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我怎么成了魔教教主? “各位,内应传来最新消息,空悬七年之久的天命魔教教主之位,于今日尘埃落定。” “什么?魔教教主选出来啦?是谁?天命魔女苏荔,还是小魔君杨纵?” “都不是。新任的魔教教主,名叫……倪昆。” …… “倪昆是谁?” “没听说过啊!” “莫不是魔教暗中栽培的绝世魔君?” “不可能吧?自上任教主左轻侯死后,魔教群魔为了教主之位,内斗七年,十三长老只余其三,九大法王死剩一个还残了,血、魂、尸、蛊四大魔帅,亦只剩一个尸魔…… “各地分舵、香堂更是无事适从,一盘散沙……若非魔教内斗太烈,此次纵然我等七派会盟,也很难如此顺利地将魔教各地势力剿个七七八八,并挟此大胜之势,直趋天命魔宫。 “倘若天命魔教真暗中栽培了一位绝世魔君,又怎可能发生如此惨烈的内斗?照我看,那名不见经传的倪昆,说不定乃是哪个内斗胜者,扶植上位的傀儡。” “没错,天命魔教为教主之位血腥内斗,互相残杀,自损手足,实乃自取灭亡之举。别说那倪昆很可能只是傀儡,纵他是天纵奇才,值此末路时节,匆匆上位,又有何能耐逆转乾坤?此役,魔教必亡!” “不错,此役我七大派会盟,围攻天命宫,必能将天命魔教斩尽杀绝!” …… 天命宫。 大殿之内,一位玄袍玉带、金冠束发的高大青年,端坐于教主宝座之上。 他五官深刻,面容俊朗,一双幽黑眼眸,宛若深不可测的幽潭。 他脊梁笔挺,肩宽背阔,其大马金刀的坐姿,予人雄姿英发、睥睨天下之感,令人望之心折。 “单这卖相,这气质,说他不是圣教教主,也没人信哪!” 宝座下方,一须发皆白、神情阴鸷的黑袍老者,背负双手,毫无敬意地打量着宝座上的“教主”,感慨道: “可惜,偏偏是个傻子……”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一位修长高挑,挽英雄髻,着武士劲装,清冷纯美的少女自侧门进来,快步疾行至老者身侧,拱手一揖: “大长老,血、魂、尸、蛊四部精英弟子,地、火、水、风四堂骨干成员,皆已进入密道,是时候撤离了。” 老者微一颔首,淡淡道: “圣教诸般典藉可安排妥当?” 少女道:“四长老、五长老亲自带人点检,教中所有重要经典,一部不落,已全部带上。只是典藉太多,为了搬运典藉,圣教数代积聚的财货,只能择少量金珠宝玉携带。足足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以及无数绸缎,乃至大量药材,都只能留在库房之中……” “无妨。”老者淡淡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典藉还在,传承不绝,待我圣教复起之时,今日失去的一切,迟早还能都拿回来。” 少女沉默一阵,问道: “可要将诸宝库都放火烧了?” 老者反问:“为何要烧?” 少女迟疑道:“若不烧毁,岂不是便宜了七大派,和串联他们会盟的那个人?” 老者哂笑:“若烧毁诸宝库,七派此行一无所获,哪怕咱们留下他……” 他指了指宝座上那一动不动端坐着的青年,笑道: “留下这位新鲜出炉的教主,让七派能有斩杀圣教教主的功绩吹嘘,七派大抵也是不会满意的,必会对咱们穷追不舍。 “相反,留下宝库那些浮财——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无数的绸缎、大宗药材,七派为了这笔巨额财货,必会争抢不休,顾不得追杀咱们。甚至有可能因此大起内讧…… “毕竟,七派并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还曾多有争端乃至血仇。此次虽成功会盟,被人勉强捏合在一起,可也随时可能因利益而翻脸。咱们丢下那几块大肥肉,让他们去狗咬狗,岂不快哉?” “大长老深谋远虑,苏荔佩服。” 少女,亦即天命教当代圣女苏荔缓缓说着,抬首看一眼宝座之上,那外貌格外出众,当真有几分雄视天下气魄的新任“教主”,轻声道: “倪昆他……还有机会活下来吗?” 老者,亦即天命教大长老古长空淡淡道: “倪昆大抵是没有活命机会的。 “就他这模样,这气质,七大派攻入天命宫时,怕是任谁看到他,都会将他当作盖代魔君…… “哪怕他一言不发,七派群丑也只会认为他是轻蔑不屑……” 说到这里,他眼神淡漠地看了苏荔一眼,淡然说道: “老夫知你自幼便与倪昆相识,但他终究是个傻子。 “就连二十年前,将他捡回来,养了他十三年的七长老,他都不认识,更何况是你? “我圣教把他这个傻子养到这么大,如今……也该到他回报的时候了。” 苏荔轻抿樱唇,再看一眼“教主”倪昆,眼神清冷,语气却略显怅然: “我总觉得他不该是个傻子。且不说相貌,一个傻子……怎能养出这般气魄?小时候,弟子与同龄同门们玩游戏时,都是将他拉来扮长老、法王,乃至将军、皇帝,甚至神、仙的。” 古长空淡笑道: “这就是造化的神奇了。竟能令一个懵懂无智,只能勉强自理吃喝拉撒的傻子,莫明生出这等气质。教他摆好姿势,一动不动不说话时,竟能有此睥睨天下、雄视八方的气魄。 “也许,这是你们小时候做游戏时,帮他养出来的? “毕竟,听说他模仿能力不错,能将本教的‘撼山百击’打得有板有眼,拳架子打得甚至比你和杨纵都漂亮好看。” 苏荔摇摇头:“他也就只是能模仿,打出漂亮好看的套路,既不懂实战变招,威力也连个普通弟子都比不上。” “所以,造化再神奇,也只能让一个傻子虚有其表罢了。”古长空也摇了摇头,道:“时辰不早,走吧。” 苏荔点点头,看一眼宝座之上,那雄姿英发的高大青年,暗叹一声,随古长空转身离去。 …… 半个时辰后。 天命宫门外,传来阵阵兵刃交击声、厮杀呐喊声、骨骼折断声,以及濒死惨叫声。 又过片刻,殿门轰然荡开,一条彪形大汉满脸狞笑,昂首阔步,迈过门槛,闯进殿中,一眼便看到了教主宝座上的倪昆。 与倪昆渊深莫测的双眼一对,那大汉笑容凝窒,悚然一惊,只觉座上那高大青年气魄之强,俨如龙旋在天,竟让他心中隐生几分惧意,情不自禁后撤半步。 意识到自己的畏惧退缩,再瞧倪昆神情,彪形大汉总觉倪昆嘴角似微微翘起,正自不屑哂笑,顿时恼羞成怒,热血上头,咆哮一声: “魔教贼子休得猖狂!七义门赵振,取尔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彪形大汉右脚猛一跺地,地面石砖轰然迸裂,尘烟弥漫间,仿如猛虎跃涧,雄壮身躯一掠十丈,斗大拳头轰爆空气,排开层层气浪,好似投石机射出的石弹一般,直轰倪昆额头。‘ 嘭! 巨响声中,大汉重拳正中倪昆额头,爆出一记擂鼓也似的闷响。 倪昆身形纹丝不动,只身上衣襟如遭飓风吹袭般鼓涨膨起,浑身皮肤亦猛地震荡,发出晨钟般雄浑的轰鸣,持续数息之久。 嗡嗡轰鸣声中,那大汉闷哼一声,凌空倒跌出去,落地后踉跄后退几大步,直至脚后跟抵上门槛,将厚实门槛抵得咔嚓开裂,方才勉强停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大汉看一眼自己微微颤抖、隐见青肿的右拳,再抬首望向倪昆,见他额头毫发无伤,竟连一丝红印都欠奉,不禁震惊失声: “这等横练功夫……难道你就是……当代魔教教主,倪昆?” 说话时,不知是否错觉,大汉隐觉倪昆那渊深幽瞳中,似隐隐闪过一抹异彩,那高高在上、龙旋在天的气魄,也隐隐发生了一丝变化,像是终于从天际,回落到了人间。 这时,一动不动端坐教主宝座之上,始终保持着目视前方姿态的倪昆,终于眼睑微垂,看向那彪形大汉赵振,声线低沉,缓缓说道: “不错,我就是天命教主,倪昆。” “……”赵振眼角微微抽搐两下,忽扬声大喝:“魔教教主在此,诸位同道,速来降魔!” 倪昆面上毫不动容,一边回忆着天命教的信息,一边暗自感慨:怎么一不留神,我就成了魔教教主,还被当作弃子留下来顶缸了呢? …… 倪昆当然不是傻子。 他是穿越者,于二十年前,肉身穿越至此界。 穿越时,倪昆也不知自己究竟撞上了什么,总之肉身莫明其妙逆生长变成了婴儿,灵魂亦被轰入莫明庞杂的讯息,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异变。 倘若不是被魔教七长老捡到,那老魔头又莫明其妙大发善心,把他带回来抚养,作为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他可能早就死在穿越之初了。 可虽然活了下来,婴儿那脆弱的肉身,却难以承载他那成年且异变的灵魂,令他这二十年来一直神智懵懂,宛若智障。 直至如今,二十年后,倪昆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彻底恢复灵智。 当然,这二十年智障人生中,他并非真个懵懂无知。 他外在虽然像个傻子,可意识始终清醒着。 他能感知身边发生的一切,也认得周围的熟人们。 虽然没人会和一个“傻子”谈论教中机密,可大体情况,他还是能从身边天命教众的日常谈话中,了解一二的。 于是他知道这里是异界天地。 知道这是大周皇朝,知道自己身在“天命圣教”总坛,知道除了天命教徒,其他人都称天命教为“魔教”。 他也得认得大长老古长空、圣女苏荔、小魔君杨纵。 还多少知道一些,这七年来,魔教因教主之位空悬而发生的内斗,以及经历惨烈内斗,实力大损之后,魔教如今所面临的险恶局面。 只是知道归知道,倪昆此前却并不能做些什么。 他意识被灵魂中那庞杂的讯息缠缚困扰,只能依赖本能支配身体,无法清醒自主地掌控身体。 这二十年来,他的意识,一直在不停地梳理那庞驳杂乱的莫明讯息。 在这过程中,他发现那些庞杂的讯息,似乎也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好像在不停演化异变着,以更加适应这方天地的环境。 而这种不间断的异变,也无疑增加了他梳理的难度。 直到今天,异变才终于停止,倪昆也终于将彻底异变完成的庞杂讯息,梳理得井井有条。 其中有大半“杂质”,被他彻底剔除,自灵魂中剥离出来。 这些“杂质讯息”,也并未就此消失,而是化作某种玄妙神奇的能量,融入他肉身之中,令他肉身于顷刻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剩下的少量核心讯息,则在倪昆脑海之中,演化成一篇功法。 不朽金身。 “看着”脑海之中,那无数浮沉变化的金色字符,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力量,倪昆心中叹息: 二十年来,虽然从未真正修炼过,但为了清醒过来,从“婴儿”时期开始,苦苦梳理那些庞杂讯息,最终得到“不朽金身”的二十年苦功,也算是一种修行了吧? 最终成果,也算是美妙的。 异变完成,彻底适应了这方天地的“讯息”,其核心演变成了“不朽金身”功法,其余“杂质”则变成了强化身体的“能量”,并在那彪形大汉赵振一拳“助攻”下,完成了“不朽金身”的筑基。 意识,也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恢复了身体的自主掌控。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依赖本能,勉强自理生活的“傻子”。 现在的他,是历经二十年苦功,终于完成了“不朽金身”筑基的强者。 就在倪昆感慨之时。 大殿门前人影闪动,转眼之间,冲进来数个气息强大的武者。 正是听到赵振召唤,前来“降魔”的七大派高手。 …… 【新书开张,求票啦!】 002,古之炼气士 “魔教教主何在?” 暴喝声中,一身着丐衣,须发凌乱的老者飞身掠入天命宫大殿,一眼望见倪昆,见他样貌英武,气魄非凡,顿时眼睛一亮,二话不说腾空纵起,飞扑倪昆,长笑道: “魔教教主的人头,老夫收下了!” 说话间,右手高举,五指箕张,青筋毕突、骨节粗大的手掌宛若一扇铁铸的磨盘,照着倪昆颅顶悍然轰落。 嘭! 劲掌破空,声似落雷。 掌未至,澎湃气浪已先轰至倪昆头顶,将他束发金冠碾成碎块,令他满头长发顿失束缚,迎风乱舞。 劲掌临头,倪昆端坐不动,面不改色,只以平静至近乎漠然的眼神,淡定注视着老者。 这淡漠眼神,令老者没来由地心里一慌,长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已打出的掌力都不由自主衰弱两分。 而那七义门赵振见老者二话不说就动手,疾声提醒: “武老小心,这魔头一身横练……” 话音未落,“武老”手掌已然轰中倪昆颅顶,爆出一记撞钟般的雄浑轰鸣。 倪昆身上衣襟又是鼓涨膨起,如遭飓风吹拂,袖袍猎猎作响。 武老则身形剧震,老脸一白,闷哼着抛跌出去。 落地后亦像那赵振一样,连连后退,将石砖地面踩出数个寸许深的脚印,最后狠狠一跺脚,令右脚深深陷入石砖之中,直没至踝,方才勉强扎稳势子。 “……钢筋铁骨,坚不可摧,还能反震……”赵振提醒的话语,这时才终于讷讷说完。 咳! 武老闷咳一声,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掌,抹去嘴角血渍,惊疑不定地看向倪昆,见他头上一丝血印也无,嘴角不禁狠狠一抽,震撼道: “这魔头如此年轻,就算有一身横练功夫,又如何能硬吃老夫四十年功夫的‘大开碑手’?” 一道低沉温润的男声,自天命宫外响起: “天命魔教,乃古之‘炼气士’道统。其血、魂、尸、蛊四部,传承有血婴魔典、亿魂劫、天鬼戮神法、瘟蛊葬世经四大魔功。” 话声中,一身姿挺拔,手提长剑,面如冠玉的青衫男子,一撩长衫下摆,迈过高高门槛,步入大殿之中,凝视高踞宝座的倪昆,缓缓说道: “其中‘天鬼戮神法’专精炼体,修天鬼法身,传说大成之后,有手碎星辰之力,能沐冥水不溺,浴炎阳不焚,甚至能以肉身撕裂虚空,游走无间,来去无踪…… “此魔能以肉身硬接武老‘大开碑手’,所修之法,定是‘天鬼戮神法’!” 此青衫男子说话时,又有几人随之步入殿中,分别是一位手提丈二缨枪的粉衣美妇,一位手持蛇杖的狮发老者,一位手提锯齿大刀的络腮胡壮汉,以及一两手空空,体型瘦削的剽悍青年。 算上先前进殿的赵振、武老,大殿之中,倪昆座前,已来了七位高手。 正是此次围攻天命教总坛的七大派领军人物。 而敞开的殿门之外,更有数以百计杀气腾腾、兵刃染血的武者,皆是联合进剿天命教的七派高手,个个对倪昆虎视眈眈。 只待七位领军人物一声令下,就要一拥而入,将魔教教主砍成碎片。 “天地异变,灵机消泯,古炼气士修行之路早已断绝,如今‘武圣’便是人间绝顶,就算天命魔教有四大魔功传承,又如何还能修炼?” 那手提丈二缨枪的粉衣美妇妙目凝视倪昆,出言质疑青衫男子。 武老亦猛一点头,沉声道: “不错。炼气之路七百年前便已断绝,当今世上,早已没人能修出‘真气’。 “众所周知,天命魔教,数百年前,就已没人能修炼四部魔经。所谓血魂尸蛊四部,也早就徒有虚名。 “教中高手,修炼的都是‘撼山震岳功’,‘心火劫力’,‘霹雳劲’等功法。此子纵是魔教教主,执掌四部魔经,又如何能够例外? “照我看,他恐怕是觉醒了什么异种血脉,体质殊异。否则,就算他年纪轻轻,便已修至人间绝顶的‘武圣’之境,也绝不可能用头硬吃老夫一掌。” 那手提锯齿大刀的络腮胡壮汉一挥大刀,豪笑道: “体质殊异又如何?能用头硬吃武老、赵兄弟的拳掌,难道还能硬吃钢刀铁剑不成?” “不错。”那剽悍瘦削的青年,森冷目光如刀子般掠过倪昆眼珠、脖颈、心口、腰肋等要害,森然说道: “体质殊异也好,人间绝顶也罢,不能炼出‘真气’,终究都是凡人。 “我等七派宗师在此,又有数百高手在侧,纵他浑身是铁,我等也能将他斩成碎片!” 那手提蛇杖的狮发老者则冷冷道: “若是这小子识趣,跪地乞降,叩首哀告,我等倒也不是不能留他一条性命……” 虽倪昆那身坚不可摧的钢筋铁骨,令赵振、武老先后受挫,但七派高手仗着人多势众,魔教又已兵败如山倒,对已成孤家寡人的倪昆并未有多少忌惮。 他们相信,在炼气之道断绝的当今,倪昆再强,也绝不可能超出凡人范畴。 七派宗师,外加数百高手,一人一刀,也足以将魔教教主倪昆,斩成碎片。 赵振等议论之时,倪昆面无表情、纹丝不动端坐座上,似未将殿中七人,以及殿外数百人放在眼里。 一副睥睨天下、目中无人的狂傲作派。 然而实情并非如此。 事实是…… 他暂时还动不了。 在那赵振一拳助攻之下,倪昆虽然终于清醒过来,又完成了“不朽金身”的筑基,可被他剥离出来的驳杂讯息所化的磅礴能量,仍未能彻底炼化。 仍有不少能量,在体内汹涌窜动,继续改造着他的血肉筋骨、五脏六腑。 之前又用头硬吃武老一掌,得武老助攻,剩余的能量又加速炼化部分,可还是剩下少许能量未曾彻底炼化。 这令倪昆想动都没法儿动。 要不然,他岂肯硬吃武老那一记所谓“四十年功夫”的大开碑手? 