了刚刚收拾好的一个旅行软包,又再塞进去一包餐巾纸,搀着李小梅另一边。 “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朱颜慌张地喊了一句。 “凉拌。在自己屋里好好呆着。不要出来。不要乱摸,勤洗手。”赵医生没好气地说。真是个没脑子的女人,问这种问题。 朱颜以为郝音会说点啥,然而她只是沉默地顺手带好门,就走了。 他们就走了!屋子里突然空荡荡的,连客厅里的吊灯似乎都没有刚才那么亮了。 她感到了一阵寒意,透骨的寒意。刚刚微博上已经吵翻天了。武汉疫情已经成了热搜关键词。各种报道,各种求救。她感到天昏地暗,就要窒息。 客厅里的钟,当当当地敲了起来,发出闷闷的金属声。此时在安静中,显得格外的沉重和诡异。这是婆婆从农村弄来的老式钟,听说还是民国时期的。朱颜一直都很嫌弃,觉得自带闹鬼属性,而且老土的很,和房子里的欧式风格可谓格格不入。 等志文回来,一定要把这破钟给扔掉。扔掉!她恼恨地关门躲进房间,躺上软软的席梦思,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 救护车上的四个人都各有心事,一路无言。 郝音坐在救护车后面,浑身蜷缩着,两条胳膊抱在胸前。 经过小区门口,她下意识地看了下门口保安室。那里没有老奶奶和强子,郝乐应该已经接上了他们,此时该洗洗睡了吧。 路两旁的枝杈在车子里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虽然耳边是震耳的蜂鸣声,在车子的颠簸中朦胧地有了睡意。赵医生后面给了她一副医用护目镜。开始她不肯收,后来推辞了半天,还是拿着给自己戴上了。 一切似乎都那样不真实。武汉这座城市,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陌生。 郝音有了深深的恐惧。她不敢想象,这场疫情会把武汉变成一个什么样子。而自己、身边的亲人,是否又能平安地度过这场疫情。她不知道自己过来帮助李小梅和朱颜,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说不清,她真的有那么大度,那么圣母吗?好像也不是。 对小三朱颜当然是不待见的。对李小梅也不再想喊一声妈,更不想再走近。但内心底好像也没有恨。好像就是原谅了她们,原谅了自己,原谅了命运的安排。如果说有什么,就是担心女儿豆豆。 善良也许是本能的,不需要理由。她只知道,此刻应该这么做。 也许不为别的,只求一个心安。又或许任何人但凡求到她跟前就做不到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吧。又或许习惯爱一个人已经太深,愿意照顾好他爱的人,让他安心。 谁知道呢!人这辈子但求无愧于心吧。 夜似乎很深很深了。微信一直嘀嘀嘀地叫着。 十二点了吧。鼠年来了。庚子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 第24章 一定要相信2(二更) “十二点了,新年了。我们许个愿吧。”赵医生故作轻松和逗逼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们年轻人才干这事。”李医生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切。这是中国的传统好不好。老是倚老卖老的不太好吧?虽然说老中医比较吃香。”赵医生是个年轻人,医学院才毕业两年,过了年才29岁,妥妥的90后。 “这样吧。我就许愿,武汉的疫情早日得到控制,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我也一样。” “这都带抄作业的?李医生,你太敷衍我了吧。” “嗯,我希望整个国家都平平安安的。”李医生的话依然是淡淡的,但比刚才多了些温暖和希望的意思。 “那个,郝老师。跟你说,刚刚看了新闻,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国家已经在连夜建火神山、雷神山医院了。这会儿听说都已经在建了。到时候,床位应该没这么紧张了。”赵医生热情洋溢的话,在救护车里似乎点燃了一小撮火苗。虽不至于马上足够取暖,却让人充满了希望。 “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是不是我老婆子有救了?”颠簸中李小梅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的,是的,阿姨。你看,你儿子这么优秀,马上又有孙子了。可得好好活着,享享福啊!你一定要相信自己能好起来,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这两医院建好接受治疗!知道吗?”赵医生说这话是为了鼓励李小梅,但不自觉地看向郝音的方向。 郝音似乎没有听见,闭着眼好像睡着了。她蜷在一起,像只冬眠的小动物。这个女人,真是不一般啊。 “我也一样。希望整个国家都平平安安的。“郝音在心里默默地说。 车子驶进了医院急诊部,缓缓停下来。 ”到了!我跟急诊那边的护士站已经说过了。你快去吧。”赵医生跳下车,拉开救护车的门。“你们现在赶紧去急诊那边。我们现在还要出车。保重!” “好的,谢谢你们,赵医生,李医生!你们也保重。”郝音在赵医生的帮助下,小心地把婆婆搀下了救护车。目送着李医生和赵医生开着呼啸着的救护车离开,郝音不自觉地挥了挥手,像是跟战士致敬。 郝音肩上挎着一个包,手里拎着一个包,把李小梅架在肩头。 医院急诊部和门诊部连在一起,在一栋楼的左侧和正中。此时院子里到处都是人,有的戴了口罩,有的没有。人群三三两两的,老人、年轻人、小孩都有。有的在花坛边上坐着,有的在路边树上靠着,有的蹲在地上,甚至还有人坐在地上,半卧着靠在旁身上。有的人在剧烈地咳嗽,有的在对着塑料袋呕吐。有的人一个人躲在暗处抹眼泪,也有的人在相互抱头痛哭。也有几个男子散落在急诊门口,拼命地抽着烟,在烟圈里面容模糊。 更多的人,行色匆匆,面色沉重,或低声交谈着,或沉默不语,手里拿着一张张白色的纸,似乎是报告单。 “慢点。”眼看着李小梅的重量就要带着郝音摔倒,身边匆匆经过的一个中年女人悄悄地搭了把手,搀了李小梅一把。 “你男人呢?这你怎么搞的动。”中年女人好奇地打量着郝音,声音听起来像是外地,有点像是河南的。跟前的郝音一身衣服跟个老太太似的,却戴着医生才有的高级口罩和护目镜。这档子,护目镜可是高级货,稀有东西。 “谢谢您啊,大姐。”郝音满头大汗,气喘连连。 李小梅浑身都没有力气,两条腿更是软绵绵的,根本走不动。她身体几乎整个都压在郝音身上。 “不碍事,不碍事。我走了。里面人老多了。我得赶紧整口罩去。”中年女人摇摇头,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她来医院来得急,完全没有准备什么口罩。和老公都是河南信阳的,在汉正街这边开了个门面做生意。老公已经发热好几天,一直咳嗽,胃口也不好,一直以为是感冒了,就吃了点感冒药。傍晚突然感到胸闷得紧,呼吸不过来,吃啥吐啥。忽然听新闻说有啥子不得了的肺炎,这才匆匆跑来医院。一家三口吃住都在店子里,这会儿三年级的女儿一个人在,也不晓得咋样了。要是搞得快,看好医生了就赶紧回去,说不定女儿明早还没醒呢。想着家里的女儿,她跑着的步子就更有力了。 郝音架着李小梅,从急诊科门诊往里看,整个走道里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 两个人半天都没挪动步子。被这阵势给吓住了。 “要不,还是回去吧。”李小梅有气无力地说。她没了氧气罩,一路都很憋气,想咳咳不出来,窒息的感觉特别难受。 也许儿子之前的话是对的。就不该这个时候来医院。可是不来又不甘心呀! 第25章 一定要相信3(三更) “既然来了,我们就去看看吧。做个检查也好。别怕,一定要相信,医生会救我们的。”郝音尽量放平心绪,柔声说。 “郝音,你真的对我这个老婆子太好了。比我亲儿子对我都好啊。”李小梅的话语里满是悲怆,简直就要呼天抢地哭出来。 “你慢慢走,扶着我。”郝音几乎是拖着李小梅往前走,“对,就这样。” 门口护士站报到处,围着一圈人。这样带着李小梅,肯定挤不进去。郝音把李小梅扶到靠近门口的墙壁边。墙壁边也是蹲着、坐着和半躺着,几乎都没有位置了。 “您能稍微挪一点位置么?给老人家借着墙靠一下。麻烦您了。”郝音的语气里透出丝丝哀求,也只能寄希望对方能帮帮忙。 “我们也没有位置了。唉,算了,挤挤吧。这都什么事啊!好好的年都被这病闹的。年夜饭都吃不成一个!”那男子把边上的老人往里扶了扶,给李小梅腾了个位置。 “谢谢您啊!” 郝音把李小梅的包裹放下,拿出身份证和医保卡等证件,就挤进了护士站排队的人群中。 “你们都让一让,让一让啊。不要都挤在这里。普通的发热和咳嗽,去门诊门诊那边啊。这边只接受危重病人,亟需抢救的病人啊。”护士站的护士此时也累得苦不堪言,里面全都忙忙碌碌的。明明是个大冷天,愣是被热得护士服里面只穿了个T恤衫。 “可是门诊那边也挤满了。根本挂不上号啊。” “我老婆她都呼吸不过来了,都快咳死了,怎么不算亟需抢救啊?” “就是,我们家86岁老头子都烧到了三十九度四,还有冠心病和血栓,这会已经胸闷和胸痛了。这要是达到标准,送进去不就晚了吗?” “八十岁还救什么?不要浪费资源了。救也没多大用!” “这要是在农村,这么大年纪了,又一身病,就自个寻个去处,不耽搁儿女了。我们村里好几个这样的。” “就是,就是!活也活够了。要把床位留给年轻人。” “那也不能这样说。谁的亲人不是亲人?谁的命不是命?你们这样说,你们就别看啊?这到处多的是得病的年轻人。” “就是,就是!都是人,谁要救,谁不救的,还靠选吗?” 护士站门口的人群推推搡搡,各不相让,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护士,护士,120刚送我们过来。这边病人已经休克了!医生能不能帮忙看看?”郝音鼓足了勇气,深呼吸,然后运用讲课时常用的丹田之气,大声说出来。这声音,在人声鼎沸中倒也脱颖而出。要知道,郝音上过二百人大课堂全校选修课的。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安静,安静一下!”年轻的小护士严肃地往人群横扫了一眼,大家顿时都静下来,心提到嗓子眼了,等着宣布消息。 “哪位是八十岁有冠心病和脑血栓的病人家属?还有120送过来已经休克了的病人家属?跟我到这边急诊室来。”护士从护士站走了出来,站在走廊入口处。 “我,我,我!”一个中年男子急促地说,还高高伸出右臂。 “我!”郝音没有举手,但显然小护士已经看到了她。 这个女人有点奇怪,明明穿着普通甚至老气的很,样貌也只能算是眉清目秀,却在人群里自有一股气场。就连这老奶奶服都穿出了端庄的民国大家闺秀范。 “跟我这边来。”小护士等着两鬓斑白的中年男子扶好自己八十岁的老父亲,郝音也搀扶起角落里已经瘫软无力的老年妇女,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真是奇了怪了!救这八十岁的老头不救我们。救了什么意义?” “你以后就不会老?感情老了,你儿子、女儿就嫌弃你把你赶出去?” “我要是这老头,我就死了算了,不能拖累国家和儿女啊。” “那是你。哪个人不想活着?我倒是觉得,我们要相信国家。你看八十岁了都不放弃,更不会放弃我们。我去门诊排队了。堵在这里也冒得用,毕竟还冒到要抢救的地步。” ”唉,冒得法,就算排上队,怕是也看不起病。听天由命吧!” “兄弟,莫悲观,听说国家要都免费。看开点。走吧!” “算了,算了,我也去门诊。现在去排,明天八点开门能排个前面。” “还是去门诊吧。听说急诊也冒得用。住院必须要靠确诊单。这个只有门诊医生能开。” 郝音一边走,一边听着这些吵吵嚷嚷的话语、来自各地的方言,渐渐变小,渐渐变远。 她莫名地很想念爸爸妈妈、弟弟还有女儿豆豆,鼻子酸酸的。 这次疫情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大吃几顿,首先来点火锅,再来点烤串,热干面和豆皮走起,带着女儿和父母走遍祖国的山山水水。 从此,不再辜负生命中的每一天。 第26章 让给年轻人1(一更) 貌似抢救室此时已经被改造成输氧室和输液室。原本“患者勿入”的神圣地方,此时也稀稀拉拉按照氧气输出口坐满了人。 之前抢救室有三个急救床位,为了挽救更多的患者,紧急撤掉了一床,腾出位置给输液和吸氧用。靠里侧的检测床上此时正躺着一名女性,衣服上撩,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正在给她做各种心电监护检测。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面,甚至包括若隐若现的胸下方。 郝音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心里感到更加的压抑。在疫情面前,这个时候的每一个人毫无尊严,毫无隐私可言。 一声声刺耳的仪器报警声突然持续响起。 “快,快,口唇紫绀,心率突发性减慢至30,血氧饱和度54%,血压73。紧急抢救,紧急抢救!小张,你快去通知手术室,我这边先实施胸外按压。小谢、小常,你们过来先静推肾上腺素!阿托品!常规剂量,快!”男医生一边说,一边开始做胸外心脏按压。 带着郝音和李小梅他们进来的小护士,不知道是小谢还是小常,听到医嘱,立即跑去在工作台边忙碌起来。 小小的急救室顿时充满了紧张的气氛,大家全部都屏息凝气,没有一丝声响。大家平日里哪见过这种场面。 此时只有检测仪器疯狂而尖锐的鸣叫声刺破这无声的寂静。之前这些都会避开病人,也是为了保证抢救时不受外界干扰。此时实在是人太多了,医院容量有限,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郝音和李小梅找了个墙边的位置。两人靠着墙,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急匆匆地跑进来两名医生和四名护士。 “把病人连床赶紧推到手术室。心率30次每分钟,血氧偏低,有骤停风险,必须立即气管插管!带上便携氧气包!小郑,你就留在这边。这里还有两名重症,你处理一下。小常,你就留在这里。”正在做胸外按压的年长男医生停下来,正有条不紊地拆除心电监测贴片。 千钧一发,病人命悬一线。事情紧急,整个团队却看起来配合的非常默契,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年长的男医生带着一队医护人员,连着病床一起转移过去。 “让一下,让一下。。。”门外一声声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位老爷爷,你躺到这里。慢点,慢点,不着急。”刚刚那名护士原来叫小常。此时她正帮忙将八十岁的那位老爷爷扶上病床。 “小姑娘,谢谢你。医生,我想问你个事啊!”老爷爷乐呵呵地笑起来,声音虽然有些虚弱,却十分的爽朗。 “爸,您就别说话了。刚刚你还说胸闷,上不来气。”儿子的话里又是责备又是担心。老爷子八成又要提那事。 “医生,我想问下。既然我已经确诊是得了这个非冠肺炎,反正也说了没有特效药。我就想死了把遗体捐了用来研究这个什么非冠病毒。你能办这事吗?”老爷爷谈起死和遗体捐献的语气好像和聊聊天气差不多,很是平常。 “老先生,您这样的义举让人敬佩。但遗体捐献有法律程序,需要您的直系亲属同意,您和家人还可以再商量商量。您现在很虚弱,就好好休息吧。小常,上双侧鼻导管。”郑医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眼前这位老人投去了深深敬意。 “那不行,我年纪大了,再不说怕来不及。”老爷爷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放出奇异的光亮。 “医生你要答应我,我是老党员,国家培养了我,死了我的遗体也是国家的。希望能为早日战胜疫情发挥一点作用。”老爷爷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急着拉住边上儿子的手,“国富,你说话呀,你跟医生说,你们都同意了。” 儿子国富此时拉着老父亲的干瘦得像枯枝的手,沉默不语,泪流满面。 “国富!把我的遗嘱拿给医生!我说的话,现在都不听了?!”老爷爷一下子甩开儿子的手,双眼圆睁,脸上满是震怒和威严。 “好的,爸~~~我答应你。您现在听医生的,别说话了。我一会就拿给医生好不好?”儿子半蹲下来,轻轻地握住父亲手,“爸爸,我现在就拿。” 他强忍着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四四方方的纸,递到父亲的手中。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大男人的哭哭啼啼的。怎么搞革命?!不像个样。”老爷爷握紧了手中的遗嘱,大概是怒气攻心,一阵狂咳。 监测的仪器再次尖锐刺耳地鸣叫起来。 “换氧气罩。注射1mg尼卡地平。。。”郑医生望着心电监视器上快速飙升的血压和心跳,不免有些担忧。郑医生是刚从德国回来的医学博士,师从国际顶级教授,是心脑血管方面的年轻专家,在德国还做过三年博后,有丰富临床经验。此时却感到有些棘手。就他这几天接受的病例来看,非冠病毒有很强的特殊性。而目前还没有标准的国家诊疗方案,临床救治都是基于SARS、埃博拉病毒、一般病毒性肺炎的经验性尝试。 这几天有高血压病史的非冠肺炎患者数量连续增加。事发突然,如何应对,目前院里还没有一个共识。他昨晚通宵查阅国内外资料发现,传统的ACEI和ARB类型药物可能都有问题。简言之,按照药理学和病毒基因组来看,这两类药物干预靶点与新冠病毒进入人体的通路ACE2很可能是同源体。对于已经感染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可能因增加病毒复制加重对机体的损伤风险。这意味着改用钙拮抗剂(CCB)的治疗方案也许更合适。 就在这时,两名护士推着另一张空床进了屋。 “医生,我不治了。” 第27章 让给年轻人2(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医生,我不治了。”老头子稍稍缓过气,平静地又说了一遍,接着就想抬手去摘氧气罩。 “在这里得听医生的。您就安心治病吧。”病床边的护士小常笑吟吟地说,边把老爷爷的氧气罩整理好。 面前这个老人让她肃然起敬,就在刚刚贴心电监测电极片时,她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疤痕,胸口还有一条长达五六公分的刀疤。这是一个从战场上死人堆里回来的革命英雄啊。这一个个伤痕是多少次生死搏斗,多少次死里逃生。 “医生啊,这是我的正式请求。我请求放弃治疗,并将我的遗体捐献给国家用于解剖研究。光是研究病毒怎么能行,那是纸上谈兵!这跟我们打仗是一样的,必须要实战,要知己知彼,知道这个病毒怎么搞破坏的,才能战胜它! 我本不想来,不想这个时候给国家添麻烦,但他们坚持要我来。这样也好,我可以亲自把遗体这事安排好。你们不知道啊,跟我的战友比,我活得够久了。在朝的那场战争啊,那个惨烈啊。我十六岁,都是哥哥们看我年纪小,护着我活下来的。都快九十岁了,生死都看淡了。就希望能早日战胜疫情!” 他是军人出身,又参加过在朝对美战争。话语不急不慢,平平淡淡。虽然卧病在床,很是瘦弱,浑身上下却透露着自然的威严和不凡的气度。 “老先生,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哪能见死不救呢?您这样就让我很为难啊。我郑慈航从业以来从未放弃过任何病人。而且救人和遗体捐献是两回事,急不得。您啊,就别多想,就躺下好好治病!要努力坚持,要活下去。您把遗嘱给我,我一定转交院长!您看这样好不好?” 老爷爷有些不服气地把手中的遗嘱递给郑医生。 “你这小伙子。国富,扶我去外面抽根烟!” “医生……”儿子转头看向郑医生,他知道劝不住老头子这脾气。 “您现在状况很差。不能抽烟。” “我说不治就不治了!你们主任在哪里?院长在哪里?我现在就要办遗体捐赠!”老爷爷一着急就又有些气喘,脸一下胀的通红,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外面那么多需要救治的年轻人,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老头子身上!国富,扶我起来!” “爸!我们先治疗,明天再办行不行?” “不行!” “爸?我求你了。” “求我也不行!” “咱们得听医生的。。。” “我说了算!” “小姑娘,帮我把这些电线给拆了。”老爷爷把氧气罩自己给摘了,想自己拆胸口贴的贴片,却不知道怎么整,恨不得一把扯下来,又怕弄坏了仪器。 “爸!医生,你快劝劝我爸!”儿子知道拗不过爸爸,不知如何是好。 “老同志,国家都说了要应治尽治。我们医生不能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病人!