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永仁38年春,太子司徒清因谋逆罪被贬入狱,月余后病死于狱中。太子妃柳如夏闻此噩耗一病不起,不久后亦撒手人寰。其女司徒锦不知所踪。次年,皇帝司徒璟昭告天下,二皇子司徒昭,恭谦表志,仁孝居心,夙彰睿哲之风,早通诗书之业,今册立为皇太子,仍令所司,择日备礼。 永仁48年,先皇驾崩。太子司徒昭即位,改年号永正。司徒昭膝下仅一女,名司徒樱,时年13岁,封,文穗公主。 第一章 问路 永正三年,京城街头最繁华之地,只见人头攒动,百姓纷纷向前方似有堵塞之地拥挤而去。 “哎,这位小哥,你可知这前方是何因由堵塞了路口?又知为何众人都向前围堵?”一位身着与京城子民衣着不甚相同的少年拦路问道。俊朗的面容上似有焦虑之色。 “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那云中阁掌柜棣棠又与那晚晴天少东家豆蔻打起来了嘛!”被拦之人笑道:“我瞧公子衣着打扮皆不像京城人士,怕是不知道这云中阁和晚晴天是何事物吧?” 少年微微一笑,道:“却是不知,还请为在下解惑。” “好说好说。”路人道:“要说这晚晴天啊,那可称得上是京城之中最为招摇华丽之所了。虽是青楼,里面女子却不似那普通的风尘女子,个个生得国色天香,貌美如花不说,这性情和才情,也全然不输那些大家闺秀呐。所以啊,这许多个名门公子,纵然都愿一掷千金同这晚晴天里的女子睡上一睡,可这晚晴天中的女子,却时常不为钱所动。而能够打动她们的人,必定得是文武双全,家世样貌皆为上上乘才可。久而久之,这晚晴天便成了检验各世家公子之所,多少公子为得到晚晴天姑娘垂青而绞尽脑汁,而那些得到认可的公子们,大有得意洋洋之色,终日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倒是神奇。”少年赞道。“那请问这云中阁,又是何种场所?因何两方掌柜要拳脚相向呢?” 路人解释道:“说起这云中阁,乃是一年前刚刚开起来的一家茶楼。就在晚晴天对面。按理说一家是茶楼,一家是青楼,本应井水不犯河水。可偏这晚晴天的少东家看人家云中阁的女掌柜生得好样貌,不知死活差人送信说倘若哪天茶楼开不下去了,就投靠晚晴天,还要保她做花魁。你说好笑不好笑?” “那然后呢?”少年好奇追问。 “嗨,然后谁承想,这云中阁掌柜棣棠,竟也是个不服输的主,既觉得受到羞辱,哪儿能善罢甘休。于是便闹到晚晴天,誓与这晚晴天的少管家打上一架,方肯罢休。自那日之后,已有数周,俩人隔上三五天便要打一打。这论武功呢,棣棠似乎更胜一筹,可那豆蔻偏巧轻功绝顶,每每见打不过,撒腿就跑,棣棠追她不上,于是俩人便一直僵持到了今日。” “却是有趣。”少年微微一笑,谢过面前之人,转身便消失了身影。 待少年赶到,晚晴天门前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围观的一众人马正耐心等待着路中央僵持不下的两人进行下一轮打斗。 街上虽人山人海,却寂静无声。 “咳。”此时音量虽不大却让人无法忽视的一声咳嗽引起众人侧目,纷纷望向那打破宁静之人。少年被一众目光注视,微微红了脸,于是飞身出人群,落在对峙二人不远处,轻声道“棣棠”。 棣棠见到此人,竟一改先前肃杀之气,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展颜道“是你来了。” “喂喂,怎么回事?有没有先来后到?”与她对峙的少女不满自己被忽视,挑眉发声:“怎么,棣棠,这是你小情人?” “休要放肆。”棣棠怒目而视,刚要发声,却被少年拦了下来。 “这位就是晚晴天少管家豆蔻吧。在下卫旭,是棣棠的哥哥。”说罢,望向棣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休要再讲话。 豆蔻笑意盈盈道,“既是哥哥,那正好请你来评评理。我呢,之前曾看你妹妹生得好样貌,出口调戏过她几句,结了梁子,确实是我不对。但之后无论如何再给她赔不是,她都不肯接受,如今还希望你这哥哥能替我劝上一劝。” “这是自然。既然姑娘赔了不是,我们也并非咄咄相逼之人。此事便就此作罢,姑娘也可回晚晴天去了。”少年又转身向围观群众道,“还请大家也都散了吧,莫要堵塞了路口才好。” 众人见正主都已离开,知再无戏可看,亦做鸟兽状迅速散去。 棣棠见人散开,急忙上前道,“你此番来,可是公子有什么话要吩咐?” “并无他话。公子过两日上京,命我先行打点好住处,静候他来。” “怎么公子会突然来京城,这里三教九流各色人马鱼龙混杂,出了问题可如何是……” 卫旭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心隔墙有耳。我们进去再说。” 棣棠听罢随即迎卫旭进茶楼,又吩咐下人歇业打烊,明日再开工。 此时已回到晚晴天正坐在二楼观察二人的豆蔻轻声笑道:“怎可能见到哥哥神色却如此慌张,又早早闭店,此事必有古怪。看来最近这恒春街,怕是有热闹瞧了。小爷可最喜欢看热闹了。” “你啊,还是休管他人闲事为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甜美的女子的声音。 豆蔻没有回头,声音中却添了一丝沮丧:“有兰,你来便准没好事。说吧,可是师父派你来的?” “正是呢,主上让我来问你,罚你抄的二十遍《草药经》,你可抄完了?”女子立于豆蔻身后,微微一笑。 此时恰好豆蔻回头望向她,见她展颜微笑,一时间也看得愣了神。待回神后不紧哀叹道“有兰姐姐,你说你生得如此好看,按理说该是菩萨心肠才对。怎么每句话说出来都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似的。” “莫要撒娇奉承我。还不快去抄经,今天余下时间我都要守着你,直到抄完经为止。”有兰假装板起脸训斥道。不过几秒,看着豆蔻可怜兮兮的眼神,又心软下来:“好了,我替你抄五遍便是。” 第二章 晚晴天 是夜。晚晴天灯火通明,一派纸醉金迷。 众宾觥筹交错,喧哗之声不绝于耳。 “说好了每月初五是有兰姑娘登台弹琴的日子,怎么今日迟迟未见有兰姑娘身影?”大堂有宾客不满,高声抱怨道。 “别急别急,今日只是有事情耽搁了一下,有兰马上就来了。”豆蔻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站在二楼冲着大堂里的人喊道。边心虚的想:若不是有兰最近帮我抄经,也不至于误了时辰。还好今日师父不在,不然一顿训斥定是少不了了。 此时只听台后有人喊了一句:“有兰姑娘来了。”不消片刻,众人便不约而同静下声来。 先是见一个身着亮色衣衫的小丫头打帘走了出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面上含羞,似笑非笑,生得很是秀气。那些挤在堂中第一次来晚晴天的客人见罢,刚发出赞叹之音,立即被旁边的老客人瞥过去轻蔑的目光逼得噤了声,方知那不过是有兰身边的侍女而已。待小丫鬟上了台,仔细检查了琴弦是否完好,音色是否无恙以后,才又转身回到了后台帘子旁,掀了帘子,轻声说“姑娘出来吧。”此时有兰方款款走出,脚下步步生莲。但见她一袭素色衣衫,头发自脑后简单的打了一个髻,余下的任由它们垂散至腰际。肤白若凝脂,唇不点而红,眉不描而岱。虽有兰身着衣衫不及一旁所立侍女的衣着色泽鲜艳,容貌与身姿却足以令其顷刻间皆黯淡无光,一时看呆了众人,竟都不知该做何姿态,说何话语,才不唐突了此间绝色。 有兰见罢,微微一笑,登上台前。到台上站罢,给台下众宾客打了个揖,方坐下弹琴。直到琴声流泻,才使台下一众人等如梦初醒,神魂归位。 一曲终了。原本鸦雀无声的大堂登时掌声雷动。有兰命人将琴撤下,起身对台下宾客道“承蒙诸位抬爱,奴家不胜惶恐。今日照例依往日习俗,由奴家出题,诸位作答,第一个答出题目者,将由碧儿请至奴家所在枫林居,为公子再弹一曲。” 台下一众自是喜不胜收,大有势在必得的架势。 有兰道“这次的题目很简单,是一个谜语,打一件物什。说,什么东西: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 台下有宾客答“可是镇纸不是?” 有兰微笑“镇纸虽方正坚硬,可如何能有言必应呢?” 又有宾客道“定是那祠堂里祭拜的先祖牌位。” 有兰摇头。 “是砚台。”就在众人绞尽脑汁暗自思索之际,自大堂的角落里传出一个声音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面容秀丽的白衣公子正坐在桌前,慵懒靠在椅背上,捏了颗坚果送入口中。他身后不远处还立着四名随从。众人见此,便知此人定是来头不小,非富即贵。 要知道今日有兰姑娘登台,门票已是天价,而这门票往往又是刚一售卖就被各世家子弟一抢而空。此人不但有足够银两带四名随从入内,还有方法买到五张门票,京城之中能做到如此的,也仅有那众所周知的几人罢了。而这几人中,又属宰相府那位最是风流不过,据说府里光有名分的妾侍便有十二房之多,余下那些得不到名分的,更是无可计数。此时众人心里不禁起了思量,此人怕正是…… “苏大人今日能得空来此听琴解谜,奴家不胜惶恐。”有兰道。 那正懒散坐着的白衣公子听罢挑了一下眉,端起桌上的酒杯边把玩边说道:“不知姑娘何以见得我姓苏?又怎的唤我大人?” 有兰低头轻笑道“不瞒大人说,京城中凡是会来这烟花之地的世家公子,奴家多多少少都有过些眼缘。大人今日来此,随身携带四名随从,已是表明了地位,而奴家虽看大人眼生得很,可免不得之前也曾听过些坊间传闻,于是这才斗胆猜测,大人正是当朝宰相之子,户部侍郎苏伯召苏大人。不知对也不对?” 那公子含笑放下酒杯,不答反问“不如姑娘先回答我,这谜,我猜得可准?” “大人聪慧,这等谜语自是难不倒大人的。”有兰答道,“还请大人先随奴家侍女碧儿一同前往二楼枫林居稍等片刻,奴家随后便来。” 有兰说罢,对台下一众宾客浅笑行礼,款款退下。 一阵不满的吵闹之后大堂中又渐渐恢复了喧哗之声。 第三章 诓骗 那苏公子随碧儿前往枫林居坐罢,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见有兰换了一袭淡蓝色衣衫前来,近看更是比台上更多了几分娇艳。 苏伯召笑道:“姑娘果然容貌绝顶。” 有兰答:“大人谬赞。听闻大人府上妻眷个个美艳无双,奴家自知是比不过的。不知大人今日来晚晴天是有何事?” 苏伯召道:“自是听曲儿的。” 有兰见他不肯表明来意,浅浅一笑,不再多问,坐于琴前道:“大人要听什么?” “《巧言》姑娘可会弹?” 有兰抚琴,二人皆不再言语,一人只顾弹,一人只顾听。 一曲终了。有兰方抬头望向苏伯召,“大人可还有什么要听?” “苏某还想见一人。” 有兰刚要答,只听飘来一声:“他不在,请公子回吧。”转头看,见豆蔻推门进来说道。 “你是谁?” “晚晴天能管事之人。”豆蔻一脸笑眯眯的看着苏伯召:“我家师傅早已退出江湖隐居山林,不再过问世俗事情。无论公子今日因何而来,怕是都难达成所愿了。” “哦?”苏伯召面带玩味,沉吟半响:“你既是他徒弟,那你可能见到他?” “自然是能的。”豆蔻见鱼上钩,表面不动声色,心底暗暗窃喜。 “那可否姑娘帮在下带句话给柳前辈?” “这……”豆蔻面露难色。 “姑娘有何顾虑?” “不瞒公子说,我师傅住在深山中,这山,极难进入。若要进山,少不了置办一批工具,还有这运输的车马费,怕是开销极大……” “姑娘要多少,尽管开口便是。” “纹银千两。” 苏伯召笑道“好说。” 豆蔻见他从容应允,心知自己要少了,沉吟半响,又道“公子想带什么话给家师?” “跃跃狡兔,遇犬获之。” “好说好说,话我是可以带到。只是我为公子跑这一趟,多少也要给点好处吧?” “你还想要什么?” “一字千两。” 纵使是苏伯召此刻听完豆蔻要求也禁不住犹豫半分,“姑娘这漫天要价倒是有些叫人为难。不如苏某先付姑娘一半的银两做定金,如果姑娘能说动柳前辈帮我这一回,余下的苏某定当如数奉上,你看如何?” “好说好说。”豆蔻满脸堆笑,“只是我还有一事。” “姑娘还有何事?” “事成之后,公子需答应我一个要求。” 苏伯召思索片刻,点头应允,“可以,只要不是违背道义之事,苏某定当竭尽所能。” “苏公子爽快。”豆蔻此时心中早已乐开了花,“那便请苏公子回去耐心等候,三日后再来。” 苏伯召起身:“那便有劳费心了。”又转身向有兰道,“今日得见有兰姑娘芳容,是苏某之幸事。姑娘天资卓绝,不该在这烟花之地蒙尘。若姑娘有意,苏某愿救姑娘脱离苦海。” 有兰听罢,还未答话,豆蔻先行抢答道:“我说苏公子,你听曲儿就听曲儿,找人就找人。要是还想挖我晚晴天的墙角,可莫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苏某爱才,只是觉得宝物不该蒙尘罢了。”苏伯召微微一笑,说完径自离去。 豆蔻不满,对着苏伯召背影质问,“凭什么在我晚晴天宝物就是蒙尘了!苏大人若瞧不起我晚晴天,何故今日又来找我帮忙!” 有兰见她面带怒色,温声出言安慰:“好了,苏大人也是一片好心,你莫要再同他计较了。还有我且问你,主上何时隐居山林中了?不过出门几日,你就骗了人家纹银几千两,等主上回来若是知道,保不准要罚你。” 豆蔻赶紧笑嘻嘻晃着有兰胳膊撒娇道,“好姐姐,还得替我保密才是。等钱拿到了,分你一半便是。” 再说苏伯召,出了门后身边亲信有不解的问道,“大人明知柳文信从未有隐居之说,为何还要答应那小丫头请求?” 苏伯召笑,“柳文信没有隐居我自然知道,但怕是也不能轻易答应我的请求。如今这小丫头既肯开口劝说,我倒想看看她能有几分本事。如果能劝说得成,此人定与柳文信关系匪浅。那以后想要控制柳文信,可就容易许多了。” “大人英明。” 第四章 赐婚 夏国。京城。皇宫。 借着暮色,从兰心殿侧门进入的一个小宫女正神色慌张的向文穗公主所在寝殿跑去。推开门,气息尚未喘匀,便匆忙跪在地上行礼问安。 司徒樱正秀着一个牡丹花的图案,打算过几日做成香包送与母后。见自己贴身宫女如此急切,放下手中针线柔声道,“雁儿,莫要慌张,且先起来将气息平复了再答话吧。” 叫雁儿的小宫女起身回道“公主,刚听景仁宫那边宫女传来的消息,皇上……皇上要将殿下许配给北狄太子白景泽,以彰显两国交好之心。” 司徒樱听罢,只微微一笑,又拾起针线来继续秀着香包。 “雁儿你瞧,这牡丹的花样,可还衬母后的庄重?” 雁儿见自家公主听到消息却无所表示,只当她是一时难过又不知说什么是好,一时情急居然哭了出来,“公主若是难过,千万莫要憋着。此去北狄和亲,怕是此生再无缘回京,更遑论承欢膝下。也不知皇上如何能忍心,将自己唯一的女儿……” 司徒樱叹了口气,起身安慰正哭泣的雁儿道,“你莫要伤心了,这本就是我的命数。这些年我在宫里如何你也是知晓的,哪怕此回不去和亲,父皇母后又哪里轮得到我来承欢膝下呢……” 雁儿抽噎着道:“公主明明性情最是温和不过,礼仪也最为妥帖,从无任何品行不端之处。那皇上日理万机,难以同公主相见也就算了,可公主毕竟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子嗣。公主这些年,每逢节日便要亲手做东西送过去,孝心可表日月,可是皇后娘娘却连公主的面也不肯见上一见,奴婢真是为公主抱不平……” “够了,雁儿。”司徒樱沉声道。 “公主恕罪,是雁儿多嘴了。” “你退下吧。” “公主”,雁儿跪地哭道,“公主一向待雁儿不薄,雁儿愿誓死追随公主。去北狄也好,南狄西狄也罢,只要能跟着公主,雁儿就心满意足了。” 司徒樱见雁儿此举,也难免有几分动容,忙扶她起来,眸中带着一丝悲哀的神情,喃喃自语道:“自古姻缘皆有定,莫向东风怨别离。我去和亲,或许对他们而言,也算是种解脱吧……” “公主尚未成年,此番北狄公子前来,应当也只是想先将婚事定下。至于嫁娶之事,至少还需等一年的光景,公主若是不想去,犹有变数也未可知啊。”雁儿道。 “莫安慰我了。两国和亲,绝非儿戏。哪儿有那么容易变动呢?” 雁儿见自己说错话,忙又道:“听闻这北狄太子不过弱冠之年,处事决断却稳重沉着,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了。雁儿还听闻,这太子生得也是仪表堂堂,好生样貌……” 司徒樱微微一笑,道,“别担心了,我心中其实并无不愿。能远嫁异国,远离这方土地,说不定我倒能求得内心安宁也未可知。”司徒樱说罢,瞧了一眼窗外,又道:“如今天色已晚,最快这消息也要等明日才能传来。你且先叫人来服侍我沐浴吧。” “是。”雁儿领命退下。 这一夜,不知又有多少人无眠。 第五章 多管闲事 云中阁。 棣棠虽同往日一样打理着茶楼大小事宜,却始终难掩脸上的焦虑之色,每隔片刻便要向门口望一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正午过后,店里客人渐渐少下来。就连隔壁一向热闹的晚晴天亦没了声响。街道上迎来了午间独占的片刻宁静。 “老板,来壶茶。”尚未见人,先传进了云中阁一声清脆的呼喊。 棣棠听闻,头也不抬回道,“滚出去。” “别这样嘛。”豆蔻笑嘻嘻走进来和棣棠凑近乎,“你说咱们这邻里乡亲的住着,成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呢?我承认,之前是唐突了你,是我的不是,可你看,咱们打也打过了,你不是也……” 豆蔻边说边陪着笑,却冷不防被一个声音打断。 “来壶茶。” “谁啊,没看小爷正在讲话吗?”豆蔻不耐烦的说,未等来得及回头看来人,却见棣棠早已将自己晾在一边,先一步冲出去迎接。 “客官要喝点什么?”棣棠难掩眉宇间的喜色。 “喂,我说棣棠,你怎么待人差别能如此之大呢?”豆蔻声音中带着不甘转过身,望见来人后一时竟也闭上了嘴。 但见来人头戴束发白玉冠,身着赤色秀金蛟纹长袍,脚蹬玄色鹿皮靴,剑眉下生着一双丹凤眼,目如点漆,面色皎然,唇红若朱砂,眉眼含笑,温润如玉,实乃翩翩公子,举世无双。 “好吧,倒是理解你为何如此殷勤了……”豆蔻回过神后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啧啧叹道,“这位公子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 “休得无礼。”棣棠斥道。 那公子见罢也不恼,微微笑道,“素来听闻有传言夏国民风开放,就连女子都不比别处。如今见姑娘如此豪爽直率,性情跳脱可爱,可见传闻倒也并非空穴来风。” 豆蔻得意洋洋道,“确实确实。” “脸皮竟如此厚。”棣棠强忍怒气,直至涨的面色潮红。 豆蔻左右巡视店内一番,依旧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前几日刚来了个俊俏哥哥,今日又来了个绝色公子,看不出你最近倒是有福的很。” “豆!蔻!”棣棠忍无可忍,出拳要打,豆蔻却溜的比兔子还快,转瞬间早已逃出门外,只剩下声音远远传进店来,“茶欠着,今儿小爷先回啦,欢迎你们晚上来玩啊。” “有趣。”绝色公子端起茶杯,若有所思。 “属下参见殿下。”棣棠见四下再无他人,躬身对面前之人行礼道。 “嗯。近来可好?” “一切如常。只是自从上回卫旭现身,这晚晴天的豆蔻便时常盯着我的动向,属下猜测她应该是对我产生了怀疑。” “只要她没做什么出格之举,你就不必理会。切忌草木皆兵,欲盖弥彰。” “是,属下明白。另外,属下想斗胆问殿下一句,殿下因何缘由亲自进京?” “我此番前来是奉旨行事,父皇命我与夏国公主司徒樱和亲,此次进京,我的一举一动皆在众目睽睽之下,虽行动受限,但安危无虞,你不必担心。” “是。” “还有,帮我调查一个人。” “殿下想调查谁?” “苏伯召。” “此人乃当朝宰相之子,如今亦在朝中身居要职。属下听闻此人素来风流成性,府中妻妾成群,夜夜笙歌,乃京城第一浪荡公子,殿下为何调查他?” “帮我盯紧他,查清楚他最近都去了哪里,做了哪些事,见了什么人,查到后托卫旭转交于我。此地人多眼杂,需多加谨慎。” “是,属下即刻去办。”棣棠领命。 第六章 宣旨 夏国。皇宫。 司徒昭身边大太监孙公公正带着一干人等向兰心殿赶去。 提前已有小太监前去打点通信过,此时司徒樱及兰心殿一众随从早已等候在正殿中。 “文穗公主接旨。”孙公公喊道。 司徒樱下跪听旨。 “先王曾耽于逆天改命,不问朝政,使邻好不睦,战事频出。今朕悯一物之所失,怜百姓之无辜,遂命人出使北狄,重修旧好。朕膝下王女司徒樱,幼习礼训,婉顺为质,柔明表行,今遣其与北狄太子白景泽,结为姻亲,从此固结邻好,安危同体,护夏国子民安稳无虞,长垂后业。钦此。” “王女司徒樱领旨。”司徒樱面无表情,叩头谢恩。 孙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另外皇上还有几句话要杂家传达给公主的。皇上说此去北狄和亲,路途遥远,山高水长,恐再无归国之日。公主年纪尚轻,虽作为皇室儿女,当以天下安危为己任,任重道远,却也不必急于一时,且再多留停两年,侍奉母后,伴于膝下,尽表孝道。” “谢过父皇。” 孙公公点点头,将圣旨交与司徒樱,带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去了。 虽之前早已有确凿消息传出,此番圣旨不过是走个形式过场,可待孙公公离开后,雁儿还是瘫坐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 “雁儿,你跟随我多久了?”司徒樱沉声问道。 “回公主,雁儿十岁进王府便开始侍奉公主,如今已六年有余了。” “那旁人不解也就罢了,你何至于哭得这样失态呢?” “公主,雁儿自幼不得双亲疼宠,十岁时便被卖进王府以换取家中哥哥婚嫁的彩礼钱。虽说雁儿有幸,得遇公主待雁儿恩重如山,可这个中滋味,到底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公主虽贵为千金之躯,去了北狄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如风中飘零的苇草,孤苦无依。倘若到时真出了什么岔子,山高皇帝远,也再无人能替公主撑腰。可公主若是留在夏国,即便宫中不得宠爱,但出嫁到底还是屈尊降贵,无论下嫁给谁都断不敢亏待了公主。公主冰雪聪明,又何尝责备雁儿不懂公主的心呢。”雁儿边说边哭的愈发厉害起来。 司徒樱平素性格温柔恬淡,颇得人心。如今兰心殿的下人们听到雁儿这一番言语,又见她跪坐在地哭的梨花带雨几度抽噎,也免不了各自伤怀,纷纷随着雁儿一同跪地垂泪。司徒樱见众人如此,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感动又是焦急,沉默半响方才对众人道,“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命数。如今莫说是你们哭,便是我哭,父皇也断然不会因此收回成命。你们又何苦哭这一遭,使我心中不是滋味。”司徒樱叹了一口气,“马上便会有人来筹备出嫁事宜,外人面前不可失态,都快些起来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随后几日,兰心殿更是各路人马频繁进出,嫁妆清点及皇后与后宫各妃子贺礼签收,一众事忙的兰心殿全员应接不暇。又及各类礼仪麽麽奉命前来教习司徒樱北狄宫中规矩及夫妻房中之事,一时间就连雁儿也难见公主一面。司徒樱自松了口气,心里暗暗期望等忙过这一阶段事情以后,雁儿及众人都能平复心绪,兰心殿亦可恢复往常光景,平静过完这最后的两年之期。 第七章 受训 当一向在晚晴天上天下地作威作福的豆蔻突然转性,开始讲话轻言细语,不再一口一个“小爷”,“本少”,“姑奶奶”的时候,晚晴天的人就知道,是柳文信回来了。 此时的晚晴天内有着不同于往日的诡异宁静。众人皆躲在房中,或扒着门缝,或悄然开起一道窗,每个人都在用不同的方式紧盯二楼某一扇门中的动响。 “为什么对面云中阁掌柜来向我控诉,说你性情顽劣,竟去调戏她店里客人?!啊?!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柳文信音如洪钟,怒吼声立刻传遍了整个晚晴天。 “那公子鬼鬼祟祟,我看他和棣棠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豆蔻小声嘀咕。 “强词夺理!我且问你,人家店里的客人,何时轮得到你去多管闲事了?!”柳文信怒不可遏,“我再问你,隔壁王掌柜家一向摆放门口招揽客人用的百年酒坛可是你砸的?” “我那是捉贼的时候不小心踢碎的。” “那后院李大爷家的公鸡哪儿去了?” “谁叫它每天都跳到我窗外打鸣,我将它杀了吃了。” “你!” “我,我已经赔了钱了,谁知道他竟会为了一只鸡就来和你告状……”豆蔻面露委屈之色。 “孽障!我不过离开几日,你就给我闹出这么多事情!我问你,临走前罚你抄的二十遍《草药经》,你可抄完了?” “抄完了。”豆蔻自怀中掏出厚厚一沓纸张来,恭恭敬敬递向前道,“请师傅过目。” 柳文信尚未气消,冷哼一声接过那叠纸,扫视几眼后,火气更甚刚才,冷笑道,“我说怎么还有时间去捉贼偷鸡,原来是找了帮手替你抄经!”柳文信随即冲门口大喊道,“有兰,给我进来!” 豆蔻见状,慌忙跪下可怜兮兮央求道,“师傅,不关有兰姐姐的事情啊,是我死缠烂打,她拗不过我,才迫不得已帮我抄了几遍经的,你千万莫罚她,要罚就罚我吧。” “你皮糙肉厚,罚你多少回你也不长记性。我看都是晚晴天这一众将你惯坏了!今日我便要将她同你一起罚,看以后谁还敢惯你。” “师傅,求您了,您也说了我皮糙肉厚,有兰姐姐却与我不同。您打我几下,或是罚我跪几个时辰,徒儿受着就是,可有兰姐姐素来身子骨薄弱,断然受不住此种惩罚啊。”豆蔻跪在柳文信脚边,仰起头,眼泪断了线一般簌簌往下滚,边还不忘拉扯着柳文信衣角苦苦哀求。 此时有兰亦推门进了房内,跪地不敢言语。 柳文信见她二人如此,早就心疼不已,怒气登时消了大半。却碍于面子依旧板着脸说道,“念你二人诚恳悔过的份上,罚你二人今日不许用晚膳。若还有下次,我旧过新过一并找你算,定不轻饶!” 豆蔻听罢忙站起身谢过自家师傅,胡乱抹了抹脸上泪痕,悄悄回头冲有兰眨了眨眼。 “行了,气得我头疼。你快点滚出去,我今天再不想看见你。”柳文信背过身道。 “且慢,师傅,徒儿尚有一要事禀报。”豆蔻道。 “你能有何要事?成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只会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不听不听,赶紧滚回你自己房间里闭门思过。”柳文信不耐烦的说。 “是有一位苏公子要我带话给您。他说:跃跃狡兔,遇犬获之。”豆蔻心有不甘,急急忙忙脱口而出。 “苏公子?什么苏公子?” “是宰相苏和生之子苏伯召。”有兰道,“前日有兰登台之时,苏公子来捧场,答对了有兰的谜题后入室听曲。临行前托豆蔻给主上传的这句话。” “好了,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师傅”,豆蔻撒着娇刚蹭过去想探探口风,不承想话尚未说出口,柳文信便先冷下脸来,“还是你想罚跪?” “徒儿这就退下。”豆蔻立即改口,急急忙忙拉着有兰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豆蔻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 “你怎的刚刚哭成那样?”有兰好奇的问,“你可不是爱哭之人。” 豆蔻嘿嘿一笑,凑到有兰耳边小声道,“我猜师傅看到摘抄经文笔迹不对,定要罚你。所以提前在袖口抹了胡椒粉。”说罢揉着哭红的双眼,一脸心有不甘,“可惜苏伯召答应我那几千两,怕是无着落了。” 第八章 转机 是夜。晚晴天依旧如往常。门外红灯高悬,站满莺莺燕燕招揽往来行人,门内更是一众争奇斗艳,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被罚不准吃晚膳的豆蔻此时正嘴里衔着一截草秆,闷闷不乐坐在晚晴天后门台阶前发呆。 “可还在营业?”冷不防身边冒出一个声音问道。 “走前门。”豆蔻头也不抬回答。 “我看姑娘姿色就不错。”那声音继续说道。 “今天小爷没心情陪你玩,再不滚小爷可要动手了。” “女孩子不该成天喊打喊杀,更不该用如此粗俗无礼的称谓。”那声音喋喋不休,似乎对豆蔻兴趣颇浓,大有耗下去的架势。 豆蔻本就因为到手的银子即将飞走而郁郁寡欢,此时又被人不知死活如此调戏,心里顿时一股邪火腾上来,二话不说站起身吐掉口中草秆,看也不看来人便动起手来。 豆蔻出招凌厉,只为泄愤,全然不顾什么招式可言,只管一味强攻过去。来人却只守不攻,闪转腾挪游刃有余,尚有闲暇挑衅豆蔻的出招漏洞。 “你此击用力过猛,倘若一心只顾着攻击眼前敌人的话,很容易后背失守。”来人一个躲闪,避开豆蔻正面进攻,站在她身后说道。 “要你来教导小爷。”豆蔻见此人如此轻慢自己,怒火更甚,飞转回身再度出掌。 “女孩子不该如此粗俗。”来人摇着头轻笑,“你先冷静一下,可看清了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豆蔻又一掌打空,气得咬牙切齿。 “我是苏伯召。”来人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自报家门。 豆蔻听到这三个字后终于停了下来,借着幽暗的光线仔细辨别一番后,发现却是苏伯召。以为他是来要回定金的,泄气的再度坐在台阶上,闷声道“银子明天差人送你府上就是,不必亲自跑一趟。” “话你可带到了?”苏伯召挑眉问道。 “带到了。” “那柳前辈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就把我赶了出来。”豆蔻不耐烦回道。 苏伯召一脸若有所思,“姑娘能否带我见柳前辈一面?” “他今日就在晚晴天,你自去便是。” “还劳烦姑娘带路,这定金我便不收回了。”苏伯召笑。 豆蔻眼前一亮,面带狐疑再度确认,“此话当真?” “苏某从不妄言。” 豆蔻听罢,方起身领苏伯召进入晚晴天去寻柳文信。怎料短短不过几步路程,便有无数温香软玉因着苏伯召生得清雅俊朗,风姿卓绝而主动投怀送抱,纷纷围凑上来言语暧昧似有若无的挑逗他。苏伯召似乎也见惯了此种场面,亦温情脉脉与众女子谈笑风生。众人见他举止优雅且谈吐不凡,更心生欢喜,久不肯放他离去。 豆蔻见此景象不禁心中哀叹。怪只怪自己一时大意,竟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早知如此就应该在进门前让他蒙上面巾遮掩一番的!此时后悔已然晚矣。无奈之下,豆蔻只好钻进人群中,摸索着拉了苏伯召的手,将他硬拽了出来,快步向二楼走去,口中边对身后嚷着“众姐妹对不住了,此人今晚已被我预订,你们有谁喜欢他的还请下次趁早。”苏伯召见她这番举动不由得一愣,一时间不知做何反应,只好任凭她拉着向前走,回头笑对身后众人温柔约定道“待我下次来再找你们就是。” 第九章 调戏 终于走到了柳文信门前,豆蔻冲着房门努努嘴道,“师傅就在里面,他今天下午刚刚发过火,此时应是不想见我的,你还是自己进去吧。” “不急。”苏伯召笑道,低头望向豆蔻牵着自己的手。 “不好意思,刚刚人太多,我也是无奈之举。”豆蔻赶忙松开手,讪讪解释道。 谁知苏伯召竟反过来主动拉起了豆蔻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任她如何挣脱也不肯放开,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豆蔻被盯的心里一紧,下意识向后退去,苏伯召步步紧逼,直到豆蔻退至门边,身体紧靠在门上,再无路可退。 “你,你这是做什么……”到底还只是个不谙情事的小女孩,此时的豆蔻全然没了之前那副张牙舞爪的架势,目光狼狈闪躲,慌乱之中低下头去,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苏伯召头一次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也不免有些惊奇诧异。没想到这小姑娘自小生在烟花之地却还对情之一字反应如此生涩,着实有些出乎人意料。 “你刚刚说,我今晚是你的。可还记得?”苏伯召心中觉得好笑,更想要逗逗她,于是凑近她耳畔呵气如兰柔声说道。 豆蔻感觉到苏伯召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又听他如此暧昧讲话,脸旋即唰一下红到了耳根,小声嗫嚅着“情急之下,你莫要当真才是。” “刚说过的话,怎么能说不作数就不作数呢?左右我也无甚紧急之事非要今晚找柳前辈不可,如今天色又已经晚了,你大可放心带我回房,我们明日再来叨扰前辈。你看如何?”苏伯召的唇此时已贴在了豆蔻耳边,声音低沉近乎呢喃。他一手握着豆蔻,另一只手缓缓抚上她肩膀,将豆蔻固定在门上,脸贴着脸从耳畔划至唇边,眼看就要吻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之音响起,只见豆蔻面色潮红,又羞又气,打过人后的手尚无所适从的停留在半空中。“你,你怎能做如此登徒子的下流行径!” 