就算“不朽金身”筑基完成后,已炼就一副“龙筋鹏骨”,肉身坚不可摧,凡俗范畴的攻击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可被人照头乱打,也终究不爽不是? 可既然暂时动不了,那也只好继续保持这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意识受困二十载,如独处囚笼,这番磨砺下来,倪昆心态早已打磨得超稳超强。 所以他先前才能面不改色、一脸淡漠地看着武老劲掌劈头。 莫说肉拳肉掌,就算一把利剑刺向他的眼睛,他也能面不改色、淡定从容地闭上眼皮。 至于那七派宗师谈论的古之炼气士之道…… 四部魔经什么的,倪昆听都没听说过——还是那句话,没人会跟一个“傻子”,谈论教中机密。 倒是“撼山震岳功”,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学了一路“撼山百击”,能打出漂亮好看的套路。 不过至少有一点,七派宗师们没有猜错。 “不朽金身”筑基完成的倪昆,确实已站到了凡俗绝顶的“武圣”之境。 此界修行之道,于凡人时,有四步功夫:炼力、炼筋骨、炼脏腑、洗髓换血。 洗髓换血大成,肉身机能达到凡俗极限,之后若能衍生“真气”,便可踏上炼气之途。 上古炼气之道未曾断绝时,凡人修行的四步功夫,只是修行的基础,根本没人在意,也没谁会特意给这四步功夫上尊号。 但是如今,天地异变,灵机消泯,修至“洗髓换血”大成的修者,再怎么天赋异禀,历尽艰辛,竟也无法衍生“真气”,踏上炼气之途。 洗髓大成,俨然已成了人间绝顶。 于是原本无人在意的凡修四步功夫,也便有了称号。 修至炼脏腑大成,劲贯四梢者,被尊称为武道“宗师”;洗髓换血大成者,更被尊称为“武圣”。 可在炼气士的时代,当今所谓的“武圣”,也不过是刚刚有资格踏上炼气之道的学徒罢了。 现在。 倪昆竞二十年苦功,终于完成“不朽金身”筑基,凡修四步功夫已被他走到绝顶,已然是实打实的武圣之境。 而无论哪一个境界,根据各人天生禀赋的深浅、修行功法的高下,实力理所当然也各有不同。 同为武圣,一个天生神力、根骨殊异,又修炼高深绝学者,实力就是要远远强于天生禀赋普通、所修功法一般的武圣。 而倪昆。 因为没有高深功法作参照,“不朽金身”的品级他难以界定。 穿越时空时,逆生长成婴儿,又重新长大成人之后的根骨禀赋,倪昆也难以自行评判,只能猜测如此特殊的经历,应该能令他的根骨禀赋,发生某种巨大的异变。 可纵然没有任何参照。 单凭毫发无伤硬吃赵振、武老拳掌的表现来看,倪昆就知道,自己这“武圣”的成色,怕是强得远超想象。 要知道,赵振、武老都是炼脏腑大成,劲贯四梢的武道宗师,他们的拳掌,碎碑裂石不在话下,便是钢铁,全力一击之下,也能打出深深的拳印、掌印。 可倪昆受了他们各自一击,头上竟连块红印都没有。 那本教主这么强,你们是不是应该稍微尊重一下我? 怎么能这么旁若无人地大肆谈论,甚至要求本教主跪地乞降呢? 于是在众人虎视之下,倪昆终于缓缓开口,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本座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们这班闲杂人等,能否先自我介绍一二?” 无论是不是、愿不愿当魔头。 当所有人异口同声说你是魔头,并打算杀你的时候,你最好真有点魔头的气势、手段。 【求票勒!】 003,我无敌 “闲杂人等?魔头,你教兵败如山倒,现下这偌大天命宫中,只剩你一个孤家寡人,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那持蛇杖的狮发老者重重一顿铁杖,怒视倪昆,冷声道: “也罢,好教你这魔头死个明白,老夫正是‘四海派’大长老,宋铁生。” 手提长剑的青衫男子沉声道:“名剑山庄,谢十三。” 持丈二缨枪的粉裙美妇低声道:“神枪门,钟离蝶。” 手握锯齿大刀的络腮胡大汉狞笑道:“盐帮,黄权。” 瘦削剽悍的青年森然道:“侠客联,荆飞。” 武老冷哼道:“丐帮执法大长老,武无恤。” 已通过姓名的赵振也一昂脖子,慨然道:“七义门三当家,赵振。” 四海派、七义门、神枪门、名剑山庄、丐帮、盐帮、侠客联,这便是此次围攻天命教总坛的七大派。 七派之名,倪昆倒也并非一无所知,从前也曾偶尔听天命教弟子们闲聊提起过。 所以他知道,七大派并非七正派。 事实上,当今天下,但凡有“名门正派”之称的帮派,往往都规模不大。 因为真正的名门正派,对门徒弟子的品格都要求极高,入门考察期太长,兼之门风端正、戒律森严,不容触犯,所以很难人丁兴旺。 好比当今口碑极佳的正道名门,据说也是古炼气士道统,专精剑道的“天剑阁”,阖派上下,竟不过百来号人。 至于财雄势大、人丁兴旺的“大派”,其行事作风嘛…… 如四海派,主营航运,号称船舶通达五湖四海,船行江河湖海之上,偶遇商船,时机合适时,就难免会升起黑旗,客串一把湖寇海盗。 侠客联,号为侠客,实为刺客盗贼,专做刺杀、盗窃生意。 盐帮自是贩卖私盐的亡命徒,财雄势大,武力强悍。 至于丐帮,更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大派,拐卖人口、绑架勒索、采生折割等等恶行举不胜举。 眼下围攻天命宫的七大派中,名声最好的“名剑山庄”,也是坐拥良田无数,以收租放贷为生的大地主。 当然,和真正历史悠久,从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的魔道相比,烂如丐帮,也能称一声“人畜无害”。 像是天命教,传承四部魔经:血婴圣典、亿魂劫、天鬼戮神法、瘟蛊葬世经,皆是残忍恐怖、血腥无比、损人肥己的真.魔功。 而炼气士级别的神通功法,是真的能潜移默化影响乃至偏移、扭曲人的心性的。 能够在将真魔功修炼得越发精深的同时,还保持本心不变的炼气士,可谓万中无一。 是以在炼气士时代,天命魔修们万人血祭,乃至屠城炼法,都属于常规操作。 甚至还有过天命魔头试图打开“魔渊”入口,将整个天地献祭给“魔渊”,以求自身超脱的大事件。 所以说,“魔”这种称呼,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当得起的。但凡还剩二两良心,就成不了真魔。 像是近年兴起,在乡间大肆传播的“无生教”,多有诡异邪祟之行,却也只被大周官府打为“邪教”,还远远担不起一个“魔”字。 当然如今的天命教,行事早已不似炼气士时代那般血腥恐怖——四部魔经无法修炼了,就算谁有那个心,也没那能力了。 教中的权势人物们,大多忙着争权夺利,各地分舵、香堂也都在忙着大肆敛财——此次天命教遭七派围攻,各地分舵香堂敛财太过,大大触犯了七派利益,也是一桩重大因素。 虽限于能力,行事风格变了,但天命教终究是传承自炼气士时代的天命魔教,且仍然保有四部魔经。 教中老少魔头们,也确实多有满手血腥、残忍酷戾之辈。 既如此,炼气士时代的魔教名声,也只得一直担当到现在。 既然天命教是“真.魔教”,那么前来围剿天命教的赵振、武无恤等七派宗师们,哪怕本身都不是什么好人,其中更不乏杀人无算的大恶人,可在倪昆这位魔教教主面前,他们还是充满了道德优越感,个个都觉自己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可问题是…… 倪昆只不过是个顶缸的。 今天之前,他在所有熟悉他的人眼中,都还只是个徒有一副好看皮囊的傻子来着。 当然倪昆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倘若今天来的,是天剑阁等真正的名门正派,那他还可以试着解释一二。 可来的既然是丐帮等七大派,那解释也是没有用的。 无论倪昆本质是个什么人,此时此刻,他既然坐在了天命宫里的教主宝座上,那在七派宗师眼中,他就必须是个魔头。 不如此,七大派如何能在斩杀他之后,向全天下宣扬炫耀他们覆灭天命魔教,斩杀魔教教主的功绩? 此刻。 天命顶缸人倪昆一动不动端坐宝座之上,眼皮微垂,俯视下方,声线低沉,语气温和地缓缓说道: “想不到此次七派来袭,带队之人,居然连个掌门都没有,尽是些无名之辈,教本座好生失望。” 侠客联荆飞冷笑道: “你魔教七年内斗,教中高手互相残杀,死伤无数,剩下一群老弱病残,也配我七大派全力以赴?更何况,你以为此次前来围剿魔教总坛的,当真只有我们这些人么?” 手持蛇杖,满头狮发的四海派大长老宋铁生不耐烦地喝道: “与这魔崽子废话作甚?倪昆,你不是一身横练,坚不可摧吗?这一杖,你可敢接?” 说话间,魁梧身躯一掠而出,高高纵起,双手抡起精钢蛇杖,照着倪昆头顶悍然砸下。 在这一刻,倪昆心中是有点小忐忑的。 虽然他用额头硬接了七义门三当家赵振一拳,又用天灵盖硬吃了丐帮执法大长老武无恤一掌,可那俩终究都是徒手。 而宋铁生这根精钢蛇杖,足有茶盏粗细,重量怕不下百斤。 这么粗一根钢杖,抢圆了劈头砸下来,倪昆还真不知道自己天灵盖顶不顶得住。 可偏偏他这时仍然不能动弹,既无法闪避,也不能招架。 既然无力应对,那也只好继续保持姿态,真.硬着头皮来捱。 铛! 悠扬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咔嚓! 倪昆座下,教主宝座蓦地绽开条条裂痕,哗啦一声,爆成碎片。 可目睹这一幕的七派宗师,乃至殿外数百七派高手们,却无一流露喜色,反而个个瞠目结舌,满脸震惊。 因为宝座虽碎,可座上的魔教教主倪昆,仍然毫发无伤。 他甚至都没有晃动一下,兀自保持着那大马金刀、睥睨八方的坐姿——哪怕他屁股底下已经没有了椅子,此时已是悬空而坐。 嗡嗡…… 一杖劈中倪昆头顶的宋铁生,只觉掌中钢杖好似化成了一条不受控制的怒蛟,疯狂震颤着撕裂他的虎口,但还没等他忍痛控制住钢杖,便陡觉掌中一轻,钢杖已然不翼而飞。 钢杖已到了倪昆手中。 宋海生以百斤钢杖劈头一击,终于助倪昆彻底炼化了剩余能量。 虽然终于炼化能量,恢复行动能力,可用天灵盖硬顶百斤钢杖,滋味也着实不好消受。 倪昆表面看来毫发无伤,可脑子里像是开了灵堂似的嗡嗡乱响,看人都快成重影了。 所以他现在很不爽。 他要报复。 于是在终于能动的那一刹,他劈手夺过宋铁生的钢杖,单手握着杖首,面无表情地抡起钢杖,照着宋铁生头顶砸落。 呜! 凄厉的破空声响起,整条钢杖化成了一道残影,以宋铁生肉眼难以捕捉的超高速直击而下。宋铁生闪避不及,只能凭本能架起双臂,作出格挡之势。 噗! 钢杖毫无悬念将宋铁生双臂轰断,又落到他头顶之上。 嘭! 令人心肝儿震颤的暴击声中,一团血雾猛地炸开,宋铁生身躯消失不见,只数十块大大小小的碎片,在血雾之中溅射出去,抛落四方。 殿内殿外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溅落一地的残肢碎片,脊背发冷,头皮发麻。 当啷。 铁器落地的声音响起。 倪昆抛下钢杖,长身而起,背负双手,屹立台陛之上,面无表情地俯视下首众人,淡淡道: “不好意思,本座也没有料到,这位四海派宋长老,居然会脆得跟豆腐一样。希望接下来的诸位,能稍微强硬一点,好让本座略微尽兴……”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悚然望向倪昆,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求票!】 004,旁门异术 就在倪昆独留天命宫,一个人面对七派围剿时。 大长老古长空、圣女苏荔带领的撤离队伍,已通过魔教经营多年的复杂密道系统,转进至一座杳无人迹的山谷之中。 山坡上。 苏荔看着下方沿山谷峡道快速撤离的圣教弟子们,对古长空说道: “大长老,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夺回总坛吗?” 古长空哂然一笑,抬手指向下方那些背负着典藉包裹的魔教弟子: “我圣教之根,从来就不在总坛外物上。只要典藉还在,只要这些圣教骨血……” 话刚说到这里,山谷一侧崖壁蓦然迸裂,十多条带刺藤萝裂壁而出,蛇一般卷住数个魔教弟子,狠狠一勒。 刺耳的骨裂声中,那几个魔教弟子瞬间四分五裂,变成血淋淋的碎块洒落一地。 同时另一侧崖壁也轰然开裂,飞出两条铁链,好似活物一般在人群中穿梭劈打,所过之处,无论人体还是山石,无不应声粉碎。 又有一团黄云从谷口飞入,笼罩数个魔教弟子,那些魔教弟子顿时发出凄厉惨叫,满地打滚,疯狂抓挠,转眼就浑身青肿,毙命当场。仔细一看,那团黄云,竟是数以千计指节大小的胡蜂。 又有一道白光激射而来,一口气洞穿十多个魔教弟子。凡被白光洞穿的魔教弟子,皆于刹那之间,变成了皮肤枯萎、肌肉干瘪的干尸。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得魔教队伍一片大乱。接连响起的惨叫声中,古长空骤然色变: “旁门异术!” 当今之世,炼气士正统道路虽已断绝,却并不代表世间就没有了超凡之力。 传闻上古之时,人神妖魔混居,一些人族体内,因而多少混杂着一些古神、古妖,乃至魔物的血脉。 机缘巧合之下,这些源自上古的异种血脉,就有可能觉醒,获得种种超凡之力。 像是天命宫中,倪昆那坚不可摧的体魄,就被七派宗师们,认为是觉醒了某种异种血脉,获得了特殊体质。 除觉醒异种血脉,获得超凡之力的“异人”之外,还有古时炼气不成的修者,另僻蹊径,开创出种种异术,一样能发挥出超凡之能。 不过但凡不走正统炼气道路的旁门异术,修行之时,无一例外,皆以损耗自身为前提。 或折损自身气血,或损寿精神乃至魂魄。 故此旁门异术修行者纵能获得一时的强大,最后的下场也往往极为凄惨。 不要说长生不死,就连像普通人一样寿终正寝都是奢望。 有此弊端,在炼气士时代,旁门异术自是为炼气士们鄙夷不屑。 可在当今这炼气正道断绝,“异种血脉”觉醒又全看机缘的时代,曾经被炼气士瞧不起的旁门异术,反而成了唯一能自主修行的超凡路子。 毕竟旁门异术从损耗自身开始修行,即使天地异变,灵机消泯,亦可以自身本源替代,多少发挥出一些超凡之能。 哪怕修行极为痛苦,且时有反噬,哪怕不能长生乃至会折寿,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能逞一时威风,也就足够了。 反正炼气正道已经断绝,坚持走正统修行道路的武者们,也一样不能长生不死了不是? 天命教乃古炼气士传承,纵是魔道,却也保持传统,对旁门异术颇多不屑。 魔道固然血腥残忍,可修行路子乃是“损万物以肥自身”,对自身那是珍惜得很,绝不肯像旁门异术的修者们一样残损自身。 哪怕如今四部魔经已经无人能修,天命教高手们也坚决不修炼旁门异术,仍然坚守古道,寄希望于有朝一日,天地再变,灵机复苏,踏上正统炼气长生之途—— 若修炼了旁门异术,折损了本源根基,则纵然天地再变、灵机复苏,也几乎没有可能重回正统道途了。 当然,如今的旁门异术,虽然还能修行,可也是传承稀少,入门极艰,修者寥寥,异常罕见。 古长空也没有料到,撤退途中,居然会一口气撞上四位旁门异术修行者,还刚刚好埋伏到了撤退队伍。 这四个旁门异术修行者,绝不会是七大派的人。 只可能是一力促成七派会盟的那人手下。 可那人究竟是谁? 为何能一口气派出四个旁门异术修行者? 又为何能掐准圣教撤离路线? “定有奸细,暴露了我等行踪!” 古长空再也无法保持魔教大长老那淡定从容的姿态,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其实纵然当世已无炼气士,可无论血脉异能也好,旁门异术也罢,都并非无敌。 血脉异能、旁门异术皆有巨大局限,或持久不行,或本体脆弱,或有生克之道…… 倘若能摸清对手异术底细,布局得当的话,普通武道宗师,也有机会搏杀血脉异人、旁门异术修行者。 可问题是,眼下天命教是遭埋伏突袭的一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要说摸清对手异术的底细,连对手人在哪里,都还没有搞清楚。 敌人隐蔽真身,远远躲着施放异术,连面都不露,这还怎么打? 山谷之中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惨叫不绝。 眼见这些精挑细选出来,被寄予重振圣教之望的精英弟子们,几乎成片成片地倒下,古长空不禁面皮通红,心火勃发。 正要冲入山谷,抵挡那道杀戮最凶的白光时,一道人影疾掠而来,仓惶大喝: “大长老,异术凶猛,弟子们死伤惨重,连四长老、五长老都战死啦!” 