这是我们宣过誓的!您是老党员,老革命,更要服从党和国家的安排,更要为广大人民群众做表率对不对?要是都这样闹脾气就不好了。” 郑医生的一番话,用老爷子的话来说服老爷子,完全无懈可击。气的老爷子胡子直翘,脸色阴晴不定的。护士小常就趁此期间笑眯眯地帮老爷子又戴上了氧气罩。 见老爷子不吭声,儿子也就松了口气。和护士小常不约而同地对郑医生比了个大拇指。 这郑医生真是男神偶像啊!刚刚真是帅毙了! 安抚好老爷子,小常朝郝音他们这边挥挥手,笑着示意他们过来做检查。 郝音扶着李小梅在病床上躺下,还一直晕乎乎的,沉浸在刚刚的场景中。 中国自古讲究,入土为安,最忌讳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此时大年初一,就在交代后事,淡然地直面死亡。这份气概,即使英雄迟暮,都不曾减半分。让人敬佩! “体温38.9度,你的双肺有明显湿啰音。血氧比较低,九十左右,血压,心跳基本正常。目前状况还行,刚刚护士说之前有休克?是不是大量腹泻和呕吐。” “是的,是的。”李小梅笑着点了点头,听到“目前状况还行”心里非常高兴。 “这样吧。目前来看,没有太大危险。先给你补液和打几瓶消炎针配合吃药再看看。医院也没有床位。只能先报告社区看看。 我给你开一张血液化验单,一张ct单。化验你一会就可以去三楼加急做,ct要等到明天早上八点以后做。结果恐怕要后天出来,到时候再去门诊那里确认,是否需要申请核酸试剂。建议你们居家隔离治疗,避免交叉感染。家里要做好清洁和个人防护,尽量不要外出。” “医生那你看,我是那个什么非冠肺炎吗?” “这个要等血检和CT检查结果。现在只能判断肺部可能存在感染。” 郑医生平淡的话语,却似乎带着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李小梅几乎要喜极而泣。 “好了,你去划价买药吧。病人就躺在这里输液。小常给病人接上双侧鼻管,腿部垫高。打开静脉通路,留取血标本,监测血压、心率、指氧率和尿量。”郑医生飞快地填好病例,又把写好的几张处方单递给郝音。 “好的,郑医生。”小常看向郑慈航的眼睛都在闪闪发光,满满少女心。 郑慈航正要转身去查看其他新送进来的危重病患,突然看到了郝音马尾上闪闪发光的发夹。一时有点发愣。 怎么是她?!还是这发夹本就普通? 第28章 换我守护你1(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可那应该不是一个普通的发夹,相当的精致。 这是一个银色镂空的小发夹,六个上下起伏的金色音符将五条银色线连在一起,组成了漂亮的五线谱。而这旋律哼出来,正是《雪绒花》的开头。 当时他看到这个发夹,就不自觉地哼出来了。 要知道他以为再也不会遇见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朱丽叶”。 作为一个谨慎自制无趣的医科男,他从未相信过一见钟情。然而眼前这个女子让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心跳狂乱,堕入情网的感觉。 ”你好,郝音!我们又见面了。”郑慈航的语气里透出平日里没有的喜悦。 “你好,郑医生。你是?我们之前见过吗?”郝音的话客气而疏离。 “郑慈航,在剑桥。我们见过三次。” “哦!好像是吧。”这个名字郝音感觉好像有点印象。 郑慈航看了看门口,“嗯,那下次有机会再聊。这是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病人注意多喝水,按时吃药,要注意营养,多吃点含维生素C的食物。你自己要多注意防护。医院里的病毒浓度非常高,很容易感染。” 说着快速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郝音。郑慈航三个字俊秀飘逸,颇有魏晋风骨。 “谢谢你,郑医生。”郝音把纸条收在口袋里,淡淡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郑慈航看着郝音就这样转身消失在视线里,不禁有些失落。 自己的一见钟情,也许只是别人的毫不在意。又或者她已经早就结婚生子。 然而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一名小护士匆匆地跑来找他,让郑慈航去住院部那边参加一台心梗与非冠肺炎突然并发的紧急手术。 ”郑医生,您晚饭都没吃吧,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在护士站办公室那边,有志愿者送了外卖、牛奶、水果和零食呢。”护士小谢特地跑过来问郑医生吃没吃饭。她刚刚在护士站那边也听说老革命的事迹了,对郑医生和老革命爷爷都敬佩不已。 “你们去吃吧。我要去住院部那边。走了。”郑慈航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 等郝音在楼里一次次地挤过人群,在一栋楼里跑上跑下,把缴费、取药、送血样、挂号等等搞定,已经凌晨4点多了。 这正月里的天啊,四点多本还是乌漆嘛黑一片,但有了医院的探照灯,似乎远处都能看到深蓝色里在孕育着鱼肚白。 人实在太多了。每一次挤过人群时,每一次被别人的手碰到自己的衣服时,每一次身边的人没有戴口罩在那剧烈的咳嗽时。郝音内心底感到了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然而她似乎变成了个执行程序的机器人,按照脑子里的计划好的最优路线,一条队一条队的去排。 筋疲力尽! 她缓缓地迈动最后一步,从门诊收费大厅走向急诊科时,真感觉自己要晕倒了。迷糊中她听到两个人在楼梯的角落里正在剧烈的争吵,看起来像是一对母女。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排了两天了,水都不敢喝,厕所都不敢去上。早上就可以去打针挂水了。你却说不舒服,你要回去!你知不知道我排了多久多长的队才换来的药啊?!你说不打就不打,是想回家等死吗?嗯?你是想回家等死吗?”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有多怕!”说完,女孩子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我不是不想你被感染嘛。这里的病人这么多。你要是被传染了怎么办。我就你这一个女儿。我不能害了你啊!”老母亲摸了摸孩子的头。 “我才不要听!你现在必须听我的!干嘛摸我的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知不知道这个病不治会死人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女孩子把老母亲的手恨恨地挪开去。 “你不是小孩子,怎么吃饭要端到你手上,衣服也不洗,鞋也不刷,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手机。你平时怎么不担心把我气死啊?你平时不是老跟我对着干吗我让你让你穿秋裤你说不冷,我说冬天不能吃冰棍你非要吃,我说你不能早恋你说我落伍。” “那不是想着,不管怎样,你和爸都还活着,不管怎样,你们都在我身边啊。”女孩子一把扎进母亲的怀里,声音低了下去。 “傻孩子,在这呆着真的好难受,胸口闷,嗓子疼。到处都是人,闭上眼根本就不睡着。人都要憋死了。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你看,我也就嗓子疼,偶尔咳嗽下,没那么严重。”老母亲拍了拍女孩子的后背,轻声安慰说。她还是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怕花钱,怕感染女儿,其实也很怕自己真的确诊,被隔离,被不知道怎样地任人摆布。真的是怕啊! 小姑娘感觉自己说不过母亲,看到郝音正好经过,很友善又有文化的样子,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 “姐姐,快帮我劝劝我妈。你看,我好不容易排上了今天上午打针的单子。我妈她却要回去。怎么说都不听。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等严重了,不就晚了嘛。” 郝音被这一拽,脚底发虚,微微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了。 “那个,既然排上了,还是要去治。队很难排的,你看我的腿都快断了,路都走不稳。你真是太有福气,养了一个这么孝顺又懂事的女儿!我要是有这样的女儿,肯定睡着了笑醒了。这个病很危险得治,不治就会变特别严重。你要是不想让女儿担心,就要好好治疗。” 这位母亲刚刚也是拿不定主意,这会听了郝音夸赞的话,心里美滋滋的,想到平日里叛逆的女儿如今却如此孝心也很感动。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女儿。 “姐姐你太棒了!”女孩子真是小女孩心性,差点给郝音一个拥抱,被她给巧妙地避开了。 “哦,对不起。我都忘了肺炎这事了。谢谢你啊,姐姐。”女孩子对郝音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妈,我们走吧。这会儿人多,我们先找个地歇会。上午挂上水了,我就去给你买热干面吃。好不好?” 望着女孩子挽着她母亲在人群中混入不见,郝音不自觉地笑了。自己何曾又是听话的女儿,而未来豆豆是不是也这样?是时候给爸妈和弟弟报个平安了,她暗暗地想。 郝音刚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 第29章 换我守护你2(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手机不见了,郝音这下慌了神。 要知道,这个年代,手机比老公都重要。丢了手机,堪称是像失聪失明之惶恐。手机若是苹果这样的肾机,不仅仅是丢资料、照片、联系人这么简单,那是割肉之痛啊。 更别提今天大年初一,还是在医院,还是各方都需要联系的关键时段。 好吧,郝音就是这种最惨的情况,丢了iPhone11,金色款,9600。回国前刷国内信用卡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买的。 之前李小梅昏死过去,都休克了,都没有让郝音如此慌神。这个时候,她真有点慌了。 作为学经济的,她粗略评估了一下。以目前这种人群拥挤,手机又贵的离谱的情况,找回手机的概率只有10%吧。大概就是普通人拾金不昧、圣母心的基础比例。 到底是丢了,还是被偷了呢?反正,大概是找不到了。 一个最新款的肾机,掉在地上不可能没人捡。换成是我,我也会拣。郝音自嘲地想。 虽然不抱希望,但是她还是决定按照从急诊室出来后的来回跑的路线再跑一遍,问一遍。 这让她有些难堪。实在没有办法一个个弯下腰凑过去地对着那些走廊两侧满脸悲苦的病人和家属去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iPhone手机,金色的,有个粉红色手机套,有个小兔子。” 最开始还是厚着脸皮鼓着一万分的勇气问了几个的。不是遇到了还没开口就一阵狂咳的,眼看着吐沫星子飞到自己口罩上,就是翻个白眼说没看见,再不就直接扭过头去不搭理的。 也对,这几年大家都怕了,只要有陌生人凑近,都感觉是要讹人,或者是骗子。都不敢搭话。 郝音奔波了一宿,已经累的浑身散了架。此时也有些莫名的烦躁。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趟这趟子浑水,压根可以不用跑到李小梅家里去管她,更别提来这病毒横飞的医院了。 好人也不是那么好做啊!以前别人说自己是高智商傻子。如今看来,也许真的是对的。。。 以后再也不能爱心、同情心泛滥,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了。郝音暗暗地想。 郝音不由得叹了口气,不再去一一询问了,而是顺着走廊,盯着医院地面上的各个角落看。这一看不要紧,手机没找到。看到了一个靠墙躺在地上正在翻白眼,浑身抽搐的病人。而他的家属大概是因为太过于疲劳,周围太过于嘈杂,此时歪头睡得正香,嘴角流下了涎水,握着的手机松动得都要滚到地上。 周围很多人都醒着,甚至还有几个人注意到了地上病人的异常。走廊对面的一个小男孩正指着病人的方向扭头跟母亲说着什么,却被母亲慌乱地拦下指着的小手,反身抱在怀里。 也许大家不是没看见,只是不想管罢了,或者自身都是生死未卜,又能管谁呢?! “喂!喂!喂!快醒醒!你家属有危险。” 郝音这个时候又忘了刚刚下定的不再管闲事的决心,蹲下身使劲摇醒病人的家属。 “什么,什么,你摇我干嘛?找抽吗?”睡眼朦胧,剃着小平头的粗壮汉子抹了抹梦里流出来的口水,被打扰到美梦,很是烦躁。 “你家属有危险了。你快看看!” “什么?”汉子一惊,瞌睡立马醒了。一看半躺在身边地上的父亲正在面色发紫,眼睛外翻,一副要窒息的样子。顿时慌了神,直接把两边的人搡开,猛地往大厅中心的总服务台冲去。 “医生!医生!救命啊!” 汉子的声音声嘶力竭,洪亮震耳。 “怎么回事?在哪里?” “那里,那里!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啊。” 汉子一边反身猛跑,一边挥着拳头怒吼,“让开!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两眼通红,青筋暴露,汗水被甩到地上。 原本拥挤的人群,此时自然地分开到了两边。 总服务台也通知了急救中心那边。不一会儿从另一个方向,也挤过来一名医生和几名护士。医生初步检查了下病人,让汉子打横抱起,急匆匆地都赶去急救室。 横抱一个成年男人并不容易,而稳稳地横抱住,则要拼尽全力。此时的汉子就是如此。他撸起了袖子,露出龙纹的刺青,肌肉块硬邦邦地鼓起来。从前让父母操心的孩子,此时换他为父母操心了。 当然郝音并没有一直呆在汉子父亲的身边。她当下的任务是找手机。 在摇醒汉子之后,看到那汉子这么猛,周围人都避之而不及,立马换了一种思路。 要找到一个有利的观察点,能够看到尽可能多的面积。实际上这个点就在总服务台附近。 刚刚人群傻愣愣地为奔跑的汉子让路,注意力都在汉子身上时的那两分钟,她还真借机把大厅里的地面和人群都快速地扫视了一遍。 其实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她看到了被扔掉的手机套。 粉红色的,静静地躺在垃圾桶边上一个废弃的口袋里,露出大半个边角。 那手机又在哪里呢?那个人已经离开还是仍在大厅里? 第30章 换我守护你3(一更) 怎么办呢? 郝音眯着眼睛看着大厅里形形色色的人。她猜想,如果这个人要离开医院,那么就不用扔掉惹眼的粉红色手机套。所以,捡到手机的人此时应该还在这所医院里。现在五点多,门诊没有开。那么捡到的人为了看病还是会呆在大厅里,等待医院门诊上班。 既然确定手机还在这个大厅里,郝音心中顿生一计。 “怎么了?是丢了什么东西了吗?”边上一个敦厚的男声响起。 郝音扭头一看,是一浓眉大眼,满脸正气,二十出头的保安小兄弟,心中大喜。这下,找到手机的把握就更大了。 “你好,是这样的,我的手机刚刚挤来挤去弄丢了。您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手机贵不贵?是不是好手机?” “呃,几千块钱吧。”郝音感激地望了保安一眼,随口答道。 “这可惨了。要是千把块钱的,那还行,人家还能还你。再贵的,怕是没戏了。”保安大哥摇了摇头,面露忧色,“你啥时候丢的?” “大概有会儿了吧。跑上跑下的,都不知道啥时候丢的。” “如果丢的时间久了,那八成已经关机。”保安见眼前的女子戴着医用护目镜和专业防护口罩,心想这种人应该不会讹我千把块钱的手机,也就大大咧咧地解了锁,把手机递过来。 郝音一边拨着号码,一边沿着垃圾桶周边的路线快速的观察。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嘈杂的大厅里,铃声显得很微弱,但隐隐约约地依然可以听见。果然,手机还在大厅。郝音此时有点后悔之前没有把手机铃声调到最大。 铃声都响到尽头,还是没有看到有人掏出手机。看来这是个谨慎的人。 郝音不死心地又重拨了一遍。 好,这下子有眉目了。原来是之前汉子父亲对面的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啊。她此时正紧张地四处张望,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左右摆弄想关掉手机。 这下铃声更大了。 “走!”保安小兄弟眼尖,顺着郝音视线,也发现了这一异常状况。 “等等!”郝音摇了摇头,手机里已断线,响起电子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手机不是在她手里吗?关机也没用啊。她又开不了机。跟她当面对质准能要回来。”保安小兄弟一脸的憨厚,急冲冲地说道。 “嗯。这样啊,大哥,我问下护士两句话,你等我一下啊。”郝音对着保安笑了笑,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身跟护士聊起来。 保安佩服地看着跟前这个女人。心想,也对,看那女人还抱着个孩子,这会也跑不远。我就帮这位女士盯着就是了。 “护士你好,请问咱们这边,如果遇到特别紧急丢失的人或东西,能帮忙广播一下吗?” “这个得看情况。”服务台里的一名护士头也没抬,又接起了正在响铃的座机。一共有两名护士值守,都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在接电话,一个在跟周围的患者进行各种沟通和安抚。 “您看我这种情况能不能帮个忙。那个,我老公是安康医院的医生,我婆婆这会正在急诊室抢救。现在我手机丢了,又没办法联系,又没办法交钱付款。急死人了。” “行。你把这个信息写给我。等我接完电话。”护士一边小声说,一边递给郝音纸和笔。 郝音接过纸笔,认真地写起来。 一个穿粉色护士服的护士急匆匆地跑过来,拨开口罩,拧开桌子上一瓶新矿泉水,咕噜咕噜地猛灌一通,一瓶水立马见底。喝完又立马拨回口罩,动作极其迅猛。 另外两名护士都惊讶又狐疑地看着这名“牛饮者”。 “你牛啊!慢点喝。”负责接电话的小护士放下电话,打量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接电话?不回去奶娃吗?” “你可别说了,我想起我家小团子就要哭了。前天晚上送去婆婆家,哭了一宿,两天奶粉一口都没吃就是哭。计划着一岁再断奶的,现在只能四个月了。心疼啊!” “这个不能聊,孩子的事不能聊。一聊我就不想干了,就想回家带娃。半夜来的那个老革命,你们知道吗?就是捐遗体放弃治疗那位军人老爷爷。刚刚在急救室输液过程中睡死过去了。听说可能是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症加上肺炎导致的痰阻塞。”喝好水的小护士似乎才缓过神来,打了个水嗝。 “睡死过去了?”负责接待大厅病人问询的小护士终于空了会,满是震惊。 “嗯。就是一切平稳,还戴着氧气,突然就睡死过去了。还是边上挂水的人发现的。刚刚去了好几个医生,电击什么的急救全都做过了。院长都去了。没救过来。” “听说,他好像是第一例捐遗体做解剖的。真是让人敬佩!这位女士,你把纸条信息给她,她会帮你广播的。”接电话的小姐姐说完又接起来一个电话。 “就是啊,真的好了不起!可这人与人之间差别大着呢。听说就昨天咱们的男神郑医生被患者家属给打了,脸都打肿了。” 郝音把纸条递给边上的小护士,又从口袋里掏出来钱包,数出五百块钱,一起递给小护士。刚刚说的郑医生压根没注意。 “你这是干啥。” “纸条上,都写了。拜托您了。”郝音又转身说,“保安大哥,您去忙哈。谢谢您了。” “您不在这等着手机送回来了?我就在这帮你盯着。反正,这本来就是我工作。现在哪个能缺了手机啊。”保安看着郝音好像急着要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那手机真的就千把块钱,这位女士直接就不要了? “嗯。如果送回来就送。没送回来就算了。也没事。保安大哥,你去忙吧。不用站在这边,你站这边她就不好意思来了。更不要主动去找她。拜托你们了!我先去急救室了,我婆婆在那边。”郝音说完就往急救室那边快速走去。 保安似懂非懂,想想也有道理。就走开继续巡逻了。 这手机能找回就找回,不能就算了吧。她有她的考虑。 一方面,真的寄希望于人性的善良。这时候的手机对于医院的任何人来说都不仅仅是手机,而是救命的东西,联系和支付都靠它。丢了手机的着急,相信那个女人也明白。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通过广播寻找就是希望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她自愿交出手机。 