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衣胜雪的演奏家 国际顶级音乐厅的后台化妆间里。 两个手机同时响起。 接听电话的两人挂了电话后,面面相觑,愣愣失神。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模样清秀,颤声对衣着艳丽、打扮时尚的女孩说道:“向清姐,大先生说……” 名叫向清的女孩点点头,淡定说道:“我这边是姑奶奶挂来的电话。” “那怎么办?小先生还在台上。”男孩子着急了。 “常苏,我们去前面等着。”向清说着率先走出化妆室,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常苏急忙跟上。 两人走到舞台幕旁,工作人员过来向两人示意不要发出声音。 向清点点头,把目光投向舞台—— 光彩夺目的舞台上,音乐会已经进入尾声,白衣胜雪的演奏家正在演奏最后一首曲子。 仿佛是为了过滤所有的杂音,协奏的交响乐团全部停止,只剩演奏家的筝声。 玳瑁制成的义甲缠在演奏家的指尖,轻而快地触及细长的琴弦,每一次触及,琴弦上都荡出花一般的涟漪。 涟漪渐次散去,似有细雨落于山涧与清泉共鸣,又若孤鸿掠过天际呼应平地的走马摇铃。 细雨住,天空放晴,孤鸿消失在碧云深处,摇铃声绵绵远去……直至无声,却是引人入梦幻的胜境。 余味无穷,余音绕梁,久久,全场方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掌声里,演奏家轻轻站起身,向着全场深鞠一躬。 他抬起身来,视线安静落向台下,温文尔雅的容颜竟散发夺目的光彩,唇角的笑容如琴弦上的涟漪,激烈,又微不可见。 他站在金碧辉煌的舞台上,身上竟笼了一层薄烟般的忧愁,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一股来自世外的高洁。 年轻俊朗的演奏家来自中国,带来东方的乐器,令这间见证了中国民乐走向世界历程的音乐大厅持续沸腾着,直到年轻的演奏家走下舞台,来自不同肤色观众的掌声依旧不息。 覃小津走到台侧,看到他的经纪人向清和小助理常苏已经等候在那里,两个人都面色忧虑。 “小津,出事了。”向清那张明眸皓齿素来爱笑的面孔,此刻敛容收色,尽力带着哀伤。 常苏则带了哭腔:“小先生,老先生过世了。” 覃小津身子一颤,那股薄烟般的忧愁瞬时变成浓雾,将他从头包裹到脚。 “国内十分钟前刚刚打来电话,我和常苏都接到了。” “姑奶奶给向清姐挂的电话,我这边是……大先生挂来的电话。” 常苏说到“大先生”时声音明显小了一些。 覃家老先生覃川的儿子覃山海是常苏口中的“大先生”,常苏口中的“姑奶奶”是老先生的女儿覃湖。 而长孙覃小津,大家都称呼他“小先生”。 覃家是古筝世家,十大筝坛流派中的佼佼者;老先生覃川更是筝界巨擘,被誉为中华古筝第一人,他不仅是云筝复兴的领军人,更为中华古筝走向世界起到重大的推动作用。 而今,老先生却不在了。 筝届失去了一颗巨星,他失去唯一的祖父。 “小津,”向清握住覃小津的手,那弹筝的纤纤玉手此刻冰凉如水,“我已经定好最快的航班。” 眼底的泪痕如涨潮的海岸线在眼眶里越升越高,向清明艳动人的面孔在他潮湿的视线里变得模糊。 在她热烈而关切的目光中,他连点头的动作都做不到了。 深夜,飞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班终于抵达云城机场。 地下停车场,覃小津坐上了覃家来接机的小车。 向清站在车外担忧地看着覃小津:“小津,让我陪你回去吧。” 那个家,小津已经十年没有回去过了,她不放心。 “不用,你也累了,早些回家休息吧。”覃小津说着,目光从向清身上收回,看向常苏。 常苏站在向清身旁,和向清比起来,他就淡定得多。 照顾了小先生饮食起居多年,他早已摸清小先生的脾气。 小先生看似柔顺,却最是执拗的人,他不愿意的事,勉强不得。 他想独自回覃家,不愿意他们跟着,常苏就绝对不会跟。 “小先生你放心,你的行李我都会安全护送到酒店的。”不待覃小津开口,常苏就利落说道。 小先生的演出服都很昂贵,演出筝更是价值不菲,和小先生在一起时他是小助理,小先生不在,他就是镖师,确保那些家当的安全。 所以别看他身板瘦,他是会功夫的。 向清歪头看常苏,杏眼圆瞪不悦道:“常苏,你瞒着我帮小津订酒店?” 就算十年不回,那也是家,哪有到了家还去住酒店的道理? 覃家别墅坐落在云城最昂贵的别墅区,是别墅区里最大最豪华的一栋别墅,光花园占地就相当于一个小型植物园景区,难道还腾不出一个房间容纳最珍贵的长孙? “清丫头,你别担心,我会将小津安全带回家的。”司机老张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来。 向家和覃家是世交,向清父母都是覃山海的发小,作为在覃家当了一辈子司机的老张,是看着向清长大的。 向清还想说什么,车子后座的车窗却已经摇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载着覃小津离去。 深夜的云城气温有些低,天空还下起了雨,满城的霓虹在雨中都失了颜色。 车子在一条僻静的大道上行驶着,霓虹渐远,两旁夹道的梧桐在风雨中轻轻招摇着枝叶。 后座上突然传来车窗摇下的声音,老张瞥了眼后视镜,只见覃小津正静静看着窗外,昏暗的光线中,他一袭白衣,面容冷肃,像一尊玉雕的塑像。 小先生遗传了大先生的好样貌啊。 老张心里叹了一句,劝道:“小先生,外头下雨了,您开着窗会冷……” 一场秋雨一场寒,深秋雨夜的冷风灌进车窗,只片刻,老张便觉后背发凉。 “张伯,停车。”覃小津说道。 老张困惑地停了车子,回头就见覃小津拿了一把伞打开了车门。 覃小津撑了伞一直朝前走去,他白色风衣的衣角在风中卷起好看的弧线,长身玉立的背影在雨夜是一幅优美的画。 十年不见,小先生的性格是越发孤僻了。 老张透过车前挡风玻璃目送覃小津的背影,心里嘀咕着。 老张以为艺术家喜欢在雨夜漫步,累了也就上车了,但是他发现覃小津似乎不是去散步的。 覃小津在前方不远处同一个小男孩交谈着什么,那男孩子不过八九岁,因为没带伞,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覃小津正弯身把伞撑在男孩子身上。 原来小先生是下车去去做好事的。 老张为自己误会覃小津而生出一丝愧疚感。 他拿了把伞下车准备去接应覃小津,可是撑起伞一抬头,道路前方却已经空空如也,覃小津和小男孩都不见了。 老张急忙跑过去,嘴里喊着:“小先生!小先生!” 第二章 救人 一条狭窄逼仄的楼道。 覃小津站在楼道前愣了愣。 他没想到在云城这座历史文化悠久的国际化大都市里,还会有这样简陋的小区。 小男孩朝覃小津鞠了一躬,就拉着他的手急急向楼道上跑去,嘴里说道:“哥哥,求求你了,救救我妈妈和我妹妹,她们晕倒了,妈妈的手机关机了,打不了120……” 覃小津跟着小男孩来到一个套房门口。 隐约有煤气的味道从门内泄露出来,覃小津一惊,立即推开了屋门。 屋子里竟然没有灯,只有靠窗的桌上点着一盏蜡烛,摇曳的烛光里一台古筝映入眼帘。 覃小津的目光划过那台古筝,伸手去靠门的墙上找开关。 “哥哥,家里没有电,你快来,我妈妈和我妹妹在浴室里。”小男孩边说边冲向浴室的方向。 覃小津不敢迟疑,一边疾步跟了过去,一边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模式。 浴室很小,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小女孩倒在地上。 是煤气中毒! 煤气罐就在浴室的角落,覃小津快步过去想要关阀门,发现煤气罐已经关上。 他抬头看浴室的墙上并没有窗户,退到客厅里,发现客厅的窗户也已经打开。 显然,小男孩在去搬救兵前已经做好了这些。 覃小津用手机拨打了“120”:“请立即派一辆救护车,我这里有人煤气中毒,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小男孩满眼期待看着覃小津,忽见他一顿,继而看过来,问道:“你家里的地址。” “这是我妈刚租的房子,我不知道地址。”小男孩垂了头颅,充满自责的样子。 覃小津只好挂了电话,他回到浴室门口看着地上的母女,旋即又走进卧室。 手机的亮光里,覃小津看见卧室的床上正放着一条背巾…… 老张撑着雨伞在马路附近寻找覃小津,转了一圈也不见覃小津的踪影,他害怕覃小津去而复返与他错过,便又回到原地等着。 正跺着脚,就看见覃小津抱着一个年轻女人从雨中疾步过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 “小先生!”老张急忙迎上去。 他从覃小津手上接过那个昏迷的女人时微微愣了愣,覃小津背上竟然还背着一个小女孩。 “张伯,去医院!”覃小津说道,带着微微的喘息。 ……………………………… 覃家,灵堂。 虽然覃川老先生过世的讣告才刚刚发出,领导、专家、音乐界人士的挽联、花篮却已经陆续送来,此时已经堆了大半个灵堂。 大屏上正投放着老先生生前照片,两旁“难忘手泽,永忆天伦;继承遗志,可颂先芬”的挽联哀思醒目。 已是午夜时分,老先生生前创作的代表筝曲还在灵堂内音韵缭绕,被鲜花簇拥着的老先生的遗体显得分外安详,仿佛正听着那筝曲安然入眠。 此刻,守灵的是覃老先生的妻子桑蓉教授与一双儿女:长女覃湖,次子覃山海。 “妈,太晚了,你去睡觉吧,我和山海守在爸身边就好了。”覃湖弯身挽住桑教授的胳膊,再次劝道。 覃川弥留前住院的一段日子,覃湖一直照顾左右;覃川去世,覃湖又悲痛欲绝,哭了许多眼泪,此刻和桑教授说话,声音是沙哑的,带着疲惫。 “我是在等小津。”对于桑教授来说,老伴的过世已有心理准备,毕竟病了许久,又是八十多岁高龄,也算寿终正寝,而即将见到阔别十年的长孙,才是令她最紧张的。 覃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覃山海,覃山海正抓着手机立在灵堂门口,双眉紧蹙,心情有些沉重。 “给老张打了电话了吗?他们到哪儿了?”覃湖问。 覃山海慢慢走进来,说道:“老张说,他和小津正在医院。” “在医院?”覃湖惊呼。 桑教授握着覃湖的手,眼睛却看向覃山海,激动着:“怎么会在医院?是不是小津发生了什么事?” “妈,你别担心,小津没事,他们只是在救人。”覃山海安抚着桑教授。 和覃湖比起来,覃山海的声音更为沙哑,整个人显得憔悴。父亲生病的这段日子,他也是夜以继日陪伴在父亲病床前。 “救人?救什么人?”桑教授困惑问道。 覃山海苦笑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啊。 医院,女人和孩子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终于从抢救室出来,住进了病房。 “小先生,咱们该回家了,大先生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来,桑教授和覃教授也都在等你呢。”老张提醒覃小津。 “张伯,你去外面等我吧。”覃小津淡淡的语气支走了老张。 他将整整齐齐折成豆腐块的背巾放到储物柜上,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和孩子。 小女孩苹果脸,模样可爱,此刻昏迷着,却没有痛苦的表情,似乎睡得香甜。 而女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大概是因为鬼门关走了这一场,整个人显得沧桑而憔悴。 他再回头看向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男孩子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在脸上形成两道泪痕。他和小女孩长得颇为相像,身上却有股和年纪不符的老成。 见覃小津看向他,他给覃小津深深鞠了一躬:“哥哥,今天谢谢你,你垫付的医药费等我妈妈醒了,她会还你的。” 男孩子这样说的时候,声音变得很低,似乎心里没有底气。 “你应该叫我叔叔,”覃小津走到男孩跟前,唇角的笑容淡淡的,“你妈妈和你妹妹得以脱险,多亏你在第一时间就关闭了煤气罐的阀门,还打开家里的窗户通风。正是因为你的机智,你妈妈和妹妹才没有变得很严重。” 煤气中毒严重的,就算不死,也会产生痴呆、瘫痪等后遗症,而现在,医生说女人和孩子只需几天就能恢复如常。 “我们学校的安全教育平台上都教过这些安全知识的,我在测试时还考了满分。”小男孩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 覃小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充电器,递给小男孩:“我起先让老张去给你买的充电器,病房里就可以充电,等你给你妈妈的手机充上电,你就可以给你爸爸打电话了。” 不知为何,小男孩突然迟疑了一下,方才伸出手去。 覃小津的视线落在小男孩的手上,一双白白的小胖手上还戴着古筝义甲。 因为被雨淋湿过,胶布都变了颜色。 覃小津眼前闪过小男孩家中那台静置在烛光摇曳里的古筝,原来是这个小男孩在学古筝。 “古筝义甲不可以戴这么久,潮湿了更要马上脱下来,一个弹筝的人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的手。”覃小津温柔地嘱咐道。 “谢谢哥……叔叔,是我忘记脱了。”小男孩听话地取下一枚古筝义甲,动作却十分粗暴,就像一枚戒指从手指上被直接拔出。 看着小男孩手上的那枚古筝义甲,覃小津皱起了眉头。 “你要是这样脱义甲,小心你手指上的指纹会一枚不胜,那你以后要办身份证啊要办护照啊,所有需要办证件的时候,指纹都会录入不了……” 覃小津柔声说话间,已经替小男孩轻轻解下了一枚古筝义甲。 他的修长的手指拈起胶布的一端,一圈一圈从小男孩的手指上撕下胶布。 当义甲脱离小男孩的手指躺在他的掌心时,小男孩歪着脑袋,雪亮着眼睛惊呼起来:“我脱下来的是戒指,叔叔脱下来的是蝌蚪!只是,这蝌蚪比池塘里的蝌蚪大多了!” 看着小男孩天真无邪的模样,覃小津不自觉地笑了。 “小先生,”病房门被推开,老张的脑袋探进来,依旧是耐心的催促的语气,“大先生又打电话来了,桑教授非常想念你……” 覃小津没有回应老张,而是伸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便走出了病房。 刚走出病房,就听见小男孩在身后喊他:“叔叔,我叫刘浪,我妹妹叫刘浪花,我妈叫白荷,叔叔,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覃小津回过头去,微微笑了笑,轻声说道:“覃小津。” 第三章 父与子 覃山海站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帘自夜幕垂下。 裹挟着冷雨的夜风袭击花园里的花树,发出潇潇的响声。 身后有了脚步声,是姐姐覃湖从灵堂内走出来。 覃山海回过身去,问道:“还跪着?” 覃湖点点头:“你的儿子当然是像你的牛脾气。” 覃小津从医院抵达覃家别墅后,和桑蓉教授见了面,便一直跪在覃老先生的灵前。 覃山海皱了眉,一张口,心底的那点心疼又变成了讥讽的语气:“他这算什么?” “爸去世了,小津心里难过。” 覃湖当然理解覃小津,毕竟她把自己的大半生都奉献给了古筝事业,跟随父亲覃川一直致力于云筝一派的发展和振兴,到如今虽然已是行业翘楚,各种“演奏家”“教育家”的头衔加身,走到哪儿人们都要尊称一句“覃教授”,却总归是耽误了个人的终身大事。 而唯一的侄子覃小津是由她抚养长大的,她这个姑姑就像母亲一样。 知子莫若母。 “真的难过,早干嘛去了?爸又不是毫无征兆突然去世,去世前一直在住院,他就算人在国外,回国的机票很贵吗?” 覃湖看着一脸严肃的覃山海,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山海,这你可错怪小津了,爸住院那段日子,咱们都是联系的向清,向清居然向小津隐瞒了爸生病的事,小津不知道爸住院,向清那孩子也真是的。” 覃山海却道:“向清为什么不肯告诉他?还不是为了讨好他,他不愿意跟我们联系,不想知道家里的所有消息,要跟我们覃家做一个切割,十年不肯回来,现在又在那地上跪着不肯起来,他这是作态给谁看?” “给你看呢?”覃湖问道。 覃山海愣住。 覃湖看着自己的弟弟,目光里含了丝慈爱。她这弟弟,也是名满天下的古筝大家,对学生、对外人无不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唯独与自己的儿子不对付。 “山海,小津十年没有回家了,这十年他一直孤身一人漂泊海外,如今是借奔丧的契机回国、回家,你真的不打算与他修复裂痕吗?” 覃山海被覃湖一问,脸上的神色一滞,喃喃道:“一个巴掌怎么响?” 他愿意和好,他那个儿子也未必愿意,那个臭小子的牛皮气比他牛上一万倍。 “你是父亲,你还和自己的儿子计较?摆低姿态这件事,你就不能主动点?你们父子和好,爸也会走得安心些。” 覃山海心头一颤,他的确对不起老父亲,因为他的意气用事逼走了覃家唯一的孙子,让父亲临终时跟前都没有一个孙辈相送。 这的确是一件遗憾的事。 灵堂内,桑蓉老教授泪眼汪汪看着自己的孙子:“小津,起来吧,地上凉,你要是跪坏了身子,你爷爷也会心疼的。” 覃小津哪里肯起身? 他就是跪死在灵堂,都不足以弥补自己的不孝。 因为他的任性,让爷爷十年来少了天伦之乐不说,连临终都见不上他一面。 “奶奶,我对不起爷爷……”覃小津伏在桑教授膝头哭了起来,他哭得隐忍,桑教授并未听见他的哭声,只是看着他的双肩一抽一抽的抖动。 这样的孙子更让桑教授揪心。 这十年离开家族的荫蔽独自生活,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这样连放声痛哭都不敢。 “你爷爷不会怪你,他从来没有怪过你,他就是心疼你,想你……”桑教授说着,涕泪交零。 “奶奶,我对不起爷爷,对不起爷爷……”覃小津能说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桑教授抚摸着孙子的头,含泪说道:“你爷爷临终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后来,他开口跟我说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如果能再见到小津一面,该有多好啊!小津,这是你爷爷的遗憾,你可千万别让奶奶也有这样的遗憾啊。” 覃小津一顿,抬起头来,泪雾模糊里,桑教授一脸悲伤欲绝,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奶奶年龄也大了,不知道哪一天就像你爷爷一样……去了……” 覃小津了解地点点头:“奶奶你放心,我这次回国就再也不走了。” 桑教授形容一振,她破涕为笑说道:“你的房间一直都没有动过,你姑姑这次还让人重新收拾了一下,添置了一些家具……” “奶奶,”覃小津打断桑教授的话,“我已经订好了酒店。” “你为什么要去住酒店?”桑教授惊呼起来。 覃小津静静道:“奶奶,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酒店套房,小助理常苏终于见到了覃小津的面。 “小先生!”常苏看到眼前的覃小津时吓了一跳。 覃小津瘦了,原本瘦削的两颊更加塌陷进去,浓重的黑眼圈令他看起来疲惫不堪。 常苏快速给覃小津倒了一杯热水来,嘴里说道:“浴缸里的热水我已经给小先生放好了,小先生喝了热水,就洗个热水澡,等小先生洗完热水澡,就能吃到常苏做好的美味的食物。洗香香,吃饱饱,再睡个美美的觉,小先生就能元气满满了。” 覃小津将喝好的水杯递给常苏,给了常苏一个淡淡的笑容,便进了浴室。 看着已经关上的浴室门,常苏摸着自己的头,羞赧地笑了起来:刚刚小先生对他笑时,他竟然感觉有点……甜。 覃小津睡得昏天黑地,好把这几天守灵缺失的觉都补回来。 睁开眼睛,房间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 覃小津起身披了件睡袍,嘴里叫着“常苏”的名字走出房间。 外间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和他相仿的年纪,艳丽的衣裙上绣满了花朵,仿佛客厅里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花园。 “你怎么来了?”覃小津淡淡问道。 “常苏那孩子一直守着你,守到睡着了,我让他去房间睡觉了。” 向清说着,起身向厨房的方向走去,“常苏睡前给你做了一份咖喱饭,我让他自己吃掉了,保温的哪有现做的口感好?你上次在法国演出的时候,我刚好遇到一个米其林餐厅的大厨,学了一道麦西尼鸡,食材我都带来了,现学现卖,刚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不饿。” 覃小津淡淡的声音响起,向清脚步一顿。 她回头看见覃小津已经坐到沙发上,信手翻起了一本杂志。 那杂志是她刚刚翻过的,上面还留着她的气息,而现在他手指经过之处,是不是刚好触摸到了那些气息? 向清心头突然划过一丝悲哀的感觉:在他面前,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微了? “小津,你在怪我?”向清情不自禁开了口。 覃小津抬起头看她,目光清澈,面上的神情纯净得如雪域飘来的风。 “怪你什么?”他淡淡问道。 “我向你隐瞒了大先生和覃教授打来电话的事,我如果知道老先生病得这样严重了,我一定不会……你知道他们之前也用老先生生病的谎言想要哄骗你回覃家。” 向清解释时不由自主带了一丝委屈。 “我们之间不需要解释。”覃小津说着又低头去看杂志。 向清一时不知道该喜该悲,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是因为他们之间有默契吗? “小津,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覃小津又抬头看了向清一眼,唇角的笑容微不可见,却又明明白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海外这十年,又相依为命,你见过我对你生气吗?” 向清的心没有因为这样的话安定下来,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一个人从来不生另外一个人的气,除非在这个人心目中,那个人一点分量都没有。 向清思绪飘飞的时候,覃小津说道:“我已经决定在国内安定下来。” “哦。”向清回神,振作了笑容,“你放心,海外那么艰难的日子,我都帮你打开了影响力,更何况国内本来就是滋养民乐的故土,你又是古筝世家出身,云筝的第三代传人……” “向清,你又忘了,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云筝的振兴和发展我没有出过力,都是我爷爷、我姑姑,还有……是他们三个的功劳,我怎么能去摘现成的果实?” 覃小津的叙述如和煦的春风,不疾不徐。 “小津,你就是太高傲了,你难道不姓覃,不是覃家的一份子?你和他们是一体的……” “我是姓覃,是筝界巨星覃川的孙子,那我就理所当然可以戴上‘云筝第三代传人’这个荣冠吗?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筝迷们的拥戴,享受祖辈为我安排的筝坛一席之地?向清,这不公平。” 覃小津那张冰雕玉琢的面孔上又出现了执拗的神色。 向清扶额,“小津,每个人在出生就注定了不公平,这不是你要去背负的罪恶感,小津,其实我都知道,你和大先生之间的矛盾是因为……” 就在这时,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响起的声音。 覃小津起身进了房间…… 十分钟后,覃小津再次出现在外间客厅,已经换上了外出的衣服。 白色的风衣令他显得越发修长,面上冷若冰霜的神色与那身上的一袭白莫名搭配。 哪怕这个男人从小看到大,向清依然在此刻被他的好看惊到,她晃了晃神才记起问他:“小津,你要出门?” “我要去一趟医院。”覃小津说着向门口走去。 “去医院?你是人不舒服吗?小津,我陪你一起去。”向清急忙去拿挂在墙角衣架上的大衣。 “不用。”覃小津丢给向清两个字,开门走了出去。 第四章 覃先生,我们是单亲家庭 “你爱人和你女儿营养不良性贫血,你知道吗?” “你把两个病人都扔给一个九岁不到的孩子,你这个当父亲的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你光交了住院费就拍拍屁股走人,也不给娘儿仨留点饭钱……” 站在病房门口,耳边还回响着护士站里几个小护士讨伐他的声音,覃小津不由自嘲地笑了一下。 “覃叔叔!”病房内,刘浪发现了覃小津的身影,立即兴奋地扑过来,“妈,这就是帮了我们的覃叔叔。” 白荷和女儿正在吊点滴,两人都穿着病号服,看起来像是亲子装,用的是可移动的落地吊瓶架,正一边吊点滴,一边站在窗前欣赏风景。 听了刘浪的声音,母女俩都回过身来。 白荷看见儿子刘浪正拉着一个身着白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走进来,男人清新俊逸,有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是覃叔叔吗?”问话的是刘浪花,四五岁的小模样脆嫩嫩的,歪着扎羊角辫的小脑袋,闪着圆圆的大眼睛。 “是覃叔叔!”刘浪向着妹妹重重地点头,脸上神采飞扬。没想到心心念念的覃叔叔还会再到医院看望他们。 刘浪花激动地想要跑过去,发现手上还在吊瓶,她收回迈出的小脚,在吊瓶架旁边站定了,对着覃小津郑重鞠了一躬:“谢谢覃叔叔的救命之恩。” 小女孩做出大人的举动,有些滑稽,但又莫名可爱。 覃小津笑了,落在外人眼中却只是牵了牵嘴角。 “刘浪,你带妹妹去门外转一转。”白荷说着,从吊瓶架上取下了自己的吊瓶。 刘浪上前,推着吊瓶架,领着刘浪花出去了。 病房门被带上,房间里剩下白荷和覃小津两人,白荷想要将吊瓶挂到病床上方的悬挂吊瓶架上,踮起脚尖试了几次,竟然失败了。 一双手自她头顶伸出去,接过她手上的吊瓶,轻轻挂到了吊瓶架上。 白荷的目光在那双手上停了停,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好看得有些过分。 “个子不够高,让你见笑了。”白荷回过头有些尴尬。 “你到床上躺着吧。”覃小津说着径自去藤椅上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却并没有喝,仿佛人坐在茶几旁,茶几上就必须要有一杯水,否则就不完美。 “是医院打电话通知您来补缴医药费的吧?”白荷在病床上坐好了,问道。 覃小津点了点头。 “对不起,覃先生,您当时在替我们办理住院手续时留了电话号码……”白荷说话的时候努力保持镇静,却依然掩饰不住给陌生人添麻烦后产生的愧疚与羞赧。 “你的手机是欠费了吗?”覃小津沉吟了一下开口。 “什么?”白荷有些不解。 “你们出事那天,你儿子说因为你的手机没电了,打不了120的电话,所以我给他买了充电器。但是很显然,就算你的手机有电了,也没有打给该联系的人,我想你的手机应该是欠费打不出去了吧?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我给你充费。” 见白荷呆着,覃小津又说道,“或者你把你爱人的电话告诉我,我来打给他。我要问问他,他爱人和他女儿营养不良性贫血,他知道吗?他把两个病人都扔给一个九岁不到的孩子,他这个当父亲的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他光交了住院费就拍拍屁股走人……” 覃小津发现护士小姐姐们教训他的话也不能照搬全抄,于是他改口:“不对,他没有留饭钱,更没有交住院费,甚至他老婆孩子发生危险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他……” “覃先生,我们是单亲家庭。”白荷安静说道,脸上有一丝难以启齿的害羞,却又磊落和坦然。 霎时间,病房里安静得出奇,针落可闻。 “所以,就选择了那么极端的方式吗?”过了许久,覃小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覃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面对年轻男人突然犀利的眼神,白荷的笑容有些僵。 覃小津调整了一下坐姿,十指交叉着放到了膝上,平视着病床上那个面色苍白,身形清减,却又清秀好看的女人。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一定是很艰难的原因导致了离婚,迫不得已成了单亲家庭,就算迫不得已也要坚持抚养两个孩子,但是实在是太艰难了,住着简陋的租屋,连电费都交不起,两个年幼的孩子又嗷嗷待哺,终究是力不从心选择了一条摆脱现实的捷径——自杀?” 白荷听明白了,眼前的男人误会了她,他以为那场煤气中毒不是意外而是自杀。 “真相远远比你想象得还要艰难,除了两个拖油瓶,还有七位数的债务,除了当丧家犬,还要当杨白劳,”白荷缓缓道来,面上的紧张渐渐变成从容,“但是,覃先生,你对穷人的刻板印象就是脆弱吗?” 不知何时,覃小津的脸上已经阴云密布,白荷脸上反而有了阳光。 “从来没有迫不得已,只有心甘情愿,心甘情愿离了婚,心甘情愿要养两个孩子,心甘情愿当丧家犬,心甘情愿做草芥,因为妄想有一天也有搬开顽石的能力;心甘情愿做蝼蚁,因为妄想有朝一日可以溃堤撼树,逆天改命。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留得青山在……所以,覃先生,这次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与其说,白荷在向一个陌生人自辩,不如说她是在向自己剖析自己的内心。 无数个暗夜的辗转难眠,无数次独处的焦虑和彷徨,让她对这日复一日的苟活产生了严重的怀疑。而此刻,一层层迷雾被她亲手拨开,她发现留在她内心最深处的依然是一盏没有蒙垢的明灯,散发着那么宝贵的光明,她的眼泪浮上了眼眶。 “妈!” “妈妈!” 儿子和女儿的呼唤声拉回了她的思绪,不知何时,覃小津已经离开了病房。 刘浪手里举着一叠现金:“妈,这是覃叔叔留给我们的饭钱,他说他过几天再来看我们。” 白荷看着那叠簇新笔挺的钱,它们应该是刚被人从银行取出,还没在市面上流转过,一如它们的主人那样干净又骄傲。 白荷把目光投向覃小津刚才坐过的位置,藤椅上已经空了,仿佛并没有人坐过,茶几上放着一只晶莹的玻璃水杯,里面的水也无人动过。 ……………………………… 向清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下最后一个字后,伸了一个懒腰。 卧房的门被推开,高金娴女士的头伸了进来:“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别当工作狂了,你爸让咱们陪他去用餐。” “妈,我减肥,回家才几天,我就被你们一直投喂,一直投喂,我现在都要变成一头猪了。”向清将电脑页面拉到PPT的第一页,“覃小津国内巡演首场古筝音乐会策划案”的红色字体颇得她心意。 “我和你爸要是养猪人,也是两个失败的养出人,养出了你这么瘦的猪,”高金娴干脆走进卧室,把脸凑到向清面前,满脸宠溺的神色,“要是用餐的地点是覃家,你还减肥吗?” “那还减个屁啊!”向清从床上一跃而起,“妈,快去换衣间,我要考验考验你的审美能力。” 向清说着已经跳下床,率先冲去了换衣间。 看着女儿花蝴蝶一样又鲜艳又活泼的背影,高金娴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饶了我吧!反正我也做不了你的主。” 女儿的性子固执,又有主见,他们夫妻俩一直都对她百依百顺。 就像当年高中毕业她坚持要出国一样,他们原本希望她在国内上完大学,大学毕业再出国留学。对于这样的规划,女儿也一直同意的,可是因为覃小津突然决定不在国内上大学了,女儿便也临时改变了主意。读完硕士后,他们希望女儿回来接管家里的生意,可是女儿偏偏要留在国外,担任覃小津的演出事务经纪人。 高金娴带着微微的一丝怅惘走到客厅,丈夫向前已经西装革履等在那里。 “去朋友家吃顿饭,用得着这么正式吗?搞得像是参加你公司新品的新闻发布会。”高金娴笑瞪了丈夫一眼。 向前乐呵呵道:“今天可不是简单的朋友聚会。” “那是什么?覃山海他不管是什么教育家、演奏家、作曲家的,不管他是多大的家,还不是穿着开裆裤跟着咱们一起玩泥巴长大的?”高金娴只是打趣,并无挤兑覃山海的意思。 向前正色道:“你就不想和山海之间转变一下关系?” “世交、发小,还能有什么关系?”高金娴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向前神秘兮兮说出两字:“亲家!” 高金娴做了个“哦”的口型,她竟疏忽了,女儿向清从小到大的心事,她这个当妈的还能不清楚吗?如今覃小津也回国了,两家人是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儿女婚事了。 “今天,咱们得和覃家挑明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可不能叫覃小津那臭小子给耽误了,终身大事总归要有一个说法。” 听着丈夫认真而严肃的一袭话,高金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五章 遗嘱 向家的车子在花木扶疏的别墅区行驶着。 因为是秋天的缘故,别墅区里许多果树枝头已经挂上果实,当季的花树也盛放着大朵大朵的花朵,除了天气有了寒冷的气息,放眼望去,还是如春天一样生机勃勃的。 覃家别墅门口,覃山海和覃湖都等在那里,两人从小熏陶在音乐世家的氛围里,到了中年,气质越发高贵。 见向前携着妻女下了车,二人都迎上去打招呼。 “大姐,怎么好劳烦你出来接我们啊?”向前向着覃湖抱拳。 他和高金娴与覃山海从小一起长大,一直随着覃山海称呼覃湖为“大姐”。 覃湖把目光投向向清,笑道:“我是来迎我大侄女的。” 向清此时穿着艳丽的衣裙,脸上又精修了妆容,就如园子里最漂亮的一朵花,她给了覃湖一个拥抱,甜甜说道:“姑奶奶,我们在国外的日子,天天都在想您呢!小津想您,我也想您。” “你和小津真是心意相通。”覃湖的话叫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真诚。 覃湖这样说的时候,向前和高金娴目光交汇了一下,露出含义深刻的笑容,继而对覃山海说道:“山海啊,今天我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谈。” “再重要的事也没有吃饭重要。” “你是演奏家啊,还是吃货啊!” 向前与覃山海打趣着,并肩向别墅大门走去。 覃家别墅的餐厅设计的是中式餐厅的风格,走进去古香古色,让人坐到餐桌前不由自主就端起了礼仪,一个个举手投足都显得文质彬彬。 向家人原本在位置上坐定了,见到覃小津扶着桑教授走进来,忙都站起来。 两家人一番热情又客气地寒暄之后,佣人开始上餐。 用餐时,桑教授覃湖母女俩与高金娴向清母女俩相谈甚欢,毕竟是世交家的小辈,覃小津在国外这十年,又多亏向清陪伴和照顾,覃家人对向清除了怜爱与关心,又含着感激。 看着女儿与覃家的长辈们相处投机,向前心里开心不已,来时在心里已经打定的主意此时便摆到了桌面上。 “桑教授、覃教授,还有山海,咱们两家是世交,早已亲如一家,许多话我也就不绕着藏着了。”向前将那杯与覃山海刚刚碰过杯,抿过一口的红酒放到了桌上,环顾桌上众人,朗声说道。 “向前,你有话就说吧,你和山海是兄弟,我也一直把你当弟弟,我爸我妈一直以来也是拿你当儿子看待的。”覃湖的声音波澜不兴,不需要在舞台上弹琴,她往那里一坐就是艺术家的风范。 覃山海似乎猜到了向前想说什么,他也放下酒杯,目光看向斜对面的向清,向清正一往情深注视着她对面的覃小津。 覃小津与覃山海之间隔着覃湖,覃山海未能看见覃小津的表情,却有一丝预感:向家人的心愿只怕不能实现。 向前侧头宠溺地看了向清一眼,又看向斜对面的覃小津,一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姿态。 “我和山海是发小,如果山海是个姑娘的话,可能就没金娴什么事了。”向前开了个玩笑,大家都笑了。 “为什么就不能你是姑娘呢?”覃山海不苟言笑的样子加上板正的语气,却莫名诙谐。 大家再次笑起来。 高金娴笑着说道:“看起来都怪我造成了你们俩的遗憾。” “现在倒是有了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向前清了清嗓子,“我有个女儿,山海呢有个儿子,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又在海外相互扶持了十年,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咱们做长辈的都看在眼里,现在两个孩子都回来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们做长辈的出面张罗,今天我就借桑教授的酒,向桑教授开个口,把你们家小津给了我们家向清吧。” 向前说着,招呼高金娴一起向桑蓉举起酒杯。 酒杯还没举稳,覃小津淡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和向清,不论哪一个,都没理由去弥补别人的遗憾。” 向清脸上刚刚展开的笑容瞬间僵住,就像一朵花还没到怒放就被霜冻住了。 十分钟后,覃小津被叫到了桑教授面前。 “你这孩子,你这样直接拒绝,不但伤了向伯伯的心更伤了向伯伯的面子。”桑教授也舍不得教训唯一的孙子,只是说得语重心长。 “那奶奶教教我该如何拒绝,下次向伯伯再提起此事的时候,我就按照奶奶的办法去拒绝。” 覃小津一副乖巧又安静的样子让桑教授直接拿他没办法:“还有下次啊?你向伯伯向伯母连饭都不吃就直接走人了,走的时候一脸黑墨。” “向伯伯本来肤色就不白,他走人是因为他已经吃饱了。” “你啊你啊!你这孩子哦——”桑教授指着覃小津,叹口气道,“他是被你气饱的。” “别人生气奶奶就心疼,我生气奶奶就不管了吗?” 桑教授有些欣喜,这木呆呆的孙子竟然也会撒娇了啊?可是她看向覃小津,他还是一脸木呆呆的样子。桑教授叹口气:算了,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这孩子就是一块木头,而且是一块在雪山里冰冻千年的木头。 “小津,你告诉奶奶,你不愿意向家的婚事,是因为你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她是谁?你告诉奶奶,奶奶给你做主。” “并没有。” 覃小津的回答叫桑教授不无失望。 她还是不死心说道:“你的生活里除了向清也接触不到别的女孩子了,你如果有喜欢的人,这个人也一定是向清。奶奶知道是向伯伯的说法让你有了抵触的心里,婚姻大事如果要有什么说法的话,也得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绝对不能是弥补遗憾,而且弥补的还是你父亲的遗憾,凭什么啊,对不对?” “奶奶,其实也不是,如果我要结婚,不管它弥不弥补谁的遗憾,我都会结的,但是我对向清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是兄妹的喜欢,是合作伙伴的喜欢,这种喜欢不构成结婚的理由。”覃小津缓缓解开桑教授的误会。 桑教授当然听明白了,但她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小津,有件事奶奶一直想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你,还有你爸爸、你姑姑,都摊个牌,你爷爷生前是立了遗嘱的。” “奶奶,我并不觊觎覃家的财产,虽然我回国了,也从未想过要来占取覃家的任何财物,不论房子、钱财,还是古筝世家的名望。”覃小津这样说的时候,身上越发地散发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桑教授点点头:“你宁愿住酒店也不愿回这覃家别墅,奶奶又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你是为了奶奶才留下来的,你是个清高的,有骨气的孩子,可是小津,要是爷爷在遗嘱中专门提及蓝花坞那个老房子的归属呢?” 覃小津一颤,长长的睫毛闪了闪,仿佛已经引起一场海啸,但面上依旧如平静无波的湖面,没有任何涟漪。 “你爸爸一直有个心愿要把那老房子推倒重建,好在蓝花坞建造一个古筝小镇,你爸爸这个提议是获得你姑姑的支持的,所以不管蓝花坞的老房子是给了你爸爸还是给了你姑姑,他们两人一定会合作建造出一个古筝小镇出来。以他们的能量,这不是一件难办的事。” 听着桑教授的讲述,覃小津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头。 “你爷爷之所以把蓝花坞那个老房子的归属单列出来,就是为了顾及你。”桑教授幽幽地叹了口气。 “那爷爷为何不成全了我?”覃小津淡淡问道。 “谁又来成全你爷爷呢?”桑教授眼里有了泪意,人也觉得疲惫不堪,叫来家里的佣人吩咐道,“给王律师打电话,请他到家里来一趟,王律师到了后让山海和覃湖也一并过来。” 覃小津知道,桑教授是要当着全家人的面,让王律师公布祖父的遗嘱。 第六章 任性 覃川的遗嘱上声明覃家的财产由桑教授百年之后再来分配,但蓝花坞的房产、田产除外。 蓝花坞是个村落,却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距离市区不远,又有遗世独立的幽静。且一整个蓝花坞都被蓝花楹覆盖,水木清华,春山如笑,美若桃源。 在这片桃源,大部分的房产、田产都归覃家所有,说整个蓝花坞都是覃家的也不为过。 覃川在遗嘱中表示,覃湖、覃山海谁先成家,谁就能得到蓝花坞的继承权;而孙子覃小津若想要得到蓝花坞的继承权,条件还要苛刻些,不但要成家,还要有孩子。 王律师念完遗嘱的全部内容后,覃湖和覃山海两位演奏大家的脸色很不好看。当然不是因为争夺遗产而产生的那种难看,而是因为父亲在遗嘱中列出的继承权的条件:结婚! 这让他们很尴尬! 两人都是四五十岁的“高龄”了,为了继承权突然去结婚,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关键是,没有结婚的对象啊! 总不能为了继承权,去找个人假结婚吧。 这不是一名古筝大师能干得出来的事。 而比两位长辈脸色更难看的是覃小津。 他的面色不是尴尬,是不满! “奶奶,为什么轮到我,除了要结婚,还要有孩子?这不公平。”覃小津一直淡淡的语气此刻也有了一丝激动。 “青春这件事对你爸爸和你姑姑也很不公平。”看着三个人苦大仇深的模样,桑教授则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兴奋。 老头子这一招可真绝! 从前不管是和覃湖,还是和覃山海提到婚姻大事,两人逃得比兔子还快。 覃家作为古筝世家,难免要被新闻媒体追踪报道,关于云筝第二代传人这两位古筝大家的婚姻大事一直是记者们热衷编造的话题。都说是为了古筝事业才耽误了终身大事,桑教授在心里“呵呵”,自己这一双儿女就是“恐婚一族”。