正是魔教当代男弟子的魁首,与圣女苏荔齐名的“小魔君”杨纵。 杨纵乃古长空于十四年前,亲自接引进门的修行天才,今年不过十九岁,便已有武道宗师境界,且“洗髓换血”的修行亦一帆风顺,有望在二十五岁之前,洗髓换血大成,臻至武圣之境。 在大长老古长空心目中,杨纵正是圣教教主的不二人选。 本来古长空打算,等到彻底脱身,安顿下来,就举行继位大典,让杨纵正式继任圣教教主。 可没有想到,刚刚走出密道没多远,就被四个旁门修者堵了个正着。 古长空本待下去搏命,见到杨纵,方才勉强按下怒火,沉声道:“你跟苏荔先……小心!” 说话间一把将杨纵拉到身后,同时胸脏爆出一记擂鼓般的心跳声。 心跳声中,古长空浑身皮肤变得一片通红,宛若渗血涂朱,正是天命教密传功法“心火劫力”。 以心火劫力大幅催发潜能之时,古长空一指点出,爆出一记霹雳炸响。 霹雳劲! 霹雳指力疾点之下,一道悄无声息追蹑杨纵而来,试图自背后将他一击洞穿的白光,与古长空食指碰个正着,炸出极刺耳的金铁交击声。 古长空指甲开裂,渗出鲜血。那道白光亦打着转儿弹飞出数丈之外。 直至此时,众人方才看清,那白光俨然是一口通体呈骨白色的长剑。 此剑狭长单薄,剑身遍布细细的血色纹路,宛若血管。剑格之上,赫然长着一只阴森诡异的血色眼珠,正自骨碌碌转动着,森然盯向古长空。 与那血色眼珠视线一对,古长空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透过双眼侵袭而来,直渗脑海,令他脑海一阵眩晕混乱,身躯亦不禁微微一僵。 哈! 古长空终究是魔教当代实力最强的大长老,身体出现异状之时,纯凭本能爆喝一声,胸腔再度爆出擂鼓般的心跳,“心火劫力”爆发之下,将脑中眩晕、身上僵直一扫而空。 但就在古长空对抗那血色眼珠阴冷目光之时。 噗! 利器入肉声响起。 古长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回望被他拉到身后护住的杨纵。 杨纵面无表情,双手各握一口蓝汪汪的利匕,两口匕首,皆已刺入古长空腰眼,直没至柄。 “原来……是你!” 古长空瞪裂眼角,嘶声质问。 话音未落,那骨白长剑又化作一道白光,激射而来,噗地一声,刺入古长空胸口,洞穿其心脏。 古长空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骨白长剑上血管状的细细纹路则不断膨胀蠕动着,愈发猩红欲滴。剑格处的血色眼珠,更透出一抹贪婪愉悦。 “不错,是我。” 杨纵淡淡说着,侧首一望苏荔,顿时微微一怔——也就偷袭捅古长空刀子,再说两句话的功夫,苏荔居然就已经一溜烟飞掠出百丈开外,没入山谷密林之中,眨个眼就连片衣角都瞧不见了。 杨纵眼角微微一跳,拔出匕首,正要去追,一道阴冷嘶哑的男声,从骨白长剑中传来: “不必追了,苏荔自有他人对付。你现在的任务,是点验血、魂、尸、蛊四部魔经,确认它们完好无损、无一遗漏。毕竟,我们之中,只有你,亲眼见过四部魔经。” 杨纵皱眉道: “苏荔最擅轻功,又极熟悉地形,若是被她逃脱……” 剑中传来的嘶哑男声不屑道: “魔教老辈高手全灭,又丢了总坛,失了四部魔经,苏荔这所谓的天命圣女逃掉又如何?不过是只丧家之犬而已,不足为虑。” 杨纵又问: “天命宫呢?就这么让给七大派吗?” 嘶哑男声道: “天命宫中,无非就剩下些金银财货。对我等主公来说,最重要的,乃是四部魔经,其余一切,都不值一提。再说七大派抄掠天命宫宝库之后,难道还敢昧下主公那一份? “此地距离主公领地,足有万里之遥,若我等夺取魔经的消息泄露,回程途中,很可能横生枝节。所以勿需理会其余,杀光魔教弟子,验清四部魔经后,我等便速速离去。” 杨纵点点头,不再发问,纵身跃入魔教弟子群中,毫不顾念同门情谊,放手大杀。 【求票!】 005,溜了溜了 天命宫中。 倪昆负手卓立台陛之上,眼睑低垂,俯视下方。 在他平静淡漠的目光注视下。 七派宗师只觉仿佛山岳将倾、天穹欲崩,一个个呼吸凝窒,浑身僵直。 之前他们或还认为,己方人多势众,就算魔教教主倪昆一身横练,坚不可摧,几百人一拥而上,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斩成碎片。 但此刻。 目睹了倪昆用天灵盖硬吃宋海生百斤钢杖的当头一击,宝座都碎了他还毫发无伤,又反手夺过宋海生钢杖,随手一击,就把宋海生轰成粉碎的可怕场景之后。 七派宗师,乃至殿外那数百高手们已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倪昆的身躯,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坚不可摧”。 除非有炼气士炼制的神兵宝刃,又或是异术高人施展的大威力杀伐异术,否则,不要说拳掌指爪,就连百炼钢刀,恐怕都破不了他的防。 这样一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随手一击便可轰碎武道宗师的怪物…… 所谓的几百武者,在他面前,恐怕也就只能劳他多挥几下手而已。 “此魔不可力敌!” 在这一刻,所有人心中,全都不约而同闪过了这个念头。 随后,六派宗师都不用作任何交流,宛若心有灵犀一般,齐齐闪身后撤。 既然不可力敌,自是走为上计。 逃跑之时,他们心中都还存着同种想法:众所周知,横练功夫出众的武者,身法基本都有失敏捷。那倪昆想来也无法违背这个规律。 打不过他,难道还跑不过么? 再者,己方还有数位强援,只需与倪昆周旋一阵,暂避一时,待那几位“异人”解决了魔教逃亡队伍,过来与他们汇合,魔教教主倪昆纵有三头六臂,也要被他们拆成零碎。 见武无恤等六派宗师二话不说闪身就走,倪昆也不发话,脚尖猛地一蹴,踢在方才被他随手抛在脚下的钢杖杖首上。 钢杖嗡地一震,电射而出,正中七义门赵振后背,一下就将他后心洞穿,直透前胸,继而穿身而过,将赵振身上轰出一个前后通透、海碗粗细的血洞。 赵振方才见面就照倪昆额头打了一拳,而当时倪昆还在智障状态。欺负智障,何其无耻,必须得死! 钢杖穿胸,赵振顿时一声不吭软倒在地,霎时气绝。 钢杖则余势不息,又突入围在殿门外的七派武者群中,一路洞穿十余人,方才砰地一声,深深扎进殿外广场的石砖之中。 倪昆又脚掌跺地,台陛剧震、地板迸裂之际,身形有若炮弹出膛,轰然撞开空气,瞬间出现在丐帮长老武无恤身后。 武无恤冲入天命宫中时,也是二话不说,就照倪昆天灵盖拍了一掌,仇深似海啊! 此时赵振刚刚倒地,武无恤距离大殿门槛还有一步。 倪昆“不朽金身”虽然筑基有成,但他并没有练过斗战杀伐的功夫。 “不朽金身”只是修行功法,并不包含斗战本领。 本质上,倪昆现在还只是一个空有等级、属性,却没有技能的白板号。 不过正所谓大力出奇迹。 以倪昆现在的基础属性,面对的又只是普通的武道宗师,哪怕随手平砍,也能打出碾压伤害。 先前一杖抽碎宋铁生,又脚踢钢杖,连续洞穿包括赵振在内的十几人,便正是如此。 此刻倪昆追至武无恤身后,随手一拳轰向他背心,也没用什么特别的发劲技巧,拳势却快如闪电,声似奔雷。拳峰之前,甚至还爆出了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气浪涟漪。 武无恤亡魂大冒,转身招架已是不及,闪避也无可能,只能奋起全力,反手一掌,试图挡下倪昆的拳头。 嘭! 拳掌碰撞,武无恤手掌豆腐似地爆开,倪昆拳头则不受任何阻挡地直击而下,轰然砸在武无恤背上,一拳将他身躯轰得四分五裂,抛散开去。 之后倪昆更不停步,又一脚踏碎地板,身形电射而出,直扑已逃出殿外的侠客联荆飞。 荆飞身为宗师级刺客,身法不仅快疾如风,还诡异多变,全力施展之下,快如鬼魅幻影,换作普通武圣,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他拿下。 可在倪昆绝对速度追杀之下,荆飞根本没机会施展他那鬼魅幻影一般的身法,眼见倪昆一步就追至自己身后,荆飞猛一咬牙,整个人忽然变成了一道灰色影子,摊在地面之上,倏地混入人群阴影之中。 咦! 倪昆轻咦一声:“异人?异术?” 荆飞这身化灰影的本事,既可能是觉醒了异种血脉,也可能是自行修炼了旁门异术。 不过瞧荆飞根本无心与倪昆交手,一心只想逃亡的表现,就知他这本事,恐怕除了身化灰影之外,再无其它能力。 这固然能方便荆飞潜行暗杀,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小小伎俩,就只能用来逃命了。 大殿之外有数百人,遍地都是晃动的影子,倪昆一时也难以找到荆飞所化灰影,便也懒得追杀他,抬眼一瞧,望见急急奔入人群的名剑山庄谢十三,正要举步去追,人群之中,猛地抢出十条手持弩机的彪形大汉,同时举起弩机,对准倪昆,扣下扳机。 嘭! 低沉震耳的弩臂弹动声中,十枚破甲劲弩激射而来,倪昆五指岔开,随手一扫,就把射向自己面门的三枝弩矢扫落在地。 他今天屡遭打头,再不能忍受被人打脸了。 至于其余七枝劲弩,则任它们射在自己身上,又钉铛弹落在地。 逃入人群的谢十三、黄权、钟离蝶、荆飞四人,早知区区破甲劲弩,根本奈何不了倪昆,都没有停下来看结果,专注施展轻功,全力向外奔逃。 七派领军高手死了三个,剩下的四个一心逃跑,聚集在殿外准备围攻倪昆的数百七派高手,当然也不会头铁地死撑下去,顿时一哄而散,各自奔逃。 看着狼奔豕突的人群,倪昆微一皱眉,追上去打死发弩射他的那十人后,便停下了追杀的脚步。 他本性不喜麻烦,这大几百人一哄而散,追杀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既先前对他动手的赵振、武无恤、宋海生三人都已遭了报应,兼之他对天命教观感亦是不佳,索性就懒得再追杀了。 “天命教众们津津乐道的那些炼气士时代的魔头事迹,本就与我三观不合,此次又被留下来当作顶缸弃子,我不反手将古长空等天命教高层统统拍死,就已经算是菩萨心肠了。 “当年七长老捡我回来,不嫌我智障,将我带大,这恩情太大。可惜七长老七年之前,就已病逝,却是没法向他报恩了。至于魔教其他人…… “既我已承认我就是魔教教主,将七大派拖在天命宫这么久,还打杀了三个武道宗师,天命教的恩情,就算是报答了吧。” 倪昆本以为自己以一己之力,拖住七派数百高手,已给天命教逃亡队伍争取到了足够的逃亡时间,却并不知道,逃亡队伍遭了四位异术修士的埋伏,还被小魔君杨纵背叛,这会儿已近乎全军覆没,连立教之基四部魔经都被抢走。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本座已经偿还了恩情,你们没能逃掉,是你们自己无能,与我何干? …… 就在七派崩溃逃散之时。 数十里外,一座山谷深潭上空,一群浑身金黄的胡蜂,在那深潭水面盘旋徘徊一阵,搜索无果之下原路返回。 待那群胡蜂离开后。 潭底一枚巨大的龟壳之中,钻出来一位少女,缓缓将头浮出水面,一脸慎重地四下观望、凝神倾听。 这少女面容纯美,眼神清冷,正是天命圣女苏荔。 周围一片静谧,只余山风林涛、虫鸣鸟叫之声,似乎已经安全。 不过苏荔并未就此离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潜入潭底,钻进巨大龟壳之中。 之后数个时辰中,苏荔只浮出水面换了两次气。 直到午夜,她方才上岸,一边慎重观察周围动静,一边向着天命宫方向潜行回去。 【求票!】 006,魔教亡啦! 苏荔仗着谙熟地形,通过密道,一路小心翼翼潜回天命总坛。 逃亡路线已被小魔君杨纵出卖,又有四位异术高人埋伏,在苏荔看来,再往外逃已不可取,天知道外边还有什么陷阱埋伏。 与其面对把握不住的未知危险,倒不如反其道而行,潜回天命总坛。 现在天命总坛当已被攻陷,七大派应当正忙着搜刮分赃,人员定已分散至总坛各处。这种形势下,以她的实力,以她对总坛地形的熟悉,只要足够谨慎,反而比闷头外逃要安全得多。 不过,苏荔潜回总坛后,却发现总坛内部,安静得有些过份。 并没有想象中,七派武者四处搜刮掳掠,肆意纵火狂欢的动静。 “怎么回事?七大派的人上哪去了?” 苏荔心中疑惑,却并不敢松懈大意,继续保持最高警惕,循一条隐蔽路线,小心潜行。 圣子院、藏经阁、炼魂窟、千尸洞、密库房…… 所经之处,皆一片寂静,不见半个人影。 如此诡异情形,令苏荔疑云丛生,越发慎重。 正小心翼翼潜行在一道院墙阴影之中,往天命宫方向潜去时,她头顶上方的院墙墙头,忽传来一道好奇的男声: “你在做什么?” 此声入耳,苏荔顿时心头一突,脊背一凉,不假思索地全力施展轻功,向前飞掠而去。 然而刚刚前掠数丈,苏荔便觉肩头一沉,一只大手赫然已按上她的肩膀,那沉重恐怖的劲力,直如山岳压身,令她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见刹那之间便被制住,苏荔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判断出双方实力对比,当下手腕一翻,变魔术般亮出一口短剑,然后二话不说一剑刺向自己心口。 噗! 利刃入肉声响起。 短剑刺入苏荔心口,直没至柄,背心衣裳猛地绽裂开来,突出寸许长一截血淋淋的剑尖。 “……” 看着她背上那截血淋淋的剑尖,站在她身后,单手扣着她肩膀的倪昆一阵无语。 而苏荔则脑袋一耷,气息断绝,整个人猛地往下坠去。 倪昆五指一松,苏荔身躯顿时瘫倒在地,侧身斜躺,微睁着的双眼黯淡无神,脸色渐渐苍白,瞳孔亦开始扩散。 瞧瞧这脸颊渐失血色、眸光渐显黯淡、瞳孔缓缓扩散,气息已然断绝,连心跳都已停止的模样,再看看那钉在她心口的剑柄,透出背后的剑尖,怕是任谁看到她,都会对她的死深信不疑。 然而…… 倪昆背负双手,用脚尖轻轻一踢她大腿: “起来吧,别装死了,我是倪昆。” 一开始,苏荔的“尸体”还是一动不动。 直到倪昆又往她腿上轻踢了几下,她方才眨了眨眼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倪昆,“倪昆?你居然还活着?” 说话时,那苍白黯淡的死相缓缓消散,眼眸复现神彩,肌肤也恢复光泽。 倪昆眉头微挑:“见我还活着,你很失望么?” “不是,就是有点奇怪……” 苏荔站起身来,拔下胸口上的短剑,却见那短剑居然只余剑柄,剑身不知去了哪里。随后她反手在自己背上摸索两下,取下一截带血的剑尖…… 嗯,没错,自刺心口的短剑也好,透背而出的带血剑尖也罢,只是一套机关而已。仅凭这样的小机关,当然骗不过高手。所以苏荔这场自尽骗局的精髓,在于她的诈死之术。 能令自己心跳停止、气息断绝,无论体温、肤色、眼瞳都变得跟死人一模一样,这份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连倪昆,如果不上手做一场尸检的话,单用肉眼去看,也只会将她当作一具尸体。 苏荔这伎俩乃是她绝境求生,于必死之局赌一线生机的最终秘技。既可以诈死脱身,也可以在别人俯身检查尸体时暴起突袭,搏一个绝地翻盘。 这招不能被人知道底细,否则就彻底没用。所以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施展过,就连大长老古长空、小魔君杨纵等,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手秘技。 唯独瞒不过倪昆。 因为她手上那口机关短剑,正是精擅机关器具的七长老,生前给倪昆打造的玩具。在七长老逝后,被苏荔用一把自制竹弓,从倪昆手上换了过来…… 这时,苏荔收好机关短剑,正待询问七大派的人去了哪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霍地抬眼看向倪昆,震惊道: “倪昆你……怎么不傻了?” 不仅不傻了,还一招就制住了她,逼得她不得不使出最终秘技…… 倪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二十年从小傻到大的傻孩子,突然变成了正常人……倪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索性不解释了。 倪昆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反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见倪昆避而不答,苏荔明眸微微一眯,心里闪过诸多猜测。 