看样子,那个小男孩也有六七岁了,该已懂事。这样也能避免在他面前,让母亲难堪。郝音实在不忍心在一个孩子面前带着保安去拆穿他的母亲。手机不到一万块钱,丢了还可以买。但如果因此影响到小孩子对母亲的信任,就可能会难以逆转,得不偿失了。 另一方面,如果直接去要,也不是好的策略。对方可以抵死不承认,拒不打开她的包。她和保安都没有办法。而且他们也是来看病的,一当闹起来可能就难以控制。人命关天,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耽误看病。这个空间里的人心情都很压抑、沮丧、愤怒,很容易被一个小小的事件引爆,造成群体性事件,相反得不偿失。 如果郝音一直站在这边等,也不是好的策略。如果那个小孩母亲已经确切地知道是她丢的,更不会为了五百块前来做**,直面与失主间的尴尬和可能的群众围观。加上保安一直在附近,更是会减少送过来的可能性。 她想,此时的离开也许能给彼此都留下空间吧。 大厅广播里开始播送郝音的寻物启示,结尾处,她这样说,“我现在万分着急,手机等于救命,此时我已赶往急救室。为感谢好心人拾金不昧的高贵品质,在服务台留下了五百元以聊表心意。谢谢!” 广播里播完第一次,没有人来;第二次,没有人来;第三次,还是没有人来。 三名护士和保安虽然在各自忙着,却心照不宣地都认定这个手机99%都找不回来了。 第31章 换我守护你4(二更) 郝音急着离开,固然是为了找手机。 也还有很多其他的考虑。她出来的有些久了,手机又丢了。不知道李小梅到底怎么样了。军人老爷爷突然离世的消息让她对李小梅的安危多了几分担忧。 当然,郝音还想最后去送送,这位让人敬重的伟大军人、老革命。虽然人死为大,不能妄议。但从老爷爷和儿子的只言片语,可以看出,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心心念念的都是国家。如何不叫人动容。 此时已经六点,天已经有些蒙蒙的亮光。从门诊到急诊连接走廊的两侧聚集的很多人从半睡半醒的迷糊中醒来。此时他们大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几乎都默默无语。即使有交谈也都比较小声。因为他们刚刚口耳相传,得知急诊室里一位革命老军人为了挽救更多的人愿意捐献遗体用于研究非冠肺炎。 到了急救室,挤了一屋子的人。一眼望见进门的病床上已经换了个人。李小梅则坐在屋子右角的一个椅子上正在输液。液体还有小半瓶,快输完了。护士小常就在边上靠着墙,看向老爷爷这边。 站在病床边上的大概是院长,跪在床边有两个中年男人。大概是老爷爷的两个儿子。一个是国富,正在呜呜大哭,另一个中年男人没有哭出声,却是极尽悲痛之色,也见他用手擦去眼角的眼泪。 之前见过面的国富缓缓抬起头,打开手机,拨通视频,一时再次泣不成声。 “大姐,你最后再赶紧看爸爸一眼吧。爸爸走得很安详,几乎没有痛苦。”说着把视频对着病床上的老爷爷。 郝音原本很害怕看见遗体的,此时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老爷爷的面容。虽然不是很分清,但能看出来,真的带着淡淡的笑意。大概就是心愿已满,别无牵挂了吧。 “大姐,老爷子前两天召集我和二哥两个,拟了正式的遗嘱。老爷子昨晚上感觉不舒服就来医院了,医生也抢救的很及时,我本想晚点给你打电话说这个事。老爷子没有给你说,不是因为你是女儿,他说了,你心脏不好,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 说完,国富呜呜地扶着床又哭了起来。虽然父亲老是跟他说,即使他死了,也不要哭,要笑着送他走。可是他根本就笑不出来。他是三人中最小的那个,自小最得父亲宠爱,听着父亲的战斗传奇长大。父亲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是他心中的英雄,从小到大的偶像。 国强拍了拍弟弟的后背,拿过手机。”姐,根据老爷子晚上最后的交代,遗嘱已经转交给院长。现在由院长宣读父亲的遗嘱。我和弟弟非常地难过,但我们俩同意尊重老爷子的遗愿。父亲说,希望你保重身体,好好生活,天天要记得泡热水脚,不要恨他。” “爸~~~~”视频对面的大姐国荣听到“天天要记得泡热水脚”,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姐,您千万要节哀。老爷子最放心不下你。院长要开始宣读遗嘱了。医院这边人很多,我们要抓紧时间。特殊时期,一会儿父亲直接就要送去火化了。” “好,好......”大姐强忍住悲痛,哽咽不成声。 “李院长,我们开始吧。” 郝音往门里凑了凑。却感觉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很多走廊里的人也聚过来。 遗嘱上只有简单几行字,加签名和三枚指印。李院长刚刚在心里已经默默地读过了上十遍。可每读一次,敬仰和悲痛都要多几分。 “遗嘱。我,马继龙,出生于1934年8月1日,湖北红安人,党员。本人病情日益严重,自觉时日无多,对身后事有如下安排。 第一,不搞“灵堂”,不搞送别仪式。非冠疫情严重,不要搞人群聚集。 第二,我的遗体自愿无偿捐给国家用于非冠肺炎的解剖研究,不留骨灰。 第三,我的遗产包括房子,二分之一捐出成立基金抚恤牺牲医务人员的家属,二分之一由子女均等继承。” 院长的声音浑厚低沉,时时哽咽不语。 院长作为医生,其实见多了生死离别,本不应该情绪特别波动,但此时每读一句,都要停顿几秒,以控制自己不要流出眼泪。 刚刚一直压抑着的老二国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和对父亲的追思,与弟弟国富一起,嚎啕大哭起来,再也顾不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再也顾不得父亲自小培养的冷静和克制。 大姐国荣,更是在视频里泣不成声,差点晕过去。她的儿子担忧母亲的身体,在边上连连劝慰,紧急给她服用了一颗速效救心丸,含了一粒丹参片。 此时,他们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只是失去了最敬爱、最亲爱的父亲的孩子。 而在坐的每一个人,听到后无不为之动容。一侧几个打针输液的病人,更是自发地站起,无不面露悲泣。更有几位女护士和女患者小声呜呜地哭出声来。 郝音更是心中郁结,热泪盈眶,泪在眼睛里转了又转,终究没有落下。 院长的手机这个时候响了。原来是上面听闻了老将军的事情,非常悲痛和感动,特委派有关领导打来唁电,致以哀思和崇高的敬意。 听从电话里的指示,院长打开了手机免提:“痛悉马继龙同志逝世,万分哀痛。马继龙同志早年投身革命,戎马一生,在战场上取得了赫赫战功。现我们共克时艰,抗击非冠疫情。马继龙同志自愿提出无偿捐献遗体用于医学研究,这是我国非冠患者的首例。可谓是赤子忠心的典范。他的卓越功勋和民族大义,彪炳青史,为世人敬仰。 现在,我们就遵照英雄的遗愿不举办追悼仪式,仅在此时此地进行简单的告别。现在所有方便站起来的人,都站起来,为马继龙同志逝世致以沉重的哀悼。我们要继承马继龙同志的遗愿,共克时艰,团结一致,取得这场非冠疫情战争的胜利!”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顿时,整个病房和走廊里哭声一片,庄严肃穆。每一个人,都为之所震动,所感动,所激励。 抗击疫情,共克时艰! 第32章 被困的人们1(一更) 人群渐渐地散了。急诊室和走廊也渐渐恢复了喧闹声。 天就要亮了。走道里和门诊大厅的人都急忙忙挤到挂号和各个化验检测部门排队。 刚刚为了英雄哭得像个两百斤大胖子,可每个人操蛋的生活还要继续。 李小梅的免疫球蛋白打好以后就可以去拍CT。挂了一晚上的药水,脸色和精神状态都有了明显好转。门诊的号郝音昨晚已经在线提前挂好,不用跟其他人一样去挤人工窗户。这就是技术改变生活的一面,然而往往获益更多的是掌握了技能和信息的少数人。 出去上厕所的空档里,郝音跑了趟大厅服务台。 “咦,你还真神。手机还真还回来了。不过我都没注意到谁还的。”小护士笑吟吟地将免洗消毒液抹了一点在手机上,擦干净后递给郝音。“你开机看看有没有坏。”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有把握对方会把这么贵的手机还回来啊?这是不是iPhone11pro啊?之前好像在广告上看过。去苹果店试了几次,挺好用的,就是真的太太太贵了。” “其实我没把握,只是赌。当然很幸运,我碰到了一个好心人,赌赢了!而且刚刚那会着急去照顾婆婆,真的实在没时间继续找了,多亏了你们帮忙。”郝音一边启动手机,一边笑得很开心,阳光明媚。 是的,人性的善与尊严终于战胜了一切的一切。 “对了,还要告诉你,正是因为是悄悄还回来的。所以压根没有领这个红包。还给你吧!你点点看。”小护士一脸羡慕地看了下郝音的手机,把五百块钱递给她,转身就去边上提供咨询,安抚患者。 “谢谢你,看来这世界真是好人多啊!今天初一,真是个好兆头。”郝音快速地看了下,又是一堆未接来电短信通知和微信未读信息。实在是太多了。只能后面排队的时候再慢慢看。 “新年快乐!辛苦了~保重~” “保重!” 两个陌生人因为疫情,因为一个手机,偶然交集,相视一笑,彼此祝福。 郝音陪婆婆照好CT,跑去排门诊医生的队。终于排到李小梅,却说得要等到血液和CT单子都取到才能判断是否是疑似病例,要不要开药打针。然后再说核酸测试的事。 郝音晕晕沉沉地到最后才想起来,其实那个郑医生提醒过她这个流程,让过两天拿到结果再排队。 唉!白费了这么大劲。 差不多都整明白了,已经下午两点了。两个人站在门诊楼门口吹着冷风,冻得牙齿咯嘣直打架,一筹莫展。 这外面正下着雨,阴冷透骨。听说晚点还有雨夹雪。更别提两人早是饥肠辘辘,浑身酸软。 她们没带伞,没开车,打车软件显示周围也没有出租或者专车。 一下子被困在这里。 “唉,你说这大年初一的,就在医院里。什么年景啊!” “唉,冻死了。武汉的冬天咋这么冷。” “你北方人?” “可不是嘛!出个差,搞病了还回不去了,现在天天住宾馆,一天要三百块。哪个知道会这样!早点知道就不来了。北方这会儿舒服啊,有暖气。你们这温度这么低,还没暖气,湿冷湿冷的。” “听说今天下了个通告,明天私家车都禁止上路了。出租车怕是更难打。不知道这么远,咋给我爸送饭。现在餐馆基本都不开门了。” “真的假的呀?你爸爸有床位住进去了?怎么这幸运啊!我排了几天说核酸试剂不够,没有名额。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是外地人。只好天天来医院打针。这大冷天下着雨,走也走不动,更别说搞感冒了,更严重。外地人医保卡还不能用,都没带那么多钱在身上。” “那还是莫走动了。不行的话,就在宾馆附近的社区医院打。你在武汉没有亲戚?” “没有啊。我就是公司派来谈个项目的。根本就没有想到会这样。昨天也去了社区医院,现在也是挤满了人,比这还挤。好多药听说都没有。难啦!我们年轻还好点,这次年纪大的是冒的办法哦!” “也是的,我听说我们小区有一家子五六口人都感染了,连几个月大的婴儿都感染了。除非有几套房,不然住在一起,哪样能做到真正隔离呢?” “不说那个了。这上哪去搞把伞?没有伞,连饭都吃不上啊。” “也只有点外卖了。冒得办法。这下雨天色的!” “外卖太贵了,一餐饭一个人要二三十块。每天住宾馆的钱公司说是报销,但还是我垫付。回头报不报销还说不准。还是能节约就节约,想办法搞几碗泡面吃。” 郝音身边的两个人看着雨,有一搭,没一搭很大声地聊天。似乎一个是外地人,一个是本地人。搅得郝音完全没法静心思考,评估此情此景下的最优方案。也许并不是因为声音嘈杂,只是她真的病了。 郝音感觉头昏脑胀,嗓子也开始痒痒的,想咳嗽。这身棉袄太肥,一点不贴身,冷风直往里灌。 到底怎么办呢? 喊郝乐或者其他人开车来接?现在婆婆和自己都很可能已经感染了,封闭的空间肯定又会连累好心的家人朋友。 出租车?可这是在院子里,出租车这会进不来,到医院大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而那边也完全没有遮雨的地方。淋雨感冒潜在加重病情不说,还可能感染司机。 走回去?可能吗?带着虚弱的李小梅?直接淋雨没有伞?那不是得直接死在路上,要么累死,要么咳死。 似乎全部无解。一个死局。 郝音感觉脑子一下子崩了,头疼的厉害。顿时觉得边上的聊天更加令人烦躁。 “郝音?”一醇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郝音一愣。谁呀?! 她好奇地转过身一看,看身形外貌竟然是刚刚急诊室里自称在剑桥认识的郑医生。此时他没有带护目镜,只戴了普通的医用口罩,而且是休闲便装,没有穿白大褂。眼睛四周应该是护目镜用的时间太长了,一圈深深的印痕,甚至有些发红。 “终于认出我了?这有把伞,你拿着吧!在这里肯定打不到车。你们可以打伞走远点去打。” 郝音呆呆地看着他,医生不是很忙吗?怎么还可以出去?这是第一批收治医院,全是高度疑似病人,他为何只戴了普通医用口罩?让他们去打车就不怕他们传染别人危害社会? 最神经的是,这人没事竟然带着两把伞。撑开了一把,递给郝音一把。 郝音却没有马上接。依然只是探究地打量着这个自称认识的男人,不,男医生! “很奇怪吗?”郑医生笑着说。这一笑,自己都很惊讶。因为平时很少笑。 曾经那个在英国闪闪发光、谈笑风生、笑容如春日阳光的女人,此时完全变呆傻了?! 难道跟我一样触电的感觉? “郝音,他是谁?你们认识吗?”婆婆一脸防备和厌恶地问。心想,郝音也不是善角,刚离婚就搭上了这么高大帅气的男人。指不定在国外都干了些啥。儿子离婚说不定也没错。 “郝音,这位阿姨是你的妈妈?”郑慈航亮亮的眼里透出笑意。却瞬间有种第一次见丈母娘,不知说啥的窘迫感。 “前婆婆。”郝音望着雨,吐了口气,不咸不淡地说。 气氛搞得有些尴尬。 第33章 被困的人们2(二更) 这句“前婆婆”,气氛一下子搞得有些尴尬。 “李阿姨,那你打完针感觉好些了吗?”李医生虽有一下子的惊讶闪过,却也处理的从容不迫。对于患者的信息,他一向都是过目不忘。 “就那样!”李小梅这个时候才认出来是上午给她看病的郑医生,没好气地说。这女人,才来医院看个病,都眉来眼去的勾搭上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啊。这下子离婚了,怕是放飞自我了。 “李医生,谢谢你了。这伞我改天再还给你。”郝音笑了笑,接过伞。没别的,跟气不气李小梅没关系,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用还了。我下次去找你要。”这句话从严肃的郑慈航嘴里说出来,真的破了天荒。语气明明很平淡、认真,却感觉那样暧昧。这么会撩? 郝音感觉身边的冷气更重了。 “因为,中国人哪有送伞的。”郑慈航顿了顿,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走吧。我开了车,马路对面的地下车库。我送你们回去吧。” “不,不用了。”郝音本能地拒绝了,但又理性地反应过来,“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郝音!”李小梅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郑医生还这么会说话哄女孩子开心,心里堵得慌。这会还要送郝音回家,明显找机会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增加接触机会。 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吵嚷声,还有叫骂声。 “我X你妈的!我明明排你前面。你凭什么插队?” “明明是你插我的队!你站在边上,算怎么回事?” “你妈X!” “还敢动手?!欺负我老实!我今天豁出去了。” “你们别打啦.....” “求求你们别打了!” 吵嚷声还夹杂着女人哀求声和小孩的哭声。还有人群嘈杂的议论声。 “唉。大家都难啊!通宵排的队,谁都不想被别人插进去。”外地人转身看了看混乱的大厅。 “可不是嘛。有的人却偏偏不守规矩。站在边上,见到面善的就横着插到人前面。”本地人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 “都不容易,谁都不想这样。听说昨天还有把医生打了,把门诊室都砸了。说实在的,我有些理解他们,虽然这样对待医生很不公平。”外地人转过身依然看着雨,叹了口气,“这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啊。” “好了,好了。我家里人开车来接我了。就在门口。我先走了。”本地人看了下微信,喜形于色,抱着头冒雨朝大门冲去,上了一辆白色的奥迪。 外地人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来,张开嘴要说出的话没得机会说。望着忽然下大的雨,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大厅内走去。里面终归还是要温暖些。 一个民警穿着雨衣一路小跑,出现在大家视线里。 民警进到屋檐时满脸都是雨水,口罩全部浸湿贴在脸上。他摘下口罩抹了把脸,又把口罩麻利地戴上,露出一双浓密的剑眉。 “老郑,你怎么在这?” “嗯。准备出去。”郑慈航对来人微微点了点头。 “我要进去看看。你们等下我。”郑慈航轻声道,收了伞,跟民警打了声招呼,跟他一起返回了大厅。 “老胡,你来了。里面正闹着呢。就是个排队的事。” “他们报了警。我明天被派到这边来执勤协助你们。听说你昨天被打了?” “不要紧,我没事。人命关天,患者的心情可以理解。” “唉。你们医生真不容易。” “你们也一样。” 姓胡的警察拍了拍郑慈航的肩膀,男人间的很多的话似乎都尽在不言中了。 看到警察来了,聚集的人群都散开了。事件中心的两个人此时正面红耳赤地扭打在地上。一个家属在扯架,一个家属抱着孩子在边上急着跺脚。几个护士也站在边上,焦急地在喊“别打了,别打了,警察来了”。 两个人似乎意识到警察来了,终于停下厮打,在上面的人先爬起来,却不忘了踢对方一脚;地上的人也不示弱,挣扎着爬起来,一个拳头又挥了过去。 “都住手!别打了。”警察的声音洪亮而严厉,不怒自威。 “疫情期间,非常时期,大家都要克服困难,相互理解。都是病人,何必打架斗殴!对治病有没有好处?!其他人还看不看病了?你们两个还看不看病了?你们两个跟我过来。其他人继续排队,注意遵守秩序!” “警察,你就放过他们吧。他们也不是有意的。我们这都病了。他们晓得错了。”抱着孩子的家属一看队伍立刻又排成长长一队。这排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轮到,现在这么一闹完全泡汤了,真是欲哭无泪。 “就是,他们晓得错了。快来跟警察认错。”另一家属也在拼命使眼色,苦巴巴地看着越排越长的队伍。 胡警察准备对两名年轻人教育一番就放他们走。发现郑医生还在边上陪着自己,很是感动。“老郑,你快回去吧!我这边没事。快去!” “那好。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开始我们天天见,哈哈哈。我们科从今晚开始全部住医院宿舍。你保重!”郑医生也反过来拍了拍胡警察的肩膀,给了一个眼神,转身就朝门外大步走去。 “郝音,我们走吧!” 郑医生兴冲冲地赶到门外,却发现郝音不见了。 第34章 被困的人们3(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郝音确实不见了,她的前婆婆却在。她倚靠在墙上,一脸敌视地看着郑慈航。 “阿姨,郝音她去哪里了?”察觉到对方的反感,郑慈航特地把语气放轻柔了些。 “她去哪为啥要告诉你啊。你以为你是谁啊?我要去院长那告你!告你骚扰患者家属。告诉你,别打郝音的主意。”李小梅刚刚心里憋的那股子气全撒了出来。她就不信,搬出院长大领导镇不住这小子。 ”我是郑慈航。不急,我等她。”郑慈航轻轻一句,不再言语。 郝音不在时,他才察觉,其实笑起来脸颊那边还挺疼的。看来昨天患者那一拳下手还挺重的。明明自己的跆拳道黑带,此时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郝音这时,其实没有走远。她正在稍微偏远的一个角落里,讲了几个电话。一个是主动给爸爸妈妈报个平安,汇报了一下李小梅和自己的情况,和女儿豆豆聊了会天。一个是恰好弟弟郝乐打来电话,询问情况,还颇为详细地说了下他们四个人的衣食住行安排。 强子昨晚电动车没电了,推着车走回来的,所以先接了奶奶回去。而强子自己很晚才到家。家里一共三个房间,郝乐、冷雪柔、王奶奶各一个房间,强子睡的客厅沙发。 也就是在今天上午,他才知道这个强子啊,竟然是个奇才,并不是个简单的外卖小哥。 起因是啥呢? 原来这个新装修的房子还没有开通网络,不能无线上网,也看不了网络电视。四个人都在家里干瞪眼。