苏伯召刚挨了打,倒也不恼,反而可怜兮兮的反问道“你可是因为刚刚我与那些女人逢场作戏所以吃醋了?”他面上略带受伤之色,“你与她们,自然是不同。我是想要娶你的,你又如何装作不知晓我心意呢?” “娶,娶……”豆蔻语无伦次几度结巴,最后终于大吼出声,“谁说要嫁给你了!!” 此时门刚好从内应声打开,依然靠在门上的豆蔻没了着力点,脚下不稳,便要向后跌过去。幸好苏伯召眼疾手快,反应迅速,抓着豆蔻的手向自己方向一扯,豆蔻尚没反应过来,便已被人揽入怀中。 “放肆!”柳文信见状,冷下脸来沉声说道。 “师傅……我,我……”豆蔻不知所措的低着头,声音里夹杂着颤音,似乎就快要哭出来。 “还柳前辈请莫责怪豆蔻,全是在下适才唐突。”苏伯召匆忙放开豆蔻,恭恭敬敬行礼道。 “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柳文信面露不悦,回头对身后屋内之人道,“有兰,将豆蔻带下去,关在房中,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是。”有兰领命,走出房间,意味深长望了苏伯召一眼后便拉着豆蔻自走廊另一侧离开了。 “你进来吧”,柳文信看了苏伯召一眼道,“我有话要问你。” 第十章 禁闭 另一边,豆蔻随有兰走回房中,一路无言。 有兰见她一反常态如此沉闷,忍不住出声问道,“那苏大人,你可是喜欢他?” “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人!”豆蔻怒气冲冲道,“便是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便是让我终生嫁不出去,我也不会喜欢那种无耻下流之徒!” “那你们刚刚又是怎么回事?”有兰奇道。 “是他说只要我带他去找师傅,便不同我要回定金的。我带他一路过来,谁承想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发了什么疯,前后态度判若两人,我也一头雾水。”豆蔻一脸愤愤不平,“定是他之前说要赎你时被我拂了面子,怀恨在心,于是才趁今天师傅在场,做此举动,存心叫我出丑难堪!这个苏伯召,真是一肚子坏水!”豆蔻恨的咬牙切齿。 “罢了,如今主上既罚你禁闭,你还是暂且先消停几日吧,切莫再惹事生非。”有兰安慰她道,“我先去探探主上口风,一会儿再回来找你。” 豆蔻听罢也只好泄气的栽倒在床上,头埋进被子,闷声答道“好。” 有兰走到柳文信门前时,正直苏伯召从房内出来不久,尚未走远。 “苏大人请留步。”有兰追过去出言挽留。 苏伯召回头,见来人是有兰,笑道,“有兰姑娘可把她平安送回去了?” “多谢苏大人挂念,师妹已回房睡下,只是心情似乎不大好。”有兰回答。 苏伯召听闻轻声笑道,“她一向飞扬跋扈惯了,今日难得见她吃瘪。” “师妹平素里只忌惮主上一人,今日之事,怕是要记恨苏大人许多时日了。” “我倒不怕她记恨我,反倒怕她就此将我忘了。”苏伯召笑容里带了一抹深意,又问道,“有兰姑娘可知她身世如何,家住哪里?我见她虽住在这烟柳之巷,却不似风尘女子。” “苏大人有所不知,我与豆蔻乃是主上当年收养的两个孤儿,虽长于烟花之地,却与旁人不同,主上待我们就如同自家女儿一般。豆蔻她从小性格顽皮,主上便收她为徒,传她武功。而我则喜静不喜动,主上便教我琴棋书画。我们虽在此帮忙打理晚晴天,却绝非什么风尘中人。”有兰解释道。 “原来如此”,苏伯召恍然,“怪不得我之前说要替你赎身时她那般生气,看起来确是在下思虑不周了。” “苏大人客气,不知者无罪。”有兰微微一笑,“有兰此次拦下大人,其实是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能为有兰解惑。” “请讲。” “苏大人可是真心爱慕我这妹妹?” “自是真心。” “有兰看大人倒像是在逢场作戏。”有兰道。 苏伯召笑而不语。 “大人心中有什么打算,有兰自知无权过问。只是此事涉及到我妹妹,她素来单纯率真,有兰希望大人莫要伤害她才是。” “有兰姑娘放心,苏某愿在此立誓,绝不会伤她一分一毫。”苏伯召答道,“事出从急,今日确实多有得罪,还请有兰姑娘能在豆蔻面前替苏某美言几句,苏某不胜感激。” “那有兰便信苏大人这一回”,有兰道,“天色已晚,苏大人请回吧。” 苏伯召于是辞别有兰,刚转身将要离去,又忽然想起什么,再度对有兰道,“苏某今日方知姑娘并非风尘女子,姑娘定是也无需苏某替你赎身。只是姑娘冰雪聪明,容貌和性情又是极上乘的,苏某素来有爱美之心,如若以后什么时候,姑娘觉得累了,倦了,不想再在此地与人周旋,苏某愿为姑娘提供一方安身立命之所,保姑娘衣食无忧。” “苏大人言过。大人怎可喜欢我妹妹的同时又与有兰纠缠不清。”有兰神情颇有些不悦。 “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苏某此言并无其他非分之想,望姑娘莫要见怪。”苏伯召道,“请姑娘替苏某转告豆蔻,先前答应她的银两,过几日我会亲自送来。苏某就此告辞。”苏伯召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第十一章 订婚 永正三年三月十四日。夏国。京城街头。 凌晨的天空仍处于一片黑暗之中,万物依旧沉浸于睡梦里尚未苏醒。而此时京城街头却早已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人们正相互簇拥着朝着皇宫外城墙的方向走去。那里从三日前,灯便开始彻夜常燃。 此次是自新皇登基以来,夏国头一次举行如此声势浩大的庆典。夏国子民们心中亦是激动万分,毕竟今天不止是夏国唯一的公主订婚,也同时代表着夏与北狄两国关系的缓和,意味着从今往后边境百姓不必再受战乱之苦。且司徒昭三日前刚刚颁布圣旨,命户部在订婚典礼后进行整改,减轻全国赋税,边境百姓免税三年,而那些在战争中流离失所的百姓也将由政府拨款进行安置。如此普天同乐之事,也无怪最近百姓们个个面上喜气洋溢,京城中日日歌舞升平。 按照夏国习俗,女儿出嫁前的订婚仪式要由娘家来操办,待到嫁娶之日,则要全权交给夫家操办,双方互不干涉。所以在夏国的婚嫁习俗中,订婚典礼便是女儿出嫁前在娘家最重要的日子。民间尚且如此,何况皇室。此番公主订婚,司徒昭除下令整改赋税外,亦有大赦天下,取消七日宵禁等诸多诏令颁布,大有希望能借此次庆典的声势浩大,使自己作为一代明君,名垂千古的野心在。 此时的兰心殿内正灯火通明,披红挂彩,一派喜庆。 司徒樱凌晨四点便早早起床,由皇后派来的十二个宫娥并自己宫中十二个宫娥一同服侍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几个时辰折腾下来,面上早已难掩疲倦之态。 此时一旁刚给司徒樱头后插好九凤点翠金步摇的小宫娥正仔细端详一番后面带艳羡的问道,“公主本就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今日这一番打扮过后更是美不胜收,叫人移不开眼了。只是今日公主订婚,此等喜事,公主何故不肯笑一笑呢?” “一会儿典礼开始,诸多事宜,哪个不是要笑的,一天下来怕是嘴角都要僵硬了。趁此时还算自由,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司徒樱漫不经心答。 “可典礼上的笑容毕竟是做礼仪之用,而公主现在的笑却意味着是真正在为此事感到开心……”小宫娥心直口快,话脱口而出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立即噤声若寒蝉,小心翼翼看着司徒樱。 “是了。是该笑一笑。”说罢司徒樱微微一笑,替小宫娥解了围。 再过一个时辰,订婚庆典便要开始了。届时不光自己素未谋面的那位夫君,连多年未见的父皇母后亦会到场。登城墙,见子民,撒喜糖,普天同庆,与民同乐。那又会是多么父慈子孝的场面。思及此,司徒樱眉宇间的悲哀禁不住更甚几分。 世人皆言皇家好。都道是,荣华富贵无人及,权倾天下万民仰。叹只叹,空有亲缘聚无多,为他人作嫁衣裳。悲只悲,深宫高墙,几年成长,到头来,反认他乡是故乡。 司徒樱望向窗外,天已大亮,冬日白茫茫的雾气里,挂于树梢间的萧瑟尚未消除,却被刺眼的大红喜灯仔细掩盖后,营造出一副春暖花开的景象。正是嫁女儿的好时节。 第十二章 吵闹 永正三年三月十四日。晚晴天。 被关禁闭这些时日里,豆蔻每天仅通过有兰才能得知近日京城里又发生何等大事。可惜有兰一向对世俗之事无甚热衷,告知了豆蔻文穗公主订婚后,余下的便一问三不知。急的一向爱听八卦爱管闲事的豆蔻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能立即生出一对翅膀来,好飞出窗外一探究竟。 “苏大人近日里往来频繁,每每和主上屋中议事,都要命人严加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常常三五时辰也不见开门。”有兰道。 “苏伯召!等小爷出去了,看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豆蔻听到这三个字,立即切换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随即转念一想,又狐疑的看向有兰,“有兰姐姐,你性子一向淡泊,极少关注旁人闲事。怎么如今公主订婚之事不见你上心,倒时时提起他来。再说他算哪门子大人,分明就是个无耻小人,卑鄙下流!”豆蔻啐骂道。 “我……我哪有。你莫要胡说!”有兰闻言脸上登时腾起一片红晕。 “哦,有兰,你怕不是……”豆蔻一脸坏笑,刚想要出言调戏几句,冷不防门外传来敲门声。豆蔻瞬间眼神一亮,暗暗期待是师傅来解除禁闭,放她出去的。于是也顾不得调侃有兰,忙调整好情绪,用手指蘸着往眼角点上几滴水,伪装出一副愁云惨淡,可怜兮兮的模样,稍后手指在衣间抹了抹,便赶着前去看门。 门开后就看见苏伯召一张脸,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道,“蔻儿……” “苏!伯!召!你还敢来!”豆蔻憋闷许久,早已积怨颇深,如今见到仇人就在眼前,更是怒火中烧,不出二话出拳就打。 苏伯召见状忙向旁一闪,谁料身后还站着一名手里端着盘银子的小厮,豆蔻收拳不住,一拳打在小厮眼眶上。不出片刻,那小厮眼睛四周便浮起一大片青紫之色,惨不忍睹。 小厮虽挨了打,却碍于自家主子淫威敢怒不敢言。隐忍半天,最后只好哭丧着脸道,“请豆蔻姑娘清点银钱。” 豆蔻呆立在原地,怔怔的看了看苏伯召,又看看银钱,再看看苏伯召,一脸茫然。 “收下吧,多谢蔻儿前几日委屈自己陪我演戏,柳前辈才答应帮我一回。”苏伯召笑眯眯解释道。 “演戏?演什么戏?”豆蔻一头雾水。 “就是我们那晚,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戏码。”苏伯召挑挑眉,“若不是蔻儿戏演得逼真,柳前辈又怎么能这么快将我当自家贤旭看待呢?” “去你大爷的!”豆蔻想起那晚之事,张口便骂。 “蔻儿,其实我心知你对我亦有真情在,倒不如我们就此假戏真做。”苏伯召一脸含情脉脉的望着她。 豆蔻再次被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又是出拳要打,这一次却被苏伯召截下来,反握住豆蔻拳头攥在手中,委屈巴巴解释,“我可是来放你出去的。今日公主订婚大典,我心想你定喜欢去凑凑热闹。所以才特意请示了柳前辈,解除你禁闭,带你出去玩耍。你若是此时将我打坏,这禁闭更不知要关到何时才是个头了。” 豆蔻听罢,权衡利弊,果然还是出去要紧,于是只好压下怒火,收了拳头。 “这些银钱,是之前答应你的。除此之外,我还曾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今也一并许给你。想好了问我来要。”苏伯召再道。 “你就不怕我让你给我做牛做马?”豆蔻道别有兰,边急匆匆抬脚向外走边冷哼。 “那也依娘子要求便是。” “闭嘴,不许你叫我娘子!” “好的,蔻儿。” “闭嘴,也不许再叫我蔻儿!” …… 有兰见他二人吵吵闹闹走远,立于身后,凝神发怔,不觉间脸上早已写满落寞。半晌,方回过神苦笑着呢喃,“是我痴心妄想了。” 第十三章 观礼 就在豆蔻随同苏伯召赶往城楼之时,皇宫中的司徒樱亦起身赶往太和殿。待上殿领受过训诫及祝福等照本宣读的场面话后,方可随同皇帝皇后并北狄太子白景泽,一同出宫,登楼祭天。 此套流程繁琐,幸好此前曾在兰心殿里由诸位麽麽陪同,演习过数遍,司徒樱此刻已是烂熟于心。只是如今真到了正式举行典礼这一天,思及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至亲,心下依旧忍不住生出诸多忐忑不安来。 北狄太子白景泽此时刚参见过夏国皇帝皇后,送上彩礼退至一旁等待。司徒樱按照之前演习好的礼节,对着父皇母后行过三拜九叩大礼,然后才跪坐在小宫娥拿来的跪垫之上听训。待礼训劝诫结束,方起身退至白景泽身旁,垂下头恭敬等待父皇母后走下正殿,一同前往城楼祭天。 就在等候间隙,司徒樱忽然听见身旁白景泽悄声问,“公主可曾去过晚晴天?” “什么?”司徒樱蹙起眉,面露不解之色。 白景泽心下疑惑,方又仔细端详了她一番,才发觉不过是同那日所见的姑娘生得相像罢了。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此后二人再无言语。 另一边,苏伯召早早便命手下占据好了最宜观礼的地点,只待他们前去。 一路走来,见苏伯召气定神闲的模样,豆蔻忍不住好奇问他,“今日皇家典礼,你作为朝中大臣,理应随侍左右才对,怎么还有时间出来,陪我如此混迹人群中吃喝玩乐呢?” “典礼冗长繁杂,多没意思。所以我便借口卧病在床,和圣上告了假。”苏伯召笑。 “你倒是会投机取巧,也不怕我听了去告发你。”豆蔻一脸不屑。 “左右那里随侍大臣人数众多,少我一个也无甚紧要。”苏伯召答,“你我二人如此亲近,我知你自是不会告发我的。况且今日我带你出门,即便不告诉你也能猜到一二,我又何必隐瞒。” “我与你可并不亲近。”豆蔻赶忙撇清关系。 苏伯召但笑不语。 俩人行至城楼下,此时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将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罢了,我们就在此地看吧。前方如此拥堵,怕是也过不去你占好的地方了。”豆蔻见此情形无奈说道。 “这有何难,轻功飞过去便是。” “既然你此次借口病重在家,又怎么能在街上太过张扬。我看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妥,照样能看得清城楼动向。”豆蔻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就在此地。 苏伯召闻言,神情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面上沉默不语,却悄悄挨着豆蔻站的更近了些。 时间到了正午,城楼上敲响九下钟声,示意祭典开始。 此时皇帝已携众人登上城楼,城下众百姓遂跪地高喊:“吾皇万岁。” 按照规定,众人需一直跪到祭天结束,方可起身,瞻仰皇家仪容。 豆蔻虽也跪着,却仍是不肯安分,等不及祭典结束便好奇的偷偷抬头向上看去。可惜在正午的阳光下那城楼上只见得明晃晃一片,谁的面容也看不真切。 “莫要无礼。”苏伯召拉拉她衣袖,示意她老实一点。 终于熬到仪式结束,众人平身。此时太阳亦隐进了云彩之中,不再那么毒辣了。 被解放的豆蔻先是急切的看了眼皇帝与皇后,随后略显失落的小声抱怨,“这皇帝皇后看上去与常人也无甚区别嘛,并未多出鼻子眼睛来。” 苏伯召闻言忍不住低头宠溺的揉了揉她脑袋,“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会多出来鼻子眼睛。你注意言行,休要再胡言乱语了。” 豆蔻于是又向那北狄太子望去,吃惊道,“这人我前些日子在云中阁里见过的。” “云中阁?” “对啊,就是晚晴天对面那间茶楼。因他样貌出众,给我留下印象很深。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北狄太子,亏我当时还出言调戏了他几句呢。”豆蔻啧啧感叹。 “他比我如何?”苏伯召语气似有不悦。 “比你好看。”豆蔻想也没想,张口就来。 半响,听苏伯召不再搭话,豆蔻扭头望去,只见他正一脸委屈盯着前方,看也不看自己。想是刚才自己讲话有些过分,于是只好讪讪陪笑道,“好啦,你莫放在心上。你在男子中自是风姿卓越,无人能及。只是他却比女子更精致细腻,美上三分,你们本就无甚可比……”豆蔻说着,忽然没了声音,苏伯召看过去,豆蔻此时正定定望着城楼上的某个身影,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冲击。 苏伯召顺着豆蔻的目光顺势望过去后,竟也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时身边突然有行人指着豆蔻惊呼道,“你这小姑娘,竟生得与那城楼上的公主有七八分相似……”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听到后纷纷转头打量着豆蔻,啧啧称奇。 苏伯召见事情越闹越大,忙拉着还呆怔在原地的豆蔻匆匆离去。 此时人群里的喧哗声亦引起了城楼上的注意。司徒樱下意识向发生喧闹的地点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锦衣公子护着个与自己年龄身型相仿的少女匆匆离去的背影。俩人状态颇为亲昵,似乎因什么事情引得周围观众一片叫好。 司徒樱再度望向身边与自己同站在城楼上,多年未见却神情陌生疏远的双亲,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绝望。像那个离去的少女那样的自由与爱情或许自己此生都无法获得了吧。 自己的灵魂早已死于十三岁那年。可即便如今的生命已是破碎不堪,但这公主的身份却没有。它会一辈子,一辈子与这具空荡的躯壳纠缠。 第十四章 疑惑 豆蔻一路发怔的被苏伯召带回晚晴天。此时因着城中百姓皆去观礼,晚晴天内仅寥寥数人。 有兰见豆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早早归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这是怎么了?” “无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苏伯召答,“先扶她回房休息,我还有话要和柳前辈说,过会儿再来看她。”说罢将豆蔻交给有兰,自己则径自找柳文信去了。 回到房中后,豆蔻才渐渐从适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定定的望着有兰问道,“有兰姐,你可信这世界上会有两个容貌一样的人?” “自然是有的。就比如那些个双生子,不就都生得一样吗?”有兰笑道,“你忘记了,我们小时候隔壁曾住过一个尤伯伯,他的两个儿子便是双生子。你当时还想要找武功比较好的老大打架,结果却错打了喜欢读书的老二。” “不是不是”,豆蔻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是说,你可信这世界上,有两个绝无血缘关系的人却生的一样?” “这倒是未曾听说。”有兰疑惑的道,“你好端端的怎突然问起这种怪问题?” “有兰姐,今天我去城楼下观礼,看到了那将去和亲的什么文公主……” “你是说文穗公主?” “对对,就是那个文穗公主,我今日见她,她居然和我生得一般无二!”豆蔻急急的说,“你可曾听师傅说过我生日是何时?” “未曾”,有兰摇头,“只听主上说起你是他在正月里捡到的,应当是在那之前出生。素闻那文穗公主生日是在二月初六,按说你应当大她些年岁才是。” 豆蔻听罢,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跌坐在椅子上,“有兰姐,你是否幻想过自己的家人是何模样?” 有兰从未见她如此失落,心疼不已,只好柔声安慰道,“你先莫要心急,这当朝皇后乃是苏大人的姑姑,公主则是他表妹。如果当年真是双生子丢了一个,他或许知晓一二的。” 豆蔻眼前一亮,赶忙问,“苏伯召现在在哪里?” “他刚扶你回来后,便一脸神色匆忙去了主上房里。如果真与你身世有关,我想这会儿也该有结果了……” 还未待有兰说完,豆蔻早已冲出门外。只剩远远的一声“多谢”传回来。有兰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的笑着摇头,“总是这般莽莽撞撞。” 豆蔻一路飞奔到柳文信门前,刚想敲门,转念一想又放下了手,改为趴在门上,侧耳聆听屋内声响。 “我与文穗公主,虽是表兄妹,但也只是小时候曾玩在一处,长大后便不曾见过了。今日之事也是我未曾料想到的。”只听苏伯召如此说。 “罢了,以后你只记得,一定让蔻儿远离和皇家相关的是非之地。” “柳前辈,苏某尚有一事不明。”苏伯召说,“我虽然与公主接触不多,但毕竟还是知道,当年姑姑只曾产下一子,绝无双生子的可能。可又为何蔻儿会与公主生得如此相像呢?” “哼,蔻儿怎么可能是皇上的孩子!”柳文信冷哼一声,语气似有不悦,“你只需记住我的话,其他事情休要多问。” “好,我知道了。”苏伯召答,“无论蔻儿曾有何过往,从今往后,我定当拼尽性命护她周全。” “唉,孽缘。”柳文信叹道,“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苏某先告辞了。” 豆蔻听到此处,慌忙开溜,不料还是被苏伯召发现,追至楼下,抓了个现形。 “偷听之事,可不是什么君子行为。”苏伯召笑着打趣她。 “我是女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豆蔻理直气壮争论。 “我看你平日里也未见有什么女子之态,现在倒想起来自己是女子了?” 豆蔻撇撇嘴,不肯再与他浪费口舌多做辩解。半响,苏伯召问,“都听见了?” “嗯。”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沉默。 “苏伯召,之前答应我的条件,可还记得?”沉吟过后,还是豆蔻率先开口。 “想到要问我要什么了?” “不错。我想要见一见公主。” “这不行。你刚刚既已听到柳前辈的话,当知他不准你再与皇家有所牵连。你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不,我就要见公主!”豆蔻一脸蛮横的耍无赖,“你要是不带我见她,就是你食言!你,你,我便再也不理你!不光如此,往后你来晚晴天一次我便赶你一次!你自己掂量着办。” 苏伯召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豆蔻,最后故作无奈的说,“好,我就帮你这一次。” 第十五章 争执 傍晚。夏国皇宫。 订婚典礼结束以后,司徒樱回寝殿换了身衣服便立即赶往皇后所在的永安宫请安。此刻正站在殿外等候宫娥通报。 不多久,小宫娥传信回来道,“皇后娘娘请殿下回去吧。皇后娘娘说,今日殿下也累了,就不必请安了。” 司徒樱心下不甘,“你且再去通报一次,就说儿臣三年未见母后,今日典礼之上又事务繁忙,未能同母后说上几句话,心中甚是想念。如今儿臣即将远嫁,还请母后开恩,在这最后两年里,让儿臣常侍奉身旁,也算略尽些孝心,不负母后养育之恩。”说罢,司徒樱跪在地上道,“母后今日若不见儿臣,儿臣就长跪不起。” 小宫娥见状只得再次匆匆跑回殿中传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司徒樱身旁一众宫女太监见公主已跪了一炷香的时间,永安宫内还却未有消息传来,个个也都是焦虑万分,生怕春寒料峭,冻坏了公主,圣上怪罪下来无法交代。 终于,里面传出话来,请公主进殿一叙。 三年未进永安宫的司徒樱听到通报后也顾不上早已冻僵的身体和跪到疼痛的膝盖,立即起身跌跌撞撞向内走去。就连永安宫内的宫娥太监们看到一向优雅高贵的公主今天失态至此,也免不了心下有些动容和怜惜。 司徒樱走进殿内。苏幕正跪在地上诵经,听到身后响动,只不带感情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 没有赐座亦未曾回头看女儿一眼。 与苏幕冷漠的态度截然相反的是司徒樱此刻早已激动万分,泪流满面。想起三年来的种种过往,无论难过时,生病时,受伤时,还是节日里或是自己诞辰,母后从来不肯见上自己一面,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了,却都不愿回头哪怕看自己一眼,心里禁不住泛起委屈,更觉苦不堪言。 “母后……”,司徒樱强忍着哭腔说道,“儿臣来给您请安。” “说过的。我如今只一心向佛,前尘往事早已做古,你日后不必再来给我请安了。”苏幕停下诵经,手里却依旧攥着佛珠。她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佛像,声音古板无波。 “母后,待儿臣出嫁后恐再无归国之日。两年后一别即是永别,您到时就不会想念儿臣吗?” 司徒樱到底不过十六岁年纪,任她外人面前伪装的多么高贵端庄,此刻也不过是个渴望得到母亲疼爱的孩子罢了。可惜苏幕如今却早已心如磐石,失了爱子之心。对女儿的哭诉始终不闻不问。 “聚散本无常。我们母子情分早已断了,你去不去和亲于我又有什么差别。”苏幕道,“还是莫再执着于我,多多怜取眼前人吧。” “呵,母子情分早已断了……”司徒樱满脸泪痕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一时跌坐在地,哭道,“母后说得轻巧,可这母子情分便是母后一人说断即可断掉的吗?” 苏幕摇头叹息一声,遂不再答言,转动手中佛珠继续诵起经来。 “母后日日念这经是为何?”司徒樱苦笑着问,“是为普渡众生吗?” …… “但求母后也普渡一下女儿。告诉女儿到底该如何断了这血脉亲情呢?” …… “女儿知道自己是母后的耻辱。母后说什么情分已断的鬼话,怕只怕是您每见自己女儿一次,便想起一次当年往事,便锥心一次,刻骨一次。所以这么多年才一直躲着女儿吧?母后曾经的那些荒唐事,女儿可全都知晓,女儿……” “放肆。”苏幕厉声打断司徒樱,声音中带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音,“别忘记你的身份!”。 “呵呵,是说到母后的痛处了吗?”司徒樱冷笑。 “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母后想问什么,儿臣都知道。”司徒樱语气嘲讽,“母后刚刚不是还说前尘往事早已作古,如今只一心向佛。怎么,难道是连佛祖都度化不了您这一道心结吗?不然为何儿臣一提起此事,您便坐立难安了呢?” “你走吧,我今后不想再见到你。”苏幕此刻已恢复平静,继续开始诵经。 司徒樱紧紧盯着自己母亲的背影,悲哀的发现,从始至终,她甚至未曾看自己一眼。终于,司徒樱叹了一口气,缓缓跪在苏幕身后,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直磕到额头一片淤青。 “谢母后生育之恩。从今往后,女儿遵从母后所愿,再不来叨扰母后清修。”言毕,司徒樱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直到女儿离去许久,身后早已一片寂静,苏幕才渐渐停止诵经,微微颤抖的向后望去。那里已没了司徒樱的身影,在她刚刚跪过的地上,却有一个香包,绣工精致,针脚细密。苏幕见到后,眼角似有泪光闪烁,痴痴望着香包沉默不语。良久之后,脸上才渐渐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对外面守候的小宫娥道,“来人,将这里打扫干净……还有地上的东西,一并扔了吧。” 第十六章 入宫 晚晴天。 一大早,尚在美梦中的豆蔻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谁啊,别敲了!”豆蔻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不耐烦冲外面吼。 门外敲门声断了片刻,接着却是声音较之前更急促的另一阵敲门声传来。 “小爷叫你别敲了,你聋了吗?”豆蔻被吵的不得安宁,怒气冲冲翻身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想要看看是哪个这么不长眼。 只见门外苏伯召正提着早餐笑眯眯看着自己,“早啊,蔻儿。” 豆蔻立即关上门,低声抱怨,“怎么最近哪里都有他。” “蔻儿,开门啊,快点开门。我给你带了早点。”苏伯召一次吃瘪,又立刻振作起精神契而不舍进行起下一轮拍门。 “滚,小爷今天不想见你。”豆蔻在门内翻了个白眼。 自从上次城楼之后,苏伯召便像是长在了晚晴天一般,日日过来献殷勤不说,还总是一副狗皮膏药的样子粘着自己,赶也赶不走。豆蔻重重叹气,冲门外嚷道,“都已经快一个月了!你到底还有没有完啊!” “蔻儿,快点开门嘛。我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门外苏伯召委屈巴巴的声音再度顺着门缝飘进来。 豆蔻无奈的抬手抚额,哀嚎一声,“今天你的好事若不能让小爷开心,小爷定要剥了你的皮。”说罢,打开了门。 “先将早点吃了,稍后带你进宫。”苏伯召开门见山,“这消息可还能讨你开心?” 豆蔻听罢,眼前一亮,“你说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苏伯召见此时豆蔻转怒为喜的模样甚是可爱,下意识伸手想去摸她脑袋,不料却被豆蔻警惕闪开,扑了个空。最后只得佯装咳嗽两声,讪讪收手,解释道,“本月宫中樱花盛开,今日正是满开之时。皇上大喜,决定在御花园设宴款请诸位大臣。你一会儿便扮作是我身边的侍女,随我一道入宫。等进了宫中,我自会安排你与文穗公主相见。” “扮侍女?”豆蔻不满,“那岂不是要在身侧服侍伺候你?我不要!” “若你想扮我未过门的妻子也可以,这样去见公主的话更名正言顺。”苏伯召微笑道。 “好好好,扮侍女就扮侍女。”豆蔻白了苏伯召一眼,接过他手中早点,再次关上门。“楼下等着吧。” 御花园。 众臣业已就座,豆蔻站在苏伯召身后,正眼巴巴望着他面前那几盘糕点。 苏伯召似看穿了豆蔻的心思,拿起一块来在豆蔻眼前晃了晃,送入嘴中,点头道,“嗯,味道不错。” 豆蔻愤愤,又敢怒不敢言,左右打量一番,趁四下无人注意,狠狠踹了苏伯召桌子一脚,将桌上酒水掀翻,洒了苏伯召满身。 “哎呀,大人怎如此不小心,连酒杯也拿不稳,莫不是喝多了。”豆蔻憋着笑边说边抽出手帕,弯腰去擦苏伯召衣袍。苏伯召不恼,反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嘴贴在豆蔻耳边轻声道,“是醉了,都忘记你一向性情顽劣,定是不肯好好站在身后服侍的。可我如今却越发觉着你可爱动人。蔻儿,告诉我,这是不是病了。”苏伯召气息中带着一丝甜的酒香,一番似醉非醉的话说得豆蔻当下红了脸,又不好立即发作,只得胡乱替他擦了几下,慌乱起身。 此时皇帝司徒昭听到响动开口询问道,“苏爱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伯召起身行礼,“回圣上,臣无事。只不过一时兴起,碰洒了杯中酒罢了。” 司徒昭微微点头,“苏爱卿是否要下去换身衣服?” 苏伯召答,“无碍。只是臣今日来实有一事相求,还望皇上批准。” “哦?何事且说来听听。”司徒昭挑眉。 “近来公主订婚,普天同庆。臣惶恐,照辈分要被公主称一声兄长。作为兄长,按说此等大事理应送贺礼于她。臣今日便将贺礼带了来,还望皇上准臣的侍女携贺礼送至公主殿内,也算了却臣的一桩心事。” 司徒昭哈哈大笑道,“苏爱卿有心了,如此便叫你的侍女速将礼物送去兰心殿吧。” “多谢皇上。”苏伯召行礼谢恩,回头给豆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第十七章 偶遇 一路上,豆蔻端着贺礼,只管埋着头跟随带路宫女向前走去,生怕自己面容被人瞧出端倪会来问东问西,致使多生事端。 怎料此时前面带路宫女忽然止住脚步跪地行礼,豆蔻刹车不及,结结实实被绊了一跤,只来得及“哎哟”一声,便连人带物一起飞了出去,五体投地的趴在了地上。 豆蔻抬起脑袋,只看得见一双玄色鹿皮官靴,还来不及再往上瞧是谁,便听得温润如玉的嗓音自上而下传到耳朵里,“不必行此大礼。”声音里颇有些忍俊不禁。 哈?豆蔻赶忙一个鲤鱼打挺灵活起身,但见落英缤纷下,此刻一个红衣绝色公子正眉眼含笑望着自己,豆蔻一时间看得痴了,呆在原地不知要做何反应。 白景泽见状只得假意咳嗽两声打破尴尬。