傻子开窍,突然清醒,这种事虽然罕见,却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 从未修炼武道,只会打一套入门基础“撼山百击”套路的倪昆,怎么可能一招制住堂堂天命圣女? 倪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中浮想联翩,苏荔面上却不动声色,答道: “我们经密道撤离总坛没多久,就遭遇了埋伏。出手的,乃是四个旁门异术修士。杨纵更是当场叛变,暗算杀死了大长老。” “杨纵叛变了?”倪昆有点好奇:“虽然那小子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欺负过我很多次,但他好歹也是古长空看好的教主人选,为何要叛变?” 苏荔摇摇头:“不知道。杨纵心思很深,从不与人交心,谁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倪昆点点头,说道: “居然连古长空都死了。所以,逃亡队伍算是全军覆没喽?” 苏荔道:“以当时的形势看来,逃亡队伍,难免覆灭。” 倪昆道:“连长老们都死光了,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荔道:“当机立断,再加一点点运气。” 倪昆又问:“长老全灭,撤离队伍覆亡,杨纵叛变……想来被你们带走的四部魔经,也将落到杨纵以及那四个异术修士手上喽?” “是的。” 倪昆摇摇头: “好得很,高层全灭,弟子尽丧,典藉失落……呵呵,看来,自炼气士时代传承至今的天命教,到今天就算是正式灭亡啦!” “并没有。”苏荔微微挺胸:“还有天命圣女在!” 见倪昆好笑地看着自己,苏荔又郑重道: “还有你这位教主在!” 天命总坛一片安静,七派武者无影无踪,倪昆在此自由游荡,又能一招制住自己…… 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目前总坛的情况,都在告诉苏荔一个事实: 是倪昆,打跑了七大派! 无论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他有这等本事,又还认得自己,那么苏荔自是要当机立断,把倪昆推到前台,借他之力,复兴圣教。 然而倪昆对此兴致缺缺: “我这个所谓的教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么?连四部魔经都失落了,不要说我这顶缸教主,就算你这正牌子的天命圣女,也做不下去了。承认吧,魔教亡啦!” “是圣教!”苏荔纠正一句,又道:“七大派是你打跑的吧?你既有如此本领,夺回四部魔经也不难……” 倪昆哂笑:“七大派确实是我打跑的。可夺回四部魔经又有何意义?炼气之道断绝,就算夺回了四部魔经,也只是个摆设,没人能够修炼。我……” “四部魔经可以修炼!”苏荔断然说道:“有人知道如何突破桎梏,炼出真气!” “嗯?”倪昆微微动容,凝视苏荔双眼:“此话当真?” 穿越之前,倪昆风华正茂,还没有感受过衰老的困扰,更体会不到寿命将尽、死亡将临的恐惧。 穿越之后,逆生长成婴儿,虽意识受困二十年,清醒之后,也正值年轻力壮,一样没有追求长生不老的迫切。 但他对飞天遁地很感兴趣。 而只有炼出真气,才算是踏上炼气之途。否则就算人间绝顶,天下无敌,也只算是凡人,无法长生不死,亦不会有呼风唤雨、焚天煮海、召雷引电、飞天遁地、手揽日月的神通。 倪昆的“不朽金身”,虽强得不可思议,却也并没有突破天地桎梏的迹象——赶走七大派之后,倪昆也尝试过运转不朽金身凝炼真气的法门,然而一直尝试到午夜,直至发现苏荔回来,他都没能炼出一丝真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压制了真气的衍生。 这让他很是不爽。 穿越一场,来到这个曾经有过神鬼妖魔、炼气仙人的世界,在拥有古炼气士传承的魔教长大,自幼耳闻古之仙魔的传说,又怎能令他不对仙魔们的神通广大生出兴趣? 就连穿越之前的孩提时代,他都曾憧憬过孙悟空的神通广大来着。 如若没有希望,倒也罢了。 可这个世界,是真有超凡之力的。现在苏荔更是跟他说,有人知道该如何突破桎梏,炼出真气…… 倪昆与苏荔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场。 虽然那时他只是个智障,苏荔也没少骗他,常拿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换走他的好东西,但至少没有真个欺负伤害过他,所以倪昆之前与她说话时,倒也一直和颜悦色。 可此刻,倪昆稍一认真,气势顿变,如龙旋在天,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令苏荔不由自主心头一突,只觉呼吸都有些艰难。 但苏荔还是顶住了压力,毫不避让倪昆审视的眼神,缓缓说道: “七年前,前代教主身亡,前代圣女亦随之失踪,长老们对教中弟子宣称,这是正道阴谋,可事实并非如此。前教主之死,前圣女失踪,皆是因突破桎梏、炼出真气的秘法而起。” 倪昆紧盯她双眼,沉声道: “一五一十,仔细道来。” 【求票!】 007,冥凰破界丹 在倪昆紧盯下。 苏荔深深吸了一口气,组织好语言,不疾不徐地说道: “七年前,前教主与前圣女意外误入一处古炼气士遗迹,经过一番探险,得到了一张丹方。 “那张丹方,名为‘冥凰破界丹’。 “丹方记载,此丹有延寿三百,且助人打破枷锁、超凡入圣的神效。 “据前教主与前圣女分析,所谓‘打破枷锁、超凡入圣’之能,或正是指在这天地异变、灵机消泯的时代,助人突破桎梏,炼出真气,踏上炼气之道的功效。 “退一万步,就算此丹并不能助人炼成‘真气’,那延寿三百的神效,也是弥足珍贵。 “众所周知,哪怕人间绝顶的武圣,天寿至多也就一百四十年上下。倘若能在此天寿基础上,再添三百寿数,说不定就有机会等到天地再变、灵机复苏之时。” 听到这里,倪昆也不由微微动容: “想不到前教主和前圣女,居然有此奇遇,得到了如此神奇丹方!所以,前教主身死,前圣女失踪,是因为泄露了丹方机密,被人给杀人夺宝了?” “并不是。”苏荔摇摇头,说道: “当时前教主与前圣女得到的,除了冥凰破界丹丹方之外,还有一味主药。而此神丹,需一阴一阳两味主药,以及上百种辅药方能炼制。 “两人得到的那一味主药,乃阴属性的‘玄冥真水’,只此一份。就算得到了另一味阳属性的主药,也只能炼出一枚冥凰破界丹。所以……” 倪昆点点头,一脸了然: “所以前圣女干掉了前教主,带着丹方,以及那唯一一味阴属性主药潜逃了。” 苏荔沉默一阵,道: “确实如此。‘玄冥真水’唯有炼气士方可提炼。而七百年前,天地异变,炼气道途便已断绝,炼气士也早已仙踪杳杳,绝迹人间…… “能意外误入古炼气士遗迹,得到一份玄冥真水,便已是侥天之幸,又上哪儿去找另一份玄冥真水,满足前教主、前圣女两个人的需求? “所以,为了那唯一一份玄冥真水……前圣女杀死了前教主,自己则潜逃出教,杳无音讯。” 倪昆沉吟一阵,问道: “如此机密,怕是诸长老、法王都不知道,否则前代圣女也没机会带着丹方和玄冥真水逃走。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面对他质疑审视,苏荔坦然道: “七年前,我正在密道之中修炼诈死之术……” 见倪昆瞧她的眼神似乎有点古怪,苏荔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 “我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生命只有一次,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我觉得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你不必解释,我能理解。”倪昆笑了笑:“你的理念很不错,继续说故事。” 苏荔也不知他是否真的认同她的理念,估且当他认同吧,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你知道的,经圣教历代经营,总坛地下密道四通八达,有若迷宫,其中有不少几百年前的密道,早已近乎荒废,罕有人至。 “我在一处不知几百年前修筑的半坍塌密道中,找到了一座勉强完好的地宫,将之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便藏在那地宫之中。 “那天我正在那地宫里修炼,藏于一处隐密角落中收敛气息,假装尸体,前教主和前圣女就一追一逃,来到了此处。 “两人对峙之时,透露了不少信息,我便是依据两人对峙时透露的讯息,拼凑出了冥凰破界丹的前因后果。 “之后两人又死斗一场,接着又一追一逃离开了那处地宫,却不知冥凰丹方、玄冥真水的秘密,都被我听了个清清楚楚。 “再之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有弟子在鹰愁峡中,发现了前教主的尸体,而前代圣女则从此失踪,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所有人都不知前教主因何而死,亦不知前代圣女为何失踪,为查明前教主身死真相,教中甚至起了内斗,继而又因争夺教主之位,内斗愈演愈烈,以至圣教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听她说完,倪昆不禁感慨: “想不到天命教沦落到今天这地步,竟是因那冥凰破界丹而起。说起来,七年前你才十一岁吧?居然能一直忍着没将这秘密说出来?” 苏荔道:“你也说了,我那时才十一岁,谁会相信一个十一岁小姑娘的空口白话? “教中长老、法王们,根本就不会相信,我有能耐偷听到前代教主、圣女的秘密——那可是关乎炼气道途的天大秘密,若泄露出去,足以在天下间掀起腥风血雨。 “以此机密的重要、危险程度,以我当时的年纪、修为,就算主动暴露我的诈死之术,也没人会相信,我能在听到这秘密之后,还安然无恙地从前代教主、圣女手下活下来。怕是都会以为我是在胡编乱造、哗众取宠。 “所以若将此事说出来,那时候还不是圣女的我,说不得就要被刑堂弄去酷刑拷问,以确定我所言真伪……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会愈演愈烈,以致圣教内斗七年,沦落到今天这等近乎灭教的境地。” 倪昆抬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你说的这个秘密,听起来倒也确实颇为离奇,其中太多巧合,换作是我,也难以相信……” 苏荔道:“我可以带你去那处密道地宫。自从七年前,前代教主、圣女在那里死斗一场之后,我便再没去过那里,也没有其他人去过。当年两人死斗时留下的一些破坏痕迹,应该还能看得出来。” 倪昆不动声色,淡淡说道: “或许前代教主、圣女因故死斗之事是真的,但这也并不能证明,真有什么能令人踏上炼气道途的冥凰破界丹存在。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辞。” 苏荔道: “那杨纵叛变,携四位异术修士夺取本教四部魔经之事呢? “四部魔经虽是正统的炼气士功法,可当今已无法修炼,即使对我天命教,亦只有传承意义,而无实际功用。 “那唆使杨纵叛教,撮合七派会盟,派出四位异术修士的幕后之人,为何要费偌大功夫,夺取四部魔经?” 倪昆眉头一扬: “你的意思是……幕后主使,很可能便是七年前潜逃出教,至今音讯全无的前圣女?” 苏荔道: “就算不是前圣女,那幕后主使,也极可能从前代圣女手上,得到了冥凰破界丹方,乃至玄冥真水。否则夺取四部魔经,根本毫无意义。 “我们只要找出幕后主使,说不定就有机会得到那打破天地桎梏,炼出真气的法门。” 倪昆沉吟良久,说道: “你这番推测,倒也有些道理。寻找幕后主使的线索,也都是现成的,可以着落在七大派身上…… “只是,就算找到了幕后主使,乃至找到了前代天命圣女,夺取了冥凰破界丹方、玄冥真水,可还缺了一味阳属性主药。那味主药,又该往何处去寻?” 阴属性主药玄冥真水,乃是唯有炼气士才能提炼的宝物。 那么与玄冥真水对等的阳属性主药,想必也是同等档次的宝物。 就算夺到了丹方、真水,没有阳属性主药,也没法儿炼出“冥凰破界丹”。 苏荔道: “阳属性主药,其实就正大光明摆着。 “此次那疑似前代圣女,或与之相关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已经凑齐了其余一百多味辅药,就等着开炉炼丹,所以才对我圣教发难,夺取四部魔经,为冥凰破界丹成之后,炼气修行作准备。” “什么?”倪昆诧异道:“阳属性主药,就正大光明摆着?那味主药,究竟是什么?” 苏荔郑重道: “阳属性主药,乃是‘神凰血’。而大周皇室,正是神凰血脉。 “据说每一代大周皇帝,都是神凰血脉觉醒者。皇帝驾崩后,则其子嗣当中,将会随机觉醒一位神凰血脉。也唯有那每代唯一的神凰血脉觉醒者,方有资格继承帝位。” 饶是以倪昆二十年磨砺的超稳心态,此时也不禁震撼动容: “所以你的意思是……冥凰破界丹的阳属性主药,乃是当今皇帝? “那疑似前代圣女,或与之相关的幕后主使,有了冥凰丹方、玄冥真水,又凑齐了所有辅药,还夺到了四部魔经,现在岂不是就等着抓皇帝下锅了?” 【求票勒!】 008,天鬼血脉 “并不需要捉整个皇帝下锅熬制,只需提取其神凰血脉,就可入药炼丹。” 苏荔解释道。 倪昆思索一阵,问道: “近年可有皇帝驾崩的消息?” 苏荔道:“去年年末,大周前代皇帝驾崩。” 倪昆皱起眉头: “会不会前代皇帝之死,就是被人抽取了神凰血脉?” 倘若去年年末驾崩的大周前代皇帝,乃是被人抽取神凰血脉而死,那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已经炼出了冥凰破界丹。 而这样的神丹,怕是谁也不会存着,炼出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服食。 如此倪昆也不必忙活了。 就算查出了前代圣女下落,也得不到冥凰丹,甚至能否打得过对方都是个问题。 苏荔迟疑一阵,说道: “神凰血脉乃至阳之力,可驾驭神火,有融金铄铁、焚烧万物之能,非常强大。 “但自从天地异变,灵机消泯之后,大周皇帝想要发挥神凰血脉的威能,必需以自身元气精神为薪柴,每催动一次神凰之火,都会大量燃烧精气神。 “是以历代大周皇帝,一旦频繁动用神凰之火,都会非常短命。 “前代大周皇帝,曾经三次御驾亲征。其中两次是抵御北地蛮族入侵,一次是平定西域节度叛乱。这三场战役都非常凶险,大周军队一度濒临崩溃,全靠前代皇帝力挽狂澜…… “而这三次力挽狂澜,大周皇帝都曾大规模催动神凰之火,焚烧万军……正因此,大周皇帝驾崩之时,年仅三十九岁。” 天命教乃古炼气士传承,其历史远比立国八百年的大周皇朝悠久,甚至还曾参与过八百年前,大周皇朝的开国之战。 当然是作为支持前朝的反对派参战,并在那场有诸多神仙妖魔参与的战争中,遭受了惨痛打击,一度濒临覆灭,传承险些断绝。 苏荔身为当代圣女,有权查阅教中典藉掌故,自然知道许多机密。 倪昆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前代大周皇帝,三次大规模催动神凰之火,精气神燃烧过度,他的神凰血因此成色不足,不足以入药?” 苏荔点点头: “不错。大周前代皇帝第三次御驾亲征,平定西域节度叛乱,乃是八年之前。那时候前代教主、圣女还未曾得到冥凰丹方。 “而三次亲征之后,大周皇帝元气精神已然不足,其神凰血怕是达不到作为冥凰丹主药的需求。” 倪昆眉头一扬: “所以,刚刚继位,还未有大规模催动神凰火纪录的新帝,才是合适的目标?” 苏荔一脸笃定: “不错。冥凰破界丹何其宝贵?若我是前代圣女,在玄冥真水只有一份的前提下,为确保神丹药效充足,绝不会选择精气神损耗过度的前代皇帝。 “所以冥凰丹一定还没有炼出来,我们还有机会。” 倪昆笑道: “那这样的话,我们既没必要去找前代圣女,也无需去查此次围攻天命宫的幕后主使,只需前往大周京城,盯紧大周皇帝不就行了?” “呃……”苏荔微微一呆:“可若不夺回四部魔经,就算取得了冥凰丹,也没有炼气士级别的功法可以修炼啊……” 然而我对四部魔经那种血腥恐怖的魔道功法,丝毫不感兴趣! 倪昆不以为然地一摆手: “明天一早,启程前往大周京师。