最重要的是,冷雪柔需要写毕业论文,3月20号就要在线提交正式稿了,她的第一稿还没有完全写好。也给电信打了电话,对方说最近疫情期间无法安排人员安装。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有人敲门了。还轻轻地连敲三声。 四个人里最内向的强子,此时却站出来充当了保护大家的角色。开了门,发现完全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壮汉,而是一慈祥的老太太,看年龄约莫七十来岁。隔壁的邻居,自称孟老师。 原来孟老师家的冰箱昨天晚上开始突然不工作,不制冷。孟老师和她先生孙老师一大早打了半天电话给冰箱品牌客服,却都告知最近维修人员不上班。 可这一冰箱的东西,不就坏了吗?特殊时期,老头老太太没法出门去买一新冰箱,也不懂网购。所以想试着挨个问问隔壁邻居们要不要家里囤了一冰箱的年货,或者帮忙想想法子买个新的。 强子就在一群人目瞪口呆之下,翻了翻说明书,花了半个小时就把冰箱给修好了。面对众人交口称赞,啥都没说,只憨厚地笑着。 老头老太太又高兴又感动,平日里就老两口,也挺冷清的。今天都觉得如此相逢是种缘分。于是聚在一起开心地聊了很多。老头老太太还邀请四个人晚上一起上他们家吃晚饭,庆祝冰箱修好了。 原来两老人都是武汉某名校的退休老教授,一个研究植物学,一个研究经济学。两个大学者的家,除了一架老钢琴,就是满屋子的书,书架上,餐桌上,椅子上,就连厨房都零散有几本。 网络的事情当然就此解决了,老两口直接告诉了家里Wifi密码。 在聊天中得知,强子的大名叫王强生,对,就是强生公司的强生,很土又很洋气;奶奶也姓王,叫王月桃,很土又很诗意。 强子之前的斜杠身份,竟然是他们老家王院村的村长,还是个很现代的村干部,特别能干。种田一把好手,会开拖拉机、做无人机喷洒农药。业余还自学成才修理东西。村里日常坏了的东西,他大多能修回基本能用。简言之,就是他们村里动手能力扛把子。而且最重要的是人强话不多,特别沉默而憨厚一人。 至于为何好好村长不干了,来城里送外卖。老奶奶没说,正好赶上孟老师端来水果盘就岔开了,他们虽然好奇,也没问。怕问起人家的伤心事。 郝乐讲的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说的郝音仿佛身临其境,此前阴郁的心情被弟弟快活的话语给一扫而空。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也真没想到,强子原来是这么能干,这么热心肠的一人。 郝乐最后听说姐姐被困在医院了,又要被一陌生帅哥送回家,决定来冒死相救。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郝乐。我今天感觉有些不舒服,头晕沉沉的,而且还有点咳嗽。很可能被感染了。我跟你说,真不夸张,医院里可以用moutainpeoplemoutainsea来形容,多的不得了。你可千万不能来!不过,我有个事想拜托你和强子,你们商量下,看行不行。” 郝音瞟了瞟屋檐外还淅淅沥沥下着的雨,脚轻轻地踢了踢地下,仿佛踢起了一块小石子。 “姐,啥事?说!啥时候,这么不干脆了。” “你们能不能开着车,去超市或者商场买些伞过来。门口根本打不到车,这边的人都被困在医院了,很多连饭都吃不上。” “姐,我突然觉得咱爸妈那会起名,不是因为他们喜欢音乐。而是知道了你未来的个性,那就一观世音菩萨转世,普渡众生~我也不是什么yue,而是le,就是一快乐的大傻子。哈哈哈~” “谁普渡众生了?别瞎说。你和强子商量下这事哈。” “没问题。我姐想做的事,必须得无条件支持!姐,你作为一个经济学教授,那你准备是无偿送呢,还是卖呢?” “这个嘛。我先给你打钱,你和强子商量吧。强子应该有主意。买个二、三百把差不多了。” 郝音听了弟弟对强子的经历的介绍,不仅有些好奇。看来,把一个宝藏男孩捡回家了。有他在,四个人的日常生活应该不成问题了。 “哎呀,今天真是高兴啦,真是高兴~姐,你昨天才给我发了红包,今天又发。我今年真的财源滚滚来啊。”郝乐说着说着哼起小曲子来。强子是挺厉害的,不然现在连抖音都没法刷。 嗯,大功臣!绝对的。晚上给他加根大鸡腿。郝乐打电话时正准备收拾鸡腿,做个最简单的可乐鸡带上去孟老师家吃饭。 还好去接雪柔路上准备充分,买了将近一千块钱的吃的、喝的、用的,准备在这边新房里跟姐姐、雪柔三人打持久战。里面就有几盒大鸡腿。蜗居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别贫了,太浮夸。你要注意下自己各方面的言行,冷雪柔她个性比较内向,自尊心很强。你注意不要乱开玩笑冒犯到她。强子老实,你不要欺负他。还有,一会和强子千万要注意防护。我挂电话了。” “得令,放心吧姐,我就是一个妥妥的护花使者~~”这护花使者刚说完,郝乐的双腿就感觉有点软。 冷雪柔不知道啥时候进了厨房,此时正在洗菜池那洗苹果。 第35章 被困的人们4 (二更) 厨房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郝乐挂掉姐姐电话,暗暗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啥。亏他老姐刚刚还提醒他说话注意点,不能乱开雪柔的玩笑。 “吃苹果吗?”冷雪柔把洗好的四个苹果装在一果盘里,拿出其中一个又红又大的递给郝乐。眼睛里满是善意,语气却是淡淡的。 “谢谢。这个苹果太大了,我吃不下。”郝乐比划了下这个比拳头还大的苹果,艰难地挤出这句。 “那我们俩合吃一个吧。”一句本来很热情的话,冷雪柔的陈述口气听起来却显得冷清和有距离感。 “呃,好吧。”郝乐窘红了脸,低下头假装收拾鸡腿。说实在的,他压根不知道咋做。只好掏出手机开始翻网上的菜谱。 “去洗洗手吧。”冷雪柔已经切好,放在白色的盘子里,自己拿上一半开始吃。 “呃,好的。”平日里特文艺,特能捭阖,特浮夸的郝乐,却只剩这三字了,而且特听话地打了消毒除菌洗手液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洗了三遍。 “你是打算做可乐鸡腿吗?”雪柔若有所思地盯着灶台上的一大瓶可乐和一大盒鸡翅。 “呃,是的。” “我来吧。你先吃苹果。可乐你拿走吧。” “呃,好的。”郝乐乖乖地找了块新毛巾擦干了手,拿起盘子里的半个苹果咬了一大口。 呀!这苹果怎么吃起来这么脆,这么甜呢~郝乐第一次发现原来苹果可以这么好吃。 “别呆这了。你把苹果给强子哥和奶奶送去吧。”雪柔看起来很熟练地先烧了一壶热水,再把八个鸡腿倒进干净大不锈钢盆里洗了洗。 “呃,好的。”郝乐像个木头人一样走到灶台拎起可乐就走,到门口突然转身问了句,“你真不用这可乐?” “不用。隔壁老爷爷、老奶奶大概有糖尿病,不能吃糖太多的。”雪柔打开煤气灶和抽油烟机,把锅热了热,往里放上少许油,把鸡腿小心地一一放进去用中火煎。 “你怎么知道?”郝音看着雪柔细高瘦削的背影,和做菜时专注的样子,有些出神。 这一刻,他感觉冷雪柔很像她姐,连这微微皱眉和抿紧嘴的神情都像。只是雪柔要更瘦一些,还自带冷气场,这个跟姐姐菩萨样的平和却又自带威严的意味不太一样。也经常说出来一些没凭据却很高智商的判断,往往证明还都是对的。 心里好像突然有了点不一样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微微振颤着。暖暖的,甜甜的,就像这苹果。忽然想唱歌......对,想唱歌.......唱情歌...... 不知不觉中,郝乐的半块苹果吃完了,竟然还想吃。这让郝乐感觉有点诧异。苹果其实对于郝乐来讲,有个梗。他自打初中以后基本都不吃苹果了。谁让他吃,他跟谁急。因为小时候真的被吃怕了。 老妈丁晚香同志,坚信老外说的“Oneappleaday,keepsdoctoraway“,坚持让姐姐和他从小每天风雨无阻地都要吃一个苹果。小时候吃小苹果,大了吃大苹果。到了青春期,小伙子终于爆发了,不干了。闹了几次,以丁晚香同志无可奈何地唠叨结束。 除了有时候应付他姐的盛情,勉强吃上一小片之外。其他时候,还真的很少吃苹果了。 郝乐吃完苹果,就这么津津有味地站在厨房门口看雪柔做红烧鸡腿。葱姜蒜还有料酒爆锅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没到饭点,就感觉肚子咕咕直叫。真香啊! “家里有桂皮或者八角吗?”雪柔在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腿锅中,加入水,放少许酱油,再放入四五粒花椒,六七瓣蒜头,几根小葱盖上锅盖,煮起来。 “有,有,有,我去找。”郝乐正要放下可乐和手里的苹果盘,去客厅大口袋里找调料。昨晚他想着来了要做饭,调料区他基本都扫货了一遍。不料这一转身就撞见王奶奶和强子。 “看啥呢?做啥好吃的?”王奶奶问。 冷不丁地发现,奶奶和强子也许早就都挤到郝乐边上,观摩厨房里在干啥。 “你咋还提着这一大瓶可乐呢?要喝,我给你拿杯子去。这孩子。”老奶奶转身要走,去客厅给郝乐拿杯子。 “不用,不用。这可乐本来是要烧鸡腿的。雪柔说,这个糖多,不好。”知道被老奶奶误会自己要牛饮可乐了,郝乐感到好笑,却也不敢乱开玩笑,只好笨嘴拙舌地解释。 不知道咋地,脸刷地一下又红到脖子。仿佛被人发现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吃苹果,吃苹果!” 喊着强子吃苹果,郝乐才想起来姐姐刚刚叮嘱自己的事。 “糟了!强子,你快吃,我们现在得赶紧走了。边走边说!”郝乐把空盘子递给王奶奶,拉上强子就去了客厅。 “啥事啊?这么急。”强子也特实诚,一听有急事,三下五去二就把苹果给啃光了,差点给噎着。 “快,把我的那件冲锋衣穿上。听说下午雨夹雪。冷的很。” “我不穿那个,我就穿我自己那身就行。”强子的眼睛不自觉地快速眨起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听我的,听我的!”郝乐一边说,一边在那换衣服。家里装了地暖,特暖和。所以出门,得里三层外三层,从头到脚地装备齐全。 “行!”强子一边穿毛衣和外套,一边不禁有些担忧,难道是郝音姐那边出事了,“郝音姐那边还好吗?” “她挺好的。我们是要去干一件大事!强子!姐交代了,这事得听你的。”郝乐又开始作了。 “啥?” “走吧。直接干就成!姐连经费都拨过来了。”郝乐怕了拍强子的肩膀。强子虽然老喊他哥,其实郝乐比强子小好几岁呢。 “成!”强子也一身都装备齐全了。两人又把口罩、护目镜全都装备上。 “我觉得你特帅!”郝乐拍了拍穿了一身新衣裳的强子,感觉就像换了个人,倍精神。这真是人靠衣服马靠鞍啊!全靠装~ “哥,你也帅!”强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话这么浮夸实在不习惯。 “哥,你这上哪弄的?”强子摆弄着护目镜,感觉特高级,特神奇。 “网上。出发!” 两人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留下王奶奶在身后喊,“你们俩小心点啊,注意安全。我们等着你们回来吃晚饭!” 第36章 疑是故人来1 (加更) 【明天清明,也是新冠疫情中牺牲烈士和逝去同胞的哀悼日,今日加更】 郝音等着弟弟先挂了电话,再收了线,脸上不自觉地挂着大大的笑容。 这时又有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显示所属地为北京。 北京?那是郝音读大学的城市。 她随手接了起来,眼角余光瞧见郑慈航郑医生正站在婆婆身边,朝她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婆婆。大概意思是,得赶紧出发了,婆婆身体可能受不住这门口的冷风冷雨了。 郝音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朝他们那边走去。 “喂,郝音吗?新年好!我是杨帆。还记得我吗,小师妹。” “新年好!杨帆师兄啊,当然记得。”电话对方的一句小师妹,既充满了喜悦又充满了惆怅。不由得让郝音一愣。多少年前读书的时光和回忆倾泻而出。那是一个比她大两级的师兄。郝音大一入学时,他是院里的学生会主席。后来郝音做了宣传部部长,他还是学生会主席。听说后来保研去了北大。 “听说武汉封城了,你还在武汉吗?你和家人一切都好吗?这些年,”电话里杨帆喜悦的语调突然低转了了下去,“挺牵挂你的。” “呃,师兄。我挺好的。谢谢你!我这边有点事,回头再打给你。”郝音不知不觉中就快走到郑慈航和婆婆没几步的地方,匆匆地挂了电话。 “郝音!”杨帆听出了郝音语气里的一如既往的疏离和客气,急着想告诉她,他即将要来武汉的消息,却还没来及说,电话里就是嘟嘟嘟的断线声。 小师妹,还是这脾气。多少年没变! 杨帆摇了摇头,不自觉地笑了,此时他正在机场,拖了一个小箱子,正要飞湖南。然后从湖南通过专用通道来武汉支援。这会儿正在排队登机。 此时,他脑子里想起开学第一天见到的那个梳着马尾辫,眼睛亮亮、温柔大方却又自带一定距离感的小女生。 “师兄好!我叫郝音,音乐的音。前来报到!” 仿佛,这一切都是在昨天一样。听说,她结婚了,和高中同学,一个医生。不知道,这次来武汉,能不能见到她。 小师妹,我来了,来到你在的城市了。你过的还好吗? 郝音挂了电话,把手机揣进口袋里。师兄的这番电话来的太突然了。 这么多年,两人停留在逢年过节打打招呼,在校友群里抢个红包,朋友圈里点个赞的交往水平。如果是拜年为何又会说那样含糊不清,甚至说是暧昧的话。她一时有点蒙,完全没有思绪,却又没精力去多想。 郝音一瞬间有了一个直觉,那就是师兄在武汉,或者就要来武汉了。 算了,没脑子想那么多,现在的事已经够多够乱了,她告诉自己。郝音理了理刚刚错乱的心绪,向郑慈航快步走去,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点微笑。 “给谁打电话,打这么久啊?”李小梅一会瞅瞅郝音,一会瞅瞅郑医生。 只见这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都有互相的打量,都带着略略微的笑意。只有李小梅在边上像个灯泡,有些吃味。正好嗓子痒,就咳咳咳地大咳起来。 “谢谢你!让你久等了。” “没有。我也是刚到。” 老套的对话,此时却特别的合适。 “走吧!外面冷。”郑慈航撑开了手中的伞,一把深蓝色的有着深红色格子纹的天堂伞。 “好!”郝音点了点头,朝婆婆那边挤过去。今天确实特别冷,阴冷阴冷的。婆婆刚从生死一线脱离,还是吹不得冷风。刚刚跟婆婆在外面站了半个多小时等雨停,确实有欠考虑。 “你打开伞,自己走。我跟阿姨共一把!”郑慈航头稍稍一歪,意思是,你先走,我断后。 这句话,把郝音和婆婆都给雷住了。 “郝音,我还是跟你一把伞。”婆婆语气里很是不高兴。这才第一天见面,就这么讨好郝音,生怕她受一点苦,以后还得了。 “好。”说着,郝音就撑开了手里的那把伞。这是一把深红色的有着深蓝色格子纹的天堂伞。似乎和郑慈航手里拿的是一对。可是小很多,是那种很小巧的可以折叠放进包里,供一人使用的小洋伞。 “你的伞太小了。遮不了两个人。还是我来吧。”郑慈航似乎早就预计到这一点了,颇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意思。 “那我们换一下吧?”郝音注意到婆婆下垂的嘴角,想说又不敢说紧绷的表情,不想太为难一个病人。 “我不打女式伞。”郑慈航的语气平和却无可质疑,“走吧。我时间很紧。” “好。”郝音点了点头,自己打着伞走进了雨里。把事情交给郑慈航处理。 李小梅没想到郝音的态度会如此大变,竟然扔下自己跑了。逼着自己和这个什么鬼郑医生一起走。她那走的稳当当的步子,一步都不曾回头,看起来很是舒坦啊。 顿时心中气结,不免又猛咳起来。 郑慈航借机拍了拍李小梅的背,等她稍稍平息,淡淡地说,“走吧!来不及了。” 李小梅气的一甩手就往雨里走,她就想淋点雨。让这个郝音后悔和难过没有照顾好她,让她内疚没有实现对儿子的承诺,也让儿子钟志文也看清楚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一个有了新欢马上可以翻脸不认人的女人。 然而让她更气的是,不管她怎么撒气,怎么走,这该死的郑医生都牢牢地紧贴自己的身后,一把大伞把她遮的严严实实,丝毫沾不到一丝风雨。 眼瞅着李小梅一顿快走和乱拐,把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咳嗽不止。郑慈航干脆借着自己的身高,把李小梅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乱动。 “做人要懂得感恩。” 郑慈航若有所思地望着站在大门保卫处似乎在自由发呆的女子。 那句诗就像地里的种子突然钻出了地面,长出了茎,开出来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怦然心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就如那天在剑桥,徐志摩曾歌咏的康桥边上,手里拿着那只金色音符发夹,一抬头看见她穿着白色长裙款款走来的那份惊艳和悸动。 如果这就是那位佳人,那下面两句是不是获取伊人芳心谜底呢?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郝音,从此换我照顾你吧,不要你那么累一直照顾别人了。 他蓦然希望这雨下得再久一点,这路能再长一点。即使怀里搂着一个不想搂,也不想被搂的老太太。他也甘之如饴。 就这样远远地望着她。就这样能默默地替她分担一点。 也突然觉得这个“前”字真好。真的太好了! 第37章 疑是故人来2 (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郝音望着迷茫雨雾中走来的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矮小。郑慈航扶着李小梅的肩膀,把她紧紧地圈在怀中。只是一会东一会西,看似李小梅病的严重腿脚无力,郑慈航就像儿子一样又是扶着又是打伞,母慈子孝的一番风景。 郝音却知道真相,她太知道了。这么多年李小梅的脾气、性格、价值观,她摸的一清二楚。真的是爱管闲事,特封建。雨雾蒙蒙,尽管看不清婆婆的表情,她想一定很丰富,很精彩。 郝音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个郑慈航挺有意思的。 也恍恍惚惚有些感动,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照顾了。 郝音作为姐姐,她比弟弟郝乐大14岁。弟弟出生的时候,她都上了初中。所以长期以来都已经习惯了当这种照顾人,担责任的角色。 等到结婚,钟志文又是医生,平时特别忙,很少在家,婆婆身体不好。女儿出生后更是经常又当爹又当妈。扛的动大米,通得了马桶,修得了灯泡,打得了蟑螂。 习惯了付出的人,突然被人捧在手心,特别让她惊讶,也特别想逃避。至少现在,她不想接受任何人,甚至包括钟志文。过去了就过去了。正如现在对婆婆一样。仁义尚在,道义尚存,但个人自由和私事已经与李小梅他们无关。 郝音心情不错,轻快地转动着手心里的伞柄。暗红色的伞带着深蓝色暗纹立即旋转出一朵美丽的花,盛开在这漫天的雨里。 想着豆豆,想着弟弟郝乐他们即将过来,她感到很安心。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出发,有没有买到合适的伞,买到足够的数量。毕竟很多店都已经不开门了。 “郝音,你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郑慈航看着眼前的姑娘眉心舒展,鼻梁附近微微的粉红。这姑娘不会害羞脸红了吧?一时间心里涌动的情绪更浓了。 “你猜?”郝音也意外自己给了个这样的回答。平日里她要么沉默报以微微一笑,要么就答“想事情”搪塞过去。 可如果万一对方说“难道是想我了”这样的话,不就很尴尬?更别提边上还有一脸黑线的前婆婆。郝音一时有点窘。 “猜什么猜!有什么好猜的。赶紧回家!冻死我了。朱颜不知道吃饭了没有。”李小梅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又连连咳嗽了起来。 她似乎完全忘了,昨晚还是郝音年夜饭都没吃,千里救火救了她的命;白天郝音更是为了她跑了一天,没顾上吃饭喝水,一宿没睡;也忘了如果不是郑医生,现在他们还被困在医院里,哪里也不能去。 她脑子里记挂的只有朱颜和她肚子里的孙子的安危。郝音听到婆婆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有生气。 毕竟李小梅是个病人,此时还没有脱离危险,而且在这雨里和三条马路交汇的大门口,风有些大,确实不宜久待。 “嗯。我想我知道。我们想的一样。”郑慈航完全无视李小梅的态度,带着一丝愉悦地对郝音说。 “郝音,跟我来,我的车在那边。风大,走吧。”郑慈航又继续裹挟着李小梅往前走,实际上也不算裹挟,因为这样子帮李小梅挡住了呼呼的冷风。 