豆蔻方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此时身在皇宫,于是赶忙跪地道,“奴婢拜见北狄太子殿下。” “免礼”,白景泽问道,“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回殿下的话,此人乃是户部侍郎大人手下婢女,今随苏大人进宫赏花,奉苏大人之命要将订婚贺礼送去给文穗公主殿下。奴婢此刻便是要带此人去兰心殿送贺礼的。”领路宫女解释道。 “哦,原来是去送贺礼。”白景泽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正跪在地上的豆蔻,沉吟半响道,“素来听闻晚晴天产业遍布极广,不曾想就连皇宫内亦有所涉及。” 豆蔻听罢心下一惊,半句不敢多言。 “罢了,你们去吧。”不想白景泽只不过出于好奇出言调侃一句,并不想惹事上身。见豆蔻没有回应,很快便摆摆手,示意她二人离开。自己则继续带人往御花园方向赴会去了。 “你怎能如此不小心?居然冲撞了太子殿下。”见白景泽走远,领路宫女小声斥责豆蔻道,“切记皇宫不比宰相府,宫规森严,断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豆蔻忙低下头,唯唯诺诺应允知错。一番训诫之后,二人方起身继续前行。豆蔻见终于蒙混过关,心底才算松了口气。 一路行至兰心殿后,带路宫女让豆蔻暂且在殿外等候,自己先行进去通报。不多时,又带着一名宫娥回来道,“你便跟着她去吧。待你送完礼物,我自去寻你。” 豆蔻随小宫娥走到偏殿,又是一阵等候和通报。反复折腾了三四回,方才见到公主身旁的贴身大丫环雁儿。 “可是苏府派来的?”雁儿问。 “正是。”豆蔻低头回答。 “怎的一直低着头?大家都是做下人的,抬起头来回话便是。”雁儿道。 “奴婢样貌粗鄙,怕脏了姑娘的眼。”豆蔻面上虽这般回答,殊不知心中早已狂吼了千万遍:才不是!才不是!小爷国色天香,抬起头给你们看只怕你们无福消受! 雁儿听她如此说,心下疑惑,却也并未多想,只当她是初入皇宫,心下惶恐之由,于是也将声音放软了道,“你不愿见人我也不勉强。就将礼物交给我吧,稍后跟随小青出去领了赏银,便可回去复命了。” 什么?小爷费了这么大劲才到这里,竟然敢不让小爷见公主?豆蔻心中发苦,面上依旧不露声色道,“我家大人说此物贵重,定要奴婢亲自交与公主方可。” “你不必担心,我是公主的随身婢女,你交与我后,我自会立刻呈给公主的。”雁儿笑道。 “不可,我家府上一向家规严明。若我回去复命之时大人问起我是否见到了公主,我回说没见到的话,只怕大人怪罪下来,奴婢不好交代。”豆蔻可怜兮兮的说道,边配合的抽噎着抖动了两下肩膀。 “唉,遇到这样的主子也真是命苦。”一旁小青感叹,“还好我们家公主是个绝顶好的性子,从来不会做轻贱下人之事。” “住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议论大人了。”雁儿看了一眼小青,出言斥责。旋即又对豆蔻道,“那你且先等在此处,待我去通报了公主再做决断。” “好的好的,有劳姐姐。”豆蔻赶忙应承。 不多时雁儿回来,面露难色对豆蔻说道,“实在对不住,我家殿下今日心绪不佳,不愿见人。她托我带话给你,苏大人素来温和,想来并不会太为难下人。你到时只需说是公主偶染风寒不便见客,他定不会为难于你。” 豆蔻听罢,心中一阵哀嚎。眼见扮可怜不行,灵机一动,又心生一计。 第十八章 计谋 只见豆蔻凑近了雁儿耳边,低声问道:“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雁儿心思灵巧,忙屏退屋内一众宫娥,问豆蔻,“可是苏大人有什么话要你传来?” 豆蔻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犹豫良久,最后跺脚咬牙,像是发了什么狠心,长叹一声,与雁儿道,“既然姐姐是公主贴身侍女,自是不比外人,我也就直说了。实不相瞒,是我家大人想借着送礼的机会,托我给公主带几句话。” “什么话?”雁儿闻此,又见她面色有异,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忙急急探听事情原委。 “文穗公主性情恬淡,喜爱诗词歌赋,所以每月十五都会在宫内举办诗会,邀请各世家小姐前来。这事姐姐可知晓?” “不错,每每我都会随侍公主左右,自然是知道。可这与苏大人又有何干?”燕儿不解。 “姐姐可听过我家大人在外的一些风评?”豆蔻神秘兮兮反问。 “这……”,雁儿有些犹豫。 “这里左右无外人,姐姐但说无妨。” “倒是略有耳闻,听说苏大人风流倜傥,是个性情中人……”雁儿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自己先红了脸。 “不错,正是如此。”豆蔻心中暗暗笑开了花,面上却一本正经,“我此次前来正是为此事。” “为此事?可这又与公主何干?”雁儿疑惑,转念一想,赶忙捂住嘴才不让自己叫出声,“莫不是……” “咳咳咳……”豆蔻被自己口水呛到,赶紧摆摆手解释,“不是不是,纵使我家大人有天大的胆量,也断然不敢将主意打到公主头上去的。”何况他也比不过白景泽那个妖孽,豆蔻心中暗暗腹诽。接着,豆蔻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哭腔道,“说起来我家大人也甚是可怜。前月里他出门,路遇一名女子,惊为天人,当场誓要娶那名女子为妻。你也知道我家大人,家中早已是娇妻美眷左拥右抱,从来都是羡煞旁人,未曾吃过一分一毫爱情的苦。可他如今却说,自己要为那人遣散家中女眷,他还说,自己活了二十载,直到前月方才懂得了爱情的滋味是什么……”豆蔻边说边动情的抽噎。 深宫中的女孩不比外面,断然听不得这些浪子回头的戏码,于是雁儿此刻亦是听的心有戚戚,悲伤问道,“不知苏大人钟情的是哪家小姐?” “便是那礼部尚书之女,卫二小姐。”豆蔻痛心疾首道,“自从前月我家大人见了那卫二小姐后,便终日里茶饭不思,魂牵梦绕,一心只想着对方。按理说,我家大人乃当朝宰相之子,皇后又是他嫡亲的姑母,这婚事也算门当户对。可是,可是,谁知那礼部尚书见到我家大人前去求亲后,竟当场大发脾气,将我家大人赶了出去!他还说,还说我家大人,向来名声不好,他就算是将女儿嫁与什么平民百姓,也绝不会送入宰相府受气吃苦……” 雁儿听罢这一番话,一阵唏嘘感叹不已,“怪也只怪苏大人,年少无知,欠下了太多风流债……” “谁说不是呢。”豆蔻附和,“我这一个月里,真是眼瞧着我家大人因情一字日渐消瘦下去,命都要没了一半,心里亦是万分不忍。这不是我家大人日前听说,公主每月都会举办诗会,届时那卫二小姐亦会到场,还希望公主能帮忙传几句话给她,以解大人相思之苦。” “太感人了”,雁儿抽噎道,“我竟不知原来人世间真有这样一眼误终生的爱情存在。你且等在这里,我立刻就去禀报公主,定会帮苏大人将话传到!”雁儿说罢,不等豆蔻做答便匆匆跑近内殿。 罪孽啊罪孽。豆蔻啧啧摇头。怪只怪你苏伯召花名远扬,所以我也只好……对不住啦。 此刻身在御花园里正饮酒赏花的苏伯召忽然打了个喷嚏。 第十九章 帮忙 再说那司徒樱,自从订婚典礼当晚见过皇后苏幕,回了兰心殿之后便总是一副病态,终日里提不起精神来。纵使宫里请了多方太医诊治,都只一概摇头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最后也仅是随意开两幅凝神静气的补药糊弄了事。雁儿眼看着公主日渐憔悴,心下不免焦虑万分。正巧此时豆蔻前来,雁儿私心想着若是把豆蔻说的故事讲给公主听,激发她一些兴趣出来,不再每天只想着皇后之事,或许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司徒樱听了雁儿的传话后却是多了几分兴致,命雁儿将人带到跟前,再仔细说一说事情原委。 待豆蔻进殿后,便又是一番添油加醋,直说的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将苏卫二人比做那情真意切的白蛇与许仙,将礼部尚书则比作是那棒打鸳鸯的法海。等到豆蔻讲完悄悄抬眼再看,才发现司徒樱和雁儿早已眼含泪光,神色哀哀了。 原来这小公主如此单纯,自己不过信口胡诌了个故事能把她感动成这样。豆蔻见状心下多少有点愧疚自己这么欺骗她。 司徒樱听完故事,拾起帕子抹了抹眼泪,平复下心绪道,“既如此,表哥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卫二小姐的,你此刻告诉我便是。后日就是十五,届时我定将话带到。” 豆蔻见时机成熟,也不再像之前一般扭捏作态只管一味低头,抬起了头来看着司徒樱笑着回话道,“公子想让您带话给卫二小姐,十五日诗会结束,他会等在皇宫西门外,届时还请卫二小姐屏退下人单独前去赴会。此生若能再见卫二小姐一面,他便是死也知足了。” 司徒樱此时忽然见到豆蔻容貌,竟与自己如此相像,心中震惊万分,也没听进去她说了什么话,只管瞧着她发愣。 “你……你……你……” “我?”豆蔻假装茫然。 此时雁儿看见豆蔻亦是惊惧非常,瞪大眼睛指着豆蔻问,“你可是会什么能幻化别人样貌的邪术不成?” 豆蔻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眯眯道,“公主莫要惊慌。奴婢天生就长这样。想来世界之大,容貌相似之人应该也是有的。” “是……是吗……”司徒樱稍稍放下心来,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豆蔻后感叹道,“大千世界果真奇妙非常,竟能生出非亲非故却如此相像的两个人来。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许?父母是做什么的?可有许配人家?” 豆蔻听她问起父母,心底里添了几分失落,如实回答道,“我叫豆蔻,年方二八,自幼被人收养,从未见过父母,也未曾婚配。” “哦……”,司徒樱听罢心想也是个和自己一样可怜的人,免不得有些心疼,“那你养家是待你不好吗?怎又将你卖给苏府做下人呢?” “不不不,我养家待我极好,还收我为徒,教我武功”,只是太严厉了点,豆蔻心里补充,接着又解释道,“我并非苏大人侍女,是他之前曾去晚晴天……哦不,曾去我家做客,与家师交好,一来二去便熟识了。他见我与公主容貌生得像极,想是我们有缘,今日才特遣我来传话。” “原来如此。”司徒樱听罢会心一笑,“却是有缘,表哥有心了。如今我见你也是十分欢喜,后日诗会,不知你可愿意来参加?” “呃……这……”豆蔻面露难色,公主大人,您就不能找个别的什么借口吗?叫我作诗……还不如杀了我啊啊!“不瞒公主殿下,我生于市井,不比皇家,并不会作诗。”豆蔻挠挠头。 “无碍,你只管来便是。我与你投缘,还想再多和你聊聊天解闷。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怕你回去复命不及,若你后日肯来,自是再好不过,届时我替表哥传话给卫二小姐,你在旁侧,也好多替我劝说一番。” “那好吧”,豆蔻见她执意相邀,也不再推辞,爽快答应了下来,“那我这就回去复命了,我们后日再见。” “好,你去吧。”司徒樱微笑道,“雁儿,送豆蔻姑娘出去。” “是。”雁儿领命,领了豆蔻走出门去。 “晚晴天……”司徒樱一人在屋内,喃喃自语,“如此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第二十章 交锋 豆蔻领了赏银后便随着之前的领路宫女一路走回御花园中,再无事端。待到豆蔻回去时,天色已逐渐暗了下去,宴会也已散场,就见到苏伯召正立于互相道别的一众大臣们和往来走动的宫娥太监之中,神情落寞。豆蔻远远向他招了招手,跑了过去。苏伯召见到豆蔻后,寂寥的眼里才多出一抹温柔色彩。 “回来了。”苏伯召笑着问,“可见到公主了?” “见到了!”豆蔻眼睛亮晶晶的,透着股兴奋劲儿,“公主温柔可爱,还说邀我后日来参加宫中诗会呢。” “你会作诗?”苏伯召斜睨着豆蔻怀疑的问道。 “不会啊。”豆蔻理直气壮回答。 苏伯召一脸黑线。叹了口气,“算了,先回家再说。” 待苏伯召与诸位大臣道别过后二人便一同向外走去。 此时却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苏大人,还请留步。”苏伯召转身,见是白景泽,不动声色行礼道,“外臣拜见北狄太子殿下。” 白景泽回礼过后,未对苏伯召说些什么,反而直接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豆蔻,笑着说,“这个小姑娘与我倒是有缘,来京城不过月余,已见她第三次,每次都让我惊喜万分。” “嘿嘿,殿下说哪儿的话……”豆蔻尴尬笑了两声,抬起头看了看苏伯召此时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自己,又讪讪将笑憋了回去,埋着头再不出声了。 “蔻儿性情顽劣,怕是给殿下添了不少麻烦。”苏伯召将豆蔻挡在身前微笑道。 “怎么会,小姑娘天真可爱,甚是讨人欢喜。”白景泽亦微笑着回道。 此刻正低着头被冷落一边的豆蔻似乎隐隐闻到了一股火药味儿……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苏伯召率先打破宁静,“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日回去吧。” “说的也是,怪在下与苏大人相谈甚欢,都未曾察觉天色已晚。” 豆蔻:你们明明就说了两句话而已……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苏大人,我们改日在叙。”白景泽与苏伯召寒暄过后,自带着一群人先行离去了。 噤声良久的豆蔻悄悄抬头看了眼苏伯召,吃不准自己此时该不该出声。 “蔻儿……”,过了一会儿,苏伯召幽幽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啥?” “以后要离他远点,听到没有?”苏伯召低头望着一头雾水的豆蔻,眼神里添了丝无奈,揉了揉她脑袋,“不许你沉迷美色,就算沉迷美色也只能沉迷我的,你可知道了?” “哦。”豆蔻干巴巴作答,心中暗暗翻白眼:就算我想沉迷美色也没能耐和公主抢男人啊…… “后日诗会,我不能随你一道入宫。到时我会在东城门口等你。”苏伯召与豆蔻一道,边往外走边嘱咐道,“后日自己在皇宫里,千万要小心行事,莫给我惹是生非。如若你冲撞了什么人,遭受斥责事小,怕只怕宫中不拿人命当回事,到时我连救你都来不及。”苏伯召自顾自说了半响,不见豆蔻回话,疑惑她今日怎如此安静,低头看去,豆蔻正一脸讨好的望着自己,“那个……后日,能不能在西门等我啊?” “为何是西门?” “事出有因,总之现在不方便说。” “不说我便不同意。”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 “那你答应我一个请求,我就考虑看看。” “什么请求?” “亲我一下。” “苏!伯!召!你不要太过得寸进尺了!” “好好好,依你依你,西门便西门。” …… 那边白景泽一路带人出了皇宫后发现卫旭此刻正焦急等在宫外。 “殿下怎么如此晚才出来,前去赏花的大臣们一刻钟前便已离开了,可是殿下遇到了什么变故?”一见到白景泽,卫旭赶紧迎了上去关切问道。 “无事,不过见到了些有趣的人,便耽搁了。”白景泽想起某些人来依旧忍俊不禁,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是哪里来的厚脸皮,不过傻笑的模样倒着实可爱的紧。 见自家主子似乎心情大好,卫旭也放下心笑起来,“殿下可是见到公主殿下才如此高兴的?” 白景泽立刻收起笑容。“你等在这里有何事禀报?” “回殿下的话,您之前曾叮嘱棣棠时刻监视苏伯召的动向,棣棠今日回话来说,苏伯召自从订婚典礼后,便日日往晚晴天跑,据说是看上了晚晴天一个叫豆蔻的姑娘。”卫旭禀报道。 “这豆蔻的身份可调查过?” “是。棣棠说,这豆蔻乃是柳文信当年收养的一个孤儿,无父无母,自小长在晚晴天,亦是柳文信唯一的徒弟。” “哦?竟还是柳文信的徒弟……”,白景泽沉吟半响,“那苏伯召去晚晴天可曾找过柳文信?” “回殿下,苏伯召隔上三五日便会与柳文信两人在屋内商谈些什么。苏伯召每每都命人在外严加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所以我们的人无法探听到具体谈话内容。但是听晚晴天里的人说,似乎是这苏伯召先前与豆蔻早已情投意合,俩人还暗地里偷偷私定了终身,苏伯召前去会见柳文信,也不过是商讨嫁娶之事罢了。” “荒谬!”白景泽听罢眉头紧皱。 “是。属下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卫旭严肃分析,“素闻苏伯召府中妻妾成群,前几年每隔一两月便纳一房妾室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如若只是商议婚嫁之事,断不能耗费如此久的时间。” “我说他们情投意合之事!荒谬!”白景泽气不打一出来,真想敲敲自己这个属下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空的。 “?”卫旭一头雾水。 “罢了”,白景泽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事禀报没有?” “……还有。” “说。” “殿下订婚前几日,苏伯召曾和豆蔻私会被外出回京的柳文信抓到,据说二人当场跪地,山盟海誓永不分离,苏伯召还许下承若,如若能娶豆蔻为妻,愿遣散府中全部女眷,一生一世只忠于豆蔻一人。柳文信听后当即大怒,命人关了豆蔻禁闭,后来还是苏伯召日日上门,苦苦哀求,他才最终点头,成全了……” “够了!”白景泽打断了卫旭的话。 “殿下,属下说的都是事实啊。” “要你去查苏伯召,谁叫你去查这些!”白景泽不好明说出来是自己听到这些话后心里不知哪个地方,总隐隐觉得不舒服,板着脸找了其他理由辩解。 “属下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属下推测,以苏伯召之前的风流性子,断不可能为一个女人做至如此地步。想来是他在豆蔻身上有利可图也未曾可知。” 嗯?白景泽想了想,似乎说的也有道理,看起来还是自己一时情急,乱了分寸了。 “好,你下去吧。告诉棣棠,继续盯着苏伯召,一有动向,即刻来报。”白景泽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卫旭领命退下,尚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殿下今日哪里怪怪的? 第二十一章 诗会 时间很快到了十五日,豆蔻入宫参加诗会的日子。 苏伯召一路将其送至皇宫城门口,却始终放心不下。 “蔻儿……”苏伯召孩子气的扯了扯豆蔻衣角,“要么别去了,我遣人进宫给你告个假。” “我与公主如此有缘,我自是想去见她的,干嘛要你遣人替我告假。”豆蔻白了苏伯召一眼,“行了行了,快回去吧,左右不过一日时间,又能出什么大事。再说这几日你也教了我一些宫中规矩,你就放心吧,好歹我也在晚晴天里长大,牛鬼蛇神见得多了,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我自是信你的。况且你别的本事虽没有,轻功却是数一数二。就算宫内人想要抓你,轻功在你之上的怕也找不出几个来。”苏伯召叹了口气,“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 “好了,你不要婆婆妈妈,我走了。你只记得酉时三刻等在西门,莫要误了时辰就好。”豆蔻扯回被苏伯召攥在手中的衣角转身就要进宫。 “等下。”苏伯召在身后喊道。 “又怎么了?”豆蔻不耐烦回头,“你有完没完,小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苏伯召自怀中掏出一块金制令牌来,塞给了豆蔻,“你拿着这块令牌。只要杀你的人不是皇上,后宫中人见此令牌者绝无人敢动你分毫。”想了想又补充道,“就算是皇上要杀你,看到此令牌后想必也会饶你一命。” “这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厉害。”豆蔻掂量了一下手中金牌,嚯,还挺沉,看起来是块真金子。 “这东西的价值远高于它的材质,你可莫要拿去卖了。”苏伯召严肃的看着豆蔻道,“这东西具体怎么来的我也不大知晓。只知是当今皇上登基不久以后,因我爹某件事立了功,所以赏赐给他的一块免死金牌,我爹后来又将它给了我。”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干嘛给我?我不要。”豆蔻听闻,将金牌扔回了苏伯召怀中,转身要走。 “蔻儿”,苏伯召上前抓住豆蔻的手,顺势将她扯入怀中,抱的紧紧的。 “松开松开,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见了成何体统!”豆蔻慌乱挣扎。 “蔻儿,别推开我。”苏伯召放开豆蔻,可怜巴巴的说道。 长得好看的人撒起娇来真让人无法抵挡。豆蔻见到他这幅模样,心里暗自腹诽,自己明明不是个耽于美色的人,怎么最近这一个两个的都长得这么让人……把持不住。 “哎好啦好啦,我收下就是。”豆蔻翻了个白眼,将金牌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苏伯召笑眯眯的看着豆蔻,“那快去吧,莫要误了诗会时辰。” 豆蔻:到底是谁一直拦着不让我走在这里误时辰啊!!! 待豆蔻赶到兰心殿之时,司徒樱请来的京城一众才女小姐们早已经落好了座。豆蔻迟到不说,还冒冒失失闯进殿内连礼都未行,不免受到了些鄙夷和指点。好在司徒樱赶快替豆蔻解围,“她今日是受我之邀过来与我聊天解闷的,并非参加诗会。她平日里自由惯了,对宫中规矩所知不多,还请诸位姐妹莫要见怪。”司徒樱说罢招手叫豆蔻过去,与她同坐一处。 众人见公主如此亲近豆蔻,也都不好再说些什么。 “既然人已到齐,那我们便开始吧。”此时堂下一个身着嫩绿色衣衫,模样娇俏可爱的女孩说道,“还不知今日诗会之题是什么?” “彩彩莫急,”司徒樱微笑道,“原本今日诗会之题是咏二十四节气,一人一首正合适。只是前日里孙侍郎家女儿偶染风寒,今日遣人来告了假。如今在场只剩下二十三人,这题怕是也不能用了。不知诸位还有无其他好的诗题,且说来听听。” 台下众人一片交头接耳。 “我看公主不如就让这新来的女子取代了孙小姐,这样我们也不必再改题了。”台下有人提议。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不可”,司徒樱扫了一眼众人,“她初来乍到,对规则不甚相熟,你们要她参加太过强人所难,还是另择它题吧。” “如何不能参加?”底下叫彩彩的女子再次发问道,“只不过是作诗而已。难不成这位小姐未曾读过书,不会作诗不成?” 彩彩语音刚落,众人之中便有低低的嘲笑声传来。 司徒樱皱起眉刚想反驳,不料却被一旁豆蔻拦下,豆蔻昂起头挑衅的对着那个叫彩彩的人说道,“参加便参加,作诗而已,有什么难。” “好,这下人算是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柳彩彩微微一笑。 “你可能行?”司徒樱凑近了悄声问豆蔻。 “可能不行。”豆蔻苦着脸回答。 “那你怎还答应了她”,司徒樱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豆蔻一眼,“以后可不许这么逞强了,保不准哪天会吃亏。不过今日你不要太过担心,一会到你作诗之际我定会帮忙。”司徒樱道。 接着,众人便择了各自喜欢的节气。诗会正式开始。 先是由柳彩彩作诗。她的选题为立夏。只见柳彩彩挥毫落纸,期间不过删改几笔,很快便将诗呈上与众人看了,乃是: 立夏雨来急,山河万态青。 蝉鸣草色盛,莺啼人相逢。 日正弄竹影,夜下扑流萤。 百花始正放,处处欢乐声。 众人都道好。唯有司徒樱见了淡淡道,“少了些意境。”公主开口,柳彩彩也不便反驳什么,只好扯了扯嘴角一声不吭落座了。 其后众才女小姐们也皆做了诗或词与众人评判一番,最后轮到司徒樱与豆蔻。 司徒樱先做,题为春分。司徒樱思虑片刻,向纸上写道: 霭霭烟波万顷寒,绵绵暮雨卷轻帘。 孤灯半盏凝残夜,寂寥河山度余年。 入梦还来人事好,不知世上有桑田。 何日更向春分里,又见檐下燕归来。 众人见罢,有感叹太过凄清冷寂的,亦有奉承夸奖的,表情不一。司徒樱一概不理会,桌底下捏了捏豆蔻的手,暗暗为她打气。 接下来便轮到豆蔻了。豆蔻的选题为:清明。 豆蔻此时面对着桌上纸笔心中焦虑万分,几次执起笔又放下,却迟迟不见落笔。台下众人见她如此,心知她是不会作诗,半数都等着看笑话。 司徒樱凑近豆蔻小声说道,“莫急,我来替你做。我现在念与你听,你来写。” 可豆蔻的性子偏是那种越被看不起越要强出头的,此时早已不在乎什么丢脸不丢脸,非要做出来一首诗给众人瞧方肯罢休。豆蔻冥思苦想许久,抬眼撞见此时院外正落英缤纷,突然心中有了思量。几下完笔,众人前去看,见写的是: 一朵一朵又一朵,三四五六七八朵。 清明遍地樱花泪,不知明日身在何。 众人看这前两句时,皆一脸嘲讽。看到后两句,各人表情不一,却都有些复杂。豆蔻见状,还以为是自己诗做的不好,左顾右盼了一圈,才发现原是司徒樱正默默垂泪。 豆蔻心下一慌,磕磕巴巴对司徒樱道,“你,你别哭啊。是不是我做的太差劲,给你丢脸了?” 司徒樱听她如此说,破涕为笑,“你做的极好。是我读了你的诗,心里感怀,这才落了泪。” 众女孩此时又是一阵吵嚷喧哗,叽叽喳喳。司徒樱赶忙理好情绪,止住泪水,平复下心情对众人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再玩点别的吧。” 第二十二章 行酒令 听到司徒樱提议后,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都想听一听接下来玩些什么。 司徒樱笑道,“不如今日我们就来玩行酒令如何?”众女子听罢,在台下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不知是怎么个规则。 “我们就按照当下最时兴的方式来。今日便以春、夏、秋、冬四字为令,每人讲一处地方的四季,酒底说上一种花来。诗词歌赋,成语俗话皆可,只是都要押韵,错了的罚一杯,你们看如何?”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 司徒樱道,“那便由我先来吧,我这里是兰心殿,今日先发酒令就说这殿内的四季了。” “兰心春,聊共引离樽。 兰心夏,睡来谁共午瓯茶。 兰心秋,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 兰心冬,渐与骨肉远,明日岁华新。” 说罢,饮了一杯酒,道,“几点樱花迎早春”。 接下来是豆蔻。豆蔻自小长在晚晴天,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诗词虽不感兴趣,却也能吟诵一二,做行酒令不在话下。于是豆蔻接道: “晚晴春,雨打梨花深闭门,误了青春。 晚晴夏,酒红初上脸边霞,粉融香雪透轻纱。 晚晴秋,三更归梦三更后,一点芭蕉一点愁。 晚晴冬,谁继风流后,今古恨,一搔首。” 说罢,饮酒道,“家家桃柳却无兰”。 众人皆道好。随后是柳彩彩。柳彩彩此时听过豆蔻的行酒令后,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知她说的好,自觉不能比得上,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个京城周边的城镇名道: “水云春,流水绕孤村。 水云夏,草深无处不鸣蛙,木笔犹开第一花。 水云秋,一蓑一笠一扁舟。 水云冬,时闻折竹声,夜深知雪重。” 说罢,自饮一杯道,“梅花香自苦寒来”。 接下去卫二小姐等一众人等也都提了词作了行酒令,有没压上韵脚或是中途停顿的,说说笑笑间罚了酒也不甚在意,又往下传。几圈行酒令下来,女孩们脸上都染了些酒气,笑闹做一团。司徒樱见此时天色已晚,众人又尽了兴,便与大家约好下月十五再聚,寒暄几句后遣散了一众女孩回家去,独留下卫二小姐和豆蔻来,说还有几句话嘱咐。各家小姐见时辰不早,也不再多耽搁,各自叫了婢女纷纷散去了。 司徒樱将前几日豆蔻胡扯的那几句关于苏伯召暗恋卫二小姐之事与之说出后,没成想卫二小姐听后大惊失色,忙解释说自己早身有婚约,与苏伯召绝无可能。 豆蔻听罢心下也暗暗松了口气,与她说,“那你好歹也去西门告知他一声,叫他死了这条心才是。” 卫二小姐想想也是,遂辞别了司徒樱,带人先行离开了。 如今只剩下司徒樱与豆蔻两人。司徒樱忍不住忧心忡忡的问豆蔻道,“你说表哥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豆蔻心里偷笑,面上却流露出来一幅苦恼的表情说,“是啊,我也很担心。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焦虑此事,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开导他,想来他也不是那么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豆蔻一脸真诚。 “那就好。”司徒樱微微放下心来,又想起今日作诗之事,略带歉疚的说,“对不起,今日因孙侍郎之女缺席,彩彩那般刁难于你,并非我所愿。” “没事没事”,豆蔻爽快的摆了摆手,“还不知道那个叫彩彩的是谁?怎么如此飞扬跋扈,性子也与别家小姐不同。” “她名柳彩彩,母亲乃镇国大将军之妹柳如春,表兄又任殿前侍卫。家族男儿世代皆为武官,自然不似普通人家的小姐,所以才看上去多了一些英气,少了一分柔弱。”司徒樱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人有点意思。”豆蔻道。就是不知道这柳家小姐会不会武功,自己倒有点想同她比试比试。 司徒樱见豆蔻并没有将柳彩彩的冲撞放在心上,也就安下心来。拉起豆蔻道,“若你不忙,我还想多留你一会儿,与你闲话家常。” 豆蔻想了想苏伯召此刻与卫二小姐交谈大抵也会费上些时间,便欣然应允。两人再度坐了下来,饮酒聊天。 司徒樱羞涩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不知你介意与否。” 豆蔻笑,“刚好我也有问题要问公主,不如就你先问吧。” “好。你之前提到,你自幼被人收养,长于一个叫晚晴天的地方,今日行酒令时,又再次提起晚晴天来,不知这晚晴天,到底是何处?怎么我从未听说过。” “咳咳……”,豆蔻听到司徒樱的问题,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摆摆手,“公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司徒樱心下疑惑,自豆蔻上次离开后才恍然想起,之前订婚典礼上白景泽曾问自己可有去过晚晴天。想来或许是白景泽与豆蔻早早熟识,错将自己认成了她。如今提起晚晴天,豆蔻脸色又怪怪的,于是禁不住又问,“那你与北狄太子,之前可曾有什么渊源?” “北狄太子?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千万不要误会。”豆蔻使劲摇头,生怕司徒樱多想。 “你莫要紧张,就算你们熟识我也没什么的。我与他不过仅有一面之缘罢了。”司徒樱见她反应激烈,赶忙解释道。 “哎呀,不过是之前曾见过两面,实在算不上熟识。”豆蔻边喝酒边说。 “可是在那晚晴天里?”司徒樱好奇的问。 豆蔻听罢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又慌慌张张找手帕去擦。司徒樱见她如此手忙脚乱,被逗得哈哈大笑,也拿了帕子,边细心帮她擦嘴角边略带撒娇的说道,“好豆蔻,那晚晴天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就告诉我吧,你愈是这样瞒我,我便愈发好奇。” 豆蔻见司徒樱态度执着,有些无奈,“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你说吧,我绝不生气。”司徒樱一口应承下来。 “好吧”,豆蔻叹了口气道,“这晚晴天呢,其实就是京城中,最为繁华富贵的,烟花之地……” “那,那,那你们……”司徒樱忙捂住嘴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豆蔻。 “不是不是,你那小未婚夫与我可并非在晚晴天认识的。”豆蔻忙解释了一通自己的身份以及与棣棠的恩怨和云中阁的相遇,只是此时喝多了酒的豆蔻脑中已有些不清醒,讲着讲着,突然将酒杯向桌上重重一放,豪气万丈道,“小樱!相信我!你我既是……好朋友,我便绝对不会……嗝……垂涎你夫君……美色的!” 