途中若是顺路,倒是可以找七大派问一问幕后主使相关,虽然我并不认为,七大派能知道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 “若查不出幕后主使相关,便无需费功夫深究,径直前往大周京师,盯着大周新帝便是。” 苏荔想了想,觉得盯紧大周皇帝,也有机会找到幕后主使。 毕竟幕后主使若真得了冥凰丹方,也要取得神凰血炼丹不是? 便没有再坚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那好吧,明天一早,便前往大周京师。” 定下行止,两人去到圣子院,寻了些吃食饱餐一顿,正要休息时,倪昆忽然想起一事,问苏荔: “对了,你那诈死之术倒也有趣,能否教我?” 苏荔摇头: “倒不是不愿教你,实是我这诈死之术,乃是我家祖传的血脉秘术。你没有我这样的血脉,是练不成的。” “血脉秘术?”倪昆饶有兴趣地问:“你觉醒了异种血脉?” “嗯,我苏氏的血脉源头,乃是一尊来自魔渊的‘天鬼’。” “天鬼?可是与四部魔经的‘天鬼戮神法’相关?” “圣教的‘天鬼戮神法’,便正是古炼气士,仿天鬼而创。” “那这天鬼戮神法,岂不是为你量身打造?” “若能修炼,正是如此。可是……”苏荔一脸怅然:“如今这天地,就算我觉醒了天鬼血脉,也修炼不了天鬼戮神法。” 倪昆笑问:“这倒也是。话说回来,你这天鬼血脉,都有哪些能力?” “目前就只是扮尸体惟妙惟肖。” 反正诈死之术已在倪昆面前施展过一次,现下又多有仰仗倪昆之处,苏荔也不瞒他,坦诚相告: “我可以令自己心跳、呼吸彻底停止,持续一个时辰。可以控制体温、肤色、瞳孔,令自己扮得跟真正的尸体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也就只是比同境界武者力量更大些、筋骨更坚韧些而已。” 倪昆问道:“血脉若得以成长,应该会有更多的能力吧?” 苏荔道:“嗯,若是天鬼血脉能继续成长,我将来可以令自身脏腑要害,变得更能承受伤害。届时诈死之时,就可以用真剑把自己心口捅个对穿,死得破绽更少,更加真实。” “你这血脉能力还真是……” 能力变强,脏腑要害可承受更重的伤害之后,苏荔想的居然不是可以以伤换命,战力更强,而是能更加真实地装死…… 倪昆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的求生欲了。 “其实以当今的环境,血脉能力弊端挺大的。” 苏荔倒是不觉得自己的理念有什么问题,一脸认真地说道: “在炼气士时代,血脉能力对修行助益颇大,若能修炼与自身血脉契合的功法,则修为进境更快,更加神通广大。 “即便找不到契合血脉的功法,亦可用真气无损耗地提升、发挥血脉威能。 “而当今,使用血脉能力,都会有所损耗。威能越大,损耗越多。 “像神凰血脉,需以元气精神为薪柴,自损精气神。我的天鬼血脉,自然也有弊端。 “若太过频繁施展诈死之术,不仅会折寿,还会令我的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像真的尸体。 “皮肤苍白、身体变冷、血液粘稠,丧失生育能力,乃至失去活人应有的种种欲望…… “若后遗症积累过多,可能某次施展诈死之术后,就真的死掉,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过生死关头,纵有种种弊端,也顾不得那许多。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她这番讲解,倪昆仔细打量,见她肤肌白皙如雪,光洁似玉,透着健康光泽,显然还没到频繁动用血脉异术,后遗症爆发的时候。 倘若能炼出真气,修行“天鬼戮神法”,那就更不会有血脉异术后遗症了。 “难怪你这么想要夺回四部魔经。若能炼出真气,天鬼戮神法对于你,确实比任何功法都重要。 “你且放心,此次你将冥凰丹机密告知予我,若能得手,我自会助你踏上炼气道途。 “毕竟,玄冥真水虽只一份,只能炼成一枚神丹,但我若成炼气士,自可帮你夺回天鬼戮神法,并为你再提炼一份玄冥真水。” 【求票!】 009,怪物!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时。 倪昆正自熟睡,忽被一阵沉重绵密的金铁交击声惊醒。 起床出去一看,就见外面的院子里,摆着十几座钢铁人靶。 苏荔身似幽影,在人靶之间疾速穿梭,双手不停出招,飞快攻击人靶。 她手上没戴任何护具,就用一双纤细白嫩的素手,徒手击打钢铁人靶。 无论拳掌指爪,落到钢铁人靶上,都能爆出一记沉重的金铁交击声,偶尔甚至会飞溅出零星火花,在靶像上留下不浅的烙印。 身为天命教当代圣女,苏荔虽然看上去稳健了一点,实力却是相当厉害。 天命教同代弟子当中,她武功只比小魔君杨纵稍逊一线,也是武道宗师修为。 这还是因为她年纪比杨纵小了一岁,入门晚了一年。 倘若与杨纵同龄,以她天份,绝不会比杨纵逊色。 若是能够踏入炼气道途,那更不得了。 以她天鬼血脉与“天鬼戮神法”的契合度,修炼起来,绝对是绝世天才那一级。 倪昆站在场边观看一阵,忽然说道: “你这些打法,能不能教教我?” 倪昆只会一套“撼山百击”。 且他学会的,还只是用来活动气血、锤炼筋骨的套路练法,并不懂得如何将之化为实战拳术。 “你还需要我教你?” 苏荔停下修炼,拭去额上晶莹汗水,奇怪地看着倪昆: “七大派几百高手都被你打跑了,我又能有什么可教你的?” 倪昆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除了一套撼山百击,什么都不会,你信不信?” 苏荔摇头:“不信。不然你是怎么打跑七大派的?” 倪昆道:“你听说过……大力出奇迹吗?” 苏荔一怔: “什么大力出奇迹?” 倪昆背负双手,踱到苏荔面前,忽然反手一拳,拳背狠狠轰在旁边一尊钢铁人靶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火星爆射间,钢铁人靶上半身应声爆裂,数十块大大小小的钢铁碎片,炮弹般溅射出去,轰在场外院墙上,直将院墙轰出数十破洞。 烟尘弥漫间,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自那数十破洞四周辐射开去,转眼爬满整片院墙。 跟着院墙轰地一声,彻底坍塌下来。 “这就是大力出奇迹。” 倪昆轻轻一拍手,微笑道。 “……” 苏荔一脸呆滞地看看那只剩下半截的钢铁人靶,再瞧瞧那彻底坍塌的院墙,无语好一阵,方才讷讷说道: “你这么猛,我觉得已经没必要再练什么打法了。 “看谁不顺眼,一拳轰上去,只要还是血肉之躯,就一定必死无疑。” 倪昆倒是很谦虚: “话虽如此,可毕竟艺多不压身,多学点本事总是有用的。” 这话苏荔倒是很赞同,点头道: “那好,只要你不嫌我武艺低微,便教你打法好了。 “你想学哪种功夫? “拳掌指爪,刀枪剑术,我每样都懂一些。” 倪昆道:“就先从最基础的拳法学起吧。” 苏荔道:“也好。你会撼山百击,这套拳法,虽只是入门练法,但略作变招,也可用来实战。你套路已然精熟,现在我就先跟你讲讲,该如何变招发劲……” 随着苏荔的讲解。 倪昆发现,自己脑海之中,那代表“不朽真身”功法的金色字符,开始闪闪发光,化出一个金色小人,打起了“撼山百击”。 随着那金色小人一招一式地演练,关于“撼山百击”实战运用的种种明悟,一时豁然开朗。 待得苏荔一遍讲完,本只懂得练法套路的倪昆,对如何将撼山百击用于实战,已了然于心。 就连如何更高效巧妙的运用劲力,也有了一定心得。 此前他只是单纯的“大力出奇迹”,只会将自身那怪物般的狂猛劲力,统统爆发出去。 对于什么虚实变化、刚柔相济一窍不通。 而现在…… 倪昆沉吟一阵,走到一尊钢铁人靶前,又是一拳横扫,同样以拳背横击那铁钢人靶上。 这一击,并未像此前一样,将人靶半身碎轰击飞。 但拳背横击之处,绽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随后裂痕飞快辐射开去,眨眼爬满整座人像,跟着便见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钢铁碎片,层层剥落下来。 数息之后,那尊钢铁人靶,便从头到脚,统统化为钢铁碎片,堆积在地。 我果然是个修炼天才! 倪昆满意地点点头,对苏荔说道: “撼山百击我已彻底掌握,再教我别的进阶功夫。” 苏荔看怪物般看了倪昆一眼,很想问一句:您是哪位苟到当今的千年老怪夺舍转世? 又怕倪昆恼羞成怒,反手一拳将她轰成碎片,只得强抑好奇,保持那清冷淡定模样,说道: “接下来,我教你撼山震岳功的进阶功夫,震岳七式……你先看我打一遍套路。” 说完就先打了一遍招式套路,接着又将招式套路拆解开来,一一为倪昆讲解如何变招,如何运劲。 看她演练,听她讲解时,倪昆脑中“不朽金身”那古朴玄奥的金色字符,又自闪闪发光,化为金色小人,演练“震岳七式”。 一时又有种种明悟齐上心头,转眼就对这震岳七式谙熟于胸。 待苏荔讲完,倪昆沉吟一阵,抬手一掌,拍在一尊钢铁人靶头上。 那钢铁人靶嗡地一声,剧震起来。 震荡之时,又有条条裂痕,自其头顶绽放出来,转眼蔓遍人像全身。 之后那钢铁人像好像沙雕一般,哗啦一声,垮塌下来,化作一地大小不超过指甲盖的碎铁块。 苏荔看一眼地面上,那大小分外均匀的钢铁碎片,樱唇轻抿,心情稍微有点沮丧。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说道: “接下来教你霹雳指……” 片刻后。 倪昆食中二指并拢,一指点出,霹雳般的破空声中,双指化为幻影,如穿豆腐,洞入钢铁人靶之中。 …… “接下来教你心火劫力。此功可催发潜力,令力量、速度在短时间内爆发增长……此功法还有一门配套的心火劫爪……” …… 倪昆心脏剧烈跳动,胸腔之中,爆出一声闷雷般的轰鸣,皮肤变得一片赤红,宛若渗血涂朱。 跟着他五指捏成爪势,一爪抓出,将钢铁人靶胸口掏出一个大洞,抓下一大块钢铁。 随后又五指合拢,发力一捏,掌中钢铁顿时宛若橡皮泥般自指缝间溢出。 …… “流云柔水身法、追星逐电步法的要领是……” “小天星剑法……” “燃木刀法……” …… 看着倪昆撮掌为刀,一刀把一尊钢铁人靶均匀地劈成两半,切口俨然光滑如镜,触之滚烫,苏荔一脸麻木,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已经天下无敌。除了已经绝迹人间的炼气士,或是某些拥有大威力异术的血脉异人、异术修士,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是你的对手。也实在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倪昆道:“我觉得我还有许多不足,不如你我对练一场?实战打法,应该得通过实战演练,才能更加深刻地掌握吧?” 苏荔看看被他摧残地七零八落的人靶残片,唇角微微抽搐一下,断然拒绝: “饶了我吧,我才十八岁,还没有活够。” 倪昆呵呵一笑: “瞧你说的,我像是把握不住力道的样子吗? “放心好了,我已经能完美控制力道了,绝不会误伤你的。” 然而苏荔实在不想冒哪怕一点点风险: “但我真的好害怕,你不要逼我……” 见苏荔满脸抗拒,倪昆也只得放弃与她对练的想法: “那好吧。以后找别人对练好了。” 抬头瞧了瞧天色: “不知不觉,太阳都这么高了。不如先去吃早饭,然后收拾一下,下山出发?” “好!”苏荔如蒙大赦,扭头就走:“我去做饭。” 半个时辰后。 倪昆与苏荔吃过早饭,自宝库中打包了不少金银财物,封存好库房,又去马场牵了四匹千里宝马,便下山离开天命总坛,准备北行京师。 启程前,苏荔坐在一匹红马背上,回望天命宫方向,惋叹道: “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还有无数绸缎布匹、大宗药材……可惜,咱们没有储物之宝,只能将这笔巨额财富丢在总坛。也不知会便宜哪个……” 倪昆悠然说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能踏上炼气道途,世俗钱财,要多少有多少,有何可惜? “到了那个时候,你恐怕反倒会视世俗金银为土石瓦砾,不屑一顾了。” “说的也是。” 苏荔回过头来,双腿轻轻一踢马腹,引路前行而去。 【求票勒!】 010,天下绝地 天命教总坛,位于大周南疆边陲之地。 这南疆边陲,古有“莽荒”之称,山岭连绵,莽林似海,颇多毒沼瘴疬之地。 山中也无平坦宽敞的大道,纵有坐骑代步,在狭窄崎岖的小路上,也无法放马飞驰,只能缓缓策步。 有时遇上险峻地段,还需牵马步行。 因此相距不过十来里的两地之间,往往需要绕上一整天,才能彼此交通往来。 倪昆和苏荔此时便深受地形困扰。 离开总坛后,两人骑马走了小半天,回头一瞧,总坛所在的“摩云岭”,俨然就在十来里开外。 倪昆倒也不急。 二十年智障人生都过来了,这等小小困扰,又怎能让他着急? 再者,他自被七长老捡回天命教总坛,二十年未曾离开过总坛一步,此次乃是首次下山,天命总坛之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自是要好生领略一番这异域风光。 倪昆贪看沿途风景,一派悠游山水模样。 苏荔虽然担忧途中耽搁,被疑似前代天命圣女的幕后主使成功捉到皇帝下锅,那样的话别说得到冥凰丹了,连四部魔经怕是都无望夺回。 可转念一想,大周威压天下八百载,皇室底蕴深厚无比,皇帝本身又有“神凰火”这等大威力血脉神通,哪里会轻易被人擒拿? 便也暂且按下心中忧思,为倪昆介绍起掌故: “这南疆莽荒,曾经乃是妖魔鬼怪的乐园,有无数古妖大魔盘踞其中。 “除了我圣教这等实力雄厚的炼气宗门,又或是修为高深的散人炼气士,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在此正常生存。当时山中所有的人族山寨,不过都是妖魔圈养的血食而已。 “七百年前天变之后,炼气士绝迹人间,妖魔也或殒落,或失踪,南疆莽荒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凶险。 “尽管如此,南疆莽荒,至今仍存有一处号称‘绝地’的凶险之地。” “哦?”倪昆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何绝地?有何凶险?” 苏荔道:“那绝地名为‘幽冥谷’,乃是一座终年黑雾笼罩的黑色山谷。无论人兽,只要靠近谷口,便会变得神智恍惚,不由自主深入谷中,从此一去不返,如遭幽冥吞噬。 “那幽冥谷原本并不存在,在七百年前灵机断绝之后,方才慢慢出现,因此本教典藉也未曾记载其来历。 “这数百年间,倒也有不少本教前辈高手前往探索。 “可即是臻至武圣境界的前辈高手,一旦踏入谷中,也是一去不回。久而久之,那幽冥谷便成为生人勿近的禁地,本教也不再作无谓的探索,并严禁弟子靠近。 “幽冥谷离摩云岭并不远,且就在我们出山的路上。照咱们现在这脚程,傍晚时分,就将经过那里。好在那山谷虽然凶险莫测,但我们并不需要靠近,远远绕过去便可无恙。” 倪昆微一颔首,纯粹出于好奇地问道: “除了南疆的幽冥谷,这天下之间,可还有什么神奇凶险的所在?” 苏荔想了想,说道: “若说这天下之间,最出名的凶险绝地,除了南疆幽冥谷之外,尚有灵州的石佛寺、云州的桃源乡,以及‘神墓’…… “那灵州石佛寺乃是一座不知建于何年的荒废寺庙,有不明数量的罗汉雕像遍布寺中。人进去之后,会慢慢丧失记忆,若不赶在彻底失忆前出来,最终便会化作一尊罗汉石像。 “不过石佛寺虽险,比起幽冥谷倒要好上许多,至少体魄强大、意志坚韧的武者,还有机会在彻底失忆前出来。不像幽冥谷,一旦踏入,则永不回返。 “云州的桃源乡,则是一座时隐时现,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村中所有居民,记忆都停留在八百年前,大周立国之时,自称为避当时战乱,躲入此处。 “此地非常凶险,任何人,一旦误入桃源乡,便只有留在里面,才能存活下来。若离开,则无论躲到何处,不出七日,必然暴毙。 “两百年前,本教就有一位武圣境界的长老,误入桃源乡,回来之后讲述了种种桃源乡见闻,却在第七日暴毙室内,死状极为可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至于神墓,流传的消息很少,本教典藉之中,也未有记载,只有零星传言流传于世。 “传说那里遍地都是神尸神血,具体位置不知,出入门径未知,无论天南海北,皆有可能误入神墓。