不想结婚,害怕结婚,却让古筝去背黑锅。 “你们可别想着找个谁弄张结婚证就想糊弄我,”桑教授这话是对着覃湖、覃山海说的,“你们父亲在遗嘱里可是明确说了,婚姻要维持至少五年,五年内什么时候离婚,继承权什么时候失效。” 两位古筝大家听着桑教授的话却意外地很淡定:五年够了。 五年,蓝花坞上已经盖起了古筝小镇,五湖四海的筝友以各种名义汇聚到那里,一年四季古筝盛会不断。 到那时,他们再离婚,难道桑教授还能把美名远扬的古筝小镇推成废墟? 覃湖和覃山海不谋而合,反正古筝小镇是两人共同的构想,不过两人也有各自的小心思,那就是如何让对方去当那个假结婚的人。 桑教授看着儿子女儿一改平日的端庄稳重,脸上的小表情如被风吹乱的云朵般精彩纷呈,就感到满意。 两人的婚姻大事让她和老头子揪心了一辈子,也该让他们自己揪心揪心。 “妈,如果爸是为了考虑传宗接代的事,我是不是已经完成了爸的心愿啊?”覃山海说着余光瞥了覃小津一眼。 那个让他生了很多气的儿子也是儿子,是覃家的后人啊! 桑教授凉凉的笑:“可是你结过婚吗?” 覃湖用手轻轻扯了扯覃山海的衣角,覃山海闭嘴了。 前尘往事此刻不适合翻出来,否则,父子之间又要有一场鸡飞狗跳。 见覃山海低头不再说话,桑教授正在心里小确幸着,就听覃小津说道:“奶奶,找个人结婚,远比找个人结婚还要生孩子的速度快得多,爷爷的遗嘱若按这个规则,我输定了!” 桑教授笑了,连孙子的榆木脑瓜都开始开动,说明老头子下的饵让鱼们都上钩了。 “奶奶可以替爷爷做主放宽规则,就算在肚子里也是咱们覃家的骨肉,所以只要怀孕,只要怀孕就可以。” 桑教授发了话,却让覃小津眉头锁得更紧。 客厅里突然陷入一片安静,桑教授幽幽叹了口气:“你们心里都在觉得老头子任性,对吧?你们又何尝不是?一个海外漂泊十年不归家,这不任性?一个以振兴云筝为借口就是要当个老姑娘,一个就算有了儿子了,也不肯结婚,你们这一个个的,哪个不比老头子任性?” 桑教授的目光在三人面上一一划过,越来越沉痛:“所以,老头子到临死任性一回又怎么了?不管他在别人眼中扮演什么觉得,演奏家也好,教育家也好,在这个家里,他的角色是父亲,是爷爷,是长辈,他和全天下的老人有着相同的心愿,那就是天伦之乐。有儿有女,自然想着能有儿媳和女婿,更奢望四世同堂、五世同堂,当然他是等不到了,所以他任性一回,希望我还有机会能等到,可以吗?” 桑教授说到此已经激动落泪。 覃湖忙给她递纸巾擦泪,她却推开覃湖,说道:“你要是真孝顺,就给我找个女婿,就算你现在不是小姑娘了,可还是有仰慕你追求你的人,那些都是成功人士,一个都不能入你的眼?” 桑教授已经八十高龄,就像个老小孩,她耍起小脾气来让覃湖有些无奈。 “妈,人各有志,关于婚姻,我是真的志不在此。”覃湖声音很温柔,语气却很坚决。 “那你们两个呢?”桑教授抬头看着覃山海和覃小津,“你们两个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志不在此啊?” 见覃山海和覃小津皆不吭声,桑教授点点头:“很好,遗嘱里可都说了,要是三个人都不符合条件,那蓝花坞就直接卖了。那个地方,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开发商都找到覃家来,想要开发成别墅区。” 桑教授放下狠话,就把三个人从眼皮子底下全部赶走。 桑教授一时半会儿在气头上,覃小津打算等她消气了再来看她,便直接回酒店去。 刚到酒店门口,就看见常苏打算外出。 “你要出去?”覃小津问常苏。 常苏朝门内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向清姐来了,每当她来,我都要被支开,小先生你得理解我。” 覃小津没再和常苏说话,直接进了门。 外间客厅里,向清从沙发上站起来,热情洋溢迎上来:“小津,你回来了?” 她依旧是艳丽的服饰,灿烂的笑容,雷厉风行的样子,和之前在覃家落寞的样子已经判若两人。 她永远都是这样,有着超强的修复能力,不管怎样重的伤她都能最快速度自我修复。 “你来了刚好,你不是说要和我探讨一下国内巡演策划案的一些细节。”覃小津边说边脱了风衣。 向清抢着接过那风衣挂到了墙角的落地衣架上。 “巡演的事我们稍后再说,我们先谈谈遗嘱吧。” 覃小津一愣,抬头看向向清。 她俨然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她竟然知道遗嘱的内容,且这么快就知道了,这让人觉得所谓规则,更像是一场阴谋。 第七章 契约婚姻 “让我来帮你!我们可以先假结婚,然后我再假怀孕,只要能帮你拿到蓝花坞的继承权,我愿意帮你这个忙。”向清脸上是激动的神色,明艳艳如她身上色彩鲜艳的衣裳。 覃小津看着向清,一如既往木木的表情,只是此刻多罩了层寒霜。 向清被他看得不自信起来:“小津,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签一段‘契约婚姻’,契约,假的,我们先拿到蓝花坞的继承权先,让我来帮你。” “契约婚姻?”覃小津的唇角勾了起来,“谢谢你向清。” 向清一振,掩不住的心花怒放:“小津,你答应了?” “你永远都是办法比困难多,我只会弹琴,动脑子,我永远不如你。”覃小津说着给了向清一个拥抱,在向清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走出了房间。 向清怔怔,心里有一股子甜蜜由心尖儿上袅娜升起,弥漫了整个胸腔,甜甜的,却又酸酸的,带着一丝苦涩。 她这是在帮他吗?明明存了私心。 哪怕是契约婚姻,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以这种方式,她便也心满意足了。 先以契约的名义走入婚姻,那契约是可以随时撕毁的,而婚姻却不是说解除就能解除的。桑教授能帮她的都帮她了,其他靠她自己了。 向清心绪沉浮走向门口:“小津……” 门外只有常苏。 “向清姐,小先生刚回来怎么又出去了?”常苏问。 “小津走了?” 常苏点了下头。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呢。” 向清眉头微拧:他不是答应她的提议了吗?他不是夸她办法永远比困难多吗?他的表情明明是喜悦的,那么难得的喜悦出现在那张千年冰封的面孔上,她是不会看错的。那他又为什么不告而别了呢? 向清胡思乱想了一通,最终找到了定心丸:他一定是去准备合约了。既然是“契约婚姻”,总要先拟定出一份契约出来先。这契约和经纪约、演出约不一样,不能她来拟,必须他自己来。 ………………………… 覃家别墅,桑教授将户口本交到覃小津手上,脸上是慈爱又喜悦的神色。 “感情是可以相处出来的,老一辈的人又有多少不是先结婚再培养出感情的?我和你爷爷就是如此,我们几十年风雨扶持下来,何尝不是情比金坚?倒是你们年轻人,追求着爱情自由,可到头来又有几人真正白首偕老了呢?向清那孩子在海外陪了你十年,就冲这点,她就是最适合你的那个人。” 覃小津将户口本揣进兜里,一直等到桑教授絮叨完了,方才向桑教授微微鞠了躬:“谢谢奶奶。” “奶奶答应你,只要向清怀孕,蓝花坞的继承权就是你的了。”桑教授保证道。 覃小津波澜不兴地点点头,安静地走了出去。 看着覃小津白色长风衣的背影,桑教授慨叹:“这孩子可真有耐心,向清可真是捡到宝了。” “妈,我总觉得你给向清支的是个损招。”覃湖等覃小津离开了,才走出来,走到桑教授身边去,拿起一个苹果削起皮来。 “怎么是损招?你难道看不出来,向清那孩子爱咱们小津真是爱惨了。”桑教授觉得她这是在帮助向清求仁得仁。 “可是妈你没有看出,咱们小津并不爱向清吗?”覃湖将削好了皮的苹果递给桑教授。 桑教授接过咬了一口,“这苹果是小津送来的,他挑的苹果就是甜,我们小津挑的人不会错的。” “妈,可是向清不是小津选择的啊。” 桑教授不以为然,“咱们小津木讷,他从小到大只会弹古筝,连恋爱都没谈过,或许他早已经爱上向清自己不知道罢了,毕竟是一个在跟前晃了十年的人,如果不喜欢,会让她在跟前晃了十年?” 覃湖觉得,之前小津在桑教授面前表达的立场都白表达了,小津明明说过对向清是兄妹之爱、朋友之爱、合作伙伴之爱,而桑教授此刻却像患了失忆症一样。 对于覃湖的提醒,桑教授反过来质问她:“你是不是因为和山海都有建造‘古筝小镇’的情结,所以对我帮助小津感到不满?” “怎么会?”覃湖看着严肃的桑教授莫名有些可爱,不由笑道,“小津是我养大的,就跟我的儿子一样,我也想看着他早点结婚生子,至于‘古筝小镇’,小津总归是云筝世家的一员,以后还可以慢慢做他的思想工作。” “那就好,反正小津都把户口本拿走了,他不是为了和向清去领证,来拿户口本干什么?” 桑教授的话让覃湖无法反驳,可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养大的小津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范? “那我就等着喝小津和向清的喜酒好了。” 喝自己侄子的喜酒,总比喝自己的喜酒好。覃山海那个家伙,正游说她和谁假结婚呢!她一个业内公认的德艺双馨的古筝艺术家怎么能干这种欺骗人的事?为了破解覃山海出的损招,她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可是她一个业内公认的德艺双馨的古筝艺术家怎么能干这种教唆人欺骗人的事呢? …………………………………… 医院。 “62床,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小护士在病房门口向白荷喊道。 “哦,好的。”白荷走过去,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出院小结。 刘浪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出院了,我们不就见不到覃叔叔了吗?我好想再见他一面啊!” 五岁的刘浪花情绪也很低落,她叹了一口比哥哥更为幽幽的气,皱眉说道:“我也好想再见那个覃叔叔一面,我从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叔叔了。” 白荷回头,视线落在刘浪花脸上,五岁的小姑娘侧着头,眉眼低垂,流露黛玉才有的愁闷的表情,莫名诙谐,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刘浪花,你才五岁,这么小就犯花痴,小心长不高。” “可是我平常喜欢看动画片,眼睛太累了,只有看到好看的叔叔,我的眼睛才不会近视啊!” 女儿无赖的样子让白荷翻了个白眼。 耍嘴脾气是刘浪花的天赋,她自愧不如。 “好了,你们别唉声叹气的了,有缘总会相见的,我现在去办出院手续,你们两个在病房等我。”白荷说着走出病房,去了一楼窗口。 窗口,办出院手续的人排成长队,白荷默默加入队伍,心里有些沉重,这次住院欠了覃小津不少钱,以自己目前的能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这笔钱。 正出着神,肩膀被谁拍了一下,白荷扭过头去,脸上的神情立时僵住了…… 第八章 白日见鬼 刘峥嵘! 白荷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似的,脑子还没有整理出思绪来,腿已经先脑子一步撒开,逃命似的冲出医院大楼。 “白荷,你别跑!”身后,刘峥嵘穷追不舍。 过去,她想找到他时,他永远不见人影,就跟在地球上消失了一样。 打他的手机,永远都是正在通话中,因为他把她加入了黑名单。她被他的债主追债,挺着七八个月的大孕肚东躲西藏,在医院生二胎他也不见人影,生老病死都别指望这个男人,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出轨,不是在赌钱,就是在嗑药…… 她好不容易和他离了婚,只想在有生之年与这个男人做一个彻底的切割,老死不相往来死生不复相见的时候,他活生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真是白日见鬼! 白荷拐进了医院一条专门用来停放小电驴的道路,两边的小电驴之间是仅供一人穿行的小道。白荷正往里死命跑着,迎面开出来一辆小电驴阻住了她的去路,而身后刘峥嵘的魔爪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她被他一直拽到地下停车库去,才被他粗暴地甩开。 他的力道还是那么大,这么一甩,就让她趔趄着摔到了墙角。 她蜷缩在墙角里,抱住了头。她不敢抬头看他,过去遭受的每一顿暴力都在她心里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她在面对他时条件反射地不敢反抗,只有屈服。 她只是乞求道:“你不要打我的头,不要打我的要害,我得留着命养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也是你的孩子啊,求求你,求求你……”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打你,打你我要坐牢的。”刘峥嵘的声音自头顶飘下来,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离婚,就是因为他认为不离婚打老婆,只要不打死,不打残废,法律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过去,每一次家暴,他都是这么叫嚣的:“你是我老婆,打你,受法律保护的!” 于是,他在喝醉了,赌输了,没钱了的时候就会回家来,如果白荷不开门,他就踢门,踢得整栋楼的邻居都出来骂人;他会醉醺醺开着车冲撞物业的电子保安岗,让白荷替他赔钱善后;他会不定时回家突击查岗,看看白荷有没有往家里带男人;他不管白荷在干嘛,只要他回家就必须扒她的衣服,然后奸笑着:“强暴你,受法律保护的!” 刘浪花就是这样“受法律保护”出来的。 他将债主带到家里来,向着白荷逼债;他拿起菜刀追着白荷和孩子,口里嚷着:“帮我去借钱!只有你能帮我借钱了!你是我的老婆啊!只有你能帮我了!” 他在家里像个耀武扬威的暴君,只要暴君下跪,白荷就必须屈从,他是暴君啊,暴君都是高高在上的,暴君一旦认错了求助了,你——暴君的奴隶竟然敢不从?甚至要离婚! “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婚?”刘峥嵘的声音突然提高了音调,白荷就像小猫一样被他从地上提溜了起来,他扭曲的面孔离她这么近,他几乎要跳出来的眼珠子就在她眼前,那么狰狞,那么恐怖,像野兽贪婪又恶毒的眼睛。 “我求你了,不要离婚,只要你帮我借钱,我就能翻本,只要我发财了,就能让我的儿子变成太子,我的女儿变成公主,你这个贱人,居然让我刘峥嵘的孩子变成乞丐!” 一巴掌盖了下来,白荷又摔到墙角去,口腔里顿时充斥着血腥的气息。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害的我!我本来不想打你的,可是想起你跟我离婚,我就恨,恨不能打死你,我让你去法院起诉,我让你去法院起诉,你起诉一次又一次,你个贱人!” 伴着刘峥嵘的骂声的是一顿拳打脚踢,“你以为你躲得了我吗?你这不还是落在我手上了?我就打你了,警察能把我怎么样啊?关我几个小时之后还不得乖乖把我放了?老子又不是没被送进去关过!” 从前,刘峥嵘家暴时,白荷报过警,警察来了,看着家里遍地狼藉,那个怀抱婴儿的纤瘦的女人,一只手紧紧拉着年幼的儿子……警察把刘峥嵘带走了,再做和事佬,劝什么“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良心会痛。 白荷去警察局做笔录时,一名警察无奈地说:“依照现有法律,最多也只能关他八小时,你还是保护好你自己吧。” 保护好自己,只有离婚一条路了。 刘峥嵘是不会和平分手的,只能向法院起诉。离婚官司,循规蹈矩的惯例,第一次起诉,法院都是不会判离的,需得再折腾六个月,第二次起诉。 刘浪六岁,刘浪花两周岁的时候,白荷终于和刘峥嵘离婚了。 时隔四年,未再见过刘峥嵘的面,母子三人过的是粗茶淡饭,却其乐融融的太平日子,至少不必担心睡到三更半夜,自家的门会被刘峥嵘突然踢开,睡梦中会被刘峥嵘突然捞起来打。 然而今天,真是个倒霉透了的日子…… 白荷只希望能像过去那样,她受一顿皮肉之苦,他就累了,撇下她外出鬼混去。 然而,这一次刘峥嵘却铁了心,仿佛要将她打死。 他揪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往墙面上砸去,嘴里吼叫着:“你以为离婚了,你就可以摆脱我了吗?你就是死也摆脱不了我!老子反正不想活了,你陪老子一起死吧!” “咚!咚!” 白荷听见自己脑袋撞击墙面的声音,她在心里默默数着,只要再撞一下,她的脑袋就会像西瓜一样碎掉的吧! 当她的头被刘峥嵘从墙面上拖开,再一次向墙面上撞过去的时候,额头抵在了一只手背上…… 白荷睁开了眼睛,看见刘峥嵘正被一个清秀白净的年轻男人一拳揍倒在地上,而自己的身子踉跄着跌落一个人的怀里。 她扭头看去,对上了一双冷峻的眼睛,之后便看见一张已经结出寒霜的面孔…… 第九章 你太可怜我同情心太多 医院草坪上,覃小津看着白荷。 她穿着一件洗得褪色的浅色衣裳,上面零星的血渍看起来显得突兀,嘴角和额头的血迹在那张清秀苍白的面容上竟有踏雪寻梅的意境。 在覃小津注视着她的时候,她不敢抬头看他,视线一直落在草地上,带着一种卑微,还有被人撞见疮疤的羞惭,但她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礼貌,对他说道:“今天,谢谢你,覃先生。” 覃小津内心无法平静,他叫上常苏到医院是来帮她收拾行李出院的,没想到却是叫常苏来帮她打架的。 幸好带了常苏,覃小津庆幸地想,否则以自己这弹古筝的纤纤玉手,如何能对付得了那个亡命的男人? “常苏已经将他交给警察了,但是以后,你们怎么办呢?”覃小津淡淡的语气透出关心。 白荷抬起头来,脸上是强装出来的僵硬的笑容,“不会的,今天是个意外,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碰到他了,今天就是个意外……” 鬼知道刘峥嵘是因为什么来到医院,或许他生病了,或者被债主打伤了,如果不是凑巧她也在医院,他们是不会碰到的。 “有一次意外,就会有第二次意外,今天是意外,明天可能也会是意外……” 覃小津说的,白荷都知道,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她既不能让刘峥嵘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没有能力带着孩子离开云城,她只能把自己和孩子都交给命运,交给冥冥中的一切早有注定。 相比刘峥嵘,她才是最大的赌徒,她把自己和孩子的人生放在命运的赌盘上,赌一赌不幸和幸运哪个才是她的八字。多苟延残喘一天,就等于多赌一天,只要不死,赌局就不会结束,赌局不结束,一切皆有可能。 “我想我们应该谈谈。”覃小津说道。 “谈什么?”白荷压抑不住内心里突然升起的一丝毛躁,每当有人要来和她谈一谈,她就会条件反射地毛躁起来。 “谈我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谈我为什么会帮他背债?谈我为什么不及早离婚,为什么还要帮他生二胎,为什么离婚了还要帮他养孩子?谈我为什么会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我就是眼瞎了,有什么好谈的?” 白荷越说越激动,因为激动,原本苍白的面色涨红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大家能同她谈什么呢?无非就是质疑和指责,质疑她为什么,指责她怎么会,而从不肯去考虑事情已经发生了,谈那些都没有意义了,多谈无非就是多揭她的疮疤,能帮她改变什么吗?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白荷激动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豆大的泪珠滚淌在面颊上,咸涩的眼泪刺痛了面颊上的伤痕。 她伸出手掩面继续痛哭,哭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手背上有柔软的指尖轻轻触过,她的手被拉了下来,覃小津凝眉看着她,眉宇间的“川”字像刻上去一般深邃。 突然而来的接触让白荷有些懵,他握着她的手竟然没有放开,不但没有放开,还使劲往他的方向一拉,白荷的身子便向前跌进了他的怀里。 白荷的脑子在这一刻混沌一片,像倒进去一碗浆糊,耳边是几千只蜜蜂在“嗡嗡嗡”地叫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她,眉宇间的“川”字淡淡散去,淡淡的语气说道:“你太可怜了,而我同情心太多了……” 或许这就叫“天作之合”? 覃小津说着唇角勾了勾,赫然勾出一个自嘲的笑。 “我们结婚吧。”他说道。 白荷抽了抽嘴角:“哈?” …………………………………… 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向清发出一声尖叫:“常苏!” 常苏惊跳起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而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做错事的是小先生。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向清处在崩溃的边缘,“小津和一个陌生女人领了结婚证?” 常苏点了头。 “那个女人是谁?”向清捧着疼痛欲裂的头。 “我也不知道啊,向清姐,我们和小先生都是刚回国,我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认识一个陌生女人,还和她领了结婚证。”常苏真的委屈死了。 “那你怎么不拦着他呢?”向清懊恼得想要杀人。 “我就替小先生送了个男的去警察局,再回到医院时,小先生就已经把两本结婚证摆在我面前了。”常苏觉得自己要是再去趟警察局,回来,覃小津都能把孩子生出来了。 等等,貌似,孩子已经生出来了,而且一生还生俩。 向清盯着常苏一脸古怪的神色,问道:“什么警察局,什么男人,什么医院?” 回国才多久,覃小津瞒着她的秘密可真多。 常苏抓抓脑袋:“我也不清楚呢,就是小先生让我陪他去一趟医院,我以为是让我陪他看医生的,谁知道是让我去医院见义勇为的。” 常苏一想到今天在医院打了一架就莫名感到舒爽,他的娃娃脸蒙蔽了世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衣裳底下遮住的是怎样威猛的肌肉。 向清模模糊糊想起来,那一日覃小津接到个电话就往医院赶,还不让她跟着,原来是病房藏娇。一想到小津采纳了她“契约婚姻”的提议,但结婚的那个人却不是她,她的胸口就像烧着一把火。 等等,契约婚姻! 向清胸口里的火顿时熄灭,覃小津和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之间一定是“契约婚姻”。 常苏还准备献上自己的肩膀让向清捶一顿撒气,却发现向清突然就不气了,收起了刚才的张牙舞爪,恢复了平常事业女强人的才有的标准的笑容。 “向清姐,你没事吧?”常苏试探道。 “常苏啊,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常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漂亮女人的脸六月的天哪! “准备帮小津庆祝一下。” 已经假结婚,接下来马上就是假怀孕了吧?蓝花坞的继承权马上就是小津的了,当然要帮他庆祝。 “无论如何,小先生结婚了,不管和谁,这都是喜事,喜事当然要庆祝。”常苏朴素地理解着,小先生的婚礼,他这个第一助理可有得忙了。 而向清已经走出门口:“常苏啊,我去忙一下。” 嗯,小先生的婚礼,第一助理有的忙,经纪人肯定更有的忙。常苏更为朴素地理解。 第十章 彩票 租屋,墙角的桌案上一烛莹然。 房东大妈接过了覃小津手里的钱,絮絮叨叨陪着笑脸:“我也不是故意停了你们的电,我这不是看你们不在家吗?我马上就去给你们送电来,有煤气的屋子点蜡烛,这是明火,危险,我明天就去给你们换个插电的热水器吧。” 他第一次踏进租屋的时候,这屋子里就已经是断电的了,不过一个市井大妈的假话没有必要戳破,他安静地非常有耐性地听她说完,方才说道:“不必了,我们晚上就要搬家了,因为还要收拾些东西,所以要麻烦您把电送过来。” 这男人真年轻,长得真好看,声音是真好听! 房东大妈在内心发出一叠连串的惊叹后,有些惋惜看向白荷:“你们不租了啊?住得好好的,怎么就不租了呢?你说你还带着两个孩子,搬家多折腾啊!” 提到孩子,房东大妈的眼睛朝白荷身后瞄了瞄,“咦,那两个孩子呢?” 房东大妈似乎也并不关心两个孩子的下落,视线又落到覃小津身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都说外甥像舅,你姐姐那两个孩子一看长得就是像你,又乖巧,我可喜欢那两个孩子了,要不你们还是继续住这里吧,我以后不停你们的电了,有你在,你姐姐以后也不愁交不出房租了,你要是也和你姐姐一起住这里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对象啊……” 房东大妈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俨然是古代媒婆附体。 她正说到激动处,神情突然僵住了,但见覃小津的手搭上白荷的肩膀轻轻一用力,白荷的身子就往他怀里靠了过去。 这一靠让房东大妈的瞳仁瞬间张大了。 “阿姨,你误会了,我们不是姐弟,我们是夫妻。”波澜不兴的表情,平静无波的语气,却在房东大妈心湖里投入一颗炸弹,轰然掀起巨波。 “啊?”房东大妈瞪着亲密靠在一起的两人,惊得下巴都要脱掉了。 “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们想早点回去休息。”覃小津觉得自己再不下逐客令,房东大妈的眼珠子就算不当场飞出来,她也会在这屋子里昏倒。 看着房东大妈飞也似地从屋子里逃出去,白荷挣脱了覃小津的手,与他保持了距离,说道:“你把她吓到了。” 覃小津不以为意:“我只是说出事实。” 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不是夫妻,难道还是姐弟? “事实是,我们只是‘契约婚姻’而已。”白荷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电送过来了,屋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突如而来的亮光刺到了白荷,让她本能眯起了眼睛,而眼前的光线突然又暗了下来,白荷抬眼看见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在她的额前撑起了一道屋檐…… 时间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是静止的。 不知过了多久,白荷艰难地开了口:“离婚协议书在哪里?在我现在还有理智的时候,赶紧拿来给我签。” 领完结婚证就签离婚协议书,这是“契约婚姻”的流程,也是他们之间的约定。 那只撑在她额前的修长而白皙的手拿开了,很快便拿着两份离婚协议书递到她跟前来。 白荷接过去,走到桌边,将离婚协议书摊平在桌上,正要签字,看着男方的签名处怔了怔,“你还没有签字啊?” “难道你还担心我会反悔?” 淡淡的声音分明含着讥笑的语气。 白荷自嘲地撇了撇嘴,说的也是,难道她还担心五年以后,他会赖着她不肯办理离婚手续? “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做这种白日梦的。”白荷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重新递到覃小津跟前来。 覃小津接过去,说道:“你可以使出浑身解数啊,我现在就像你意外中到的一张彩票,难道你不愿意小心珍藏到兑奖的那一天,而在一开始就做好了把彩票扔掉的打算?你这是自暴自弃啊。” 白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覃小津手上的离婚协议书:“漂亮姐姐我提醒你,你要小心珍藏这两份离婚协议书到五年后的今天,你要是不小心弄丢了,我可不签第二次名字的,毕竟就像你说的,你是我意外中到的一张彩票,难道我会不愿意小心珍藏到兑奖的那一天,而在一开始就做好了把彩票扔掉的打算?我又不是傻子!” 见覃小津白皙的面孔上泛起尴尬的红色,白荷越发得意笑道:“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我这辈子还可能遇到第二个吗?我不但这辈子遇不到第二个,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加上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总之往前数一百辈子,往后数一百辈子,我都不可能遇到第二个你了。” “在你心目中,我那么好吗?”覃小津的脸分明更红了,语气听起来却很欠揍。 她只是要调侃他,没想到还把他的优越感调侃出来了。不行,她不能捧着他,反正是一段维持五年的契约,她干嘛要劳神费力地去拍他马屁?明明是他来求她的。 白荷转念又一想,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还是让他膨胀好了,膨胀到一定程度他自己就炸了。 “是的啊,你就是这么好的呀,我不但这辈子都遇不到第二个你,我就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加上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总之往前数一百辈子,往后数一百辈子,我都不可能遇到第二个……谭小津了。” 覃小津的脸由红色转成了黑色:“我叫覃小津,我的姓念秦,不念谭。” 轮到白荷尴尬了。 之前听孩子们一直喊他“覃叔叔”,她以为他的名字叫“秦小津”,今天和他一起去办结婚证,看见他的名字叫“覃小津”,于是秀才读字半边天。 “不是我读书少,是你的姓太少了,”白荷坚持说道,“你的姓太生僻了,至少我活到三十岁,还是第一次见姓“覃”的人。 “那你接下来会见到很多姓‘覃’的人。”覃小津说着就去墙角把那台古筝装进琴袋子里,起先她和他说过,出租屋里的东西什么都可以不带走,但是古筝和平板电脑不能不带走。 看着白色长风衣的男人忙碌的身影,白荷在心里腹诽:他什么意思?不会还要带她见他的家人吧? 第十一章 彩虹屁 酒店套间里,常苏看着两个狼吞虎咽的孩子,神情是古怪的。 “你们有多久没吃过饭了?”常苏忍不住问道。 两个孩子手一顿,同时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无辜的眼睛瞪着常苏,令常苏觉得自己打断了他们吃饭是一件罪过的事。 “我没有别的意思……”常苏尴尬地笑,“你们继续吃啊,吃啊。” “我们吃相难看是因为我们确实饿了。”哥哥老老实实地解释。 “我和哥哥的原因不一样,”妹妹忽闪了一下圆圆的眼睛,“我是因为一辈子都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这叫什么饭来着?” “咖喱饭。”常苏猛不丁被夸,有些意外。夸饭好吃,不就是夸他厨艺好吗?他盯着嘴巴上还沾着黄色咖喱的小姑娘,心情有些怪异,她的一辈子也不过才五岁而已。 “今天是我第一次吃咖喱饭,我之所以会觉得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咖喱饭,是因为没有对比吧。就像,如果我没有见过覃叔叔之前就见到常叔叔你,我会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叔叔。” 妹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把常苏逗乐了:所以世界上其他好看的叔叔都去火星了吗? “那现在呢?”常苏并没有觉得受到伤害,小先生全世界第一帅的话,他至少也是全世界第二帅。 “现在,我觉得你是世界第一帅。” 常苏有些受宠若惊:“怎么变世界第一了?” “我觉得你是会做饭的叔叔里面长得最好看的,外国也有会做饭的叔叔吧?全世界都有会做饭的叔叔,所以你是世界上会做饭的叔叔里面长得最好看的。” 妹妹的彩虹屁让常苏开心地笑出了声。他觉得他是全世界会做饭的叔叔里面最肤浅的,居然对一个五岁小姑娘说的话有了相信的冲动。 “你明天还会给我做咖喱饭吗?”妹妹歪着头,皱着眉噘着嘴,有一丝天真无邪,又有一丝矫情。 “会的,只要你喜欢。”常苏鬼使神差伸出手摸摸妹妹的脑袋,就冲刚才的彩虹屁,他非做不可。 “那你明天是什么时候给我做咖喱饭呢?”妹妹又问道。 “中午吧。”常苏想了想回答她。 “那我把刚才的答案收回,我得明天中午再告诉你,这个咖喱饭是不是我一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咖喱饭。” 常苏哭笑不得:他刚刚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啊。 常苏洗了碗走出厨房,就看到两个小孩子正站在墙角竖起的那台古筝前瞻仰。 “你们千万别动。”常苏疾步走了过去,是他疏忽了,这可是覃小津在日本拍下的一台价值一百多万的古筝,小先生今天试了音后,他还没来得及收起来。 “我们没有动。”哥哥老老实实地解释着,常苏火急火燎的样子让他感到一丝歉疚。 “我们动了。”妹妹却说道。 常苏惊问:“动了哪儿了?” 他将古筝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心里想着小孩子都是顽皮的,把古筝弄脏弄坏可就糟糕了。 “哪儿都动了。” 妹妹的话让常苏差点昏过去,他激动地哀嚎起来:“这是小先生的古筝,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我们动的是眼睛。”妹妹说着忽闪了一下她圆圆的大眼睛。 常苏扭曲的表情突然被按了暂停键:这孩子是妖精变的吧? “常叔叔你别怕,我们只是看看,看看应该不会坏的吧。”哥哥老老实实地安抚。 常苏嘴角一抽:就算价值一百多万,看几眼肯定是看不坏的。 就在这时,门开了,覃小津和白荷走了进来,一个手里提着古筝袋子,一个手里抱着平板电脑。 两个孩子欢呼着扑过去:“妈妈——” 覃小津的面孔微不可见地白了白,“妈妈”,这是个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生命里的称谓了。 常苏已经走上前来,接过覃小津手里的古筝袋子,正要靠到墙壁上去,就听妹妹在身后一声吼:“别动!” 常苏的背一僵。 妹妹走过去,说道:“这是我哥哥的古筝,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礼貌?” 常苏:“……”这台词好熟。 “刘浪花,小孩子不可以这么和大人说话。”白荷走过去将古筝靠到墙角去,然后向常苏道歉,“对不起啊,她平常除了我和她哥哥,没怎么见过外人,不太礼貌,你多包涵。” 常苏看着白荷,只觉如沐春风,脑子里一个念头是:向清姐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地说话! 向清姐是一把火的话,眼前的女人就是一湖水;向清姐是一朵牡丹花的话,眼前的女人就是空谷幽兰;向清姐是金箍棒的话,眼前的女人就是绣花针…… 常苏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覃小津把白荷叫进了里间:“你进来一下。” 常苏看着那扇关起来的卧室门愣了愣:原来小先生喜欢的类型是向清姐的反面,怪不得向清姐十年心血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门内,白荷看着那张豪华大床,抱紧了怀中的平板:不会吧,契约里没有写明这项义务啊! 覃小津的视线落在白色的小平板上,问道:“那么紧张,是因为里面有照片?” 白荷一时反应不过来:“哈?” “皇帝的新装那一种?” 白荷看着覃小津没有表情的面孔顿时凌乱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覃小津啊! 白荷将平板放到桌上,说道:“我先申明,我身材不好的,你看到我什么样,事实就是什么样,你别指望能有什么意外地收获,我站着就是数字‘1’,躺下就是汉字‘一’,你要是不嫌弃我,我反正是不嫌弃你的,毕竟我只看脸,其他地方我可以看不见。” 覃小津:“……”这女人在胡说些什么? 顺着白荷的视线,覃小津看见了那张豪华大床,顿时意会。 她把他当作了什么人? “你出去!”覃小津皱了眉,脸上瞬间就结出一层寒霜。 白荷二话不说就去开门:又不是她自己要进来的,是他把她请进来的呀! 手刚放到门把上,就听见覃小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回来!” “覃先生,你这是在表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白荷笑容可掬问道。 作为契约的乙方,她没有资格生气。甲方看起来倒是生气了。 “你刚才把你女儿的名字叫错了。”甲方说出了他生气的原因。 第十二章 不眠夜 “从今往后,你的儿子叫覃浪,你的女儿叫覃浪花,你不是说你活到三十岁都没有见过一个姓‘覃’的人吗?那么现在,你见到三个了,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叫覃白荷,那你就见到四个姓‘覃’的人了。” 覃小津扬了扬手里的户口本,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上竟让白荷看到了一丝得意和挑衅。 “覃先生,我愿意。”白荷堆起笑脸。 覃小津的面容顿时一滞,他怎么发现这女人清秀的外表下装着一个很无赖很狂野的灵魂呢。 覃小津一瞬的失色当然被白荷成功捕捉,呵呵,和她比脸皮厚,他还嫩了点。 “我不愿意,”适才的一丝得意和挑衅已经变成了幽怨,“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被覃小津下了逐客令,白荷讪讪回到客厅里。 “我们晚上睡哪儿?”白荷向常苏问道。 常苏被问住了。 之前订房间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会突然多住进来三个人,但是既然是小先生的法定妻子,不应该和小先生住一个房间吗? 常苏看向那两个模样俊俏但衣着发旧的孩子,说道:“我还是去问一下小先生,要不要给你们另外订房间。” 常苏去了一趟覃小津的房间出来后,带着苦涩的心情,说道:“小先生让你们睡我的房间。” “哦,好的。”白荷愉快地表示。 常苏嘴角一抽:鸠占鹊巢,良心竟然一点都不痛? “那常叔叔你呢?”好在,还有个小姑娘表示了一下关心。 常苏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答道:“小先生让我和他睡一个房间。” 小姑娘露出羡慕的表情:“那你真幸福。” 常苏:“……”小先生再好,也是个男人,他幸福啥? 深夜。 落地窗外是云城的夜景,一片华丽的灯的海洋,将云城悠久的历史包裹进了现代文明的气息里。 白荷坐在书桌的位置,背对着落地窗,无论是风涌的历史,还是先进的文明,她都浑然未觉,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的世界此刻是一个十五六寸的平板,而大多时候便是那两个孩子。 她从书桌前抬起头来,视线越过平板电脑的屏幕,落在大床的方向:两个孩子已经洗香香睡过去了,他们身上穿着覃小津让常苏新买的棉质睡衣。 那两套睡衣的钱可能是他们母子三个几个月的伙食费,或者大半年的房租。 生而为人,有人是云,有人是泥,无比幸运地是,覃小津在云端,向泥潭中的他们抛下一架云梯,所以,除了攀梯而上,有选择吗? 一张契约婚姻,至少能给两个孩子五年的安稳生活。 白荷,你只有五年的奋斗时间,借着覃小津的云梯,你要带着孩子一飞冲天,而不是从云梯上摔下去粉身碎骨。 白荷的视线收回到平板电脑上,她是个网络写手,不知名那种。 她好羡慕那些大神、白金、天王级别的写手,每个月几十万稿费,上福布斯排行榜,可以在北上广深买豪宅,而她每个月为了全勤几百块钱,不敢断更一天,这个月因为住院断更了好几天,全勤没了,更让她内伤的是,断更这么久,书友圈居然没有任何一个读者催更。她这是多么没有存在感啊?如果她想不开去投海,也是精卫嘴里丢下去的一根枯树枝吧! 老天爷,看在她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让她红吧! 白荷在平板前双掌合十祈求道。 覃小津的房间内,覃小津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懊恼地看向同一张床上的常苏,那清秀的小脸蛋配着那如雷的鼾声以及狂野的睡姿,太违和! 覃小津真想把常苏踢下床去,但最终只是用手指戳了戳他睡衣领口敞开露出的那一小块胸肌。 嚯!真硬实! 床头灯昏黄的光线映照在常苏清秀的面庞上,覃小津觉得那句常用来形容女生的“天使的脸蛋魔鬼的身材”用在常苏身上也很合适。 常苏用一个特别响亮的呼噜向他表示,他能感应到他的内心活动。 覃小津被这个大呼噜吓得摔下床去。 他狼狈地爬起来,从床上抓起自己的枕头懊恼地走出房间。 将枕头扔到沙发上,覃小津将就着躺了下来,眼前竟然浮现出白天的时候和白荷去婚姻登记管理处领结婚证时的情景,为什么心口竟划过一丝甜蜜呢? 覃小津伸手摸了自己嘴角一把,他貌似摸到了一丝笑意。 正傻笑着,门内常苏一声巨大的呼噜将他从沙发上呼了下来。 覃小津从地上爬起来时,整个人是懵逼的。 这么贵的豪华酒店套房,隔音效果这么不好的吗?还有,他和常苏朝夕相处了没有五年也有三年,他怎么不知道常苏竟然是打呼噜的?他发誓此前从未听过常苏打呼噜。 覃小津瞪着那扇卧室门咬了咬牙,最终折回目光投向另外一个房间…… 白荷的思路被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 她看了眼平板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了,门外的人会是谁? 白荷本能觉得是覃小津,走过去开了门,果然是他。 穿着睡衣,抱着枕头,头发有些凌乱的覃小津,脸上是惺忪和睡眠中断的焦躁神色,可是竟莫名多了撩人的气质。 “房间里还有孩子呢,去你房间吧。”白荷的声音里是一丝娇嗔。 覃小津:“……”这女人的脑子里就不能装点高雅的东西吗? “我房间里有常苏!”没想到这女人口味这么重! “哦,是哦。”白荷笑了起来,露出贝齿,眼睛也变成了好看的月牙,嘴角还有浅浅的梨涡。 穿着睡裙散着头发敞着领口的女人,笑起来居然挺好看的。 覃小津为自己一瞬的堕落感到不满,黑着脸走进了房间。 白荷关了门一转身就发现覃小津正往他的平板走去:“这么晚,你不睡觉,还在玩电脑?” 