司徒樱哈哈大笑,也将酒杯一放,高声道,“你就算真的心仪他,我也不在乎!我们一起嫁过去,还能继续做朋友!” “哈哈哈,说什么鬼话!”豆蔻大笑。 司徒樱眼神亮晶晶的望着豆蔻,诚恳的说,“你信我的。在今天以前,我有很多年未曾这样笑过了。如今这般开心,全是因你的缘故。我与他本来也无甚感情可言,不过都是两国间利益交换的牺牲品罢了。若你喜欢他,我便把他让给你,你若真能同我一道嫁去北狄,我心底欢喜还来不及。” “笨蛋”,豆蔻骂道,“爱情是不能分享的。若你不爱他,便不要嫁给他,更不要去和亲。你怎能为了属于别人的劳什子利益就将自己的一生都白白陪葬了进去!” “蔻儿,你不明白的。”司徒樱颓然摇头,“我不爱他,可是我却想要嫁给他。”说罢,苦笑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道,“不过你说得对。爱情是不能分享的,我也舍不得你与我同去北狄。你如此率真可爱,做笼中鸟只会让你失了生气。” 豆蔻见她此时模样颓唐,心里亦是心疼难过,又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有陪着司徒樱一道沉默。 良久,司徒樱才如梦初醒一般,“对了,你刚刚不是说,也有问题问我来着?” 第二十三章 表态 经司徒樱这么一提醒,豆蔻才想起来,自己原是要问她刚刚诗会上为何会因自己做那首诗垂泪的。如今听过她这一番话,也猜到了七八分,再问起来怕她的伤心又被勾起,忙转移话题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嘛,一介平民,平日里在外头野惯了,如今认识了你,自然很好奇你这公主平日里的生活是个什么模样,所以就想问问你。” 司徒樱笑道,“原来是这个。宫中岁月枯燥烦闷,我虽然是后宫中唯一的公主,却偏是个不得宠的公主。平日里走动范围也不过是兰心殿这一小方天地,读读书,做做女红,一日便也过去了。你呢?” “我?”豆蔻一愣,随即讪讪笑道,“我不会女红……我每天就……在京城里四处逛逛……寻人打打架……什么的。”豆蔻越说声音越小。 司徒樱又是一阵笑,“蔻儿个性率真可爱,真是越发让人喜欢。如今我父皇登基时日尚短,膝下子嗣仅我和一个尚未满一岁的弟弟,左右我平日里也没什么玩伴,不知你可愿经常进宫,陪我聊天解闷?” “当然可以!”豆蔻满心欢喜,一口应承了下来。 “这块令牌你拿着”,司徒樱见她应允,遂从怀中掏出一块精致小巧的令牌来,“这是我特有的令牌,仅这一块,是公主身份的象征。你拿着这个,往后便是我兰心殿的人,进出皇宫定不会有人敢为难于你。”司徒樱解释道。 又是令牌?豆蔻脑袋里冒出来一个问号。等等,不对,令牌……西门…… “苏伯召还等在西门!”豆蔻想起此事,立刻酒醒了三分。只看如今的天色,怕是已有戌时了。 “怎么会,卫二小姐不是已经答应去见表哥与他将事情讲清楚了吗?”司徒樱疑惑不解。 “没时间同你解释了,我过几日定会进宫再来看你。今日时候不早了,我要先回家了。”豆蔻急匆匆揣起令牌就要离开。 “已经很晚了,你此时回去我怕不安全,不如你今日就宿在宫中吧?”司徒樱挽留道。 “不麻烦了”,豆蔻声音远远传来,人已飞出殿外,转瞬不见了踪影。 待豆蔻匆忙赶到皇宫门口时,苏伯召早已在此地等候了近两个时辰,见豆蔻出来,沉着脸不发一语,但适才紧张的状态明显松弛许多。 “今日对不住了。都怪我与公主一见如故,贪心多喝了两杯,忘了时辰。”豆蔻小心翼翼看着苏伯召陪笑道。 “即便如此,你就不知道遣人传个话出来吗?”苏伯召压着火问,“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若今日你再晚出来一刻,我便要亲自进宫去寻你了。” “我这不是同你道过歉了嘛,难不成你还要我跪下来向你磕头认罪不成?”豆蔻借着酒意胆子也大了起来,虽然自知错在自己,却仍旧一脸理直气壮。 “你可知这两个时辰里我多忧心于你?我几次派人进去打探,回来都说是诗会已散,各家小姐都已回府。而我却左右等你不来,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变故,心急万分。蔻儿,是不是我平日里太过纵容于你,你才如此不将我当回事?”苏伯召见她态度冷漠,再也压不住怒气,质问道,“就算是你与公主相谈甚欢误了时辰,好,这事便暂时搁置不说,我且再问你,那卫二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卫二小姐?什么卫二小姐?谁是卫二小姐?”豆蔻心虚装傻。 “不知?分明是你叫我酉时三刻等在西门处,你现在推说不知,还来问我卫二小姐是谁,你觉得我会信吗?豆蔻,告诉我,你这颗心可是石头做的?这月余来我对你如何你还看不见吗?难道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拉出来的幌子,再无其他了吗?”苏伯召盯着豆蔻一字一句问道。 “好啦,我承认我知道,但那是我一时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才为之的,你何故生这么大气?我想你一向自认风流,即便多这一朵桃花债应是也没什么的……”豆蔻语气颇有些委屈。 “呵,你竟说我多这一份桃花债没什么?呵呵,好,太好了!我从未想过这会是你的答案。”苏伯召怒极反笑,低头看了豆蔻一眼,不再说话,转身离去了。 豆蔻见自己被丢下,心知他是真的动了气,一时左右为难,也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可是喜欢他么?豆蔻心里也在打鼓。若说喜欢吧,为何心知他家中女眷无数,却从未吃过醋呢?若说不喜欢,这种害怕失去的恐慌感又是哪里来的?豆蔻正心乱如麻,冷不防被一个人抱住。刚要挣扎,却听见头顶苏伯召闷闷的声音传来,“蔻儿,我该拿你如何呢。我又担心你,一想到已经这么晚了,纵使心中再生气亦舍不得将你独自丢在这。” 豆蔻沉默不语,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苏伯召推开。 “你可知你刚刚那番话,有多伤人。”苏伯召将脸埋在豆蔻发间磨蹭,边委屈的低声埋怨。 “对不起……”,豆蔻小声说。 “那卫二小姐今天拒绝我了。” “我知道,她身负婚约,与你定是不可能的。” 苏伯召轻轻笑了一声,“那若是她万一看上了我,悔婚了呢?” “那我便……”豆蔻嘴里嘟嘟嚷嚷了一句什么,听不真切。 “你便如何?”苏伯召问。再看,原来豆蔻已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罢了”,苏伯召低叹一声,望着少女娇憨的睡颜,眼中流露出无限温柔来,“今日多喝了酒,又与我置气吵架,怕是也该困了。”苏伯召抱起豆蔻向晚晴天走去。 夜已深了,苏伯召抱着豆蔻回到晚晴天时就看见有兰正焦急等在门口。见他们回来,赶忙冲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大的酒气?快点进去,主上找不见豆蔻,此时担心坏了。” 苏伯召忙先将豆蔻送回房间,嘱托有兰帮忙照看后才去了柳文信处和他讲明缘由。 “我说叫你看着她,尤其远离皇宫那些人!今日你竟然让她去和公主喝酒,还喝到现在才回!”柳文信听完苏伯召的陈述勃然大怒。 “蔻儿她一直对自己身世好奇,晚辈实在没办法阻止。”苏伯召不卑不亢回答。 “她的身世只会害了她!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要让她和那些人再有往来!”柳文信冷哼一声。 “前辈可是知道蔻儿身世?”苏伯召问,“前辈若是知道,为何不说出来?到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许晚辈可以帮您。” “哼,我只不过看在我这徒弟喜欢于你,没有办法。不然就连苏家,我本也不欲让她有什么纠葛。至于她的身世,你今后莫要再问了。”柳文信冷下脸道。 “是”,苏伯召应声,想了想又说,“还请前辈相信,晚辈对豆蔻一片真心,此生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说罢,苏伯召转身准备离开。 “希望你说到做到”,柳文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过几日要出城一趟。待我回来,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多谢前辈。”苏伯召行礼,走出房间。 柳文信立于窗前,眉头紧锁。此时有夜风袭来,满载花香。 原来春天已经到了。柳文信叹了口气。 第二十四章 任性 豆蔻醒来时,时间已过了晌午。豆蔻只感到一阵头疼欲裂,努力想要回想起昨晚离开皇宫后发生了什么事,却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来。似乎……和苏伯召吵架了? 就在发愣时,有兰端着一碗清粥几碟小菜推门进来,见豆蔻已醒,温柔的说,“你昨天喝了那么多酒,我想你今日起来定要难受一阵,所以特地给你煮了粥,你吃了,也好胃里舒服一些。” 豆蔻谢过有兰,接过粥来边吃边问,“有兰,你可知昨晚,我是如何回来的?” “自然是苏大人给你送回来的”,有兰嗔怪的看了豆蔻一眼,“你还说呢,一个女儿家大半夜在外面喝的人事不省,如果不是苏大人,万一遇上坏人可叫家人如何是好?” 豆蔻忙撒娇的扯了扯有兰衣袖,笑嘻嘻道,“好姐姐,我下次不敢啦。” “还想有下次”,有兰伸手敲了一下豆蔻脑门,“因你的事,主上昨晚对苏大人发了很大的火。你吃过粥后收拾一下便去见主上吧,他最近似乎有什么紧要事出门,又放心不下你,所以有话要叮嘱你几句。”有兰微微一笑。 “好好,我吃了粥就去。”豆蔻一口应承下来。 “还有,苏大人那边”,有兰顿了顿,“人家将你抱回来,于情于理你也该去道声谢的。” “说起这个……有兰姐,昨晚苏伯召将我带回来时,脸色可有什么异常没有?”豆蔻小心翼翼打探道。 “异常?”,有兰回想了片刻,“没察觉出有什么异常。怎么,你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豆蔻忙摆了摆手,低下头三口并两口将粥快速吃完了,又迅速起身换了衣服与有兰一道出门,去柳文信房里请安。 “师傅,徒儿来给您请安啦。”豆蔻敲了敲房门。 “进来。”柳文信淡淡的声音传出来。 “哎”,豆蔻应声,忙推门进房间。此时柳文信正伏在桌案上写信,头也没抬道,“酒醒了?昨日喝那么多,想必是去和公主拜了把子吧?几日不见,越发有出息了。” “嘿嘿……”豆蔻笑着摸摸头,“师傅您说哪里的话。” 柳文信将笔重重搁在桌子上,板起脸来训斥道,“你还嬉皮笑脸!我问你,我之前同你说过什么!” 豆蔻忙收起笑脸低下头摆出一副认错的样子。可是无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回想,就是想不起来师傅之前究竟说过什么。 “师傅,您之前说过的话太多了,徒儿实在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句,还请您提点一二。”豆蔻小声道。 “我是不是曾叫你离皇宫远一些,远一些!可你看看你呢?你非但不听,竟还堂而皇之跑进宫里面参加什么诗会,还喝到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你,你这是要气死我才罢休啊!”柳文信指着豆蔻痛心疾首说道。 “师傅……徒儿不明白,为何师傅偏不准徒儿与皇宫里的人往来呢?那公主与我容貌生得相似,且又是同龄,很是有缘,徒儿喜欢她,想和她做朋友,这有何错?”豆蔻争辩道。 “你知道皇宫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要和那里面的人做朋友,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柳文信瞪着豆蔻怒斥。 “徒儿却不这么认为。人的出身又不能自己选择,师傅怎能如此以偏概全,一棒子打死所有人。” “强词夺理!”柳文信气得冲过来伸手就要打。 “打吧打吧,师傅总是说不过徒儿就打就罚。反正徒儿的命是师傅给的,今日就当是还给您,拿这条命抵了您的恩情。”豆蔻闭上眼,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柳文信见她这幅样子,手在空中举了半天,终是颤抖着放了下去,长叹一口气,放软了声音语重心长说,“蔻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到现在还如此乖张顽劣。师傅何时曾有害过你不成?你今日竟为一个外人如此顶撞我。” “师傅待徒儿恩重如山,徒儿心里知晓。只是那公主秉性纯良,徒儿见她便觉亲近,十分喜欢。徒儿自幼无父母兄妹,身旁仅有兰姐一人。如今既与那公主投缘,师傅作何硬要断了我们的往来?”豆蔻此刻心底亦是委屈万分,边说着,不由得落下泪来。 “蔻儿,有些事,不只是你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柳文信叹气,“我平日里对你是严厉了点,可那都是为了你好。我不叫你与宫里那些人来往,自有我的考虑在。” “倘若师傅今天非要无缘无故切段徒儿与他人友情,还恕徒儿难遵师命。”豆蔻跪在地上,脸上挂着泪水,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你……你果然是要气死我!你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柳文信指着门厉声道。 “还请师傅保重身体,不孝徒儿告退。”豆蔻向柳文信拜了一拜,抬手擦干眼泪,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有兰正站在门外,看样子已听了许久。见豆蔻走出来,摇了摇头略带埋怨的语气道,“蔻儿,你怎能如此任性气人。” “连有兰姐也觉得我应该断了与公主的往来不成?”豆蔻刚刚遭过责骂,心情本就不好,此刻见平日里素来温和的有兰都要指责自己,冷冷一笑,出言嘲讽道,“有兰姐只知日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向来清高孤傲的很,又何曾舍得睁眼瞧一瞧这凡尘中的情感有多真挚。不过今日有兰姐若也想随着师傅一道来劝我,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说完,不待有兰回应,便扭头径自离开了。 有兰听到豆蔻这番话后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怔在原地良久,浮起一抹苦笑。 此时屋内柳文信出言问道,“门外可是有兰?” “正是。” “进来吧,我有事嘱咐你。” 豆蔻那边刚顶撞了师傅又出言伤了有兰,心中正郁结无处发泄,想要出门去大街上走走,寻两个小毛贼教训一下,不料正撞上前来晚晴天的苏伯召。 “酒醒了?”苏伯召笑眯眯问道,“头可还疼?” 第二十五章 柳府门前 豆蔻见到苏伯召还是一如常态未见有异,总算稍稍安下些心来。于是调整了一下情绪问他,“你怎么来了?” 苏伯召将脸凑近左右端详了一番豆蔻,啧啧道,“和柳前辈吵架了吧?” “没有!”豆蔻斩钉截铁一口否认。 “还说没有,分明哭过。”苏伯召斜睨了豆蔻一眼,“我猜你定要遭受训斥,所以今日特来带你出去玩玩,权当散心。” 豆蔻不屑,“笑话,小爷混迹京城多年,还用你带着玩?” “既说带你玩,京城里有什么好玩。你快去叫上有兰,我还有个好兄弟,咱们未时一道出城。”苏伯召说道。 豆蔻听罢却扭扭捏捏,半天未见动身。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热闹了么?怎么今日磨磨蹭蹭。” “刚刚,我和有兰姐……吵架来着。”豆蔻低头小声嘀咕。 “什么?”苏伯召假装没听清。 豆蔻冷哼一声,绕过他就要出门。苏伯召忙拦下,妥协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你现在去镇国将军府上找柳研司,报我的名字,然后同他一起在城门口处等侯,我进去同有兰说。” “镇国将军府?” “对,镇国将军府。怎么,你混迹京城多年连镇国将军府都不晓得在哪里吗?”苏伯召打趣道。 “废话,小爷当然知道。”豆蔻气恼的瞪了他一眼,“你可认识柳彩彩?” “有过几面之缘,怎么?” “没怎么,我走了。”豆蔻扔下一句话,摆了摆手晃荡着出门去了。 豆蔻一路行至将军府门前,说来也是冤家路窄,刚好就撞上了柳彩彩从门内出来。俩人昨日里才结下梁子,今日相见更是各自心中都不大爽快。柳彩彩见到来人是豆蔻,此时抱肩昂起头睥睨着问道,“你来我家做什么?” “找你哥。” “我哥没空。” 豆蔻气恼的看着柳彩彩,“我真找你哥,快叫他出来。” “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岂容你大呼小叫。你快点走,再不走我要赶人了。”柳彩彩双手叉腰,提高声音道。 豆蔻也来了脾气,回怼她,“小爷今个就不走了。怎么,你将军府势力再大还能管别人街上走路不成?” 柳彩彩见她这般耍无赖,哪里肯吃亏,不由分说抽出腰间别的鞭子就甩了过去。不料豆蔻轻功卓绝,轻而易举闪过鞭子不说,还一脸嘲讽笑道,“堂堂将军府的小姐,原来就这么点本事。” 柳彩彩何时曾受过这种轻辱,二话不说又是一鞭子抽过去,追着豆蔻打,誓要和她一决高下。可豆蔻却只闪躲,不恋战,边跑边出言调侃戏弄对方,气得柳彩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顾不得许多,喊了府内手下就去捉豆蔻。 豆蔻虽说轻功卓绝,但毕竟应对的是将军府里的下人,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没一会儿就被捉住压到了柳彩彩跟前。 柳彩彩冷笑看着豆蔻,“现在怎么不挑衅了?”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将军府那点脸都让你丢尽了。”豆蔻没有一点阶下囚的自觉,昂起头反唇相讥。 “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能挨得住我几鞭子!”柳彩彩被气得火冒三丈,正一鞭子要甩过去时,围观人群中突然飞身出一人来,挡在豆蔻身前,徒手接住了鞭子。 “表,太……太子殿下!”柳彩彩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 未等白景泽开口,豆蔻先在旁噗嗤一声笑出来,“柳小姐原是个结巴,怪不得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是怕多说了两句会露馅么?” 柳彩彩神志瞬间清醒,怒道,“被捉住了嘴还这么不老实,就不怕我撕烂了你这张嘴。来人,给我掌嘴!” “住手。”白景泽出言道,“彩彩姑娘,她是在下朋友,虽不知今日因何缘由和姑娘起了冲突,但还望能看在在下的面上放她一马。” 柳彩彩正咬着唇犹豫不决,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却已闹开了,吵嚷着将军府以多欺少,让他们快点放人。 此时因门外动静闹得大,柳研司亦听到消息出门查看,就见正被下人们绑着的女孩得意洋洋带头喊着将军府仗势欺人,而自家妹妹反倒一脸委屈快要哭出来。 “这是怎么了?”柳研司忙询问道。 “你家柳小姐倚仗人多欺凌无辜百姓”,豆蔻看着柳研司道。 “可我看姑娘表情不像是被欺负了的模样。”柳研司回说。 “你这人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刚刚若不是这位公子出手相救,你家小姐的鞭子此刻怕是已经打在了我身上。况且我现下可还被人绑着,街坊邻居也都是看到了的。”豆蔻理直气壮。 柳研司被怼的哑口无言,何况此时状况看上去却是将军府理亏,忙叫下人放了豆蔻,又遣人将柳彩彩带回府中,自己走到豆蔻面前恭敬赔礼道,“家妹性格冲动,今日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好说好说”,豆蔻心下大致猜到此人身份,亦担心闹得太僵没法收场,于是又转头遣散众人道,“诸位都散了吧,今天没热闹可看了,下次小爷打架还叫上你们来助威。” 众人听罢不出一刻纷纷识趣散开。柳研司见风波已经平息下来,对着白景泽行过礼后便欲回府,不料被豆蔻拦下。 “姑娘又要作甚?”柳研司不知对方来意,犹豫着问道,“可是想要银钱?” “非也非也”,豆蔻摇头晃脑,“阁下可是柳研司?” “正是在下,姑娘有何指教?” “苏伯召叫我来找你,一同出城踏青。”豆蔻秉明来意。 “原来是苏兄的朋友”,柳研司听罢放下心来,再次真诚赔礼,“适才家妹不知姑娘是苏兄派来的人,冲撞了姑娘,多有得罪。” 豆蔻本就没吃什么亏,早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笑嘻嘻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只是刚刚耽搁这么久,怕是苏伯召他们等急了,我们还是快些过去与他们碰头的好。”说着,抬脚就要走。 “等一下。”久未发声的白景泽见自己如此被人晾在一旁,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于是出言提醒道,“姑娘还未道谢呢。” 一旁随侍的卫旭此刻听见自家主子刚说出口的话后早已惊讶的眼睛都要飞出来,不知主子今日是中了什么邪,之前可从未见过他向谁讨谢的。不过话说回来,之前也未曾见过人这么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想是主子心气高傲,受不了被忽视也是有可能的。思及此,卫旭感叹着摇了摇头。主子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对不住,一时着急竟然把此事忘了”,豆蔻回身看到白景泽正看着自己,忙打哈哈遮掩,“适才多谢殿下及时出手相救,豆蔻不胜感激。日后殿下如有用得着豆蔻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有”,白景泽淡淡开口说道。 “什么?”豆蔻一愣。 “在下现在就有要麻烦豆蔻姑娘的事情。”白景泽微笑着看向豆蔻。 哈?这个北狄太子竟然如此厚脸皮吗?豆蔻一脸不可置信。可自己确实刚刚答应过人家,又不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不妨说来听听。” 第二十六章 暗斗 见豆蔻一脸懊恼,白景泽心中暗暗发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在下初来乍到,很想多了解一些本地的风土人情。只是碍于身份不便随意走动。刚听你说要出城踏青,不知可否带上在下一同前往?” 明知道自己碍于身份不便走动还要和我们一起去玩……豆蔻脸上表情僵硬了一下,正冥思苦想对策之际,柳研司却抢先回道,“也好,那太子殿下便与我们一道前往吧。” “多谢柳兄。今后柳兄直呼我名讳便是,不必多礼。”白景泽举止谦和有礼,很快赢得了柳研司好感。见获得允许,白景泽随即遣散随从,和柳研司俩人谈笑着向城外走去,反倒落下豆蔻独自在后面跟随。豆蔻此时心中哀怨万分,怎么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反倒和敌国太子做起朋友,将本国百姓晾在一旁,天理不公啊…… 待三人行至城门口,苏伯召与有兰早已等在那里多时。看到白景泽,苏伯召眸子暗了下去。怎么最近处处都有他。 “外臣拜见太子殿下。”苏伯召行礼道。 “你我在朝堂之外不必拘泥于礼节。在下今日是来想和苏兄你们一道出城踏青的。”白景泽微笑道。 苏伯召看了一眼豆蔻,后者正一脸苦闷的狂摇头。 “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吧。”苏伯召答。 于是五人就在城门口处雇了两辆马车向着望月村驶去。 见到有兰,豆蔻心中多少还在为之前自己说过的话感到愧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合适。倒是有兰落落大方,见豆蔻面露愧色,主动拉起她的的手,温柔笑道,“我知道你那番话定是无心的,你不必介怀。” 豆蔻见有兰主动和解,心里自是不胜感激,忙撒娇蹭过去,又是捶背捏肩又是下车买茶水糕点的,殷勤异常。 而此时旁侧的马车里就没有这般和谐了。 三个男人坐在马车里相互微笑,却无人开口讲话,气氛诡异。最后还是柳研司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道,“敢问今日伯召兄派去我府上那名女子,是否就是你常提到那位豆蔻姑娘?” “正是她。蔻儿个性向来冲动,今日没给你惹出什么麻烦吧?”苏伯召问道。 “实不相瞒”,柳研司面颊上起了一丝红晕,“今日不知因何缘由,豆蔻姑娘和家妹在街上打了起来,还好白兄及时出手阻止,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向你交代。” 苏伯召似乎并不讶异听到这个消息,转向白景泽道,“那还多谢白兄今日里替我家蔻儿解围了。”话音里刻意加重了“我家”两个字。 “不必,何况豆蔻姑娘已经谢过我了。”白景泽微微一笑。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呵呵……那个,白兄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狄啊?”柳研司再度尴尬的笑着出来打圆场。 “暂时还不会回去”,白景泽回答,“父王的意思是叫我多在这边停留些时日,彰显我国交好的诚意。” 苏伯召听罢皮笑肉不笑道,“那苏某劝白兄可以借此机会多去拜访一下皇上跟前的红人,也好让他们在皇上面前多帮忙美言两句。依苏某看,这户部尚书谭志杰大人就很不错。” 白景泽微微挑了挑眉,却还是彬彬有礼道,“多谢苏兄提点。” “白兄说哪里的话。毕竟公主是我表妹,以后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气氛再次跌到了冰点以下。 一头雾水的柳研司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叹了口气,决定放弃找话题,闭目养神。 第二十七章 灯会 经过了近两个时辰的颠簸,两辆马车终于先后到达了望月村唯一一家客栈门前。柳研司最先下车,像是急着逃离一般。见到豆蔻的态度也比先前热络了不少。 苏伯召见此时天色已晚,提议大家先稍事歇息,待用过晚膳后可一同去逛逛望月村晚间灯市,倘若猜对了灯谜还有奖品拿。豆蔻听有灯市逛,立刻眼前一亮,忙热情催促众人快些进店。 众人走进客栈,问掌柜要了五间上房后便各自回房修整去了。 柳研司对之前马车里的尴尬犹感后怕,此刻多留了个心,第一个下楼去等待众人。见豆蔻有兰出来,赶忙凑过去殷勤询问吃饭时能否坐在一处。豆蔻虽不知他受了什么刺激,点头却爽快。于是待苏伯召下楼时就发现,豆蔻身旁早已坐了有兰和研司,再无其他位置。 苏伯召心下有些不爽,走到柳研司面前轻咳一声。柳研司忙指着自己旁边的位置道,“伯召兄快请坐。” 苏伯召脸一黑,刚想开口叫柳研司让座,一旁豆蔻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冲冲拉着柳研司聊了起来。见他二人当下说得亲热,纵使苏伯召再厚脸皮亦不好生硬打断,最后也只能认命坐在了有兰身旁。 豆蔻此时正热切的向柳研司问东问西,“那柳彩彩可是你亲妹子?” “不瞒豆蔻姑娘,彩彩乃是我姨母家的女儿。”柳研司如实回答。 “既然是姨母家的女儿,那她为何还住在将军府里……难道说是……你姨母被人休了?丧偶?还是未婚先……” “蔻儿。”苏伯召皱着眉出言打断,“不可无礼。” 柳研司没想到豆蔻长得一脸人畜无害却是个牙尖嘴利的,一时被问懵了,嗫嚅半晌才红着脸解释,“我姨丈原是个商贾,常年在外做生意,极少回家,所以当年便入赘进门,以备他出外经商时姨母和妹妹好有人照料。” “怪不得……”豆蔻看了一眼苏伯召,到底还是把后半句憋了回去。怪不得柳彩彩那般蛮横无理。 “说起来,豆蔻姑娘今日在街上讲的一番话,白某后来仔细想了想,发觉这话中含义着实耐人寻味。”白景泽插言道。 “哪一句?”豆蔻问。 “就是你遣散围观群众时说的那句。你说,下次打架还叫上他们。”白景泽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看白日里豆蔻姑娘全然不似害怕模样,只怕是没有白某出手,姑娘亦有把握全身而退。” 豆蔻哈哈大笑,也不做辩解,大大方方承认了,“殿下好眼力。站着围观那些确实都是我兄弟。所以就算当时殿下没有出面阻止,柳彩彩那一鞭也未见得能落在我身上。”豆蔻神情颇有些得意,“混在京城这么多年,怎还能没几个朋友相帮。” 柳研司此刻才恍然。怪不得自己当时出门时虽见到豆蔻被绑着,怎么反倒是自家妹妹的表情更像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可到底理亏在先,事到如今也只能讪讪一笑,不好再多说什么。 几人各怀心事的吃过饭后豆蔻便急不可耐吵嚷着要去看灯会。有兰推说一天舟车劳顿,身体疲倦不便前往了,柳研司顺水推舟借口要留下来陪有兰,也不跟着去了。苏伯召本指望白景泽能识趣一点不要打扰他和豆蔻两人谈情说爱,谁知后者却没事人一样跟了出来。 真讨厌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苏伯召面上不说,心中却恨不能将这个碍事的电灯泡赶快甩掉。 三人还未到达灯会,就远远瞧见那边灯火通明,正敲锣打鼓,热闹非凡。豆蔻天性喜爱热闹,看到此番盛景哪里肯等待,顾不上同行的两人,便欢快跑过去,一头扎进了人群里。 白景泽见豆蔻在前方玩的欢快,索性放慢了脚步,与苏伯召边走边说话。 “今日苏兄在马车中曾提起的那位谭大人,不知苏兄可知他喜好什么?在下听了苏兄之言,心中欲择日登门拜访,又怕贸然过去引人不快,所以想提前再向苏兄探听一二,届时也好能投其所好。”白景泽问。 苏伯召故作疑惑,“哦?苏某还以为太子殿下日前便已探知清楚了。” “苏兄谬赞,在下如何能神通广大到知晓夏国户部尚书的喜好呢?”白景泽一脸真诚。 “那苏某也不吝啬指点殿下一二”,苏伯召凑近白景泽小声说,“素闻京城的恒春街上,有家木雕店,做工是极好的。”说罢,对白景泽笑了笑,“苏某只能帮到这,剩下的,还要看殿下自己了。” “苏伯召,快过来。”豆蔻此时正一脸欢快的回头向苏伯召招手。 苏伯召颇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白景泽,三步并两步赶上前去,言语轻快的问,“怎么了?” “我记得你猜谜很有一套,快来帮我猜猜这个。”豆蔻兴冲冲说,“这上写:有面无口,有脚无手,听人讲话,陪人吃酒。你快猜猜这是什么?” 苏伯召想了想答,“桌子。” 老板称赞了一声“公子真是聪明绝顶”,拿起一份奖品给豆蔻。 白景泽此时也站在豆蔻另一侧,看到一副灯谜,写:猛将百余人,无事不出门。出门就放火,引火烧自身。 “这个谜底可是火柴?”白景泽问道。 老板又是赞扬,拿出另一份奖品来。 苏伯召见白景泽也猜出了一个,哪肯屈居人下,便暗暗与白景泽较劲儿,两个人来回猜灯谜,谁也不让谁,独独便宜了豆蔻白收一袋子的礼物,最后礼物多的抱都抱不过来。 俩人一直猜到灯谜被尽数猜完仍尚未尽兴,急得老板痛哭流涕,直说自己是小本生意,经不起公子们如此折腾,说到最后就差跪地求饶高抬贵手了。 三人离了灯谜的摊位,又是去他处一番闲逛,将灯市上好玩的好吃的尽数尝试一遍,直玩到夜色阑珊方才尽兴,折返回客栈。 回客栈的路上豆蔻才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苏伯召道,“你带我们来这望月村,那你可知这望月二字因何得名?” “听闻这望月村外有一座望月涯,那里的月色世间绝美。有传闻说,每逢十五的晚上,能在望月涯一起赏月的情侣们便会获得嫦娥祝福,恩爱一生,白头偕老。”苏伯召答道。 “哼,世间哪里有仙人,保不准是那些个无良商人为招揽生意编出来的骗人鬼话。”豆蔻不信。 “可我倒想下月十五与蔻儿一同前往,试上一试。”苏伯召笑道。 未等豆蔻作答,只见前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瞎眼老太婆,颤颤巍巍捧着破碗伸手拦下三人去路。 第二十八章 月下仙人 三人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还能在街上见到行乞之人,一时都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见她衣不蔽体,形容枯槁,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各自拿出银钱来施与老人。 