而误入之人,既可能永不再现,也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甚至收获一些奇遇。 “然而即使平安出来之人,对其在神墓内的遭遇也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是以世人对神墓所知极少……” 倪昆虽也曾通过魔教弟子们日常闲聊,得知了不少世间常识,可没有谁会特意为他讲述这些秘辛趣闻。 因此对于苏荔讲述的秘辛,他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出言询问几句,苏荔皆耐心解答,满足他的好奇心。 不知不觉,已至日暮黄昏,天色渐暗,大风渐起,阴云涌来,几声滚雷之后,竟下起滂沱大雨。 两人连忙从行李里翻出斗笠蓑衣穿戴上,苏荔脚踩马鞍,起身观望一阵,指着前方说道: “前边不远处有座山民修葺的小庙,虽荒废多年,但至少头上有瓦,两年前我下山历练时,曾在那里宿过一晚,我们可以去那里避雨歇息。” 倪昆嗯了一声,两腿一夹马腹,与苏荔并辔疾驰过去。 很快,一座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林间小庙映入眼帘。 “到了!” 苏荔轻呼一声,打马过去,径直冲入小庙雨檐下。 雨檐瓦片已有不少缺损,处处漏雨,却也总比外面的狂风暴雨要好得多。 两人将马儿拴在雨檐下,又卸下马鞍、行李,给马儿喂了些精料,便拎着行李走进已没了门扇的庙宇中。 庙内屋顶也多有破损,漏进来不少雨水。 好在还有处干燥角落,两人便在那里放下行李,又寻了几块陈朽木板劈了,生起火来。 摇曳火光驱散黑暗,倪昆抬眼一瞧苏荔,将她秀发衣衫皆已湿透,便对她说道: “先去换身衣裳吧。” 苏荔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油纸包裹的干衣,转到没了脑袋、遍体残损的泥胎神像后面,正要换衣,忽然发出一声低呼。 “怎么了?”倪昆问道。 “这里有两具干尸。”苏荔回应道。 倪昆起身转到神像后方,果然看见两具皮肉枯萎的干尸,蜷缩着躺在神像脚下。 仔细一瞧,只见其面庞狰狞,呲牙咧嘴,看上去死得十分痛苦。 “区区干尸,没什么好怕的吧?”见苏荔一脸慎重,倪昆不禁好笑道:“死了都不知多久了。” “不对。”苏荔肃然道: “此庙地处林中,多有蛇虫鼠蚁出没,又潮湿多雨,尸体要么快速腐烂,要么被蛇虫鼠咬啃噬一空,绝不会有机会变成干尸模样。 “再说两年之前,我在此庙夜宿之时,并未发现这两具干尸。” 听她这么一说,倪昆也觉有些不对。 “难不成有什么邪祟?查查他们怎么死的。” 苏荔半蹲下去,仔细检查一阵两具尸体,回望倪昆,轻轻摇头: “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皮肉骨骼虽然枯萎,但俱都完好无损。” 倪昆道:“会不会是受了内伤抑或中毒?” 苏荔瞧瞧两具死相可怖的僵尸,又抬头看着倪昆,脸上满是为难: “那得剖腹验尸……” 倪昆摊手: “你若害怕,可以不做。我是无所谓,两具干尸而已,就算死得离奇了一点,也没什么好怕的。” 苏荔拧着眉头,苦恼好一阵,方才一咬牙关: “我堂堂天鬼血脉,没有理由害怕尸体鬼怪!” 说完抽出一口短匕,就要剖腹验尸。 哪知她一刀扎在一具干尸胸口,却像是扎在一副极坚韧的软甲上,只发出噗一声闷响,刀尖竟只略微刺入那干尸胸口皮肉。 苏荔一呆:“怎会如此坚韧?” 正待加力再刺,外面天色已彻底黑暗下来,旋即两具蜷成一团的干尸,蓦地睁开双眼,现出两对阴森幽绿的诡异眼瞳,直勾勾看向苏荔。 【求票~!】 011,百鬼夜行 两具干尸睁眼,四只幽绿诡瞳盯上苏荔,阴森目光直将苏荔脸庞得一片惨绿。 呃…… 低沉骇人的嘶吼声,自干尸喉中溢出,两具干尸刚待有所动作,貌似已被吓得呆住,浑身僵直着一动不动的苏荔,却突然动了。 她持匕的右手蓦地化作一道残影,于一刹之间,连刺四剑。 小天星剑法! 铮! 短短匕首,发出清越剑鸣,绽出四点寒星。 噗—— 一刹四剑,竟只闻一记入肉之声,苏荔竟于瞬息之间,刺破四只幽绿诡瞳,每一剑都直没至柄,贯颅而入。 于是这两具刚刚还能把人吓个半死的干尸,连示威的低吼都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便又闭上了嘴巴,彻底变成了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倪昆暗自点头。 心说不愧是天命圣女,哪怕看上去有点慎重过头,危机关头,还是非常给力的。 正暗赞时,苏荔忽然开口: “教主,能拉我一把吗?” 倪昆奇道:“怎么了?” 苏荔语气低沉: “两腿发麻,动弹不得,我怀疑干尸可能有毒。” “……” 倪昆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探手抓住苏荔肩膀,将她提到身边: “真的有毒?别不是吓到腿软吧?” “定是有毒。”苏荔借着倪昆搀扶勉强站稳,面上依旧清冷自若,语气沉稳:“区区两具诈尸的干尸,又岂能吓得到我?” “那你还废什么话?还不赶紧解毒?要我帮你找袪毒丹吗?” “不必。中毒不深,我喘口气差不多就够了。” 倪昆暗自翻了个白眼,懒得继续揭穿她,看着地上那两具眼窝之中,不断渗出污黑尸油的干尸,问道: “不是说南疆莽荒,妖魔鬼怪都已消失七百年了吗? “怎么会有这种……唔,‘尸鬼’存在?” 苏荔这时已能自己站稳,取出块麻布,一边拭去匕首上沾染的尸油,一边说道: “就像人族之中,有血脉异人、异术修士一样,飞禽走兽当中,也偶有觉醒妖魔血脉的凶兽存在。 “至于尸鬼,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民间关于僵尸、鬼魅的传说,可从来都不少。” 倪昆道:“你从前可见过这类尸鬼?” “那倒没有。”苏荔扔掉麻布,“不过小时候听过不少鬼故事。故事里的鬼,听着倒是可怕,可这真正的尸鬼,感觉似乎太弱了些。我还没怎么发力,它们就躺下了。” 倪昆想了想,说道: “或许武者的阳刚气血,对这种鬼类邪祟有特别的克制效果?你毕竟也是堂堂武道宗师。” “也许。可这两具尸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说时,倪昆忽然耳廓微动:“噤声。” 苏荔连忙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便听庙门之外,传来阵阵拖泥带水的脚步声。 听上去像是几十双吸饱了水,又沾满了泥的鞋子,正在泥水之中噗叽噗叽地艰难跋涉。 “有人来了?”苏荔小声道:“人数还不少。” 倪昆摇摇头: “未必是人。” 说罢转到神像前方,往庙外望去,就见风雨晦暗的庙门之外,影影绰绰满是人影。拴在雨檐下的四匹马儿,正不住发出紧张的响鼻声、踢踏声。 苏荔也跟着绕出来,往庙外一看,顿时微微一惊: “这不是七大派的人么?” 庙外那影影绰绰,摇摇晃晃向着庙门逼近的人影,望上去黑压压一片,不下百人,手持刀剑大枪等各色兵器,被大雨浇透的衣裳上面,绣有各种醒目标记,正是围攻天命宫的七大派武者。 苏荔皱了皱眉,对庙外扬声喝道: “天命教主在此,尔等七派群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居然还敢来犯我天命教主神威?” 庙外一片安静,只有那噗叽噗叽的脚步声不断传来,偶尔响起一两声铁器碰撞的钉铛声。 苏荔轻哼一声,刚待再次喝问,便听倪昆淡淡说道: “别白费力气了,你仔细瞧瞧他们。” 苏荔心下诧异,借着火光,凝目望去,就见七派武者个个身形僵滞,行止之间,有着说不出的别扭古怪。 这时,一道电光闪过,将天地间映得一片雪亮。 借着那一闪而逝的电光,苏荔透过密密雨帘,终于看清了外边那些七派武者的相貌。 只见他们个个面皮惨白,呲牙咧嘴,满脸痛苦狰狞。眼瞳则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眼白,只隐有惨绿幽芒闪烁。 看清这般诡异特征,苏荔不禁一惊: “怎么可能?七派武者怎么全都……变成了尸鬼?” 没错,虽然庙门外那上百七派武者,还没有变成干尸模样,可他们脸上那痛苦狰狞的表情,眼中那惨绿诡异的幽芒,与方才两具干尸简直一模一样。 “看来昨天七大派自天命宫溃败之后,逃离之时,于此地附近撞了邪。”倪昆背负双手,面不改色,淡淡说道:“并且他们撞上的邪祟,当不是那两具干尸。” 苏荔看着外面那上百尸鬼,只觉脊背发冷,头皮发麻,悄悄往倪昆身边靠近一步,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量,这才稍觉安心。 面上则强自镇定地说道: “没错,那两具干尸弱得很,随便两个普通武者,就能干掉它们,绝不可能一口气把这么多七派武者统统变成尸鬼。这附近……恐怕有个大家伙。” 这时,门外雨檐下,那一直烦躁不安的四匹马儿,忽然同时安静下来。 那迫至门口的上百七大派“尸鬼”,也纷纷止步,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庙内两人,宛若上百根死气沉沉的木桩。 被上百双隐隐散发幽绿光芒的漆黑眼眸盯着,苏荔只觉心儿跳得好快,当下又悄悄往倪昆那边挪了半步,几乎挨上他的身子,口中小声问道: “教主,怎么办?这么多尸鬼,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对付。” 倪昆悠然道: “它们活着的时候,尚且被我吓得落荒而逃。死了之后,难道还能反过来打赢我不成? “勿需担忧,一群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正说时,门外那上百尸鬼,忽然齐齐张口,发出一声满是痛苦的沙哑嘶吼:哈—— “鬼叫什么?” 倪昆冷哼一声,后退半步,大袖一扫,一掌轰在残破神像背上。 那泥胎神像顿时轰然迸裂,化为漫天碎块,炮弹般激射出去,轰入尸鬼群中。 嘭嘭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夹杂刺耳的骨裂之声,正对庙门的尸鬼顿时跌倒一片。 “教主威武!”苏荔由衷赞叹。 不过很快,那些被神像碎块撞倒的尸鬼,便又纷纷站起。 纵然缺了半边肩膀,乃至胸腹破开大洞,甚至脖子耷拉下来,它们竟还是稳稳地站着,喉中不断发出痛苦嘶吼。 苏荔顿时脸色微变,暗自咽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说道: “教主,这些尸鬼,好像比那两具干尸稍微厉害一点。” 倪昆不以为意,淡淡说道: “嗯,它们底子不错,都是体魄不弱的武者,变成尸鬼之后,自然要强一些。” 这时,庙外尸鬼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轰地一声,涌入庙门,刀枪并举,杀向倪昆、苏荔。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小庙土墙轰然迸裂,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之际,一点寒星穿透烟尘,直刺倪昆。 俨然是一杆高速旋转的丈二缨枪。 持枪者,乃是一位身着粉衣的妇人,正是神枪门钟离蝶。 她面皮惨白,满脸痛苦,眼眸漆黑,绿光惨然,竟然也化成了尸鬼! 钟离蝶裂墙而入的同时,倪昆二人上方的庙宇屋顶,也哗地破开一个大洞。 一条人影头下脚上,伴着破碎瓦砾俯冲飞扑下来,掌中长剑疾刺,幻出一片绚丽剑光,势若暴雨倾盆。 正是名剑山庄谢十三,他竟也化成了尸鬼! 又有一道阴影,悄无声息贴地疾掠至倪昆身侧的影子里,随后影子里钻出一条瘦削身影,惨白面皮,狰狞面容,漆黑眼珠,惨绿幽光,正是侠客联荆飞,他也化成了尸鬼。 荆飞大半身子依旧没在阴影里,只探出小半身躯,手持两口蓝汪汪的淬毒匕首,凌厉无匹地割向倪昆脚跟筋腱。 至此,昨日因倪昆懒得追杀而幸运逃脱的四位宗师,已至其三。 只剩一个盐帮的黄权不见踪影。 也不知是侥幸逃出了生天,还是死得太过零碎,连化成尸鬼的机会都无。 正面上百尸鬼蜂拥来袭,后有钟离蝶缨枪突击,上有谢十三剑落如雨,下有荆飞潜身阴影,毒匕偷袭。 换成任何一位武道宗师,甚至是普通的武圣,面对这等凶险局面,只怕也很难存活下来。 可惜。 他们袭击的是倪昆。 还是已经学会了撼山百击、震岳七式、心火劫爪、霹雳指等大量绝技,不再是白板状态的倪昆。 倪昆目光一扫,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判断出所有攻击彼此之间的些微差距,算定了每一道攻击到来的先后次序。 随后,他抬脚,一弹。 脚后跟宛若流星激射,于荆飞匕首刺中自己脚跟之前,嘭地轰在荆飞脸颊之上,直将他整张脸都轰得凹陷下去,隐在地面阴影中的大半身子也猛地拔起,向后抛跳出去。 然而倪昆却是皱了皱眉,对这一击的效果并不满意。 荆飞脑袋的硬度,超出了预计。他这一脚,竟然没有把荆飞的头给踢爆。 是武道宗师转化的尸鬼,比普通武者品阶更高么? 似乎如此。 毕竟,正面冲来的上百尸鬼,看上去全凭本能行事,高举刀剑的姿势看起来毫无章法。 而钟离蝶、谢十三、荆飞三人,不仅懂得偷袭,还能施展生前武功,甚至荆飞还能催动异术,化身阴影。 这三人,当不是普通尸鬼。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这番思绪,倪昆手上却没有丝毫犹豫,倏地探手,于头顶洒落的暴雨剑芒之中,精准捕捉到谢十三长剑所在,叮地一声,将谢十三剑尖夹于食中二指之间。 钟离蝶最先出现,又是用的长枪,很容易给人一种她的长枪将最先攻至的错觉。 可事实上,最先攻到的,是荆飞的匕首,其次是谢十三从天而降的剑雨,最后才是钟离蝶的丈二缨枪。 若是情急之下弄错了次序,被钟离蝶破墙而入、长枪如龙的声势吸引,先行应对钟离蝶的攻势,则必然落入陷阱。 但这些花招,显然没能骗过倪昆。 【求票~!】 012,猛鬼来袭 倪昆食中二指夹着谢十三剑尖,轻轻一拗,剑尖铛地折断。 再一弹指,寸许长的一截剑尖,电光般飙射出去,钉入谢十三眉心,又透颅而出。 谢十三落石般跌落在地,喉中呵呵低吼着,挣扎着试图站起,却始终再起不能,只能虫豸似的在地上蠕动。 而倪昆早在弹出剑尖后,就反手一爪,攥住背刺而来的丈二缨枪,一把拧断枪头,随手一掷,将枪头贯入钟离蝶面门。 当枪头带着一蓬污血透颅而过时,钟离蝶亦往后一仰,倒跌在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干脆利落停下了一切动静。 同一时间,苏荔也杀入迎面冲来的七派尸鬼群中。 意识到这些普通尸鬼不过如此,也就是身体稍显坚韧,生命力格外顽强,除头颅之外,别无要害之后,苏荔立马展现出了天命圣女应有水准。 她匕交左手,施展燃木刀法,右手袖口滑出一口短剑,施展小天星剑法。 一时间,刀鸣剑啸响彻庙中,雪亮刀芒纵横交错,凌厉剑光密如星落。 这些普通尸鬼虽悍不畏死,可也因此不懂得招架躲闪。 又不会施展生前武功,只会如蛮牛般猛冲猛扑,随便会几手把式的普通人,若能克服恐惧,鼓起勇气,也有机会一对一干掉一头尸鬼。 全力发挥的苏荔,更是几如砍瓜切菜一般。 就见得苏荔若行云流水般穿梭在尸鬼群中,刀光席卷削落几颗头颅,剑芒一闪又刺破几只眼珠。 偶尔杀得兴起,清叱声中一刀直劈,就把一头尸鬼从头到胯斩为两片。 一分钟不到,冲入庙内的上百头尸鬼,便被苏荔狂风卷叶般斩杀一空,没有一头尸鬼能够冲到倪昆面前。 苏荔转身面对倪昆,潇洒利落地挽了个剑花,甩落剑身沾染的尸血,正要向教主汇报战果,忽地全身一僵,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呆住。 旋即便见一只苍白透明的手掌,自她颈后倏地绕出,扼在了她修长雪白的玉颈上。 这只手掌出现得极为突兀,宛若平空浮现,就连倪昆,都没有发现这只苍白透明的手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更没有察觉,何时有人潜行到了苏荔背后。 不,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人。 咯咯咯…… 苏荔浑身僵直,不断颤抖,牙关都在咯咯作响。 可她这还真不是被吓的。 