白荷三步并作两步,抢在覃小津前头,合上了平板,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不知道这样的动作会不会带来丢稿的风险。 “还说里面没藏照片,”覃小津冷嗤,“站着就是数字‘1’,躺着就是汉字‘一’,我对这样的照片可没兴趣。” 覃小津撇着嘴角摇头的样子让人想打他。 白荷在他的注目下不由挺直了身子,她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打击到的。 “昂首挺胸也就是个声母‘l’。” 白荷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屈辱,换上一脸笑容,说道:“覃先生,你大半夜跑我的房间来就是来练口才的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睡觉的。”覃小津说着,转身走向大床,并在白荷的注目下爬了上去…… 第十三章 我们不需要了 眼睁睁看着覃小津在两个孩子之间非常自然地躺下了,白荷走过去,严肃说道:“覃先生,你不可以睡这里。” “我们三个都姓覃,为什么不可以?”覃小津说着伸手将被子往两旁边都捋平一些,好叫三个人都能盖到。 “你睡这里,我睡哪里?”那个位置是她的,一直都是她的。 因为那个位置,让她有了与孩子相依为命的感觉。 覃小津一只手枕在后脑勺上,看着白荷着急了的面孔,唇角勾出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你想睡这里,你姓覃吗?” “好,你霸占了我的床,我就去睡你的床。”白荷从床上拎起一个多余的枕头抱在怀里,二话不说就向门外走去。 覃小津坐起身来,说道:“我的床上睡着常苏。” “又有什么关系,”白荷走到门边回过身来,撇着嘴角,眉眼说不清地有意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常苏还是单身吧?一个帅气的美男子,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在内能哄小孩儿,在外能打坏蛋,还是黄金单身汉……” 覃小津看着白荷犯花痴的表情,不禁咬住了唇,他觉得这女人马上就能流出口水来了。 “常苏单身是不假,但你是不是忘了你有结婚证。” 覃小津说着愤愤从床上下来,去衣柜里抱出新的被褥打了地铺。 白荷得意地笑,还特别拉仇恨的叹了口幽幽的气:“虽然是契约,可到底是婚姻,结婚证还是有威慑力的,至少我一不高兴可以给你戴绿帽子啊!哈哈哈……” 白荷才笑了三声就闭嘴了,因为覃小津铺完地铺后,又爬回床上重新躺下。他躺下的时候动作极为轻柔,生怕吵着两个熟睡的孩子。 “喂,覃先生,你什么意思?”白荷一脸疑惑。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们三个姓覃的要睡床,你姓白的打地铺吧。” 白荷当然反对,可是覃小津说:“你要睡床也可以,床给你,地铺就让我们三个睡吧,我们都是姓覃的,一定要在一起。” 赤裸裸的威胁,白荷只好就范。 躺在地铺上,白荷苦逼地想:谁能想到真实的覃小津是这样的? 一宿失眠,白荷能听到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一个比一个安闲,而她辗转到天快亮的时候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向清打开了酒店套房的门,径直走向覃小津的房间。 “小津……”看清床上的人,向清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住,“常苏,怎么是你?” 常苏被冷冷的女声叫醒,当看清来人的时,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向……向清姐……” 在向清面前变结巴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小津呢?”向清皱眉问道。 “小先生!”常苏往床上一看,不禁有些傻眼,“他昨晚明明睡在床上的啊!” 看着常苏在二米多宽二米多长的大床上掘地三尺的架势,向清不耐道:“这还要找啊?他一个大活人还能在床上藏起来?” 一句话提醒了常苏,他跳下床趴到床底下去:额,这个床没有床底下,床底下的空间是密封的。 常苏从地上爬起来,睡容彻底清醒了:他把小先生给睡丢了! “这套房总共就两个房间。” 向清的话提醒了常苏,他拔腿冲出房间,大长腿像是带了风。 “小先生,小先生……”常苏拍着那个原本属于他的房间的房门。 房门开了,覃小津和白荷同时出现在门口,两个人都穿着很不整齐的睡衣,头发凌乱,睡眼惺忪。 这样的一幕未免让人误会,两人在开门前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不过就是覃小津下床的时候不小心踩醒了地铺上的白荷,然后两人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肢体冲突,此刻落在常苏眼中,难免要脑补出许多愉快的情节出来。 常苏身后跟出来的向清却并不愉快。 她看着衣衫不整的覃小津,再看着他身边身形娇小,难免有“小鸟依人”嫌疑的年轻女人,脑补出来的就是极端不愉快的画面。 这就是那个和覃小津假结婚的女人啊! 向清第一次见到这个横刀夺婚的女人,心里充满了敌意,明明是假结婚,却睡到了同一个房间里,这是假戏真做了吗?是可忍孰不可忍! “小津,我在楼下大堂等你,我有事和你商量。”向清说着铁青着脸走了出去。 一走出酒店房间,向清就哭了。 所有人前的盔甲在无人时都冰解冻释。 向清在酒店大堂坐了一个小时,方才见覃小津姗姗来迟。 他竟让她等了一个小时!这是以往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小津,你的时间观念变差了。”覃小津在她对面一坐下,向清就严肃说道。 “吃了个早饭,所以耽误了,你说过的,为了胃的健康,早饭不可以不吃。”覃小津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姿态,一贯的衣着,一贯的神情,一贯的语气,他坐在那里,像一湖不会被春风光顾的湖水,泛不起任何涟漪。 是因为听从她的意见,所以即便迟到,也变得可以原谅了。 向清心情略略解了些,她从包里取出一张名片,说道:“这是我联系的云城最好的私立医院的妇产科医师,他可以替你们开具一份怀孕的证明,你只管带着她去,其他事情我都已经张罗好了。” 向清将名片推到覃小津跟前,又被推了回来。 覃小津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我们不需要了,还有她的名字叫白荷。” 向清竟然在覃小津那张千年冰封的面孔上看到了一丝笑意,“白荷”两个字像是一把刀子插在了她的心上。覃小津亲手将这把刀子扎在她的心上。 向清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涌上了眼眶,而覃小津已经站起身离开了,他看不见她的眼泪,也就看不见看不见她的失态。 向清有些绝望,又有些庆幸。 覃小津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看见白荷和两个孩子都已经吃好了饭,他对白荷说道:“跟我去一个地方。” 白荷不知道覃小津要带她去哪里,而常苏已经体贴地将两个小孩子牵了过去,嘴里喃喃着:“小先生,白小姐,你们放心去办事吧,这两个小家伙有我呢!” 第十四章 充场面 常苏如此自觉,让覃小津眉头不由自主皱了起来:“你以为我们要去办什么事?” 常苏有些不好意思,只可意会的事情,干嘛要逼人家说出口? “小先生……”常苏的尾音拉出一道小小的波浪,白皙的面庞上流露一抹绯红的流霞,“我也可以带两个小朋友出去的……” 昨晚上都没有另外开一间房,现在又何必浪费一间房的房费? “不用,你们就呆在房间里,哪也不许去!”覃小津黑着脸,一把拉过白荷走了出去,这个女人居然还一脸傻笑,她到底会不会知道常苏所说的“办事”是什么意思? 走到电梯口,按了向下的按钮,覃小津一扭头就看见自己的手正握在白荷的手腕上,他的脸更黑了,及时松开了手。 白荷甩着手腕,说道:“其实我觉得,是你想多了,常苏没有那个意思。” 覃小津假装没听见,他才不要问出“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的话,因为他完全相信以这个女人的脸皮会堂而皇之回答出他脑子里关于“办事”的意思。 电梯门开了,两人走了进去。 覃小津挺直了背脊,就像一竿颀长的修竹。他正视前方,丝毫不看旁边的白荷一眼。 于是白荷趁机肆无忌惮将他的美色饱餐一顿,在覃小津猛不丁侧过头来的时候,她打了个饱嗝。 覃小津本能向后倾了倾身子。 白荷笑了,“覃先生连自己的味道都嫌弃?” 覃小津皱起眉头,只听白荷叹道:“都说秀色可餐,一点不假,常苏的早饭没把我喂饱,倒是覃先生你这张脸将我喂饱了,不信我再打个嗝,覃先生闻闻是不是你自己的味道。” 白荷说着就要张开嘴巴,所幸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及时打开,覃小津黑着脸走了出去。 跟在身后的白荷却憋不住笑了一路,直到覃小津领着她走进拘留所的大门。 一张上了墨绿漆的长桌旁,覃小津和白荷并肩坐下,不一会儿,刘峥嵘就被警察带了进来,坐在了他们对面的位置。 刘峥嵘的目光充满敌意划过白荷身边的覃小津,再回到白荷脸上时,已喷着妒忌的火焰。 “白荷,他是谁?你是不是背叛了我?”刘峥嵘的牙齿缝里蹦出的每个字都恶狠狠的。 “刘峥嵘,”覃小津开口了,用了他平生最大的音量,“你和白荷已经离婚了,现在我才是白荷的丈夫,今天是我和白荷最后一次来见你,以后来见你的就是我和白荷的委托律师了……” 白荷一颤,抬眼不解地看着覃小津,只见他那张整肃的面容上如被雪夜的月光映照出一份神圣,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们已经决定起诉你故意伤害罪,至于你会不会坐牢,要坐多久的牢,那就看法律如何定你的罪了。” “白荷,你要告我?你想让我坐牢?我可是你丈夫,是刘浪和刘浪花的爸爸……”刘峥嵘坐不住了,慌乱地想要起身,却被旁边的民警一把按下。 覃小津微微一笑,说道:“刘峥嵘,我要纠正你,你是白荷的前夫,不是丈夫,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刘浪和刘浪花已经改了姓,他们现在跟我姓覃,叫覃浪和覃浪花,他们现在是我的孩子,我和白荷的孩子,虽然你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但是他们以后不跟你姓了。” “白荷,你个贱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信不信,我打死你这个贱人?信不信我杀了你?”刘峥嵘暴跳如雷。 覃小津已经站起身,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和语气:“我要和我的律师说故意伤害罪之外,再加一个威胁恐吓罪,警察可都是证人。” 刘峥嵘还在叫嚣着,咆哮着,覃小津已经拉起白荷离开了。 拘留所外,覃小津审视着默不作声的白荷,问道:“你不想告他?” 白荷低垂着头,不敢正视覃小津。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如果她辜负了他的这些好意还是人吗?但是她从未想过可以把那个人送进监狱,她只想着天各一方,相安无事便好。 见白荷不说话,覃小津淡淡说道:“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什么?”白荷抬头,不解地看着覃小津。 覃小津眉头微微皱着,整张脸上是冰封的寒霜:“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那个人不管多么十恶不赦都是你孩子的父亲,就算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应该要把他送进监狱?你这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对加害者产生恐惧害怕的心理,却又反过来要同情帮助加害者。” 白荷的胸口酸酸的,眼里有潮湿的液体升起,但还是笑了。 “你才要看心理医生,”她说道,“我只是在为律师费犯愁,你请的律师一定很贵吧?” 覃小津抿唇:这个女人不开玩笑会死? “你忘了你现在是有丈夫的人了?如果一个女人要为钱犯愁,要么就是她单身,要么就是她的丈夫死了。” 白荷在心里暗暗赞了两个字:毒舌! “刚才我替你充的场面是不是够排场?”覃小津突然问道。 白荷沉吟了一下答曰:“震撼人心!” “古人说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现在要轮到你替我充场面了!”覃小津认认真真说道。 ……………………………… 商场的精品女装店里,坐在藤椅上等人的覃小津听到了试衣间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头来不由微眯起了眼睛,一朵白荷在一片耀亮的光线中盛开起来。 “先生,我觉得太太穿上这条白色连衣裙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导购小姐热情洋溢赞美着,“我觉得……”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覃小津打断导购小姐的话,继而把目光投向白荷,说道,“我觉得……好看。” 于是,那条轻薄、柔软、飘逸的雪纺白裙被直接剪去商标,成了白荷替覃小津去充场面的一件战袍。 走出商场,白荷对覃小津说道:“你是个演奏家,我怎么觉得你看起来更像影帝呢?” “那一会儿到了覃家,见到我的奶奶、姑姑,还有……希望你能做一个影后。” 此刻,覃山海在覃小津口中成了一个“省略号”。 第十五章 见家长 覃家别墅,桑教授将户口本上突然多出来的三页反复看了好几遍,又戴上老花眼镜看了几遍,方才确认他们覃家的户口本上的的确确是多了三个人。 “奶奶,爷爷的遗嘱上并没有说继子不可以。”覃小津说道。 桑教授脱下老花眼镜,语重心长道:“小津哪,你这个代价有点大。” “奶奶,你知道的,蓝花坞有我不能被钩机铲平的记忆。”覃小津的声音很轻,桑教授的心却被什么深深撞击了一下似的。 她问道:“五年后,你确定这个女人不会缠上你?” “五年后,奶奶又怎么会确定不是我缠上她?”覃小津淡淡地反问,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 桑教授无话可说,心里却是一万个肯定: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的宝贝孙子,蜚声海外的青年古筝演奏家怎么可能给人当继父? “你母亲在九泉之下如果知道你对她这样用心,想必也是宽心的。”桑教授叹了口气。 提起母亲,覃小津的表情微微一滞,不再说话。 桑教授则是站起身来,向覃小津伸出手:“好了,带我去看看那位假冒的孙媳妇吧。” “奶奶,我们有结婚证的,至少这五年内,她是您合法的孙媳妇。” 听着覃小津一板一眼的申明,桑教授不置可否。 覃家别墅的花园里,丛植的一排木槿树棵棵都是两人来高,枝头开满钟状的花朵,纯白、粉红、淡紫、紫红……花色不一,点缀在青翠的绿叶之间,淡雅清新,人行走在花树下,说不出地诗情画意。 桑教授扶着覃小津的手,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白色雪纺长裙的纤瘦女子坐在秋千架上百无聊赖荡着秋千。 虽然秋阳高照,秋老虎的威力不小,但一阵秋风吹来,白裙飘飘的女子还是打了个喷嚏。 覃小津立即脱了身上的风衣走过去…… 看着孙子动作轻柔将风衣披在那白裙女子身上,桑教授露出惊讶的神色,如果不是她早就知道孙子与这白裙女子的关系,她真要误以为这是一对情侣了。 覃湖和覃山海从木槿树旁的扶桑花小道上走出来,二人都神色严肃。 “妈,你真的要由着他胡来?”说话的是覃山海,看着秋千架的方向一脸黑墨。 “他?他是谁?”桑教授问到覃山海脸上来。 “妈,你明知道我说的是谁。”覃山海被问得尴尬。 桑教授这才笑道:“他是你儿子,你觉得他胡来,你可以管教他啊!管教儿子是父亲的责任,我这个当奶奶的只能疼不能打,这是规矩。” 桑教授的道理一套一套,覃山海只好求助覃湖。 覃湖原本也心情不爽利,但见到覃山海投过来憋屈的小眼神莫名想笑,她靠意念按下了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对桑教授说道:“妈,那姓白的姑娘年纪比小津大,离过婚,还带着两个孩子,哪一桩都配不上咱们小津。他们这结婚证领得目的性太明显,就是冲着蓝花坞的继承权。” “你们的意思就是说小津是假结婚?”桑教授冷嗤,“你们俩也假结婚个让我看看?” 覃湖和覃山海互视一眼闭了嘴。 桑教授又说道:“你们三个人都想要蓝花坞的继承权,其中呢,你们俩还是盟友,你们父亲的遗嘱你们是听王律师念过的,机会都是公平的,那你们倒是拿出诚意来啊!假结婚不假结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有小津拿出了诚意,他对蓝花坞的继承权是最迫切的,他最尊重老爷子的遗愿。” 桑教授这话,覃山海不苟同。 “妈,那女人的孩子并不是小津的孩子,和咱们覃家什么关系都没有。”覃山海心里是吃惊的,这个儿子已经和他生疏了十年,变成了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他没有想到他的手段会这么绝。 “可是那两个孩子现在姓覃,和我这个户主是曾祖母和曾孙子的关系,谁让老爷子在立遗嘱的时候千虑一失呢?” 是啊,继子继女享有同等权利。 覃山海一腔愁闷,覃湖只能拍拍他的肩以表安慰。 远处,覃小津向着三人的方向投过目光来,目光中含着一抹幽思。 他将手肘伸到白荷面前来,说道:“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白荷一怔,旋即勾住覃小津的手,顺势从秋千架上站起身来,笑道:“你只怕要给我颁发一个奥斯卡最佳影后。” 两旁木槿树夹道的大理石小路上,白荷挽着覃小津的手款款走了过来。她的身上还披着覃小津的白色长风衣,令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娇小,依偎在覃小津身边就是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这让覃山海皱起了眉头。 谁不知道你们是假结婚,有必要这么用力地演戏吗? 目光划过覃山海满是阴霾的面孔,覃小津心里便闪过一丝快意,他笑着说道:“奶奶,姑姑,我正式向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妻子——白荷。” 覃山海嘴角一抽:连省略号都不是了吗? “奶奶好,姑姑好,这位是……”白荷的目光落在覃山海面上。 覃山海背脊挺了挺,等着覃小津开口介绍,然而并没有,那个臭小子并没有介绍他的打算,于是覃山海自己说道:“我是他的父亲。” 白荷清脆地喊了一声:“爸!” 覃山海心里突突跳了两下: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白小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小津为什么和你领证,你心知肚明,他就是利用你达到他自己的目的,而你陪他演这场戏肯定也得到了你的好处,既然就是一场戏,还是早早落幕得好,不必浪费五年时间了,蓝花坞的继承权我放弃,就让给小津好了,你和小津还是趁早办离婚手续吧。” 白荷发现其实她的演技并不好,覃山海这一顿话将她说得十分下不来台。 而不论是桑教授,还是覃湖,都对覃山海的这席话深以为然,大家都把视线聚到覃小津身上,等待他快快结束这一场闹剧。 不知为何,白荷心里涌起一丝酸楚的感觉,明知道覃山海说的都是事实,可还是觉得面颊上火辣辣的,为真相被戳穿而面上挂不住。 她的手缓缓从覃小津的臂弯抽了出来,却被覃小津一把握住,只听覃小津淡淡的语声响起:“我要纠正一下,蓝花坞的继承权不是靠谁放弃后才归我的,我是按照爷爷的遗嘱合情合理合法得到的继承权。还有我想你们对我和白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忘了告诉你们,我们除了领结婚证,还要办婚礼呢!” 一句话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第十六章 挚友 一架飞机降落在云城机场。 向清站在接机的人群中,心情并不美丽,那张牡丹花一样娇艳的面孔铺了层戾气。 接机口的人流突然多了起来,向清知道弓翊的航班到了,便强打起了精神,在人群里搜索那个久违的身影。 一直到人流散尽,向清终于看见了弓翊:穿着复古亚麻的淡蓝色衣裳,自带一股子仙气飘到她跟前来。 “向清!”弓翊热情地和向清打招呼。 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却有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透着一股子清风正气。 “弓翊,接到你就好,十年不见了,我还担心我会认不出你呢!”向清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认不出?十年而已,难道我会老得那么快?”弓翊笑着打趣。 “怎么不会?这十年,你在国内筝坛的地位已经一日千里,可不再是十年前的弓翊了,容貌是一点都没变,可是气场啊,已经不是十年前可以同日而语了,弓大演奏家。” 被向清一夸,弓翊笑容更灿烂了,他指着向清摇头:“瞧你这张嘴啊,你就是天生吃经纪人这碗饭的,怪不得我们小津在海外被你营销得风生水起,也算是墙里开花墙外香了。” “小津为什么去海外发展,你是知道的,如今他结婚,你推迟了自己的音乐会,专程来参加他的婚礼,也算是你有良心。” 向清说着,拉了弓翊的行李箱便向外走去。 向清一向快人快语,弓翊此刻的心情却很复杂。 车子向着弓翊下榻的酒店出发。 副驾驶座上,弓翊陷入沉思。 十年前,覃小津是为了把国内顶级音乐学院古筝专业的入学资格让给他,才放弃高三艺考,远走海外的。 他是覃湖教授的学生。 穷文富武的社会背景里,学艺术是有钱人的玩意儿,而他作为地道的寒门学子,因缘际会却拜入覃湖教授门下。 覃湖教授是名扬海内外的古筝艺术家,云筝大师覃川老先生的女儿,云筝世家传承人,又是国内顶级音乐学院的国乐系主任,在古筝专业领域是响当当的人物,有多少筝界学子想要拜入覃湖教授门下而不得,幸运的陨石就这么落到了弓翊身上。 他是在某次古筝比赛中,被担任评委的覃湖教授一眼相中,尔后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揣着家里凑出来的三百块课费,他踏上了去云城求学的火车,悲伤的是这三百块课费在火车上被人偷了。 好在覃湖教授不但免了他的课费,还供他吃住,贴补他回家的火车票。 就这么蒙受师恩,从小小少年到青年。 这其间,他不但与覃湖教授结成深厚的师生情谊,还与覃小津成了朝夕相伴的挚友。 高三那年,覃小津放弃艺考去了海外,这成了弓翊内心永远的亏欠。 考上顶级音乐学府的古筝专业,是每个筝童的梦想,而能够实现梦想的筝童寥寥无几,往往穷尽了所在家庭的所有能量,其难度不亚于考取清华、北大。 云城音乐学院的古筝专业本科生招生名额一般是六个,而音乐学院附中古筝专业已有四名学生,因为从初一开始就接受了专业、系统、科学的古筝专业技巧的学习,高三艺考这一关,这四名学生有着比社会上的考生提前六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优势,其实力非社会上的考生能比。 也就是,六个名额中,实际上能让社会上的考生竞争的也就只有两个名额。 从技术上讲,弓翊与覃小津同被覃湖教授教导,两人的水平不相上下,一起考取剩下的两个名额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国乐系里不是只有覃湖一个教授,别的教授手上也有实力斐然的考生。 覃小津的出走就是为了成全他。 弓翊永远都记得覃小津出走前与他父亲的争吵,他对他父亲说的话这十年来时时回荡在弓翊的耳边: “就因为我是世家子弟,就因为姑姑同僚的那位学生买了院长妻子的画廊里价值六百万的画!所以我们就被内定了?要么沾亲带故,要么有钱,原来这就是艺术?” “这是社会。”覃山海语重心长。 “社会可以有不公平,但也要有点正义,如果社会对弓翊不公平,那我就把我的那份公平给弓翊,因为我是弓翊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从小到大,弓翊是怎么刻苦练琴的,他下雪天都坐在院子里练琴!” 那时那刻,弓翊就站在门外,听着覃小津掷地有声的话语,内心波澜起伏,眼里有感动的泪水。 士为知己者死。 覃小津就是他的知己。 覃家人想要守护覃小津,覃小津想要守护他,而他又何尝不想去守护这份友情? 弓翊决定放弃考试,一个人悄悄收拾了行囊去了火车站,覃小津追到火车站对他说:“我可以有很多退路,而你没有退路,你不能辜负我姑姑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你不能让所有想要走艺术道路的寒门学子失去信心,你要为他们点一盏希望的灯,我们一起守护正义啊!” 弓翊直到今天想起十年前那一幕,想起那个只有十九岁的青少年对他说的那番激情澎湃的话都会眼含热泪。 小津把前路留给了他,自己去走了一条退路。 而向清就是小津的退路。 弓翊甩甩头,甩去了眼底的泪意,他扭头看向正在开车的向清,笑着说道:“向清,我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我参加小津的婚礼,婚礼上的新娘一定是你,没想到是我误会你们两人的关系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向清心里苦,但嘴上还是笑道:“你们搞艺术的脑子就是少根筋,我和小津就是事业伙伴,我们亲如手足,你有见过谁和自己的手足结婚的吗?” 向清发现原来自己口是心非的段位这么高。 弓翊闻言笑了,“如果事实是这样就太好了,我真的很担心,我来参加小津婚礼之余,还要负责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十年不见,如今的弓翊已经不是那个因为家贫而带点忧伤的少年了,他变自信了,可以与人谈笑风生了,看来他真的在事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小津结婚,我还以为失恋的人是你呢!”向清笑着,将车停在了酒店大堂门口。 弓翊不由哈哈大笑。 “我住这家酒店啊?小津就在酒店里等我吗?”弓翊问道。 向清略带不爽回答:“不在,他和他的新娘子去试礼服了。” 第十七章 婚纱店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办婚礼劳民伤财,而且我不觉得你能靠收礼金回本。”白荷被婚纱店两个服务员小妹簇拥着走进试衣间前,忍不住回头对覃小津说道。 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婚纱店,与坐在沙发椅上西装革履的覃小津看起来那么协调,与覃小津身边穿着花童礼服的覃浪、覃浪花看起来也那么协调。 只有白荷的雪纺白裙在这一片富丽堂皇的背景中显得不够隆重。 “只要能气到那个人,花多少钱我都乐意。”覃小津清秀的眉目没有任何波澜,说出来的话却能让人气个倒仰。 白荷相信如果覃山海此刻在现场一定会过去把他按住捶一顿。 也不知道这对父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彼此针尖对麦芒。 “哦,原来我是枚棋子。”白荷点点头,一副明白了的样子。 “是啊,还有你这现成的棋子,不用岂不浪费?再说,用你这棋子多划算,不但新娘有了,还附带送两个花童。”覃小津说着,伸手将身旁的两个孩子往怀中一揽。 白荷没有一丁点被当做棋子的受伤的表情,她掬起一脸笑容,说道:“花多少钱都乐意,是吧?” 覃小津眉心一跳:这个女人想干嘛? 只见白荷对身旁的服务员小妹说道:“这件婚纱是你们店里最贵的婚纱吗?” “不是的,白小姐。”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白荷笑容更甚,“那这件就不用试了,去把你们店里……” “去把你们店里最贵的婚纱拿给她,还有晚宴的礼服也要最贵的。”覃小津的声音云淡风轻响起,听不出一丝在抬杠的意味。 白荷瞥了眼那个浑身气质像王子一样的年轻男人,咬了咬唇:真是个幼稚的孩子,似乎还在叛逆期。 白荷被服务员小妹簇拥走了,覃小津侧头看一眼覃浪花,皱眉:“咦,小浪花,你今天是不是没洗脸,脸怎么看起来黄黄的?” 覃浪花伸手撩走散落额前的留海,说道:“我们女生,脸黄黄的才好看!” 覃小津:“……” 覃小津正哭笑不得着,覃浪花突然凑近他的脸,非常认真地打量了一通,颇为忧虑说道:“覃叔叔,你的脸太白了,男生要黑脸才好看呀,你看我的哥哥,他就比较好看。” 覃小津扭头看一眼覃浪,他果然黑着脸。 “怎么了,小朋友?”覃小津关切问道。 “妈妈一般都叫我‘小伙子’。”覃浪一板一眼纠正。 “哦,怎么了,小伙子?”覃小津改了称呼,但不改关心的诚意。 覃浪这才说道:“覃叔叔,虽然你是有钱人,但也不可以乱花钱,我妈妈说做人要居安思危,就是说在你很有钱的时候,也不可以乱花钱,因为万一有一天你变穷了,你就没钱花了。” “所以要趁有钱的时候抓紧花钱啊。”覃小津笑着打趣覃浪,那个乖巧安静的孩子似乎脸更黑了。 正说着,白荷被服务员小妹簇拥着从试衣间走出来。 “怎么样?覃先生,白小姐穿上这件婚纱是不是显得很端庄很高贵?”服务员小妹热情洋溢地问道。 “不是。”覃小津直截了当。 服务员小妹热情洋溢的笑脸顿时僵住。 “覃先生,这是我们店里最贵的婚纱,它的设计师是……” “白小姐本来就很高贵。” 白荷,她有一个高贵的灵魂,那日在病房内的交浅言深,她就已经向他展示了她高贵的灵魂。但高贵的灵魂总是隐藏得深,哪及这高贵的外表来得直白? 覃小津伸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水抿了一口,掩去了脸上闪过的一抹惊艳。 服务员小妹相继愣了愣,又相继笑起来,热情洋溢的话语声再次填满白荷的耳朵,白荷被奉承得很享受,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覃小津看了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一眼,皱眉:呵,他错了,这女人哪里高贵了?肤浅得很! 当白荷被服务员小妹簇拥着又进试衣间去,覃浪对覃小津说道:“覃叔叔,我觉得我妈妈是错的,覃叔叔的话才是对的,有钱的时候不花,我妈妈就穿不上这么好看的婚纱了。” 覃小津露出受用的表情,伸手摸摸覃浪的小脑袋,说道:“你以后会发现,覃叔叔比你妈妈厉害多了。” 覃浪花冲着覃浪摇摇头,严肃提醒道:“子不嫌母丑!” 覃小津唇角勾了起来,如阳光照在了冰封未化的河面,薄薄铺了一层暖意。 “我们没有嫌你妈妈丑,我们就是嫌她没有我聪明。”覃小津耐心解释道。 “那覃叔叔是觉得我妈妈好看吗?”覃浪花仰起天真无邪的小脸,覃浪也满含期待地看过来。 覃小津感受到了一丝压力,仿佛被架到话筒前。 上次有这种感觉的,还是向清帮他接了法国的一家媒体采访。 “好看的吧。”覃小津清了清嗓子,最终没有昧着良心欺骗小朋友。 “覃先生也觉得这件晚宴礼服穿在白小姐身上好看,对不对?”服务员小妹的声音热情洋溢响起。 覃小津有些难为情:出来的可真是时候。 气质红裙搭配萧邦珠宝,美而不媚,艳而不妖。 覃小津的目光并不敢在白荷身上过多停留,他又伸手去茶几上拿那杯白水,轻轻抿了一口,压下内心小小的激荡。 “覃叔叔!”覃浪花小小的脑袋又凑到覃小津面前来,她瞪着圆圆的眼睛仔仔细细端详了覃小津的面孔,看得稀奇,让覃浪也忍不住凑过来端详。 覃小津心里有些不安:“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覃小津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覃浪花点着头说道:“覃叔叔现在比起先好看了,起先的脸太白,现在的脸是白里透红。” 被覃浪花一说,覃小津发觉脸颊越发烫了起来,好在白荷已经回试衣间换衣服去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覃小津站起身逃也似的走了。 身后传来覃浪问覃浪花的声音:“妹妹,你说覃叔叔他为什么会脸红?” “当然是因为覃叔叔害羞了。”覃浪花愉快地回答。 “覃叔叔他为什么会害羞?” “因为看到妈妈太漂亮了,哈哈哈……” 伴着覃浪花魔幻的笑声,覃小津逃进了洗手间。 他打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洗手。 咦,他怎么莫名其妙就来洗手了呢? 覃小津一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果然脸红了诶! “妹妹,你说覃叔叔他为什么会脸红?” “当然是因为覃叔叔害羞了。” “覃叔叔他为什么会害羞?” “因为看到妈妈太漂亮了,哈哈哈……” 耳边,兄妹俩的对话再次响了一遍。 覃小津心情纷乱地想:那个小女孩就是个妖精吧! 第十六章 挚友 一架飞机降落在云城机场。 向清站在接机的人群中,心情并不美丽,那张牡丹花一样娇艳的面孔铺了层戾气。 接机口的人流突然多了起来,向清知道弓翊的航班到了,便强打起了精神,在人群里搜索那个久违的身影。 一直到人流散尽,向清终于看见了弓翊:穿着复古亚麻的淡蓝色衣裳,自带一股子仙气飘到她跟前来。 “向清!”弓翊热情地和向清打招呼。 他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却有一股子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透着一股子清风正气。 “弓翊,接到你就好,十年不见了,我还担心我会认不出你呢!”向清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认不出?十年而已,难道我会老得那么快?”弓翊笑着打趣。 “怎么不会?这十年,你在国内筝坛的地位已经一日千里,可不再是十年前的弓翊了,容貌是一点都没变,可是气场啊,已经不是十年前可以同日而语了,弓大演奏家。” 被向清一夸,弓翊笑容更灿烂了,他指着向清摇头:“瞧你这张嘴啊,你就是天生吃经纪人这碗饭的,怪不得我们小津在海外被你营销得风生水起,也算是墙里开花墙外香了。” “小津为什么去海外发展,你是知道的,如今他结婚,你推迟了自己的音乐会,专程来参加他的婚礼,也算是你有良心。” 向清说着,拉了弓翊的行李箱便向外走去。 向清一向快人快语,弓翊此刻的心情却很复杂。 车子向着弓翊下榻的酒店出发。 副驾驶座上,弓翊陷入沉思。 十年前,覃小津是为了把国内顶级音乐学院古筝专业的入学资格让给他,才放弃高三艺考,远走海外的。 他是覃湖教授的学生。 穷文富武的社会背景里,学艺术是有钱人的玩意儿,而他作为地道的寒门学子,因缘际会却拜入覃湖教授门下。 覃湖教授是名扬海内外的古筝艺术家,云筝大师覃川老先生的女儿,云筝世家传承人,又是国内顶级音乐学院的国乐系主任,在古筝专业领域是响当当的人物,有多少筝界学子想要拜入覃湖教授门下而不得,幸运的陨石就这么落到了弓翊身上。 他是在某次古筝比赛中,被担任评委的覃湖教授一眼相中,尔后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揣着家里凑出来的三百块课费,他踏上了去云城求学的火车,悲伤的是这三百块课费在火车上被人偷了。 好在覃湖教授不但免了他的课费,还供他吃住,贴补他回家的火车票。 就这么蒙受师恩,从小小少年到青年。 这其间,他不但与覃湖教授结成深厚的师生情谊,还与覃小津成了朝夕相伴的挚友。 高三那年,覃小津放弃艺考去了海外,这成了弓翊内心永远的亏欠。 考上顶级音乐学府的古筝专业,是每个筝童的梦想,而能够实现梦想的筝童寥寥无几,往往穷尽了所在家庭的所有能量,其难度不亚于考取清华、北大。 云城音乐学院的古筝专业本科生招生名额一般是六个,而音乐学院附中古筝专业已有四名学生,因为从初一开始就接受了专业、系统、科学的古筝专业技巧的学习,高三艺考这一关,这四名学生有着比社会上的考生提前六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优势,其实力非社会上的考生能比。 也就是,六个名额中,实际上能让社会上的考生竞争的也就只有两个名额。 从技术上讲,弓翊与覃小津同被覃湖教授教导,两人的水平不相上下,一起考取剩下的两个名额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国乐系里不是只有覃湖一个教授,别的教授手上也有实力斐然的考生。 覃小津的出走就是为了成全他。 弓翊永远都记得覃小津出走前与他父亲的争吵,他对他父亲说的话这十年来时时回荡在弓翊的耳边: “就因为我是世家子弟,就因为姑姑同僚的那位学生买了院长妻子的画廊里价值六百万的画!所以我们就被内定了?要么沾亲带故,要么有钱,原来这就是艺术?” “这是社会。”覃山海语重心长。 “社会可以有不公平,但也要有点正义,如果社会对弓翊不公平,那我就把我的那份公平给弓翊,因为我是弓翊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从小到大,弓翊是怎么刻苦练琴的,他下雪天都坐在院子里练琴!” 那时那刻,弓翊就站在门外,听着覃小津掷地有声的话语,内心波澜起伏,眼里有感动的泪水。 士为知己者死。 覃小津就是他的知己。 覃家人想要守护覃小津,覃小津想要守护他,而他又何尝不想去守护这份友情? 弓翊决定放弃考试,一个人悄悄收拾了行囊去了火车站,覃小津追到火车站对他说:“我可以有很多退路,而你没有退路,你不能辜负我姑姑这么多年对你的培养,你不能让所有想要走艺术道路的寒门学子失去信心,你要为他们点一盏希望的灯,我们一起守护正义啊!” 弓翊直到今天想起十年前那一幕,想起那个只有十九岁的青少年对他说的那番激情澎湃的话都会眼含热泪。 小津把前路留给了他,自己去走了一条退路。 而向清就是小津的退路。 弓翊甩甩头,甩去了眼底的泪意,他扭头看向正在开车的向清,笑着说道:“向清,我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我参加小津的婚礼,婚礼上的新娘一定是你,没想到是我误会你们两人的关系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向清心里苦,但嘴上还是笑道:“你们搞艺术的脑子就是少根筋,我和小津就是事业伙伴,我们亲如手足,你有见过谁和自己的手足结婚的吗?” 向清发现原来自己口是心非的段位这么高。 弓翊闻言笑了,“如果事实是这样就太好了,我真的很担心,我来参加小津婚礼之余,还要负责安抚你受伤的心灵。” 十年不见,如今的弓翊已经不是那个因为家贫而带点忧伤的少年了,他变自信了,可以与人谈笑风生了,看来他真的在事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小津结婚,我还以为失恋的人是你呢!”向清笑着,将车停在了酒店大堂门口。 弓翊不由哈哈大笑。 “我住这家酒店啊?小津就在酒店里等我吗?”弓翊问道。 向清略带不爽回答:“不在,他和他的新娘子去试礼服了。” 第十九章 天作之合 饭厅外的露台上,两个昔日好友紧紧拥抱住对方。 “原来真的可以十年不见。”弓翊有感而发。 这十年,小津在国外,他在国内,他偶有出国演出,也与小津的行程对不上,竟就这样,阴差阳错,十年不见。 “十年,弓翊哥哥每一天都在我心中。”覃小津说道。 “我的小津也每一天都在我心中。” 好在,十年未见,不是十年失联。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适用爱情,也适用友情。 拥抱了长长的一段时间,方才放开彼此,一起靠着露台的白玉石栏杆说话。 “我推迟到下个月的音乐会,邀请你来做嘉宾吧!” 弓翊手扶栏杆,目光眺望远方。 远方的天空一碧如洗纤尘不染,近处的花园开满晚秋的花朵。 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晚秋的木芙蓉在金色的夕阳里为覃府花园增添了别样的光彩。 “好。”对于弓翊的邀请,覃小津答应得干脆。 覃小津的本意只是为朋友站台,在弓翊,他的初衷却是想要帮到小津。 毕竟听向清说,小津接下来要回国发展。自己如今在国内筝坛好歹有一定知名度,有自己牵线搭桥,外加云筝世家第三代传人的光环加持,小津的事业蓝图很快就能在国内铺开。 弓翊抛来的橄榄枝,覃小津欣然接住,这听在向清耳朵里,是一件乐见其成的事。 向清正从饭厅走出来,笑着对弓翊说道:“弓翊,你想得真周到,如果你不主动提出,我还要死皮赖脸跟你要来这个机会呢!” 向清已经走到二人中间去,叹一口气说道:“虽然古筝在民乐里是大头,可是和钢琴比起来,还是比较小众,前两年就有人统计,国内学习钢琴的琴童已经超过三千万,进入院校学习的每年就有二十万,古筝这几年算是民乐里普及最广的乐器,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学习古筝的琴童已有八百万到一千万的规模,但和钢琴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这也可以上升到整个民乐与西洋乐的一个普及度对比。” “所以,”向清顿了顿,“在这个讲究流量的时代,受众越广曝光度越高流量就越高,流量高就意味着效益好。打造一个知名的演奏家,造一颗古筝界的明星,已经不能按大先生和姑奶奶他们那一套来了,他们太低调。咱们年轻人太低调,赚不到钱的。” 弓翊“噗嗤”乐了:“向清啊,你把小津当一件商品了。” “我是小津的另一半灵魂,只是不住在小津的身体里而已。”向清说着扭头笑看了覃小津一眼,在她口若悬河的时候,他总是一副认真倾听却又事不关己的模样,不过向清不在意,因为对小津已经太熟悉太了解了。 “小津负责弹古筝,我负责做生意,如果小津既要弹琴又要搞营销,那他的琴艺一定不高。一个搞专业的人,他在专业以外的心思太多,那他的专业肯定到不了最高的段位,所以我和小津是天作之合。” 向清侃侃而谈的样子充满自信,仿佛给她一把刀她就能屠龙。 弓翊却说道:“如果你和小津是天作之合,那新娘子算什么?” 胸口突然被插了一把刀,向清却必须面不改色,但心里已经把弓翊骂了一百遍。没想到十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从笨嘴拙舌变成毒舌! 弓翊对向清的内心波澜当然无法感觉,他只是问覃小津:“怎么不见新娘子?” “我让她先回酒店了。”覃小津答,一向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 “嚯,藏得这么严实。”弓翊打趣。 “婚礼那天你反正要见到的。”面对弓翊,覃小津的脸上难得一直带着微笑。 