那老妪得了银钱却不忙着走,虽然瞎了眼,却依然能准确找到三人此时所站位置。老妪微微一笑,树皮一般粗糙的手拉起豆蔻说,“姑娘心地善良,老婆子无以为报,而今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豆蔻一听,这不正是话本里月下遇仙人的桥段嘛,登时来了兴致,追问是什么秘密。老妪缓缓说,“姑娘本是双胞胎的命格,无奈天意弄人,让你二人投错了人家。姑娘若遇见过与自己有相似容貌的,且记得那人便是你无缘的姐姐。”豆蔻听罢心中暗暗惊奇老人料事如神。 此时老人又转向白景泽,沉吟片刻道,“这位公子实乃人中龙凤,只是眼神不甚明亮。还请公子记得老身一句话:远在天边的,实则近在眼前。切莫为心中那一点执念误了当下缘分。” 白景泽恭敬对老人行礼,“多谢老人家指点。” 老人又转向苏伯召,沉默半晌却未见开口。豆蔻不禁疑惑,“老婆婆不对他说些什么吗?” 老人叹了口气,“公子信念坚定,怕是这话我说与不说,对公子都无甚影响。不如作罢。” 豆蔻不依,撒娇央求,“婆婆您就说嘛,说来与我听听也好啊。” 老人想了想,还是与苏伯召嘱咐了一句,“公子若此时放下心思,或许尚有挽回余地。”说罢,不待三人开口,自行拄着拐杖离去了。 豆蔻还想追问些什么,回头却发现老人早已消失,再寻不见踪影。 “刚刚那个婆婆对你讲的话你可听懂了?”豆蔻忍不住问苏伯召。 “故弄玄虚,胡言乱语罢了。”苏伯召面上作出无所谓的模样,借着夜色,悄悄遮掩了自己刚刚听到后的慌乱。 之后三人回到客栈各自回房睡去。只是苏伯召辗转反侧,豆蔻却一夜好眠。 第二日众人用早膳之时,豆蔻忙兴冲冲献宝一样将昨晚的所见所闻全数告知与有兰听,末了还感叹道,“若是有兰姐在场,也不知那老婆婆会如何说。” 有兰淡淡一笑,“也就唬一唬你这种心思单纯的罢了。” 见有兰不信,豆蔻撇撇嘴也不好再说下去,没一会儿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随后众人出门又逛了几处周边景色,直玩到夕阳落山方意犹未尽的赶回京城。约好下次再一道前去踏青,便各自打道回府了。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自那日一别后豆蔻再未见到白景泽和柳研司,苏伯召倒是一如既往,日日晃来晚晴天,有时粘着豆蔻,有时与柳文信在房中议事。自从豆蔻回来后,柳文信虽面上不再提起公主之事,私下却一直派人紧盯豆蔻动向,势必保证她无法与皇宫中人再有所往来。豆蔻被严加看管着,一时竟连传信都不能,终日里越发心情苦闷,日日出门打架,吓得京城街头一众地痞流氓好一阵都不敢再上街寻衅滋事。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到了柳文信预定出门的日子。豆蔻当天起了个大早,特意穿了件红色袍子,欢欢喜喜送师傅出门。柳文信见她如此开心,心里越发忧心重重,直到临行前都在反复叮嘱有兰和平日里负责照看豆蔻的属下,一定不要让她乱跑,尤其不要进宫。 “只可惜……”。此时距离柳文信出京城还不足一个时辰,豆蔻正站在皇宫门口,手里掂着司徒樱给的令牌啧啧摇头,“只可惜师傅一走,凭他留下那几个人的轻功,任谁也追不上我。”豆蔻得意洋洋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心中的喜悦一飞冲天。 这久违的无人跟随的感觉真是太爽啦! 第二十九章 再入宫 手拿司徒樱的令牌,又长了一张与司徒樱相似的脸,在去兰心殿的一路上每个见到豆蔻的宫女太监都纷纷跪地请安,也算让豆蔻过了把当公主的瘾。 那边司徒樱自从上次诗会一别再没有收到豆蔻半点消息,这些天里早已心急如焚,生怕是诗会当天豆蔻喝了酒又晚归家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日日忧思,寝食难安,人也清减了不少。忽然听见雁儿来报,说豆蔻小姐来了,又惊又喜,也顾不得等下人通传,自己急急起身就出了殿去迎豆蔻,直到确定她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 此时方回想起这些天来的焦灼,置气转过身去背对着豆蔻说,“没良心的,这么久连个信都不传给我。” 豆蔻忙笑嘻嘻凑上去解释缘由,省略掉柳文信那一段,只说是和苏伯召柳研司几人出门踏青,故耽搁了些时日。 司徒樱听罢顿觉新奇万分,也顾不上生气,拉豆蔻进殿就催促着她给自己多讲讲宫外的事。豆蔻本就是个爱说的,此刻有了听众愈发来劲儿,眉飞色舞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通灯市猜谜,月下仙人和自己惩治小毛贼等趣事,直逗得司徒樱捧腹不已,笑的蹲在地上站不起身。 豆蔻见自己三言两语就哄的司徒樱如此开心,正暗自得意,谁承想司徒樱笑过后又是一阵叹气,面带艳羡的说道,“真羡慕你,日日自由自在。哪像我,三岁起便入住东宫,十三岁时又进了皇宫,此生怕是与外面的世界无缘了。” “这有何难,你现既已认识了我,我自然能带你出宫去玩,还能包你玩得开心,到时候流连忘返,乐不思蜀。”豆蔻不甚在意的说,“左右你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纵使偷偷溜出宫去,想必也没人发现。” “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我又如何能溜出去呢?皇宫戒备森严,出宫的一路上遇到这些个宫娥太监守卫,哪个肯轻易放我出去。”司徒樱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你,不会飞檐走壁,想要出去,难于上青天。” 豆蔻一想也有道理,心下思量一番,忽有一计浮上心头。于是凑近了与司徒樱悄悄道,“你可以换上我的衣服,伪装成是我,正大光明走出去。到时我安排苏伯召在宫外接应,待你平安出去后遣人来给我报信,我再使轻功飞出去,这不就成了吗?” “说的容易,你当那御林军是吃干饭的?倘若你被他们抓了怎么办?”司徒樱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此法不妥。 “你莫要担心,之前我随苏伯召去御花园时曾留意过,御花园内守卫甚少,届时我可以借口去御花园散步,再从那里偷溜出宫去,定不会有什么差池。况且,我今日进宫这一路上,见有不少下人将我错认成是你,想必他们对你的样子不甚了解,更不敢直勾勾盯着公主看,如果我再换了你的衣裳,绝对没人敢怀疑我的身份。”豆蔻自信满满说道。 司徒樱沉吟良久,心下觉得这也是个可行之法。虽有些危险,但自己平日里甚少出门,无论父皇母后还是除兰心殿外的宫中下人都对自己容貌所知不多,即便豆蔻被抓,只要亮出公主牌子来大概率也只会将她当成是公主送回兰心殿。犹豫再三,终于点头同意了。 随即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具体计划,最后约好明日卯时三刻豆蔻入宫和司徒樱更换身份。随后便互相道了别,由司徒樱打点宫里,豆蔻则出宫去知会苏伯召。 定下计划后的两人都免不得有些激动。司徒樱激动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在出嫁前出宫看上一番,豆蔻则激动于此次筹划不比之前小打小闹,对自己来说颇具挑战性,心中早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巴不得明天早点到来。 第三十章 瞒天过海 第三十一章 奉旨用膳 豆蔻听见白景泽的声音,心下一惊,将头埋得愈发低了,生怕被白景泽瞧出端倪。殊不知白景泽早已将豆蔻认出,虽不知道她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却也无心拆穿她的把戏。 “既然朕这皇儿钟情于你,不如你今日就留在兰心殿陪她一道用膳吧,你们也好多培养一下感情。”反正已订了婚,司徒昭干脆顺水推舟,让两人增进一下彼此的关系。 “多谢皇上美意,那景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白景泽微笑着回礼。 司徒昭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状似害羞正埋头一声不吭的豆蔻,满意离去了。 见司徒昭走豆蔻总算暗暗松口气,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白景泽,正犹豫着要不要向他表明身份,请求他放自己一马,没成想白景泽先开口,“还要劳烦公主带路。” “我……”,豆蔻刚想解释,忙被雁儿拉住了,低声道,“公主还是先回兰心殿妥帖。” 豆蔻只好改口,“殿下请。” 再次回到兰心殿的豆蔻一脸郁闷,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景泽,又忧心此时身在宫外的苏伯召等不到自己心中定已焦急万分。不过看白景泽似乎并未认出自己来,豆蔻总算稍稍安下心,决定先不暴露身份,见机行事。 于是遣了雁儿先去知会苏伯召,自己笑意盈盈坐下来和白景泽用膳。 “公主今日似乎有些不大一样。”白景泽微笑道。见了这么多次面,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小丫头做女儿家打扮。平日里多见她穿着中性化的袍子出门,想来是方便与人打架。不想今日换做女子扮相,倒是少了几分往日张扬,多了几分乖巧灵动,一时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豆蔻听他如此说,哪想到那么多,只担心会被拆穿,忙不迭解释道,“许是我近日里吃胖了,模样有些变化。” 白景泽看她眼神躲躲闪闪,心中的忐忑不安尽数写在脸上,着实可爱的紧,便忍不住想再多逗逗她,于是沉吟道,“素闻公主饱读诗书,每月十五都要在宫中举办诗会,好不热闹。不知在下今日是否有幸能欣赏到公主的诗作呢?” 豆蔻一阵呆滞。会做诗的人是司徒樱,自己哪里知道她都做过什么诗啊!可是要是干脆说自己不会作诗不是明摆着自己是个冒牌货吗? “公主不知,在下曾在宫外遇到过一女子,和公主生得甚为相似,只是性格不大相同,那女子平日里只懂舞刀弄枪,对诗词却是一窍不通。”白景泽看到豆蔻的窘态,心里暗暗发笑,又加了把火。 “你,你方才说那女子,本宫也略有耳闻。据说为人天真烂漫,很是可爱。”豆蔻一本正经为自己辩解。 白景泽憋着笑道,“原来连公主也对她有所耳闻。说起来在下与她也有一些交情在,若不是公主性情恬淡,不似她那般好动,就连在下也分辨不出你们有何区别。今日若她在,定是做不出来什么诗的。” 怎么又绕回作诗来了?豆蔻心中绝望哀嚎。 “这……终日作诗又有何乐趣,我看今日我与殿下一见如故,不如我们玩点别的,如何?”豆蔻小心翼翼转移话题。 “哦?公主有什么新鲜玩法,在下愿闻其详。”白景泽看着豆蔻。 豆蔻道,“古人云:雅俗共赏。这雅呢,诸如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一类,我们日常里早已习惯了,没什么大稀奇。不如我们今天就来试试这俗的。正巧我前日里听到些市井玩法,不知殿下可愿尝试?” “却有些道理,只是不知公主想怎么玩?”白景泽问。 豆蔻见鱼上钩,神秘一笑,对一旁宫娥道,“上酒。” 待酒上桌,豆蔻才解释,“我们今日来玩藏勾令。殿下可会?” “未曾听过。”白景泽如实回答。 这就好办了。豆蔻心中暗喜。自己在晚晴天早就对这类手势酒令驾轻就熟,如今看这小殿下也不像是会玩酒令的模样,待把他灌醉了,自己再偷溜出宫去,最是稳妥不过。思及此,豆蔻忙笑道,“不怕,我也不怎么了解,只是大概听过些玩法,未曾实践过。不如今日我们就来玩玩看,你道如何?” “好。”白景泽点头应允。 随即豆蔻讲了酒令规则,两人便玩起藏勾令来。豆蔻自然是一路遥遥领先,输的白景泽连连灌酒。纵使酒量再好,也架不住这样灌,没一会儿白景泽就被灌的醉眼朦胧,痴痴望着豆蔻一言不发了。 豆蔻看差不多了,先试探着伸手在白景泽面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又轻轻推了推他,问,“殿下可是醉了?”白景泽亦不搭话。知他是真的醉了,心总算放了下来。 虽然诓骗过程稍有艰难,好在大功告成。如今终于可以甩下白景泽出宫了,豆蔻忙不迭抬脚向外走去。可前脚刚迈出门槛,转念一想,又不愿意放过此时戏弄人的好机会,遂又倒回了屋内,找了笔来在白景泽额头画了个“王”字,又在嘴角旁添了一圈胡子,最后又在左右脸和鼻子上各涂抹了几笔,画到白景泽脸上再没有地方下笔才满意的将笔放回原处,准备出门。 谁知经豆蔻这么一折腾白景泽也清醒了些,睁眼刚好看到豆蔻打自己身旁走过,带起一阵清香。于是下意识拽住了豆蔻衣角,嘴里道,“何人!” 白景泽手中抓的死,豆蔻一时挣脱不开,见他此时醉酒,灵台尚未清明,忍不住想再戏耍他一番。于是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你可知这是何处?” “这是何处?”白景泽一脸茫然。 “这里是阎罗寨。我看你这小公子细皮嫩肉,模样有几分俊俏,所以将你虏过来,给我做个压寨夫人,你道如何?” “压寨夫人?压寨夫人……”白景泽喃喃重复着豆蔻的话,不明所以。 “就是说你这小公子从今往后就是我的人了!”豆蔻使劲揉捏着白景泽被涂满墨汁的脸,一字一句重复道,“你,是,我,的,人,了!” “阿锦?”白景泽闻言眼中突然多了一丝惊喜的光亮。 啥?这阿锦是何方神圣啊?豆蔻一头雾水。待欲再仔细打听一番,就见白景泽忽然用力,将豆蔻扯近了自己,未待豆蔻反应过来,一双唇就已压了下来。 白景泽喝多了酒,口中正焦渴难耐,此刻寻到豆蔻的唇后发觉冰凉甘甜,于是愈发不肯松,直撬开豆蔻唇齿,试图索取更多。豆蔻此时被他这么一吻下来脑子也一片空白,正发怔之际,听白景泽口中还不忘喃喃唤着:阿锦,阿锦。脑中登时清醒了大半,拼尽全力挣脱开了白景泽的怀抱,抬手重重打下一巴掌后慌张跑了出去。 “阿锦!”白景泽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的阿锦又再度离开,焦急万分就要追去,结果刚起身又因脚下没力跌坐在地。此时酒的后劲也渐渐发了出来,终是忍不住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第三十二章 小题大做 却说这边豆蔻把皇宫闹得鸡飞狗跳,那边的司徒樱状况也是一波三折。 虽然顺利出宫见到了苏伯召,但俩人一路赶往晚晴天的路上就遇到有兰派出的人,说柳文信提前回京,绝对不能此时带司徒樱去晚晴天。苏伯召一阵头痛,不能去晚晴天,难道自己就这样带着个公主在街上大摇大摆的乱窜吗?可带回宰相府怕是会更快露馅,事急从权,只好先带司徒樱去镇国将军府上避避风头再说。 苏伯召唯恐遇上柳彩彩,于是先遣了手下去寻柳研司叫他提前在府外等候,自己又给司徒樱乔装打扮了一番,遮了面后才放下心来。 两人赶过去后,就看到柳研司正焦急在府外来回踱步。见苏伯召过来,忙急急迎上去斥责道,“伯召兄,怎么那豆蔻姑娘年纪轻不懂事,你也跟着瞎胡闹!偷偷将公主带出宫,你可知这是多大的罪责吗?” 未等苏伯召答言,司徒樱先开了口,“柳公子莫怪备他们,都是我一直好奇这市井繁华究竟是何模样,他们帮我也是出于无奈。” 柳研司这才发现,原来苏伯召身边蒙着面的女孩正是文穗公主。当即就要行礼叩拜,被司徒樱拦了下来道,“柳公子千万不可在此地行礼引人注意,我们还是快些进去吧。” 柳研司突然见到公主一时间乱了分寸,经她提点方才如梦初醒,赶忙将人请进府,引去临时布置好的院落内。 “这里离彩彩和家父的住处都很远,虽不及皇宫华贵,倒也算得上清幽。还望公主不嫌弃,能暂且住在这里。”柳研司解释道。 “这里甚好,司徒樱谢过柳公子。”司徒樱摘下面巾来,屈膝行礼。 柳研司作为殿前侍卫,之前虽然也曾在宫中远远见过文穗公主几面,但像这样面对面的交流还是头一次。素闻文穗公主气质平和,性淡如菊,一举一动中皆透露出娴静优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虽她和豆蔻生得极为相似,可两人光凭气质就绝不会让人认错。柳研司不禁红了脸,低下头磕磕巴巴说道,“公,公主说哪里的话,都,都是臣应该做的。” 苏伯召此时正忧心豆蔻,不知她是否顺利出宫。况且豆蔻还不知柳文信回京之事,倘若冒冒失失跑回晚晴天去询问司徒樱,怕是又要遭一番斥责。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嘱托柳研司照顾好公主后便匆匆赶去皇宫外接人去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苏伯召前脚刚踏出镇国将军府,就早有等在府外的手下凑上来报信,这个说豆蔻姑娘在宫中出了些岔子,一时无法脱身。那个说柳文信大发雷霆,正命手下到处寻豆蔻的身影,寻到了立刻捉回去不得耽搁。苏伯召进退两难,心中才开始后悔自己当时不该答应豆蔻跟着她一起瞎起哄。现在闹得没法收场,这可如何是好! “你速去御花园外宫墙处等候豆蔻姑娘,见她出来后告诉她事情有变,叫她即刻赶回晚晴天。”苏伯召吩咐其中一个手下。又对着另一个道,“你与我同去晚晴天。到了那里见机行事,我说什么你附和什么。”苏伯召心中哀叹:蔻儿啊,你可要快点出来才好,不然若是柳前辈今日将我生吞活剥,你我夫妻可就天人永隔了。 苏伯召硬着头皮一路赶到晚晴天时,柳文信屋中正跪着一地人,其中也包括有兰。柳文信的怒吼声传遍了整个晚晴天,“我叫你们好好看着她,好好看着她,现在我不过出门两天,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饭桶!!!” 有兰虽跪在地上,此时却不卑不亢回道,“主上,蔻儿的轻功主上是知晓的,她若想逃,我们谁也追不上,主上又何苦责难于我们。” “你们追不上她,难道不会去皇宫和城门口盯着吗?一群人连一个小丫头都看不住,还好意思说追不上!”柳文信此时正在气头上,听到有兰争辩,愈发气不打一出来。 “蔻儿年纪也不小了,做事自有她的分寸,主上何必总如此兴师动众,搞得众人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有兰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苏伯召拦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来了。”柳文信看了苏伯召一眼,冷冷道,“可找到蔻儿了?” “柳前辈莫要焦虑,晚辈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很快就会有蔻儿的消息。”苏伯召看了一眼正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道,“还请柳前辈能原谅他们。方才有兰姑娘说的对,蔻儿性子古灵精怪,想时刻盯着她确实很难。” “看不好蔻儿,养这些人有何用!”柳文信依然怒气难平。 “晚辈听闻,蔻儿和有兰姑娘皆为前辈当年收养的孩子,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前辈断不可厚此薄彼,为了蔻儿犯的错迁怒责罚有兰姑娘,恐寒了人心啊。”苏伯召劝解。 “你们起来吧。”柳文信听罢,看了一眼地上众人,眼中透露出厌烦的神情来,“都退下去。” “是”,有兰抬眼看了苏伯召一眼,欲言又止。犹豫半晌,终是苦笑着垂下头,默默携众人告退了。 待众人走后,柳文信问道,“她这两天可又去过皇宫?” “晚辈发誓,蔻儿绝对未曾去过皇宫。想来今日定是她贪玩,跑出城去,一时忘记了时辰。”苏伯召回答的言之凿凿,总算让柳文信稍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我此番出去,倒是有些意外收获。”说罢,拿出一封信来交给苏伯召,“凭借这封信和之前查出的证据,应该就足以定他的罪了。” 苏伯召接过信揣进怀中,“此番多谢前辈相助。” 柳文信摆了摆手,面露疲态,“罢了。我乏了,你走吧。倘若蔻儿回来,遣个人通传一声即可,不必叫她来扰我清净。” “还请柳前辈多多保重身体,晚辈今日就不多叨扰了。”苏伯召见状,不再多说什么,行礼退下了。 柳文信独自看着空荡的房间出神,口中喃喃道,“如今这孩子愈发顽劣,倘若有一天被皇宫中人发现,九泉之下,可叫我如何同她交代……” 苏伯召退出房后就要出门去查看豆蔻回来与否,却被有兰中途拦下。 “多谢苏大人为我们求情。”有兰行礼道。 “谢字不敢当,今日之事皆因蔻儿之由才连累有兰姑娘与众人受罚,苏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此番代蔻儿给姑娘赔礼,只求姑娘莫要因此记恨于她。”苏伯召语气诚恳。 有兰苦笑道,“我哪里敢记恨于她。我与她本就是云泥之别,说句难听的,我有何资格配记恨于她。” 苏伯召疑惑道,“恕在下愚笨,姑娘何出此言?你与她分明同为柳前辈养女,怎会有如此大区别呢?” 有兰闻言,身形晃了晃,内心挣扎一番,终是叹了口气道,“大人有所不知,蔻儿并非主上捡到的孩子。” 第三十三章 扑朔迷离 “大人可曾听过不言公子?”有兰问道。 “略有耳闻,据说这不言公子乃当年名震江湖的绝顶用毒高手,只是他隐退江湖之时,在下年纪尚小,对他所知不多。”苏伯召不动声色答道。 “主上他,就是当年的不言公子。”有兰平静的说。 “这……有兰姑娘是如何知晓的?”苏伯召此前其实早已调查过柳文信背景,对此事心知肚明。只不过担心有兰是柳文信派来试探自己的,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 “有兰自幼跟随主上办事,所以对于主上的过往,多少知道一些。”有兰如实回答。 “那蔻儿可也知晓这件事?”苏伯召问。 “她怎会知”,有兰垂下眼去,“她甚至不知晚晴天就是京城最大的情报组织。”顿了顿,有兰轻声问道,“大人正是为此,当时才假意喜欢蔻儿的吧。” “在下喜欢她,自然是喜欢她活泼灵动的性格,与其他无关。”苏伯召皱眉。 “大人可知喜欢她要承担的风险有多大?”有兰抬起头定定望着苏伯召。 “在下不懂姑娘的意思。” “主上会收养我,不过是给蔻儿的身世做幌子。”有兰苦笑,“他的眼里从来只有豆蔻一人,我,或者说这晚晴天内众女子们,都不过是他养在身边随时可以推出去替豆蔻死的傀儡罢了。” 苏伯召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不必为难,今日的话,大人权当没听过,有兰告退了。”有兰转身欲离去,又想起什么,停下身道,“大人若真的好奇,不妨回去问问宰相大人,问他识不识得,这天底下,一个和公主面容相似的姑娘。” 苏伯召怔在原地,似乎捕捉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遥远记忆…… 正思索,冷不防被人拍了一下肩膀,苏伯召回过神,原是豆蔻回来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走过来都没有注意到。”豆蔻双颊红扑扑的,气息还没喘匀,看样子是一路跑过来的。此时正在四下张望着,“有兰姐呢?怎么我寻遍晚晴天都寻不到她。” “你还是消停些,莫去见她了。”苏伯召略带责怪的看了豆蔻一眼,“就因为替你保密,今日有兰和众人因看护不力被柳前辈罚跪,此刻怕是正心中烦闷,你去了只会更惹她难受。” “师父怎么能因我的过失迁怒其他人呢?不行,我现在就去找他理论。”豆蔻抬脚就走。 “回来”,苏伯召忙抓住豆蔻,“你师父正心烦,他叫我转告你,今日不要再去他眼前惹他不快,倘若你实在没事做,就去镇国将军府上看望一下公主,我将她安排在了那里等你。” “可是有兰姐这事……” “好了,不要任性。就算你去了也不过再被骂一顿,抵不了他们受的责罚。你还是快去将军府吧,莫要耽搁了。至于有兰那边,我去同她说。” 豆蔻转念一想此话有理,于是痛快告别苏伯召往镇国将军府去了。 苏伯召目送豆蔻远去后,方唤来手下,“去查一查当年那些曾和我父亲同朝为官的老臣现在何处,查到后速来报我。” 他好像隐约记起当今圣上似乎是先皇废掉先太子后改立的。只是如今朝堂之上,见证过那段历史的老臣只剩宰相和镇国将军二人,其余人等不是告老还乡就是被贬离京,如今一时半会无处可寻。难道这件事,倒与豆蔻有什么关系不成…… “蔻儿,你到底是谁。”苏伯召眉头紧锁。总觉得最近,风雨欲来。 此时兰心殿内,醉酒昏睡过去的白景泽终于幽幽转醒。 头痛欲裂。白景泽坐起来,按揉着太阳穴试图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御花园。豆蔻。用膳。酒令。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好像是……阿锦! 一个尘封多年的名字从白景泽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她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不可能,那小女孩怎么会在夏国呢?自己明明是在北狄遇见她的。不对,好像卫旭提起过,豆蔻是柳文信收养的孩子,说不定……白景泽抬头看了眼天色,不管了,还是先出宫要紧。白景泽起身稍做整理,向外走去。 奇怪,怎么一路上,宫中下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白景泽心下疑惑,莫非自己酒醉做了什么混事,被豆蔻那丫头传了个人尽皆知不成? 狐疑的走出皇宫,此时卫旭正等在角落里,旁边似乎站了名女子,柳彩彩?白景泽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见到白景泽,柳彩彩表情有些诧异,而卫旭脸上更精彩了,似乎想笑又不敢笑,整张脸涨得通红,五官全挤在了一处,滑稽非常。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连他们表情也如此奇怪。 “表哥……你的脸……”柳彩彩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然后从怀中摸出来个小镜子,递了过去。 白景泽接过镜子一照,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竟被画了一个大大的“王”字,左右脸上分别画着两个龟壳,唇边还涂了黑乎乎一圈胡子,鼻子上打着一个叉,整张脸上精彩万分,甚至找不到一处干净地方来。 豆蔻!居然被这小丫头摆了一道。白景泽冷下脸一言不发。 “表哥……这是谁干的?”柳彩彩一脸好奇。不知是谁这样胆大包天。 “你怎么来了?”白景泽不答反问,“不是说过轻易不要来找我吗?” “是我爹叫我来的”,柳彩彩小声道,“他叫我转告你,谭大人送往北狄的信被人拦截,恐生变数,让你找个借口尽快回北狄。” “我知道了。”白景泽淡淡回应了一句。 “表哥,你这次回北狄……能否带上彩彩一起?”犹豫了一下,柳彩彩还是出言询问道。 “我在夏国还有些事要处理,一时走不开。待我处理完之后,倘若你想,跟去也无妨。”白景泽漫不经心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他还要急着回去洗脸,然后,去找那丫头算帐! 柳彩彩一脸失落的咬着下唇立在原地,目送着白景泽和卫旭走远。 他……为何从来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第三十四章 梁上君子 豆蔻听从苏伯召的话,风风火火赶到将军府后,才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走得匆忙,竟忘了问苏伯召司徒樱在哪个院落。可现在再回去,一来一回又要耽误不少时辰,实在得不偿失。于是心中衡量一番后,决定还是直接溜进去查探一番再说。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豆蔻借着暗淡的天色轻盈飞身进将军府,潜进了几方院落中寻找,皆未曾找到司徒樱身影。正欲再往下一个院落中去时,忽听见身后有人沉声道,“哪里来的小毛贼?” 豆蔻不敢回头,忙飞上房檐意欲逃走,怎料身后那人轻功竟不在自己之下,一路追来,眼看就要赶上了,豆蔻逃跑不得,只好口中求饶,大喊“饶命”。 “你这小贼轻功倒是不错,且停下来和老夫打上一架,老夫今日就放过你。”后面那个声音说道。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倘若我停下来,凭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又打不过你,反倒不如现在能逃则逃。”豆蔻边跑边说。 “你去打听打听,我柳长乾可是说话不算话之人?老夫看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等轻功,想必天资聪颖,所以才有意提点你一番,望你以后莫再做这鸡鸣狗盗之事,回归正途才是根本。”柳长乾苦口婆心。 “呸,你这老头,我何时说我是贼了?你休要含血喷人。”豆蔻头也不回反驳道。 “你不是贼那为何不走正门偏走房檐?”柳长乾质问。 “我……”,豆蔻一时语塞。 怎么办怎么办,总不能说自己是来这里找公主的吧。豆蔻正思索怎么回答合适,不成想一时脚下不察,踩了个空,只来得及“哎哟”一声,就掉了下去。柳长乾见她往下跌,眼疾手快忙出手拽了豆蔻一把,让她有个缓冲,这才没有直接坠地,不然即使不至丢了性命,伤筋动骨也是免不了的。 可巧豆蔻跌落这个院落正是柳研司藏司徒樱之所。柳研司正和司徒樱讲着话,就听见门外有人弄出很大响动,遂起身出外查看。见此时暮色里一个人正趴在地上,而自己父亲飞身而下,指着地上那人道,“我方才可是出手救了你这小贼一命,你还不信我说的话吗?” 豆蔻抬头吐掉了口中的泥土草叶,理直气壮道,“若不是你这老头追的紧,我又怎会跌下来!” “强词夺理!”柳长乾就要上前去擒豆蔻,此时一旁听了个大概的柳研司才反应过来,忙挡在豆蔻身前,跪地道,“还请父亲饶她一命,此人是儿子的朋友,想来是进府中找我的。儿子虽不知她与父亲之间有什么误会,但还请父亲能够看在儿子的面子上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什么?这老头是你爹?”豆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柳研司。 “你少说两句。”柳研司回头斥责了一句,又忙转回身去对着柳长乾道,“她出身市井,不懂规矩礼数,倘若顶撞了父亲还请父亲莫要放在心上。” “原来是你的朋友”,柳长乾沉吟道,“那我今日便放她一马。不过这小丫头轻功不错,又口齿伶俐,我倒是喜欢。只看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寻个好天气,叫她洗干净了脸,再带过来给我瞧瞧。” “是,儿子定当照办。”柳研司恭恭敬敬说道。 柳长乾满意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背着手走出院落中去。看到父亲离开,柳研司方才松了口气。回头看着豆蔻一脸无奈,“你就不知道遣个人进来通禀一声吗?” “好再叫柳彩彩找我麻烦?”豆蔻冷哼一声,起身拍了拍土,自顾自进屋找司徒樱去了。 “蔻儿,你可有受伤啊?”司徒樱在屋内听了半天,此时见豆蔻进门,浑身灰头土脸,忙迎过来关切问道。 “哎不妨事不妨事”,豆蔻大大咧咧的用手抹了抹脸,结果手比脸还不干净,反倒越抹越脏。司徒樱见状噗嗤笑出声,忙从腰间抽出手帕来沾了水一点一点替她擦脸。边问道,“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白日里见兄长神色有异,将我送过来就匆匆离去了,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豆蔻挠挠头,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师父的事情。肯定不能刚将她带出来又立刻送回去,可师父此时身在京城,自己也不好带着公主出去招摇,一旦被发现就惨了。正犹豫着,就见柳研司进屋道,“刚刚我们还在说此事,我看应该尽快将公主送回去。万一被宫里头察觉,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司徒樱失落的垂下眼,“是啊,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你既然出来了,自然是要好好体会一番市井之乐再回去嘛。不然我们辛苦都要白费了。”豆蔻忙说。 “公主听在下一句”,柳研司也不忍心看到司徒樱失望,提议道,“五月初二就是皇家春猎的日子,公主不妨回宫请示皇上,届时一同前往。你可以光明正大出宫,也消除了我们此时这诸多担心。” 司徒樱听后眼前一亮,可旋即又暗淡下去,“只怕父皇不会同意。” “公主只需说自己想在出嫁前多看看家乡的大好河山就是了。况且如今公主年纪渐长,也不似幼时那般需要人时时照拂,想来圣上不至太过阻拦。”柳研司成竹在胸。 “也好,那我明日便回宫去找父皇相商。”司徒樱点点头,又看向豆蔻温声安慰道,“我今日也算见过了这京城繁华,不枉费你带我出来一趟了。” “这才到哪里,我还想同你一道去玩,一道去吃,一道去和人打架呢!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回去了。”豆蔻语气有点着急,“你好歹多待一日,后日再回宫也不迟嘛。” “我多待一日,你们就多一分危险。万一宫里头察觉我不在,不光是你,就连兄长和柳公子也要被牵扯其中。”司徒樱温柔的摘去豆蔻头顶的碎草叶,微笑道,“今日有幸出来,我已心满意足了。况且柳公子说的不错,如今这样,就算玩也是胆战心惊,不如我明日回去同父皇游说一番,到时再出来,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躲躲藏藏,提心吊胆。” 豆蔻见她心意已决,自知多劝也无用,只好应允了她,又坐下来陪她闲话了一会。 因着豆蔻心里始终惦念下午有兰无辜受训之事,免不得生出许多担忧来。此时看时辰也不早了,遂起身告别了柳研司和司徒樱,先行回晚晴天去了。 第三十五章 假意买醉 白景泽平生头一回被人如此戏耍,一路冷着脸走回下榻之处,吓得卫旭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个不经意会点起他的怒火。卫旭想到以前白景泽发火时的样子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也不知道今日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只怕是要遭殃了。别看主子平日里看上去温和无害,实际上……卫旭甚至已经幻想到了那个整蛊白景泽的人最后落魄凄惨的下场。 白景泽回到住处径直进房间关了门,剩卫旭独自忐忑不安等在门口,暗暗揣测自家主子的心意。是直接去寻仇呢?还是暗地里做手脚,让那个人身败名裂?不会主子已经把对方……卫旭哆嗦了一下,那可是在夏国皇宫中,主子怎么样也该收敛一点,难道他们要连夜回北狄? 正胡思乱想着,门开了。白景泽走出来,此时已洗过脸,之前脸上的怒气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走”,白景泽吐出一个字。 “殿下,”卫旭抱拳,一脸无畏,“殿下想去杀谁交给属下就好。” 白景泽扫了一眼卫旭,淡淡道,“谁说我们要去杀人了。” ?殿下明明刚才还一脸要寻仇的模样,此时出门,难道不是想趁着夜色去寻仇?卫旭一头雾水,小心翼翼询问,“那……那咱们这是去哪啊?” “素来听闻夏国夜生活丰富多彩,我们今日便去,寻欢。”白景泽刻意将寻欢两个字咬的清晰无比。 卫旭呆了几秒钟。 “还不快走。”白景泽脚已踏出门外。 卫旭忙起身追赶自家主子,心里一边默默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如今殿下也到了年纪,正血气方刚,又赶上受此屈辱,想来……去那种地方……寻求一下安慰,也没什么不合情理。卫旭叹了口气,这年头,侍卫不好当啊,连主子寻花问柳也要随侍左右了。 夏国没有宵禁,此时亥时刚过,正是晚晴天最热闹的时候。白景泽看了一眼立于门口正在卖力招揽客人的莺莺燕燕们,径直向她们走过去。 “殿下,殿下”,卫旭赶忙拦在前面,“殿下,这家是豆蔻姑娘开的,我们还是换一家吧。” “不换。”白景泽吐出两个字,绕过卫旭继续走。 “殿下殿下”,卫旭咬咬牙,再度拦在白景泽前面,“豆蔻姑娘和文穗公主私交甚好,请殿下三思啊。” “闪开”。白景泽眯起眼,忍耐值似乎已经达到了极限。 跟随这么多年,卫旭最是了解自家殿下脾气,再三衡量之下,还是小命要紧。于是低着头战战兢兢退到了一边。 白景泽走进晚晴天对迎上来的鸨母开门见山,“要个雅间,再把你们这里最好看的姑娘叫来。”不多废话,直接塞了一锭银子在鸨母手中。 “公子,您就瞧好吧,定包您满意。”老鸨见到银子,眼睛笑的弯成一道缝。 半个时辰后。 又一批姑娘垂头丧气从白景泽定的雅间中走出来。鸨母立在门外,看她们的面色就知道了,这些也都不符合屋内锦衣公子的要求。 “这……这可如何是好。已经没有姑娘了啊。”鸨母唉声叹气。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个挑剔的公子。 “公子,小店真的没有姑娘再给公子挑选了。还是请公子高抬贵手,移步别家吧。”鸨母硬着头皮进屋陪笑。眼前的小公子自己长得就够美了,晚晴天内哪里能找得出来比他还美的人。 “叫你们掌柜来。”白景泽沉声道。 鸨母登时被白景泽这句呵斥吓出一身冷汗。不知何故,眼前的公子明明年纪尚轻,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平日里见多了王侯将相,可像眼前这般的,竟还未曾见过。于是只好连连称是,慌张退了出去。 “有兰呢?”鸨母一出门就赶忙四下询问。 “有兰姐姐自午后出门,至今未归。”店内小厮回。 “那豆蔻呢?” “少掌柜此时亦不在店中啊。”小厮又道。 “那……那掌柜呢?”鸨母语气快哭了。 “掌柜说,今日不准任何人打扰。”小厮也快哭了。 “这是怎么了?都哭丧着脸。”就在鸨母等人急得团团转之时,恰巧豆蔻从柳府归来。看到众人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心中一紧,“莫不是有兰出事了?” “哎哟,姑奶奶,您算可回来了。您快去看看吧,今日来了位客人,店内的姑娘一个都瞧不上眼,尽数给赶了出来,现下正指名道姓要管事的过去呐。”鸨母如获大赦,看着豆蔻的眼睛里都放光了。她从来没觉得这个晚晴天头号惹事精此时此刻竟然这么可爱动人。 “什么?谁这么大口气,敢说我晚晴天姑娘不行?小爷去会会他。”豆蔻听完鸨母诉苦,顿时来了脾气,势必要为晚晴天的姑娘出口气。也顾不得自己刚刚在将军府弄得灰头土脸,衣服也没换就径直去了白景泽所在的房间。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来晚晴天寻衅滋事?”豆蔻人未至声先到。带着怒气推门进去,看到来人后却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真的是白景泽? “你怎么来了?”豆蔻问道。他这么快就酒醒了?思及此,不免又想起下午那个吻,脸上可疑的飞起了一片红晕。 “自然是来找你。”白景泽挑眉。也不知道这丫头出宫后又跑去了哪里,弄成这样狼狈不堪。只是……怎么自己先前积攒的怒气居然在看到她以后轻飘飘都散了。 “你,你找我做什么!”豆蔻听他语气不明,意有所指,脸上烧得愈发厉害,脑中也乱成一团。 “豆蔻姑娘记性这么不好,下午自己做过什么事,转眼就忘了不成?”白景泽见她反应古怪,还以为是在欲盖弥彰,颇觉好笑。 “我警告你,你可莫要血口喷人!”豆蔻听他这么说,心里慌乱不已,直接脱口而出吼道,“下午分明是你主动亲的我,我没有找你算帐就算了,你还敢来找我!” 豆蔻羞愤之下忘记控制音量,惊得此时正在门外把守的卫旭张大了嘴巴,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主子……这是什么奇怪爱好,那豆蔻姑娘,不是和文穗公主长得一样吗……难道是他有什么收集癖,就喜欢收集长得一样的姑娘? 白景泽听闻此事心中也是诧异万分。自己本意是来找她理论脸上那些墨痕的,完全没想到会听见这么一个消息。可看她的样子,又确实不像在扯谎……白景泽此刻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好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在下……不记得醉酒之事了。倘若当时醉后唐突了姑娘,在下给姑娘赔礼道歉。” ??豆蔻呆住……所以他是来…… 白景泽好像看穿了豆蔻的疑惑,忙解释道,“在下方才所指之事,是姑娘今日所画墨痕。” 完了!!丢!人!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豆蔻此时恨不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 二人一时间都有些语塞,只好四眼相对,面面相觑。 白景泽心中暗暗懊恼,自己什么时候酒品这么差了?之前从不曾因酒醉闹出过什么桃色绯闻啊。 豆蔻脸色则一阵红一阵白,正犹豫着不知道说些什么之际,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一桩事来。 第三十六章 求得恩准 豆蔻板起脸来盯着白景泽质问道,“你说,阿锦是谁?” “什么?”白景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今日你醉酒后口中不断唤这个名字。如今还没有娶到公主,口里倒先喊上别人名字了,倘若日后小樱嫁给你,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流多少泪!”豆蔻冷笑道。再结合他今日所做之事,心中愈发瞧不上这个北狄太子。 白景泽心中一沉。“你……”他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一个生涩的音节。 她不知道阿锦是谁。“罢了,”白景泽顿时兴致全失,眉宇间难掩失落之情,起身想要离开。 “站住”,豆蔻喝住他,“你记住,若你胆敢伤她的心,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我们的婚姻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你与其来威胁我,倒不如自己去问问她,心底可曾真正对我产生过什么感情。”白景泽本不欲争辩,但一想到她会误解自己,心中总有一个地方不太舒服。 “别以为我不会去问!”豆蔻听白景泽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却还是故意装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来,“你先走吧,此事我日后定会向小樱求证。”说实话,她心里也在打鼓,似乎小樱之前确实说过不爱白景泽一类的话,想到这不免有些泄气。 白景泽遂辞了豆蔻,离开晚晴天。 怎么殿下出来后这般消沉。卫旭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心底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是同豆蔻姑娘表白被拒绝了?他就说嘛,豆蔻姑娘和文穗公主乃是至交,是断然不可能接受朋友未婚夫的。 卫旭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白景泽忽然停下脚步。 “卫旭。” “属下在。”卫旭忙不迭应声。 “你觉得豆蔻比那公主如何?” 啥?卫旭一头雾水。她们俩有什么不同吗?摸不透主子心思,卫旭只好试探着回答,“属下觉得豆蔻姑娘和公主……一样好看!” “我说性格”,白景泽抚额,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个笨蛋。 “这……豆蔻姑娘天真可爱,性子自然是极好的……可这公主如何,属下不知啊。”卫旭心里叫苦,他哪里知道公主什么性格。 白景泽才想起来卫旭与公主只有一面之缘,不禁笑着摇摇头。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 “你说,如果我娶的人不是公主而是豆蔻,会是什么样一番光景?” 呃。卫旭眼前浮现出北狄皇宫被豆蔻闹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场景,打了一个冷颤。“豆蔻姑娘……活泼好动……若殿下娶的人是她,皇宫里定将……热闹非凡。”卫旭谨慎的选用了一个相对温和的措辞。 白景泽嘴角浮起一抹微笑,若有所思点点头,“是啊,只要有她在,即便再清冷的地方,也会变得热闹起来。” 咦?殿下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卫旭不明就里。 “走吧,回去。”白景泽忽然心情大好。 次日。司徒樱一早便被柳研司送回皇宫。好在出宫时间不长,尚无人察觉。 雁儿见自家公主回宫,忙着将昨日豆蔻与白景泽用膳之事告知司徒樱,主仆二人又是一阵笑。 “公主真是遇到了个宝贝,只要有豆蔻小姐在的地方,总是不乏欢声笑语。”雁儿每每想起昨日白景泽顶着鬼画符样的一张脸走出皇宫就忍俊不禁。 “是啊”,司徒樱感叹。自从认识了蔻儿,自己笑的次数简直比从小到大加起来还多。 “只是奴婢不明白,为何公主好不容易才出去的,怎这么快就回来了?”雁儿好奇问道。 司徒樱方忆起自己回来还有事要做,忙吩咐雁儿,“你去打听一下父皇今日安排,一会用过早膳,我有事要去同父皇讲。” “是”,雁儿乖巧领命退下。 御书房中,司徒昭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苏伯召早朝时呈上来的折子。苏和生候在一侧,不知道皇上将自己召来是何用意。 “苏宰相可知去年江南一带税收比前年少了整整二十万两。”司徒昭不动声色。 “这……”,苏和生面露难色,“回圣上,税收一直是谭大人负责审核呈报,微臣不知啊。” “哦?”司徒昭饶有兴致的看着苏和生,“你自家儿子查出户部出了问题,你这当爹的却丝毫不知晓吗?” 苏和生大惊失色,慌忙跪地回禀“皇上,微臣平日里从不曾干涉过问犬子朝中之事,还请皇上明鉴啊。”他心知司徒昭最忌讳宰相揽权,今日想必是怀疑伯召呈上的奏折是由自己指使,故才有此一问。 “宰相快起来吧,你与朕相交多年,朕自是了解你什么性格。今日召你前来,一是想表扬你,教子有方。苏伯召年纪轻轻,就有了这般出色的能力,实乃我国之幸。这二来呢,也是想问问宰相对此事的看法。”司徒昭将折子递了过去。 苏和生接过奏折,沉吟良久道,“谭大人多年为官,从不曾出过如此大纰漏。微臣认为,在查清此事之前,不宜太过兴师动众,恐寒了老臣的心啊。” “不错”,司徒昭若有所思,“只是,先日里谭志杰呈上的税收折子和苏伯召今日所呈的折子金额所差巨大,恐怕即便不是谭志杰所为,此事牵涉进的也定为朝中重臣。” 苏和生刚想回话,忽听见门外太监来报,文穗公主求见。 “好了,你且下去告诉苏伯召,叫他即日启程,下江南暗中调查此事,切记,不要兴师动众。”司徒昭揉了揉太阳穴,不欲再多说什么。 “是,微臣告退。”苏和生恭敬行礼退下。 司徒昭转向通报太监,不耐烦的问,“可知公主是因何事求见?” 太监答道,“回圣上的话,是因为春猎一事。公主说自己从小居于深宫,还未曾领略过大夏河山,所以想趁出嫁前跟随圣上同去一次春猎,也好了却一桩心愿。” 司徒昭此时正因户部之事焦头烂额,无心再管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于是敷衍的对太监摆了摆手道,“你去告诉她,就说春猎一事朕准了。让她回去早做准备吧。” 三十七章 同下江南 晚晴天内。豆蔻正愁眉苦脸坐在桌前发呆,甚至连苏伯召走进来也未曾察觉。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苏伯召用扇子敲了一下豆蔻脑袋。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跳起来骂自己,结果豆蔻只是颓唐的叹了口气,模样反倒比之前更沮丧了。 “怎么了这是?可是谁欺负你了不成?”苏伯召颇有些惊奇的看着豆蔻,“认识你这么久,还未曾见你如此闷闷不快过,快同我说说。” “唉”,豆蔻重重叹了口气,苦着脸道,“自从那日有兰姐替我受训后,对我就一直是带搭不理的状态。要说态度不好呢,倒也不是,但就是带着股疏离,与我不像之前那般亲近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豆蔻趴在桌上,脸埋在臂肘间,闷闷不乐的声音传出来,“都怨师父,分明是我的过错,作何非要惩罚有兰姐呢?反倒害了我这做徒弟的替他受过。” “活该,谁叫你当时不听劝非要闹那么一出的?也该让你长长记性了。”苏伯召听是此事,放下心来,想了想,不忍看到豆蔻如此难过的模样,温声出言安慰道,“你也莫要太过忧虑。待她想通了,心中自然会放下与你的芥蒂。总归这种事都是要自己明白过来才好,旁人劝说不得。你近些天休要再从她眼前晃,免得更惹她厌烦。” 豆蔻听苏伯召这么说,心中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又是叹了口气,“那这日子也太苦了。师父近日看我看得紧,没法子进宫找小樱,有兰姐又此时不理我,真真是无聊的很。” “小樱?你倒是叫的亲切。”苏伯召笑道,“她刚遣人传话出来,说是已征得了同意,这些天要忙着打点行装,好跟随皇上去春猎。怕是没什么时间同你玩了。”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离开,剩我一个好没意思。”豆蔻皱眉抱怨。 “还有谁要走?”苏伯召疑惑道。 “柳研司啊,还能有谁。你同他关系那么好都不晓得吗?他此番也要随同去春猎。”豆蔻斜睨了一眼苏伯召。 “我还当是谁。他是殿前侍卫,理应随侍左右,没什么稀奇。”苏伯召看了看豆蔻,忽然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凑近了问,“倒是你,既然如此无趣,想不想找点新鲜的玩?” 豆蔻眼神一亮,“什么新鲜的?说来听听。” “近日里皇上派我下江南办事,你可想随我一道去看看?”苏伯召一本正经,“常言道’谁知江南无醉意,笑看春风十里香’,如今可正是江南好季节,各种灯会集市美食小吃层出不穷且先不说,就说这江南地势,多水道河运,到时我们大可以租个船去游湖,那风光,旖旎秀美,定会叫你流连忘返。” 豆蔻一听到江南二字,就已是振奋了精神,再听苏伯召一番介绍,更是忙不迭点头,“想去想去,自然想去。只不过师父那里……” “你放心,柳前辈那里我已经替你打点过了。你若点头,我们后日便可启程南下,刚好你也不必再忧心有兰之事,待你回来,想必她也想开了。”苏伯召成竹在胸。 豆蔻忙急不可耐应允,“那我现在就打点行装。” 苏伯召看了一眼窗外,转过头来不动声色道,“那你先整理,我府中还有些事要交代,就先回去了。后日辰时,我再来接你。” 苏伯召放心不下,又多嘱咐豆蔻几句,方起身走出晚晴天。此时早已有侍卫等在暗处,见苏伯召出来,上前悄声回禀道,“属下已经查到了当年一个老臣的具体住所,大人可需要属下提前过去打点?” “不必,派人暗中盯紧他的动向,切莫打草惊蛇。”苏伯召一脸若有所思。 皇宫中。 雁儿和小青几个大丫鬟正一脸兴奋的在替自家公主选择要带去春猎的衣装及首饰。就听有宫娥来报,北狄太子求见。 “你们继续收拾,我去禀报公主。”雁儿放下手中的簪子,吩咐了另外几个人后便进殿去寻司徒樱。 司徒樱此时正在书房画一副丹青,见雁儿进来,忙招手道,“来看看,我画的像是不像?” 雁儿走过去细细端详了一番后,拍手称赞道,“公主妙笔生花,将这画中女子眉宇间的轻巧灵动刻画的入木三分,想必这画中人应是豆蔻姑娘了吧。” “还是你明白”,司徒樱赞赏道,“只是可惜画是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她的样子尽数勾勒出来。”司徒樱垂下眼去,每每想到两年后就是她们分别的日子,她就希望自己能多留下些有关蔻儿的回忆。往后余生漫长,总要留些什么才好支撑自己走下去。 雁儿似乎看穿了公主心思,调侃道,“公主若觉得画不够看,不如干脆将豆蔻姑娘虏进宫来,挂在墙上,日日观赏,岂不更妙。” “怕是还没找到挂她的钉子,我这兰心殿就被她给拆散了。”司徒樱轻笑。依那丫头的个性,像宫内这般枯燥的生活,怕是一天都撑不下去。 雁儿正笑,忽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抬手敲了下脑袋道,“瞧奴婢这记性,看到公主丹青画的出神入化,一时只顾得欣赏,竟将正事都忘了。奴婢本是来回禀公主,北狄太子求见公主,此刻正等在殿外呢。” “他来做什么?”司徒樱有些疑惑。 “想必是之前被豆蔻姑娘戏耍,错认成了公主,前来算帐吧。”雁儿偷偷笑道。 “是了”,司徒樱点点头,“那你叫他在偏殿等候,我这便过去。” “是”。雁儿领命,自去将白景泽引入偏殿等候。 不多时,司徒樱出了书房前往偏殿,见白景泽,屈膝行礼道,“见过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白景泽回礼,“贸然拜访,唐突了公主,还望公主见谅。实不相瞒,在下此番来见公主是奉了陛下旨意,特来教与公主一些打猎时的注意事项。” “那便有劳殿下了。”司徒樱微微颔首。 三十八章 两方际遇 白景泽被司徒樱请进书房后,简单扫视了一番,忽然见到书桌上还未收起的画像,便上前观赏。司徒樱此时也走过来,“随手涂鸦,让殿下见笑了。” “这画中人……”白景泽微微沉吟,“是豆蔻姑娘?” “殿下好眼力。”司徒樱点头。 “公主和豆蔻姑娘的感情如此真挚,真是令人艳羡。”白景泽微笑。 司徒樱移开眼,没有接话,“殿下要教什么,还是快开始吧。莫要误了时间。” 白景泽刚要开口,雁儿进书房传话道,“公主,苏大人遣人来报,后日将与豆蔻姑娘同下江南办事,待公主春猎归来,他们也差不多回来了,请公主勿要挂念。” “知道了,你退下吧。”司徒樱摆了摆手。 “豆蔻姑娘似乎和苏大人关系很好?”白景泽忍不住问道。 司徒樱淡淡看了他一眼,“或许吧。殿下有何高见?” 白景泽摇头,“只不过好奇一问罢了,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若殿下对蔻儿有好感,我劝殿下放下这份执念。”司徒樱面无表情。 “愿闻其详。” “我对殿下无意,想必殿下对我也是如此。待日后嫁过去,我断然不会干涉殿下与她人的情爱之事。但还请殿下记得,世间女子皆可,唯独蔻儿不可。”司徒樱话音虽轻,却是不容置喙的语气,“蔻儿性子正似那林中鸟,许多人看了感觉新奇,便想捉回去把玩。殊不知那只会禁锢住她的本性。所以我劝殿下,不要打蔻儿主意。” 白景泽神色坦然,“公主放心,在下绝非轻浮之辈。” 司徒樱欲言又止,终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两日后,苏伯召和豆蔻便启程赶往了江南。又过几日,司徒昭那边也一群人浩浩荡荡启程北上,前往皇家猎场。白景泽本是受了司徒昭邀请,同去春猎,不想北狄突然此时派使者来,遂耽搁了些时日,没能赶上此次春猎。 这边苏伯召和豆蔻两人,旅程上一概去繁就简,轻装上阵。好在豆蔻平日里在外面野惯了,不似别家姑娘娇气,故并未租借马车,只由豆蔻换上男装后骑马出行,一路上游山玩水走走停停,也不着急赶路,有喜欢的地方就多耽搁几日,全凭各自喜好来。 有时两人下到城镇中,街上有未出阁的女子见两人锦衣华服,一个生得眉清目秀,一个生得丰神俊朗,时常投去爱慕的目光,使得豆蔻虚荣心暴涨,得意洋洋。有时两人露宿郊外,生火烤野兔野鸡而食,夜间轮流换岗值守,亦另有一番趣味可言。 苏伯召虽然口中不正经,行动上却体贴入微,对豆蔻照顾有加。豆蔻虽然偶有和他置气,好在心思单纯,转眼就忘,倒是时常因一些新奇事物不小心做了傻事出来,引得人开怀大笑。俩人一路上吵吵闹闹,彼此反而比在京城时又多增加了几分情意。 苏伯召经验丰富,早已通晓情爱之事,一路朝夕相处,自然将豆蔻后知后觉的懵懂尽收眼底。他只等待着一个时机,便能让豆蔻彻底爱上自己。 司徒樱那边进度要比豆蔻快得多。猎场不比江南路途遥远,即使皇家人数众多,用时多有耽搁,还是在一周内就顺利到达了猎场。 司徒昭命柳研司带一队人马,负责保护公主安全,之后再没有过问司徒樱之事。雁儿多少有些为公主如此受冷落而打抱不平,司徒樱却很平静,没有那么多目光注视,她心情能轻松不少。每天只在猎场和柳研司学习射箭,几天下来还算小有成就。 这日,司徒樱又是一大早便前往猎场。此时天光将明未明,除了值班守夜的士兵外,大多数人还处在睡梦中。 司徒樱屏退了身边几个随侍宫女,拿上弓悄悄溜出营帐外,想趁早晨无人,去猎场试试自己箭法练得如何。 刚走到离营帐不远的林中,就见到附近忽然有大群飞鸟腾起。司徒樱心下好奇,过去查探,原是柳研司正在练武。 柳研司察觉有人来此,忙停下身来,见到是司徒樱,顿时红了脸,抱拳埋下头谢罪,“卑职没有及时察觉公主起身,保护公主安全,罪该万死。” “不怪你,是我自己起早了。”司徒樱笑了笑,望着柳研司赞叹道,“你这么早就起来练功,实在刻苦。” “公主谬赞了。属下早已养成习惯,不觉得有什么。”柳研司害羞的摸了摸鼻子。 “既然你已起身,不如就陪我往远处走一走,刚好我想练练最近学到的箭法,有你在旁还能指点我一二。” 柳研司表情有些犹豫,“可是看今日这天色,怕是有暴雨……” “怎么会,这明明还算晴朗。”司徒樱抬头望了望天,又道,“就算有雨,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下上的,我们就在此处,不走太远,想来没什么问题。” 柳研司思虑片刻,点头应允了。于是跟随司徒樱两人,边闲聊边在林中搜寻着一些小兽踪迹。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依然没有见到任何野兽踪迹。司徒樱不禁疑惑,“我记得前日这里很多小兽的,怎么今日连只鸟也不曾见得?” 柳研司也正心下怀疑,听她这么说忽然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也顾不得行为举止是否合体,拉起司徒樱向前跑去。 此时就听身后传出一声怒吼,好似晴天里炸开的一声惊雷。柳研司朝后看去,见是一只体型巨大的猛虎跳出了草丛,正朝两人扑过来,眼看爪子就要抓到司徒樱。 “公主小心!!”柳研司朝后一个转身,将司徒樱护在身前,此时老虎已飞身而下,在柳研司背上结结实实划了一道爪痕,登时划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老虎闻到了血腥味,兽性愈发强烈,落地转了个身,完全不给柳研司喘息的机会,就又猛扑过来。柳研司只来得及推开司徒樱,大吼了一声,“快跑!”,前胸也迅速被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司徒樱早已被眼前场景吓坏了,听见这一声喊方才如梦初醒,转身就往前跑。柳研司不需再护着她,趁机调整了一下自己,强撑着站起来,死死盯住面前的老虎。待它下一波猛扑过来之时,用巧劲错身闪开进攻,再反过来去攻击它的后背。 几番回合下来,虽没有伤到老虎太多,却也折腾的它精疲力尽,动作有渐缓之态。柳研司见时机已到,等老虎下一个转身之际,飞身而起,攥紧拳头拼尽全力朝虎头猛砸过去,老虎终于应声倒地。柳研司又立即捡起地上的树枝就朝它眼睛戳下去,一下一下戳得血肉横飞满脸是血,直到看见趴在地上的虎许久没再挣扎才探手过去,原来那畜生已没了鼻息。 柳研司扔掉树枝,大口喘着粗气。他气力早已耗尽,奈何忧心司徒樱,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许多,立即强撑着起身,跌跌撞撞走去寻她。 三十九章 大雨滂沱 司徒樱方才一时慌乱丢下柳研司逃离以后,此时心中愈发羞愧万分。 柳研司本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受此重伤,自己不但什么都没做,还将他置于险境。司徒樱心中想起以往种种,平日里柳研司虽不善言辞,但从来都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如今他有伤在身,而自己却留他一个人面对野兽……司徒樱忍不住停下脚步,崩溃跌坐在地。 此时天空中渐渐乌云密布,只听得几响霹雳般的雷鸣后,顷刻间便大雨瓢泼。林中的路本就崎岖难辨,此时更是笼罩在一片水雾里,分不清方向。 司徒樱缩在一棵树下,抱着头瑟瑟发抖。想必柳研司早已凶多吉少,自己就算能逃过此劫,回到京城也无颜向蔻儿和兄长解释发生之事,还不如就死在这里,别被找见才好。司徒樱越想越愧疚难过,又恰逢大雨,浑身湿透,身体上心理上的双重不适引得情绪爆发,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可惜老天似乎并无怜惜之心,纵使司徒樱痛苦万分,雨依旧越下越大,丝毫不见有要停止的迹象。因为雨水冲刷,林中渐渐积满水坑,每走一步都困难万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司徒樱哭得累了,方才边抽噎着边怔怔抬起头四下张望,瞧见不远处似乎有一个朦胧的人影在晃动。于是赶忙起身,扶着树跌跌撞撞走过去查看。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人竟是柳研司。 “柳公子!”司徒樱又惊又喜,忙冲过去扶住他。柳研司用力抬起头,见眼前正是自己强撑着信念所找寻之人,终于放心的露出了一个虚弱无比的微笑,断断续续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柳公子,你再撑一下,我们现在就回去。”司徒樱跪在柳研司身前,扳起他的手臂跨在自己肩膀上,想要扶他起身。 “公主……别管……我了……”,柳研司摆摆手,闭上眼睛喃喃道,“留我在这……你……走吧……” “柳研司,你胡说些什么!快些起来,今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丢下你的!”司徒樱跪坐在滂沱大雨中对着他大喊,只是声音很快就被雨声盖了过去。 柳研司见她目光坚定,不肯独自离开,又考虑到他们此时怕是已经离开营帐很远,担心司徒樱迷路又会遇险,于是也不再推脱,咬了咬牙,在司徒樱的帮助下艰难爬起来,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 司徒樱从小生长在深宫,娇生惯养。自己走在大雨中尚且举步维艰,何况还要多搀扶一个人。俩人走不过一刻钟,司徒樱的力气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再看柳研司,他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又淋了这么久的雨,纵使再顽强的意志力,也无法继续控制自己身体。柳研司当下意识正在逐渐模糊不清,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司徒樱突然感到一阵绝望。他们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父皇是否发现了他们的消失正派人来寻。这几日来她备受冷落,连父皇的面都没能见得,随侍的人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对她多加留意,怕是一时半会不会有人发现她失踪,而自己的侍从们也只会当她是贪玩忘了时辰。司徒樱焦虑万分,忧心重重,一时没注意到脚下泥土因为雨水冲刷早已变得松软,极易塌陷,和柳研司两人就这样双双滚下了山坡去。 柳研司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他们滚下去的那一刻,他看见司徒樱张皇失措的喊自己,“柳公子!”,很想要伸出手去,很想要对她笑一笑,说没关系,都会好起来的。只是他的眼皮一下变得很沉很沉。 公主,没法保护你了。昏过去之前,他在内心中默念:只希望你能平安。 第四十章 卖身葬父 豆蔻和苏伯召终于在这日抵达了江南。 最近几天赶路,始终阴雨连绵,不见阳光,即便此时已到江南,仍未见放晴。豆蔻的心也开始跟着天气,愈发潮湿沉闷,总觉得……有什么不好事要发生。 “刚听客栈老板说,最近江南多雨,想必雨天也没什么人去逛夜市。我们这一路舟车劳顿,你也累了,今日不妨早些休息吧,待天气好转,我们再一道游玩。”苏伯召见豆蔻一脸闷闷不快,出言安慰。 “天色还早,我还想出去走走。近来心中总有些发闷,不想就这么关在屋子里。” “也好,那一起出去逛逛吧。” 苏伯召将行李安顿好,撑了把油纸伞,随着豆蔻一道走进了江南绵绵的雨帘中。 “也不知道小樱和柳大哥现在如何了,玩得开不开心。”豆蔻自伞下探出手去接伞檐滴落的雨水,口中自言自语。 “如今蔻儿人还未熟悉这里,身上竟先沾染了江南的愁思,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你放心吧,研司武功了得,有他在,定能保公主平安无事。”