而是一股无比阴冷森寒的气息,自扼住她脖颈的那只苍白手掌溢出,渗入她皮肤肌里,令她通体冰凉,如坠冰窖,心跳越来越慢,血流越来越缓,像是要被活活冻成冰块。 苏荔猝然遇险,倪昆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正当他想要有所动作时,陡觉背后一凉,一股冰寒阴风,呼地吹到他脖子上,像是有人在他身后,朝他后颈呵了一口凉气似的。 倪昆二话不说反手一掌,铁掌轰爆空气,发出嘭一声爆响,炸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涟漪,汹涌四散开去,撞击在地板、墙壁上,发出噗噗闷响。 这一掌之威,若落在人身上,怕是水平一般的武圣,都要被轰得四分五裂。 可倪昆这一掌,却并没有打中任何目标。 掌落之处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实质存在。 而就在他出掌的同时。 他只觉颈上一冰,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脖子上,赫然也多出一只苍白透明的手掌,轻轻扼住了自己脖颈。 一股森冷阴寒的气息,自那苍白手掌漫溢而出,欲侵入他的皮肤肌里,使他也如苏荔一般,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嘻嘻…… 一记不辨雌雄的诡异笑声,自倪昆耳畔响起,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发出戏谑嬉笑。 哼! 倪昆冷哼一声,催动心火劫力,胸腔之中,爆出一记闷雷般的心跳声,通体皮肤变得一片赤红,散发出灼灼热力,整个像是变成了一块烙铁。 心火勃发之下,那扼住他脖子的苍白手掌,顿时吱地一声,冒出滚滚青烟,像是冷不丁碰到烙铁的普通人手一样,猛地一抖,松开了他的脖子。 倪昆也不回头,迈开大步,走向苏荔。 但这时,又有数只苍白透明的手掌,自他背后绕出,或扼颈,或扳肩,或捂眼,或掩鼻…… 每一只苍白手掌,都透着阴寒气息,欲侵蚀他的身体,又有极强劲力,死死拖曳束缚着他,要将他固定在原地。 轰轰轰! 倪昆胸腔不住爆出声声雷音,皮肤越发通红灼热,脚下大步不停,根本不为所动,继续行向苏荔。 那扼颈、扳肩、捂眼、掩鼻的数只手掌,吱吱灼烧着冒出滚滚青烟,耳畔戏谑的嬉笑,也变成了饱含痛恨之意的尖啸。 诡异音波轰入耳膜,直贯入脑,试图撼动他的精神,撕裂他的灵魂。 然而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金色字符大放光明,将诡异音波拒之门外,任它叫破喉咙,倪昆都不为所动。 转眼之间,倪昆便挟灼灼热浪,步至苏荔面前,右手抬起,“心火劫爪”一把抓出,按在扼着她脖颈的苍白手掌上。 倪昆手掌赤红,有如烙铁,劲爪甫一触及那苍白手掌,那手掌便吱地冒起青烟,触电般松开苏荔脖颈。 苏荔浑身一抖,额头冒出晶莹汗珠,大口呼吸着,亦催动“心火劫力”,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咚咚轰鸣,晶莹肌肤化作粉红,有如粉钻,以武道宗师阳刚气血,排斥对抗已侵入她体内的阴冷气息。 这时更多苍白透明手掌,自倪昆背后绕出,密密麻麻覆在倪昆身前体表,看上去触目惊心。 尽管倪昆不断催动心火劫力,身上热浪滚滚,将那密密麻麻的苍白手掌灼出浓浓青烟,可它们依然前仆后继,不断冒出,看上去简直像是要将倪昆淹没一般。 倪昆则不停出爪,撕扯身上那苍白透明的手掌。 只是他虽能灼伤苍白手掌,可真要去抓取撕扯这些苍白手掌时,这些手掌却好似并不存在的幻影,手爪总是一穿而过,只能在穿过之时,将之灼伤而已。 虽直到现在,密密麻麻覆在他身上的苍白手掌,仍然未能阻止他行动,更无法将阴冷气息渗入他体内,可这样下去的话,倪昆也只能与之僵持,或许得拖到天亮,才会出现转机。 现在他是自保有余,反击不足。 甚至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他都未必能保得住苏荔。 苏荔显然也察觉到情形不对,疾声道: “教主,你的血……” 话刚说到这里,苏荔背后,竟也同时冒出数只苍白手掌,扼颈、捂嘴、掩鼻,顿时又令她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连话也说不出口,肤色亦向着死白转化,眼白也渐渐染上丝丝漆黑阴翳。 看到她这样子,倪昆终于明白,七大派的人,是怎么变成尸鬼的了。 显然也是被这些苍白手掌制住,遭阴冷气息渗体,最终化为尸鬼。 而以这些苍白手掌的威力,不要说武道宗师,怕是普通武圣,若也像倪昆一般,被无数密密麻麻的苍白手掌覆体,片刻之间,也要化为尸鬼。 好在苏荔话虽只说半截,倪昆却也明了她的意思,当下毫不犹豫抬起左手,右手并指为刀,自左手掌心一划而过。 倪昆体魄坚不可摧,百斤重的钢杖都打不破他天灵盖,能破重甲的破甲劲弩,也穿不透他油皮,可他自己的指甲,还是能破开自家防御的。 噗! 裂帛声中,倪昆左手掌心绽裂,鲜血涌出,遍染五指,随后他五指捏爪,朝着自己身上狠狠一抓。 当他染血的手爪,触碰到那些苍白手掌时,覆在他身上的苍白手掌,顿时轰地爆燃起来,像是被点着的塑料一般,熊熊燃烧。 倪昆耳畔,亦响起一声极痛苦痛恨的尖啸,所有覆在他手上的苍白手掌,忙不迭地撤离,向他身后缩去。 但还是有半数苍白手掌,被倪昆鲜血点燃,转瞬烧成一团团灰白粉末,飘落在地。 倪昆解决掉自己身上的麻烦,更不犹豫,染血的手掌又抓向苏荔身上的苍白手掌。 一爪下去,苏荔身上的苍白手掌,也纷纷爆燃起来,化为灰白粉末,扬扬洒落。 哈!哈!哈…… 苏荔甫得自由,噗嗵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喘息着,额头汗出如浆,如雨洒落。 倪昆则两眼微眯,扫视四周,只见地面仍是尸体堆积、污血横流,庙外仍是风疾雨骤,一片晦暗,偶尔闪过一道电光,炸起一声雷鸣,却根本找不到“苍白手掌”存在的痕迹。 若不是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白粉末,苏荔也正自脸色苍白,跪地喘息,几乎会让人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那些鬼东西,究竟是什么?”倪昆喃喃低语。 “鬼!那些苍白手掌,神出鬼没,来去无影,我在它们面前,几无还手之力……一定就是真正的鬼!” 苏荔艰难地说着,话音刚落,地上那层薄薄的灰白粉尘,忽闪烁起苍白诡异的光芒,旋即蓦地飘起,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一般,向着苏荔飘去。 【求票啊~!】 013,魔女妆 倪昆第一时间察觉这异变,一把抓住苏荔,将她拎到自己身后,同时染血的左手一掌拍出,要将那些闪烁苍白光芒的粉尘拍散。 然而那些粉尘好似处于异维度一般,径直穿越他的手掌,乃至穿过他的身体,覆于苏荔身上,融入她肌肤之中,转眼消失无踪。 “没事吧?” 倪昆眉头微皱,回首看向苏荔。 苏荔则一脸怔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呆滞半晌,方才神情复杂地对倪昆说道: “教主,我……我离变成真正的死人,又近了一大步。恐怕活不过十年了。” 以她珍爱生命的性子,倪昆才不信事情真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单纯地离变成“死人”更近一大步,活不过十年而已。 要不然她语气会这般平静? “说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的‘天鬼血脉’进一步觉醒,变得更强了。五脏六腑能承受更重的伤害,被刀剑刺穿应该也不会死。” 苏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另外,如果我死了,以我现在的血脉觉醒程度,应该会变成非常凶猛的厉鬼。 “之前那些苍白鬼手跟我比,怕是土鸡瓦狗一般……也不知这算不算好消息。” “调皮。”倪昆轻哼一声,说道: “如果能修出‘真气’,你这天鬼血脉觉醒过度,寿止十年兼死后变猛鬼的后患,应该就不存在了吧?” 苏荔点头,颇期待地看着倪昆: “嗯。若能修出真气,踏上炼气之道,我便可真正驾驭天鬼血脉,不再受这血脉觉醒之弊困扰。” 她之所以察觉自己恐怕寿止十年,还没有沮丧若死,就因为现在还有希望。 “咱们尽力而为吧。”倪昆淡淡说着,看一眼周围: “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天知道会不会有更诡异的邪祟冒出来。” 他的“不朽金身”虽强,但目前也只是防御有余,进攻不足。 对付“苍白鬼手”就得放血,若来了更加诡异强大的邪祟,还真不知要怎么对付。 苏荔也连连点头,对他的提议相当赞成。 虽然正值深夜,又风雨未歇,可她宁可冒雨走夜路,也不敢继续呆在这里了。 哪怕倪昆能克制“苍白鬼手”,但苍白鬼手被他鲜血焚化后留下的灰白粉尘,对苏荔来说,也是要命的东西。 那东西会被她的天鬼血脉吸引,主动对她“投怀送抱”,提升她血脉觉醒程度。 而没有修出真气,无法自如驾驭血脉的话,“天鬼血脉”觉醒度越高,她离死就越近。 死后变成的猛鬼再强,和她也没啥关系,只会是丧失自我意识,疯狂仇视一切生者的鬼怪而已。 当下两人不顾外边风疾雨烈,拎起行李,走出庙外,却见拴在雨檐下的四匹骏马,赫然已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正瞪着绿油油的大眼珠子,呲牙咧嘴地瞪着他俩。 四匹尸马正要冲上来撕咬,苏荔抬脚挑起一口大刀,冲上去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将之斩首。 “真是可恨,竟然杀了我们的马!” 斩死尸马,苏荔忿然说道: “等我修出真气,练成神通,定要回来报今日之仇!” 至于现在,连“苍白鬼手”的本体都找不到,自然是走为上计了。 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背起行李背裹,辨别一下方向,两人毫不犹豫,投入风雨之中。 以二人实力,便是风急雨骤的暗夜,其实也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大困扰。 只是冒雨赶路,满脚泥泞,不怎么舒服罢了。 二人施展轻功,顶风沐雨,疾速奔行。 飞奔一阵,倪昆忽然开口问道: “那些苍白鬼手的来历,苏荔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才刚刚清醒,又是首次下山,虽知道不少常识,可论及对这方世界的了解,自是远远不如苏荔深刻。 有什么疑问,自是要向她问计。 苏荔沉吟一阵,说道: “以前从未见过这等邪祟,也未曾听说过‘苍白鬼手’的传闻…… “不过幽冥谷就在这附近,距离那小庙不过十来里,中间虽有几重险峻山岭,但鬼魅邪祟恐怕不会受地形局限。” “你觉得苍白鬼手可能来自幽冥谷?” “我是这么怀疑的。”苏荔点点下巴:“虽这几百年来,幽冥谷只是静静伫立,从未有过异动,只要不主动接近谷口,就不会有事,但也许最近出现了什么新的变化?” 见倪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苏荔心中一突,劝道: “教主,你虽然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可幽冥谷着实神秘莫测、凶险无比。 “这风急雨大的,咱们还是别冒险去查探了吧? “等修出真气,有了神通傍身,再去探索也不迟啊。” 倪昆失笑道: “我又没说现在就要去查探。放心好了,我分得清轻重。” 他虽然没有慎重到苏荔那等地步,但无谓冒险的事,他也是敬谢不敏的。 现在目标明确,找到冥凰丹方才是首要目标,他又怎会节外生枝? 当下不再多言,专心赶路。 当倪昆、苏荔二人远离小庙之后。 小庙之中,忽响起阵阵诡异嬉笑声。 嬉笑声中,庙里残破的地板上,平空冒出一股股黑色污水,蔓至庙里堆积的尸身上。 随后,庙里的上百尸身、遍地污血,就像是被泥沼吞噬一般,纷纷没入黑色污水当中。 当最后一具尸体,连同庙外的四匹马尸,都通通沉入黑色污水之中。 黑水又如其出现时一般,突兀地平空消失,那诡异的嬉笑声也渐渐隐没。 小庙里又恢复了宁静。 地面空旷,莫说尸体,连血污都不见一星半点,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 夜半子时,暴雨骤歇,云开月现。 倪昆二人一口气奔出数十里,这才寻了个干净山洞,架起火堆换了衣裳,又烤了几块肉干补充体内,随后各自背倚洞壁,坐着睡去。 清晨,天还没亮,倪昆忽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摩擦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拿钢锉打磨着什么物件。 睁开双眼,坐直身子,循声望去,就见苏荔坐在洞口,正埋头打磨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倪昆好奇问道。 “教主,你醒啦?”苏荔回过头来,冲着倪昆嫣然一笑。 苏荔自是绝色佳人,那纯真清冷的气质也分外动人,不知多少魔教弟子,将她当作梦中女神。 可倪昆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又被她忽悠过许多次,熟知她真实秉性,没有神秘感,兼之她喜作男装打扮,不施粉黛,因此倪昆即使清醒过来,也从没把她当作难得的美人。 而此刻,她散了男式发髻,乌黑秀发自然垂落,如绸顺滑,肌肤白皙近乎透明,菱瓣樱唇呈妖异的深紫色,眼角也有浓浓的浅紫眼影,看上去像是影视剧里,那些画了“黑化妆”的美女boss,透着一股妖异魅力,竟是令倪昆小小惊艳了一下。 这才是真正的妖女啊! 倪昆心中感慨着,口中问道: “你这一大清早的,干嘛画这种妆容?” 苏荔唇角笑容凝固,神情古怪,定定地看了倪昆好一阵,方才嘴角一扯,强行挤出一抹笑意: “教主,我这不是画的妆,这是新出现的变化。不仅脸上出了这般变化……你看我的手。” 她抬起双手,亮给倪昆。 就见她修长白皙的纤手上,十枚指甲,竟皆化作亮眼的猩红,似欲滴血,且根根长达寸许,边缘隐隐闪烁金属光泽,予人锋利如匕之感。 方才那咔嚓咔嚓的打磨声,显然正是她修剪、打磨指甲的响动。 “嘴唇、眼影还有指甲……这些变化,难道是‘天鬼血脉’的影响?” 苏荔抿了抿唇,沮丧道:“正是。” 倪昆安慰道: “你也用不着难过,我觉着你现在这样子挺好看的,挺衬你‘天命魔女’的身份,别有一番魅力。” “是天命圣女,教主。”苏荔习惯性纠正一句,又道:“可这副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呢!” 倪昆失笑:“天命魔女,可不本来就不是正经人么?” “是圣女,教主。”苏荔再次纠正,又无奈道:“但我这个样子,对咱们混入大周京城很不利。” “易容改扮一下不就行了?”倪昆不以为然:“我记得你从小就很擅长易容术?” 作为一个求生达人,诈死之外,掌握潜行、逃脱、易容等技能,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 “好吧,也只能易容了。”苏荔叹息一声,抬手摸了摸脸颊,不是很确定地问倪昆:“我这模样,真的好看么?” 倪昆欣赏着她的魔女黑化妆容,笑道:“真的好看。” 苏荔微微垂着,嫣然一笑:“多谢教主夸赞。” 旋又轻叹一声: “只是,现在虽还能看,可若是天鬼血脉再有异变,又无法驾驭,怕就会慢慢变得面目可憎了。” “那便速去京城,盯紧皇帝,伺机揪出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找到冥凰丹方。”倪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我去洗漱一下,你先调整一下外貌,完了咱们继续赶路。” 苏荔点点头,又垂首修剪打磨起指甲来。 两天后,大周西南边疆,桐州首府的一家酒楼中。 