正说着,覃湖走出来,笑道:“向清,让你出来把人叫进去吃饭,你怎么自己还留下聊上了?” “姑奶奶,这就来。”向清说着,三个人都动身向饭厅走去。 “回头我把我的经纪团队介绍给你,你和他们好好聊聊。”弓翊特意落在覃小津身后,对向清说道。 向清立即把适才在心里骂弓翊的话全部收回。 “够肝胆。”向清给了弓翊一个摈弃所有成见的笑容,她还正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弓翊商量这件事呢。 弓翊内心的考虑却不只是站在兄弟义气的高度,而是站得更高: 可能有人学习古筝一开始就奔着这个民族乐器去的,但更多的人是对这项乐器感到陌生,弓翊小时候学古筝,就有邻居老爷爷敲门问他弹得是不是箜篌。 甚至很多老百姓对整个民乐都是排斥和鄙夷的,他们推崇西洋乐,觉得民乐不入流。 演奏家可以依靠个人魅力吸引老百姓的关注,扭转老百姓的刻板印象,让更多人因为喜欢这个演奏家,而去喜欢演奏家手上的乐器。 乐器和世上的物品一样,如果离开人,它就是死的,但演奏家却是活生生的。 让更多人因为演奏家爱上演奏家演奏的乐器,这就是演奏家的使命。 弓翊说道:“我是觉得咱们能够多造一个星出来,就多一份影响力,古筝的普及、民乐的普及就多一份力量。” 这正是覃湖教授一向教导他的学艺做人的原则:古筝界要团结,流派要团结,演奏家与演奏家之间要团结。 “相信我的能力。”向清保证道。 会当击水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这就是向清。 晚饭的饭桌上,气氛十分融合,每个人都在分享,关于古筝的,不关于古筝的,各种话题,畅所欲言,唯有覃小津安静地倾听安静地吃饭。 自己是客,覃家人都把更多的关注给了他,弓翊觉得冷落了覃小津有些过意不去,便主动八卦道:“小津的婚礼是安排在我们入住的那家酒店举行吗?” “哪家酒店,有区别吗?”覃山海随口说道。 这个幼稚的臭小子为了和他赌气不但领证还要办婚礼,以为戏做足了,他就看不穿他?反正老太太宠着这个孙子,纵容这个孙子,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十年才归家,是要小心捧着他,以防他再次出走。 覃小津却说道:“不是的,要在覃家别墅举行。” 这话让向清和覃山海都愣住了。 覃小津低眉顺眼,补充道:“奶奶和姑姑都赞成的。” 向清内心嘀咕着:没必要吧!虽然放在哪里举行都是婚礼,可是放在覃家别墅有种登堂入室的感觉,令她不舒服。这还是不是假结婚了? 覃山海把目光投向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是一脸郁闷责怪的表情。 桑教授笑着说道:“是的,我同意的,放在家里热闹。” 覃湖也笑道:“小津高兴就好。” 向清是打算在小津的婚礼上大做文章的,届时会有很多媒体,如果放在家里举行婚礼,不是连家里都曝光了? 覃山海素来低调,觉得搞艺术,凭作品说话,不喜欢这种炒作的风气。 他忍着气,说道:“婚礼都在家里举行,那你有没有打算结完婚以后就从酒店搬回家里住?” 这是一个父亲在向儿子低头。 可惜覃小津不领情:“婚礼以后,我和白荷直接搬去蓝花坞的老房子居住,蓝花坞的继承权已经归了我,我当然要过去守护属于我母亲的东西,毕竟我母亲没有丈夫,只有儿子,许多事情也只能靠我这个儿子去守护她。” 覃小津抬起头,带着抹嘲笑看着覃山海。 第二十章 秋月扬明晖,姐弟抖机灵 月圆如画,月缺是诗,晚秋的月抛洒明晖,亦画亦诗。 覃湖正打算回卧室休息,保姆过来说:“姑奶奶,大先生请您去书房一趟。” 覃湖走去书房,一路上都听到书房里传来的筝声。 晚秋的月光清亮、明净、温柔,将书房里的筝声修饰得悠扬悦耳、婉转连绵。 书房的门洞开着,站在门口望进去,但见银白的灯光下,覃山海正坐在那台月牙古筝前信手弹筝。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 覃山海的指尖俨然用乐音绘出一个令人无限思量的世界,白衣的弹筝人与那世界融为一体。 筝乐有忧思,覃湖笑了。 她的突然出现打断了覃山海的指尖世界,筝乐里的忧思戛然而止,却都聚集到了弹筝人的眉宇间。 “大姐……”覃山海的呼唤带着责备,又含着弟弟对姐姐一贯的依赖。 “被自己的儿子嘲笑了,你不服气?”覃湖笑容更深。 覃山海有些无奈,被儿子嘲笑完,又被姐姐继续嘲笑,他好苦啊! 覃湖走到覃山海跟前去,两人一筝之隔,一坐一立,画面分外和谐。 “自己的儿子,被嘲笑就被嘲笑呗,你还能去打他?”覃湖反问。 覃山海自然不能,可是内心憋屈。 覃湖又道:“何况你的确不是无缝的鸡蛋,还有那么根大骨头可以被他挑剔,不是吗?无论如何,他有结婚证,你有吗?” 覃山海闻言,愤而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覃湖拉住他:“先别走!” 覃山海一脸黑墨,他原本是来求安慰的,反而被打击得更惨,不走,继续留在这里被人万箭穿心扎成刺猬吗? “我有正事和你谈,原本打算明天和你谈的,既然你今晚有空,就今晚谈吧。”覃湖说道。 “我没空。”覃山海回绝。 “对,你忙着受气,的确没空。”覃湖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 “我受什么气?谁能给我气受?”覃山海死鸭子嘴硬。 覃湖知道自己的弟弟就是好面子,她又点头说道:“父子较劲,父亲老是落败,这的确很丢脸,所以受了气也不能承认。” 覃山海几乎要跺脚了,“大姐……” 覃湖忙说道:“好好好,你既然没有忙着受气,那现在有空和我谈谈吗?” “大姐要弹什么曲子?小弟奉陪。”覃山海说着又回到古筝前坐下。 覃湖:“……” “你是弹古筝的,又不是说脱口秀的,抖什么机灵?”覃湖说着,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 覃山海默了几秒钟后,似乎自己想开了,便问道:“大姐要跟我谈什么?” “小津的婚礼,你打算请些什么贵客?”覃湖问道。 “我没有要请的。”覃山海十分决绝。 “山海你不能这样,向清和我商量过了,小津以后就在国内发展了,希望我们能帮帮他,古筝界不是娱乐圈,总要先得到业内人士的认可,连业内人士都不认可,圈子外激起再大的水花也只是让业内人士看笑话。”覃湖语气温和,娓娓道来。 “所以呢?”覃山海皱眉。 “借小津的婚礼,咱们把古筝界这些业内泰斗,世家传人,流派的代表人物,以及国内权威的乐器评论员、文艺评论员通通请过来,咱们覃家拿出诚意来,看在父亲的份儿上,他们一定乐意给咱们小津造造势的,毕竟小津是云筝世家正宗的第三代传人,弓翊再好,他也不姓覃哪。” 覃山海执拗说道:“大姐,他在乎‘云筝世家第三代传人’这个身份吗?他从来都没有珍惜过,十年前,他是怎么辜负我们的?他觉得这是枷锁是负担,他清高,他有傲骨,他不想沾我们云筝世家的光,那现在他靠自己好了!” “山海!”覃湖皱起眉头,她无比确信她侄子的牛脾气就是随了覃山海,这个弟弟不是一般地顽固。 “反正妈和大姐要请谁,我管不着,但是我是不会出面的。”覃山海在那把月牙古筝前挺直了腰板,又信手弹了起来。这一次,他弹出了清高、孤傲的气势。傲骨,谁的身体里没有呢? 覃湖乐了,覃山海的话再明显不过了,他当然同意要靠家族力量来帮助覃小津,可是他好面子,嘴上一定不能松动。 “这把月牙古筝的确是好筝,费了制筝师傅不少时间心血吧,”覃山海突然说道,“弓翊送的?” 覃湖点点头,“弓翊一直是个有心的孩子。” 覃山海沉吟了一下,说道:“大姐你可要好好提醒向清,营销是门学问,她要把握好度,不能害了咱们小津哪。” 终于要开始关心小津了,覃湖提起精神,问道:“怎么说?” “名气是把双刃剑,好比这‘月牙古筝’,在古筝品牌里没有名气,不为人知,但也少了许多烦恼,像‘敦煌’,算是古筝行业里最知名的一个厂琴品牌,每年各类器乐大赛首选的厂家赞助,引以为傲的是名气,让其苦恼的也是名气,响当当的名气最终导致假货泛滥……” 覃山海说及此,覃湖深有同感:“敦煌古筝是厂琴品牌的领航者,十万台的年产量,其中普通练习筝也有八万多台的产量,但对广大筝友来说还是供不应求,所以很多业余古筝老师手上是拿不到‘敦煌’正品琴的,甚至许多古筝琴行里直接卖假货,网上销售更是假货泛滥……但是这和小津有什么关系?” 覃湖投来不解的目光,覃山海才发现自己岔题了,他真正想说的是弓翊,而不是说弓翊送来的“月牙古筝”。 回归正题。 覃山海说道:“弓翊的走红,存在很大的争议。当年那场民族器乐的国际赛事里,弓翊拿了金奖,那是他生平第一个大赛的金奖,但赛前他的获奖呼声是不如第二名那位的。但不管是第二名、第三名,还是第多少名,外界都知道这些新秀都是师父抱上领奖台的……” “山海,你这样说也未免片面,都说名师出高徒,这些孩子从小有名师教导,技艺本来就比较高超。” “这些孩子从小就有名师教导,又都是勤奋刻苦的,技艺上本来就不会差很多,差不多的情况下,那就是背后师父们的较量了。” “山海,弓翊拿到金奖,我真的没有在背后运作,你看当年我连评委会主席的邀请都拒绝了,就是想让弓翊靠自己实力说话。” “姐姐在业内是出了名的低调,有口皆碑,自然不屑干这些事情,但弓翊拿了金奖的确有幕后推动的手,那只手虽然不是姐姐,却也打着姐姐的名号,业内谁不知道弓翊是姐姐的得意门生?第二名那位比赛后就离开了国内筝坛,出走日本,就是对中国古筝界极度失望。” “哪个圈子都是适者生存,有人成赢家,就有人失败,这不能怪弓翊。”作为弓翊的老师,覃湖还是要替弓翊说一句公道话。 这点覃山海也不否认,“弓翊坚韧,刻苦,很能把握机会,我也是没想到这个寒门孩子能靠炒作走到今天的地位。” “弓翊走红,也是扩大了古筝的知名度,为古筝的普及与推广、民乐的普及与推广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不是吗?所以啊,或许我们可以对年轻人们的做事风格改变一下态度。”覃湖脸上一直挂着平和的笑容,一辈子与筝为友,她就连每一次呼吸的动作都是优雅的。 “我说了名气是双刃剑,弓翊现在风头越来越劲,业内对他的负面评价也越来越多,就连当初帮他得奖的那只推手都开始重提旧事,我听说上次在北戴河,为了这个事,弓翊还差点和对方打起来。” 覃湖彻底笑了,她看着覃山海紧绷的面孔,说道:“山海,你说这么多,是在为小津担心,对不对?你不想小津也经历弓翊一样的遭遇,害怕小津受到伤害,对吗?” 覃山海不说话了。 覃湖叹口气:“你啊,如果能把你对小津的关心直接对小津说出来,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这么紧张。” “谁关心他了?”覃山海一脸严肃。 “你啊!”覃湖笑着说道。 覃山海:“……”明明是反问句,自问自答的,姐姐干嘛要回答? …………………… 因为要作为嘉宾,参加弓翊的古筝音乐会,覃小津在弓翊的房间里,和弓翊排练了几个小时的琴,深夜才回到自己的套间。 白荷在房内听到开门的声音,立马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去倾听,耳朵才凑到门上,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贴得太近,敲门声震到了她的耳膜,令她整个人惊跳起来。 敲门声继续响起,大有不开门不停歇的架势。 白荷回头看一眼身后床上呼呼大睡的覃浪和覃浪花,只好开了门,不过没有让覃小津进门,而是猫着身子溜出门去,随即又将门在自己身后关上。 覃小津皱眉看着白荷,她身上还没有换上睡衣,于是问道:“你这么晚不睡,难道在等我?” 白荷:“……” 第二十一章 因为夜宵引发的 “在覃先生的认知里,一个女人深夜等一个男人大驾光临,就是穿这么严实的?”白荷笑语晏晏。 这个女人和柔温顺的话实际是在嘲笑他没有见识过女人吧? 她嘲笑对了!他就是没有见识过! 覃小津黑着脸走向沙发,走过去的时候,脑子里把有生之年见识过的女人都过了一遍:除了姑姑,就是向清!一个是至亲,一个是好兄弟,哪个会像这女人这般不正经? 覃小津往沙发上一坐,抬起头看了白荷一眼:额,她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到底哪里不正经了? 对了,是脑子!这女人的脑子很不正经,一定不能被她清纯无辜的外表给欺骗了。 “我饿了!”覃小津说道。 “哦,常苏睡觉前给你做好了夜宵,放着保温呢。” “我不喜欢吃保温的,我喜欢吃新鲜的。” 白荷看着一本正经的年轻男人,耐心地解释道:“都是新鲜的,食材全是新鲜的,常苏做的时候,我和覃浪、覃浪花都站在厨房里看的,绝对可以替常苏作证。覃先生你放心吃吧,没有不新鲜的食材,你吃了绝对不会吃坏肚子,不过食物太新鲜,吃了以后也是可能腹泻的,如果是因为太新鲜导致腹泻的话,这可怪不了常苏,只能归咎于覃先生的体质。” 白荷说着,往覃小津身上投去漫不经心一瞥。 随着这漫不经心一瞥,覃小津本能坐正了身子,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女人刚才在脑子里想什么,她一定觉得他纤瘦的身板没有几两肉,他可是跟着常苏锻炼过的,身上有肌肉的! 然而,这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 这样一想,覃小津莫名暗爽,唇角勾起一个只有自己才能察觉的笑容。 “白小姐,你误会了,我是说我喜欢吃现做的食物。” 覃小津说话的时候带着一抹倨傲,仿佛白荷不能一次就洞悉他的言意,能显出他的高明似的。 白荷皱眉,不解道:“常苏做了你这么长时间的生活助理,怎么会连你这个习惯都不知道呢?” 那是因为这个习惯是我刚刚才养成的。 覃小津刚在心里又得意了一把,就见白荷往他的房门口走去,他立即喊住她:“你干嘛去我的房间?” 白荷回身,一脸为难:“你今晚要睡自己的房间?你怎么不早说呢?常苏已经睡下了。” “既然常苏睡在里面,你去那个房间干什么?”覃小津的语气是淡淡的,眉头却是皱的,昭示着他内心的不满。 “去把常苏叫醒啊,”白荷的笑容明媚灿烂,就像五月的阳光,“叫常苏给覃先生现做一份夜宵,至于保温的那份夜宵,我们和常苏明天早上当早餐吃好了,常苏起先烹饪的时候,我们看得都要流口水了,常苏的厨艺简直一绝。” 白荷说话间,覃小津能感觉她似乎现在就要流出口水来。 “不需要叫醒常苏。”覃小津认真而严肃的表情。 白荷点点头,说道:“那覃先生是要自己给自己现做一份夜宵?如果是这样,我就先回房了。” “为什么?”覃小津不明白。 “都说术业有专攻,覃先生的手是用来弹古筝的,烹饪肯定不如常苏,我已经看过常苏做菜了,我觉得其他人做菜已经很难入我的眼了。” 白荷说着摇了摇头,撇了撇嘴,径自朝自己的房门走去。 “我没打算自己现做。” 身后传来覃小津的声音,白荷站住,回过头“哦”了一声,“覃先生是不打算吃了是吧?也可以,都这么晚了,还吃夜宵,万一消化不良,以覃先生的体质……” 白荷说着又瞥了眼覃小津的小身板。 覃小津再也忍不住,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白荷跟前来,郑重说道:“我体质很好的,就算是你做的饭菜,我吃了也不会腹泻。” 白荷:“……”这话听着好别扭,什么叫“就算是”?她做的饭菜怎么了?谁吃了也不会腹泻啊!如果眼前的人吃了她做的饭菜导致腹泻的话,也只能是眼前人自身的问题啊! “覃先生,如果您吃了我做的饭菜导致腹泻的话,那只能是你体质的问题。”白荷着重申明。 这个女人好烦哪! “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你先去把夜宵做出来,等我吃下去,自然见分晓。”覃小津说着不由分说就把白荷塞进了厨房。 站在厨房内的白荷愣了三秒钟后回过神来,她走到厨房门口,倚在厨房的门上,看着客厅里正坐在沙发上翻杂志的男人,问道:“覃先生,我为什么要给你做夜宵?” 覃小津放下杂志,从衣兜里掏出那两本结婚证,往茶几上一掷。 还好为了向弓翊证明他真的结婚了,随身带着这两本结婚证,此刻的场景甩出来,真是非常棒的道具。 不用他多费口舌了吧,结婚证说话。 “覃先生,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为什么要给你做夜宵?”白荷此刻觉得覃小津虽然有一张好看的脸,但似乎脑子不太好使,她问他夜宵的问题,他甩结婚证干嘛啊? 覃小津此刻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个女人长得还不错,但似乎脑子不太好使,他都甩出结婚证了,还需要他解释吗? “覃先生?覃先生……” 白荷用各种声调呼唤了一遍覃小津后,覃小津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因为他发现这女人唤他的时候,已经从一开始的彬彬有礼,到后来变成娇嗔。再听下去,他怕自己应付不了自己产生的莫名其妙的心情激荡的感觉。 此刻,覃小津终于深切体会:男人最怕女人撒娇了。 “白小姐,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了,就是合法的夫妻,至少这五年内,我们是有契约的,既然是契约就要遵守契约的规则,这五年内,你是我的妻子,你就应该履行好妻子的义务不是吗?” 覃小津正严谨说着,忽然发现白荷现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她低垂了眼睑,说道:“覃先生,原来你说的夜宵是这个意思啊?” 覃小津:“……” 咬了咬自己的唇,覃小津说道:“白小姐,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想吃夜宵!” “你要是真的想吃夜宵,我应该也是……愿意的吧,毕竟覃先生的外表是大部分女人都喜欢的类型吧!”白荷说着,右手拇指的指甲尖抠起了左手拇指的指甲盖。 覃小津抚着胸口,他发现此刻胸口好闷! “白小姐,你去帮我把常苏保温的夜宵端过来吧!” 覃小津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他被气到了。 第二十二章 神奇的呼噜 坐在饭桌旁,看着对面默默吃着夜宵的男人,白荷眼睛里忍不住泛起了秋波。 好看的男人之所以让人动心,就在于他连细节都无懈可击。 穿着白衬衫的覃小津吃夜宵都吃出弹古筝的那份儿优雅。 白荷看着眼前人的一举手一投足,心里只有一个花痴的声音:好帅! 覃小津就在这时抬起头来,白荷急忙伸手挡在嘴角,幸好及时出手,不然口水就流出来了。 “馋成这样?”覃小津眉头微微皱起。 在覃小津看来,她已经流出口水了,只是用手擦去。 我馋你。白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面上,她却说道:“常苏这道芝士焗豆腐就算保温过,亦不失精致,而且食材简单,只用了一块嫩豆腐,一片芝士,一勺生抽,少许木鱼花和海苔。做法也很简单,把嫩豆腐切成方方正正的形状,淋上一勺酱油,再放上一片芝士,烤箱预热到180℃后,放进去烤上七到十分钟,取出后撒上一点点木鱼花和海苔碎就可以了。” 白荷见证了常苏化腐朽为神奇的过程,这么低成本的食材居然做出外观堪比米其林餐厅的菜品,她心里对常苏的佩服只有五体投地可以形容。 虽然她这辈子还没有吃过米其林餐厅的菜,也没有去过米其林餐厅,但她不管了,常苏的芝士焗豆腐,雪白的豆腐、金黄的芝士,粉红的木鱼花、翠绿的海苔,这样高的颜值除了传说当中的米其林,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媲美。 何况,她不觉得米其林的大厨能有常苏的颜值。 “听起来,你是会做菜的,”覃小津放下手中的汤匙,正视着对面的女人,带着一丝欣慰说道,“以后夜宵就交给你来做吧,我们搬去蓝花坞以后,说不定常苏不能时时在身边,而你能。” “我?我为什么能?”白荷发现,这个好看的男人只要一开口,给人的感观就不那么美妙了。 “因为我们有结婚证啊。” “所以呢?”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妻子,至少这五年内是,作为一名妻子做饭给自己的丈夫吃,而丈夫愿意吃喜欢吃,这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覃小津说道。 白荷有些懵:明明是自以为是的话,为什么还说出了深情的味道? 覃小津此时心里却闪过一丝黯然。 当年他母亲在蓝花坞不知做了多少顿夜宵等着覃山海来吃,可是覃山海一口都不愿意吃,甚至,有母亲在蓝花坞的每一个夜晚,他都没有踏足过蓝花坞。 如果覃山海那时候愿意吃上一口母亲做的夜宵,哪怕就一口,母亲也是幸福的吧? 覃小津眼底的黯然,白荷并未注意。 她不可思议说道:“覃先生,你不是在海外生活了十年吗?怎么脑子里还会有这么传统的糟粕?都什么年代了,做饭还是女人单方面的义务?男女平等,我也不推卸我那一半的义务,总之你要吃夜宵的话,一个星期里,我可以给你做三天半的夜宵。” “三天半?”覃小津又皱起了眉头。 “要不这样,单周的话我做三天你做四天,双周的话我做四天你做三天,你要反过来也可以。当然了,轮到你做夜宵的时候,你可以选择不吃。” 白荷摊手,这已经是她最大的契约精神了。 覃小津在心里打定主意:轮到他做的时候,他可以让常苏代劳啊! “成吧。今晚就当做你做的夜宵,所以你洗碗。” 覃小津说着,撇下白荷径自进了白荷的房间。 今晚她又得打地铺了。 白荷苦逼地站起来收拾碗筷,等她洗完碗要走回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门已经上锁。 “喂,覃小津,你过分了!”白荷有些生气。 门内传来覃小津的声音:“今晚你睡沙发吧,打地铺太凉了。” 把她赶出房间还是为了她考虑? 白荷愤愤回头,看见沙发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一床被褥。 白荷只能接受睡沙发。 可是哪里睡得着?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常苏的呼噜声就从房间里源源不断传出来,原来“鼾声如雷”并不夸张,可是为什么起先陪着覃小津在客厅里吃夜宵的时候却没有听到呢? 白荷辗转了一阵,还是决定去叫醒常苏。 打呼噜很可能是因为睡姿不当导致的。 白荷敲了门,门内除了鼾声,自然没有反应。 白荷的手放到门把手上一转,门居然开了:这孩子睡觉居然不锁门。 白荷走进去,伸手按亮了房间里的灯,光线并不刺眼,常苏歪着脑袋继续酣睡,继续鼾声如雷。 白荷走到床边伸手扶住常苏的脑袋,想要把他的脑袋放正,可是双手才刚放到他的头两侧,常苏就醒了。 睁眼就看到一张女人的面孔贴得这么近,常苏吓了一大跳:“白……白小姐……” 常苏惊骇地坐起身,伸手拉紧了自己的睡衣领口,警惕盯着白荷。 白荷:“……” 这是把她当作采花大盗了吧?好歹她现在是有结婚证的人,这点契约精神还是有的。 白荷在床边站直了,说道:“常苏,你别误会,就是你打雷的声音太大了……” 常苏屈辱的表情:他又不是雷公,打什么雷? 白荷意识到自己口误,羞耻地改了口:“就是你打鼾的声音太像打雷了……” 常苏更加屈辱了。 十分钟后,白荷舒服地躺在了覃小津房间的大床上,而常苏去睡了沙发。 坚决不能让女士睡沙发,常苏在作出换床的决定后,终于洗刷了内心的屈辱感。 助人为乐,果然能使人找回自信,所以施比舍更快乐,这是真的。 听着客厅外头世界太平,白荷也感到一丝神奇,关了床头灯幸福睡过去。 覃小津却在床上醒了过来:怎么回事?昨晚他在这个房间睡下后是听不见常苏的鼾声的,今晚这鼾声怎么这么响呢?不会吵醒沙发上的女人吧? 覃小津看了眼左右两边的两个酣睡的孩子,蹑手蹑脚起了身。 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一张床,终于发现有人一起躺一张床的感觉是如此踏实,尤其左右各躺着一个人,躺中间的这个人太有安全感了,再也不怕鬼了! 覃小津走到客厅傻了眼,沙发上的人竟是常苏。 沙发前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目光似箭的人,常苏的第六感把熟睡中的他叫醒了。 “小……小先生……”常苏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今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睡着睡着,床边就站了一个人? “小先生,你是不是也是被我的鼾声吵醒的?”常苏在覃小津极度气恼的眼神里,战兢兢问道。 还挺有自知之明! 覃小津在心里冷哼一句,嘴上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睡觉会打鼾的?” 小先生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常苏瑟瑟发抖。 “我可能是因为……认床!”常苏说着跳下沙发,飞也似地逃进了原来属于他的那个房间。 覃小津:“……” 于是,今晚的沙发特别荣幸地接待了第三位贵客:覃小津先生。 覃小津辗转反侧了许久,好不容易有了睡意,眼皮还没有合上,常苏的鼾声竟就响了起来。 呵,说好的打鼾是因为认床呢? 覃小津愤而起身去敲常苏的房门,他打算把那两个深受其害的孩子解救出来。 然而,门是肯定敲不开的。 他跟门把手较了一段时间的劲后选择放弃。 重新回沙发上躺下,深受常苏的鼾声滋扰,终于,覃小津忍无可忍,一骨碌起身去开另外一个房间的房门。 手刚放到门把手上,门竟就自己开了。 这个女人,她睡觉居然不关房门! 第二十三章 向家 向家。 向前刚刚睡醒,打着哈欠从卧房走出来。 在闻到空气里一股油泼辣子的香气后,便循着那香气走到饭厅。 但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高金娴端着一碗Biángbiáng面从厨房走出来。 向前的睡意顿时一扫而光。 “金娴,你今天起得那么早,就是为了给我做biangbiang面啊?你也太贴心了,就知道我好这一口辣。” 面碗里,红红的辣椒油泼在面条上,那面条是由麦子磨成的面粉和水后通过手工拉成长宽厚的形状。 除了辣椒油,还拌入酱油、醋等其他调味料。 配上几片湛清碧绿的油菜叶子以及精心制作的浇头,最上面刚浇上去的一勺油还散发着刺啦啦的滚沸的热气。 光闻着那香气,向前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一根不断,一碗三根,金娴你这手艺长久没用,没荒废吧?” 向前说着在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坐下来,并拿起了筷子,等着高金娴把那碗biangbiang面给端过来,然而—— 向前眼睁睁看着高金娴把那碗biangbiang面放到了向清吃饭时坐的位置上,并向楼上的方向喊:“向清,你最爱的biangbiang面,妈给你做好了!” 向前:“……”白感动一场。 高金娴在餐桌旁坐下,抬头便看见向前凌乱的表情。 她解释道:“覃家那边马上就要办婚礼了,我给向清做点她爱吃的,转移转移她的注意力。” 向前明白,没有什么困难是美食解决不了的。 “向清爱吃biangbiang面,是随了我啊!”向前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辛酸,“你就顺手的事,就不能再多做一碗分我也尝尝,拉三根是拉,拉六根不也是拉吗?人家都多久没吃过你这手艺了。” 当初结婚的时候,两人约定一人为对方学一样美食。 逢年过节或者重要日子,都要为对方做这道美食,算是一种仪式感。 向前爱吃biangbiang面,高金娴便把云城最有名的做面人专门请到家里教授biangbiang面的做法,她一个大家闺秀愣是因为爱,花了几个月功夫学会了这碗biangbiang面。 而向前为高金娴学的则是一道饭后甜点:桂花糕。 糯米、桂花、蜂蜜为原料制成的桂花糕让爱吃甜食的高金娴念念不忘,轻咬一口满嘴花香,又是丈夫亲手所做,别提多幸福了。 然而自从有次覃山海赶巧到向家做客,尝了一口向前做的桂花糕,从此以后向前的桂花糕就专为覃山海一人制作了。 “我也仿佛有几百年之久没有吃过向大老板你做的桂花糕了。”高金娴的表情非常不爽。 “那不是你不让我做的吗?”向前委屈,“桂花糕是你不让我做的,现在怎么还反过来责怪我不给你做呢?biangbiang面我有不让你做吗?可你却自己不给我做了,这……这性质能一样吗?” 向前说到激动处,舌头差点打结。 “我为什么不让你做桂花糕了?还不是因为你每次做桂花糕,山海就上门,每次做桂花糕,山海就上门……这桂花糕明明是你为了我才去学的,为什么你学会了就专门做给覃山海吃了!” 高金娴说着,扁了嘴。 和她比委屈,她何尝不是一肚子委屈? 向前抓抓脑袋,尴尬说道:“那不是凑巧吗?” “一次是凑巧两次是凑巧,一百次都是凑巧,这凑巧还是凑巧吗?我怀疑是预谋!” “冤枉!”眼前就差一面鼓了,否则向前立马就能擂鼓鸣冤。 “一定是预谋!”高金娴却越发笃定,“一定是你每次做桂花糕前都给覃山海打电话通风报信了,覃山海一个大老爷们儿爱吃甜食,他像话吗?” 高金娴咬牙切齿,为自己吃不上久违的桂花糕。 向前也急不可耐,为自己不知道如何自证清白。 两人正着急着,就听向清发出满足的声音:“爸,妈,我有事先出去一趟,你们继续。” 向前和高金娴抬头,但见向清从饭桌旁站了起来,她面前的那碗biangbiang面已经碗底朝天了。 她是什么时候来吃面的?在国外和洋鬼子打了十年交道,这神出鬼没的功夫不是盖的。 高金娴有些懵。 向前则是看着那个碗壁上还沾着辣子油的空碗恨不能咬碎刚镶上的一颗金牙。 向清一路上都在想自己风风火火的性格是不是因为辣子油吃太多了,食欲被满足后整个人心情都爽利了,昨晚她想到覃小津马上就要举行的婚礼,还在被窝里流出了几滴心酸泪。 说不难过都是假的。 夜深人静时,一个人闲下来时,都有失去挚爱的焦虑的感觉。 五年,就是一段五年的契约而已。 这个点子,还是她从桑教授那里得了启发之后向他提出的建议,他采纳了。 而他对她的建议一向都言听计从。 想及此,向清的心情又好过起来。 站在覃小津酒店套房的房门外,她深吸一口气,又变回那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事业女性,在赚钱这件事上,与男人们一较高低的向大经纪人。 用卡刷开房门,向清走了进去,咦,都还没起床呢。 这让向清不高兴,日头已经爬上老高了,这一堆大大小小还在睡懒觉。 向清盯着左手边那个房门,露出妒忌的目光。 上一次她就是撞见小津和那个姓白的女人一起出现在这扇门内的,可那又怎样? 她最了解小津。 她的小津不近女色,就连她这个公认的大美女在他眼中都没有性别,何况那个离过婚带着两个孩子,已经三十岁了的女人? 虽然心里充满了对白荷的鄙夷,但那扇门在向清眼中还是充满了威慑力,让她不敢靠近。 于是她走向了另外一扇门:先把常苏叫醒吧! 门很顺利被推开了,向清走进了房间,嘴里叫着:“常苏……”然后便顿住了。 床上没有常苏,只有覃小津和白荷,两个人是相拥而卧的。 向清的血蹭蹭蹭就往脑门上涌去,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低吼了一声:“覃小津——” 随着这一声吼,床上的两人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彼此贴在鼻前的面孔,发出了一声比向清还要惨烈的尖叫,随着那刺耳的尖叫声,两个人都滚下了床。 向清看傻了眼。 第二十四章 情敌谈话 “白小姐,请你先出去一趟!” 白荷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就听到向清下了逐客令。 “哦,好的。”白荷却如闻大赦,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走出去的时候不忘带上房门。 向清走到房间里的藤椅上坐下,覃小津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不过很快就已经镇定自若。 向清说道:“小津,我已经看见两次了,你们不会真的……” 向清说不下去,她马上替自己否定了,一定是误会。 “向清,你以前说过不会过问我的私生活。”覃小津说着走进浴室。 向清目送着覃小津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那是因为以前你没有私生活。 ………………………… 覃小津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发现饭桌上已经摆好早餐。 白荷母子三人坐了一边,向清和常苏坐了一边,留了中间主人的位置给他。 覃小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喝了口面前的热牛奶,问向清:“向清,你早上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啊?” 向清想起那碗料足味香的油泼面,咬咬牙昧着良心说道:“嗯,没吃。” 常苏笑了:“我就知道向清姐要过来一起吃早饭,所以早上做早餐的时候,我特意多做了向清姐那一份。” 不对啊,她进门的时候,常苏明明还在睡懒觉,怎么去了一趟覃小津的房间出来,常苏就把早饭给做好了? “常苏,你不但厨艺好,效率也越来越高了,这一桌早餐你居然一眨眼的功夫就做好了,我怀疑你是不是学会变魔术了。” 向清看着常苏,不是开玩笑,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常苏不好意思说道:“效率是真不高,早上这顿早餐花了我两个小时的时间。” 向清一边点头一边皱眉:“所以你是很早就爬起来做早餐,然后又躺下去睡回笼觉的吗?” “是的呢,向清姐,”常苏笑得纯真无邪,“我做好早饭的时候看到小先生和白小姐还在睡觉,就没有吵醒他们。” 常苏说到这里,向清脸色明显黑了黑。 白荷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覃小津也默默吃饭,嗯,他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覃浪花天真无邪的声音响了起来:“常叔叔没有吵醒我妈妈和覃叔叔,却吵醒了我和哥哥。” 覃小津顿时想起常苏那如雷贯耳的鼾声,他同情地看向覃浪和覃浪花,问道:“常苏打呼噜的声音是不是特别响?” “什么打呼噜?”覃浪和覃浪花一脸呆萌,异口同声问道。 覃小津不解:“你们没有听到常苏打呼噜的声音吗?” 覃浪和覃浪花同时摇头:“没有啊。” 覃小津:“……” 所以这两个晚上,常苏那么响的呼噜声是他自己出现了幻听? “小浪花,常苏脸皮厚,不需要小孩子替他遮掩的,你刚刚还说被常苏吵醒了。” 覃小津凑近覃浪花,极尽诱哄,常苏年纪轻轻可以打呼噜,但他年纪轻轻不可以幻听! 常苏闻言摸了下自己的脸:他哪里脸皮厚了? 覃浪花指着覃小津神秘兮兮的模样笑道:“覃叔叔,你这个样子好好笑哦!鬼鬼祟祟的!” 覃小津:“……” “是常叔叔吵醒我和哥哥的啊,不然我们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 “是常叔叔吵醒我和妹妹的,不然我们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覃浪将覃浪花的“太阳晒屁股”改成了成语“日上三竿”,他已经读过小学一年级了,要做文雅的学生,和妹妹不一样。 覃浪说着,和覃浪花一起向常苏投去幽怨的小眼神。 常苏被看得不好意思,他尴尬笑道:“我关门的声音大了点所以吵醒了他们。” 所以真的是他出现了幻听? 覃小津看向低头吃饭的白荷,找个合适的机会向这个女人求证一下吧。 覃小津正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见覃浪花把小鼻子凑到他身上来到处闻了闻:“覃叔叔,你身上有我妈妈的味道。” 向清顿了顿,将整只汤匙紧握在了手里。 白荷从饭桌旁站起身,覃浪和覃浪花也很有眼力见地从椅子上溜下来。 “我们吃饱了,你们慢吃。”白荷给了向清和常苏一个非常标准的假笑,牵着两个孩子回房去了。 “小先生,你的脸好红。”常苏看向覃小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呼起来。 嗯,他没有听见。 他不想听见的话就可以假装听不见。 覃小津放下餐具,坐正了身子,看向向清,若无其事问道:“向清,你这么早过来是不是今天有什么公干?” 向清张了张嘴,但“有”字覃小津没有给她机会说出口。 “婚礼之前,我不想有任何公干。”覃小津说道。 “好。”向清也爽快答应。 反正婚礼马上就到了,等办完婚礼,她就要让他马不停蹄,忙成一条狗,这样他就没有时间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了。 虽然不能有公干了,但向清也没有马上离开,她把白荷叫了出去。 二人走到走廊放置沙发的位置,各自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向清打量着身穿白裙的女人,她的清减带着贫寒的印记,与周遭经典画报、黑胡桃木、黄铜元素光影交错的背景格格不入。 不彰自显的背景低调内敛,似乎将女人身上的苦情也吞没了。 向清竟觉打量得久了,这穿白裙的女人又莫名融进了这背景,莫名与这背景协调了起来。 “向小姐找我什么事啊?”白荷先开了口。 向清回神,带着一抹优越感,说道:“我是好心想给白小姐提个醒,你和小津是契约婚姻,许多事情要按照契约来,契约里没有的条款,我觉得白小姐还是不要越矩得好。” “我知道,我和覃小津是契约婚姻,覃小津是甲方,我是乙方,那么向小姐在这个契约里是哪一方?”白荷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 向清立马沉了脸色: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兰花一样柔弱的女人实际却是带刺的玫瑰。 “白小姐,你们之间也就是五年的契约而已,你别妄想着可以利用这五年攀上我们小津,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和我们小津一点都不般配,他是搞艺术的,是世家子弟,含着金钥匙出身,有名有钱有才华还有颜值……” 白荷无法忍受,一个好好的御姐突然在她面前犯起花痴。 她打断向清,说道:“向小姐是喜欢覃小津吧?” 向清愣住,在白荷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失去了一丝底气。 白荷的笑容又像五月的阳光一样飞扬起来。 “为什么向小姐一定要认为五年之后我非要撕毁契约缠住覃小津不可呢?为什么向小姐一定要认为这五年之内,我非要想方设法,使出浑身解数勾惹覃小津呢?向小姐,我十分理解你,那么紧张我的身份,那是因为在你心中覃小津是个宝贝,在我眼里并不是。” 白荷轻轻摇头,带着一丝丝不屑的语气。 “在我眼中,覃小津就是个幼稚的家伙,他的脑子并不好使,语言天赋也不高,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他非要先做动作……” 覃小津掏出结婚证甩在茶几的一幕又浮现到了白荷的眼前…… “向小姐居然会觉得覃小津有名,名气嘛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作为一名资深的筝童家长,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古筝界还有一个叫覃小津的古筝演奏家,连我都没有听过,全国人民就更不知道他是哪根葱了!” “向小姐还觉得覃小津颜值高,在我看来就是一根瘦竹,动不动就胸闷气短,吃个夜宵还要担心会不会闹肚子,那个体质啊……” 白荷眼前闪过覃小津抚着胸口被气到了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一脸生动的嫌弃,然而这种嫌弃在她不经意抬头的时候僵住了。 在她视线前方,覃小津正黑着脸瞪着她。 第二十五章 发糖 向清也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迫人的压力,扭头一看,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津……” 覃小津一脸黑沉,说出来的话却是淡淡的:“向清,你和白小姐谈好了吗?” “谈好了。”向清带点不甘愿说道。 如果不是覃小津出现得太及时,她还有一箩筐警告的话要送给姓白的女人,她怎么可以那么埋汰她的小津? “现在我要和白小姐谈一谈。” 覃小津说着走过去一把拉起白荷去了顶楼的阳台。 顶楼阳台种了一片月季。 月季是四季开花的植物,虽然已是晚秋,却也深红浅粉淡白,开了生机勃勃一片。 覃小津拉着白荷一直走到那片月季旁才放开手。 天高云淡,旭日东升,乌发白肤、一袭白裙的女人在月季花的背景中莫名显得有些好看。 覃小津刚升起一丝小小的激荡,耳边厢便回荡着这女人让人很不美妙的话语:“在我眼中,覃小津就是个幼稚的家伙,他的脑子并不好使,语言天赋也不高,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他非要先做动作……” 覃小津咬了唇,往前跨了一步。 白荷只觉有一丝怒火从对方的眼睛里飘出来,她本能往后退去,可是她的脚刚往后一步就被拦腰托住了。 眼睛喷火的年轻男人目光变得阴郁,手上微微一用力,白荷便倾倒在他身上。 如此亲密接触,如此近的距离,白荷有些窘迫,然而眼前人的手上力度颇大,令她无法摆脱这样的钳制,只能拼命向后仰着上身。 这个男人搞什么?她是个成熟女性,以为她定力很好吗?秀色当前,她已经饿很久了! 白荷内心电光石火一片纷乱,各种扑倒生啃覃小津的画面闪过之后,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 男女之间唯有友谊才能地久天长,一旦陷入爱情,要么修成正果,要么反目成仇。 无论是眷侣,还是冤家,都不是她和覃小津的正确打开方式,他们就是一段契约里的甲方和乙方而已。 “覃先生,这其实是……” 白荷还没说完,覃小津就低下头来…… 一吻封缄,“误会”两个字被覃小津吃了下去。 原来,书上说每当这时天地万物就会化为虚无,是真的! 覃小津放开白荷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她似乎被吻缺氧了。 “我的脑子并不好使,语言天赋也不高,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我非要先做动作……”覃小津的声音咸咸响起,好看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给人欠揍的感觉。 这男人报复心真强! 白荷咬住被吻红了的唇,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我就是一些敷衍搪塞的话,突然被向小姐叫去谈话,她怀疑我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思,我只能编一些话让向小姐以后不要为难我啊,向小姐眼中,覃先生天上有地上无,我那些话,她不会当真的。” “我当真了。”覃小津语气淡淡,却流露浓浓的不满。 他掏出手机拨出了号码:“常苏,把我的古筝送到顶层阳台!” 白荷不解:这又是什么操作? 常苏很快送了古筝上来,这是“敦煌”旗下获过金奖的比赛筝,常苏将它从琴盒里抱出来时就亮瞎白荷的眼。 “常苏,琴给我!”覃小津从常苏怀里接过古筝,在常苏之前支好的琴架上摆放好。 