苏伯召半是打趣半是安慰。 最近这小丫头似乎因为难民之事消沉不少。 他们一路南下,渐渐开始遇到行乞之人,而且数量愈来愈多。经过一番打探之后,方知是因为去年西南大旱,百姓颗粒无收,所以逃荒者众多。本来是要去往京城的,可京城中不知谁下了令,宣布闭锁城门,不准逃荒百姓进城。这些百姓们无处安家,只好在京城周边的城镇中游荡行乞。 自己在朝中竟从未曾听闻此事。苏伯召眼神渐渐冷下来。他回去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在只手遮天,将这么大的事情压的如此密不透风。 “对了,你还未曾告诉过我,你来江南到底所为何事?”豆蔻边玩水边仰起头去看苏伯召。 苏伯召低下头,对上豆蔻清澈无比的目光,心中某一处忽然柔软下来。忍不住伸出没有撑伞的手揉了揉她脑袋,叹息着说,“不过是些朝中之事,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此番来其实是想求证一件事。” 他要求证她的身世。 “你要求证什么事?说与我听听。”豆蔻来了兴致,忙追问道。 苏伯召笑了笑,不答反问,“蔻儿可知道不言公子?” “不言公子?是谁?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他可是个哑巴?” “不,他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王,掌天下剧毒。凡他出手,无一活口。所以被称为不言公子。”苏伯召解释道。 “那你可是来此地寻他的?”豆蔻问,“你与什么人结了仇怨了吗?” 苏伯召目光停留在豆蔻身上,有些出神,“我并非来寻他的。我是来寻……” 我是来寻你的。蔻儿。他在心里说。 “你是来什么?你大点声,我没有听清。”豆蔻将耳朵凑过去想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冷不防被苏伯召偷袭,亲了一下脸颊。 “你!”豆蔻又羞又恼,脸上一片绯红,攥拳就要去捶他。却被苏伯召接下,将她的拳头握在手中,深情款款道,“我喜欢你,蔻儿。” 豆蔻尚未作出反应,忽然听见路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女子哭泣声。于是停下打闹,下意识朝哭声的方向望过去。 蒙蒙细雨中,就见路边正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女子,跪地哭泣不止,她身上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湿,看样子是跪许久了。 “你是谁?为何跪在此处哭泣?”豆蔻上前询问。 那女子抬起头来,神情哀哀,抽噎着回话道,“奴家姓姜,唤做海月。家住西南白乡,靠种地为生。奴家还有一个胞弟,名唤海洋,母亲当年生下我们后便难产死了,是父亲姜老五一手拉扯我们长大的。虽不算殷实富足,一家人在一起,倒也自得其乐。直到去年,家乡大旱,颗粒无收,无奈之下我一家便向北逃难。不想途中与弟弟走散,只剩下我与父亲二人。而后父亲又身患重病,不治身亡。”女子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奴家恳求二位公子发发善心,施舍些银两让我父能够入土为安,奴家愿从此为奴为婢,偿还二位公子的恩情。”说罢,姜海月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豆蔻见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家,忍不住心生怜悯,从怀中掏出所有银子塞到了姜海月手中,“这些银两你拿着,足够你安葬父亲了。剩下的就当车马费,你日后找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吧。” 姜海月泪流满面接过钱,又要磕头,被豆蔻赶忙拦下,“不需再谢了,你快回家去吧。” “还请公子留奴家在身侧伺候”,姜海月哭的愈发凶狠,“如今奴家与兄弟走散,老父又身死,再无处可去了。” 豆蔻看向苏伯召,伸手拽了拽他衣角。苏伯召眉宇间有几分犹豫,思索片刻,还是开口对豆蔻道,“不如就暂且留下她吧,你们同为女子,互相之间也有照应。待我们寻找到她兄弟下落,再由她自己决定何去何从。” “好”,豆蔻点头应允,蹲下身去扶起姜海月,嘱咐道,“你先回去安葬好父亲,再来无忧客栈寻一位苏公子。” 姜海月听罢,又一阵感恩过后方抽噎着离去了。豆蔻站在伞下看着她的背影,一时心中感慨万分,也没了继续游玩的兴致,草草浏览几眼,便借口疲倦回客栈歇下了。 两日后,姜海月果然来了客栈寻苏公子。她状态比先前好一些,眉宇间虽挂着愁容,但好在不似之前那般绝望。豆蔻拉过她,叫她日后与自己同住一起,登时吓得姜海月花容失色,好在苏伯召反应快,及时解释了豆蔻不过女扮男装方便出行,这才令她放下心来。 豆蔻本就心无城府,待人热情,此番又怜悯海月身世,对她更是多加上心。无论做什么玩什么都要拉她一道,反使得苏伯召成了多余的那个,因此吃了不少飞醋,心中怨念非常,后悔当初不应该留下姜海月。 早知道就把她随便安顿在哪个友人府上做一个小丫鬟就好了嘛,何苦放在身边日日碍眼,反倒阻了蔻儿和自己亲近!真是失策啊失策! 第四十一章 患难与共 冷。 好冷。 如同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黑暗。 周身一片黑暗,寻不见一丝光亮。 谁?谁在唤我?那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却一声比一声急促…… 柳研司猛然睁开眼。 这……是哪里?柳研司试图坐起来,不料牵动伤口,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只好放弃起身,躺在地上转头打量着这个地方。似乎……是一个山洞?柳研司看向外面,雨已经停了,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不对!公主呢?柳研司忙四下探看搜寻,并未见到司徒樱的身影。可自己身上这绷带……难道是公主替自己包扎的?那……衣服……柳研司脸上不禁腾起一片红晕。此时洞外传来响动,他赶忙闭起眼睛装睡。 司徒樱从外面走进来,身上头上粘着许多碎小的草茎和树叶,和往日的公主形象大相庭径。她一早便起床去外面寻找食物,这山洞附近虽然荒无人烟,好在尚有些野果可以摘来充饥。司徒樱将采摘来的果子倒在地上,然后跪在柳研司身旁伸出手去探了探他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下了。司徒樱又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衣服,想查看一下伤势如何,冷不防被柳研司攥住手腕,吓了一跳。 只见他正一脸羞赧的看着自己。 “不碍事,我只是看看你伤势如何了。”司徒樱轻声说。 “属下……属下已无大碍……公主费心了。”柳研司嗫嚅着,有些局促不安。 司徒樱收回手,从地上捡起一颗果子,用衣服擦了擦,递了过去,“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我……睡了多久?”柳研司确实早已饥肠辘辘,接过果子边吃边问。 “三日了。这期间你一直发烧说胡话,好几次我以为你要撑不过去了。好在你终于醒了。”司徒樱也拿了颗果子,边吃边回答。 她……似乎哪里变了。柳研司有点疑惑。她之前一直是冷淡又疏离的态度,如今怎么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别发愣了,快吃吧。我方才查看了一下这附近,荒无人烟的,也不知我们是跌落到了哪里,想来就算父皇已派出人搜寻,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我们。不过这附近倒是有一条河,我打算午后去看看,能不能捉条鱼回来。” “你贵为公主,怎么能做这些呢?”柳研司急急说道,“万一伤了怎么办?” “无妨。你莫要乱动,好好养伤,待你痊愈,我们也能快些离开这里。”司徒樱毫不矫揉造作,就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一样。如今她经历过生死和绝望,早已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了。 “公主你……似乎哪里变了……”柳研司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条件如此艰苦,她脸上反倒少了之前的愁容,变得明朗许多。 “是吗?或许是心结终于打开了的缘故吧。”司徒樱笑了笑。 之前一直沉浸在过去的伤痛里,时常以泪洗面,可对外又不得不维持公主的姿态,伪装的温婉乖巧,知书达理,不能表露一丝愁容,以至于每日都活的痛苦万分。 说来可笑,那时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得到母亲的怜爱,为此不惜放下所有尊严和骄傲,甚至跪在母后殿外,只求她念在母女情分上能见自己一面。直到认识蔻儿,自己才明白过来,原来爱是不可以要求的,更不可以哀求。蔻儿之所以会被那么多人喜爱,凭借的全然是她自身对爱的确信,而那些喜爱她的人,包括自己,皆是被她这种自信吸引而来的。 司徒樱有些出神的想着。经过了这些天的独处和思考后才恍然大悟,之前一直以为是性格使然,归根究底不过是自己放不下公主身份罢了。而可悲的是,唯一让自己肯丢掉尊严去爱的那个人……并不爱自己。 “属下罪该万死,害公主涉险,想必现在皇上定急坏了。”柳研司见她发怔,还以为是在忧心被困之事。 “什么死不死的。私下里你不必将我当作公主,就当成是朋友,和蔻儿一样唤我小樱吧。” 柳研司瞬间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公主身份尊贵,这于理不合啊。” 司徒樱被他惊慌失措的模样逗的笑出声,“你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古板守旧,我都不在乎了你还在乎什么?” 柳研司第一次见她展颜,一时间看得痴了,口中喃喃唤道,“小樱。”待回过神,方知自己逾矩了,赶忙垂下头去,羞赧的无地自容。 “以后便这样唤吧”,司徒樱道,“况且,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呢。” 她失踪了,那些人应该开心才是。 “怎么会,皇上定会立刻派人马出来搜寻,相信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柳研司安慰道。 “若我说不想回去呢?”司徒樱看着柳研司轻声问。 柳研司沉默不语。 “罢了,你安心养着,我去河边看看。”司徒樱扯了扯嘴角,起身向外走去。 “公主若不想回去,属下,愿誓死追随公主!”柳研司望着她的背影大声说。 司徒樱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虽然属下不知公主为何不想回去,但属下这条命是公主救的,无论公主今后做什么决定,属下都站在公主这边。”柳研司诚恳说道。 “呵,什么公主……”,司徒樱不屑轻笑,“这身份就像那金缕玉衣一般,将人牢牢锁住,哪怕里面的人碎了,死了,也挣脱不开这身份的摆布。” “小……小樱。”柳研司磕磕巴巴道,“你不喜欢,我日后便唤你小樱。若你想摆脱这个身份,我也愿意帮你。我们可以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就说,就说你是我妹妹。他们寻你不到,时间久了也就放弃。届时你就可摆脱公主身份,只做你自己,司徒樱。” “你……当真愿意帮我?”司徒樱紧咬下唇,犹豫不决,“你可知帮我的后果是什么?或许我们今后一辈子都要躲躲藏藏下去,日日提心吊胆。你……甚至无法在父母膝下尽孝。这代价,你能承担?” “绝无二话。”柳研司掷地有声。 “你,你好生养着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司徒樱丢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跑出去了。 柳研司久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出神凝思。 若她能时常露出今日那般笑容,纵使舍命,他也是愿意的。 第四十二章 身世之谜 文穗公主司徒樱与殿前侍卫柳研司失踪的事情很快传到了京城。 皇帝司徒昭下令,命镇国将军柳长乾火速带禁卫军赶去猎场附近搜寻公主下落。 柳彩彩得知兄长失踪,心中亦是忧心忡忡,听闻舅舅即将带人前往猎场,忙回府中寻他,想和他一同前往搜寻。不料在府上各处院落找了一圈都并未找到柳长乾,心中疑惑,于是拉了一个下人问道,“可知舅舅现在何处?” “刚才看见老爷往祠堂的方向去了……”下人唯唯诺诺回答。 柳彩彩听罢忙赶去祠堂。 走至祠堂门外,刚要推门进入,就听到里面似乎传来柳长乾低泣的声音。奇怪,自己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舅舅落泪,难道是因为忧心兄长失踪之故吗?柳彩彩停下手中的动作,耳朵凑近门缝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柳长乾此时正跪在先祖排位前,边拭泪边断断续续倾诉道,“此番研司和文穗公主一起失踪,长乾在这里祈求,望柳家列祖列宗千万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尤其是文穗公主,那女孩,我每每见她,总会想起锦儿来。只可惜锦儿那孩子福薄,当年先太子入狱惨死,如夏含恨而终之时,我正在边关带兵打仗,等我接到消息昼夜不停赶回京城后,就听到太子府被查封,锦儿不知所踪的消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遍寻夏国,始终寻不到她的下落,想必那孩子已是凶多吉少……”柳长乾说到动情处,几度哽咽,“锦儿和公主同日出生,容貌又生得极像,当年还曾一度被传为佳话……可惜同人不同命……所以今日长乾在此恳请诸位先祖,此番一定要保佑公主平安,哪怕是为我那个无缘的外甥女……” 先太子……锦儿……如夏……柳彩彩听得一头雾水。怎么还有个先太子?莫非当今圣上当年并不是太子?可是这和柳家又有什么关系? 此时又听屋内柳长乾自言自语道,“如夏,若你在天有灵,切莫怪罪兄长。为保柳氏平安,兄长只能对当年往事三缄其口,甚至祠堂中都没法供奉你的牌位。可怜柳家后辈当中,除研司还记得自己其实有两个姨母外,其他小辈皆不知晓你的存在……我这做兄长的……心中有愧啊……实在不知日后还有何颜面去黄泉见你……” 听至此,柳彩彩似乎明白了。原来她还有一位姨母,当年嫁给先太子,还生了一个叫锦儿的女儿。但是不知犯了什么事,后来先太子入狱,姨母病亡,等舅舅赶回来之时,就发现太子府被查封,那个女儿也早已不知所踪……舅舅刚刚好像说,那女孩和公主生的一般无二……难道是…… 柳彩彩转身离开祠堂,向环翠轩跑去,她要去问问母亲。 “娘亲,娘亲”,柳彩彩还未迈进屋内,已经开始急急喊上了。 “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柳如春假意板起脸训斥道,“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柳彩彩冲进去,见父亲也在屋内,似乎在同母亲商谈着什么事情。于是先恭恭敬敬对父亲行礼问安,然后才蹭到柳如春怀里撒娇,“娘,您就别斥责女儿了,女儿这不是因为太过思念您,想快点见到您嘛。” “就你嘴甜!”柳如春转怒为喜,伸手点了一下女儿额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今日来又是为何啊?” “娘,瞧您说的。女儿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您不成?”柳彩彩娇嗔的看了一眼自己娘亲,搂着她手臂摇来晃去,“不过呢,女儿确实有件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柳如春一向宠溺自己这唯一的女儿,又见她此时偎在自己怀里娇憨可人的模样也没了脾气,边替女儿拨弄散乱鬓边的发丝,边放软了声音,无奈的说道,“说罢,是什么事要向我打听的?” “娘,女儿问您,您可是有个姐妹,叫柳如夏的?”柳彩彩仰头问道。 “你,你是从何得知这个名字的?”柳如春听到这三个字,忽然脸色大变,抓着柳彩彩肩膀,抓的她一阵吃痛。 柳彩彩见母亲神色有异,下意识转头看向父亲,本想着父亲能代为劝慰一下,却发现父亲听到这个名字后也是一副呆怔的模样,似乎受到了什么很严重的冲击。 “娘……”柳彩彩轻轻拉了拉母亲衣袖,“您抓痛女儿了。”她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反应剧烈,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也会一脸震惊的模样。 柳如春放开手,顾不上女儿如何,只是死死盯着自己丈夫,冷笑道,“白飞廉,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样子你还是对她余情未了。今天不过是听到名字,竟也能失态至此。” “孩子面前不要胡言乱语!”白飞廉将脸别过去,压低声音道。 “我胡言乱语?那你来告诉我,每年的六月初四,你都在哪里!”柳如春厉声质问。 “她是你妹妹!”白飞廉沉声道。 “你心里还知道她是我妹妹!她都已经死这么久了居然还阴魂不散,还要来纠缠你,搅得……” “够了!”白飞廉重重拍下桌子打断柳如春的话,“女儿还在这里!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爹……”柳彩彩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她此时早已被眼前阵仗吓坏了。父母平日里一向恩爱甜蜜,相敬如宾,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两人吵架……这个死掉的姨母,真真是可恨。 “彩彩,你先去找景泽。告诉他无论有何事都暂且放下,速回北狄。苏伯召已经下江南去查证谭大人贪污税银一事,不日便会查到军火之事上,此事关系重大,耽搁不得,等苏伯召回来,他再想离开就晚了。”白飞廉对女儿说,想先将她支开。 “娘……”柳彩彩又犹疑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你去吧,我与你爹还有事要谈。”柳如春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眉宇间写满了疲惫,也无心再顾及许多。 柳彩彩见状不敢再耽搁逗留,告退了父母便冲出门找白景泽去了。 第四十三章 踏破铁鞋 白景泽正坐在云中阁二楼雅间内喝茶。 自从豆蔻离开京城去了江南,连这晚晴天都不似以往热闹了。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怎么最近自己总想起那个女孩来。她并不是阿锦,况且……司徒樱说的对,豆蔻就像林中鸟一般,无论多喜欢,终是不能以爱之名束缚了她的灵性。 “表哥,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被柳彩彩的声音打断思绪,白景泽皱了皱眉,“不是说过在外面要直呼我名讳。” “一时情急,忘记了。”柳彩彩局促不安的低下头。 “坐下说吧,什么事?”白景泽倒了杯茶给柳彩彩。 “父亲遣我来传信给你,叫你速回北狄,莫要再耽搁了。”柳彩彩边喝茶边说。 白景泽没有接话,转头看向窗外。他迟迟不回去,真的是因为有事要办吗?还是……有些人要留恋呢? “对了,父亲还说,苏伯召已经下江南去调查江南税收之事,恐怕不日便能查出端倪,到那时候再想走怕来不及了。”柳彩彩见白景泽不说话,忙又补充道。 “我知道这件事。”白景泽淡淡回答。 “那……你要回北狄吗?”柳彩彩小心谨慎的看着白景泽。 “嗯。” 嗯……是什么意思?是要回去的意思?柳彩彩一头雾水,又问道,“那你离开时可会带上我?” “可以。”白景泽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桌上茶杯。 柳彩彩得到肯定答复,心中暗自开心。想起苏伯召,又忍不住埋怨,“那苏伯召真真可恶,若不是他,你也不至于如此匆忙离开。” “即便没有他,等皇帝回京后,我也打算辞行了。” “表哥要等皇上回京?”柳彩彩一愣。 “嗯,还是要进宫拜别的,不然于理不合。” “可是……”,柳彩彩犹豫不决,若是告诉表哥公主失踪的消息,他也跑去搜寻公主下落可怎么办?可是若不说……皇上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一直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柳彩彩再三思虑,还是决定说出来,“可是,前几日文穗公主忽然失踪,皇上此时,怕是没那么快回来。” “文穗公主失踪了?”白景泽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表哥果然是喜欢公主的吗……柳彩彩见他着急,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皇上已经派我舅舅带人去寻了,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你也莫要太过心急了。” “不行,我要去找她。”司徒樱是豆蔻最好的朋友,她若出事,豆蔻一定很难过。 “表哥!你不能去!”柳彩彩急道,“你必须尽快回北狄,等苏伯召回来就晚了!” “他不会那么快回来的。他身边还带着豆蔻姑娘,路上游山玩水,定会多有耽搁。”那小丫头一向贪玩,怎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早早跑回来呢。 豆蔻?柳彩彩忽然想起舅舅在祠堂中那一番话来。和公主容貌相似……又是孤儿……那不就是…… “司徒锦!她是司徒锦!”柳彩彩急急喊出来,“表哥,你再不必怕苏伯召了,我手中握有他的把柄。” 听到司徒锦三个字,白景泽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即将呼之欲出。 柳彩彩颇有些得意洋洋,“那苏伯召不是钟情于豆蔻吗?可是他却不知道豆蔻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先太子遗孤司徒锦。我们届时就可以拿豆蔻的身份大做文章,先发制人,反将苏伯召一军!” “你说……她叫什么?”白景泽攥紧拳头,自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涩涩的,甚至不像自己的声音。 “她叫司徒锦”,柳彩彩有些疑惑的看着白景泽,表哥这是怎么了?吓到了?还是不相信自己说的?于是忙又解释,“是我今日路过祠堂,听见舅舅跪在柳氏先祖牌位前讲的。说当年先太子和柳如夏之女司徒锦,不光和当今公主同龄,且容貌也生的极为相似。我想豆蔻是孤儿,年岁也与公主差不多大,所以推测她正是先太子遗孤司徒锦。表哥,你只要拿这个身份去威胁苏伯召,他定会乖乖就范,绝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那豆蔻是罪臣之女,与她有瓜葛的人全都没有好果子吃。”她早就看那个豆蔻不顺眼了,而且那豆蔻的母亲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她们有亲缘又如何?自己才不会认这样的人为姐妹呢。 白景泽听过这一番话,心中早已惊喜万分。但考虑到柳彩彩态度,还是压住喜悦,不动声色道,“此事切莫声张,毕竟她的存在也同样关系到柳家,一旦暴露,恐怕有损柳家声誉。至于苏伯召那里,我自有解决办法。” “还是表哥想的周到。”柳彩彩拍手笑道,“那表哥可还是要去寻文穗公主?” “不,我改主意了。”他要南下,他要立刻去见阿锦。 柳彩彩听他这般回答,顿时心情大好。看起来表哥也没有那么喜欢司徒樱嘛。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彩彩,你回去转告二叔,就说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 “表哥要去哪里?可否也带上彩彩?” “不行。你留在京城,替我关注着猎场的动向,一旦找到公主,速传信给棣棠,她会联系到我的。”他去找阿锦,带上柳彩彩岂不是很快就露馅了。况且现在阿锦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待找到阿锦,他得尽快想办法将她带去北狄,只有在那里,才能护她周全。 “表哥究竟因何事这么着急?”柳彩彩一脸不解。他在夏国能有什么要紧事做。 “事急从权,现在没办法和你解释太多,待日后再同你慢慢解释吧。”白景泽敷衍道,“你且先回去告知二叔这个消息,剩下的,待我回来再说。”说罢,没给柳彩彩反应时间,便起身走出房间。 卫旭正站在雅间外,一脸昏昏欲睡。近来主子似乎因为失眠,脾气不是很好,害得自己也睡不好觉。 “卫旭,备马。” 忽然被白景泽的命令叫醒,卫旭吓了一激灵。什么?备马?去哪里? “是”。卫旭看了看白景泽神态,还是决定压下一肚子疑问。反正不管去哪里他都要跟着,去哪里重要吗?他还是乖乖去备马吧。 阿锦。白景泽一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向楼下走去,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翘。 第四十四章 暗自谋划 白景泽闪烁言辞,晦暗不明的态度实在让柳彩彩猜不透表哥心思。只是还未来得及进一步询问,他竟匆匆离去,柳彩彩无可奈何,也只好先回去和父亲复命。 白飞廉似乎还在为白日里那个名字烦恼,不过随意问了两句,就打发了柳彩彩回房休息。柳彩彩从父亲处出来,本想去看望一下母亲,想起母亲之前的态度,又有些犹豫不决。就在进退两难之际,柳如春反倒派了人来,唤女儿过去,柳彩彩想了想,虽然表哥已经嘱咐过她不要声张,可司徒锦之事到底还是要母亲知晓为好,于是也不多耽搁,前往环翠轩给母亲请安去了。 柳如春此时正一脸忧心的坐在房内。虽然丈夫隐藏的滴水不漏,可她其实一直知道,白飞廉每年六月初四都会借口出外经商,偷偷去祭拜自己那个妹妹。六月初四,呵,她那个妹妹活着的时候,这个日子就是家族里最大的日子,她那个妹妹死了,自己的丈夫还依然恋恋不舍,年年去祭拜,这对她来说是多大的耻辱。 她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当年那些人是如何区别对待她的!明明那个丫头才是庶出,可无论父母还是哥哥,竟然都对她疼爱有加,甚至远胜于自己这个嫡女。自从柳如夏出生,全家人的目光就都围着她转!柳如夏聪慧伶俐,三岁出口能吟诗,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才女。后来随着年纪渐长,又出落得越发美丽,名震京城,刚及笄求婚者便络绎不绝。可分明自己也不差,只是因为柳如夏从小到大太过耀眼,才会让自己始终无人问津,被冷落一旁。这份屈辱,又有谁能理解。 后来,自己好不容易遇见心中所爱,以为生命里终于有一些属于自己的色彩了,却发现,到头来不过是一场闹剧,自己所爱之人钟情的依旧是自己那个妹妹,就连求婚……也是一场认错人的乌龙。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本以为那个名字已经被人遗忘了,就算她知道自己丈夫依然会怀念那个人,也权当不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欺欺人下去。可女儿今日再度提起这个名字,丈夫的态度仿佛揭开了那张表面平和的遮羞布,露出里面那段被尘封起来,早已经溃烂生疮,满目疮痍的过去。她再也没办法装作不知情,继续隐忍下去了。 柳如春一脸凝重的回忆过往,甚至连柳彩彩进屋也没有察觉。 “娘……您唤女儿?”柳彩彩立在母亲面前,怯怯问道。 “彩彩来了,坐吧。”柳如春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待女儿坐下来,柳如春伸出手拉过女儿,温和的询问,“彩彩啊,你告诉娘,今日那个名字,你是从何得知的?” “是……舅舅说的。”柳彩彩据实以告,“女儿白日里因表哥之事去寻祠堂舅舅,无意间听到了他说的话,方才得知还有一个……”柳彩彩欲言又止。 “不错,她是我的妹妹。当年活着的时候,冠绝天下,就连你爹,也钟情于她,娶我,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放下,没想到还是……”柳如春叹息一声,眼角隐隐闪动着泪光。 “她真可恶!还好她死了,不然女儿定要抽她几鞭子,将她毁容,给娘解恨!”柳彩彩愤愤不平道,说罢,话锋一转,问柳如春,“娘,你可知她还有个女儿?” “知道,那孩子失踪已久,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女儿知道她在哪里。” “什么?”柳如春大惊失色。 柳彩彩见状,忙将豆蔻之事和盘托出,尽数告知于柳如春。 “依你所描述,却是她的女儿无疑。那你可知这女孩现在何处?” “前些日子跟随苏伯召去了江南。”柳彩彩道,“苏伯召似乎很是钟情于这个豆蔻,娘,不如我们……” “你不要参与此事,我自有安排。”柳如春微微沉吟,“今日天色已晚,你且先回去吧,此事且莫声张。” 随后,母女二人又寒暄几句,柳彩彩便拜别了母亲,回自己房中去了。 柳如春想了想,唤来心腹耳语几句,后者很快借夜色离开了将军府。 入夜。此时的晚晴天正一派歌舞升平。 有兰刻意躲开了人群,独自于角落里出神凝思。也不知道苏大人他们怎么样了,两个人连仆从都没带,路上定多有不便。蔻儿她……想来应该玩的很开心吧。 正想着,冷不防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有兰忙起身去查看。那人似乎溜进了柳文信书房之中。有兰悄悄跟过去,在书房外凝神聆听房内动静。 听了许久,也没有听见有任何响动传出,有兰心下疑惑,推门进入书房中。不料刚刚进去,就有一个手帕忽然自身后捂住了自己口鼻,有兰吸了几口气体,尚未来得及挣扎,便晕了过去。 待悠悠转醒,周身景色早已有了巨大变化。有兰发现自己此时正泡在水牢内,看样子似乎处在一个暗室之中,自己手脚皆被沉重的锁链捆住,分毫动弹不得,而水位却处于不断上升中,想来不出一刻钟就会没过头顶。 此时有兰听见暗室角落的门外似乎有响动,不多时,门开了,走进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来。 “你叫有兰?”女人走进暗室中,居高临下的问道。 有兰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我请你来此做客,也不是想为难你。只要你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放你回去,你道如何?”柳如春冷笑着说。 有兰别过脸去,依旧沉默不语。 “小姑娘,难道没人教过你礼别尊卑吗?在别人的屋檐下,还不肯低头,就是在自找苦吃。”柳如春看了一眼手下,手下会意,提起一桶冰水直直向有兰头上浇下去。有兰长久泡在水中,本就冷的瑟瑟发抖,此时这一桶冰水下来,更是寒彻心扉,直冻得嘴唇青紫,上下牙冠不住打冷颤。 “现在,你总学会了吧?”柳如春看着有兰狼狈的模样,眼神里透着冷厉,“我问你,豆蔻是谁?” 有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直言不讳答道,“豆蔻是我妹妹。” “你妹妹?”柳如春冷笑出声,“就凭你也配和先太子的女儿论姐妹?” “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就看你老实不老实了。”柳如春低头把玩着指甲,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散发着着威胁之意。 有兰不吭声,闭上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看起来还是养尊处优惯了,不懂这水牢之苦有多磨人。”