郝音脑子里回响着那句“我们想的一样”。他知道什么,他刚刚又在想什么。我刚刚在想什么。怎么一样了? 一时间,郝音也觉得自己,为这个初次见面的人想的太多了。 三个人站在郑慈航银色的奔驰车边有一瞬间的僵持。李小梅又有点心里不平衡了。在武汉也呆了好几年,她跟小区大妈的八卦里认识了几种基本高档车的品牌。这里面就有这个电风扇图标,叫奔驰的牌子。这郝音怕不是因祸得福,刚离了婚就攀上高枝了。 “阿姨,你坐后面。” 郑慈航颇为绅士地替李小梅打开后左侧车门,右手往里一划,还颇为细心地用手挡住车门顶边,防止李小梅被撞到头。 李小梅有些憋气地坐下。眼看郑慈航就要帮忙关上车门。她用手一撑。 “郝音她坐哪?” “副驾驶。” “她必须坐后面!” “不行。”郑慈航拒绝得相当的霸气。“郝音,你去副驾驶位。” “我们要走了。您赶紧收收胳膊收收腿。身体实在不舒服,正好开车送你到医院门口。” 郑慈航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压在车门上的手也微微施了点力。这李小梅感觉有点胆战心惊。这赤裸裸的不是个善茬,不听话就要赶下车的节奏。这个郝音,都招惹的什么男人!改天得去医院告他去! 李小梅相当不痛快地把胳膊腿都收好,让郑慈航关了门。 三个人一路无语。李小梅心情一直不好,甚至想在车上吐一吐,恶心下这么高级的奔驰。 然而郑慈航的开车技术特别好,无论是红绿灯还是转弯,在这下雨天都开得异常平稳。 郑慈航专注的开着车,有时在看后方来车时,也顺便偷偷地从后视镜里看郝音。这个女人竟然上车不久就睡着了。睡着睡着,还变成绑着安全带却把身子扭向车门,头靠着窗户,双腿并着蜷起来。 像一只熟睡的小狐狸或者小狗狗或者是树懒。他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比喻来形容这种可爱。郑慈航的心都融化了。 她一定很累很累吧。这真的是个傻女人。为何这么傻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对她如此不善意的前婆婆呢?她的前夫呢?此时在哪里?难道去世了?或者也是医生,警察还是? 这个傻女人的家人呢?为什么也同意。一定是你太重情义,太有主意吧,小傻瓜。 他不自觉地在等红灯时,右手快速地摸了一下她垂在肩上的长发。余光看到了让他一下子认出的信物。那个漂亮的发夹。 郝音啊,郝音。我是慈航。如果你注定是观音,那我就陪你慈航普度。 “你干什么?你这是不要脸耍流氓!”后座的李小梅一声大喝! 就在红灯变绿灯,郑慈航就要起步时,突然从人行道上冲过来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 第38章 人性的善恶1(二更) 【万更,求收藏,求推荐】 也就是在一瞬间,郑慈航立马踩下刹车。 可实在来不及了,车子因为惯性往前蹿了蹿。万幸的是,孩子因为恐惧也及时地停下奔跑,却因为减速太快,跌倒在路中央,离车头很近的地方。 这一瞬间来的太快了。李小梅的心脏一下子冒到了嗓子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要出人命了。这一恐惧加猛然一刹车,李小梅的胃中翻涌,哇地一下,吐了出来,糊在口罩里,又从口罩边缘滴落下来,掉在自己身上和车座下的地毯上。 一股作呕的味道顿时充盈着整个奔驰车,让人窒息和恐惧。 “郝音,下车!”郑慈航已经顾不得车里被污染成什么样了,急忙喊了一声。车里李小梅的呕吐物很可能携带大量病毒,具有很强的传染性。 雨已经小了,很小的毛毛雨,似乎更冷的,看来要下雪。 他跑下车,抱起跌坐在潮湿的地上还处于呆愣状态的小女孩。这个孩子实际可能七八岁左右,眼睛红肿,脸上都皴了,显然刚刚哭过或者经常哭,还哭的很厉害。身上穿着看起来不错的羽绒服,但是又很脏。 “小姑娘,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小女孩不说话,呆呆地摇了摇头。 “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在郑慈航怀里哇地一下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郑慈航没有面对过这样情况,求助地眼神看向也跑过来了的郝音。 “郝音,你来抱着她。我把车开到前面路边去。现在这样太危险了。” “好!”郝音从郑慈航手中接过小女孩,朝她笑了笑,怕了拍她的后背,“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宝宝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有没有撞疼啊。” 一边问着,一边掏出纸巾细细地擦着小女孩羽绒服和裤子上的泥点子。 小女孩含着右手食指,慢慢不哭了。开始好奇地打量着郝音的护目镜,犹豫了一下,伸手想去摘。 “这个不能动哦,宝宝。手手脏,不能放在嘴里哦。会得病的,知道吗?一定讲个人卫生哦。讲卫生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刚刚有没有撞到你?有没有哪里疼啊?” 小女孩子低着头摇了摇头。 “那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子低着头又摇了摇头。 郝音抱着小女孩沿着人行道往前走,一路上小女孩子就这样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郝音,小手冰凉凉的。跟豆豆一样可爱的白白嫩嫩的小女孩,看的郝音好心疼,好心疼。不自觉地搂紧了她。 ”阿姨,我饿。” 小女孩又要把手指放进嘴里,被郝音轻轻地拉下来。 “好,阿姨带你去吃饭。你的家在哪里?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郝音停下脚步,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的眼睛。 小女孩低下头,两只手不安地摆弄着她羽绒服的拉链扣,“他们去医院了,好几天了。爸爸说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要去看医生。” “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小女孩抬起头,眼睛泪汪汪地,“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我好饿啊!” “那你是出来买吃的吗?”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喃喃地说,“我想去找妈妈......“ “那你知道爸爸妈妈去哪个医院了吗?” “不知道。”小女孩迟疑地看着郝音说,“你能带我去找妈妈吗?” 这可怎么办啊!郝音一时拿不定主意。 郑慈航把车在路边停好,又简单地问了李小梅的身体状况,递给李小梅一堆餐巾纸。就往郝音这边小跑过来。 ”怎么样了?伤着了没有?她的家在哪里,她能知道吗?” “好像没事,就是吓着了。孩子父母可能都去医院了,留下孩子一个人在家。她好像饿了。要不找个地方带她吃饭吧。” “嗯。这样子很危险。我们现在就去打包点吃的,再去附近的派出所,必须反映下这种情况。附近派出所我刚刚也查了离这不远,一公里的距离。你开车先去。我带着孩子沿路买点吃的。跟你在派出所汇合。这是车钥匙。” 提前查好信息,思考备选方案,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正如郝音曾经的那样。郑慈航的方案无疑是最佳的。因为不能抱着孩子坐在前排,也不能跟李小梅坐在满是污染物的后排。 郑慈航很自然地从郝音手里接过孩子,郝音很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车钥匙。两个人此时的默契似乎有点暧昧。因为郝音压根没问为何把价值不菲的奔驰车钥匙给她。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甜甜。” “嗯,好听。现在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可是妈妈跟我说,不能跟说买好吃的叔叔走。” 孩子的打量带着满满的怀疑,加上天真的话语,让两个人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我看起来像坏叔叔吗?” “你摘下口罩,我才能知道。” 郑慈航一瞬间真的想摘下口罩,却又忍住了。因为脸被打肿了,说不定有点青。怕吓着小朋友和郝音。对,包括郝音。 “好了,甜甜。我们必须要出发了。因为,我们也好饿啊。甜甜,一会见。”说完,郝音就对甜甜挥了挥手,转身朝车子走去。 “你们等等我!我去拿伞。一会说不定雨就下大了。” 郝音在车里找到那把深蓝色的大伞,交到郑慈航手上。其实他很想说不用,因为他打算跑过去,但面对女神的关心怎好意思的拒绝呢? 发动车子,郝音也感到有些难受。气味实在让人窒息,差点就要吐出来。还好及时打开车门摘下口罩,吐了一会儿。在后视镜中,郝音看到郑慈航正抱着甜甜朝她们飞奔而来,压根没有打伞。手指上勾着的伞,随着奔跑左右甩动。两个人都是笑容满面,就像一对父女正在追逐玩耍。 郝音怕郑慈航看到自己呕吐又要耽搁时间,立即关好车门,看了下后视镜里李小梅绑好了安全带,只是闭上了眼。 “阿姨,您感觉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您没事吧?” 没有回答。 “要回医院吗?” “还没死!”李小梅没好气地说,“没死也要被你气死了。” 郝音从后视镜里忘了李小梅一眼。前婆婆的眼里依然满是幽怨。这样的人,你对她再好,恐怕都觉得是应当的。所有的人和事的好坏都只以对她是否有利判断。 然而,不能幸福的还是她自己而已。 “往前看吧,您别瞎操心了。我现在是自由的。我跟志文已经结束了。” “你这是不守妇道!在我们村里是要......是要......” “我真的没有义务救你,李小梅。” “你!” 李小梅被郝音气的都要吐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不都是顺着自己的吗?现在竟然敢直呼其名。 不就是现在有了更大的金主,更大的靠山了吗?贱女人!恶毒的女人,还说没有义务救自己。离婚的时候,志文净身出户。这么多年的房子、存款都给了这个女人。还说没有义务救自己。真是没良心! 郝音不再言语,查好导航,认真地开车。不想刚才惊险的一幕再次重演。若不是车好,人反应速度快,怕是要出严重的车祸了。 也许,有的人真的一辈子都不会感恩,一辈子都只会把自己的不幸归于别人身上。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她只想快点大吃一顿,快点回到自己的家。 因为,瘪瘪的肚子,真的好饿啊! 第39章 人性的善恶2(三更) 【万更,求收藏,求推荐】 实际上,从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到最近的派出所远不止一公里,电子地图上显示约有二点二公里的样子。郑慈航担心郝音不同意他抱着小孩步行,所以善意地骗了郝音。 只见郑慈航抱着甜甜飞奔,对于从小练跆拳道,保持健身习惯的他,抱着这个小不点跑步,倒也没有太大的困难。 微微的雨丝中,这软软的身子,这崇拜的眼神,这银铃般的咯咯笑声。让他脑子里不自觉地幻想着,一件他三十多年来从未幻想过的事情,他想有个这样可爱的孩子,和郝音的。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在家。 郑慈航暗暗地想。反应过来时,却又觉得十分好笑。从未谈过恋爱的他,此时竟然幻想和一个女人有一个孩子的事情。紧抿的唇渐渐地漾开一抹笑来,“她于我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叔叔,你跑的好快啊,像要飞起来一样~~” “那我们要更快一点了~~不然阿姨要把好吃的都吃光了。” “那你快点、快点......” 两个人快活地飞奔着,路过了一家又一家店,却都是紧闭着门户。也难怪,又是新冠疫情,又是过年,又是这冷冷的雨雪天气。听国家号召,安稳地呆在家里也是对的。 终于看到街边两家苍蝇大的小饭馆还在营业。一家卖热干面,一家卖炸鸡翅和汉堡。 “甜甜,你想吃热干面,还是汉堡呀!“ “汉堡是什么呀?”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懵懂地问她。 “那就都要吧。”郑慈航似乎明白了很多,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孩。 “好,都要!”小女孩情不自禁地拍着手,一副娇憨的样子。小孩子还真是小孩子,饿了时见到好吃的,口水真的会流出来。 郑慈航先去打包了四碗热干面,再拉着甜甜的手进了汉堡店。 走进了,一股很大的消毒水味道,光洁的不锈钢台面可以照出人影。一看这阵仗,应该认真消杀过了。还特意立了个用纸箱子临时制成的手写公告牌,写上了店里所有人的今日体温。 “老板,来四个汉堡,四份炸鸡腿。全部打包。” “好叻!” “叔叔,这个是什么?我想要。”小女孩又习惯性地把手想放进嘴里,被郑慈航轻轻地拉了下来。 “再来一份可乐。不要冰。再加五瓶矿泉水。” “好叻!” 店小二熟练地打好包,递给郑慈航。 “你们店天天每个人都测体温?” “当然!” “那你们后面几天都开吗?”郑慈航若有所思的问。 “开啊!只要店里没人发烧咳嗽,就得开。一大家人得要吃饭。要是店全关了,也不行啊。” “派出所离你们这远吗?” “不远。就那边那条街拐过去就行了。三、四百米吧。” “行,谢了啊!注意搞好卫生,你们这很关键。” “您是?”店小二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该不是大官吧,听这语气。不过店小二很有眼力劲,看出来眼前这人眼眶附近很深的压痕,还微微有些红肿,八成是个医生。 “您是医生吧?今天这单我请。” “不用,不用!多少钱,我扫码。” “不行,不行,得我请!”店小二一脸敬佩地望着郑慈航,竖起大拇指,“我觉得您这样的人,就是这个!” “那哪能行。” “还不能吃吗?我好饿啊。”甜甜听着大人们无聊的讨论,眼巴巴地看着玻璃柜台上的口袋。食物的香气,让她感觉自己要饿死了。 郑慈航看了看小甜甜黑乎乎的两只小手,皱了下眉头。 “小哥,您能帮忙端碗水给这孩子洗下手嘛?” “好嘞,没问题。您女儿真可爱!” “他不是我爸爸!”小人儿还挺别扭的,非要义正言辞地指正出来。 郑慈航笑了笑,端起店小二递过来的一大碗水,挤上台面上的消毒洗手液,挽起甜甜的袖子,认真地帮她洗了三遍。 “好了,干干净净的了。可以吃了。” “我要吃汉堡!”小女孩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好吃的名字,眼巴巴地看着郑慈航拆开盒子,递给她。 “原来这就是汉堡啊。真好吃!”小女孩吧唧吧唧地吃的欢乐极了,差点都噎到了。 郑慈航又让小哥倒掉一半可乐,兑上热水,小心地喂给甜甜喝。 “来,给孩子把头发擦擦。有伞都不打伞。你这个当爸的怎么带孩子的?”从店里走出一位五十多岁胖胖女人,递过来一个干净的毛巾。 “他不是我爸爸!”甜甜嘴里塞满了,依然不忘严肃地强调着。 郑慈航忍俊不禁,咧嘴笑了。接过来毛巾,笨拙地给扭来扭曲的甜甜细细地擦干头发。 “叔叔,真好吃,你也吃!”甜甜扭过头,递上来吃了一半的汉堡。有块鸡柳眼看就要掉出来。 “我不吃。我要等刚才的那个阿姨一起吃。你的鸡柳要掉啦。快吃吧!” 甜甜低头一看,还真是,着急的立即咬下鸡柳那块,塞了满满一嘴。 “那个阿姨是你老婆吗?”甜甜若有所思的问,“我妈妈总是等着跟爸爸一起吃饭。” “嗯,还不是。”郑慈航被这个问题搞得有点蒙,打了他个措不及手。边上的店小二也看出了眉目,想笑的心憋出了内伤。 “那你要加油啊!”甜甜重重地点头,给了郑慈航一个“奥里给”的鼓励眼神。 “嗯,加油!吃饱了吗?吃饱了,我们走吧。” “吃饱了。”甜甜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但马上又愁眉苦脸,”叔叔,不抱我走吗?” 郑慈航摇了摇头,把手上的三个口袋往上提了提,意思是没手抱她了。 “啊,啊,啊......我走不动了.......”小女孩突然呜呜哭了起来。 “好,好,好,那就抱吧。”郑慈航意识到自己今后可能是妥妥的女儿奴。这看到甜甜一哭,立马心就软了。只好单手拎着这一大包打包的东西,另一只手抱着甜甜。 “哈哈哈~~~~“甜甜被抱起的时候,开心地直拍手。这是她一直向往的父爱,直到今天才得到。她的爸爸一直都很遥远,她还没醒就去上班了,她睡着了才回家。 郑慈航听到这欢乐的笑声,心都被融化了,感觉这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阿姨,阿姨来了!” 郑慈航侧脸一看,郝音打着伞和一名民警向这边快步走来。那矫健轻盈的步子、随着韵律跳跃的马尾辫,此时的郝音似乎踏风而来,像一名大杀四方,威震武林的侠女。 而自己却像个超级奶爸,带着娃和便当,等着孩儿他妈,来拯救自己和全世界! 第40章 人性的善恶3(四更) 【万更,求收藏,求推荐】 “怎么样了?吃了吗?”郝音看着郑慈航手里打的三大口袋,有点吃惊。 “甜甜吃了。我在等你。” 郑慈航说“我在等你”这句,表情就是那么平稳,语气那么日常,就像这是他多年的妻子,毫不脸红。 “阿姨,你害羞了。” 郝音脸上浮起一团红云,连口罩以外的地方都微微透红。 “民警同志,这就是我刚刚跟您说的,一个人在家的小女孩,甜甜。” “好的。谢谢你们!还好及时发现。我们刚刚也在做社区弱势群体的统计。你们跟我去派出所登记下情况。” “好的,民警同志。这样郝音,刚已经叫了辆专车送你回家,应该一会就到了。我先去派出所处理下甜甜的事情,再送李阿姨回去。” “这个。”郝音踌躇了一下,“恐怕不合适吧。” “挺合适的。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这个。”郝音突然有点吞吞吐吐,不想跟眼前的郑慈航说太多这些私事,“还是我跟她一起打车回去吧。毕竟我现在不方便回自己家。刚刚在医院呆了那么久,都有些喉咙痛。回去怕传染给家人。李小梅那边也需要人照顾。” “她家里没别人吗?”郑慈航有点不解,这个女人竟然不怕死去掺和前夫家的事。刚才的疑问又冒出来了,她的前夫难道不在家?还是,她就是为了去见她前夫?对前任用情至深,不能割舍? 郑慈航的心隐隐感到很痛,又很吃味。 “这个。我来抱甜甜吧。来,阿姨抱抱!”郝音她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多少显得有些自我轻贱。 “阿姨~~你让叔叔不开心了。”甜甜葡萄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郝音,还撇了撇嘴。 郝音一下子愣住了,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视线,看向街道两侧。这孩子鬼精鬼精的,说话像个大人。 “还知道为我抱不平了,没白疼。”郑慈航笑着说,心里乐开了花。这要是亲闺女,更不得了,绝对是神助攻。 “你们先进去吧。我在网上叫下车。郑医生,我一会想办法帮你打听下哪里有洗车行开着。今天的事情真的对不住了。” 郝音看了看几米外的派出所和停在边上的奔驰车。车门打开着,李小梅之前一直探出头看着他们这边,这会又缩回车内了。她想着,一会又要去面对李小梅和朱颜两个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郝音。有我呢!民警同志,您把孩子先带进去,问问她家里的情况。我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嗯。小朋友,你下来走好吗?叔叔帮你找妈妈。” “好~”甜甜一听找妈妈,先打量了下对面穿着制服的叔叔,确认了下眼神,麻溜地从郝音身上滑下来,拉着警察叔叔的手就走。 “你怎么没戴口罩啊,叔叔?他们都戴了。” “叔叔刚刚出来的时候忘了戴了。一会戴上。”年轻的警察叔叔的话有些不太流畅,随即又夸道,“小朋友,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我们小区广播天天广播。我趴在阳台那边听得可清楚了。勤洗手,戴口罩,少出门。”甜甜拉着警察叔叔的手,走的步子又稳又轻快,完全没有刚刚撒娇说走不动了的样子。 郝音和郑慈航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方向,默默注视着这一大一小走进派出所,听着他们暖心又扎心的聊天。 “郝音你能告诉我,”郑慈航顿了顿,缓缓地说,”为什么你的前夫不能自己照顾母亲吗?” “因为”,郝音没有说话,她看了看街道,街上还是几乎一辆车都没有,偶尔有一辆也是呼啸而过,压根看不到什么出租车的影子。 “因为什么?” 