常苏有些困惑:小先生今天怎么亲力亲为了? 覃小津已经向白荷投过目光来,说道:“白小姐,弹古筝可是体力活,我体质并不差!” 从小到大每天长达六到八小时的练琴时间,已经让他练就了很强的臂力和指力。 白荷脑海里闪过许多自己嫌弃覃小津体质的画面,各种摇头撇嘴不屑的目光,她自己也感觉到一丝尴尬。 “覃先生,这琴很贵吧?”白荷走过去,看着那台古筝,问道。 每当尴尬的时候,白荷就假装失忆,岔开话题。 “这是‘敦煌’的演奏筝,荣获过制做比赛一等奖,可以买二十台覃浪那样的古筝。”覃小津说着已经在常苏送过来的实木圆椅上坐下。 白荷惊呼了一声:“二十台,那不就是要五六万?” 她给覃浪买的那台古筝才三千块钱不到而已,已经弹了两三年了。 “小先生在日本拍下的一台古筝还要一百多万呢,”常苏一边关上琴盒,一边笑着向白荷说道,“这个琴盒都能买两台覃浪的古筝。” 常苏纯真无害的笑容没有一丝炫耀的意思,白荷的内心却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对有钱人的世界产生了一丝丝的羡慕嫉妒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在阳台上的玻璃茶几旁坐下,微笑着说道:“这么贵的古筝弹出来的曲子到底有多好听呢?覃先生让我见识见识吧!” 覃小津已经戴好了一边手的义甲,信手弹了一曲《渔舟唱晚》。 随着覃小津指尖歌唱性的旋律,一幅晚霞斑斓、渔歌四起、渔船满载丰收的夕阳图徐徐展现在白荷眼前。 那江山多么壮丽,那人民多么勤劳…… 白荷一时入了神,心底里涌出许多赞叹与热爱的情愫来。 曲罢,覃小津说道:“作为一名资深的筝童家长,应该听过这首《渔舟唱晚》吧?” “资深的筝童家长”,这称谓听着耳熟。 白荷讪讪:“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化。”满满的奚落的语气。 白荷嘴角一抽:“王勃的《滕王阁序》那么有名,你不会读书的时候没背过这篇古文吧?也对,你们搞艺术的,通常学习成绩都不好。” 轮到覃小津抽了抽嘴角:这女人报复心真强!给她踢去的球她一定要踢回来才甘心。 一人给对方踢了一脚球,算是扯平。 “这首《渔舟唱晚》是河南筝曲的代表作,流传最广、影响最大,是全世界所有电视栏目中播放时间最长的背景音乐,但不是随便什么古筝都能弹出我刚才弹出的音色哦?” 一直站在一旁像空气一样的常苏皱了皱眉:咦,小先生怎么在白小姐跟前说话,有吹牛的嫌疑呢?正确的说法不应该是“不是随便什么古筝都能弹出这台古筝弹出的音色哦”? 白荷也感觉到了覃小津的一丝自负,虽然她承认刚才覃小津的《渔舟唱晚》的确弹得非常非常好听,然而她还是想要打击一下他。 “覃先生刚才的《渔舟唱晚》弹得这么好听,那是因为覃先生有一台好琴的缘故,如果覃先生用我家覃浪的古筝再弹一遍,未必有这效果。” 覃小津点点头,表示赞同,这让白荷非常意外:他居然不抬杠。 “虽然一个孩子在学筝之初,不需要配昂贵又顶级的演奏筝,但也不可以用很便宜的古筝,通常便宜没好货,覃浪那台古筝我看过了,超级烂!” 白荷:“……”这位先生真是直白得让人无言以对。 “一个孩子在学筝之初就用特别差的古筝进行练习,会严重影响他的听觉,影响他的乐感,影响他对音乐的审美感知能力……” 覃小津专业的说法让白荷皱起了眉头:嗯?怎么和覃浪的古筝老师说得是相反的?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如果一个孩子在开始学筝的时候就选用好琴,会把他的听觉惯坏,他会以为自己就是弹得这么好听的,从而骄傲自满。”白荷不服气说道。 覃小津蹙眉:“这是谁教你的?无稽之谈,那人真是误人子弟!” ……………………………………… “金耳朵”古筝琴行门口,一对姐妹花意兴阑珊。 “金静,别看了,你那个宝贝学生再也不会来了!”姐姐金胜英说话的样子带着点憨厚。 妹妹金静比姐姐高些,圆圆的脸上有一双伶俐的眼睛。 听了姐姐的话,金静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第二十五章 发糖 向清也感觉到身后有一股迫人的压力,扭头一看,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小津……” 覃小津一脸黑沉,说出来的话却是淡淡的:“向清,你和白小姐谈好了吗?” “谈好了。”向清带点不甘愿说道。 如果不是覃小津出现得太及时,她还有一箩筐警告的话要送给姓白的女人,她怎么可以那么埋汰她的小津? “现在我要和白小姐谈一谈。” 覃小津说着走过去一把拉起白荷去了顶楼的阳台。 顶楼阳台种了一片月季。 月季是四季开花的植物,虽然已是晚秋,却也深红浅粉淡白,开了生机勃勃一片。 覃小津拉着白荷一直走到那片月季旁才放开手。 天高云淡,旭日东升,乌发白肤、一袭白裙的女人在月季花的背景中莫名显得有些好看。 覃小津刚升起一丝小小的激荡,耳边厢便回荡着这女人让人很不美妙的话语:“在我眼中,覃小津就是个幼稚的家伙,他的脑子并不好使,语言天赋也不高,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他非要先做动作……” 覃小津咬了唇,往前跨了一步。 白荷只觉有一丝怒火从对方的眼睛里飘出来,她本能往后退去,可是她的脚刚往后一步就被拦腰托住了。 眼睛喷火的年轻男人目光变得阴郁,手上微微一用力,白荷便倾倒在他身上。 如此亲密接触,如此近的距离,白荷有些窘迫,然而眼前人的手上力度颇大,令她无法摆脱这样的钳制,只能拼命向后仰着上身。 这个男人搞什么?她是个成熟女性,以为她定力很好吗?秀色当前,她已经饿很久了! 白荷内心电光石火一片纷乱,各种扑倒生啃覃小津的画面闪过之后,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 男女之间唯有友谊才能地久天长,一旦陷入爱情,要么修成正果,要么反目成仇。 无论是眷侣,还是冤家,都不是她和覃小津的正确打开方式,他们就是一段契约里的甲方和乙方而已。 “覃先生,这其实是……” 白荷还没说完,覃小津就低下头来…… 一吻封缄,“误会”两个字被覃小津吃了下去。 原来,书上说每当这时天地万物就会化为虚无,是真的! 覃小津放开白荷的时候,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唯一闪过的念头就是:她似乎被吻缺氧了。 “我的脑子并不好使,语言天赋也不高,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我非要先做动作……”覃小津的声音咸咸响起,好看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给人欠揍的感觉。 这男人报复心真强! 白荷咬住被吻红了的唇,在心里赞叹了一句。 “我就是一些敷衍搪塞的话,突然被向小姐叫去谈话,她怀疑我是不是对你动了心思,我只能编一些话让向小姐以后不要为难我啊,向小姐眼中,覃先生天上有地上无,我那些话,她不会当真的。” “我当真了。”覃小津语气淡淡,却流露浓浓的不满。 他掏出手机拨出了号码:“常苏,把我的古筝送到顶层阳台!” 白荷不解:这又是什么操作? 常苏很快送了古筝上来,这是“敦煌”旗下获过金奖的比赛筝,常苏将它从琴盒里抱出来时就亮瞎白荷的眼。 “常苏,琴给我!”覃小津从常苏怀里接过古筝,在常苏之前支好的琴架上摆放好。 常苏有些困惑:小先生今天怎么亲力亲为了? 覃小津已经向白荷投过目光来,说道:“白小姐,弹古筝可是体力活,我体质并不差!” 从小到大每天长达六到八小时的练琴时间,已经让他练就了很强的臂力和指力。 白荷脑海里闪过许多自己嫌弃覃小津体质的画面,各种摇头撇嘴不屑的目光,她自己也感觉到一丝尴尬。 “覃先生,这琴很贵吧?”白荷走过去,看着那台古筝,问道。 每当尴尬的时候,白荷就假装失忆,岔开话题。 “这是‘敦煌’的演奏筝,荣获过制做比赛一等奖,可以买二十台覃浪那样的古筝。”覃小津说着已经在常苏送过来的实木圆椅上坐下。 白荷惊呼了一声:“二十台,那不就是要五六万?” 她给覃浪买的那台古筝才三千块钱不到而已,已经弹了两三年了。 “小先生在日本拍下的一台古筝还要一百多万呢,”常苏一边关上琴盒,一边笑着向白荷说道,“这个琴盒都能买两台覃浪的古筝。” 常苏纯真无害的笑容没有一丝炫耀的意思,白荷的内心却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对有钱人的世界产生了一丝丝的羡慕嫉妒恨,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在阳台上的玻璃茶几旁坐下,微笑着说道:“这么贵的古筝弹出来的曲子到底有多好听呢?覃先生让我见识见识吧!” 覃小津已经戴好了一边手的义甲,信手弹了一曲《渔舟唱晚》。 随着覃小津指尖歌唱性的旋律,一幅晚霞斑斓、渔歌四起、渔船满载丰收的夕阳图徐徐展现在白荷眼前。 那江山多么壮丽,那人民多么勤劳…… 白荷一时入了神,心底里涌出许多赞叹与热爱的情愫来。 曲罢,覃小津说道:“作为一名资深的筝童家长,应该听过这首《渔舟唱晚》吧?” “资深的筝童家长”,这称谓听着耳熟。 白荷讪讪:“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 “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化。”满满的奚落的语气。 白荷嘴角一抽:“王勃的《滕王阁序》那么有名,你不会读书的时候没背过这篇古文吧?也对,你们搞艺术的,通常学习成绩都不好。” 轮到覃小津抽了抽嘴角:这女人报复心真强!给她踢去的球她一定要踢回来才甘心。 一人给对方踢了一脚球,算是扯平。 “这首《渔舟唱晚》是河南筝曲的代表作,流传最广、影响最大,是全世界所有电视栏目中播放时间最长的背景音乐,但不是随便什么古筝都能弹出我刚才弹出的音色哦?” 一直站在一旁像空气一样的常苏皱了皱眉:咦,小先生怎么在白小姐跟前说话,有吹牛的嫌疑呢?正确的说法不应该是“不是随便什么古筝都能弹出这台古筝弹出的音色哦”? 白荷也感觉到了覃小津的一丝自负,虽然她承认刚才覃小津的《渔舟唱晚》的确弹得非常非常好听,然而她还是想要打击一下他。 “覃先生刚才的《渔舟唱晚》弹得这么好听,那是因为覃先生有一台好琴的缘故,如果覃先生用我家覃浪的古筝再弹一遍,未必有这效果。” 覃小津点点头,表示赞同,这让白荷非常意外:他居然不抬杠。 “虽然一个孩子在学筝之初,不需要配昂贵又顶级的演奏筝,但也不可以用很便宜的古筝,通常便宜没好货,覃浪那台古筝我看过了,超级烂!” 白荷:“……”这位先生真是直白得让人无言以对。 “一个孩子在学筝之初就用特别差的古筝进行练习,会严重影响他的听觉,影响他的乐感,影响他对音乐的审美感知能力……” 覃小津专业的说法让白荷皱起了眉头:嗯?怎么和覃浪的古筝老师说得是相反的? “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如果一个孩子在开始学筝的时候就选用好琴,会把他的听觉惯坏,他会以为自己就是弹得这么好听的,从而骄傲自满。”白荷不服气说道。 覃小津蹙眉:“这是谁教你的?无稽之谈,那人真是误人子弟!” ……………………………………… “金耳朵”古筝琴行门口,某业余古筝老师耳朵痒了一下,她一边掏着耳朵,一边向马路对面张望。 “金胜英,我的耳朵这么痒,是不是我那男学生想我了?” 金静,一个圆脸的,有着一双伶俐的眼睛的,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年轻女子喃喃念叨。 她的姐姐金胜英却给她浇冷水:“金静,别看了,你那个宝贝学生再也不会来了!” 姐姐金胜英说话的样子带着点憨厚。 听了姐姐的话,金静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第二十四章 情敌谈话 “白小姐,请你先出去一趟!” 白荷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就听到向清下了逐客令。 “哦,好的。”白荷却如闻大赦,低着头快步走出房间,走出去的时候不忘带上房门。 向清走到房间里的藤椅上坐下,覃小津也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一时之间有些无措,不过很快就已经镇定自若。 向清说道:“小津,我已经看见两次了,你们不会真的……” 向清说不下去,她马上替自己否定了,一定是误会。 “向清,你以前说过不会过问我的私生活。”覃小津说着走进浴室。 向清目送着覃小津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那是因为以前你没有私生活。 ………………………… 覃小津洗漱完毕走出房间,发现饭桌上已经摆好早餐。 白荷母子三人坐了一边,向清和常苏坐了一边,留了中间主人的位置给他。 覃小津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喝了口面前的热牛奶,问向清:“向清,你早上没吃早饭就过来了啊?” 向清想起那碗料足味香的biang biang面,咬咬牙昧着良心说道:“嗯,没吃。” 常苏笑了:“我就知道向清姐要过来一起吃早饭,所以早上做早餐的时候,我特意多做了向清姐那一份。” 不对啊,她进门的时候,常苏明明还在睡懒觉,怎么去了一趟覃小津的房间出来,常苏就把早饭给做好了? “常苏,你不但厨艺好,效率也越来越高了,这一桌早餐你居然一眨眼的功夫就做好了,我怀疑你是不是学会变魔术了。” 向清看着常苏,不是开玩笑,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常苏不好意思说道:“效率是真不高,早上这顿早餐花了我两个小时的时间。” 向清一边点头一边皱眉:“所以你是很早就爬起来做早餐,然后又躺下去睡回笼觉的吗?” “是的呢,向清姐,”常苏笑得纯真无邪,“我做好早饭的时候看到小先生和白小姐还在睡觉,就没有吵醒他们。” 常苏说到这里,向清脸色明显黑了黑。 白荷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当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覃小津也默默吃饭,嗯,他也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覃浪花天真无邪的声音响了起来:“常叔叔没有吵醒我妈妈和覃叔叔,却吵醒了我和哥哥。” 覃小津顿时想起常苏那如雷贯耳的鼾声,他同情地看向覃浪和覃浪花,问道:“常苏打呼噜的声音是不是特别响?” “什么打呼噜?”覃浪和覃浪花一脸懵逼,异口同声问道。 覃小津不解:“你们没有听到常苏打呼噜的声音吗?” 覃浪和覃浪花同时摇头:“没有啊。” 覃小津:“……” 所以这两个晚上,常苏那么响的呼噜声是他自己出现了幻听? “小浪花,常苏脸皮厚,不需要小孩子替他遮掩的,你刚刚还说被常苏吵醒了。” 覃小津凑近覃浪花,极尽诱哄,常苏年纪轻轻可以打呼噜,但他年纪轻轻不可以幻听! 常苏闻言摸了下自己的脸:他哪里脸皮厚了? 覃浪花指着覃小津神秘兮兮的模样笑道:“覃叔叔,你这个样子好好笑哦!鬼鬼祟祟的!” 覃小津:“……” “是常叔叔吵醒我和哥哥的啊,不然我们可以睡到太阳晒屁股。” “是常叔叔吵醒我和妹妹的,不然我们可以睡到日上三竿。” 覃浪将覃浪花的“太阳晒屁股”改成了成语“日上三竿”,他已经读过小学一年级了,要做文雅的学生,和幼稚园都没有毕业的妹妹不一样。 覃浪说着,和覃浪花一起向常苏投去幽怨的小眼神。 常苏被看得不好意思,他尴尬笑道:“我关门的声音大了点所以吵醒了他们。” 所以真的是他出现了幻听? 覃小津看向低头吃饭的白荷,找个合适的机会向这个女人求证一下吧。 覃小津正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就见覃浪花把小鼻子凑到他身上来到处闻了闻:“覃叔叔,你身上有我妈妈的味道。” 向清顿了顿,将整只汤匙紧握在了手里。 白荷从饭桌旁站起身,覃浪和覃浪花也很有眼力见地从椅子上溜下来。 “我们吃饱了,你们慢吃。”白荷给了向清和常苏一个非常标准的假笑,牵着两个孩子回房去了。 “小先生,你的脸好红。”常苏看向覃小津,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呼起来。 嗯,他没有听见。 他不想听见的话就可以假装听不见。 覃小津放下餐具,坐正了身子,看向向清,若无其事问道:“向清,你这么早过来是不是今天有什么公干?” 向清张了张嘴,但“有”字覃小津没有给她机会说出口。 “婚礼之前,我不想有任何公干。”覃小津说道。 “好。”向清也爽快答应。 反正婚礼马上就到了,等办完婚礼,她就要让他马不停蹄,忙成一条狗,这样他就没有时间和那个女人纠缠不清了。 虽然不能有公干了,但向清也没有马上离开,她把白荷叫了出去。 二人走到走廊放置沙发的位置,各自在一张沙发上坐下。 向清打量着身穿白裙的女人,她的清减带着贫寒的印记,与周遭经典画报、黑胡桃木、黄铜元素光影交错的背景格格不入。 不彰自显的背景低调内敛,似乎将女人身上的苦情也吞没了。 向清竟觉打量得久了,这穿白裙的女人又莫名融进了这背景,莫名与这背景协调了起来。 “向小姐找我什么事啊?”白荷先开了口。 向清回神,带着一抹优越感,说道:“我是好心想给白小姐提个醒,你和小津是契约婚姻,许多事情要按照契约来,契约里没有的条款,我觉得白小姐还是不要越矩得好。” “我知道,我和覃小津是契约婚姻,覃小津是甲方,我是乙方,那么向小姐在这个契约里是哪一方?”白荷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 向清立马沉了脸色: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兰花一样柔弱的女人实际却是带刺的玫瑰。 “白小姐,你们之间也就是五年的契约而已,你别妄想着可以利用这五年攀上我们小津,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和我们小津一点都不般配,他是搞艺术的,是世家子弟,含着金钥匙出身,有名有钱有才华还有颜值……” 白荷无法忍受,一个好好的御姐突然在她面前犯起花痴。 她打断向清,说道:“向小姐是喜欢覃小津吧?” 向清愣住,在白荷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失去了一丝底气。 白荷的笑容又像五月的阳光一样飞扬起来。 “为什么向小姐一定要认为五年之后我非要撕毁契约缠住覃小津不可呢?为什么向小姐一定要认为这五年之内,我非要想方设法,使出浑身解数勾惹覃小津呢?向小姐,我十分理解你那么紧张我的身份,那是因为在你心中覃小津是个宝贝,然而,在我眼里并不是的。” 白荷轻轻摇头,带着一丝丝不屑的语气。 “在我眼中,覃小津就是个幼稚的家伙,他的脑子并不好使,语言天赋也不高,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他非要先做动作……” 覃小津掏出结婚证甩在茶几的一幕又浮现到了白荷的眼前…… “向小姐居然会觉得覃小津有名,名气嘛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作为一名资深的筝童家长,我从来都没有听过古筝界还有一个叫覃小津的古筝演奏家,连我都没有听过,全国人民就更不知道他是哪根葱了!” “向小姐还觉得覃小津颜值高,在我看来就是一根瘦竹,动不动就胸闷气短,吃个夜宵还要担心会不会闹肚子,那个体质啊……” 白荷眼前闪过覃小津抚着胸口被气到了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露出一脸嫌弃。 然而这种嫌弃在她不经意抬头的时候僵住了。 在她视线前方,覃小津正黑着脸瞪着她。 第二十八章 婚礼(二) 白荷感受着来自覃小津手上的力道,看着他眼里露出的一丝警告,忍不住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他在想什么?她都多大的人了,难道还会矫情?这几天她不过是跟他演了一出“欲迎还拒”。 白荷俨然能听见自己内心那个魔幻的笑声,然而面上却只是浅浅淡淡一个微风拂面的笑容。 这个笑容不由让覃小津看得有些怔了:今夜的白荷似乎比往日美得有些过分了—— 韩式唯美新娘妆与白荷的气质完美契合,自然的唇色,庄重典雅的淡妆,弯月淡眉,轻扫腮红,简单的盘发上一条一条雪白长纱搭配一顶珍珠皇冠,竟将白荷烘托得无比优雅脱俗。 他看着眼前的这份美不知不觉就陷落其中…… 当那道修长的黑与那道优雅的白被一个吻搭成一道美妙的弧线,舞台上光影炫目,仿佛有无数道彩虹烘托着那黑与白的人间底色。 掌声、笑声、欢呼声……人们纷纷掏出手机记录那唯美的画面,摄影师、媒体记者的镁光灯更是闪个不停。 站在舞台一侧的覃浪花不由看得呆了,脸上是傻傻的笑容。 覃浪伸出手遮在了妹妹的眼睛上:这种画面小孩子不宜观看,他的眼睛却看得目不转睛。 覃浪的手很快被覃浪花扒拉开,她继续神往看向亲吻的两人,嘴巴比原来咧得更开了…… 台下,在一张张欢呼的笑脸中,覃湖一边鼓掌,一边和旁边的桑教授交换了一个含笑的眼神,继而转过头,视线越过覃山海,与坐在另一边同样鼓掌的弓翊交换了一个热情含笑的眼神。 覃山海:“……” 姐姐为什么不也看他一眼?其实此刻他也有点开心呢!但是他的笑绝对不会是发自内心的,而只是被周围欢笑的人群给传染了。嗯,有科学表明,笑是可以传染的! 在所有的笑脸中,有一张想哭的脸就显得特别突出了。 和旁边笑得欢畅的向前高金娴夫妇比起来,向清严肃的面孔就充满了浓郁的忧伤。 但在父母投过来的关心的目光里,向清立马挤出笑脸,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只不过这掌鼓得有些意兴阑珊而已。 ……………………………… 演奏盛会无缝对接婚礼。 白荷换好晚宴礼服回到婚礼现场时,覃小津正和覃山海、覃湖一起在台上演奏云筝代表曲目。 这首曲子是覃川老先生生前创作,其间蕴含了云筝极具特色的演奏技法和旋律特点。 覃湖坐在舞台中央,一边是弟弟覃山海,一边是亲手抚养的侄子覃小津,三人合奏,珠联璧合,给现场观众带来了十分震撼的视听盛宴。 白荷找到坐在观众席前排的覃浪和覃浪花,刚一坐下,覃浪花就从位置上溜下来,想要坐到她怀里。 覃浪提醒道:“浪花,你坐在妈妈怀里,会把妈妈的礼服弄皱。” 覃浪花爽快笑道:“那好吧,我还是坐哥哥怀里吧。” 覃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当覃浪花爬上覃浪膝头时,覃浪明显露出负荷不了的表情:妹妹似乎又重了! 白荷正微笑看着两个孩子,就听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弟妹也是古筝演奏家?” 白荷回头,见是一个比覃小津略长的年轻男人,虽然不是覃小津那种俊秀玉面,却也温厚含蓄,让人看一眼便很舒服的气质。 “你是……”白荷问道。 “我叫弓翊,是小津的好朋友。” “哦,没听小津提过。”白荷如实说道。 弓翊怔了怔,继而笑道:“我也是初次见到弟妹。” 覃小津一直将这位新娘子藏到婚礼上才让他见到庐山真面目,总让弓翊有些不好的猜测:不是这位新娘子太拿不出手,就是怕他不小心惦记,如今看来是后一种了。 也对,小津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拿不出手呢? “弓先生叫我白荷就可以了。”白荷礼貌说道。 在别人眼中,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在她,却是契约婚姻里必走的流程罢了。她是知情人,自然知道自己当不起这声“弟妹”。 “小津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我还是叫你弟妹好了,”弓翊也是谦谦君子,彬彬有礼,“弟妹也是古筝演奏家吗?” 弓翊想着小津毕竟在海外发展了十年,海外不乏从国内走出去的民乐演奏家,只不过不在国内筝坛享有盛名罢了。与小津走入婚姻的女人,必定也是一个弹古筝的,琴瑟和鸣,夫唱妇随,方能成就一段“筝坛伉俪”的佳话。 然而,白荷却笑着说道:“我不是古筝演奏家,我压根儿就不会弹古筝。” 她这辈子在认识覃小津之前,对古筝的认知仅限于儿子覃浪那台廉价的杂牌古筝。 弓翊颇为意外:“不知道弟妹从事什么职业?” “我是个坐家,毕业于家里蹲大学。”白荷斯文有礼的笑容一下子就迷惑了弓翊。 “哦,弟妹是个作家,”弓翊差点要拱手说出“失敬”两个字,“家里蹲大学是位于哪个国家?” “中国。弓先生,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白荷说完就赶紧站起身来,她觉得弓翊疑惑的神情充满无辜,让她心里生出一丝罪恶感。 弓翊看着白荷和两个小孩子交代了些什么就离开了,红裙的背影像一株移动的美人蕉。 “两个小朋友认识新娘子?”弓翊对这个神秘的新娘子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向两个花童打听起来。 “当然认识,她是我妈妈。”覃浪花笑着说道,圆圆的大眼睛透着水汪汪的目光。 “你妈妈?”弓翊吃惊了。 “也是我妈妈。”覃浪补充道。 弓翊凌乱了。 “你们几岁了?”弓翊又问道。 “我九岁了。” “我五岁,比哥哥小四岁,四用英语说就是‘four’,叔叔你知道吗?” 不放过任何机会显摆自己的知识储备,是覃浪花的一大癖好。看,简短一句话,她已经展现了自己的数学以及英语技能。 弓翊此刻在内心飞快计算着: 覃小津出国的时候是十九岁,出国十年就有了两个孩子,一个九岁,一个五岁,也就是他出国第二年就遇到了这位新娘子。不对,应该是出国第一年就遇到了新娘子,以最快的速度在第二年生下孩子,这样才能在十年后回国的婚礼上有一个九岁的孩子。 十九、九、五、十、二、一……用英语来说就是nineteen、nine、five、ten、tow、one…… 在古筝上就是十九弦、九弦、五弦、十弦、二弦、一弦…… 和那个小女孩比起来,他除了英语和数学,还多了一样技能,就是古筝。 “叔叔,你怎么了?”覃浪花伸出手在弓翊眼前晃了晃,关切问道。 弓翊回神:“……”我魔怔了! 第二十九章 婚礼(三) 走到室外,白荷不禁有些后悔,刚刚在台上有覃小津的演奏哩,且是和他的姑姑、父亲同台。 不是关系紧张么?盛会当前,就父子和解了? 白荷还后悔的就是:室外好冷,毕竟已经秋末冬初,而她身上只有晚宴礼服没有外套。 “白小姐,你怎么站在这儿?”耳边响起常苏的声音,白荷不禁一喜。 在那人头攒动光影灿烂的演奏现场,高雅也好,盛大也好,都与她没关系,越是这种场合,她就越容易产生自卑和孤独的情绪。 而常苏是在这里,她除了覃小津之外,最熟悉的一个外人,此刻见到当然分外亲切。 “常苏,起先在婚礼现场没有看到你。”白荷笑容灿烂说道。 “演奏会后就是你和小先生的婚礼晚宴,我在宴会厅那边帮忙。” 常苏是覃小津的生活助理,覃小津的人生大事,他自然要发挥最大用处。 “白小姐,你是不是冷?我去给你那件外套。” 见白荷环抱住自己搓自己的手臂,常苏贴心说道。 “好的,谢谢常苏。” 穿了一整天高跟鞋,穿得她的脚发疼,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再多走一步路了。 常苏快速进了门内,穿过人流,往另外一扇门走去,那扇门连接着新人的换衣间。 常苏进到室内,眼睛就没有离开过舞台,脸上露出神往的笑容:今天的小先生也太帅了吧! 他最喜欢看小先生在台上弹琴,然而小先生演出时,按他的身份却常常只能呆在后台化妆间里等他。 常苏经过舞台底下的时候,台上的演出刚好结束,覃湖领着覃山海和覃小津起身谢幕。 身后响起热烈的掌声,常苏又忍不住去看观众席,有一道光在他扭过头来的瞬间恰巧打在了他的脸上。 是一道不经意的镁光灯。 镁光灯的主人——一个媒体记者从他手中的照相机后抬起脑袋,不由眼睛一亮:萧占! 常苏走出了对面的那扇门,径自往换衣间去,浑然未觉身后正有一双追逐的脚步。 常苏进了换衣间,顺利找到白荷放在沙发上的红色大衣,重新走了出来,再次经过演奏会现场,抵达白荷站着的那扇门外。 这个过程于常苏不过是一两分钟的时间,对于那位媒体记者,却已经收获相机里无数底片。 那位记者按着常苏的轨迹完美地重复走了一遍后,抵达了那扇门。 一门之隔,他手中的相机再次兴奋地举了起来:萧占正为新娘子披上红色大衣! 以萧占在目前国内娱乐圈当红炸子鸡的身份,他怎么会为一个今晚刚刚新婚的女人作出这样贴心的举动,他与这个新娘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记者俨然忘了今晚他受邀到覃府婚礼现场的目的了,完全被突然出现的萧占吸引了注意力! 回头大不了把今晚的劳务费退给那个姓向的经纪人呗。 然而,萧占给新娘子披完大衣后就离开了。记者追了一段路之后萧占再也不知所踪,记者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覃家别墅。 他要立即发稿,他要让今夜的微博爆炸,他要一夜成名!他要成为头号金字狗仔,不,娱记!把卓伟从业内第一把交椅上拉下来! 披上大衣的白荷感受到暖意,便不急着回演奏会现场去,而是溜达了起来:覃家花园又大又漂亮,她上次来只是荡了秋千,还没有细细逛过。 然而,还没往花园走去,就听见门内有人出来,白荷急忙找了根柱子避起来:她不想再遇到弓翊那样搭讪的,毕竟大家对新娘子都很感兴趣,而她不喜欢撒谎,但也总不能每遇到一个人盘问,就如实回答自己的底细:离异,带着两个孩子,背负巨额债务,新婚了还在和前夫打官司,准备把前夫送进牢里去。 这些事迹,白荷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光彩,然而世俗人的眼中,她的这些事迹对覃小津都是伤害。 一个古筝世家含着金钥匙的小王子,娶的是灰姑娘也就罢了,娶了一个灰嫂子算怎么回事?童话都不敢这么写。 她不想覃小津被伤害。 刚为心里冒出的这个想法震惊,白荷就看见了覃小津的身影。 从门内走出来的是三个人:覃湖、覃山海、覃小津。 “大姐,同台演出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覃山海带着不满的语气。 白荷心里嘀咕:难道刚才三个人的演出并未事先彩排?可是演出很成功啊!或许自己只是外行人吧。 内行人覃湖马上也认同道:“我觉得今晚我们三个人的演出很成功啊,况且我事先告诉过你同台演出的事。” “那你只是告诉我你和我同台演出的事。”覃山海向着覃小津投去一抹非常嫌弃的眼神,然而覃小津并不看他。 “我的确和你同台演出了啊。”覃湖教授身上还穿着端庄的演出礼服,一脸无辜的表情莫名有些喜感。 大姐不但是业内公认的古筝界金字塔尖的人物之一,装糊涂也是最高段位。 覃山海只好赌气亲自把话说白:“大姐要是事先告诉我是三个人合奏,我们事先就可以排练得更默契一些,许多细节可以再抠一抠。” 在专业上,他可是有追求的人。覃山海露出傲娇的小表情。 覃湖笑道:“我和小津事先排练过多次,你也和我排练过多次,有我做参照物,事实证明我们三个人晚上的演出效果还是不错的。再说,我要是事先和你们通口气,你们两个人会爽快答应吗?” “不会。”一直沉默的覃小津突然开口,让柱子后的白荷忍不住“噗嗤”一声。 虽然白荷笑得很轻,还是被三个人听见了。 见三个人都向柱子这边投过目光来,白荷只好走出来。 “白荷,你怎么在这里?这外面多凉啊!”覃小津快速走过来,伸手揽住了白荷的腰,“快和姑姑他们道个再见,我们回室内去吧。” “姑姑,”白荷看向板着脸的覃山海,那声“爸”委实喊不出口,然而某人放在她腰间的手用力握了握,她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爸,我们进去了。” 覃湖笑着点点头:“进去吧,这外面凉。” 覃小津就这样搂着白荷的腰从覃湖和覃山海跟前亲密走过,走进门内去。 一进门内,白荷就推开覃小津,说道:“太用力了。” “我的戏好像是太用力了。”为了气到覃山海,他刚才还特意为白荷理了理衣服,笑得脸都僵了。 “我是说你的手太用力了!”白荷翻了个白眼,“下次别捏我腰,我怕痒!” 覃小津灵光一闪:咦,除了假装要亲她,似乎还找到了一个可以作弄这女人的方法了。 白荷当然不知道覃小津此刻内心的小九九,她只是被舞台上的筝乐吸引,问覃小津说道:“他们在弹什么?好好听啊!” 她一个外行人都觉得好听,这位作曲家不简单。 “哦,是《秦土情》。”覃小津说道,目光看着舞台上正在演奏的那位古筝演奏家。 第三十章 婚礼(四) 台上的古筝演奏家一身玫红色的丝绸唐装,沉稳内敛大气,弹筝时刚柔并兼,琴声高逸。 白荷忍不住说道:“这位演奏家,与大先生气韵颇为相像呢。” “他是秦筝传人周先生。” “什么是秦筝?”白荷勤学好问。 “就是陕西筝派,陕西古称三秦大地,流传于陕西一带的筝乐就称秦筝。” 覃小津耐心科普道:“传统的筝乐被分成南北两派,后来在第一次全国古筝教材座谈会上,有了茫茫九派流中国的说法,陕西筝、河南筝、山东筝、潮州筝、客家筝、浙江筝、福建筝、蒙古筝、朝鲜筝……” 覃小津如数家珍着,白荷笑靥如花说道:“外加你们覃家的云筝,刚好是十派,凑成了十全十美。” 覃小津被那笑容映得有些心虚,忙将目光又调转向舞台上。 舞台上的演奏家一曲《秦土情》如泣似诉,曲中身处他乡思恋故土亲人之情不仅展现在筝乐中传递给观众,也在演奏家的神情与表演里表达得淋漓尽致。 “周先生创作的这首《秦土情》运用了陕西地方音乐的特点,不仅是陕西筝派的代表曲目,也是整个筝乐中的名曲。” 覃小津介绍舞台上的演奏家时脸上是敬慕的表情。 “周先生与他的父亲和姐姐一直致力于将中华筝推向世界,为古筝走向国际舞台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古筝五线谱教学就是周先生和他的父亲、姐姐首创的,且积极普及推行中华筝五线谱教学体系。” 白荷点点头:“毕竟简谱如今只有我们国家在用,全世界都普遍使用五线谱。” “我在国外教过一个外国学生,一拿简谱就看不懂,可是一转成五线谱就很容易看懂。” 覃小津说完有些吃惊:咦,怎么和一个门外汉聊起来,竟也有共同语言呢? 覃小津不由偷觑白荷,她正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面上是神往的笑容。 这是花痴的标准笑容吗? 覃小津盯着白荷皱起了眉头,白荷却在这时突然回过头来,让他吓了一跳。 “你偷看我?”白荷当然发现了,直接指了出来。 “哪有?”覃小津目光闪烁了一下,将视线调向舞台,脸颊明显地烫了起来。 台上的周先生已经完成演出,正起身鞠躬,白荷和覃小津都随着全场鼓掌。 白荷说道:“如果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确有其事的话,那这位周先生的父亲周老先生堪称‘中华筝’改革发展的总设计师啊。” 覃小津:“……”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演奏会继续,走下舞台的周先生离开了现场,刚走出边门就遇到了覃山海。 “山海兄!” “小周!” 覃山海和周先生热情打了招呼。 “我正准备进去看你演奏呢,你是第几个节目啊?”覃山海问道。 周先生笑道:“我刚刚演完,从台上下来。” 覃山海:“……”好尴尬啊! “我刚刚就出来忙了一下,没想到你就演完了……”覃山海不好意思地解释。 他刚刚在门外忙着生气呢! “咱们之间还怕没机会看对方演奏吗?我和李庆丰、江澹曦、陈蔚旻的‘筝行四方’音乐会在云城举行的时候,我给你送票。要不干脆邀请你加入,叫‘筝行五方’吧。” “好啊。”覃山海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那就这么说定了。” 周先生想了想又说道,“上次覃老先生过世,刚好家父也病故了,所以未能到云城参加覃老先生的丧礼,请山海兄多包涵。” “彼此彼此。” 覃山海拍了拍周先生的肩,感慨道,“令尊辞世是古筝界一个巨大的损失,秦筝是古筝流派中流传最早最久的流派,一度辉煌,一度没落,甚至一度成了绝响。令尊最早提出‘秦筝归秦’的设想,并为秦筝复兴整整奋斗了一个甲子,如今秦筝重新焕发异彩,中华筝走向世界,令尊的功劳我们每个弹筝人都会谨记于心。” “覃老先生和家父都是弘扬中华筝的先驱者,老一辈已经离去,我们中生一代要接过旗帜,将民族艺术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覃山海深以为然:“人生有涯,行者无涯。” 二人的谈话被一位女声打断。 “覃先生,我带的演奏筝码子竟然掉了一个,很快就轮到我上台了,我能和覃先生借一下琴吗?” 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声来自一个非常柔美的女子,她身上的温柔如水的气质带着江南人特有的婉约。 “好,随我去挑一台。”覃山海说着向周先生拱手告辞。 周先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目送覃山海和那位女士离去。 覃山海带着女子到了自己的琴室,说道:“这里的古筝都是‘敦煌’的演奏筝,你自己试一台吧。” “时间紧迫,恐怕没办法一一试音,覃先生,这些古筝都是您的,您最熟悉它们,我一会儿要上台弹的是我们浙派的《高山流水》,您看哪台古筝适合呢?” 女子明明是着急的,说起话来却仍旧慢条斯理温柔婉约。 于是,覃山海便挑了起来…… 演奏会现场已然到了最后一个节目:覃湖、覃小津、弓翊三个人的合奏《难忘今宵》。 熟悉的旋律飘满大厅每个角落,令所有人都跟着哼唱起来。 白荷揽着覃浪和覃浪花随着旋律轻轻晃动身子。 覃浪花已经在白荷怀里睡着了,覃浪仍旧沉浸在舞台上的演奏里,双目炯炯有神。 “晚上最喜欢哪首曲子?”白荷问覃浪。 覃浪指了指台上:“最喜欢这首。” 白荷哑然失笑,覃浪还小,艺术修为不够,对于那些精深的筝曲无法领略到其中精髓也是情有可原,甚至,曲高和寡,只有通俗的,才是可以流传久远的。 白荷思绪飘远间,舞台上的表演已经进入尾声。 与自己的两位得意门生同台,覃湖教授感慨万千,演奏完起身鞠躬时,她不由眼含热泪,分别与弓翊和覃小津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与覃小津拥抱完,覃湖更是忍不住携起覃小津的手对全场说道:“我们云筝的第三代传人,我的小津终于回来了!” 在全场如雷的掌声中,覃湖教授面上是笑与泪交织齐飞。 姑姑的激动让身为儿子般的覃小津心情十分波动,这十年若说他对不起谁的话,那就是姑姑了。 姑姑养了他,又亲自教授他筝艺,是恩师,更是慈母。 而自己远走海外的决定和做法,终归是伤到了姑姑的心,然而姑姑却是无条件纵容他的。 想到这些,覃小津再次抱住了覃湖,在覃湖耳边喃喃说道:“姑姑,对不起,我爱你……” 虽然声音很轻很轻,但覃湖教授却不停点头,不停拍他的背,表示他的心声她全部都听到了。 看到母慈子孝的一幕,一旁的弓翊始终用力鼓掌,他的脸上是欣慰的笑容,眼里是感动的泪光,可是心情却也有些莫名,说不清那是羡慕还是妒忌。 学生与老师,如何敌得过骨肉亲缘? ” 第三十章 婚礼(四) 台上的古筝演奏家一身玫红色的丝绸唐装,沉稳内敛大气,弹筝时刚柔并兼,琴声高逸。 白荷忍不住说道:“这位演奏家,与大先生气韵颇为相像呢。” “他是秦筝传人周先生。” “什么是秦筝?”白荷勤学好问。 “就是陕西筝派,陕西古称三秦大地,流传于陕西一带的筝乐就称秦筝。” 覃小津耐心科普道:“传统的筝乐被分成南北两派,后来在第一次全国古筝教材座谈会上,有了茫茫九派流中国的说法,陕西筝、河南筝、山东筝、潮州筝、客家筝、浙江筝、福建筝、蒙古筝、朝鲜筝……” 覃小津如数家珍着,白荷笑靥如花说道:“外加你们覃家的云筝,刚好是十派,凑成了十全十美。” 覃小津被那笑容映得有些心虚,忙将目光又调转向舞台上。 舞台上的演奏家一曲《秦土情》如泣似诉,曲中身处他乡思恋故土亲人之情不仅展现在筝乐中传递给观众,也在演奏家的神情与表演里表达得淋漓尽致。 “周先生创作的这首《秦土情》运用了陕西地方音乐的特点,不仅是陕西筝派的代表曲目,也是整个筝乐中的名曲。” 覃小津介绍舞台上的演奏家时脸上是敬慕的表情。 “周先生与他的父亲和姐姐一直致力于将中华筝推向世界,为古筝走向国际舞台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古筝五线谱教学就是周先生和他的父亲、姐姐首创的,且积极普及推行中华筝五线谱教学体系。” 白荷点点头:“毕竟简谱如今只有我们国家在用,全世界都普遍使用五线谱。” “我在国外教过一个外国学生,一拿简谱就看不懂,可是一转成五线谱就很容易看懂。” 覃小津说完有些吃惊:咦,怎么和一个门外汉聊起来,竟也有共同语言呢? 覃小津不由偷觑白荷,她正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面上是神往的笑容。 这是花痴的标准笑容吗? 覃小津盯着白荷皱起了眉头,白荷却在这时突然回过头来,让他吓了一跳。 “你偷看我?”白荷当然发现了,直接指了出来。 “哪有?”覃小津目光闪烁了一下,将视线调向舞台,脸颊明显地烫了起来。 台上的周先生已经完成演出,正起身鞠躬,白荷和覃小津都随着全场鼓掌。 白荷说道:“如果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确有其事的话,那这位周先生的父亲周老先生堪称‘中华筝’改革发展的总设计师啊。” 覃小津:“……”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 演奏会继续,走下舞台的周先生离开了现场,刚走出边门就遇到了覃山海。 “山海兄!” “小周!” 覃山海和周先生热情打了招呼。 “我正准备进去看你演奏呢,你是第几个节目啊?”覃山海问道。 周先生笑道:“我刚刚演完,从台上下来。” 覃山海:“……”好尴尬啊! “我刚刚就出来忙了一下,没想到你就演完了……”覃山海不好意思地解释。 他刚刚在门外忙着生气呢! “咱们之间还怕没机会看对方演奏吗?我和李庆丰、江澹曦、陈蔚旻的‘筝行四方’音乐会在云城举行的时候,我给你送票。要不干脆邀请你加入,叫‘筝行五方’吧。” “好啊。”覃山海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那就这么说定了。” 周先生想了想又说道,“上次覃老先生过世,刚好家父也病故了,所以未能到云城参加覃老先生的丧礼,请山海兄多包涵。” “彼此彼此。” 覃山海拍了拍周先生的肩,感慨道,“令尊辞世是古筝界一个巨大的损失,秦筝是古筝流派中流传最早最久的流派,一度辉煌,一度没落,甚至一度成了绝响。令尊最早提出‘秦筝归秦’的设想,并为秦筝复兴整整奋斗了一个甲子,如今秦筝重新焕发异彩,中华筝走向世界,令尊的功劳我们每个弹筝人都会谨记于心。” “覃老先生和家父都是弘扬中华筝的先驱者,老一辈已经离去,我们中生一代要接过旗帜,将民族艺术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覃山海深以为然:“人生有涯,行者无涯。” 二人的谈话被一位女声打断。 “覃先生,我带的演奏筝码子竟然掉了一个,很快就轮到我上台了,我能和覃先生借一下琴吗?” 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声来自一个非常柔美的女子,她身上的温柔如水的气质带着江南人特有的婉约。 “好,随我去挑一台。”