柳如春整理了一下衣袖,“那你就在这儿泡几天,体会一下每隔一个时辰就水没头顶的窒息之感。”说罢,走出门去。 第四十五章 口舌之争 下江南一周有余,苏伯召日日早出晚归,只留姜海月和豆蔻作伴。两个女生乔装打扮后上街玩耍闲逛,本也应自得其乐,怎奈那姜海月个性与豆蔻极为不同,事事都要小心谨慎,生怕有辱了闺中清誉。别说豆蔻一向喜欢凑热闹的赌场和风月地,就连那些戏院茶楼,甚至热闹一些的街道都不肯去,时间久了难免无趣。 这日,豆蔻和姜海月二人正在用晚膳,忽然进来一人,直接落座对小二道,“小二,再添一副碗筷来。”豆蔻看过去,原是许久不见的苏伯召早早回来了。 “哪里来的泼皮无赖,还妄想跟我们混吃混喝。小二,把他赶出去。”豆蔻忍下笑意,故意板起脸喊道。 “哎,豆蔻姑娘,这是苏公子呀。”姜海月见状急急解释,“你不认得他了吗?” “什么苏公子,我可不认得。之前在京城倒是有过一个姓苏的无赖,日日去我晚晴天做客,总不害臊的巴巴缠上来,赶也赶不走。现在想来怕不是缠我,是缠我晚晴天的姑娘才对。”豆蔻头也不抬,边夹菜边冷嘲热讽。 “这话怎么说的,你见我在晚晴天眼睛可曾朝别的女子身上瞟过一眼不成?”苏伯召也笑,此时小二正端上一副新碗筷来,他忙拿起筷子就去抢豆蔻筷中的肉片。 “有些人公务繁忙,还要兼顾寻花问柳之事,自然无法事事记得周全。但我可不曾忘记,某些人初次见师父那天,一进晚晴天便左拥右抱,可是风光得很呢,临走还依依不舍约定好下次再会,谁知道事后有没有去寻人家。”豆蔻毫不留情和苏伯召争抢着筷中肉片。 “逢场作戏,岂能当真。倒是我当晚还立了一个誓,怎么不见你提及呢?”苏伯召技高一筹,此时抢赢了豆蔻,夹着肉片在豆蔻眼前晃了晃,欲送往嘴中。 豆蔻被抢了肉,再思及那日苏伯召之举,又急又气,脸一下红到耳根,于是甩下筷子气哄哄道,“不吃了!” 姜海月虽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但是看豆蔻一脸怒容,苏伯召却依旧笑意盈盈,忍不住拉了拉豆蔻衣袖,小声道,“苏公子好脾气,豆蔻姑娘还是莫要太过任性,让人下不来台。” “无妨”,未等豆蔻开口,苏伯召抢先答了姜海月,又将肉片吹了吹,讨好的送入豆蔻碗中,笑嘻嘻道,“我这还不是怕菜烫嘴,又知你一向心急,唯恐烫到你,好端端的何苦生气。” 豆蔻见他诚恳,方才转怒为喜,拾起桌上筷子继续吃饭。 “都是我不对,说好带你玩,这些天却冷落了你。如今我的事已经办好,明日便带你去个好地方,权当赔罪。”苏伯召又夹起一筷菜来,递入豆蔻碗中。 “嗯。”豆蔻将脸埋在碗中,闷闷应了一声,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了翘。 饭后,豆蔻与姜海月回到房中,姜海月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豆蔻姑娘,今日听你们谈话,不知这晚晴天是何处啊?你与苏公子又是如何认识的?” 豆蔻一向坦荡,不觉有什么难以启齿,当即便将晚晴天和相遇之事一并告知。 姜海月听罢,叹息着摇了摇头,怜悯的说,“不曾想姑娘身世如此凄苦,竟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她虽然家境贫寒,好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想到这豆蔻原是出自风尘,怪不得行为举止多有不妥当,前些日还要拉自己去青楼,亏得自己只当她是一时好奇,现在看来,却是轻车熟路。 豆蔻当然不知自己这一番话又引得了姜海月多少内心戏,直截了当回答,“我从未觉得出身风尘有何难以启齿。何况晚晴天从未逼良为娼,那些女子或从小失去双亲,或被人遗弃,大多身世可怜,但既然入了晚晴天,皆由她们来选自己要如何活着。喜欢习武的,师父就授她们武艺,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也请了人来教她们琴棋书画。名义上虽是青楼,却是女子去选择心仪男子,选或不选,选的是谁,自己决定。比起那些大家闺秀,我反倒觉得她们活得更加多姿多彩,敢爱敢恨,又何来凄苦之说?” “女子婚嫁,皆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她们活得不似别处青楼女子那般屈辱,可到底身份不好听,又有哪个敢娶?”姜海月听过豆蔻这样一番话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心中觉得此人放浪形骸,愈发瞧不上,又出言讥讽道,“哪怕你身家清白,既入了那个地方,便再也洗脱不清了。旁人且不说,就是许给那些家中稍有些富足的平民百姓,也断然做不得正妻的。” 豆蔻心知她与自己想法不同,不愿再辩驳下去,于是沉默不语。姜海月见状,以为她是听进了自己劝说,忙又趁胜追击,继续循循善诱,“我看苏公子对你就不错,你以后千万莫要再对他耍脾气,说不定他将来还会娶你做个侧室,届时你的日子岂不……” “谁要嫁与他!小爷宁愿终生不嫁也断然不屑嫁人做劳什子侧室!”豆蔻听她越说越离谱,心中也不免气恼,直接打断了姜海月的一番话。 此时正巧苏伯召来敲门,想约豆蔻一同赏月,却见她面带怒容从屋内走出,忙拦下问道,“好端端怎么又生气了?谁惹了你不成?” 豆蔻看见苏伯召,一时想起他家妻妾成群,愈发气不打一出来,用力打下他拦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厉声道,“要你管我!滚回京城抱你的温香软玉去!” 苏伯召吃痛捂住手臂,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豆蔻一阵风似的不见了。心知她在气头上,况以她的轻功自己也未必追得上,于是放弃追她,转身进屋问姜海月道,“她这是怎么了?” 姜海月此时因为遭到豆蔻辩驳,正哭的满脸泪痕,见到苏伯召进来询问,泪流的愈发凶狠,抽噎着回答,“我方才不过同她说了几句做女子不可没规没矩,不可脾气太过暴躁,劝她日后莫再同你置气,谁知她就恼了,还说自己宁愿终生不嫁,也断然不屑嫁与你。”说罢,姜海月越发觉得委屈伤心。 “是了,我当年年少气盛,惹下许多风流债,她不屑嫁我也是情常。”苏伯召想起刚刚豆蔻气急败坏的样子,又觉好笑又觉心疼,那丫头怕不是是吃醋了罢。 姜海月见苏伯召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心中郁结,一时口不择言,“苏公子,她那种出身,且个性凶悍,又如何能配得起你。”说罢自觉失言,低下头去默默流泪。 苏伯召冷下脸,全然不似之前的温和模样,沉声说,“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评。她救了你,又愿意视你为姐妹,我不好多说什么。但这些话,以后若再让我听到,你也不要再呆在这里了,自去寻你兄弟吧。” 姜海月忙跪地磕头道,“海月再也不敢了,还望公子恕罪。” “待她回来,好好向她道个歉,这件事便就此作罢。还有,明日你借口身体不适,留在客栈,莫要跟来。”语毕,苏伯召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姜海月,径自离开了。 姜海月跪在地上,心中涌起无限耻辱。 第四十六章 桃林深处 第二日,苏伯召起了个大早,就来豆蔻房外敲门。很快豆蔻出来了,苏伯召悄悄观察了一下,虽然不知道昨晚姜海月怎么和她说的,但是看表情,却是比前一晚缓和不少。于是总算放下心来,笑眯眯道,“说好今日要带你去个地方。” 豆蔻因昨日乱发脾气之事还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嗯啊了两声,也不肯抬头去看苏伯召。此时姜海月从屋内走出来对豆蔻道,“我昨日受了些风寒,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就不跟着去了,你们两个好好玩罢。” “怎么突然就染了风寒了?需不需要叫大夫来看看?”豆蔻看她面色苍白,心下有些担忧。 “不妨事,老毛病了,休息一日就好。”姜海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催促道,“你们快去吧,早去早回。”说罢,也不给豆蔻接话的机会,直接将她推出门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豆蔻试图敲门再说些什么,被苏伯召拦下,语气中带着莫大的埋怨,“你只知关心她,不知关心我,好歹都陪了她这么多天,是时候该陪陪我了。况且她自己都说了没事,关心则乱,你就别忧心了。” “好吧。”豆蔻叹了口气,放弃敲门,随苏伯召往楼下走去。“可待会儿出门以后,还是顺道去趟医馆,叫个大夫来给她诊治一下的好。” “她昨日里不是刚惹了你不愉快吗?为何你还如此挂心她?正好我与本地县令熟识,要我说干脆将她打发了去县令府上做个丫鬟,依照她那个性子,反倒比跟我们抛头露面来得自在。” “哪有人愿意为奴为婢的?”豆蔻没好气白了苏伯召一眼,“就算我们观念相左,也不至于因此就看她碍眼随便将她打发了。日常养的那些猫猫狗狗的尚且不能随意丢弃,何况是感情更为丰富的人呢?再说,每个人成长环境不同,自然会塑造出不同的性格来,做人怎能连这点求同存异的心都没有。”豆蔻一本正经。 “罢了罢了,你说的有理,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苏伯召笑着摇摇头。 “我们今日是要去哪里?”豆蔻好奇问道。 “尽管跟来便是。”苏伯召一脸神秘兮兮,提前卖了个关子。 客栈门前已经停好了苏伯召雇来的马车,两人去过医馆后,便登上马车,一路往城外驶去。豆蔻掀开车帘朝外探看,开始路旁还尚且有些市井之气,走到后来越发荒凉,却是连人烟都不再有了,不过周边景色倒多了些山野之气,也算别有一番韵味。 豆蔻不知他们还要坐多久车,可是见苏伯召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也不好追问太多,只得百无聊赖的坐在车厢内低头把玩手指,时间久了,竟打起盹来,没一会就昏昏欲睡了。 苏伯召见她这幅天真无邪的睡颜,心中愈发柔软,忍不住坐到豆蔻身边,将她头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好使她能睡的再舒服些。 马车晃晃荡荡的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停下。就听外面车夫的声音,“公子,到了。”苏伯召轻轻叫醒豆蔻,两人下到车外,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茂盛桃林。那满树满树的桃花正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怒放,只有鸟鸣和山涧与之作伴,寂寞又绚烂。 豆蔻惊讶的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刚睡醒眼花了,反复看了又看,果真是桃林,惊喜的看向苏伯召,感叹道,“现如今已经五月了,世间竟还有桃花盛开,真真是奇景。”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片桃林远离尘嚣,长在这山间一隅,自然有它不同于世俗的别致和美丽。这地方你可还欢喜?”苏伯召宠溺的看着豆蔻。 “欢喜!欢喜的紧!”豆蔻点头如捣蒜。这可比那日御花园中的美多了。那御花园中的花,美则美矣,总觉得少了些生气,也缺了些气节,仿佛只要皇帝下令,它们就会在一夜之间,为了讨皇帝开心而尽数绽放一样。 “那我们再往前走走看。”苏伯召拉起豆蔻向前走去,“据说这片桃林是由一个桃花仙所种,而他的桃花酿则是世间绝味,不知我们今日能否有幸见他一面,向他讨杯佳酿尝尝。” 豆蔻被苏伯召拉起手,脸微微一红,却没有挣开,乖乖随着他向前走去。 “蔻儿。” “嗯?” “将来你可愿随我隐居在这样一方净土中?我也给你栽种满山的桃树,为你酿酒。”苏伯召轻声问。 豆蔻紧抿嘴唇,低头不语。 “是了,我竟忘了,你天性喜爱热闹,自是不愿久居山野的。”苏伯召见她不语,轻笑道。 “怎会,倘若真同你隐居山林,你又怎好不带上自己府中那群莺莺燕燕?届时漫山遍野指不定怎么热闹,连桃花都不必栽了。”豆蔻将手抽回,赌气的说道。 苏伯召唇边漾起一抹微笑,原来这小丫头是吃醋了。“蔻儿,给我些时日,我定会处理好此事。我既心悦于你,断然不会再与旁人纠缠不清。” “她们可不是什么旁人,都是你光明正大娶进门的!若你因我之故休了她们,又叫她们如何自持?”豆蔻在晚晴天看多了负心人,听苏伯召给出如此承诺,心情反而愈发沉重。 “我承认,是我年少犯了错,可我那时从未想过会遇见你。你放心,我会保她们后半生衣食无忧。”苏伯召温柔的拉起豆蔻的手,“除了这颗心我没法左右,其余的,无论她们想要什么,我都尽力补偿。她们要金银财宝,我甘愿散尽家财,她们要再嫁做人妇,我便亲自写过和离书,揽下全部罪责,这你可满意了?” “我有什么满意不满意,又不是补偿我。”豆蔻嘴硬道,却没再抽回手,任由苏伯召拉着,继续往前走。 “找到了。看起来我们今日运气还不错。”苏伯召笑道。原来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进桃林深处,顺着错综复杂的羊肠小道,阴差阳错寻到了桃花仙人的居所。 豆蔻一阵欣喜,迈步就要往里进。 “等一下”,苏伯召拦下她,“听闻这桃花仙人性情古怪,倘若我们就这么贸然闯入,怕是酒没讨到,反被赶出来。” “那怎么办?” “不如这样,你装成文穗公主,进去以后亮出公主令来,他就算再怎么孤傲厌世,想来对皇室之人也会忌惮礼让三分。”苏伯召出主意道。 豆蔻本生性贪玩,最是喜爱捉弄人,听了苏伯召的计策瞬间眼前一亮,忙应承下来,俩人一番商量后,方才推门进入院中。 第四十七章 往事踪迹 豆蔻与苏伯召进入桃花仙的院落中后才发现这里竟然别有洞天。 门外看上去不过是普普通通一方清贫小院,进门之后才发现院中繁花似锦。再往前去还有一座小桥,架起了两方世界,这边花团锦簇,宛如轻灵少女,明媚动人,那边却是竹林清幽,如翩翩公子,温润如玉。层层叠叠的竹间翠绿掩映着后面的茅草小屋,叫人看得见,却又看不分明。亦有山中小溪打花丛和竹林中间穿过,带起一阵叮咚悦耳的自然音律,可见布置这方院落之人必是耗费了一番心血。 豆蔻看得迷了眼,还以为自己真的误入仙境,一时进退两难,不知该不该进去叨扰。 倒是苏伯召先反应过来,拉了豆蔻就往里走,口中道,“所谓桃花仙,不过一方隐士,纵然有些仙风道骨,也不至唬的你怯场反悔。” 豆蔻一想也是,况且她也好奇能养出这般仙境之人究竟是何模样。于是两人一路穿过花丛,走过小桥,来到了竹林深处的小屋门前。 苏伯召刚想去敲门,此时屋内忽然流淌出一阵委婉连绵的琴声来,那琴音里透着孤寂和思念,听得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一曲终了,门应声而开,两人望过去,从门内走出来的人约四十岁上下,头发却已全白,眼中平静无波,像一潭死水,全然不似他刚刚的琴声那般情感充沛,凄婉动人。 “何人来此?”那人问,目光却并未停留在二人身上。 苏伯召推了豆蔻一把。豆蔻犹犹豫豫的回头看了一眼苏伯召,从怀中掏出令牌来,磕磕巴巴道,“我,我是大夏国的公主司徒樱,听,听闻仙者,酒,酒酿的不错,特来此讨一杯尝尝……” 听到豆蔻报明身份,那人先怔了一下,似乎是犹豫,更像是不敢,缓慢的扭头看向豆蔻。 “大夏国的公主……怎会来此?” 豆蔻回头冲苏伯召挤眉弄眼。 苏伯召笑了笑,行了一礼道,“公主是和人换了身份,方才得以偷溜出宫玩耍的。” “换了身份?”那人微微沉吟,点了点头道,“你们先进来吧。” 二人随桃花仙进入屋内,豆蔻左顾右盼了一番,发现这里竟单调的很,屋内仅一把琴,一盏油灯,一张床,一套桌椅,除此再无其他陈设。 桃花仙似乎看穿了豆蔻的心思,笑了笑,“敝舍简陋不堪,污了公主的眼,望公主莫要介怀。” “怎会怎会,桃花仙乃是世外高人,自然不屑置备那些凡尘杂物。古人有云: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我看桃花仙这里甚好,干净,清雅。”豆蔻忙赞扬道。 那人听罢豆蔻一席话,哑然失笑,“公主折煞我了,我并非什么桃花仙,不过山村乡野中一个不起眼的隐士罢了。我姓温,名茂,公主若不嫌弃,大可称呼我一声温伯伯。” “温伯伯。”豆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温茂听了这一声唤,愣了一下,忙连连道好,好,好。又忍不住背过身抬手悄然拭去眼角泪痕。 苏伯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不知温前辈是否真如世人所说,酿出的酒世间无人能出其右?” “世人就喜欢夸大其词,其实没那么神奇。不过和宫里的佳酿比较,却是别有一番味道,若公主想尝尝,我这就去树下挖一坛来。”温茂说着,就要起身出门。 “温前辈等一下”,苏伯召拦下他,“公主久居深宫,从未体验过这山野之乐,我看她也不大情愿呆在这里,不如叫她去挖,自己挖出的酒,尝起来定然更是与众不同。”苏伯召递给豆蔻一个眼色。 “公主身娇体贵,怎能做此粗活。”温茂有些迟疑。 “没关系,温伯伯,就交给我吧。我确实很好奇呢。”豆蔻心领神会,卖了一个人情给苏伯召,主动揽下挖酒坛的活,问明了地点径自出门去了。 温茂满脸慈爱的目送着豆蔻出了门,半晌,方才缓缓转回头看向苏伯召道,“说罢,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也没什么大事,只想向前辈讨一个故事。”苏伯召笑道,“适才公主的话前辈也听到了,她说有一个女子此时正代替她在皇宫中,她才得以出来游玩。而这女子之所以能代替公主,其实是因为,她们容貌生的极为相似,若不是亲近之人,难以区分两人差别。” 温茂思虑片刻,不答反问道,“你是谁?” “在下姓苏,名伯召。” “可是宰相苏和生之子?” “正是。” “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去问你父亲?” “父亲一向对公主之事三缄其口,在下实在不好过多追问。” “他们……待她如何?” “前辈指谁?若是指公主,她从小尽享荣华富贵,生活自然舒适无比。若是指那个女子……”苏伯召顿了顿,“若是指那个女子,她自幼无父无母,孤苦无依,饱尝人生苦楚艰辛,在下每每见她,都觉得甚是可怜。” 温茂听罢,悲叹不已,“那孩子,命本不该如此。”缓了缓,方才娓娓道来,“你问那和公主容貌相似的女孩,她名司徒樱,是先太子司徒清与先太子妃柳如夏之女。” “如今的皇帝司徒昭,他的生母当年产下他便不幸亡故了。先皇后怜他身世,就抱来与先太子司徒清一道抚养。说来两兄弟应更为亲近才是,可随着二人不断长大,却屡有不和传来。” “有一次,二皇子为了讨好先皇,引荐了一个云游道士,据说可以炼制长生不老丸。先皇时下龙体微恙,一心求永生,便立刻将这道士请进宫中,百般讨好,甚至封为国师。时任太子的司徒清听闻此事,多次进谏,劝说先皇不可听信云游道士的话,以至耽误国事,却因此触怒先皇,被罚闭门思过。” “然而,就在丹药炼制完成当天,道士被杀,丹药不翼而飞。先皇震怒,下令刑部彻查,几天后刑部尚书吊死于书房中,经其管家证实,丹药被盗后刑部尚书曾多次进出太子府,于是先皇下令查抄太子府。之后御林军在太子府搜出了盛装丹药的空盒子和书信两封,信为道士所写,内容皆是拒绝太子求药请求。先皇便下令废黜太子,关进诏狱。再后来,司徒清病死狱中,柳如夏不久也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却因乱,不知所踪。” 温茂语毕,见苏伯召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这其中具体缘由,我也不甚清楚。但那司徒昭一向心机深沉,倘若被他发现司徒锦没死,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第四十八章 豆蔻心事 “多谢相告。”听完温茂一席话,苏伯召恭敬行礼道,“既如此,晚辈也有一事想要告知前辈。想必前辈已经听说了,公主前月里和北狄太子订婚,两年后便会远嫁北狄,不复归国。素闻前辈琴艺了得,声名在外,若有意去北狄做个琴师,晚辈愿助前辈一臂之力。” “你……都知道了……”温茂有些失神。 “也是无意间得知,请前辈放心,晚辈定当守口如瓶,绝不向外透露半分。” “做琴师就罢了,我老了,对这尘世间的恩怨是非,早就看淡了。”温茂垂下眼,抚摸着面前的琴。“那是她的宿命,我干预不得,也没有立场干预。若你……若你愿意,只望你能替我,护她周全。” “她是晚辈的妹妹,晚辈会尽力而为的。”苏伯召颔首。 “这会儿功夫,她也该挖出酒了。你这就带她走吧。”温茂眼中泪光闪烁,“既然终有一别,不若不复相见。” 苏伯召不再说话,对着温茂鞠了一躬,退出房去。 此时院外豆蔻刚刚挖出酒坛,正兴奋不已的捧在手中端详把玩,连衣袖蹭上泥土也毫不在意。 苏伯召远远看着她没心没肺,心无城府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他设想过很多可能,却从未想到她会是先太子的孩子。如今听罢温茂的故事,再见她竟恍若隔世。怪只怪自己没有听柳前辈的话,让她涉险,现下许多人都已知晓京城中有一个女孩与夏国公主容貌相似,这件事传到司徒昭耳中,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蔻儿,无论如何,我都要护你平安无虞。苏伯召心中一声叹息。 豆蔻抬眼,正撞见苏伯召一脸凝重的望着自己,似乎在思索些什么,于是使劲朝他挥了挥手。 苏伯召方回过神,走上前问道,“酒挖出来了?” “嗯!”豆蔻眼中亮晶晶的,献宝一样将酒坛举到前面。 “走吧,回去尝尝。”苏伯召温和的笑了笑,伸手拭去豆蔻脸颊上沾染的泥土,“瞧你,挖个酒也能弄成这样狼狈不堪。” “这就回去了吗?那温伯伯呢?”豆蔻好奇问道。 “他今日乏了,我们以后再来拜访吧。”苏伯召接过豆蔻怀中酒坛。 “可我还没有与他道别呢。”豆蔻有些不满。 “不要任性,温前辈已经歇下了,你若再去叨扰,恐惹他不快。”苏伯召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拉起豆蔻,朝外走去。 豆蔻还有些恋恋不舍,频频回头张望,直到走出院中,方才舍得回头问苏伯召道,“你刚刚借机将我支去挖酒坛之时,到底和温伯伯说了些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问问种树之道,日后好种一片桃林给你。”苏伯召低头看她,眼含笑意。 “胡说!我才不信呢!”豆蔻不满皱眉。 “那你且说说看,我还能同他说什么?” “你为何要叫我装成小樱?温伯伯人很好,还送我桃花酿,我倒有些后悔欺骗他。” “无妨,有时候谎言比真相更重要。” “什么?” “除了桃花,蔻儿还喜欢什么花?将来一并种给你。” “不许岔开话题!” …… 待豆蔻与苏伯召回到客栈之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姜海月房门紧闭,似乎是从里面给锁了起来。客栈老板说,白日里大夫来瞧过后开了几副药,姜海月晚膳后吃过药便去睡了,恐防进贼,才从里面锁了门。无奈之下,豆蔻只好另要了一间房,暂时凑合一夜。 苏伯召昨晚便想邀豆蔻赏月,没能成行,刚好今日天心月圆,又得了美酒,于是再度邀约。豆蔻爽快同意了,两人便与老板要了几碟下酒好菜,坐在客栈二楼的一个雅间中饮酒赏月。 “温伯伯这桃花酿确实滋味独特,喝过以后,唇齿留香,余味悠长。”豆蔻边喝边啧啧称奇。 “却不可多喝。”苏伯召道,“你可知,温前辈这桃花酿还有一个别名?” “是什么?说来听听?”豆蔻瞬间来了兴致。 “这酒,亦唤做:白头。”苏伯召解释道,“说是此酒后劲很足,人喝的时候不觉醉,一不小心贪杯之后却容易一醉不醒。待到醒来时,才发现这一醉竟醉了百年之久,世间早已物是人非,自己亦变成了耄耋老翁,不复当年。” “倒是神奇。”豆蔻晃动着杯中酒,双眼迷离,看样子已有了几分醉意。 “或许是因为酿酒之人不愿清醒活着的缘故吧。”苏伯召神色温柔的看着豆蔻,“蔻儿,你该去睡了。我们明日还要启程回京。” “苏伯召,你可是当真喜欢我的?”豆蔻又饮尽一杯酒,晃了晃脑袋,盯着苏伯召问。 “自是真心的。”苏伯召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可我总觉得,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豆蔻有些委屈,“你可知道,我时常惶恐,时常觉得自己就要失去你了。这完全不似以前的我。现在,只要想到你,我胸口这里,就跳动的厉害,你说,这是不是病了?” “你怎是病了?你若是病了,那我更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苏伯召将豆蔻的手拉过来,捂在自己胸膛之上,“我,苏伯召,愿在此立誓,从此往后,只爱蔻儿一人,如若变心,顷刻覆灭,魂魄尽散,不复存在。” “也不可欺我瞒我。”豆蔻凑近苏伯召。 “好,绝不欺你瞒你,若欺……”未待苏伯召说完,豆蔻便主动用唇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苏伯召拉过豆蔻,意图加深这个吻,却发现她已在自己怀中睡着了。 “真真是个不胜酒力的小丫头。”苏伯召喃喃自语,抱起豆蔻,将她送回房中,又不舍离去,坐在床边端详了好一会,方才低下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恋恋不舍回自己房中去了。 直到苏伯召脚步声逐渐远去至消失,一直装睡的豆蔻才敢睁开眼,痴痴望着紧闭的门。随后眨了眨眼,泪水便簌簌而下。 该拿你怎么办,苏伯召。我却连叫你发毒誓的勇气都没有。我虽怕你欺骗于我,可我更怕你立了毒誓后真会因此遭到什么报应。豆蔻心中想着,此时酒劲也渐渐涌上来,直到闭眼睡去之时,脸庞尚挂着未干的泪滴。 第四十九章 娓娓道来 却说豆蔻与苏伯召这一路上,虽小波折不断,但总还算有条不紊。而司徒樱那边自两人滚下山坡后,一直于无意间发现的山洞中修养,如今已过去数十日,却仍未见有人来寻。不过司徒樱日日外出,或捉鱼或做陷阱捕一些小型动物,渐渐轻车熟路,捕到的动物养活两人刚好,不用再像刚开始那般,日日以野果野菜充饥,食不果腹。二则柳研司自幼习武,身体总比正常人强健些,十多日下来,伤势也好了大半。 两人经过近半月的朝夕相处,彼此多多少少也生出许多患难与共的真情来,互相之间不再像刚开始那般拘谨严肃,时而聊聊天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算苦中作乐。 这天又是一日满载而归,司徒樱手中提着两条肥硕的鲤鱼和一只掉进陷阱中的兔子,怀里还揣着满满的在山间采摘的野果野菜,一路兴冲冲的往山洞方向走。 此时忽然听见一向幽静的山谷间传来呼喊声。司徒樱反应迅速赶忙蹲下身,躲在草丛中细细倾听。那些声音渐渐由远及近,原来是皇帝的御林军,经过几天地毯式的搜查,终于搜到此处,那些人口中喊着所找寻之人正是“文穗公主”。好在天色已是黄昏,那些人并未多做停留,很快便离去了。司徒樱蹲在原地良久,直到确定他们真的走远了,方才起身,一路飞奔回藏身之处。 柳研司发现司徒樱今日迟迟未归,正忧心忡忡站在洞口观望,犹豫要不要出去寻她。倘若去寻,又怕与司徒樱错过,两人谁也找不到对方,更是棘手。忽见暮色中飞跑来一人,定睛一看,原是司徒樱回来了,欣喜万分,忙迎出去笑道,“跑慢些,莫不是又遇到猛虎在身后追你不成?” 司徒樱气喘吁吁跑到洞外,直到看见柳研司,才觉放下心来,来不及喘匀气息,就忙着催他快回山洞去。 直到回到洞中,司徒樱方才惊魂未定的将刚刚遇见御林军之事详细告知与柳研司。研司听罢也是一脸凝重,思索了半晌,问司徒樱道,“你可是想好了?确定不回去了?” 司徒樱点了点头,一脸忧心忡忡道,“我更担心你。不然还是我独自离开吧,你且养在这里,待他们寻来,你就说是与猛虎搏斗身负重伤,逃至此处养伤,对我的事只管一概否认不知。毕竟要逃的人是我,你前途有望,不必为我如此舍身犯险。”她心知肚明,万一事情暴露,她至少还有命活,但柳研司却绝对没法活下去。万一再给他安上一个拐带公主的罪名,不光他,甚至整个柳家都要受牵连。 “关心则乱,你当他们傻的?倘若我真重伤至此,连猎场都回不去,我这些天又吃的什么喝的什么?”柳研司笑着摇摇头,“你莫担心。左右我的伤已无大碍,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此地,去到一个他们寻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重新生活。” 司徒樱听罢他这番话,又是感动又是心酸,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这样拿性命涉险,值得吗?”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研司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有什么不值得。”说罢,柳研司拿起鱼和兔子来,麻利的洗干剥净,架在火上开始烤。 司徒樱紧咬下唇,盯着他一举一动,良久,才缓缓道,“你为什么从未问过我因何不愿回去?” “倘若你想说,自然会说。若你不想说,我贸然问询,恐平白惹你伤心。”柳研司手中边忙活着边不假思索回答。 “你可知我从小到大,与父皇母后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恐怕都不及与你相处这半月来得多?” 柳研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怎会如此……” “嫁与不嫁,亦或嫁给谁,嫁去哪里,我都不在乎。我唯一所愿,只是不想继续呆在那样一个冷冰冰的地方,不想与那个身份纠缠一生。”司徒樱垂下眼,任由回忆将自己拉回那个不堪回首的过往。 “从懂事起,我就从未见母亲笑过。那时年幼懵懂,时常吵着要她抱,可她总会嫌恶的将我推开,命人快将我带走,不要出现在她眼前。我那时不明白,时常大哭大闹,喊着要母亲,可她心像是石头做的,对我的哭喊从来不闻不问。亲人之中,唯有舅舅,时常将我接去小住,舅母和哥哥,待我也都是极好的,所以十三岁以前,虽不得双亲疼宠,倒也因着舅舅的照拂,还算无忧无虑。直到十三岁那年,先帝驾崩,父皇登基,我被册封公主,赐封号文穗,住进深宫,自此再无缘得见对我示若己出的舅母。不光如此,册封那天,我还听到了一个秘密。”司徒樱娓娓道来曾经过往,表面上是说给柳研司听,实则更像在自言自语。 “那日举行典礼之前,我跑去母后宫内,本以为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能讨她欢心,哪怕片刻也好。可当我走至她寝殿外,却无意间听见了她与父皇的谈话,方才得知那个秘密。原来,我并非父皇所出,而是母后与他人私通所生。没想到,这么多年我受到的冷落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却是以这种方式。”司徒樱默默垂泪。 柳研司听罢,一时语塞,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见他如此,司徒樱苦笑道,“很惊讶吧。后来我常常想,若我当时没有听到这个秘密,会不会至少好过现在。如今我既已看清自己一直以来的人生都是假的,那些至亲至爱的人对我不过是出于某种政治原因的忍耐,我的世界便破碎了。你可知,我甚至很羡慕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儿,羡慕她们的人生是真实的,不像我,活得这般虚伪下贱,令人作呕。我心中知道,像这种话作为一个公主万万说不得,我的生命虽然破碎了,可公主的身份没有。只要司徒樱还活着,它便会日日纠缠我,搅得我不得安宁。” 柳研司心中五味杂陈。他本以为司徒樱出逃为的是不去北狄和亲,没曾想她还有这样一段过往。待他理清头绪,反倒比之前态度更加坚定,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就算拼尽性命,也绝不会将你再送回皇宫去了。” “你当真还愿意帮我?即使我……身份下贱。”司徒樱垂下眼。 “你冰雪聪明,温良纯善,这些与身份何干!怎能因此妄自菲薄!”柳研司急急反驳。 司徒樱紧咬下唇,眼中闪动着泪光,久久不言语。 “鱼烤好了,快吃吧。明日一早,我们就离开这里。”柳研司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岔开话题,将烤好的鱼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