郝音沉默了一会儿,“他也是医生。呼吸科的医生。” “那你们有孩子?“ “嗯。” “那你还爱着他吗?” 郝音没有回答,看着又下大的雨,无意识地撑开了手里的伞,有些忧伤地说,“也许有些东西是割舍不下的。” “让我照顾你吧,郝音。你想做的事,我都陪你。”郑慈航接过那柄女士伞,罩在郝音身上,自己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 “谢谢你,郑医生。”郝音抬起头,眼睛里恍然有莹光但又迅速低垂眼睑,“但我们不适合。” “不用这么早下结论,郝音。我真的很想照顾你。你太累了。”郑慈航内心有千言万语,此时最想做的却是一把抱住郝音,让她能简单地靠一靠。 “我等你,郝音。走吧,先去处理下甜甜的事情。也跟民警说下,如果后面发现甜甜哪里伤到了,可以联系我。办好了,就送你回去。” 郝音沉默不语,又看看了手机上的打车软件,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在干嘛?快点,我都要饿死在这里了。”远处奔驰车里的李小梅看着一个挺拔、一个俊俏的两个人在那里单独说了半天的话,那什么鬼郑医生甚至把手伸出来,差点搂上了郝音的腰。 不要脸!奸夫荡妇的相~李小梅恨恨地用脚踢了踢前面的座椅,米色的皮面上立即留下了几个黑黑的鞋印,再看着扔的到处都是裹着呕吐物的卫生纸,心里不由暗爽。 让你们浪,你们浪。这车,看你们还敢不敢坐了?!再高级的车,再厉害,你找的也是我儿子睡过,还给我儿子生了孩子的破鞋。 这么一想,李小梅心里舒服多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郝音和郑慈航做好了笔录,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就出了派出所。 外面的雨又下大了,天色也暗沉了很多。一看手机,竟然已经不知不觉五点多了。不知道拜托弟弟郝乐和强子办的事办的怎么样了?那些困住的人们有没有出来吃个饭。 两个人各撑一把伞,都没有说话。 走到车边时,发现车门大敞,李小梅睡得正香,车子里到处都是黑色的脚印和揪成一团团的废纸团,车上铺的脚垫上也沾上了很多食物残渣。真是惨不忍睹。 “不好意思。把你的车吐成这样。” “没事。我有开洗车行的朋友。刚刚看你也吐了,感觉怎么样?”郑慈航关切地问,抬手去摸郝音的额头,却被郝音一转身巧妙地错过。 “走吧!没事。洗车的钱,我微信转给你吧。真的很抱歉!”郝音替婆婆关上车门,绕过去坐上副驾驶位,扣好安全带。 “你的微信是手机号吗?” “是。” “好,我现在加你。”郝音拿出之前郑慈航给他的纸条,给他发送微信认证信息。 “嗯。”郑慈航拿出手机,秒通过。心中暗喜,郝音,这下你逃不掉了。还真得感谢这刁钻刻薄的老太太。不然即使他求郝音加微信,郝音都不会愿意的。 “你们在干什么?”李小梅在他们说话声中醒了。 “加微信。”郑慈航飞快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你们!”李小梅身子前倾,食指都快指到郑慈航的脑袋上了。 “坐稳了,李阿姨。我开车挺快的。”郑慈航听到手机叮地一声,他知道一定是郝音的微信转账到了。他的女人,就应该这样,不能随便欠人情。 车子启动了,在已昏暗的夜色中,按照郝音之前说的地址飞速地开去。 这一路啊,郑慈航心情极好。而老太太的心五味杂陈,都吊到了嗓子眼,生怕郑医生一生气车子开飞起来撞死了,或者又出现刚才那种让人恐惧的事情。 其实,她真的真的是多虑了。要知道,郑慈航可是标准的老司机。 “姐,跟你汇报一下,强子太厉害了~~我们今天可是出大风头了,不对,是吹了好大的风啊~~你可得夸我一下~~”郝音玩着手机,逐一查看微信,郝乐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吗?说说看~” “不说了。我们要去孟老师家吃饭了~~回聊~~” 第41章 人性的善恶4 (五更) 郝乐的声音很大,此时又出奇的兴奋。 那种快乐透过手机喷薄而出,整个车厢都听得见。 “你有个弟弟?” “嗯。 “听起来特别乐呵的人啊。” “嗯。” “我也有个姐姐。跟你性格很像。是不是做姐姐的都比较压抑?” “没有。我跟我弟关系很好。” “听的出来。” 一向以高冷著称的郑慈航今天居然成为了那个没话找话,活跃气氛的人。他的余光看得出来,郝音此时不想跟他聊天,但神情什么的都很放松,眼角微微上扬,隐隐有淡淡的笑容。 看得出,这个情绪高昂颇具幽默细胞的弟弟经常给姐姐解闷。有这么一个感情好的活泼开朗的弟弟,他也稍稍放下心来。 刚刚郝音说的那句,“也许有些东西是割舍不下的”,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他的耳边。她一定很爱那个人吧,不然以郝音的个性,一定不会那么委屈求全自己。 虽然仅仅只接触了李小梅没多久,他就看出来,这是个特别自私、封建、骄横的婆婆,平日里肯定欺负郝音、使唤郝音惯了,所以即使成为了“前婆婆”,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心态和对待方式。也看得出,郝音虽然依然还比较顺从婆婆,在乎她的看法,但好像也没有那么地在乎。 郑慈航不禁很好奇,郝音的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他心爱的女人,那么地一往情深。 大概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 跟往日不同,小区门口的探照灯全部打开了,亮如白昼,大雨天侧面栅栏上还拉了一条横幅,“勤洗手、戴口罩、少出门、不聚餐”。四个戴着口罩的人站在小区入口处正在做体温检查和信息登记。四个人的肩膀明显地都冻的缩起来。看起来,两名是保安穿着深绿色军用雨衣,另外两名打着伞,应该是普通社区工作者或者志愿者。 “我是社区网格员叶小红,请你们配合防疫检查。你们是本小区的吗?请把玻璃摇下来测下体温。”带袖章的胖胖的中年妇女说,边上年轻男子帮着打伞。 “后面这位老人是。”郝音手指了指。 “那你们俩不是本小区的吗?如果是别的地方来拜年串门,建议你们原路返回。现在疫情很严重,避免交叉感染。谢谢您的配合。” “我们有个特殊情况。后面的老人病了。她的儿子是医生,在医院没法回来照料,家里还有个孕妇。” “好吧。那你来量下体温,顺便把信息登记一下。进去以后,不要四处走动。谢谢配合。” 郝音撑了把伞下了车,一个测温枪对着郝音脑袋上一打,三十七度三,低烧。边上的三个人就在窃窃私语,讨论该如何处理郝音这种刚刚超过正常体温的情况。今天社区才正式组织防控防疫工作,完全还拿不准具体操作标准。 在这个空档里,郝音填好了自己的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和联系方式。交给保安之后,正要离开,被保安喊住了,指了指郑慈航,“那个人的信息呢?” “我让他来填吧。”郝音拿着表单朝郑慈航挥了挥手。听到手机里”叮”的一下。郝音一下明白了,这是把身份证号发给她了。 事实上,她猜对了,也没猜对。郑慈航直接把他的身份证照片发过来了。看的郝音一时目瞪口呆,还有这种神操作。现代社会,身份证不是应该最私人最重要的证件之一吗? “欸,你们过来一下。这个人,她现在烧到三十八度六,车子里好像还有呕吐的味道。赶紧上报社区。” “你们几个人,尽量都居家隔离。不要四处乱串门。不然既是害了自己又害了他人。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勤洗手,及时收看新闻频道有关防疫信息。像这位阿姨的情况,要去医院及时就医。还有不传谣、不信谣,不制造恐慌。没有确诊之前,不要过度焦虑,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这种病,是自限性疾病,主要靠免疫力和心态。” 这名林姓网格员,胖胖的长得十分有亲和力,说起话来徐徐道来,不急不慢。这番讲解,一看就是认真地学习了有关知识和文件。虽然一口气说了很多,却一点不叫人反感。 “好的,您辛苦了。我们刚从医院回来。我是医生。”郑慈航慢悠悠地说。 林姓网格员听到这个回复,不由得一惊,一时愣住了。现在的医生都这么敬业和助人为乐了吗?自己开车送病患回家。毕竟他们刚刚说,就这老人是本小区的。 “建议你们最好尽快组织对社区公共区域的消杀。84原液,配比为1比1000,喷雾炮车、洒水车、人工背持喷雾器均可。消杀前要通知居民关紧门窗、避免消杀期间出行,不要晾晒衣服和被子。因为这个对皮肤和呼吸道有刺激。” “好,好,好!我马上跟社区那边汇报一下。谢谢你!”林小红一听这专业的讲解和不容置疑的口吻就知道这肯定是真的专业医生,满脸含笑地频频点头。 李小梅实在看不惯郑慈航这种指手画脚、自以为是的态度,比儿子的那种谦虚谨慎差多了。更别提社区网格员对这个郑医生的点头哈腰,真是让人生气!小声讽刺道,“什么狗屁医生。” 声音不小也不大。刚好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搞得脸上笑成一朵花的林小红立马僵住了,下不来台。 郝音摇下车窗,笑着对林小红说,“您别介意,林阿姨。老人家可能生病了不舒服。” “嗯,那你们辛苦了。如果确诊了要去社区报备啊,然后才能申请安排床位。”林小红又恢复了刚刚爽朗的笑容,朝郝音投去感激的眼光。简单的一句话就非常温和又很及时地解了围。 “给他们放行,开下栅栏。对了,你们一会如果要出来的话,也要来登记。非本小区的车辆不可留夜。” “好的,谢谢林阿姨!您也保重身体。”郝音在车窗里对林阿姨挥了挥手。有好多像这样的普通人,在灾难面前,虽然也非常害怕,但却放下个人和个人小家的安危,坚守平凡的岗位。 到了8号楼下,车稳稳地停在路边的车位上。 “好了。我上去了。谢谢你,郑医生。”郝音下了车,撑开伞,给李小梅拉开了车门。 李小梅再次恨恨地扫视了一遍被她弄得一团糟的车子,心里依然愤愤不平。假装不在意地不好挪动身体,把车上副驾驶靠背的皮套再次踢上了几个鞋印,才下了车。 “郝音,我陪你上去吧。”刚才李小梅怀着小心思做的一切,郑慈航都看在眼里。锁好车窗,按下锁车键,他大跨步从车头前走到郝音旁,低头看着这个受气的小女人。 “刚刚你不是说有个孕妇吗?我正好去看看。”郑慈航一本正经地看着郝音,又看看李小梅,眼底深处却是“看你怎么办”的小腹黑。 “谁要你去我家?一下午还没有看够吗?”一听这不要脸的男人,竟然厚脸皮地还要跟着郝音跑,恨不得分分钟黏在她身上。 李小梅心里在犯各种嘀咕。同样是医生,这个不要脸的怎么这么闲啊?!不是医院忙得人山人海吗?自己的儿子怎么一天到晚都那么忙!这个该不是没本事走后门进医院的那种吧?看看他年纪轻轻的开这么好的车子,肯定没什么本事,是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自己儿子那才叫上进、敬业! “你就不担心你的孙子?”郑慈航玩味地望着李小梅,顿了顿,“据我了解,要是孕妇感染了,治疗晚了,还是有概率会造成胎儿畸形和死胎。这可是很严肃的一件事情!” “你在诅咒我孙子!你个不要脸的。”李小梅啥都没听进去,就听到什么“畸形”,什么“死胎”,差点吓傻了。 孙子,这可是她最在乎的一件事了。也是她最无法拒绝的理由。 “骂人就不对了,我刚刚只是跟你讲科学。怎么决定,你自己看着办。你的CT和血液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是不是还不好说。但如果是,你的新儿媳妇不注意隔离和防护的话,就有很大感染风险。” “好吧,好吧,那就赶紧看看。朱颜,我这一天都不在家,不知道她这一天都怎么吃的。真是让人操心啊。啥都不会做,就知道吃薯片和泡面。走吧,走吧。快点!” 老奶奶刚刚还萎靡不振,一想到她还没吃饭,一天没人管的儿媳妇,心如火燎,急蹭蹭地往楼里跑,明明瘦的很却,身姿矫健,似乎一点都没有病。 连电梯都连摁几下。从未见过她如此着急。 郝音看着前婆婆对新儿媳这般上心、忧心忡忡,不由得有一种可怜又可悲的感觉。 谁都有谁的心甘情愿,谁也都有谁的无动于衷。 善与恶,好与坏,也许并没有那么分明,就看对象是谁罢了。 郝音在想,如果老天开个玩笑,朱颜的肚子里也是个女儿呢? 【快快收藏,投票支持我吧!】 第42章 男人的交锋1 (一更) 这世界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新欢旧爱在一起偶遇,特别是狭路相逢,避无可避。 此时,钟志文家就面临着这样诡异的场面。 钟志文正笑容满面地扶着大肚子的朱颜从卧室里出来。婆婆就在边上盯着儿子和媳妇儿的肚子喜滋滋地笑得合不上嘴。心里直心疼着儿子胡子拉碴的,才在医院呆了四天就瘦了一圈。 门口却是微微吃惊的郝音和同样吃惊的郑慈航。 因为他们俩进门换鞋时,并没有见到钟志文,当时还和朱颜在卧室里。李小梅到家后跑去敲的门。 郝音没想到他这个时间点会回。作为呼吸科副主任他应该需要一直坚守一线,所以潜意识里还准备在结果确认前先照顾李小梅和朱颜一段时间。 郑慈航则是吃惊老天安排的剧本。真所谓无巧不成书! 对面的这个男人,他认识,不仅认识,当初还引为知己,叫钟志文。国内某名校毕业,知名学者方圆衡教授的得意门生。若按照学术门派来讲,对方甚至可以喊自己一声师叔。这样看来,跟前女人的眼光,其实也还不错。至少和自己的审美情趣大体一致。 郑慈航蓦地心中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兄弟妻不可欺,如果他们没离婚,如果没有亲眼见着他跟新媳妇如胶似漆,此时郑慈航知道郝音的身份,再喜欢也会放手祝福。 但现在不同了,绝不退让。他容不得心爱的女人再被欺负,再被伤害。 郑慈航站在郝音的身后,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感受到之前那么强大的女侠此时却在微微地颤抖。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他心疼不已。 左手下意识地用整个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似乎这样就可以传递全部的安慰和守护。 “郝音,有我。” 他低声道。 “你先走吧。我跟志文说下他妈妈的病情。”郝音低下头小声说。 “还是我来吧。我是她的主治医生。我比你更了解病情。” 郑慈航轻抚了一下郝音的肩,柔柔地安慰着,“郝音,你可以在外面等我的。” 一时间,她真有些手足无措。 钟志文的视线也随即注意到了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注意到了郝音身上穿着母亲肥肥的老年羽绒服,注意到了搭在郝音肩膀上的那只手,注意到了这个戴着口罩的男人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形还有散发出的冷气场冲击波。 他的脸色一下有些僵硬,心似乎也停滞了跳动。他的郝音,他最挚爱的人,才过了一个月就翻篇,另寻新欢了么? 显然朱颜早就注意到了门口的两个人,所以故意地表现得更亲密些,幸灾乐祸地想要看一出好戏。 这下钟志文总不该再抱着什么希望了吧。只是眼前这男子一米八零颀长挺拔的身高,笔挺考究的毛呢外套,这种逼格让她有些嫉妒。 她一个已经不再年轻,又离婚的女人到底凭什么?凭什么让这样两个优秀的男人为她钟情? 客厅里的五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志文,这是你妈妈的主治医生。我先走了。” 她终于打算落荒而逃,一转身,却撞进了郑慈航怀里。 “我……” “这是车钥匙。你在楼下等我吧。注意不要吹风,不要淋雨。” “嗯。”郝音窘迫地接过钥匙。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郝音,等等!”钟志文眼见这一幕,急呼一声,却又无奈地压抑自己,沉声道,“昨晚你辛苦了。谢谢你冒险来救我妈。还好你及时处理,上了氧气机。谢谢你!” 看向郝音的眼神里满是感激、深情和不舍。有太多的话想说,太想跑去留住她,但在这一刻,众目睽睽之下,他有什么立场这样做呢?只能无奈地道一句: “保重!” 郝音身子停住了两秒,从郑慈航身边走出去,没有回头。 “什么冒死不冒死的!我不是还在这啊?妈不是还没确诊吗?”朱颜撅起嘴巴,白了一眼,把钟志文扶着自己的手甩开了,委屈地说,“人家都给120打了三十个电话。不信,你问问妈!你问问妈!” “是,是,是。志文,颜颜昨晚还喂我喝药呢。”李小梅哪见过这种架势,一时六神无主。不安地看向儿子,又看向儿媳妇。生怕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两个还吵起来。 真不该让这两个祸害上自己家。大年初一,晦气!不过这样也好,让儿子看看郝音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后就不要再惦记着了。破鞋一个,不要也罢! “你还愣着干啥,赶紧走吧!不用说什么帮颜颜看病的事了,志文他是专家。”李小梅一时气急,脱口而出。 “你好,志文!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张慈航没有摘下口罩,只是颇为帅气地伸出右手,做出握手的姿势。 这熟悉的声音和语气,独有的说话风格,钟志文一惊又一喜,原来是他! “妈,那是我的朋友郑慈航,甚至可以说是我的师叔。好几年没见了。国际上顶尖的青年科学家,今天我跟他打了招呼的,让来研究下疫情。您不会是对他有什么误会吧。慈航,你快进来,坐下来聊聊,我妈妈的病也劳你费心了。”钟志文的话语里透出的喜悦和好客万分真实而诚恳。 钟志文一回家就做了系统性的消杀处理,他是专业的。之前那些让人作呕的屎尿和呕吐物气味都已消散。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滴露消毒液的味道。 餐桌上甚至还摆放上了一花瓶的粉色康乃馨,鲜嫩欲滴。 看来钟志文真的很爱现任,很爱这个家。郑慈航当即这么判断。 “妈,您病了,先去房间休息会。我们在这边聊聊。老朋友了。” 钟志文知道自己的母亲心思重,想的多。怕她在这里有想法,催促着母亲赶紧回屋。 “好的。厨房里有罐装牛奶,我给你们一人拿一盒。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吧,都变得又瘦又黑了。一边喝,一边聊。不碍事。” “嗯。把郝音买的连花清瘟吃两粒,清喘平咳颗粒吃一包,还有退烧药扑尔敏也要再吃一粒。药在你房间桌子上。” 钟志文不放心,起身跑去母亲房间,倒好热水,把药逐一找好,递给母亲服下,才离开。 出房间时,李小梅一下子拉住儿子的手,小声地问,“你们真认识?” “是啊。” “他不是好人。厉害角色。我看他就是看上郝音了。” “妈,您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郝音这次救了你的命了,是我们的恩人,我们要祝她幸福。慈航是我的知己,郝音如果真的跟他在一起,我放心。”说完,钟志文就感觉心如刀割,鲜血直流。 “阿音,我可以祝福你,却真的做不到无动于衷。也许,你当初跟我在一起本就是一个错误。你这样好,真的值得更好的男人去守护。”他有些悲哀地想。 “儿啊,郝音她陪我去个医院就可以移情别恋,跟那个什么鬼郑医生眉来眼去的,也不是什么贞妇烈女。你就别再内疚,好好跟朱颜过日子,知道吗?” “知道了。您发着烧,赶紧躺下睡吧。” 钟志文给母亲倒了半杯热水,才又回到了客厅。在母亲房间里还忧郁的神色,一下子明朗无云。 “慈航,你什么时候回的国?离我们第一次见面都过去好多年了啊。”钟志文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中苦涩。 一个是挚爱,一个是知己。多么讽刺啊。 “可不是嘛。那个时候我们多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跟大牛们都敢争论一二。志文,你比以前稳重了啊。” “年龄大了总要长点见识的,亏不能白吃呀。我们俩这叫不打不相识。那年我们去美国参加年会,有博士会场,还设立了一个奖项。赢得第一名的可以报销全部差旅费,而二名呢,则只报销一半。最后就是我们俩个PK。” 钟志文的语气有些怅然,他不知道为何一时间情不自禁地回忆得如此详细。是到了怀旧感伤的年龄,还是解释给朱颜听,或者是给已经下楼的郝音听。 “后来呢?你们谁赢了?”朱颜把身子整个靠在钟志文的肩膀上,手里摆弄着粉色珊瑚绒睡衣上的白色蕾丝边,娇娇地问。 “这个嘛。你问的很有意思。”钟志文若有所指,意味深长地说。 “有时候,棋逢对手,也是一种人生幸事。慈航,你说是不是?” 第43章 男人的交锋2 (二更) “算不上棋逢对手,但可以说是势均力敌。相信你也时间紧迫。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聊一聊你母亲的病情吧。”郑慈航说着就有些不耐烦地站起身。 “老公~~你还没说谜底呢~”朱颜一脸崇拜地望着自己的老公。