覃山海说着向周先生拱手告辞。 周先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目送覃山海和那位女士离去。 覃山海带着女子到了自己的琴室,说道:“这里的古筝都是‘敦煌’的演奏筝,你自己试一台吧。” “时间紧迫,恐怕没办法一一试音,覃先生,这些古筝都是您的,您最熟悉它们,我一会儿要上台弹的是我们浙派的《高山流水》,您看哪台古筝适合呢?” 女子明明是着急的,说起话来却仍旧慢条斯理温柔婉约。 于是,覃山海便挑了起来…… 演奏会现场已然到了最后一个节目:覃湖、覃小津、弓翊三个人的合奏《难忘今宵》。 熟悉的旋律飘满大厅每个角落,令所有人都跟着哼唱起来。 白荷揽着覃浪和覃浪花随着旋律轻轻晃动身子。 覃浪花已经在白荷怀里睡着了,覃浪仍旧沉浸在舞台上的演奏里,双目炯炯有神。 “晚上最喜欢哪首曲子?”白荷问覃浪。 覃浪指了指台上:“最喜欢这首。” 白荷哑然失笑,覃浪还小,艺术修为不够,对于那些精深的筝曲无法领略到其中精髓也是情有可原,甚至,曲高和寡,只有通俗的,才是可以流传久远的。 白荷思绪飘远间,舞台上的表演已经进入尾声。 与自己的两位得意门生同台,覃湖教授感慨万千,演奏完起身鞠躬时,她不由眼含热泪,分别与弓翊和覃小津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与覃小津拥抱完,覃湖更是忍不住携起覃小津的手对全场说道:“我们云筝的第三代传人,我的小津终于回来了!” 在全场如雷的掌声中,覃湖教授面上是笑与泪交织齐飞。 姑姑的激动让身为儿子般的覃小津心情十分波动,这十年若说他对不起谁的话,那就是姑姑了。 姑姑养了他,又亲自教授他筝艺,是恩师,更是慈母。 而自己远走海外的决定和做法,终归是伤到了姑姑的心,然而姑姑却是无条件纵容他的。 想到这些,覃小津再次抱住了覃湖,在覃湖耳边喃喃说道:“姑姑,对不起,我爱你……” 虽然声音很轻很轻,但覃湖教授却不停点头,不停拍他的背,表示他的心声她全部都听到了。 看到母慈子孝的一幕,一旁的弓翊始终用力鼓掌,他的脸上是欣慰的笑容,眼里是感动的泪光,可是心情却也有些莫名,说不清那是羡慕还是妒忌。 学生与老师,如何敌得过骨肉亲缘? ” 第三十一章 这姻缘从借琴开始 地上已经摆放了数台古筝,每一台都在他试音时配合地断了根一弦。 当覃山海从地上站起身,把目光投向墙上剩下的最后一台古筝时,温柔的女声又响了起来:“覃先生,还是饶过那台古筝吧,我感觉今天晚上注定我无法参加演出了。” 覃山海看着自己的战绩有些难为情。 怎么会这样?就算一弦是古筝上最细的一根弦也不至于每试一台古筝就断一根弦啊。 难道是因为在女子的目光中,他紧张了?他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目光。 “我陪你去演奏会现场挑一台古筝吧。”他原本是想把自己珍藏的好琴借一台给眼前这位气质婉约,温柔如水的女子,看来是注定无法献殷勤了。 “不必了,覃先生,我貌似听到外面演奏会已经结束了。”温柔的女子并没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依旧好声好语说道,“刚才抱歉,打扰了。” 看着女子从琴室走出去,覃山海有些过意不去。 “我送你去晚宴大厅吧。”覃山海追到门口,女子却已经走远了。 看着女子的背影,覃山海有些失神:这女子好美丽好温柔啊! 她说她在今晚原本要弹的是浙派的曲子,看起来她是浙派的古筝演奏家,可惜之前从未见过这一号人物,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师承于谁,家住何方,芳龄几何…… 覃山海不禁生出惋惜的心理,婚礼宴请的宾客名单是姐姐一手操办的,如果自己参与其中就会知道这女子的来历了。 好在,演奏会后是晚宴,晚宴上,一定能碰到她。 于是,原本并不打算参加晚宴的覃山海出了琴室,直奔晚宴现场…… 演奏会现场,人群逐渐散去,覃浪花在白荷怀里睡熟了,覃浪的头倚在她肩上似乎也有了睡意,这让白荷有些狼狈,一个怀抱抱不过两个孩子。 “姑姑,你和弓翊先去晚宴厅,我稍后就来。”覃小津撇下覃湖和弓翊,大步向白荷母子走了过来。 见到覃小津,白荷怔了怔。 覃小津二话不说从她怀里接过覃浪花,问覃浪道:“小伙子,叔叔现在带你去睡觉,你能自己走吗?” 覃浪犯困地点了点头。 于是覃小津抱着覃浪花走在前面,向边门走去。 白荷牵着覃浪的手落在后面。 覃浪似乎太困了,睫毛已经垂得老长,走路也跌跌撞撞,白荷说道:“妈妈来抱你吧。” 听到身后白荷的声音,覃小津驻足回过身来,见白荷正弯身准备抱起覃浪,他又折回了身子。 “浪花给你,覃浪我来抱。”覃小津将覃浪花小心放到白荷怀里弯身抱起了覃浪。 将覃浪抱起来,让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肩头,覃小津正准备走,目光不经意落在白荷的脚上,那双高跟尖头的红色皮鞋映入眼帘。 “浪花也给我吧。”覃小津不由分说又将覃浪花从白荷怀里抱了过去。 两个孩子一人一边靠在覃小津的肩头睡着,白荷有些过意不去,但覃小津已经迈步向边门走去,白荷只好跟了上去。 另一扇门边,将那一切全部看在眼里的覃湖教授和弓翊折回目光,互看了对方一眼。 “去晚宴厅等他吧。”覃湖说道。 弓翊点点头,乖巧跟在覃湖身边,从另一扇门出去,向晚宴厅的方向走去。 路上,弓翊说道:“真没想到,小津在海外十年有了两个这么大的孩子。” 覃湖不愿对自己最得意的门生撒谎,也不愿揭露覃小津的秘密,便说道:“改天,你还是让小津自己跟你说吧。” 海外十年,一个新娘子,两个孩子……这其间一定很有趣。 弓翊打定主意改天他一定要让小津分享一下与新娘子的婚恋故事,看看能不能从其中汲取些经验,毕竟这十年他母胎单身。 桑教授是不打算去参加晚宴的,年纪大了,不愿折腾。 她一个人去覃川老先生的遗像前默默说了一会子话。 “老爷子,小津终于结婚了,而且你有曾孙子曾孙女了,都姓覃……” 桑教授说着说着落了眼泪。 虽然是两个假曾孙,可没有的情况下,聊胜于无吧。 那两个孩子长得挺可爱的,如果真的是他们覃家的孩子就好了。 桑教授一边抹泪一边走回客厅。 覃小津抱着两个小孩子带着白荷走了进来。 桑教授来了精神:“小津啊,这是……哎哟,都睡过去了……快快快,快抱去楼上我的房间睡。” 安顿好两个孩子,桑教授期待地看着覃小津:“小津哪,你晚上就留在家里睡吧,等晚宴结束,估计要很晚了。” “不了,奶奶……” 覃小津说完,桑教授不由失落。 白荷说道:“奶奶,还是等小津参加完晚宴之后再说吧,说不定那时候他就改变主意了呢?” 覃小津皱起眉头,为白荷替自己改了决定而不满,但也没有出声阻止白荷。 听了白荷的话,桑教授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对对对,白荷说得对,说不定小津参加完晚宴就改变主意了,那你们快去参加晚宴吧。” 桑教授竟开始迫不及待想要晚宴快点结束,于是忙不迭将覃小津和白荷赶去了晚宴厅。 看着床上两个熟睡的孩子,桑教授流露出慈爱的表情,想到适才白荷的仗义相言,心里便有了一丝好感:这姑娘看起来通情达理,只是与小津并不是真配,更不是良配。 看着那两个孩子,桑教授又在心里流露出一丝惋惜来:她的宝贝孙子何时才能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啊?向清也是真没用! 晚宴现场。 “向清,你不能再喝了。”高金娴将向清拉到一边,小声提醒道。 向清正一一给来宾敬酒,今晚是古筝界的名流盛会,她绝对不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要充分利用时机,把晚宴做成覃小津的推介会才行。 听到高金娴的提醒,向清向她投来怨怼的小眼神:“妈,我在国外呆了十年,你对我太不了解,我的酒量和我的工作能力一样强。” “有覃家出面张罗,小津不需要你这么拼命。”高金娴对女儿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么优秀的女儿,怎么就沦为覃小津身边的附庸呢? 向清“啧”了一声,表示对母亲话的极度不满:“我才是小津的经纪人!” “这是婚礼晚宴,你是经纪人有什么用?该出头的是人家新娘子!” 高金娴一句话,向清顿时扎心了。 她顺着母亲的视线看到了那个被覃小津拉着手一起去敬酒的气质红裙的新娘子,不由默默喝掉了手中快要满杯的葡萄酒…… 第三十三章 我有话对你说 覃小津和白荷跟着覃湖刚敬完一波酒,就有人过来和覃湖说话,一声声“覃教授”喊得殷勤而热忱,足见覃湖在古筝界的地位。 见覃湖被一堆人簇拥着,覃小津和白荷便转身避开。 刚走出没多远就遇见向清和常苏。 “小先生……”常苏唤了覃小津一声,有些小委屈,适才向清姐一直说要带他吃肉,其实他爱吃素菜的。 见到覃小津和白荷,向清的手便从常苏肩上拿下来,跌跌撞撞走到覃小津跟前,傻笑了一下。 “小先生,向清姐说她有话跟你说。”常苏在一旁解释道。 “那我还是避开吧。”白荷说着就要走。 “不需要!”覃小津用目光制止了白荷,继而看向向清,问道,“向清,你要跟我说什么?” 向清张嘴,却是打了个酒嗝。 满满的酒气喷了覃小津一脸,旁边白荷和常苏的心跟着一揪,覃小津却不为所动,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向清砸吧着嘴巴,将剩余的酒气吞下,方才说道:“小津,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完美无缺的,可能是因为我和你一直肩并肩站在统一战线上,我看不清真实的你,如果我们换一个位置,就像现在这样,我站在你的对面,或许我就能看到你身上的缺点……” 向清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在空中比划着,声情并茂。 “我有缺点?”覃小津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有的啊,”向清伸出手指指着覃小津,拉长了声音,“真的有的啊……” “那你说说看,我有什么缺点。”覃小津神色严肃。 向清说话前瞟了覃小津身边的白荷一眼,笑意更深了。 她说道:“我觉得你其实是个幼稚的家伙,你的脑子好像也并不好使,语言天赋也未必高,明明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事情你总是非要先做动作……” 这似曾熟悉的台词让白荷有些慌。 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酒店通廊外的一幕,一个白裙女人正在经典画报、黑胡桃木、黄铜元素光影交错的背景中对着向清大放厥词……那个白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白荷! 身边覃小津阴云密布的面孔让白荷有拔腿就跑的冲动,但她的冲动还未付诸实践,手就被覃小津握住了。 然而向清的吐槽还在继续——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把你打造得非常成功了,在海外也是很有名气的古筝演奏家,有很多很多演出机会,然而回到国内来,我发现,你的名气嘛根本就没有,连他们资深的筝童家长,都从来没有听过古筝界还有一个叫覃小津的古筝演奏家,全国人民就更不知道你是哪根葱了!” “还有还有,我一直都觉得你颜值高,你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然而现在我才发现你就是一根瘦竹,动不动就胸闷气短,吃个夜宵还要担心会不会闹肚子,那个体质啊……” 完美复制了那个女人的台词。 那个女人——白荷,此刻大气都不敢出,缩在覃小津身边装孙子。 向清却一把拉过常苏,对覃小津说道:“小津,你不要狡辩你体质好,你有常苏的胸肌吗?” 隐藏的胸肌从未被明目张胆夸过,这让常苏受宠若惊,然而小先生俨然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他只能忍着内心的小得意,无比同情唤道:“小先生……” “向清喝醉了,你送她回家!”覃小津丢下一句话,拉起白荷就向外走去。 站在不远处的向前高金娴夫妇俩目瞪口呆:女儿不但不喜欢覃小津,简直还是满满地嫌弃呀!他们是怎么误会成女儿对覃小津爱之入骨的?难道这就是代沟? “我们把向清带回家吧。”高金娴无比放松说道。 向前却表示:“女儿大了,在外面过夜也没什么,咱们是开明的父母,不是吗?” 高金娴发现向前看着前方的视线呆直中含着一丝欣慰,她不禁也看了过去—— 向清正追着常苏跑,嘴里嚷着:“常苏,我想吃肌肉!” 常苏在前面逃命似的跑,边跑边捂着领口:“太晚了,要吃鸡肉,常苏明天才能给你做啊!” “那男孩子是不是说会亲自送向清回家?”高金娴问道。 向前答:“要是他没把向清送回家呢?” “有什么关系,有危险的貌似不是咱们向清啊!”高金娴特别放心说道。 他们女儿还是那个制造危险的人呢。 “貌似,那个男孩子更危险一些。”向前喃喃。 “那就没办法了,又不是咱们的孩子,咱们关心不过来。” “也对,咱们就是一对带点自私的普通父母啊。” 高金娴耸耸肩,带着向前回家了,她要快点回家洗掉这“大便头”。 晚宴厅门外,覃小津放开白荷的手,皱着眉,冷冷看着白荷。 白荷一边揉着手腕,一边东张西望:好可怕的眼刀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不对视,她就不会挨刀。 “你不是说向清不会信你的话吗?” 耳边传来无比委屈的声音,白荷只好看向对方:“你说什么?” “那天在酒店顶层阳台,你跟我说过,你的话向清不会当真的。” 月季花圃前的一幕又倏地回到白荷脑海里:“向小姐眼中,覃先生天上有地上无,我那些话,她不会当真的。” 看着眼前男人生气的眼神,白荷干脆破罐子破摔:“她就是信了我的邪,你能拿我怎么样吧?” 呵呵,今晚洞房花烛夜,看他能不能拿她怎么样。 ………………………… 桑教授从二楼走下来,见大家都已经聚到客厅,便问道:“晚宴结束了?” “再不结束,天都要亮了。”覃湖笑着说道。 覃山海非常配合地打了个哈欠,“大家都早点睡吧。” “奶奶,两个小孩儿都睡着了,就不叫醒他们了,我和白荷明天过来接他们,奶奶早点睡,姑姑早点睡。”覃小津说着领着白荷起身。 桑教授挽留道:“小津哪,这么晚了,就留在家里睡吧,你不累,新娘子也累了啊,这里去酒店还好远呢。” 覃湖也劝道:“是啊,小津,这么晚,老张还送其他客人去酒店呢,你晚上喝了酒也不能开车啊。” “姑姑,我和白荷自己打车好了。” 覃小津说着遭来覃山海一记冷嗤:“家里又不是多不出两间房。” 这让覃小津顿时不服气,他冷冷的面孔上难掩较劲的神色:“这几天我和白荷一直都睡同一间房,是吧,白荷?” 白荷默了默,尴尬答道:“是的。” 这是事实,她没有撒谎。、 “所以呢?”覃山海眉毛一挑,带着一丝不屑。 覃小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人可真自作多情,谁和他说话了?他竟一句两句地搭腔,没完没了。 “奶奶,今晚我和白荷就在家里睡吧。”覃小津突然改变了主意,这让桑教授喜出望外。 “覃湖啊,那个小津的新房都布置好的吧?” “布置好的布置好的。”覃湖忙不迭应道。 第三十四章 新婚夜(一) 新房内,大红喜被印着龙凤呈祥的喜庆图案,床头墙壁上挂着大幅婚纱照,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白荷惊讶:“这婚纱照……” 覃小津淡淡的:“我挑了,发给我姑姑的。” “婚纱照不都只挂新郎新娘的吗?”白荷觉得新奇。 “别人家的新郎新娘拍婚纱照的时候,不是不具备条件吗?再说,我觉得他俩比你可爱多了,奈何又找不到我们三个姓覃的单独合影,所以只能勉为其难,把有你的合影放上去了……” 覃小津云淡风轻的语气,看着那婚纱照颇为满意的样子。 白荷知道覃小津说这些就是想气她,她是不会让他如愿的,于是她仰起头和他一起观瞻那婚纱照,带着一抹嫌弃说道:“我觉得还是加上我,画面比较有爱,毕竟你们三个虽然都姓覃,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关系,能和谐到哪里去呢?” 覃小津扭头,蹙眉看着白荷。 白荷却对着他挑高了眉毛,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正挤眉弄眼着,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只觉腰间一痒…… 他竟然挠她的腰! 她记得她和他强调过,她怕痒! 此刻,白荷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轮到覃小津得意地对她挑了挑眉。 原来艺术家也这么幼稚,印象中,艺术家都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就像覃山海那样不苟言笑的。这个幼稚的家伙,怪不得覃山海嫌弃他。 “我怕了你了,今天晚上我还是识相点,不和你争床,自觉睡地铺。” 她非常确信,如果她和他争床,这个幼稚的家伙就会一直要挠她的腰。 白荷愤愤地去拉衣橱的门,顺利抱出两床被子铺在了大床与衣橱之间的地板上,手里的枕头还没来得及扔到地铺上,新房的门就被推开了,桑教授的脑袋伸了进来,桑教授背后赫然是覃湖和覃山海。 三个人,六只眼睛像六只高空射灯在房间里扫视一番,最后齐齐落在白荷身上。 白荷正踩在地铺上,顿时有些尴尬。 桑教授不满说道:“白荷,你居然让小津睡地铺?”亏她之前还觉得这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 白荷:“……”窦娥冤啊! 覃小津忙走过去,从白荷手里接过枕头,没有表情的面孔,却是可怜兮兮的语气:“奶奶,我和白荷的事情你别管,我就是惹她生气了,我会把她哄好的。” 这个家伙居然还落井下石。 白荷郁闷,只能在心里骂:覃小津,你个奥斯卡影帝! “妈,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咱们就不要干涉了,床头吵架床尾和,这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情趣。”覃湖善解人意地劝着桑教授。 覃山海冷嗤道:“大姐,你就不要再陪他们演戏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不就是为了蓝花坞的继承权搞出这么一出假结婚吗?不睡地铺,难道还让他睡床?” 覃山海一席话顿时又激发了覃小津的叛逆心理。 他将枕头往地铺上一扔,说道:“谁说白荷要让我睡地铺了?我们刚才就是闹着玩的。” “既然不睡,那你们为什么要打地铺啊?”桑教授困惑。 “那是因为……因为在地上铺被子踩着舒服,”覃小津急中生智往枕头上一踩,“再扔个枕头,踩上去就更软乎了。” “幼稚!”看着在枕头上踩来踩去的儿子,覃山海气得拂袖而去。 覃湖则觉得亲手养大的大侄子好可爱,她笑着拉走桑教授:“妈,新婚之夜,咱们就不要在这边当电灯泡了。” 桑教授这才笑起来,跟着覃湖离开前,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新房内又剩下两个人。 大眼瞪小眼后,白荷重新打开衣橱,取出一个新的枕头。 覃小津问道:“你干嘛?” “你的脚踩过的枕头,让我睡,不合适吧?”白荷有些小委屈,他也不能这么过分啊! “你睡床吧。”覃小津说着,开始脱西装解领带。 白荷摇头:“不了,让你睡地铺,他们万一半夜又来推门,我可担待不起责任,你可是覃家最珍贵的长孙,我睡地铺,他们总不至于心疼吧?我又不姓覃……” “我是说,”覃小津回头看着白荷,似乎对白荷的理解力非常嫌弃,“我是说我们两个一起睡床!” …………………………………… 驾驶座上,常苏愁眉苦脸。 他问副驾驶座上的向清道:“向清姐,你家到底在哪儿?” 向清打了个盹,被常苏的话吵醒,她睁着迷离的醉眼,看了常苏一眼,带着娇嗔,说道:“我家住哪儿,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你可是我的小苏苏啊!” “小苏苏”三个字让常苏顿时脸红了:“向清姐,咱们刚从国外回来,你还没有邀请我去你家做过客呢。” 离开覃家别墅后,他开着向清的车已经溜了无数条大马路,然而,云城这么大,他又不知道向清的家,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 “什么?”向清瞪圆自己的醉眼,“我居然还没有邀请我的小苏苏去家里做过客,我怎么可以这么过分呢?你可是我的小苏苏啊!我现在就带你去我家!” 向清说着就伸手去导航上重新设置了路线。 “可以了,我现在就带你去我家,小苏苏冲鸭!”向清对着挡风玻璃做了个“冲”的动作,常苏忍不住笑起来。 喝醉的向清姐有点可爱哈!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酒店门口,常苏有些哭笑不得:所以,向清姐设置的路线是回他和小先生住的酒店? 停好车,二人下了车,常苏要去搀扶向清,向清却一把揽住他的肩,说道:“小苏苏,跟姐走,有肉吃!” 他更喜欢吃素菜的,今天晚上已经听向清说了太多遍这句话,现在听到个“肉”字,他都想立刻找片叶子解解腻。 迎宾服务生热情走上来,给二人开了门,说道:“先生,小姐,晚上好!” 向清立马对他说道:“不是先生也不是小姐,我是向清,他是我的小苏苏。”说着捧过常苏的脸,在他面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常苏只觉脸颊顿时烧灼起来。 迎宾服务员愣了愣,这一口亲得太重了,除了口红印,还把男生的脸亲红了。 “咦,他好像是脸红了,”向清也发现了,找迎宾服务生确认,“你看他是不是脸红了?” “是的,向小姐,是被您亲红的。”迎宾服务员说道。 向清一下来了兴致,她又捧住常苏的脸颊重重亲了口,对迎宾服务员说道:“你再看看,是不是更红了。” “是更红了呢,向小姐。”迎宾服务员顿时也来了兴致。 向清得了迎宾服务员的鼓励,再次捧住常苏的脸颊,猛亲了一顿。 常苏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 在迎宾服务员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眼神里,他扛起向清就跑。 再亲下去,他连脚趾头都要红了。 第三十五章 新婚夜(二) 覃家,新房。 覃小津已经洗漱完毕,换好睡衣。 他的睡衣和白荷的睡衣是一套喜庆的情侣睡衣,覃湖为他们准备的。 覃小津爬上床,一抬头就看到白荷站在床的另一边,盯着大床,脸上是难为情的表情。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覃小津蹙眉。 白荷说道:“我没有看你,我只是在看床。” “看床就是看我。”他已经上了床,现在,他和床是一体的,他就是床,床就是他。 白荷无言以对。 最近,她发现,其实覃小津挺不讲道理的,在覃小津跟前,并没有多少道理可言,所以在他面前辩驳就是浪费口舌。 在白荷沉默的时候,覃小津又重复了刚才的话题:“你看着我想干什么?” 白荷无语:“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能干什么?” 覃小津当然不认同白荷的观点,他说道:“这种事情上,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而我并不是。” 白荷有些哭笑不得,他也就比她小个两三岁吧,还是个小白,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覃先生,你都老大不小了,这种经验为零,你居然还能拿出来炫耀?” “当然,像我这么洁身自好的男人已经凤毛麟角了。”覃小津一副自负的样子。 白荷仰天狂笑了下,看着覃小津,正色道:“所以,覃先生,新婚之夜你打算怎么保护你自己?” 覃小津将床上多余的枕头在床的中间排成一列,向白荷说道:“楚河汉界,如果你越界了,剩下半个星期的夜宵也归你做。” 白荷撇撇嘴:“覃先生,要是你越界了怎么办?” “我不会的。”覃小津说着拉过被子躺下。 白荷将被子往覃小津的方向推去,又从地上抱起一床被子铺在床的这边,说道:“作为一名女性,我也得保护好我自己,你是个男人,总有自然属性的一面,况且这么大了还是个小白,自然属性憋了这么久突然爆发,怎么办?” 覃小津腾地坐起身,不满盯着白荷:“自然属性?” “你敢说你没有自然属性?每个人都既有自然属性又有社会属性。人之所以为人,虽然不在于人的自然性,而在于人的社会性,但自然属性却是人存在的基础。” 白荷看着覃小津阴云密布的面孔,内心有些小雀跃,咦:逗他生气怎么突然有了成就感? “覃先生,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具备自然属性了,如果你已经不具备自然属性了……” 白荷正笑吟吟说到得意处,遭到了覃小津的突然袭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扑倒…… 白荷回神已经置身在覃小津身下,她的手被他固定住,他的眼睛正盯着她,戴着一抹邪坏的笑。 “现在,我要不要向白小姐展示一下我的自然属性?” 某位小白此刻已经变身小恶魔,向她露出挑衅的白牙。 白荷默了默,展开笑颜,说道:“好啊!” “想得美!” 白荷:“……”所以,这位先生是光打雷不下雨的吗? 一分钟后,两个人都在各自的被窝里躺好,两人的唇角都挂着微微的笑容,只不过背对着背,看不见这笑容与睡衣一样,竟也是情侣款。 ……………………………… 酒店套房内,常苏沐浴完,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他走出房间走到客厅去,嘴里唤道:“向清姐……” 声音是从厨房发出来的。 “向清姐,我不是让你在小先生的房间里睡了吗?你怎么还不睡?” 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正打开冰箱门的向清,常苏皱眉问道。 向清扭头,一看见常苏就咬住了自己的小手指,可怜巴巴说道:“小苏苏,我想吃肌肉!” 常苏走到向清身边去,看了冰箱里一眼,说道:“不好意思,向清姐,因为忙小先生的婚礼,我这几天都没有囤食材,你想吃鸡肉,常苏明天给你做,你喜欢吃乌鸡,还是土鸡?” 向清的目光落在常苏的胸肌上,另一只手的食指也伸到了嘴里,吐出两个含糊的字:“胸肌。” 常苏关上了冰箱门,拉着向清去覃小津的房间,絮絮叨叨道:“凶鸡啊?向清姐,你口味可真毒,凶悍的鸡它的鸡肉比一般的鸡有嚼劲,口感更好,营养价值也更高,那些放养的山鸡就比家养的鸡肉质好,所以,明天我就不去超市买鸡了,咱们去乡下找那些养鸡的农人挑几只山鸡回来吧,我可以给向清姐做各种口味的鸡肉,熬汤,红烧,卤制,酱烧,煎炸……” 常苏突然顿住了。 在覃小津的房间里,向清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肌,醉眼迷离笑道:“小苏苏,胸肌不是用来吃的。” 常苏顿时面红耳赤,捂住自己胸口,幽怨说道:“向清姐,你喝醉了,应该早点睡了。” 常苏说着拔腿就要逃,奈何向清已经扑入他怀里。 她的面颊贴在他的胸肌上,竟咸湿一片。 “向清姐,你哭了?”常苏惊呼。 “小苏苏,我不想呆在小津的房间里睡,我怕触景生情……”向清在常苏怀里呜咽起来。 常苏听着向清的哭声,面色凝重起来:“向清姐,原来你一直对小先生……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向清仰起梨花带雨的面孔,哭到抽泣:“我怕告诉他,我们连事业伙伴都做不成了,小津他并不爱我,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向清模糊的泪眼中含着一丝期待,如果常苏说看不出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直觉是错的,小津对她还是存在爱情的可能。 然而常苏说道:“我看得出来。” 向清只觉心口被插入一把刀,疼得让人要昏过去。 “向清姐,向清姐……”怀里的人突然没了声音,常苏低头去看发现向清已经睡着了。 向清姐说她不想在小先生的房间里睡,因为她怕触景生情。 常苏叹口气横抱起向清走回自己的房间。 将向清安顿在自己的床上,常苏看着向清的睡容,心情有些复杂。 哭泣的向清姐有些让人心疼,这还是认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向清姐哭呢。 常苏心里叹息着,正准备去覃小津的房间睡,刚一迈步,向清突然翻了个身,一只手打在他身上,打掉了他裹在身上的浴巾…… 常苏顿时大囧。 第三十六章 路痴 覃山海睡不着,因为婚礼晚宴上喝了酒,别人喝了酒会嗜睡,覃山海一旦喝酒就会失眠。 还因为被覃小津气到。 他辗转反侧后,便起身披了件外套去花园里走走。 月色凉如水,夜风寒凉。 走在初冬的月夜里,一路闻着花木的气息,覃山海越发清醒了过来。 路的两边是木槿花树,花朵正在凋零,在夜色里成了一个个圆圆的黑影。 木槿花树间有一条扶桑花小道,覃山海习惯性拐了进去,尔后就遇到了李梦瑶,那个他在演奏厅门外邂逅的借琴的女子,那个他在晚宴上寻觅而不见的女子——李梦瑶。 “李梦瑶?”覃山海的语气意外中又有些惊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覃山海借口问覃湖要了婚礼宴请的宾客名单,很快便找到了李梦瑶的名字:浙江派古筝新生代里的主要代表人物。 看见覃山海,李梦瑶同样又惊又喜,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语气非常温和,说道:“覃先生,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迷路了,手机又没带……” 覃山海:“……”怪不得晚宴上没有见到她的身影,他就说要亲自送她去晚宴厅的。 “覃府别墅实在是太大了。”李梦瑶有礼貌地笑道,却让覃山海听到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她当时是直接穿着准备上台演奏的裙子从会场内走出来的,这衣服在冬天的夜里委实单薄了些。 覃山海脱下身上的外套走过去披在李梦瑶肩上,说道:“李小姐,这外面冷,天又太晚了,今晚就直接住在我们覃家吧。” 覃山海说着已经在前头领路。 李梦瑶跌跌撞撞跟上去,说道:“覃先生,怎么好这么打扰你们?” “客房是现成的,你也说了覃家别墅太大,所以房间肯定是不缺的,比起让老张送你去酒店,你直接住下还更不麻烦,这个点,老张应该也睡了。” 覃山海回头笑着对李梦瑶说道。 见李梦瑶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他的目光落在李梦瑶的高跟鞋上,想要伸手搀李梦瑶一把,在内心挣扎了一下,却没敢伸出手去,毕竟是一对初遇的男女,不是吗? 好在李梦瑶非常及时地拐了一下,发出一声“啊”的惊呼,覃山海这才得偿所愿。 “谢谢你,覃先生……”李梦瑶道完谢,剩下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小事。”覃山海搀着李梦瑶在木槿花道上走得飞快。 李梦瑶只好说道:“我是说您拉着我走得太快了。” 覃山海一顿,幸好夜色很好地掩藏了他局促的面色。 “谢谢你,覃先生……” 李梦瑶再次道谢,但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覃山海打断了。 “小事。”覃山海心情有些小雀跃,为什么拉着李梦瑶的手走在夜风里,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少艾的时光,这心口里的激荡所为何来? “我是说您可不可以陪我回会场拿一下我的包?我的手机和包都落在会场了。”李梦瑶温柔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为情,“我是个路痴……” 覃山海突然笑出声:“路痴?” 笑了两声就赶紧闭嘴,此时笑得这么大声,有幸灾乐祸和歧视“路痴”的嫌疑。 “小事。”覃山海又恢复了做好事没有打算留名的清高的姿态。 “谢谢你,覃先生。” 这一次,覃山海有经验了,没有抢话,而是等着李梦瑶把话说完,然而他等了三秒钟后发现李梦瑶其实已经把话说完了。 于是他说道:“李小姐不用这么客气,咱们都是古筝界人士,虽然你是浙江筝派,我们覃家是云城筝派,但不管什么流派,中华筝亲如一家。” “早闻覃先生虚怀若谷,谦谦君子,百闻不如一见。”李梦瑶由衷称赞着覃山海,她是声音本就甜美,性格本就温柔,再加上说的又是赞美之词,让覃山海的耳朵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舒适听觉。 “惭愧惭愧,李小姐谬赞了。”覃山海不好意思说道。 “覃先生,您不要叫我‘李小姐’,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吗?我叫梦瑶。” 这样温柔的请求是个人都无法决绝啊。 覃山海还是矫情了一句:“你也不要叫我覃先生,或者‘您’,我没有大你那么多,所以我们之间说话用平辈人的称呼就可以。” 也就大了个十岁左右吧。 李梦瑶了解点点头,笑道:“那我就直接称呼覃先生‘你’,原来覃先生的名字叫‘你’。” 覃你。 覃山海在心里默默闪过这两个字后皱了皱眉,说道:“李梦瑶,你是弹古筝的,不是说脱口秀的,不要抖机灵!” 这台词姐姐覃湖说过,此刻就这么自然地被覃山海“抄袭”了。 李梦瑶“噗嗤”笑了,她发现这个云筝大家覃山海和人们传闻中的不太一样,并非那么不苟言笑,莫名有一丝可爱呢! 而覃山海的内心活动是:竟然有人可以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吗?仿佛最光洁的珍珠落在最精美的瓷器里,清脆到没有任何一丝杂质,就那么叮叮咚咚,让他的心湖泛起许多涟漪。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会场。 覃山海放开李梦瑶的手,推开会场的门,熟门熟路去摸墙上的开关。 短暂的黑暗里,覃山海的脑子尽可能勤快地思考:他是怎么从搀扶变成牵手的?就这么不知不觉牵了一路的手,此刻手心已经汗津津的。 灯亮了,思绪戛然而止,就像调皮的学生听到上课铃响,从吵吵闹闹立马归位一样。 灯光里,李梦瑶看着覃山海,他已经一脸板正严肃,然而适才一路的交流,让她对这样一副不苟言笑的面孔并未产生疏离的感觉,反而觉得一丝亲切。 “梦瑶,今晚我还没有听到你的筝声呢,”覃山海指了指台上,“喏,台上的古筝还没有撤走,不如你现在弹一曲吧。” “现在?”李梦瑶惊呼。 覃山海说道:“这里离我们起居的地方有点距离,不会吵到大家的睡眠的。况且,你们浙江派的《高山流水》,有荡尘世浮尘,觅空谷知音的意境,想必还有安眠的效果,今晚,我在晚宴上喝了点酒,失眠了……” “所以,覃先生是打算听着我的《高山流水》在观众席上睡着吗?如果这样,那只能说明我筝艺欠佳。”李梦瑶笑着说道。 这女子也不是一味地温柔如水,有时也会跳出俏皮的小火花啊! 覃山海沉吟了一下说道:“主要,我今晚要是听不到你弹筝,我会感到遗憾的,梦瑶……” 覃山海第一次叫出李梦瑶的名字,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 梦瑶,好好听的名字啊。 这么美的名字,这么美的笑容,这么美好的佳人,与古筝多么般配啊! 第三十七章 小弟你好无赖 伯牙遇子期,千古传知音。 只是,覃山海比伯牙更幸运的是,他的子期不但善听,还善奏;他的子期不是一个砍柴的樵夫,而是一个窈窕的淑女。 李梦瑶一曲《高山流水》,百转千回,依依婉转,在覃山海的梦里回荡了一整夜,将他的梦境装饰得五彩斑斓的。 覃湖一早醒来,打开卧室的门吓了一跳:门外站着覃山海,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印在脸上。 “山海,你昨晚没睡啊?”覃湖关心间,覃山海已经走进了覃湖的卧室。 “睡了,没睡好,”覃山海答,“做了一整个晚上的梦。” 覃湖笑起来:“一把年纪了,还做噩梦呢?” “那倒不是,梦倒是个美梦。”覃山海说着,板正的脸上赫然闪过一丝甜蜜的羞涩,莫名有些喜感。 “小津结婚,摆出这么大的排场,你又失去了蓝花坞的继承权,‘古筝小镇’的梦想彻底由他不由你了,这么多糟心事,你居然还能做个美梦,那倒是真真奇怪了,”覃湖给覃山海倒了杯热水,“我突然想听听,你这个美梦到底梦了些什么,难不成梦见仙女了?” 亲姐姐一语中的,覃山海抿了口水,掩去脸上的心虚神色。 他的姐姐怕是弹古筝之余,还学会了卜算? “大姐,那个……李梦瑶昨天晚上住在咱们覃家。” 覃湖正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嘴边送去,听到覃山海的话,刚喝进嘴里的水全部呛了出来。 “山……山海,你们这也太快了!”覃湖一脸不可思议,“你们是初次见面吧,怎么就……滚床单了呢。” “滚床单”三个字,覃湖教授含在嘴里不好意思说得太清楚,但覃山海耳尖,还是听清楚了。 “大姐,真没想到你平常看着挺古板,脑子里装的东西还挺前卫哈。” 初次见面发展到拉手,在覃山海看来已经是神速了,这还是在他事先向圈内人确认过李梦瑶是单身的前提下。 如果初见就像覃湖说的那样,岂不是光速? “我古板还能有你古板?我顶多就是脑子前卫思想前卫,你这可是身体前卫行动前卫!哟,我说你几句,你还害臊,你看看,你脸都红了……”覃湖盯着覃山海,觉得有些好笑。 覃山海伸手擦了下自己脸颊。 覃湖又笑道:“敢情,你那两颊酡红是抹了胭脂,用手一擦还能擦掉?” 每次和覃湖说话,覃山海都有跺脚的冲动,想到自己是位须眉,忍住了,只能嗔怪一句:“大姐!” “好了好了,我不开你玩笑了。” 覃湖带着抹对覃山海的疼爱,说道:“李梦瑶是个好姑娘,在古筝界也是名声在外的,他们浙江派,她可是新生代里的主要代表人物,有才有貌,性格又是出了名的好,她虽然单身,年龄却也不小,已经三十来岁了,与你啊,无论哪方面都是极为相配的,这样一个姑娘来当我的弟妹,我还是顶满意的,我想妈也是满意的。” 覃山海却说道:“大姐既然满意,那就得好好努力啊。” “啊?”覃湖惊呼,“让我好好努力,是什么道理啊?” “不是大姐你想要她做你弟妹吗?”覃山海脸上看不出任何无赖的表情,但说出的每个字听在覃湖耳朵里都像是在耍无赖,“大姐想要一个好弟妹,不自己努力,难道还要别人帮你?我可好心给你递个情报,人家李梦瑶昨天晚上住在咱们覃家的客房里,今天要不要留她吃饭,能不能留得住她在家里吃饭,那就看大姐你的本事了。” 覃山海说着向门外走去。 看着覃山海的背影,覃湖哭笑不得。 她算是听明白了,李梦瑶昨晚睡的是客房,并不是睡在覃山海的卧室,也就是两个人八字没一撇,但是她这位已过不惑之年,将到知天命年纪的弟弟大抵对人家姑娘动了春心了,所以一大早就来向她这位姐姐求助。 覃山海走到门口又折回身子,说道:“大姐要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力不从心的话,可以找妈帮忙啊,大姐也说了,妈对这样一位姑娘想必也是满意的。” 覃山海说完,害怕覃湖取笑,飞也似地逃出了覃湖的卧室,留下覃湖一个人凌乱。 ………………………… 新房内,白荷睁开眼睛,发现手脚动惮不得,某位海外知名演奏家、国内古筝界的路人甲正把一只手和一只脚横在她身上。 说好的楚河汉界呢? 白荷往另一边床瞟了一眼,床上只剩下一个枕头,想必其他枕头已滚去地板上。 昨晚新搭好的楚河汉界已经因为这家伙野蛮的睡姿四分五裂。 白荷盯着覃小津的睡容看了一会儿,便伸手去捏住他的鼻子。 某位海外知名演奏家、国内古筝界的路人甲因为突然地呼吸不畅睁开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白荷后,发出一声惊叫,腾地坐起身。 他捂着自己睡衣领口,慌乱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扭头盯着白荷,警惕又不满,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白荷有些无语,她无奈坐起身说道:“覃先生,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你搞出这么大动静,把你们覃家的人招来了,又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 “你难道没有吗?”覃小津的眼神透着抹小幽怨。 白荷哭笑不得,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被子,说道:“喏,这可是我的被子,你越过了楚河汉界,钻进了我的被窝,还在质问我对你做了什么?” 覃小津放眼床上,自己的被子自己的枕头已经全部掉到床底下,依稀能够脑补出昨夜自己霸气的睡姿。 但他还是说道:“就算我醒来后是呆在你的被窝里不假,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自愿的,我也可能是被你拉进你的被子的,毕竟不知道谁昨晚还大放厥词,说什么每个人都既有自然属性又有社会属性,人之所以为人,虽然不在于人的自然性,而在于人的社会性,但自然属性却是人存在的基础,白小姐,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具备自然属性了,自然属性是不分男女的,如果你已经不具备自然属性了……” 覃小津越说越得意,猛不丁被白荷扑倒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覃小津回神已经置身在白荷身下,他的手被她固定住,她的眼睛正盯着他,戴着一抹邪坏的笑。 “现在,我要不要向覃先生展示一下我的自然属性?” 白荷说着,伸出小舌头,像一条蛇无比魅惑地吐出红色的蛇信。 覃小津屈辱而郁闷地看着白荷,他一点都不敢怀疑这个女人只是虚张声势,他完全相信她会说到做到。 然而他还来不及反应,白荷就丢给他三个字:“想得美!”得意洋洋起身。 这不是昨晚他用过的套路吗?她怎么可以抄袭? 白荷还没下床就被覃小津拉回来,又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个人回到了昨晚睡前的姿势。 “白小姐也喜欢光打雷不下雨?”覃小津龇了龇挑衅的白牙,“我觉得一大早的话,下一场雨能让人比较清醒。” 覃小津正说着,门被推开了,桑教授和覃湖走了进来。 一看到覃小津和白荷的姿势,两位长辈纷纷遮住自己的眼睛,嘴里一叠连声叫着“哎哟,哎哟,哎哟”忙又退了出去。 “一大早的。”站在门外,桑教授对覃湖使了个眼色,脸上却并不是什么尴尬的表情,反而挺激动的。 覃湖则是忧虑多于猎奇,“妈,你说小津对这个白荷不会假戏真做吧?” 桑教授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假戏真做?能做出来的都是真戏。” “那万一到时候弄个小小津出来,咱们覃家又要演一场‘去母留子’啊?”覃湖心情复杂,敢情,到时候她养大了小津,还得养小小津?怪不得大家都要尊称她一声“姑奶奶”了。 二人正说着话,门被拉开,覃小津出现在门内,已经面不改色,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奶奶,姑姑,你们有什么事吗?”覃小津问道。 “哦哦,吃早饭了,我们来喊你们吃早饭。”桑教授笑容可掬说道。 覃湖补充说道:“要不,小津,你们以后睡觉,把房门锁了吧。” “从前,我在家的时候,奶奶和姑姑就有推我房间门的习惯,所以我的门是给奶奶和姑姑特意留着的。” 从前,他夜里睡觉,奶奶和姑姑担心他踢被子,一个晚上要来推好几次卧房的门。 听覃小津说起这些,桑教授和覃湖心里都暖暖的。 覃湖说道:“如今你长大了,成家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我知道,等我和白荷搬去蓝花坞,我们夜里会锁门的。” 覃小津说着便走回房间,留下桑教授和覃湖四目相对,好不失落:他还是决定搬去蓝花坞居住啊。 第三十七章 小弟你好无赖 伯牙遇子期,千古传知音。 只是,覃山海比伯牙更幸运的是,他的子期不但善听,还善奏;他的子期不是一个砍柴的樵夫,而是一个窈窕的淑女。 李梦瑶一曲《高山流水》,百转千回,依依婉转,在覃山海的梦里回荡了一整夜,将他的梦境装饰得五彩斑斓的。 覃湖一早醒来,打开卧室的门吓了一跳:门外站着覃山海,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印在脸上。 “山海,你昨晚没睡啊?”覃湖关心间,覃山海已经走进了覃湖的卧室。 “睡了,没睡好,”覃山海答,“做了一整个晚上的梦。” 覃湖笑起来:“一把年纪了,还做噩梦呢?” “那倒不是,梦倒是个美梦。”覃山海说着,板正的脸上赫然闪过一丝甜蜜的羞涩,莫名有些喜感。 “小津结婚,摆出这么大的排场,你又失去了蓝花坞的继承权,‘古筝小镇’的梦想彻底由他不由你了,这么多糟心事,你居然还能做个美梦,那倒是真真奇怪了,”覃湖给覃山海倒了杯热水,“我突然想听听,你这个美梦到底梦了些什么,难不成梦见仙女了?” 亲姐姐一语中的,覃山海抿了口水,掩去脸上的心虚神色。 他的姐姐怕是弹古筝之余,还学会了卜算? “大姐,那个……李梦瑶昨天晚上住在咱们覃家。” 覃湖正给自己倒了杯水往嘴边送去,听到覃山海的话,刚喝进嘴里的水全部呛了出来。 “山……山海,你们这也太快了!”覃湖一脸不可思议,“你们是初次见面吧,怎么就……滚床单了呢。” “滚床单”三个字,覃湖教授含在嘴里不好意思说得太清楚,但覃山海耳尖,还是听清楚了。 “大姐,真没想到你平常看着挺古板,脑子里装的东西还挺前卫哈。” 初次见面发展到拉手,在覃山海看来已经是神速了,这还是在他事先向圈内人确认过李梦瑶是单身的前提下。 如果初见就像覃湖说的那样,岂不是光速? “我古板还能有你古板?我顶多就是脑子前卫思想前卫,你这可是身体前卫行动前卫!哟,我说你几句,你还害臊,你看看,你脸都红了……”覃湖盯着覃山海,觉得有些好笑。 覃山海伸手擦了下自己脸颊。 覃湖又笑道:“敢情,你那两颊酡红是抹了胭脂,用手一擦还能擦掉?” 每次和覃湖说话,覃山海都有跺脚的冲动,想到自己是位须眉,忍住了,只能嗔怪一句:“大姐!” “好了好了,我不开你玩笑了。” 覃湖带着抹对覃山海的疼爱,说道:“李梦瑶是个好姑娘,在古筝界也是名声在外的,他们浙江派,她可是新生代里的主要代表人物,有才有貌,性格又是出了名的好,她虽然单身,年龄却也不小,已经三十来岁了,与你啊,无论哪方面都是极为相配的,这样一个姑娘来当我的弟妹,我还是顶满意的,我想妈也是满意的。” 覃山海却说道:“大姐既然满意,那就得好好努力啊。” “啊?”覃湖惊呼,“让我好好努力,是什么道理啊?” “不是大姐你想要她做你弟妹吗?”覃山海脸上看不出任何无赖的表情,但说出的每个字听在覃湖耳朵里都像是在耍无赖,“大姐想要一个好弟妹,不自己努力,难道还要别人帮你?我可好心给你递个情报,人家李梦瑶昨天晚上住在咱们覃家的客房里,今天要不要留她吃饭,能不能留得住她在家里吃饭,那就看大姐你的本事了。” 覃山海说着向门外走去。 看着覃山海的背影,覃湖哭笑不得。 她算是听明白了,李梦瑶昨晚睡的是客房,并不是睡在覃山海的卧室,也就是两个人八字没一撇,但是她这位已过不惑之年,将到知天命年纪的弟弟大抵对人家姑娘动了春心了,所以一大早就来向她这位姐姐求助。 覃山海走到门口又折回身子,说道:“大姐要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力不从心的话,可以找妈帮忙啊,大姐也说了,妈对这样一位姑娘想必也是满意的。” 覃山海说完,害怕覃湖取笑,飞也似地逃出了覃湖的卧室,留下覃湖一个人凌乱。 ………………………… 新房内,白荷睁开眼睛,发现手脚动惮不得,某位海外知名演奏家、国内古筝界的路人甲正把一只手和一只脚横在她身上。 说好的楚河汉界呢? 白荷往另一边床瞟了一眼,床上只剩下一个枕头,想必其他枕头已滚去地板上。 昨晚新搭好的楚河汉界已经因为这家伙野蛮的睡姿四分五裂。 白荷盯着覃小津的睡容看了一会儿,便伸手去捏住他的鼻子。 某位海外知名演奏家、国内古筝界的路人甲因为突然地呼吸不畅睁开了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白荷后,发出一声惊叫,腾地坐起身。 他捂着自己睡衣领口,慌乱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扭头盯着白荷,警惕又不满,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白荷有些无语,她无奈坐起身说道:“覃先生,我怎么说话不算话了?你搞出这么大动静,把你们覃家的人招来了,又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 “你难道没有吗?”覃小津的眼神透着抹小幽怨。 白荷哭笑不得,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被子,说道:“喏,这可是我的被子,你越过了楚河汉界,钻进了我的被窝,还在质问我对你做了什么?” 覃小津放眼床上,自己的被子自己的枕头已经全部掉到床底下,依稀能够脑补出昨夜自己霸气的睡姿。 但他还是说道:“就算我醒来后是呆在你的被窝里不假,那也不能说明就是我自愿的,我也可能是被你拉进你的被子的,毕竟不知道谁昨晚还大放厥词,说什么每个人都既有自然属性又有社会属性,人之所以为人,虽然不在于人的自然性,而在于人的社会性,但自然属性却是人存在的基础,白小姐,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已经不具备自然属性了,自然属性是不分男女的,如果你已经不具备自然属性了……” 覃小津越说越得意,猛不丁被白荷扑倒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覃小津回神已经置身在白荷身下,他的手被她固定住,她的眼睛正盯着他,戴着一抹邪坏的笑。 “现在,我要不要向覃先生展示一下我的自然属性?” 白荷说着,伸出小舌头,像一条蛇无比魅惑地吐出红色的蛇信。 覃小津屈辱而郁闷地看着白荷,他一点都不敢怀疑这个女人只是虚张声势,他完全相信她会说到做到。 然而他还来不及反应,白荷就丢给他三个字:“想得美!”得意洋洋起身。 这不是昨晚他用过的套路吗?她怎么可以抄袭? 白荷还没下床就被覃小津拉回来,又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个人回到了昨晚睡前的姿势。 “白小姐也喜欢光打雷不下雨?”覃小津龇了龇挑衅的白牙,“我觉得一大早的话,下一场雨能让人比较清醒。” 覃小津正说着,门被推开了,桑教授和覃湖走了进来。 一看到覃小津和白荷的姿势,两位长辈纷纷遮住自己的眼睛,嘴里一叠连声叫着“哎哟,哎哟,哎哟”忙又退了出去。 “一大早的。”站在门外,桑教授对覃湖使了个眼色,脸上却并不是什么尴尬的表情,反而挺激动的。 覃湖则是忧虑多于猎奇,“妈,你说小津对这个白荷不会假戏真做吧?” 桑教授说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能有什么假戏真做?能做出来的都是真戏。” “那万一到时候弄个小小津出来,咱们覃家又要演一场‘去母留子’啊?”覃湖心情复杂,敢情,到时候她养大了小津,还得养小小津?怪不得大家都要尊称她一声“姑奶奶”了。 二人正说着话,门被拉开,覃小津出现在门内,已经面不改色,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奶奶,姑姑,你们有什么事吗?”覃小津问道。 “哦哦,吃早饭了,我们来喊你们吃早饭。”桑教授笑容可掬说道。 覃湖补充说道:“要不,小津,你们以后睡觉,把房门锁了吧。” “从前,我在家的时候,奶奶和姑姑就有推我房间门的习惯,所以我的门是给奶奶和姑姑特意留着的。” 从前,他夜里睡觉,奶奶和姑姑担心他踢被子,一个晚上要来推好几次卧房的门。 听覃小津说起这些,桑教授和覃湖心里都暖暖的。 覃湖说道:“如今你长大了,成家了,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我知道,等我和白荷搬去蓝花坞,我们夜里会锁门的。” 覃小津说着便走回房间,留下桑教授和覃湖四目相对,好不失落:他还是决定搬去蓝花坞居住啊。 第三十八章 早餐 向清捧着宿醉的脑袋从床上起来,她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甩了甩头:这不是酒店套房常苏的房间吗? “向清姐,你起来了?” 卧房门口传来常苏的声音,向清扭过头去,笑着打招呼:“常苏,早啊!” “嗯,早。”常苏说着就低头走进浴室。 向清跟到浴室门口,发现常苏正给牙杯装水,又拧开牙膏盖。 “常苏,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还没洗漱?”向清奇怪问道。 “不是,是给你准备的。”常苏说着,解开一支新的牙刷,挤上牙膏,递到向清跟前来。 “常苏,你真是太细心体贴了,以后嫁给你的那个人一定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吧?”向清发自内心地感动,也是发自内心地打趣常苏。 等向清洗漱完毕走到客厅里,常苏已经在饭桌上摆好了早餐。 “好丰盛啊!”向清发自内心地赞叹,迫不及待坐下享用起来。 “平常小先生和白小姐他们都在,人多,就不觉得丰盛了,今天只有我们两个人,早餐就显得丰盛了些。” 向清心里有一丝奇怪的感觉,她抬起头看着常苏,发现他正埋头吃着早餐,吃得特别勤快。 “常苏,你也说了早上就我们两个人吃早餐,你没必要吃相这么捉急吧?又没人和你抢。” 向清说着,将几盘早餐全部往常苏跟前推去:“喏喏喏,都给你都给你,我保证不和你抢。” 常苏伸手将那几个盘子往自己面前揽了揽,始终埋着头,嘴里说道:“谢谢向清姐。” “等等,”向清盯着常苏看了一会儿,“常苏,我发现你今天不敢看我呀。” 向清回想了一下,自她起床,常苏出现在卧房门口开始,到此刻坐在餐桌上,的确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但是常苏却嘟哝道:“哪有?” “那你抬头看我一眼。” 向清的话充满威慑力,常苏就像听到纶音佛旨将军令立马抬起头来,腰背挺得笔直,奈何视线仍旧落在自己面前的餐盘上。 向清“啧”了一声,说道:“看我!” 常苏使劲抬了抬眼皮,额,抬不动。 “你一个习武之人,抬得动两百斤大汉,抬不动眼皮?” 在国外,向清亲眼看到常苏轻轻松松就扛起了一个两百多斤的外国男子,然而此刻,他的上眼皮却被胶水粘住了似的。 向清伸手捏起常苏下巴,常苏窘迫躲开了,舌头又打起了结:“向……向清姐……” “难道你的眼皮有千斤重?”向清调侃,“还是你不想看我?” 不是不想,是不敢。 常苏不敢看,也不敢说啊,面红耳赤,局促不安。 “你不敢看我?”向清审视着常苏,说道。 常苏内心揪了一下:向清姐居然能听见他心声?他千万不能再有其他心声了,比如,昨天晚上他的浴巾被她信手打掉…… “常苏,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向清沉吟了一下,问道。 常苏的面孔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她又听见了!她又听见了! 不能再有心声了,然而心声停不住:不但做了,而且做了很多,信手打浴巾都是小事,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光溜溜的身体,让他像一个光溜溜的木乃伊,一动不敢动地躺了一夜,那简直是非人的痛苦啊! 常苏越想脸越烫,觉得有必要去掬一把冷水浇浇脸,不然再烫下去,到达燃点,脸颊要着火的吧? 腾地站起身,常苏呆住了,向清姐的脸也好红! 原来向清姐也是会脸红的啊! 这个发现有效缓冲了常苏的紧张。 独乐乐不若众乐乐,一个人脸红不如两个人脸红呢! 向清也跟着站了起来,咬了咬唇,说道:“那个,常苏啊……如果你一定要我负责的话,我想……我也是会负责的吧。你知道的,向清姐一向是个有责任感的人……” 向清说完,先常苏一步逃进浴室去。 她得赶紧掬一把冷水浇浇脸,再烫下去,她担心她的脸会烧起来。 等向清用冷水洗了十把脸重新回到客厅,餐桌上已经空空如也。 向清不由哀嚎:“常苏,我都说了我会负责的,你怎么还把我的早餐收走呢?” 那么多美食没有吃完倒也不可惜,可惜的是小苏苏的厨艺。 咦,小苏苏,这个称谓怎么这么熟悉呢?仿佛已经喊过一万遍似的。 向清追到厨房门口,发现常苏正站在洗碗槽前发呆,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流着,就像一首快乐的歌。 “常苏,你洗碗前还有仪式的吗?” 饭前祷告是一种仪式,洗碗前的沉思是属于哪一种仪式? “向……向清姐……”常苏转过头,将手里的手机伸过来,舌头在口腔里磕磕绊绊的。 ………………………… 覃家别墅,饭厅。 一众人等悉数落座,除了覃家人,还有弓翊和李梦瑶两位客人。 早餐氛围挺温馨的,除了覃山海怀了点心事以外,所有人都很愉快。 覃浪花吃着吃着,又把鼻子凑到覃小津身上嗅了嗅,白荷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覃浪花的笑声天真无邪地响起来:“覃叔叔,你身上又有我妈妈的味道了。” 一言既出,饭桌上响起咳嗽声。 唯一的咳嗽声来自覃山海。 桑教授把慈爱的目光给了弓翊,笑道:“童言无忌,弓翊不要笑话哈。” 弓翊没有笑话,他适才的皱眉是因为小女孩那声“覃叔叔”。 竟然不是小津亲生的女儿吗?按理,就算有人不是亲生的,也应该是那个男孩子啊。 弓翊还没厘清思绪,小女孩又抛出一个炸弹,炸得覃山海外焦里嫩。 “这位爷爷,我闻见你身上有那位漂亮阿姨的味道。”覃浪花说着,笑看了李梦瑶一眼。 李梦瑶顿时脸红了。 覃山海却扎心了:爷爷和漂亮阿姨,额,差着辈分呢! 覃湖看看李梦瑶,又看看覃山海,心里不满:弟弟没说老实话啊!显然昨天晚上不是住客房。 覃山海躲闪着他姐姐一把又一把扔过来的眼刀,心里嘀咕:不就是牵完手后舍不得洗嘛,这也能被发现?小女孩儿的鼻子是狗鼻子吧? 桑教授则向覃湖投过来询问的目光,难掩内心的雀跃:明明是孙子的婚礼,儿子竟也洞房花烛了吗?这就叫双喜临门?老头子,一定是你在天有灵给他们施了法了吧? 在餐桌上一片诡异的安静里,覃小津的手机响了起来。 “小津,出事了!”向清在电话那头焦灼说道。 第三十九章 准备去游湖 花园里响起车子远去的声音,老张已经开车载着覃小津、白荷和弓翊离开了覃家别墅。 桑教授和覃湖去送他们了,还在花园里。 覃家客厅里,覃山海瞪着沙发上那两个孩子,男孩子一脸板正,一看就是个无趣的孩子,奈何覃山海看着男孩子无趣的模样竟有种照镜子的亲切感。 那女孩子倒是机灵,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转着,让覃山海看她一眼,就不由自主要生出警惕来。 “爷爷,那个漂亮阿姨……” 覃浪花的目光刚落在覃山海的手上,覃山海立刻抬起手来,惶急道:“我已经洗掉了。” 覃浪花:“……”活到五岁,还是第一次见到比她更机灵的人。 覃浪花突然语塞,覃山海竟然有些得意。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覃山海清了清嗓子问道。 “我叫覃浪花。” “我叫覃浪。” 覃山海的视线从女孩子脸上调到男孩子脸上去:没有问他啊,竟然会抢答,原来也是个机灵的,是他被他无趣的外表蒙骗了。 “这个覃,是我家的姓。”覃山海虽然觉得自己趁覃小津和白荷不在,对两个孩子强调这个,有些卑鄙,但他还是忍不住卑鄙起来。 “哦,”覃浪花笑吟吟的,一点儿都没有受到伤害,“那我叫浪花。” “我叫浪。” 覃山海又把视线落向那个板正无趣的男孩子,就这个老实模样也敢叫“浪”? “爷爷,你是不是喜欢那位漂亮阿姨?” 在覃山海走神的瞬间,覃浪花反客为主问道。 覃山海有些囧,为自己的心事被一个小女孩轻易窥破;又有些惋惜,如果姐姐覃湖也能像小女孩这么善解人意的话……何愁留不住李梦瑶在家里用饭? “那个,小浪花啊,以后可不可以叫我伯伯呢?”覃山海咳了咳,问道。 漂亮阿姨和爷爷差了辈分,漂亮阿姨和伯伯才是平辈人哪! “我们幼儿园的老师说,叔叔的爸爸叫爷爷,如果你是伯伯的话,那你和覃叔叔就是一对好兄弟咯?”覃浪花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不解看着覃山海。 覃山海嘴角一抽语塞,覃浪花得意地笑了起来。 “其实爷爷和漂亮阿姨才会配啊,叔叔伯伯应该配姐姐,我叫覃叔叔‘叔叔’,但如果我妈妈不是我妈妈的话,我就会喊她‘姐姐’。” 覃浪花说得头头是道,说完还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覃山海精神一振:“原来是这样啊……” “我说的都是真的。”覃浪花非常自信。 覃山海心里嘀咕:他听起来,怎么觉得是歪理呢? 覃湖搀着桑教授回来了。 覃山海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下意识挪了挪身子,与那两个孩子保持了一下距离:嗯,他保证,他刚才绝对没有趁大家不在,故意刁难这两个孩子。 覃湖看到覃山海,就笑道:“山海啊,李梦瑶今天不在咱们家里吃饭了。” 覃山海郁闷了一下:没有帮他约到人,姐姐怎么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姐姐平常说很爱他这个弟弟,看起来要打个问号。 覃湖似乎完全看不见覃山海失落的小表情,自顾自笑着说下去:“不过,李梦瑶答应我和妈,今天和我们一起去游湖。” 覃山海受伤的小心灵立马复原,但看着覃湖的小眼神还是带点小幽怨:姐姐说话为什么和弹琴一样,要分上下两段哪? “游湖?”覃浪花惊呼,“我和哥哥也可以参加吗?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覃浪闻言,瞥了覃浪花一眼,心里感到满意:还好有个妹妹,不然他真不好意思开口,虽然他也很想去。 “好吧好吧,去,都去,”桑教授笑眯眯,和蔼可亲说道,“人多热闹。” “妈……”覃山海不乐意。 人多热闹不假,可是约会又不需要那么多人,两个人就行了。 覃浪花笑着对覃山海说道:“爷爷要是觉得太奶奶和姑奶奶跟着太吵了,可以给她们另外包一条船,我和哥哥和她们坐同一条船就可以了。” 谁嫌她们吵了?人家嫌的明明是你吵。 覃山海瞥了覃浪花几眼,突然也感到很满意:幸好有这小姑娘,不然他还真不好意思开口支走自己亲妈和亲姐,虽然他真的很想和李梦瑶独处。 被覃山海多看了几眼,覃浪花叹了口气,很有自知之明说道:“爷爷要是实在觉得不方便,那我和哥哥就不去了,家里的花园也挺美的,我们就逛逛花园好了。” “人多热闹,去,都去吧。”覃山海的热情落在桑教授和覃湖眼里都很意外。 “对对对,人多热闹,如果坐两条船,就不热闹了。”桑教授说道。 “对对对,人多热闹,大家一起坐一条船就好了。”覃湖立马附和桑教授。 “我也是这么想的。”覃浪花不停点头。 覃浪也跟着板板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覃山海:“……” ……………………………… 酒店套房,客厅。 北欧款U型沙发上围坐着覃小津、白荷、向清、常苏和弓翊。 五个手机在精美的玻璃茶几上一致排开,每个手机都打开微博的热搜页面,热搜头条一致显示:萧占婚礼,后面跟了个红得发紫的“爆”的字样。 头条热搜下,还分别跟了“萧占新郎”、“萧占新娘子”、“萧占为新娘子披衣”等话题。 白荷偷偷看了覃小津一眼,覃小津双手抱胸,面上看不出表情。 常苏则有些心虚,因为那张挂着“萧占为新娘子披衣”话题的照片上,他是主人公。 弓翊最先拿起了手机,搜出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阳光灿烂,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面孔。 弓翊将手机重新放到茶几上,说道:“这就是萧占,目前国内娱乐圈最顶流的男艺人。” 每个人看了手机屏幕上那个好看的男孩子一眼,再扭头去看常苏:这确定不是常苏? 向清说道:“所以,我请来的记者在小津的婚礼上闹了一个大乌龙?” “或许,这不是一个乌龙,而是一个难得的好机遇。” 弓翊说着,与向清目光交汇了一下,向清顿时心领神会。 第四十章 我不同意 “古筝在民乐里虽然已经是大头,但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小众,相比娱乐圈的影响力实在是微乎其微,这个萧占,是目前国内娱乐圈最顶流的男艺人……” 向清正在分析眼下的情势,她的手适时地比划一下,已经恢复一贯的雷厉风行,丝毫不受昨晚宿醉的影响。 说到萧占,向清顿了顿。 海外十年,国内娱乐圈更新换代,从天王到小鲜肉,向清统统都不关注。对于她来说,世界上只有一个明星,那就是覃小津。 虽然她不认识萧占,但弓翊说他是国内娱乐圈顶流,那他就是吧。 “如果我们能够借着萧占的影响力,将小津推到公众面前,打造古筝届‘郎朗’,这不仅是小津个人事业再攀高峰的难得机遇,同时对于普及推广古筝和民乐,传承弘扬民族艺术,树立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都能起到不小的推动作用。于私于公,于小于大,这都是绝佳的机遇。” 向清说得在理,每个人都听得入神。 弓翊探讨道:“机遇与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向清的设想与我不谋而合,虽然憧憬是好的,但挑战也很大,我们要做好风险防控,比如,萧占作为顶流具有庞大的粉丝群,这些粉丝可能成为我们营销小津的助力,但也可能适得其反,毕竟我们要推广小津,肯定要蹭萧占的热度,这对于萧占的粉丝来说,并不是一件友好的事,萧占本人和团队肯定也会反感我们的做法……” 弓翊说得也很在理,白荷却对他投去审视一瞥。 向清并不在意,明艳艳的笑容挂在脸上,说道:“未必,关于婚礼的热搜是昨天半夜就已经在微博上霸屏的,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萧占的团队还没有站出来辟谣,甚至,各大营销号自媒体围绕这个婚礼的文章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现在已经充斥了整个网络,这说明什么呢?” 向清问大家,当然没有人说话,在向清跟前,大家都更愿意当一个倾听者。 而向清抛出的问题,也不过就是个设问而已。 “说明,对萧占的团队来说,这还是一个营销的不错的方案。” 向清脸上始终挂着自信的笑容,仿佛马力全开。 “这些企宣每天都在为如何给自己家的明星寻找营销话题抓破头皮,既要维持炒作热度,却又不能给自家明星招黑,影响人气,炒作恋情是他们惯用的套路,然而这对于大众来说已经不新鲜了,正儿八经谈恋爱,哪比得上在别人家的婚礼上给别人的新娘子贴心披衣服来得劲爆和吸眼球?” 弓翊皱眉:“向清竟然觉得,一个当红男艺人与人妻暧昧,会是个不错的营销话题?这明明是负面新闻。” “如果是真的,当然是负面新闻,然而不是真的,不是吗?” 众人看了常苏一眼,嗯,的确不是真的,就是这张脸太过以假乱真了。 常苏不由摸了下自己的面颊:原来自己这张脸还可以混娱乐圈啊?那又怎么样?他只想呆在小先生身边,一辈子和小先生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常苏心里想到这些,便向覃小津投去小迷弟的目光,咦,小先生面色好严肃,难道不喜欢向清姐的方案? “这件事足够吸引眼球,当大众的视线全部聚焦到萧占身上,他赚到了该有的热度,再出来轻轻松松辟个谣,清白,他不曾失去,人气他又赚了一波,还不用付给我们宣传费用,何乐而不为呢?” 向清说着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浑身上下都散发耀眼的光彩。 自信的女人最美!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萧占一方保持沉默,静待热度发酵的过程,找准时机不断制造衍生话题和热度,我们所有的衍生产品就是小津和小津的古筝。” 向清说着,笑着看向覃小津。 而白荷,对向清投去视线,那视线分明带着灵光一闪。 弓翊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肘,右手手指反复摩挲自己的鼻梁,沉吟了一下,问道:“向清,即便你的猜测都对,那我们如何与萧占一方取得联系呢?” “为什么要联系萧占?我们有常苏啊?”顺着向清的视线,大家都看向常苏。 常苏的视线却落在茶几的手机屏幕上。 “向清姐,你们快看,微博热搜更新了。” 随着常苏的提醒,每个人都拿起自己的手机,滑动了屏幕。 果然,微博热搜头条带上红得发紫的“爆”的标签的话题,已经从“萧占婚礼”改为“萧占工作室声明”。 向清扬了扬手上的手机,对弓翊说道:“看,我们需要联系萧占一方吗?根本不需要,甚至他们的团队此刻也正向我们一样围坐在沙发上探讨着和我们一样的话题呢。未来,我们只要不时抛砖引玉,重复上演这一次的热搜事件,我们制造话题,对方将话题发酵,然后延时辟谣,我们和萧占一方就能形成一段非常默契的神交关系,各取所需,相得益彰!” 弓翊点点头:“的确,每一次热搜事件背后都有一定的推手,民乐也好,古筝也好,古筝演奏家也好,我们都不具备可以随随便便上热搜的能量,只能借萧占这一股东风了。如此说来,这对于小津来说的确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小津这场婚礼真是一场及时雨。” 弓翊说话间,视线不由飘向覃小津身边的白荷,然而覃小津的身子突然离开沙发靠背往前倾去,无比巧合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我想问一下,向清,在你的方案里,除了常苏要扮演萧占的替身以外,你给白荷安排了什么任务呢?”覃小津淡淡的语气,严肃的神色。 向清看了白荷一眼,对覃小津说道:“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她在这个营销方案里就承担什么任务啊。” “一个和大明星萧占有着暧昧关系的人妻?”覃小津的眉头微不可见皱了起来。 “算是吧。”向清不能否认。的确是这样的。 这个营销方案最吸引眼球的地方不就是“与人妻暧昧”的元素能够让八卦群众自打鸡血吗? “我不同意。”覃小津淡淡抛出了几个字。 第四十一章 我同意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覃小津。 “我不同意。” 他再次强调,清新俊逸的面容上长睫毛一闪,神色坚定。 “小津,这个时候不是清高的时候,”说话的是弓翊,“虽然我了解你,你一定是不齿这种蹭热度的行为,你大概也不喜欢炒作,但向清也是为了你好。” “不,你不了解小津,”向清泼给弓翊一盆无情的冷水,视线调向覃小津,说道,“小津,我们在海外打拼了十年,已经形成非常好的默契,我对于你的营销从来都是煞费苦心的,而你也一直支持我的,你不是一个清高的人,名和利你从来都不拒绝,如果没有你的配合,我也不可能让‘中国古筝演奏家覃小津’这个品牌蜚声海外……” 向清说的都是事实,覃小津对于向清的陈述也一直保持认真倾听的姿态,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 “但是这一次,不可以。”覃小津淡淡的语气响起,却有不容辩驳的力量。 “为什么?”向清的脸上已经敛去了最后一丝笑容,比覃小津还要严肃,“我刚才的营销方案只不过是我们这十年来用过的所有营销方案中的一个套路而已,这种套路,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难道是因为白荷? 向清心里想到这一点,并没有说出口,余光却已经瞥了白荷一眼,那个女人始终不发一言,坐在覃小津身边无比温顺的样子,让她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妒忌。 为什么半路杀出来的这个女人就可以与小津并排而坐? 而她,陪伴了小津十年,十年青春与心血,此刻却坐在小津的对立面。 向清对白荷这一瞥,覃小津当然看在眼里,他坦言道:“营销炒作无论是萧占一方,还是我们一方,都是渔利的,但白荷是一个素人,过度曝光,对她只有伤害。” 覃小津淡淡的话语在白荷和向清心中都掀起了波浪。 常苏听了覃小津的话也不免要对向清投去同情的目光,向清姐眼里那抹使劲掩藏也压不住的忧伤让他心里有些慨叹。 昨夜,向清姐哭着对他诉说心事,此刻她听到小先生的话该多么扎心啊。 但是立马,就轮到常苏扎心了。 “我赞成你的营销方案,我可以配合,常苏也可以配合,但是白荷不可以。” 常苏在心里哀嚎了一句:为什么啊?小先生,我也是素人哪! 向清还想再说什么,弓翊冲她摇了摇头,她便也暂时不和覃小津争辩,只是说道:“好,那我和弓翊回头再好好商量一下,看看可以如何调整方案,弓翊之前是说过要把你的经纪团队介绍给我,让我取取经的吧?” 向清问向弓翊。 弓翊点点头,笑道:“随时。” “那就现在吧。”向清风风火火站起身。 “好,那现在就去我房间,我的经纪人刚好也到云城了,我约一下,大家一起坐下来再好好探讨一下,小津一起去吧。” 弓翊也跟着站起身,站起来后视角陡然变高,终于又可以越过覃小津看到了白荷——那个坐在覃小津身边十分安静的新娘子,她的身上昨日婚礼的喜气俨然还没有褪去,甚至经历了一夜花烛,那种喜气更浓郁了。 不知为何,弓翊感到胸口一滞。 “我就不去了。”覃小津也站起身,再次遮住了弓翊的视线。 覃小津比他高,遮住他的视线轻而易举,这让弓翊心头再次一滞,此刻好想用古筝弹一曲韩语歌《矮个子小孩的故事》…… “因为我个子矮,所以能仰望世界的一切,所以我很幸福,所以我很幸福……” 那诡异的韩语旋律在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旋着:他的幸福不是仰望世界的一切,而是仰望小津的幸福,他的小津现在很幸福,因为有了一个他想要去保护的人,不是一个,应该是三个。 弓翊想到了婚礼上那两个孩子。 “弓翊哥哥!”覃小津伸出手在弓翊跟前晃了晃,“弓翊哥哥,你怎么了?” 弓翊回神:额,他魔怔了。 见弓翊的眼神已经可以聚焦,覃小津说道:“我就不去了,你和向清商量就可以,我一切都听向清的,向清安排妥当直接告诉我就可以。” 向清不免又要用余光去瞥一眼白荷:说好的一切都听她的呢?她那么完美的方案却被他一句话就给否决了,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的,小津,常苏跟我们一起去吧,常苏要承担关键任务,还是一起参与方案讨论比较好。”向清说着随弓翊往门外走去。 常苏十分高兴跟了上去:他才不要留下当小先生和白小姐的电灯泡呢! 向清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常苏还是留下吧,我们定好方案直接告诉你怎么做就可以。” 常苏不能走,小津和白荷之间必须有一个电灯泡。 常苏顿时尴尬了。 或许向清姐和弓先生之间也不需要电灯泡。 看着向清和弓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常苏有些怅然若失:其实向清姐和弓先生也很般配啊!向清姐和小先生已经不可能了,和弓先生说不定可以发展一下。 向清和弓翊正在电梯口等着电梯来,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二人望过去,但见白荷走了过来。 “白小姐……”弓翊唤了白荷一声。 白荷向他礼貌点了点头,便对向清说道:“向清,你的方案,我同意。” 向清目光一颤,电梯到了,发出“叮”的一声,她径自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白荷站在电梯外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向清却不置可否。 直到电梯门彻底关上,红色的数字显示电梯已经下行,白荷回过身才发现弓翊还站在电梯口。 “弓先生,你没有跟向清一起下去。” 弓翊也已经发现了,他刚才是又魔怔了吗? “白小姐这么做是为了小津吗?”弓翊问道,看着白荷心里涌起一丝莫可名状的情愫,小津真幸福,有人愿意为了他默默牺牲自己。 “弓先生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么伟大,”白荷笑道,盯着弓翊的目光突然带了抹审视的意味,“弓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小姐请说。”弓翊十分绅士点了点头。 “你当真希望小津做强做大吗?虽然我和向清认识不久,但向清的能力你是清楚的,只要她愿意,没有她办不到的,何况小津又愿意配合她,假以时日,著名古筝演奏家覃小津的名字势必风靡古筝界。” 白荷的目光始终盯着弓翊,带着犀利的审视,言语却波澜不兴。 “向清对小津的期许远远不止这个,如今又意外地搭上了萧占这条线,覃小津的影响力恐怕就不仅仅局限于古筝这个小圈子了,他可能会成为匹敌郎朗的民乐明星,而你努力了这么久,风头轻易就被小津盖过,弓先生你甘心?” 被白荷质问,弓翊没有反感,他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声,对白荷投去欣赏的目光—— 第四十二章 掬星湖上 “白小姐,说句真心话,你的猜疑并不算空穴来风。” 弓翊笑着说道:“小津那样清高的一个人,向清都说了他从来不拒绝名和利,更何况是我这样一个俗人?” 弓翊不加掩饰实话实说的样子倒是让白荷有些意外。 “那你还会真心帮助小津吗?在小津还没有强大自己之前,真心实意地帮他;在小津强大后,甚至比你还要强大的时候,不妒忌,不陷害,你会吗?” 弓翊看着白荷,无声地叹息了一下,笑着说道:“白小姐,我还是应该叫你弟妹才对,我真的很替小津高兴,他的身边有一个可以和他彼此关心的人。” 弓翊这样说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白小姐,人有七情六欲,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是圣人,我是这大多数人之一。不可否认,连你都能对我有所猜疑,我心底里怎么可能是百分百的光明磊落没有丝毫杂质的呢?但是所幸的是,我和你一样,都很爱小津,小津身上有特别纯洁美好的东西,值得身边的人去守护他。我会时时提醒自己,我是小津的守护者,不是小津的敌人。” 弓翊的陈情听在白荷耳里,让她有了一丝动容。 但她还是说道:“希望未来,弓先生能一直记着今天的话,时时保持理智。” 弓翊点点头:“我对小津的心,和白小姐是一样的。” “不,我们不一样。”白荷直截了当说道。 弓翊想想也是,自嘲笑道:“的确不一样,我和小津是友情,你和小津是爱情。” 说到“爱情”两个字,弓翊的目光落在白荷面上,显得有些缥缈。 不,我和小津不是爱情,是契约。白荷在心里说道。 “白荷!”二人正说着话,覃小津从走廊那端走了过来。 白荷还没回神,覃小津已经走到她身边,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搭在她肩上。 弓翊的视线落在白荷肩上,但见覃小津非常刻意将白荷往自己身边用力揽了过去,白荷不免要小鸟依人依在他怀里,这让弓翊有些难为情。 “那个,小津哪,向清已经下去了……”弓翊伸手去摸电梯按钮。 一只手先他一步落在了电梯向下的按钮上。 “那弓翊哥哥为什么还在这里?”覃小津说着,收回手重新插进裤兜里。 好在电梯及时来了,弓翊带着尴尬的心情逃进电梯去。 电梯门缓缓关上,覃小津迫不及待向弓翊挥手再见,弓翊在心里骂了一句:小津变了,十年不见,变得重色轻友了。 电梯门关上,电梯下行,弓翊心头突然一颤:自己为什么有一丝心虚呢? 电梯外,覃小津放开白荷,正色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去哪里还要你批准?协议里并没有这么规定啊。”白荷径自迈步走回酒店套房去。 “那你刚才和弓翊哥哥说了什么?”覃小津紧追白荷脚步,又抛出一个问题。 “我和别人说什么都要向你汇报?协议里也没有这么规定啊!还有啊——” 白荷突然停住脚步回过身来,覃小津有些措手不及,好在随机应变立马站定了。 白荷皱眉说道:“弓翊哥哥,这是什么称呼?你一个大男人喊另一个大男人‘弓翊哥哥’,你不觉得太嗲了吗?怪不得当年我送覃浪学古筝,旁人都说要不得,都说弹古筝的男生会变娘,我算是见识到了。” 白荷说着,嫌弃地将覃小津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覃小津不说话,只是径自上前一把横抱起白荷大步走去,白荷先是一惊,继而看见覃小津严肃的嘴角赫然噙着一丝得意。 某人为了证明自己不娘,再次展示了自己的臂力,而她有什么损失吗?没有啊,被人抱着不用自己走,真的挺享受的。 于是,白荷的两只脚不自觉地甩了起来,在她下一秒要哼起歌来之前,覃小津站住了,一把扔下她,动作相当不温柔。 待白荷狼狈站好,他用余光扫了白荷一眼,双手插在裤兜里,哼着歌走回房间去。 看着覃小津的背影,白荷摇摇头,无语道:“幼稚!” ……………………………… 掬星湖上,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飘荡在水面上,两岸景观尽收眼底。 画舫中人正坐在窗边观赏美景。 覃湖向李梦瑶介绍道:“我们云城地处西北,不像你们江南,河流众多湖泊相连。旧时虽也曾有八水绕城的盛况,现在却大多都已枯竭,所以人们玩耍游湖时去的都是各公园人工造的小池塘。这掬星湖是我们云城目前最大的人工湖。” “覃教授有心了,这掬星湖风光甚好。”李梦瑶甜美的声音配上甜美的笑容,在一派和美的风光里无比和谐。 “梦瑶,叫我覃湖姐就可以了。” “好的,覃湖姐。” 李梦瑶和覃湖互视一眼,笑容生辉。 一旁,覃山海分外满意:对对对,随他,叫姐就可以。 “人工湖再好,也不及自然的湖泊好,”桑教授有些惋惜,说道,“我年纪大了,有多年未去过江南了,你们江南是极美的。” “我们江南是水乡,如果桑教授愿意,我很乐意做个东道主,邀请桑教授和覃湖姐去我们江南游玩,我们江南不仅有西湖,还有湘湖,是西湖的姐妹湖呢,还有个里士湖,被誉为小湘湖。此外,还有千岛湖、金沙湖、仙女湖……” 听着李梦瑶娓娓动听的介绍,覃山海嘴角一抽:不一起邀请他吗? 桑教授听着听着竟就着迷了,“你们江南的湖光听名字就好美呢,竟然还有仙女湖,仙女湖是不是仙女洗澡的地方啊?” 桑教授的话让大家都笑了起来,覃浪花笑得最欢脱。 “漂亮阿姨长得跟仙女一样,一定在仙女湖里洗过澡吧。”覃浪花拍着手问道。 李梦瑶有些难为情。 桑教授搂着覃浪花,对李梦瑶说道:“童言无忌,不要介意哈。” “不会不会。”李梦瑶十分得体地回应,脸却越发红了。 覃湖解围道:“梦瑶,我们去外面吹吹风吧。” “好的,覃湖姐。” 覃湖和李梦瑶手牵手跨出门槛,走到画舫船头去。 覃山海对覃湖不由生出一丝羡慕来。 桑教授对两个孩子说道:“咱们也出去吧!” 覃浪花意外地摇了摇头,说道:“外面风大,我和哥哥就不出去了,万一我们吹了风生病了,我妈妈没有钱带我们看医生,我们就不给我妈妈添麻烦了。” 覃浪花说话的时候,覃浪不停在一旁点头,表示妹妹说得全对。 桑教授俯身摸了摸覃浪花的小脸颊,又摸了摸覃浪的头,嘴里叹道:“哎哟,你们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懂事啊?山海啊——” 覃山海正走到门槛处,一只脚还没跨出去,就被桑教授喊了回来。 “妈。”覃山海折回身子,喊了桑教授一声。 桑教授说道:“你就留在这里照顾这两个小家伙吧,我去外头和覃湖、梦瑶她们一起看风景去。” 桑教授说着就乐呵呵往画舫外走去。 覃山海:“……”说好的是为他安排的游湖呢?说好的是为他安排的约会呢? 覃山海朝着画舫外那三个并肩而立的女士投去无比怨念的目光。 “爷爷!”覃浪花拉了拉他的衣角。 覃山海回头,但见覃浪花指了指窗外,说道:“看这里的风景吧,一样的。” 覃山海悻悻然在覃浪花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哼,他是来看风景的吗? 覃浪花突然问道:“爷爷是不是觉得覃叔叔这个儿子很让人头疼啊?” 覃山海惊奇地看着覃浪花:“你怎么知道?” “吃早饭的时候,你们两个谁也不看谁。”覃浪花十分操心地摇了摇头。 覃山海想夸覃浪花一句“火眼金睛”,但自尊心不允许。 在覃山海默认的时候,覃浪花拍拍他的肩,劝慰道:“没有关系啊,爷爷你再生一个呗!” 覃山海:“……”这其实是一个好主意呢! 覃山海的目光落在画舫中间摆放的那两台古筝上,这是他今天特意安排的节目:以筝求偶。 没办法,他不是孔雀,不会开屏,平生特长就是弹古筝。 画舫内突然传来古筝的声音,画舫外,桑教授、覃湖和李梦瑶都回过头来—— ……………………………… 谢谢樱桃师傅的打赏。 这周,小津在角色榜上,大家多支持支持他。 明天24号上架了,请多多支持正版订阅,谢谢大家了。 我们大家因为小津相聚一起是难得的缘分,我会好好珍惜你们留给我的每一个字的读后感,并作为鞭策自己好好写作的动力。 另外我也卑微地希望,你们不要离开我,一个都不要离开,我害怕失去,害怕拥有后的分别,我很想很想大家陪着我一步步壮大自己。 期待你们的票票、订阅、打赏、留言,各种形式的支持和打call。 爱你们。 第四十三章 你好,蓝花坞 “是《凤求凰》。”覃湖听着那筝声,笑着对李梦瑶说道。 李梦瑶自然也听出来了。 画舫外,湖面的风吹得人头脑清醒,但《凤求凰》特有的潮州筝曲的旋律却已拂乱李梦瑶的心弦,令她不由自主走回画舫内。 覃湖和桑教授也跟了进来。 覃山海的义甲在琴弦上弹拨出热烈的爱慕,此时此刻,他仿佛已化身大才子司马相如,对着他的卓文君暗送秋波,筝以咏志。【注】 见李梦瑶走进画舫,覃山海内心不由有些小雀跃,他期待着李梦瑶能走到另一台古筝前坐下,与他来一段双筝合璧,然而跟在后头的覃湖突然越过李梦瑶,坐到了另一台古筝前。 她对着覃山海点头一笑,未戴义甲,就直接在古筝上弹了起来,无缝跟进覃山海的旋律。 覃山海筝声未停,神色却一滞,心里哀嚎着:大姐啊,这时候你演什么琴瑟和鸣啊?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是一对情侣,不是姐弟啊! 覃湖浑然未觉覃山海的小幽怨,她几乎是立马就沉醉在《凤求凰》的旋律里,并向李梦瑶投去鼓励和期待的目光。 