能被眼前这个趾高气昂、目中无人的男人夸“势均力敌”,说明自己的老公真的很厉害!而且还是在美国呢。 “嗯,我们去书房谈吧。结果就是,会议学术委员会给了一个即兴演讲机会进行最终PK,但慈航放弃了奖金。虽然他的演讲赢得了满堂喝彩,我都很佩服。事实证明,慈航真的有眼光。他讲的未来医学领域的突破,已经获得了去年的诺奖。” 钟志文充满赞叹的口气说,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这样啊。老公,那到底是你赢了还是他赢了?”朱颜拖着志文的胳膊轻轻地摇动,继续撒娇。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微微皱起了眉头。 “去屋里休息哈。我一会就来。慈航,我们去那边书房谈。”钟志文拨下朱颜的手,攥在手心,温柔地劝道,“去吧!” 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最后学术委员破例判定为并列第一。这是该会举办五十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两名华人同时拔得头筹,并列第一。 但他内心知道,自己还是略逊郑慈航一筹。因为最后临时PK的题目是你预期未来二十年医学将会出现哪些突破。郑慈航英文流利、知识扎实、世界观和科学观宏大、对医学和其他相关基础科学趋势的把握准确,都超出自己很多。 难得这样的竞争对手,在会后聚餐时,却交谈甚欢,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尤其是对于中医和中药的看法,几乎完全一致。这在当时在那次国际会议上,还有平日里一些学者极力推崇西医,贬低中医的态度很不一样。 再一聊又发现了在德国海德堡大学的学术渊源,更加投缘。互相留了手机号和邮箱,但后来好像太忙,都没有主动联系。 这次非冠疫情,在治疗方案上,他又有什么高见呢? 这两天在临床上,他碰见了很多有心脑血管疾病、高血压等基础病的非冠病毒感染者。很多病患尤其年龄在六十以上的治疗预后都不算乐观。 进了书房,郑慈航随手把门反锁上。 这是要干什么?母亲的病很严重吗?钟志文不由得心中一颤。 哪知道,扑面而来的是钟志文对着左脸的侧脸一拳。 “你这是干什么??慈航?”钟志文捂着脸,眼冒金星,既有不解也略带怒气。“我母亲得罪你了?” 这一拳看似凶猛,到实际着力点时,郑慈航技术性地控制了力道和角度。所以虽然会吃有些痛,并不会打掉牙齿或者打伤骨头。 钟志文的脸立马肿了起来。眼镜也被打歪,快要掉了下来。 “不是你母亲得罪我,是你得罪郝音了!”郑慈航一记猛拳又冲将过去,钟志文戴好眼镜,护住脸,连连后退,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你冷静一下。请你冷静一下!打人不打脸。” 郑慈航这一拳带着凶猛的怒气,却突然扭转,撞向边上的墙壁。 “砰”的一声,打在墙上,感觉连墙都震上一震。 “别冲动。我们都还要做手术。揍我事小,别把手弄伤了。”钟志文看着郑慈航紧握的拳头微微颤动,知道他此时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免有些担心。 作为医生,他太知道,一双健康的手,对于挽救病人生命究竟有多重要。 钟志文双唇紧抿,踌躇了半天,“慈航,我们聊聊这次疫情吧。理智一点。说实在,我难以想象,你还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钟志文,你让我怎么理智?你怎么做得到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如此爱你的女人为了你深陷危险? 你怎么可以对自己母亲羞辱为难自己的妻子视而不见? 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对她充满敌意的婆婆和小三? 为什么我视若珍宝的女人,你就当一块抹布在用!你的心不会痛吗? 以郝音那样的心性,为什么要这样付出,你不懂吗?还是装不懂?你配不上她的深情,她的好,她的一切!!!” 郑慈航咬牙切齿地抓起钟志文的衣领,把钟志文从沙发上揪了起来。 这些控诉一下子击中了钟志文的要害,他瞬间浑身瘫软。是啊,他为何偏偏让他最爱、最在乎的女人,深陷非冠疫情之中,遭受那些不堪和刁难。 “你打吧。我也憎恨我自己。这些日子我无时不刻不生活在自责和痛苦之中。” 钟志文闭上了眼睛,克制住内心的狂澜和痛苦。一个成年人有太多的苦难和秘密不足以对外人可说、可解释。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对阿音爱的不比你浅。我可以为了阿音去死。”钟志文喃喃地说。他的苦衷又有谁能知道呢? 这句话再次激起郑慈航刚刚压住的愤怒,一连串的话喷涌而出,不吐不快。 就连一阵阵的敲门声和李小梅焦急的问话声都不能阻止。 “郝音要的是你去死吗?你还是个男人吗,钟志文!郝音,她有多难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不管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管是深还是浅。你要认清,你给不了她幸福。你已经背叛了她,伤害了她,就不要再次伤害她。 不要再纵容自己对她的爱,哪怕你还爱她,请你也克制你的爱!因为你再这样下去,只会伤她更深。你出轨了,离婚了,做了无情无义的陈世美。 现在请你做个爷们样,不要再像以前一样懦弱和逃避了。一次次地去伤害郝音,让你的母亲和小三去伤害一个好女人。 从今天开始,你对她最好的爱,最好的祝福,就是远离她,彻底离开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把她捧在手心,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说完这番话,手也随即松开,钟志文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郑慈航也感觉自己的手确实有点吃痛,但看了看,并无大碍。 “你们怎么样了?快把门打开!志文,你别怕,有妈在!” “妈,没事,您回去休息吧。我和慈航有点事情要谈。” 钟志文整理了下领口,叹了口气,有些疲惫,“慈航,气出完了吗?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我答应你,不再自私地放任自己的情感,让阿音尽快地走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现在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我照顾这个家了。这样的痛苦不是你想象的,尤其是昨天那样生死一线的情况,我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她在电话里吼我,‘你救这个救那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娘不救吗?‘,那一刻我有多绝望,多自责......可我还得控制情绪,做好后面的手术……” 说着,一个西装革履,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摘下眼镜,抱着头,呜呜地哭得像个孩子。 【快快收藏、投票支持我吧!】 第44章 男人的交锋3(一更) 看着钟志文哭得像个孩子,郑慈航不能说无动于衷。 他干脆仰面摆个大字,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上,一边休息,一边静静地陪着志文。 也许此时的沉默,才是男人间最好的安慰。 他知道,这不是钟志文一个人的困境,是普天之下众多男人的困境,都是自己最爱的人。一边是生我养我的亲娘,一边是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媳妇儿。两个女人之间战争,硝烟滚滚,往往夹在中间的男人接受轮流轰炸,丢盔弃甲。 他知道,这不是钟志文一个人的困境,是千千万万个医务工作者的困境。无论是平时,还是此时此刻的疫情,他的时间和精力都在病人和家人之间做权衡,都在大义与小爱间取舍。 从明天开始,吃住都在医院的同事们,武汉的同行们,包括自己,与昨晚的钟志文没有什么不同。哪怕天塌下来,都必须坚守在一线,绝不后退! 也许,刚才那一拳有点过了,但也不算太错。 敢欺负他心爱的女人,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伤,就是不可原谅! 在这件事情上,也许他会选择像曹操一样,“宁可我负天下人,我不可负郝音”。固然没有这么严重,但就是这个态度。 就让钟志文尽情哭一会吧。 “聊聊你母亲的病?”郑慈航望向天花板的吊顶,各种雕花,内心小小嘲笑了下钟志文的土味审美。 “难道不应该道歉吗?打得我这么惨兮兮的,还把我骂得哭兮兮。” “嗯。” “你这一拳打得就是没道理。” “有道理。” “等疫情过去,看我不揍得你满嘴找牙!” “难道你不该感谢我一下,救了你母亲?” “不是我母亲,你就不救了?不是号称医者仁心、慈航普渡吗?大神医,你对我母亲的身体状况如何判断的?她有动脉粥样硬化,血压偏高,这些都对预后不利。” 平日里都是高冷医学专家(男神)的他们,自从那晚聚餐喝酒厮混倒深夜以后的聊天模式,都是这种学霸式逗逼和互怼。 这两个平日里都觉得解剖尸体比陪女孩子逛街有趣的男人,也许压抑的太多,也不屑于跟不了解、不理解的人撒疯卖傻。 要知道茫茫宇宙,碰到一个志趣相投、性格相合、放个屁不尴尬的人是多低的概率。对于男人而言,更难! 那么遇到对的人,就开始毫无底线地放肆。 “你母亲肺部确定有感染,具体得等CT和血常规出来再说。非冠肺炎感染的肺部回声与常态下不同。就我判断,高度疑似,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现在还没有机会做尸体解剖。但我猜想,这个病毒很特殊的地方,可能在于它与其他的呼吸道病毒感染不一样。其他病毒攻击上呼吸道,这个病毒直接攻击肺泡和肺部组织。你专门研究呼吸道疾病,不知道你这边怎么看。 同时,根据这几天多例病人症状的描述,这个病还直接攻击免疫系统,造成免疫因子风暴。同时还对一些主要靶器官如心肝肾脾产生影响。从而可能致使人体过度反应而出现病危或病亡。 这点跟HIV病毒有些相似。如果真是这样。病毒的传染途径就不止飞沫了,还包括粪口传播,性传播。病毒的治疗除了控制症状,维持体征之外,最重要的是提高免疫力。” 郑慈航的左手无意识地在写字桌上轻敲,表情极为严肃和专注。 “嗯,我认同你的看法。之前SARS病毒在香港也发现了粪口传播导致一栋楼被感染。非冠病毒也很有可能。 我这边确实观察到了你说的这些情况,肺泡隔血管充血水肿、肺组织性出血坏死,部分还有纤维化。另外,很多患者还像我母亲这样,出现了严重的消化道反应,有腹泻呕吐症状。 所以我的看法是,要中西医结合起来,各自发挥长处,驱邪扶正。像藿香正气水、午时茶都对肠胃不适和乏力、驱除外感风寒,去除湿气有奇效。你有没有给我母亲配这两味药?” 钟志文瞟了一眼郑慈航在桌上的手指,“你这没事就敲桌子,倒是跟阿音一模一样。” “嗯,挺好的。”郑慈航洋洋自得的表情自然得很。 “对了,你是心脑血管专家。我也想请教你,如果患者有冠心病,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思路。”原本靠着皮质沙发的钟志文此时坐直起来,面向郑慈航,满满的求知欲。 “就我以前所学和目前的临床观察看,恐怕这个病毒会造成心肌细胞变性、坏死,导致心梗的发生。 所以有心脏方面问题的患者用药都要考虑对心脏的负担,还有对心脏产生的副作用。比如抗病毒治疗中,磷酸氯喹建议不要用。可以改用利巴韦林和利托那韦。降压药里面用钙抗结剂比传统的ACEI和ARB类药物要对心脏影响小。” 郑慈航的大脑飞速地运转,有条不紊地分析道,手指继续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高啊!你这一下子解决了我这好几天的困扰!”钟志文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喜悦之色露于言表,“然后中医里面的几位大拿都有治疗疫病的方子。 我感觉此次的非冠病毒应该属于少阳病,所以可以用小柴胡汤有疏通三焦水道,让免疫系统恢复正常,消灭病毒,扶正阳气!” “正解!我给你母亲配的方子里就有你说的第一藿香正气水,第二就是这小柴胡汤。 不过我倒是觉得莲花清瘟可以作为基础性的治疗。以前在德国做实验时,我曾经探索过这方药在抗病毒方面的药理研究。你可以作为参考。 好了,既然讨论完了天下事,国家事,我们继续谈下家事!” “等等,有观点说,这种病毒来自于人工合成。你怎么看?” “地球进化了这么多年,人类才存在多少年?人类发展的历史就是一个与病毒做斗争的历程。现在环境污染这么严重,人口密度这么大,气候这么异常,产生这种新型变异病毒是正常的自然演化。你再提这种智商感人的问题,我就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正儿八经的科学家!” “说到智商,我一直想问你个事。传说你是门萨俱乐部的?” “无可奉告。” “那我知道答案了。智慧如你,给我支个招吧!我想破脑袋都没能想出个主意。在武汉可以求的亲戚我都去求了。都推脱了。朱颜她老家在湖南长沙。现在封城了也没法送回去。难啊!” 钟志文又从刚刚医学杏林的阳春白雪跌落到人世间的下里巴人。这落差仿佛从珠穆朗玛峰一下子跌到四川盆地,让人忧伤。不自觉地轻叹了口气,一脸愁容。 “承认自己傻了?孺子可教!” 听到郑慈航这句,钟志文一下子沉默了,说话的语气变得异常的严肃。 “慈航,我承认之前很多事情确实做的很不好,伤害了郝音。但是,慈航,郝音从高中开始就是我的女神,我对她的感情比你认为的要深的多。你刚刚说得很对。我确实已经没有资格。你不觉得剧本有点老套吗?好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 “不知道,我不看脑残剧。如果你祝福我们,那就还是好兄弟,好哥们!”郑慈航从互怼模式忽然又变成了腹黑总裁范,“但如果你还敢伤害她,别怪我不客气!” “行,行,行,我打不过你,行了吧。你这样特别像装了个不兼容的系统,怪得很。不知道之前是谁说女人属于外星生物,谈场恋爱不如多做几次手术,这辈子都要凭实力单身。这才几年就变了。 我说好兄弟,帮我出个招吧?一会洗个澡,我就得拿上行李长期驻扎在医院了。不管怎样,我妈和朱颜都是我的责任。” 钟志文的眉头再次紧锁,愁云密布。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四天,也没想出来个主意。 “嗯,我确实有两个方案: 第一,出大价钱找一个保姆,住在你家照顾她们。 第二,我们一人负责一个,安排在医院对面的酒店住下。 怎么样,好兄弟,够义气吧?” 郑慈航敲桌子的手抬了起来,始终没有放下,“钟志文,快点,时间宝贵,我要走了。” 钟志文眼睛一亮。能想出这两种方案,郑慈航的智商实属让人佩服,但还是存在难以解决的bugs。 “第一种,现在去哪里找这样的人。而且如果我母亲是新冠,感染了她怎么办? 第二种,如果出现紧急状况怎么办?” “很简单。 第一种,如果不得不感染一个人,那绝对不能是郝音。花钱就行,只要想找,肯定找得到。 第二种,酒店提供基本的服务,听说还陆续有志愿者加入。住在医院对面,紧急情况可以直接送去抢救,比在家近。适合你们家这种都是高危人群情况。 你就说选哪种吧?婆婆妈妈的。” “那就第二种。” “OK。选择带哪个?小媳妇还是妈?” “你在哪个医院?” “仁信。” “那就我带我妈,你带朱颜。你那里离妇幼医院近。” “行!你把她们思想工作做好。一会儿call我,最好明天一早就搬过去。” “嗯。你这主意高明!大恩不言谢了。那我就把朱颜拜托给你了。” “成。那就这么定了。这次还算个爷们!一天到晚把担子扔给郝音算什么好汉?!” “如果你选,选哪个?” “哪个都不选。我选郝音。” 郑慈航打开书房门时,两个女人差点倒下去。还好婆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朱颜,却被朱颜嫌弃的推开。原来她们一直在门外偷听。 这世界,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看着这两女人间的暗战,郑慈航开始有些同情钟志文。无疑从一个火坑又跳入了另一个火坑…… 而钟志文从沙发上站起来,望着郑慈航大步流星离开,心里闷闷的,酸酸的,很痛。 他很想问,那郝音怎么安排。但还是忍着没有开口,既然下定决心要做到放手,不再纠缠,就不如从今天开始吧。 心痛如此,不能自已,却只能黯然神伤,装作安然无恙。 出了这个房间门,他们分别又是高冷男神、杏林高手:郑医生和钟医生。 【快快收藏,投票支持桃桃吧!】 第45章 今夜讲故事1(二更) 那边的两个男人在打了一架之后,谈了些忧国忧民的大事。 就在同一个四楼,就在钟志文家对面那边,却是从傍晚七点到现在都是其乐融融,欢笑不已。 六人挤着坐一圆桌。孟老师和孙老师坐一起,孟老师边上顺着排雪柔、老奶奶、强子、郝乐。孟老师看着一家人笑得合不拢嘴。平日里就她老两口在家,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一个在上海,一个在纽约。 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大圣,把老领导送你的那瓶20年茅台拿出来。我们今天每人都喝点。高兴!听说强子和郝乐还去干了件大事,当了回大英雄。咱得庆祝庆祝!”孟老师满头银发,过年之前还烫了个奶奶卷,非常的时髦,在璀璨华丽的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 “好嘞,小师妹。”孙老师点点头,一脸笑容,慢悠悠地扶着桌子起身,“师妹,是书柜里下面柜子里最底层那几瓶吗?” “是的,是的,大圣,你快去吧。”孟老师笑着使劲地摆手。“我跟你们说。大圣以前酒量可好了,茅台二斤都不费事。不是我看着,早就被这糟老头子喝没了。大圣你说是不是?” “是,小师妹说的都对。”孙老师又点点头,颤巍巍地向书房走去。看起来,孙老师有帕金森综合症的样子。 桌子上的人都哈哈哈地笑了。 其实上午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这老两口的有意思之处。只要在他们家就觉得喜庆。为啥,一来一去都是“绰号”的叫着,让人倍暖心。老爷爷姓孙,老奶奶称他为大圣。老奶奶姓孟,却叫“小师妹”。 尤其是这耄耋之年的老爷爷,轻声地叫着“小师妹”的时候,特有一番爱意和亲热。 “孟老师,您今天的口红好漂亮啊!特配您气质,特年轻。跟您说,您这个玫红色,年轻的女生涂的是青春。您这样的气质女神,妥妥的端庄大气!”郝乐站起身来,给大家倒可乐,一遍声色并茂地点评孟老师的口红,抑扬顿挫的语调,眉飞色舞的表情,又真诚又夸张。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哪有哪有,还女神呢。老了。这是我儿媳妇从上海带给我的。一直没用。老觉得太粉,太嫩了。今天年轻人多。装回嫩,是不是?大圣!”孟老师也是个乐呵的老太太。 孙老师进了屋,大概没听见。郝乐自然就顺着接了话。 “您都是永远的小师妹,自然在爷爷心里是永远年轻漂亮的嘛!” 孟老师听了这话,七十多岁老太太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哎呀,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们老两口子这么互相叫了几十年不觉得,今天跟你们在一起了,突然发现有点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啊,大圣?” “是,小师妹!”孙老师抱着一瓶老式瓶子的那种茅台酒,颤巍巍地走到桌边坐下。 “孩子们都笑话我们了!” 一直沉默地微笑着的冷雪柔脱口而出应道,“哪里会呢,孟老师。我们羡慕都来不及。” “就是,就是!”大家随声应道。冷雪柔只觉得有一束目光若有若无地看过来。 “孙老师,跟我们说说你们的故事呗。这‘小师妹’是不是有什么典故呀?”郝乐纯属一暖场子的开心果,接过孟老师递过来的玻璃小酒杯,放在跟前,逐一给满上,然后再递过去。 “我不喝酒。谢谢。你们喝。”冷雪柔连忙摆摆手,很是局促。 “喝点,喝点。必须得喝点。二十年茅台,比你年纪都大吧?而且确保是真品,是大圣领导当年送他的。这么有年头的酒啊,必须要尝尝~今天是个好日子。得喝点。” 孟老师热情地把小酒杯从郝乐手里接过来,放在雪柔跟前。“老头子,要不,你就讲讲咱‘小师妹’的故事?或许对孩子们有点启发。” “好叻,小师妹。”孙老师把酒杯端起来,仰起头望着孟老师,“可以喝口再讲不?” “好,好,好!你有糖尿病,少喝点。啊?”孟老师娇嗔地看着孙老师的眼神,就像是从小说里来。 “孟老师,听这小师妹,我怎么老想起来令狐冲的小师妹啊,岳灵珊。您这个不会跟那个有关系吧?” “呃,小师妹让我讲。那我就讲吧。”孙老师抿了一口酒,闭上眼睛还品了品,而后微眯着眼睛摇着头开始回忆他们的往事。 “哎呀,这个怎么还就像昨天一样,小师妹。时间过得太快了!我比你们的孟老师呢,高三个年级。你们知道,我学植物的,她学经济的。我都大四了,她才大一。可不是小师妹么。对吧?本来八竿子打不着。对吧? 缘分啊,这个事很奇妙。就像我们今天聚在这里吃饭,喝酒,本来都不认识的,对吧?而且我那个时候,愣头青啊,压根没谈过恋爱,觉得咱乡下来的,城里的姑娘高攀不起。 有次呢,也是过年之前,我们几个老乡一起吃饭。小师妹也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挪不开眼。就是那种感觉。我就想,就是她了。这辈子就是她了。可一看你们孟老师就是个城里姑娘,特漂亮。我一想,这完蛋了。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么?哈哈哈~~” 说到这里,孙老师自个爽朗地大笑起来,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孟老师也边上也不拦,就随他去。看着他的眼神仿佛回到了青春的那段日子,温柔而深情。 “嗯,来,我们先喝一杯。再讲故事。”孙老师开心地把酒杯递给郝乐,让小师妹亲自给再次满上。 一时之间,开心得像个孩子。 第46章 今夜讲故事2 (一更) 孙爷爷润了润嗓子,清咳一声,“小师妹,那我可就开始讲喏?” “你讲,你讲~~”大概是年纪大了,孟老师特别喜欢听老伴孙老师讲过去的事,听多少遍都不厌。 “你们知道吧?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孟老师,就是我的小师妹,是在武大的食堂里,珞珈山上那个。我当时呢,我就看傻了。孟老师,呃,那个你们年轻人怎么说的,我是你的超级粉丝~~” 大家听到这,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真个有趣的老爷爷~ “对,就是郝乐看她的眼神。就这样......”孙爷爷就指了指郝乐,又指了指冷雪柔。 雪柔白皙的脸一下子红的滴血,低下头头,眼睫毛扑闪扑闪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大圣,你个糟老头子怎么这样。乱点鸳鸯谱~~你看把雪柔弄得......” “小师妹,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郝乐,你说是不是?”孙爷爷端起酒杯,递上去,“来,郝乐,我觉得你这孩子挺不错。性格好,开朗,有前途!跟我当年一样愣头青,从你的眼神我都看出来了。咱,喝一个!” “那个,我......”郝乐看着冷雪柔窘迫的样子,一时也很着急,不知道该说啥好,直接和爷爷碰了碰杯,干了这杯酒。 嗯!茅台喝起来还真的不一样。二十年的似乎也不一样。不错! “算了,算了,大圣。就别讲了,我都不好意思了,还粉丝呢。是不是得做成一锅冬瓜粉丝汤呀?我可记得你当初的大头冬瓜样。来,来,别光顾着说,咱快吃菜,都凉了。强子,王婶子,你们都吃。” “谢谢孟老师,您也吃,您太客气了。”王奶奶坐在这里感觉很拘束,啥都不懂,也不知道说啥。在这古香古色,坐拥书城的屋子里,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强子也笑着点了点头,腮帮子却酸酸的。其实他的感受也差不多。尽管他知道孟老师和孙老师都是极友善,极没有架子的人,没有一点见外的意思。但这样的场合大概只适合郝乐这样的文艺青年。 “唉~小师妹啊。其实我想讲,今天就想借着酒说一说。非冠疫情这么严重,你看看医院里都是那么些病人,不是生离就是死别。这些话,我都想说给你听,小师妹。我也想说给强子听。” 说到这里,老爷爷停顿了一下,又端起酒杯跟强子碰了碰,“来,强子。我们喝一个!就跟你说,咱们从农村来的。啥方面都得要有志气!就是那个人穷志不短!我觉得强子,你这小伙子能行。想做啥,就去做!” 孙爷爷说着又喝了一杯,看向强子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 “吃菜,吃菜。大家吃菜。其实那个时候的我,最像强子。农村来的,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你们孟老师,我的小师妹,不仅是武汉的城里人,还是富贵人家的女儿。祖上都出过状元的。 就跟着我这么个穷小子,过完了这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啊。好多你们现在年轻人想象不到的苦。小师妹,我敬你一杯,你跟着我这些年受苦了......” 孙老师的左手扣紧了小师妹的手。两只手都有了散落的老年斑,瘦骨嶙峋,紧紧地扣在一起。 孙老师侧身端详着小师妹,五十六年的伴侣。虽然眼睛已经有些浑浊,脸上很多皱纹,青丝变成了银丝,但那盈盈的笑意,大家闺秀骨子里的矜持,书卷熏陶的知性,依然那么地美..... “我见到你的那天,你笑的真好看,就像现在这样。” 平时最闹腾的郝乐,此时都沉默不语。看着两位这么多年还这么地甜蜜和恩爱的老人,又是感动,又是好奇,他们的秘诀是什么?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不好?小师妹。你看你,还这么年轻。” “不行,老头子。你别这么说。今年大年初一呢。高兴的事。你看看你,糟老头子,才喝了几杯就醉了。就乱说话!”孟老师笑着道。 “师妹啊,醉就醉嘛!我就是以前太清醒了,爱计较。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了你!最遗憾的事情是没有跟你拍一套婚纱照,举办一场像样的婚礼......真是遗憾啊!” 说到这里,王奶奶悄悄地抹了抹眼泪,大概是相差不多的年龄更懂得他们那个年代的感情和缺憾。 “孙老师,我可以帮你们!我不是学美术的吗?可以帮你们照一些生活照,然后p成婚纱图。就是合成的意思。”郝乐的语气严肃的不像样,简直太严肃,太专业了。 “真的吗?” 孙爷爷的声调都是飞起来的。 “嗯!当然可以,必须可以。” “真是太好了,大圣!” “可不是嘛,这帮孩子太能干了!”孙爷爷给孟奶奶夹了块雪柔做的红烧鸡翅。“尝尝!” “我们先吃饭吧!一会吃完了,就给你们照。下午一倒腾,我都饿扁了。强子哥,你呢?来,孟老师,我给你盛碗汤吧。” “不行,不行,得我来。得我来。”老爷爷摇了摇头,慢慢地颤悠悠地站起来,拿起郝乐递过来的汤勺,小心翼翼地给小师妹舀了一小碗汤,放在她跟前。 “小师妹,你慢慢喝。” “大圣,你慢慢坐。” 在场的人,被两个古稀老人秀了一脸的恩爱,撒了一大碗狗粮。 对面的郝乐既然已经被授权,当然不会放过这些个温馨的瞬间,正好咔咔咔地拿着手机一阵连拍。 就连王奶奶都很想念在老家的糟老头子。到老了,就是个伴!谁都缺不得。 人啊,这辈子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不知不觉,甜的苦的,一晃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郝乐正要站起来,给冷雪柔也盛碗汤,手机响了。 “是我姐的!” “我来吧!”强子站起来,拿过冷雪柔的碗。“别烫着手。” “喂,姐。我们还在孟老师家吃饭呢。今天的事啊?很顺利啊!我跟你说,强子太厉害了。对!很让人出乎意料之外。 他把伞给卖了,不过是便宜卖的。对,你怎么知道他是这么做的?卖的钱我们拿去各个药店买了口罩和医用手套给捐了。 嗯!可不是嘛!要不是他,我们连医院都进不去。今天人人都夸我们活**呢,那个帅气!说不定强子哥已经上电视了,或者被拍到抖音里了。我跟你说,他今天老帅了~就那身冲锋衣,你给我从英国带回来的。对~ 姐,你晚上住哪?不会住什么钟志文家吧?你赶紧的给我跟钟家脱离关系,别扯些有的没的。那你怎么办?住哪?好吧。你不会被那个什么郑医生拐跑了吧?那好,那我挂了。姐,你保重!” 郝乐挂了电话,又是生龙活虎小逗比一枚。 “来,来,来,我们给你们讲。我们的强子,真是个人才啊!听网上说武汉好多地方在招志愿者,我觉得我跟强子可以报名~” 第47章 今夜讲故事3(二更) 在郝乐绘声绘色中,大家一起回到了下午时分,经历了两个年轻人搞事情的热血澎湃。 下午三点半,小雨转中雨。 医院边上大楼的地下停车库。 “强子,你再帮忙数数,一共多少把了?我每次数的都不一样。坑爹啊!姐说要买200,300把。是不是也差不多了?还要不要再跑几家看看?” “差不多。贵的39块的这种有50把,便宜的26块的差不多有250把,加上刚刚武商的值班经理送的100把。有400把了吧!好像多了。” 强子在后备箱那边埋头认真地点着数量。刚刚有个私人超市老板还很好心的送了两个透明的储物箱给他们。 “多了好啊!就怕不够!也不枉我们跑这么远。真冷啊!刚刚那个老板不是还说,如果卖不掉,可以退的吗?小票在你那不?得拿好了。”郝乐使劲地剁了剁脚,穿了个胶鞋,感觉脚都冻裂了的痛。 “强子,你不冷吗?” “不冷。”强子的脸冻得通红,乐呵呵地说,“哥,要不我把这衣服脱给你?” “不用。你说咱穿成这样,会不会被人打出来?哈哈哈哈!土味防护服。让我感觉好像那个金庸小说里的那个什么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 “嗯。好像是。”强子看看郝乐和自己穿着现买的水蓝色大雨衣,套着塑胶手套,穿着塑料胶鞋,戴着女士日常用的遮阳那种带塑料面罩的帽子。 “我姐说一切听您的安排。强哥,请指示~”郝乐做了个武林人士的抱拳动作。 “哥,这个咱不行。”强子又习惯性地想去挠头,此时却无处可挠。 “没事。你就只管说。” “我是个粗人,也不懂啥大道理。说了,哥你别笑我。这伞最好不能要送,得卖。对不要钱的东西咱一般都不珍惜,还会争的头破血流,甚至打架都可能。像俺村里为了灌水田,不知道打了多少架。在医院里面,这样怕是不行。” 强子说到这里,又习惯性地快速眨眼,“哥,你觉得咋样?” “嗯。我觉得有道理。那卖多少价合适呢?都卖10块?” “怕不是要像在农贸市场上卖菜。看人定价。先开个高价把好的卖了。再便宜卖差点的。那些急着走的,买的起的会先买。因为价格贵嘛,大伙儿一开始也不会抢。” “嗯。有道理!接着说,接着说。” “便宜的后卖。然后贵的卖20,便宜的卖10块。还有哥,咱是不是先留20把贵的天堂伞给医护人员?” “这么贵,会不会没人买啊?” “贵的只有三十把。应该卖的出去吧。你让我说的,我就说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成不成。我挺笨的,只会点简单的想法。” “我觉得成。强子,你真行。那卖了的钱呢?是还给姐还是直接捐了?” “那钱,要不咱去买些街上再买些专业的口罩捐给医院?刚看手机说,医院里的口罩和防护服都很紧缺呢。全国各地捐的物资还没有分配到。” “你这主意不错。我也看到那新闻了。听说得有的医院都在自制防护服。那咱就捐口罩!只是这么多伞,我们怎么搬过去啊?连着这两箱子搬过去?” “要不哥你把车开过去,把我跟箱子都撂在医院门口。你在这边停好车去找我。不过有个事我做不了,得哥你来。” 郝乐一听乐了,还有自己发挥之处呀。 “强哥,你说!啥事?” “那个。你看。我这样也不像个有钱人。我说要把卖伞的钱用来买口罩捐出来。就怕门卫,还有那边保安不相信啊!” “强哥,别这么说。我觉得你能力这么强,以后多的是发展机会。来,上车!咱们走起~~” 这郝乐上车绑好安全带,车子启动了以后也不马上出发,而是在手机上找了首歌,接通蓝牙放起来。 “一支竹篙耶,难渡汪洋海 众人划桨呦,开动大帆船 一棵小树耶,弱不禁风雨 百里森林呦并肩耐岁寒耐岁寒” 郝乐都跟着刘欢的歌词大声唱起来,豪情万丈。强子也深受感染,低声哼起来。 然而,果不其然。 强子和郝乐把车子刚在医院门口停下。打开车门要去搬箱子。 保安室里立即冲出来个穿着雨衣的保安。 “这里不准停车!赶紧走,赶紧走!别挡路!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保安一看这武装的像异世空间里穿越过来的两人,在深褐色的面罩下又看不见面容。又是好奇,又是紧张。 “你们俩是干啥的?鬼鬼祟祟的?民警可就在里面!” “保安小哥,我们是来捐东西的。”郝乐一本正经地说,声音正派又洪亮。 就在这时,细碎的雨声中还可以听到一直循环模式的《众人划桨开大船》,正唱到: “你加我我加你大家心相连 同舟嘛共济海让路 号子嘛一喊浪靠边” 保安听着这古董歌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们两个的诡异装扮。 “捐啥?” “捐雨伞!” “呃,这个不需要,不需要。我们这只接受口罩、防护服、呼吸机的捐赠。你们快走!别挡道!一会救护车就要到了。” “呃。我们也捐口罩!”郝乐转头对着强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明明黑乎乎地看不见,这两人竟然超级默契。 强子立即从车里搬下两个箱子放在路边。 雨打在箱子上啪啪啪地响。 第48章 今夜讲故事4 (一更) (今天状态不好,头痛咳嗽,先按大纲把故事写了哈。后面再修改完善) 强子站在雨里,两个置物箱摞在一起,就在边上。 郝乐已经把车开回地下车库了。 这土味装扮,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黑色带防晒功能的面具型女帽。灰蒙蒙的防晒塑料界面,和着雨水,看不太清外面的东西。 他和保安兄弟就这么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互相打量。 “嘿,兄弟。你把箱子搬这边来吧。外面雨大。”小保安对他招了招手。 强子弯腰想同时抱起两箱子,发现箱子有点太大,又有雨水,很不好抱起来。眼看着上面的箱子就要滑下去,却完全腾不出手来扶。 “要搭把手吗?我来帮你......”小保安跑过来,把上面的箱子扶稳,顺手抱起来就走。 这下就轻松多了。 强子穿着的雨衣一直在滴水,他也不好意思进保安室,就站在外面的屋檐下等郝乐。 “兄弟,抽根烟吗?冷不?进去等吧。”小保安刚刚进了保安室,看强子还在外面等着,就又出来了。 “不了,谢谢。”强子笑着摆了摆手。 小保安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支,自己抽了起来。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个来捐口罩的。但就这两人打扮的这么土味全武装的。 “兄弟,你们上哪去弄的口罩啊。现在全武汉城都缺。能给哥几个不?哥这戴着的都已经好几天了。雨都打湿了。” “呃,我问问我哥。”强子这个时候有点窘。箱子里只有雨伞,上哪弄口罩去,只好编了个蹩脚的理由。“想问你个事。” “啥?说吧。”虽然小保安听这人的意思好像是不愿意给,心里有点不舒爽,也有点失望。 “你怕不怕?”强子问。 “怕,哪个子不怕呢?你知道吧?不说这医院三台救护车10分钟就回来一趟。唉,前天就在大厅里,还死了一个呢。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手里还抱着个娃娃,好可怜。” 小保安说到这里,心里有些压抑,猛地又抽了两大口烟。 “你们以后没事别来这里了。听说这病特厉害,最后人都是活活憋死的。” 强子闻到烟味有些刺鼻,喉咙里有些难受,想要咳嗽,就往边上特意挪了好几步,“嗯。一会我跟哥商量商量。” 这个无意的小动作,却让小保安误会强子嫌弃他可能身上带病毒。就没了刚刚的热情,自个跑进保安室了。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 不知道这空气传不传染?小保安看着一辆救护车又鸣叫着从街道拐角处驶来。心里一凛,唉,又多了几个重症患者了。这工作还要不要做呢? “强子,走!”郝乐小步跑过来,穿着的蓝色斗篷雨衣随着风鼓起来,有一股诡异的帅气和好看,仿佛有点中世纪骑士的气势。 “走!”强子抱起重的那个箱子。 “你们俩等等。我要跟领导汇报一下。” 小保安拦住了他们,拨着座机给小领导汇报了下,说有两个人在门口要来捐口罩。 强子和郝乐只好又放下箱子继续在屋檐下等,不约而同地在纳闷,要通报,怎么刚刚不通报。 “哥,一会口罩给这保安小哥几个吧。我看他挺热心的。” “可以啊。一会见了领导是你说,还是我说。” “哥,你说吧。”强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嘴笨。” 正说着呢,那个小领导就风尘仆仆地从医院里面跑过来。 “口罩在哪里?你们就是那俩热心的市民吗?真的太感谢你们了!太及时了。我们现在都缺的厉害。”小领导正要热情地与两位握手,发现他们俩从头武装到脚,只好放下手来。 郝乐和强子却面面相觑,尴尬的不得了。口罩的事,八字还没一撇。这牛皮吹大发了。 “领导您好。我们是周围的市民,在网上看到咱们这边好几家医院都在求助口罩和医疗物资。我们想出份力,但是口罩还没有买到。” 没有口罩,那喊什么捐口罩,这不是瞎掰活,给医院添乱吗?本想说,你们闲着没事别来整事了。但看地上两箱东西,又不像是来作秀或者耍人的。不免有些好奇。 “没有买到?那你们这两箱子里是什么?”小领导满腔的热情和希望也被扑灭,被眼前俩小伙子给整蒙了。 “雨伞。”强子老实地答道。 “你们捐雨伞?给医护人员吗?”小领导听到这个答案有点意外,却又觉得有些惊喜。这些市民还是挺热心的。下这么大的雨,确实很多医生护士没带伞。 “是的。我们也还想卖给这些看病的人。便宜卖!”郝乐一改平日里的逗逼,此时格外的严肃认真。 这下小领导不满意了。封城是封城了,街上没人,生意不好做,也不能把生意做到医院来啊?把我们医院当市场吗? 他语气里顿时有了很多不悦,“那不行!医院不能摆摊。我先走了。现在的年轻人!太不知道轻重了。以为我们闲的慌吗?” 说着转身就要走。 “请等一等!我们卖不是为了赚钱!都是赔本卖的。这还有黄商的一个经理捐的一百把伞。刚刚买的伞三十九一把,半价二十卖。原价二十六买的,十块卖。门口好些没有伞,都没法出来买吃的。我们就想帮帮他们,真不是为了赚钱!”郝乐一着急,脱口而出。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计划泡汤,门口那些人继续被困。只好豁出去了。 “哦?既然不是为了赚钱,那为何不直接送给他们呢?”小领导听到上面的一番话,不由得好奇,转过身来,打量着眼前这两位土味武装的小青年。 “因为不要钱的谁都想要,就会争抢,并不好。现在大家在医院都是等着救命的。不能因为一把伞,乱了医院的秩序。”强子这都是他基于做村长的一些经验的。村里人以前出现过为浇水稻争水打得头破血流,为了领取免费的赠品还出现过哄抢和踩踏。 免费的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嗯,也有道理。”小领导打量着说话的年轻人,感觉这小伙子很有智慧。只是黑乎乎的遮阳罩看不清楚面容。 “领导,您看,这是我们刚刚所有的购物小票。采购的价格都有。这是捐助者的姓名。这是武商值班经理给我们开的介绍信。我们只是跑腿的。想着一会卖完了再去买口罩。” 说着,强子递过来一堆纸条。 “如果您这边有顾虑,我们可以直接把卖了的钱捐款。我们真的只是想帮帮这些被困在这里的人,也想去外面找一些口罩给医院送过来。要是不信的话,我俩可以把身份证压这!” 郝乐见面前的领导接过了纸条,似乎有了松动的意思,赶紧趁热打铁。说着就撩起雨衣,从内兜里摸出来身份证递过去。 “哥,我好像没带身份证。”强子一听要身份证,心想,糟了。换衣服忘了拿了。 “没事。哦,郝乐!行,你们俩小伙子有心了!我们这边不接受捐款。要捐款的话,捐给慈善总会和红十字会吧。你们快进去!我也注意到好多人没带伞走不了。我让老胡帮你们维持下秩序。” 小领导看了看身份证上的名字,拍了拍郝乐的肩膀,笑眯眯的。眼神里都是赞许。 在胡警官的协助下,大家都有条不紊地排着队,一手交钱,一手拿伞,秩序井然。 大家拿到伞时,几乎都不忘真诚地对两小伙子说着“谢谢!”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还会有好心人,冒着这么大的雨,这么冷的天,这么严重的疫情,特地跑来医院卖伞。虽然要收费,但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也知道这些伞的价格远远不止他们收的10元,20元。一个个都特别地开心。 这些喜悦的心情都溢于言表,成为阴郁寒冷的天气里,这让人窒息的焦虑和痛苦中的一点温暖,一点光芒。 人群一个个地散去,打开伞,在雨里开出一朵朵的花来。 伞很快地卖的八九不离十。除了之前专门留下给医护的二十把。还剩了四十把普通伞。 “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