于是李梦瑶合着那旋律唱了起来:“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凤凰,百鸟之王,雄的叫“凤”,雌的叫“凰”,我就是那凤,你就是那凰…… 覃山海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李梦瑶身上,来自江南的女子温柔如水,恬淡如风,人美筝美歌也美……李梦瑶,你还敢再完美一些吗? 桑教授走到两个小孩子身边去,伸手轻轻合上了两个小孩子的下巴。 再不合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吧?原来小孩子也不仅仅是馋吃的。 覃山海在心里道:我的妈妈啊,你也过来合一合我的下巴吧! 好在筝曲总有弹完的时候,不至于让他的下巴脱臼。 曲终人未散,这便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情吧? 覃山海的目光定定落在李梦瑶的面颊上,心里坚定地想:此生,他要和这个江南女子永远不散。 ………………………… 冬日暖阳,一大片落叶乔木已经落光了叶子,或黄白,或灰白的树干与枝蔓显得萧瑟。 白荷走下车,望着那映入眼帘的村庄不禁呆住。 这就是蓝花坞? 与她想象里花影浮动、如梦似幻的美丽村庄一点儿都不一样。 覃小津也下了车,看见白荷呆呆的表情,他走到她身边来,说道:“蓝花坞之所以叫蓝花坞,是因为这里种满了蓝花楹。” “蓝花楹?”白荷一颤。 覃小津点点头,指着村庄入口夹道的两排落叶乔木说道:“那些就是蓝花楹,可惜现在是冬季,不是蓝花楹的花期,等到春天,花开遍野,整个村庄都像披上蓝紫色的云霭,曼妙多姿,你会爱上这里的。” 白荷是第一次听到蓝花楹这种树木,从未见过她繁花似锦的模样,无法想象覃小津口中她进入花期的美,只是对眼前一片光秃秃灰溜溜的冬日消煞感到一丝灰心丧气。 这多么像她当下的困境。 离异、负债,带着两个幼儿,四处躲藏,漂泊无定所,如丧家之犬,就算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很想带着她的两个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可是七位数的债务对于她来说,就像这冬日冷风中落光了枝叶的蓝花楹,叫人灰心绝望。 覃小津看着白荷的眼底依稀有一丝泪痕升起,宛若悄悄涨潮的海水,不是最亲近的岸边岩石,是不可能察觉的。 “只要熬过这个冬天,就能迎来绽放的春天,所以,蓝花楹的花语是永不言弃的信念,在等待中复苏,在绝望中迎来希望……” 耳边响起覃小津略带暗哑的声音,白荷侧头看他。 四目相对,她看见他的目光深沉,眉宇间拧成一个淡淡的“川”字。 “谢谢。”白荷给了覃小津一个笑容,却如这冬日暖阳,极尽灿烂也难免虚弱。 覃小津还想说什么,白荷已经走过去给常苏搭下手,帮常苏搬行李去了。 看着白荷的背影,覃小津在心里说道:愿你是一朵白荷,出淤泥而不染,更愿你做一株蓝花楹,挫折过后更加强劲,经历了风雨能迎来彩虹…… 白荷正从后备箱抱起一个大箱子,覃小津收回飘忽的思绪要走过去帮忙,就听常苏说道:“白小姐,你赶紧放下,太重了,我来就可以。” “哪里那么脆弱了?我一年到头四处搬家,搬东西是我的强项。”白荷说着执意要去搬箱子。 常苏执意不肯:“白小姐,这种体力活要你们女人干的话,让我们男人脸往哪里放?” 覃小津顿觉脸颊一烫。 “男女平等!”白荷清脆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村口传来喧哗声。 三人循声望去,但见一辆牛车上下来一男三女:男人很年轻,二十七八岁的精壮汉子,面貌却很干净;三个小姑娘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另外两个小些,都只有十七八岁光景。 四个人热热闹闹走过来。 “我叫叶知秋,她们三个是我的堂妹,缦缦、扬扬、莫默,牛叔叫我们过来带你们去覃家的老房子。”年轻汉子声音洪亮,说着就招呼三个姑娘过来搬行李。 眨眼功夫,后备箱里的行李就已经搬到了牛车上。 牛车坐不下很多人,叶知秋留下莫默为覃小津和白荷领路,驾着牛车,带着常苏和缦缦、扬扬先向老房子而去。 走在蓝花楹树下,莫默的笑容摇曳生辉。 “我姓莫,单名一个默字,沉默的默。”莫默重新介绍了自己,她是三个姑娘中年纪最长的,二十出头的年纪,最是繁花似锦的时候,整个人顾盼神飞的。 “莫默就是不要沉默的意思?”白荷问莫默。 莫默点点头,兴奋说道:“姐姐说对了,如果蓝花坞是个景区的话,我绝对可以称得上蓝花坞的金牌导游,关于蓝花坞啊,我是包打听哦。” “蓝花坞为什么叫蓝花坞啊?是因为种满了蓝花楹吗?”白荷看着两旁夹道的落叶乔木,问道。 “姐姐又说对了,”莫默笑声如银铃,“哥哥和姐姐可知道,蓝花坞的蓝花楹是谁种的吗?” 覃小津驻足,抬眼看着那些蓝花楹,眉宇的“川”字又淡淡地浮现出来。 第四十四章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种植这蓝花楹的人,她的名字叫牛婉兮。”莫默巧笑倩兮。 覃小津心头一颤:原来,母亲的名字叫牛婉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白荷慨叹一句,“这名字取自《诗经》,好美啊!” 莫默“哦”了一声,“原来婉兮姑姑的名字还有这样的来历啊!怪不得牛叔一直称赞覃家的那位大先生不但古筝弹得好,还是位有学问的大才子呢。” “婉兮的名字竟是覃家大先生取的吗?”白荷问莫默,视线却看向覃小津。 覃小津也生出好奇的神色。 莫默说道:“婉兮姑姑原来的名字叫平平,牛叔是她的弟弟,叫安安,他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平平安安。认识覃家大先生后,覃家大先生说,平平的名字未必佳,就给婉兮姑姑改了名,清扬婉兮的确比平平无奇好听得多,对吗?” 覃小津目光暗沉下来,双手在身体两侧握成了拳头。 那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自私霸道和自以为是?母亲认识他就是一场灾难,是他亲手毁了母亲的现世平安。 “那个……包打听姑娘,”覃小津突然唤道,但是莫默并没有理他,他再次唤道,“那个,包打听姑娘……” 白荷拍了拍莫默的肩,莫默回神:“哥哥叫我啊?” 覃小津默了默:不是叫你,难道叫我自己? 莫默笑道:“哥哥,我的名字叫莫默。” 覃小津黑了脸。 现在你的脸色比较适合姓包。白荷想笑,但忍住了。 “哥哥叫我什么事啊?”莫默问道。 覃小津这才开了口:“包……莫默,婉兮姑姑的墓在哪里啊?” 莫默吃惊:“你们不是蓝花坞的人,竟也知道婉兮姑姑已经去世了吗?” “他是覃家的小先生。”白荷小声介绍。 莫默看着覃小津频频点头,“如果婉兮姑姑没有去世的话,说不定现在是覃家大先生的妻子呢,说不定就是小先生你的母亲咯。” 她去世了,也是我的母亲。覃小津眼眶有些发胀。 莫默却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如果婉兮姑姑成了覃家大先生的妻子,那就不会有小先生你咯……” 覃小津在莫默欢快的语气中越发低沉。 白荷看了覃小津一眼,拍了拍莫默的肩,笑着问道:“莫默,你知道婉兮姑姑的墓在哪里吗?” 莫默正要指路,就听见远处传来叶知秋、缦缦和扬扬的召唤声。 “莫默,我们已经搬好行李了,快去找牛叔吧!”叶知秋大声喊。 “那么多活,牛叔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们快去帮他吧。” “莫默快来!” 扬扬和缦缦站在牛车上向莫默招手。 “好,我马上。” 莫默应了三人一句,就对覃小津和白荷说道:“穿过这条蓝花楹小道,过一片山田就能看到了,墓旁有一株很大很大的蓝花楹。” 莫默指完路,就欢呼着奔向叶知秋的牛车。 看着莫默欢脱的背影,白荷唇角露出一抹艳羡的笑容。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天真烂漫的年轻姑娘,只可惜一段婚姻换来一地鸡毛。 再也回不去了…… 白荷心头怅惘,忽觉手上一凉,覃小津已经拉了她,走入莫默指的那条蓝花楹岔道。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丫落在有些潮湿的地面上,那些发霉的腐朽的枯叶在脚下绵绵软软,让人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但那只拉着她的手十分有力,令她走得稳稳的。 只是,那只手比她的手还要凉。 一株高大的蓝花楹,比村口小路上夹道的蓝花楹要高大粗壮许多,看起来年月比较悠久。 她矗立着,像一位守护者,守护着身下一块小小的坟墓。 墓碑上“牛婉兮”三个字在冬日的暖阳里显得宁静、深远、忧郁而孤独。 覃小津站在墓前,整个人被哀伤和忧愁笼罩。 妈,我终于知道你的名字了,只是为什么你连名字都是那个人的印记? 妈,那个人爱过你吗?如果他爱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你?如果他不爱你,他有什么资格这样伤害你? 那个人害死了你,害死了我的妈妈…… 覃小津上前,蹲下身子抚摸墓碑上“牛婉兮”三个字,胸口像堵了一堵墙。 白荷站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能说,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她能做的只是默默陪着。 许久,覃小津站起身疾步走向白荷,他伸手抱住她,在她肩头无声痛哭起来。 虽然是无声的,可是眼泪却汹涌落下。 “他爱过我妈妈吗?他爱过我妈妈吗?”覃小津在白荷肩头一遍遍问着。 每问一句,白荷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愤怒火焰以及像海水一样的绝望。 终于,他放开她,泪眼模糊看着她,再次问道:“你告诉我,他爱过我妈妈吗?”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白荷说道,“《诗经》中这几句诗是讲,有一位美丽的姑娘,生得清扬婉转,眉目流情,有缘今日相遇,令人一见倾心。大先生给你母亲改名婉兮,说明他不但爱着你的母亲,还对她一见钟情……” “我不相信,我母亲与我舅舅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平平安安’,寓意多好,然而他却说这名字不好,他根本就不希望我母亲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他怎么可能爱她?” 覃小津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让他母亲苦等一辈子,最终郁郁而终的负心汉会是一个真心爱他母亲的人。 白荷想了想说道:“平平二字,或许对于大先生和你母亲之间的爱情,的确是不祥的字眼,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大先生若深爱着你母亲,就决不允许自己在你母亲面前是平淡无奇的存在,在所爱面前,他当然希望自己是高大的山是伟岸的海,是光是电,是巨星,而不是他的才华、他的耀眼、他的光芒,全都可以抹平,全都不值一提……” 除非那个女子不爱他。 白荷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毕竟她不是当事人,她不能胡乱猜测,胡乱猜测只会让覃小津越发混乱。 此刻的覃小津就分外激动。 他摇着头说道:“可是,我的童年经历告诉我,他根本就不爱我的母亲!” 哭泣的覃小津释放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的仇恨。 白荷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无比真诚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第四十五章 病中还种蓝花楹 冬日暖阳薄薄铺洒在村庄上,白荷和覃小津并肩坐在田埂上,他们身后是高大的蓝花楹和一方矮矮的坟墓。 “自我记事起,全家人都告诉我,我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那个人与我也不亲近,姑姑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是爷爷奶奶以外,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直到八岁,我无意中听到爷爷奶奶的谈话,我才知道,我的母亲还活着,她就生活在蓝花坞里,她与那个人没有结婚就生下了我,而爷爷之所以会与奶奶谈起我的母亲,是因为我母亲那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 覃小津陷入回忆里,心底里的忧伤满溢出来,流满面颊。 “原来我不是只有姑姑,我也有母亲,她一定很爱我,她只是因为没有和那个人结婚,不能走进覃家那栋大别墅,她一定也很想我,想念她的亲生儿子我,只是她一个人住在这村庄里,不但见不到我,还生了重病,她病得快要死了,一定很想念很想念她唯一的儿子吧?她一定很想在临死前见一见她的儿子我……” 覃小津的眼泪成串地落下来。 白荷伸出手,将覃小津揽入怀中,轻拍他的头,像母亲一样。 说到底,她和覃小津同是天涯沦落人,各有各的可怜。 而她是一个母亲,见不得一个儿子如此伤心。 覃小津倚在白荷肩头,宛若一只小船漂泊了多年,终于寻到了可以安歇的渡口,语气也平复了许多。 他静静说道:“我哭着央求姑姑带我来一趟蓝花坞,看一看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快要死了,我很快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我想知道我的母亲她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但是那个人不肯,无论我怎么哭求,那个人就是不肯,直至我终于哭晕过去,姑姑才偷偷带我来了蓝花坞……” 覃小津的眼泪再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第一次来蓝花坞的时候,正值春天,整个蓝花坞都开满蓝紫色的蓝花楹,美得像仙境,只是那时候,那些蓝花楹不过才种了七八年,都才长大,刚刚才可以开出花朵,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每一棵都历经二三十年岁月……” 白荷听着覃小津略带沧桑的话语,在心里道:那时候你也才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而现在也历经了二三十年岁月,就如这蓝花楹一样。 “姑姑指着一个正在道旁干活的女子对我说,那就是我的母亲,只是我和姑姑事先有约定,她可以带我来蓝花坞,但我不能和我的母亲相认,我必须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出现在我母亲面前……” 覃小津说着离开白荷肩头,扭头定定地看着白荷,带着一抹自嘲的笑。 “姑姑放开了我的手,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向我的母亲,可是我站在她的面前,只能喊她一声‘阿姨’……” 覃小津咬住了唇,仿佛要把二十年前那声称谓咬碎,然而再也回不去了。 “我母亲终于仰头看到了我,而我低着头也看到了她,那是我们母子第一次相逢。就如我爷爷与我奶奶讲的那样,那时候我的母亲已经病得很重了,整个人显得很憔悴,但是她依然很美,也很善良……” 覃小津看着眼前的白荷,他发现眼前的女子与记忆中的母亲有着颇为相像的气质,她们都是眉目清秀的女子,带着一种干净而空灵的气质。 怪不得他初见白荷的时候就觉得她有一种亲切感,仿佛与他已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 “那时候,我母亲拖着病体还在种植蓝花楹……” 覃小津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春天的早上。 他站在他母亲面前,低着头,视线里是母亲的一头长发,发梢落了一片蓝花楹的花瓣,那深情的蓝紫色衬得那头乌黑宁静而冷淡。 他的母亲先是看到了他的一双小脚,站在泥土里,白鞋子有了零星的泥渍。 当母亲抬起头来时,他想哭,但泪水被激动的笑容取代了。 “阿姨,你在干什么?”他看了远处蓝花楹树下的姑姑一眼,忍住了激动,假装若无其事问道。 “我在种树。”母亲的声音非常温柔,笑容非常甜美,只是病容已经十分憔悴,让人心疼想哭。 “阿姨种的是什么树?”他蹲下身,好奇地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 “我在种蓝花楹,”母亲耐心地解释道,“蓝花楹的种植方式可以播种,也可以扦插。” “那阿姨现在就是在扦插吗?”覃小津看着她手中十分粗壮的枝条问道。 母亲笑了,夸赞他:“你真聪明。” “扦插要选择较为粗壮的枝条作为扦插的插穗,这样会提高蓝花楹的成活率。”母亲虽然病了,但干活的动作十分麻利。 “那我还可以看阿姨如何播种吗?”覃小津问道,他只是想多看他的母亲一会儿。 母亲摇头,“现在是看不到了,蓝花楹的果实是在每年的十一月份左右成熟,果实采摘后要放在没有风的地方进行暴晒,等到种子晒干之后后再储存起来,等到来年春天就可以播种了,但是去年我病了,没来得及采摘蓝花楹的果实……所以你看不到了。” 覃小津的眼泪悄悄浮上了眼眶,是的,他再也看不到了,因为母亲她要死了。 “阿姨,你不问问我的名字吗?”覃小津期待地问道。 “哦,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覃小津。”他把他的姓念得特别重,这么特别的姓,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姓,母亲总该猜到他的身份吧? 然而没有,母亲只是“哦”了一声,就继续种她的蓝花楹。 他哭着走回姑姑身边,姑姑摸摸他的头说道:“小津,我们该回去了。” “不,我想住下来,我想陪她,她病得很重,她快要死了啊。”覃小津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 覃湖说道:“小津,你不能这样任性。” “我没有任性,但是我会哭晕。”他乖巧懂事的模样,说道。 覃湖叹了口气,于是他在蓝花坞住了下来…… 第四十六章 这回忆这么痛 八岁的覃小津第一次住进覃家的老房子,虽然只住了一夜,却是生平最美好的记忆,因为与母亲成了邻居。 那一夜,覃小津吃到了母亲亲手做的宵夜。 他趁姑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去母亲家里串门,那时候,母亲正在做宵夜。 他的舅舅牛安安摸着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小伙子,你是除了叔叔之外,第二个吃到我姐姐做的宵夜的人。” 牛叔这样说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 她清瘦的身形裹在淡蓝色的棉麻长裙里,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长长地垂在背上。 在厨房的袅袅蒸汽里,她像仙女一样微微行动着。 “那叔叔你真幸福,”覃小津幸福地看着母亲的身影,由衷对牛叔说道,“阿姨每天都为叔叔你做夜宵。” 牛叔却说:“她哪里是为我做的宵夜?” 覃小津惊奇:“那阿姨的宵夜是为谁做的?” “她为她的心上人做的,每天晚上都做,可惜她的心上人一次也没来吃过。”牛叔说着,有些憋屈地吃下了一大碗宵夜,他连当个饭桶都是替身哪。叹! 覃小津的心像被什么重重刺痛,母亲在蓝花坞日复一日地做着宵夜,等待着她的心上人有朝一日能来尝尝她亲手为他做的宵夜,然而那个人一次都不肯来。 那个人住在豪华的覃家大别墅里,一步都不肯踏进这种满蓝花楹的村子,他心底里一定充满了傲慢,一定看不上他的热爱劳动的母亲,他怎么会知道母亲用她的双手把这村庄打扮得如此美丽。 蓝花楹有多美!这覆盖着蓝花楹的蓝花坞有多美!亲手种下蓝花楹的母亲有多美! 那个人永远都不知道! 那个人永远都不配知道! 覃小津哭着吃完母亲亲手做的宵夜,哭着走出母亲的房子。 姑姑就站在母亲家房子的外头,静静地看着他,带着抹怜爱与疼惜。 原来,姑姑并不是不注意,一切都在姑姑的掌握之中,或许他溜进母亲家串门的时候,姑姑正在背后目送着他。 他哭着扑进姑姑怀里。 他很想对姑姑说,母亲做的宵夜很好吃很好吃,比姑姑做的还要好吃,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不肯来吃呢?哪怕一次都不肯? 但是这个话他不能说出口。 他只是在姑姑怀里哭着睡着。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覃家别墅,住在自己的房间,躺在自己的床上。 “因为姑姑私自带我去蓝花坞的事,那个人和姑姑吵了一架,他从来不对姑姑发火,但那次他非常生气,发了很大的火。从那以后,无论我怎么哭求,姑姑再也没有带我去过蓝花坞,直到有一天,姑姑告诉我,母亲去世了……” 覃小津把头埋在白荷的膝上,双肩轻轻颤抖着。 白荷听见她反复喃喃的声音:“我的母亲她死了,死了,死了……” 白荷整个人都沉重得无以复加,这就是无数次无数次,她准备自杀又选择放弃的原因。 如果她死了,她的浪,她的浪花,人生路上也会这样无助痛苦的吧? 她要好好活着,无论多难,哪怕苟且偷生,也要活着,她不能让她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内心还藏着和覃小津一样的痛苦。 白荷的内心越发坚定了一个念头,看着覃小津在心里说道:小津,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保护,我必须和向清达成合作。 看见白荷眼里闪烁的泪光,覃小津有些自责,他道歉道:“对不起,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 他又变成了那个自负而高傲的覃小津。 白荷笑笑,从田埂上站起身,说道:“我们去老房子看看吧,常苏找不到我们,回头该急了。” 白荷说着径自在前头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覃小津皱起眉头:他诉说了他这么凄惨的童年往事,这个女人不仅一句关心他的话都没有,而且下一秒就在担心另外一个男人? 这让覃小津很不开心。 他想追上去向白荷抗议一下不满,没想到那个女人娇小的身形却是步履生风。 二人始终保持一前一后的位置,很快便走到了老房子。 常苏见到两人,收起手里的手机说道:“小先生,白小姐,你们回来了?我正想打电话给你们呢。” “我就说了,再不回来,常苏准要担心了。”白荷回头笑着对覃小津说道。 覃小津嘴角一抽:不仅当着他的面关心另一个男人,竟还向他炫耀她的关心是对的? “小先生,白小姐,我已经把你们的婚房收拾好了,你们去看看吧。”常苏说道。 覃小津似乎勉为其难向楼上走去,一脸的不乐意。 白荷只当他是还沉浸在儿时的痛苦回忆里无法自拔,对常苏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道:“你家小先生心情不好。” 白荷还没和常苏说完,覃小津去而复返,一把把她拉走了。 “既然是婚房,当然要两个人一起看才合适。”站在婚房内,覃小津对白荷说道。 白荷打量了一下婚房,覃家的老房子古色古香,一看便知这房子的主人在过去亦是非富即贵的,只是现在年代久远,又是木质结构,到底不如覃家大别墅住着舒适。 虽然房子古朴了点,但家具都是挑的现代家居,看着十分大气。 白荷的目光落在床头墙壁上的婚纱照上,顿了顿。 覃小津立马说道:“原来也放了和覃家别墅那边一模一样的婚纱照,但是你既然不喜欢,我就让常苏换成了我们两个人的婚纱照,婚纱照嘛,还是两个人的合影就可以,如果加上小孩,就变成全家福了,这毕竟是婚房。” 谁说我不喜欢了?白荷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面上点点头说道:“反正你自己一个人住,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覃小津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白荷指了指门外,说道:“我看到老房子这里有好多房间,我让常苏帮忙收拾一间出来……” 见到覃小津眼神不对,白荷改口:“常苏是你的生活助理,我还是自己去收拾一间出来吧。” 白荷说着转身向外走去,覃小津先她一步,伸手拦在了门上…… 第四十七章 老房子 覃小津背抵着门框,一手撑着另一边的门框,在白荷面前保持着十分销魂的姿势。 白荷撇了撇嘴,说道:“所以,覃先生是什么意思?” 覃小津一怔:是啊,他这是什么意思? 白荷笑道:“覃先生不会是要和我一起睡在婚房里吧?我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覃小津问道:“为什么?” “在酒店套房,那是因为房间不够;在覃家别墅,你是为了和大先生赌气,以后我们既然搬到了蓝花坞,就和大先生并不往来了,各过各的日子。大先生不可能来蓝花坞的,所以你也就没必要故意演戏气他了啊!” 说的也是。 覃小津放下自己的手,让出一个位置让白荷走出去。 “虽然常苏是我的助理,但是你可以随便用的。” 白荷已经看中了一个房间,正来来回回移动着房间里的摆设,覃小津忍不住说道。 “哦,谢谢啊,”白荷于是向楼下喊道,“常苏!” 覃小津顿时后悔了,这女人这么不客气的吗? “我说的随便用,尤其指厨艺方面。”覃小津强调。 “那倒不用,我对自己的厨艺不嫌弃,覃浪和覃浪花他们也不嫌弃。” “我嫌弃。” 白荷一愣。 覃小津不满道:“你是不是忘了要负责给我煮宵夜的事?” 白荷想了想,笑起来,说道:“可是昨天晚上,你分明越过了楚河汉界,钻进了我的被窝,你输了,我那半个星期的宵夜也可以不用做的。” “那是你输了的惩罚,我输了,你事先可没说过要惩罚。” 意料之中,覃小津就是个无赖的人,白荷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和你计较,你回头把你爱吃的宵夜告诉我,我去请教常苏,让他手把手地教我。” “手把手”三个字让覃小津眼皮一跳,他又改口道:“算了算了,你煮什么我吃什么吧。” 白荷愉快地答应了:“好的。” 覃小津看她正打算移动一张桌子,急忙走过去帮忙,白荷制止他,说道:“你别动你别动,你的手是用来弹古筝的,要是受伤了,我可担待不起责任。” 常苏刚好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挤开覃小津,一边和白荷抬了桌子,一边同覃小津说道:“小先生,白小姐说得对,你的手可千万要担心。” 对于两人的好意,覃小津可不领情。 他看着一起抬桌子的两人只觉得扎眼,他冷着脸问白荷道:“这房间里的摆设都摆得好好的,你移动它干嘛?” 白荷在常苏的帮助下,将桌子移到了墙角,她说道:“房间太小了,我要腾出空间好放下两张床,覃浪大了,应该自己睡一张床了,我和浪花睡一张床。” 覃小津说道:“你也说覃浪大了,那就应该让他有自己的房间,浪花也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房间,这房子里多的是房间,连常苏在内,一人一间好了。” “谢谢小先生。”常苏欣然道谢。 白荷看着常苏欢天喜地的样子,有些不解:所以常苏原来是打算和覃小津一间房睡觉吗? 整理好五个房间的时候,日暮西山。 覃小津三人打道回府。 三人刚走出老房子,就看见一辆牛车载着几个人从蓝花楹大路上经过。 “是他们。”常苏兴奋地和叶知秋等人挥手。 除了叶知秋和三个姑娘外,牛车上还多了一个中年汉子。 莫默、缦缦和扬扬一边和常苏挥手一边提醒中年汉子,中年汉子看过来,覃小津也望过去。 二十年不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牛叔——他的舅舅。 牛叔胖了,许是当年吃多了母亲做的宵夜,加上劳动的缘故,脂肪不仅一直没有消减下去,反而更结实了。 牛叔向覃小津等人摆手,一脸憨厚的笑。 覃小津心头许多疑问:母亲死了,舅舅还活着,这么多年,他为何不去覃家探望他?母亲生前又为何不去覃家探望他?难道是那个人不让?以那个人的霸道和自以为是,完全不排除这种可能。 然而当年,姑姑领着他来到蓝花坞,他与母亲、舅舅近距离接触,他们为何不与他相认?牛家与覃家的老房子毗邻,他们难道不认识姑姑吗?对于姑姑带来的小孩,他们就不怀疑他是母亲与那个人生下的孩子? 带着重重疑问,覃小津随着常苏和白荷回了覃家大别墅。 …… …… 覃家,李梦瑶和覃湖陪着桑教授逛街去了,留下覃山海照顾两个孩子。 覃浪站起来去方便的时候,覃山海走回了客厅。 看到覃浪花坐在地上,周围散落许多玩具,覃山海不由皱起了眉头。 见覃山海面色不悦,覃浪花急忙去收拾地上的玩具。 还挺有自知之明。 覃山海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你把客厅弄得这么乱啊?” 覃浪花立马摇头否认:“不是我不是我,一定是谁偷了我的魔法棒,把这里变成了垃圾场。” 覃山海再次冷哼了一声:“怎么可能?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对啊,难道是爷爷你?” 覃山海:“……” 覃山海盯着覃浪花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觉得不教训她几句,有损长辈的威严。 “覃浪花!”覃山海严肃叫道。 覃浪花却笑嘻嘻道:“覃是你家的姓,爷爷叫我浪花就可以了。” 覃山海咳了咳:“那个我家的姓暂时借给你吧。” “爷爷没有覃叔叔大方哦,覃叔叔是直接送给我和哥哥,他还要送给我妈妈这个姓呢,可惜我妈妈不想要。” 他的儿子这么贱的吗?他不想认识他。 覃山海在心底里嫌弃了覃小津一番,对覃浪花说道:“虽然我说借给你,可也是不要你还的,其实和送也没什么区别。” 覃浪花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那好吧,那你就叫我覃浪花吧。” “覃浪花啊!” 覃山海一脸严肃,正想开始教训,就见覃浪花“嘘”了一下,说道:“爷爷你听外面有车的声音。” 覃山海一听,果然有车声。 “好像是覃叔叔和我妈妈回来了,爷爷你现在可不能教训我,被覃叔叔看到,他会生气的。” 被覃浪花一提醒,覃山海竟然有些慌,他也听到了覃小津的声音。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覃浪花急忙招呼他:“爷爷快来和我一起收拾玩具啊,我们两个做好朋友的话,覃叔叔就无话可说了。” “哦。”覃山海忙蹲下身去和覃浪花一起收拾地上散落的玩具。 第四十八章 亲妈和亲姐 覃小津、白荷和常苏走进客厅时,看到了一幕: 覃山海和覃浪花正蹲在地上收拾玩具,散乱一地的玩具被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地收进收纳箱里。 那画面一派和谐。 覃浪方便完回到客厅,看见白荷已经回来,喊了声“妈”后,目光就被覃山海和覃浪花吸引。 “妹妹,你弄乱的玩具怎么能让爷爷收拾呢?”覃浪关心了一句。 覃山海忙摆手道:“不是她不是她!可能是谁偷了魔法棒,把这里变成了垃圾场。” 除了覃浪花以外,在场所有人都无言以对:这位爷爷不是弹古筝的吗?业余编起了童话? 覃浪花抬头,给了大家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说道:“我和爷爷,现在是好朋友。” 原来和爷爷一起捡玩具就可以和爷爷成为好朋友啊。 覃浪默默走过去,默默蹲下身,刚伸出手却扑了个空,最后一个玩具已经被覃山海收进了收纳箱里去。 注定和爷爷做不了朋友啊,覃浪的悲伤逆流成河,表情和覃山海一样的悲催。 …… …… 桑教授和覃湖回到覃家别墅的时候,覃小津和白荷已经接走了两个孩子。 偌大的别墅只有覃山海一个老小孩,冷清得紧。 桑教授和覃湖坐到沙发上,纷纷垂自己的腿。 “今天走了够多的路啊,妈。”覃湖一边捶腿一边说道。 桑教授捶了自己的腿,又去捏覃湖的腿,闺女哪怕到七老八十在母亲眼中也永远是孩子,何况她的女儿到了将要知天命的年纪还没有嫁人,那就该她疼一辈子。 “你打小跟着你爸弹古筝,练的都是手上功夫,脚力不行,还不如妈呢,以后要多锻炼锻炼,你看看人家梦瑶,看起来柔柔弱弱,可是人家今天和咱们走一样的路却不叫累。”桑教授絮絮叨叨。 覃湖笑道:“妈,那是因为梦瑶她年轻,她才三十几岁呢,四十都不到,我比她大了十来岁,能比吗?” “年轻人身体不好的多了去了,那是因为梦瑶有坚持锻炼。” “你怎么知道?”覃湖惊奇。 “梦瑶今天告诉我的啊!”桑教授回答女儿。 “看起来,梦瑶对妈你很有好感的嘛,竟然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我能感觉到梦瑶对我态度很亲近,和我说了一路的话呢。” 坐在对面的覃山海此刻心一阵一阵抽疼,听着桑教授和覃湖一口一个“梦瑶”地叫,他哭丧着脸,百无聊赖拨弄着怀里收纳箱里的玩具。 玩具与玩具在收纳箱里互相碰撞的声音终于引起了桑教授和覃湖的注意。 二人抬起头,同时看见了对面沙发上呆坐的覃山海。 覃山海正生无可恋地抱着一整个收纳箱的玩具。 “山海,你一把年纪了,怎么和小孩子抢玩具呢?”桑教授嗔怪道。 覃山海心里苦:他倒是想抢李梦瑶来着,奈何抢不过自己妈和自己姐姐啊。 “山海,这些玩具都是梦瑶买给那两个孩子的,你就算不喜欢那两个孩子,也不能没收他们的礼物啊。”覃湖也嗔怪道。 他没想没收这些礼物,只不过覃小津以为这些玩具是他买的,就不要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虽然李梦瑶买的,就算他买的吧。即便现在不算,未来也算的。 但是,他一个受众人敬仰和追捧的古筝大教育家在自己亲姐心目中,竟是这样一种形象。怪不得李梦瑶和姐姐玩了后就不和他玩了,一定是姐姐在李梦瑶跟前没说自己好话! 覃山海呆呆看着前方,真的懒得再多看他妈和他姐一眼,懒得再跟她们多说一句话。 “山海,别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你这个样子,人家李梦瑶还怎么喜欢你?”覃湖有些恨铁不成钢。 呵呵,说得李梦瑶好像会喜欢他一样,李梦瑶喜欢的是他妈和他姐。 覃山海心里有一百个声音在骂人,但面上却是个闷葫芦,一言不发。 覃湖急了。 “山海,你这个样子,可就辜负我和妈今天做的那么多工作了!” 覃山海一听,来了精神:难道他误会了亲妈和亲姐? 覃湖问桑教授:“妈,今天的情况,我和山海说还是你和山海说啊?” “你说,我累了。”桑教授说着,往沙发上一斜。 覃湖:“……”说好的她不如妈呢? 亲妈发话,覃湖只好打起精神,对覃山海说道:“今天没让你直接和李梦瑶接触,你心里一定不高兴吧?” 明知故问。覃山海腹诽。 “我和妈是有苦衷的。”覃湖说着和桑教授目光交汇了一下。 桑教授躺在沙发上,拼命点了头:“说给山海听听,好叫他知道我们为了他能娶上媳妇有多不容易。” 覃山海撇了撇嘴:一整天地催婚,老父亲去世了,还把催婚立进遗嘱,好不容易他老木逢春,开了这么一朵桃花,亲妈亲姐却实力阻拦,不是制造机会让他们独处,反而硬生生把姑娘拐去逛街了。 他倒想听听亲妈和亲姐可以怎么自圆其说! 覃湖走过去,将覃山海怀里的收纳箱拿走,说道:“你年龄这么大了……” 亲姐,你还是别说话了,一开口就给我扎了一把刀。 覃湖完全忽略覃山海幽怨的小眼神,继续说道:“好不容易喜欢一个姑娘,你能不和她奔着结婚去?” 这是实话。覃山海表情缓和了不少。 “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m。” 覃山海的眼神再次变呆。 亲姐啊,你是弹古筝的,熬什么心灵鸡汤啊?这熬鸡汤的鸡还这么老。 “既然要结婚,那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了,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呵呵,不但鸡老,鸡汤还是隔夜放馊的。 覃山海不停腹诽的时候,覃湖终于拐入正题:“我觉得梦瑶性格好,你的性子也好,你俩要是结婚,肯定是不需要磨合的,但婆婆媳妇小姑子这三种人在婚姻里就是天敌啊,我和妈得先和梦瑶磨合磨合啊。” 桑教授在沙发上仰起头,说道:“我肯定是没问题的,主要是覃湖,她这种嫁不出去的大姑子通常都不好伺候。” “妈!”突然被扎一把刀,覃湖气愤地站起身,“你自己和山海说吧,我累了。” 覃湖说着愤愤回房去了。 覃山海一脸讪讪,亲妈你这刀能不能晚点再扎? 桑教授看着覃山海,问道:“想知道梦瑶对你有没有好感?” 覃山海重重点了点头。 桑教授坐起身,向覃山海招招手:“过来,帮妈捏捏腿!” 第四十九章 出发前,为你做一顿夜宵 覃山海坐到桑教授身边,帮她捏了两下腿,就迫不及待问道:“妈,梦瑶说了什么?” “梦瑶说明天约你吃饭。”桑教授十分享受覃山海的按摩手法。 “真的?”覃山海有些不可置信,“是约了我们一家,还是就约我一个?” “就约你一个。” 得了桑教授的肯定答复后,覃山海腾地起身,就往楼上跑,嘴里道:“谢谢妈。” 看着覃山海猴急的背影,桑教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早知道让他捏二十下再告诉他了。 …… …… 蓝花坞。 冬天的冷月洒下清辉,覃家的老房子在月色中低调而奢华。 门外响起敲门声。 白荷的思绪被打断,有些懊恼地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来:她的小说正写到动情处…… 不用猜,门外的人肯定是覃小津,常苏干不出这种夜半随便敲女人房门的事情。 处心积虑和覃小津分房睡,就是为了能够安心码字不被打扰,没想到第一个晚上这种美梦就破碎了。 白荷无奈起身去开门,门外覃小津双手插在裤兜里,人模人样站着。 白荷瞬间就原谅了他,没办法,她看脸。 “我饿了。”覃小津淡淡说道。 白荷蹙眉:“常苏晚上煮过夜宵了,是你不吃。” 在之前,覃小津不吃常苏的夜宵,是一件善举。 因为覃小津的善举,白荷母子三个十分开心地瓜分了常苏做的夜宵。 吃常苏煮的夜宵,不但是味觉享受,还是视觉享受,因为常苏会陪着他们一起吃,还贴心地给每个人碗里不时添点。 那可是一张不输于娱乐圈当红顶流萧占的面孔啊。 然而在此刻,覃小津的善举已经变成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 “我明天就出发了。”覃小津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白荷拒绝的话只能自动消化在肚子里。 明天,覃小津就要随弓翊出发,开启弓翊古筝音乐会全国巡演常驻嘉宾的旅程。 “你想吃什么?”白荷走出房间,十分自觉地向厨房走去。 覃小津跟在身后:“之前说过了,你煮什么我吃什么。” “今晚的确只能将就了,不过等你回来前,我应该可以让常苏教会我几样拿得出手的夜宵。” 覃小津一颤:手把手地教会吗? “不必了,”覃小津非常干脆地拒绝,“天天吃常苏的美食,对美食其实也没什么期待了,偶尔吃到难吃的食物,反而新鲜。” 白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说道:“我煮的夜宵不难吃。” “难不难吃,要用事实说话,毕竟我之前也没吃过你煮的夜宵,不好这么快就给你的厨艺贴标签。” 白荷睃了覃小津一眼,怎么听他说来,“难吃”还是个褒义词呢?仿佛她辛辛苦苦煮的夜宵被他说一句“难吃”就是得到了赞美似的。 三下五除二吧,覃小津很快就在饭桌上吃到了白荷煮的夜宵。 他细嚼慢咽,吃相优雅。 白荷在旁边等得有些不耐:她的小说今天还没有更新呢!就算是个小扑街,也可以拥有不断更的美德啊。然而因为和眼前人签署了一段契约,她断起更来,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等下吃完后,你自己洗碗吧,我困了。”白荷假意打了个哈欠。 覃小津看了白荷一眼,心头一动:原来打哈欠也可以打得这么浮夸。 嗯,此处“浮夸”也是褒义词。 “白天的时候,你不是还说我的手是用来弹古筝的,不能受伤吗?”覃小津淡淡的语气,带了丝可怜兮兮的味道。 幽怨的小眼神飘向白荷:朝令夕改,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善变呢? “洗个碗而已,又不是要你拿刀,”白荷不满,“水里难道有针会扎到你?” “那可说不准,”覃小津一边细嚼慢咽,一边一本正经说道,“蓝花坞的水可不是城里的自来水,而是山泉水,山泉水里说不定就有什么水生物,比如说水蛭,最喜欢吸人的血……” 白荷本来抬起的屁股又重新坐下,她单手支着下巴,看着覃小津,凉凉说道:“水蛭既然喜欢吸人的血,人的血都是热的啊,所以我觉得水蛭不会喜欢吸你的血……” 她在讽刺他冷血! 覃小津一顿,向白荷投过一把眼刀。 白荷东张西望起来,只要不和他对视,就挨不到他的刀。 半个小时后,在白荷打了一连串真的哈欠后,覃小津终于放下了筷子。 谢天谢地,终于可以洗碗了。 白荷捧着覃小津的碗筷走向洗碗槽,心情有些复杂:她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如此期待洗碗! 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了下来。 白荷看着那水思绪有些飘飞:这就是山泉水?水里真的会有水蛭吗? 白荷刚要凑近水龙头一看究竟,一双手套伸到她跟前来。 白荷一怔:“不是说明天就要出发吗?你怎么还不去睡?” “看起来你很怕水蛭的样子,所以我留下来陪你。”覃小津说着扬了扬手里的塑料手套。 白荷接过手套戴上,心里腹诽着:他以为他是谁?他留下来就能把水蛭赶走?还是水蛭看到他在就不敢来了? 白荷洗碗的时候,覃小津打了一连串的哈欠。 “就一个碗和一双筷子,你怎么洗这么慢?”覃小津终于忍不住问道。 “也就一碗夜宵而已,你不是也吃得很慢?” 白荷终于关上水龙头,脱掉手套,回头看着覃小津,笑笑说道。 覃小津没有丝毫生气,依旧是波澜不兴的眉目,淡淡说道:“虽然是山泉水,不用交水费,但是你这样浪费水也是不对的,保护生态环境,节约水资源,人人有责。” 白荷咬住唇:这些水是她浪费的吗?明明是因为他才浪费的,这个账应该算在他头上。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讨厌?好在明天就要走了。 “你这一趟出门,什么时候回来?” 白荷的问题让覃小津唇角不免露出一丝愉悦。 “怎么,我还没走,你就开始舍不得我了?”覃小津问完,不等白荷回答,就噙着嘴角的那抹愉悦上楼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白荷无语。 鬼才舍不得你呢!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回来!只要你一走,我马上就可以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