苏荔面笼轻纱,只露出双眼,一边拿着只小钢锉磨着指甲,一边低声对倪昆说道: “恭喜教主,一战成名。‘天魔倪昆’这个名号,在不远的将来,必将名震四海,威扬八荒。” 【求票勒~!】 014,天魔之名 倪昆本以为,七大派败逃之后,全都遭了邪祟毒手,统统变成了尸鬼。 却没有想到,他们并未全军覆没,还有一两百人跟着盐帮的黄权逃了出来。 黄权等人逃离南疆之后,一路大肆宣扬,说是天命教新任教主倪昆,不仅身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武功天下无敌,还能驱使恶鬼、勾魂索命,把活人变成行尸走肉。 七大派六位宗师、数百高手,统统命丧“天魔倪昆”之手,只盐帮黄权等小半人侥幸逃出生天。 其中谢十三等三位宗师,以及上百七派弟子,更是死后都不得超生,被他拘去魂魄,做了手下伥鬼。 总之经黄权等人一番宣扬,“天魔倪昆”的名声,如今算是名震南疆。 而随着黄权等七大派幸存者各回各家时一路宣扬,倪昆的威名,想必也将很快在大周境内传扬开来。 今天。 倪昆与苏荔途经桐州首府,进城采买补给,顺便进酒楼打牙祭时,就正听到一群武者边喝酒边议论,这才有了苏荔恭喜倪昆的那番说辞。 “天命教不愧是古炼气士传承的魔道宗门,果然有些手段!” “这些年天命教内斗惨烈,教中高手纷纷死于内讧,势力萎缩得厉害,本以为此次七大派会盟进剿,必能令天命教一战除名,没想到居然出了个天魔倪昆!武功无敌,还能驭鬼……如此盖世魔君,谁人能制?” “南疆怕是从此多事了!” “是啊,若天魔倪昆驾驭万鬼冲出莽荒,咱们桐州可是首当其冲……” “怕什么?若那天魔倪昆真个驭鬼犯边,朝廷也不会眼巴巴看着。说不定当今天子,也会亲征南疆。区区鬼魅邪祟,难道还能禁得起‘神凰火’吗?” “就是。当年北地蛮子两次犯边,其大巫也能唤起双方战死者尸体,化为悍不畏死的尸兵。而先帝御驾亲征,一把神凰火焚烧万军,不仅把蛮族尸兵焚化成灰,连蛮子大巫都一并烧死了……那天魔倪昆再强,难道还能比统率万军的蛮子大巫更厉害不成?” “天子神凰火固然无坚不摧,不可阻挡,可京城距桐州足有数千里之遥。天魔倪昆若然进犯,等天子亲征至此,桐州早不知被那天魔荼毒成什么模样了……” “我们桐州武林也不是没有好汉的。我神刀王胜……” “哎呀老兄你吃好喝好,少吹两句。你武功也就跟七大派的中层弟子差不多,七大派七位武道宗师,率数百高手围攻天命宫,都被那天魔倪昆一人打崩,你能顶得住天魔几招?只怕那天魔手下一个伥鬼,就能取你性命啦!” 听着堂中几桌桐州武人议论吹嘘,倪昆无奈摇头: “无缘无故的,我怎么就能驾驭万鬼了?那些鬼魅邪祟,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不但没有关系,还曾攻击过他来着。 苏荔一边用小钢锉磨着指甲,一边抿唇轻笑: “教主你就是站出来解释,别人也不会信的。 “不过这流言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有了这般威名,将来复兴圣教时,不愁招不到仰慕教主威名的高手、弟子了。” 倪昆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能仰慕天魔倪昆这等凶名的,哪会有什么好东西?怕不净是些左道邪魔、武林败类。” 苏荔笑道: “那又如何?教主你就是最凶残的天魔,再是凶焰滔天的成名老魔,到了教主手下,也只能乖乖听话,做一条老狗,任由教主驱使。” 老子才不是魔! 我特么好人来的! 天魔这种称号,纯属是对我的污蔑! 倪昆没好气地横了苏荔一眼,站起身来: “结账,走人!” 苏荔连忙收起小锉子,取出银两结账。 两人出了酒楼,又采买了些干粮,去马市买了两匹骏马,继续北行而去。 离南疆越远,关于“天魔倪昆”的传言便越离谱。 在毗邻莽荒的桐州,传言差不多还算是符合事实。 只是黄权等人自己没有搞清楚真相,把邪祟袭击之事,算到了倪昆头上。 严格来说,那也只能算是误会,倒不能算故意栽赃倪昆。 可出了桐州之后,传言就渐渐愈发走样。 有说天魔倪昆身长一丈,鬼面獠牙,嗜食人心的。 有说天魔倪昆铜头铁额,头长犄角,浑身浴火的。 有说天魔倪昆魈首人身,可化身丈二山魈,吞吐毒雾的。 也有说天魔倪昆可男可女,最擅魅惑人心,令人神智混乱,自相残杀的。 总之各种传说五花八门,关于天魔倪昆的具体形象,流传得十分离谱,硬是没有一个统一的具体形象。 并且每一个传言制造者,都坚信自己所说的天魔倪昆,最符合事实真相。 哪怕亲身经历过天命宫之战,侥幸逃脱的七派弟子现身说法,也无法说服各种离谱传拥的笃信者。 反正没人相信,所谓的天魔倪昆,只是一个外貌英武潇洒,气魄非凡的年轻人。 理由也是现成的: 既然号称“天魔”,怎么可以没有一副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魔相呢? 总之当传言流传到大周腹地州郡,哪怕倪昆当众承认自己就是天命教主,恐怕也不会有人信他。 只会嘲笑他想出名想疯了,居然敢碰瓷天魔…… “这样也好。至少我到了京城之后,都不用换假名,直接用本名,都不会有人将我与‘天魔倪昆’联系到一起,最多当作同名。” 倪昆如此安慰自己。 …… 半个月后,傍晚,细雨濛濛。 一艘客船,迎风沐雨,自东城水门,驶入京城之中。 倪昆锦衣玉带,金冠束发,俨如王孙公子,负手卓立船头,欣赏京城雨景。 苏荔立身在侧,身着黑裙,面笼薄纱,只露出一双清冷朦胧的美眸,素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为倪昆遮蔽风雨,口中介绍道: “咱们脚下这条运河,乃是自‘龙首江’引流而来的‘灵渠’,开凿于八百年前,由西至东横贯整个京城,将京城分为南北二城,以十三座天桥相连。 “据说此运河乃是大周立国建都之初,由精通天机风水的炼气士亲手开辟河道,关乎大周龙脉气运,因此大周朝廷年年不惜工本疏浚维护,历经八百年风雨,此渠依然完好如初。 “灵渠两岸,遍植垂柳。每到年节大庆,岸边树上,挂满花灯彩带,水中亦有花灯随水漂流,于高处俯瞰,宛若星河倒悬,美不胜收……” 倪昆看着岸边于斜风细雨之中,徐徐摇曳的柔美柳枝,笑问: “你说得头头是道,莫不是亲眼见过那仿佛星河倒悬的灵渠美景?” 苏荔遗憾摇头: “只是听曾经来过京城的教中前辈讲古而已。” 倪昆笑了笑,“京城美景,以后有的是机会欣赏。说起来,这大周京城,可有什么武林势力?丐帮等七大派,在京城之中,实力如何?” 苏荔道:“大周威压天下八百载,底蕴极深,朝廷有‘靖夜司’、‘镇魔卫’负责管制江湖武林、隐密教派。京中勋贵大臣也各自豢养高手鹰犬。在京师,就连开家武馆,都得背后有人,否则就开不下去。等闲武林势力,又岂能在京师立足? “七大派在江湖上确实实力很强,在地方上也各有地方实力大员支持。可到了京城,也只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做人。 “这大周京城呀,真正的实力派,只有靖夜司、镇魔卫,以及那些背后有勋贵名臣支持的势力罢了。” 倪昆手抚下巴,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行动,无需担心七大派捣乱?” 苏荔笃定道: “是的,七大派在京城掀不起风浪。甚至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想在京城行事,也要顾虑重重。” 倪昆想了想,问: “那你且说说,我们又该用什么办法,接近大周皇帝?” 【求票啊~~!】 015,教主,您进宫吧! 苏荔沉吟道: “想要接近大周皇帝,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混进宫里。” 倪昆望着烟雨濛濛的灵渠水面,瞧着一艘泊于河心的楼船画舫,听着上面隐隐飘来的丝竹之声,淡淡道: “哦?说说看,该怎么混进宫里。” 苏荔道: “能够进入皇宫,接近皇帝的,分别有:大内禁卫、宫女、太监、妃嫔。 “这其中,妃嫔难度太大,无论是我还是教主,都不可能扮作妃嫔接近皇帝。 “而大内禁卫的话,又只有皇室从小养大、亲手栽培的孤女秘卫,才有资格贴身保护皇帝。其他禁卫,都只能在皇城外围守护,咱们也很难扮作禁卫接近。 “所以最靠谱的,就只有宫女和太监了。”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眼神微妙地斜睨苏荔一眼: “你的意思是,你扮宫女,我扮太监?” “我们不能同时混进皇宫,还得留个人在外边接应。”苏荔一本正经地说道:“而我毕竟武艺低微,实力不济,就算接近皇帝,也无法在贴身禁卫盯防下擒住皇帝。所以……” 所以稳健如你,连皇宫都不想进,就想本教主一个人扮太监混进皇宫冒险? 这魔女居然想要本教主拿韦小宝的剧本,真是好大胆子! 倪昆冷哼一声,淡淡道: “强冲进去,直接将皇帝掳走不行吗?” 苏荔吓了一跳,小声道: “教主切莫冲动。 “据本教典藉记载,大周皇城内,皇帝所居的‘神凰宫’,乃是大周开国太祖,与四十九位精擅阵法的炼气士联手打造。 “七百年前,炼气之道尚未断绝时,大周皇帝在皇宫之中,修为可提升一个大境界,而其余炼气士,则会被压制一个大境界。 “如此一增一减,大周皇帝人在皇宫,几乎无人能敌。 “即使在当今之世,大周皇宫的阵法,依然残留几分威能。除神凰血脉之外,其余一切血脉神通、旁门异术皆无法生效,只有正统武道方能发挥。 “可单纯的武者……” 苏荔摇了摇头: “大周皇城之中,不知有多少高手禁卫,甚至可能还保有残留几分余威的神兵宝刃。 “大周皇帝本身的‘神凰火’,也是霸道无匹,就连武圣,也是沾着就死,挨着就亡。 “别说强闯皇宫,掳走皇帝,就算趁皇帝出宫,脱离神凰宫加持保护时动手,也很难有机会得手。 “毕竟皇帝出巡,身边一边禁卫林立,高手如云。 “皇帝本人也定会提高警惕,怕是稍有异动,就会催动神凰火。 “所以强攻绝不可取。 “必须得设计接近皇帝,不给其反应过来,催动神凰火的机会。” 倪昆轻哼一声: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本教主扮太监混进皇宫?” 苏荔郑重道: “我也是为了教主安危着想。 “教主神功盖世不假,可皇宫水太深,强攻硬闯,风险太大,咱们把握不住。 “扮太监混进宫,机会就大得多。 “无论大内禁卫,还是皇帝本人,身处理应绝对安全的皇宫之中,心态方面定然都会有所松懈。 “以教主神功,只要抓住时机,暴起突袭,有很大机会将皇帝一举擒拿。” 倪昆没好气的横了苏荔一眼: “苏荔,以本教主的形容气度,怎么可能混进皇宫,装成太监?扮作皇帝还差不多。你不觉得你这提议,太过异想天开了么?” “教主自是天上神龙,但我的易容术教主是知道的,若教主不嫌弃,愿教给教主。” 倪昆大手一摆: “行了行了,净出些馊主意。太监本教主是绝对不扮的,再想想别的办法。” 见倪昆态度坚决,不容动摇,苏荔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想起别的主意来。 苏荔沉思时,倪昆又若有所思地问: “前代圣女……也是位绝色美人吧?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扮作妃嫔,混入皇宫?” 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其若想炼成冥凰丹,也需要入手一位大周皇帝。 而“神凰宫”能压制“神凰血脉”之外的一切血脉神通、旁门异术。 如此一来,当日埋伏围攻天命教撤离队伍的四位异术修士,若进入皇宫,便形同废人,发挥不出丝毫威能。 既如此,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怕也很难强攻皇宫,掳走皇帝。 更可能如苏荔想的法子一样,伪装身份,混进宫中。 说起来,倪昆虽然从小在天命教总坛长大,在前代圣女失踪之前,他也算是与对方同处天命教总坛。 可那时他只是个“傻子”,与前代圣女地位有如云泥之别,自然没机会见到高高在上的圣女,也不知对方相貌如何。 只偶尔听魔教弟子们吹牛时说过,前代圣女乃是一位魔妃化人也似的倾世佳人,一颦一笑,都有动人心魄的魅力。 “前代圣女的确是一位绝色佳人,但我并不认为她能成为新帝的枕边人。” 苏荔嘴角微撇,语气清冷: “首先,大周皇位,只有神凰血脉觉醒者才有资格坐上去。 “而在前代皇帝驾崩之前,谁也不知会是哪一位皇帝子嗣觉醒血脉,因此没人能猜到新君是谁,提前下注。 “前代圣女再是厉害,也一样猜不到哪位皇子能觉醒神凰血脉,无法早早投入其怀抱,得其宠爱。 “其次,当代周帝,去年末方才继位,据说年仅十四,尚未大婚,甚至未曾亲政,后宫也无妃嫔。 “前代圣女既无清白根脚,年纪也与新帝相差悬殊,想要成为皇帝妃嫔并受其宠爱,几无可能。 “依我之见,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以太监或是宫女的身份混入宫中,甚至直接易容顶替某个资深太监、宫女,接近皇帝的可能性更大。” 顿了顿,她又说道: “前代圣女七年前就已失踪,我怀疑她很可能早早布局,早就混进了皇宫之中。只因前代周帝元气精神燃烧太过,方才没有下手,就等着新帝登基,获取新鲜神凰血了。 “教主,咱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倪昆不置可否,淡淡问道: “你方才说,大周皇室,可能保有残留几分余威的神兵宝刃?” 他“不朽金身”炼体有成,身躯坚不可摧,凡俗兵刃,连他油皮都破不开,武道宗师持百斤钢杖劈头一击,也只能让他眩晕耳鸣一阵。 就连“苍白鬼手”那等鬼魅邪祟,也无法侵蚀他的皮肤肌里。 但这绝不代表,他便可横行无忌。 他毕竟还没有炼出真气,踏入炼气之门。 炼气士时代残留下来,尚有余威的神兵宝刃,很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苏荔点头:“是的。” 倪昆道:“天命教的历史,不是比大周皇室更加悠久么?怎地天命教中,就没听说过有甚神兵宝刃留下?” “这个……” 苏荔一脸尴尬: “据教中典藉记载,八百年前,我教介入大周立国之战,扶保前朝,不幸战败,损失惨重。不仅前辈炼气士殒落九成,连教中神兵法宝,也大多破损遗失…… “而大周作为胜利者,又得到了当时天下七成炼气士支持,缴获颇丰…… “所以,比起本教,大周的底蕴,自然是要深厚许多的。” 倪昆面无表情,淡淡道: “天命教总坛流落至南疆莽荒,也是战败之后,被迫迁移的吧?” “唔,正是……” 倪昆摇头:“啧,失败者……” 何止失败,现在都濒临灭教了! 连当年战败之时,教中前辈魔头,付出偌大代价,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传承典藉,都被人给抢了。 苏荔不想再说这些难堪往事,连忙转移话题: “教主,我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求票啊~!推荐,月票,都要~!】 016,长乐公主 两天后,黄昏,京城西郊,晓月池。 倪昆一袭青衫,手持竹骨折扇,打扮得像个平凡士子,伫立一艘乌蓬舟头,凝视百丈开外,浮于烟波之上的巨大楼船。 楼船之上,灯火通明,丝竹酒令之声,随风飘扬,一派热闹喧嚣。 苏荔戴着斗笠,作艄公打扮,站在倪昆侧后,小声道: “教主,那便是长乐公主的楼船。都打听清楚了,长乐公主今天就在船上召开文宴。” 倪昆唰地展开折扇,轻摇两下,低声道: “你这个主意,确定靠谱?” 苏荔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放心吧教主,绝对靠谱。 “长乐公主身为大周前代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最得当今皇帝信任,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只要能得到长乐公主的信任,说不得,就能被她举荐到皇帝身边…… “新帝年仅十四,登基未久,手下没几个贴心人才可用。若得长乐公主举荐,绝对能被皇帝引为心腹。” 倪昆皱眉道: “长乐公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往皇帝身边举荐人才吧?” 苏荔笑道: “教主放心,这一点,我也早已打听清楚了。 “长乐公主最喜诗辞文章,只要诗辞文章写得好,在她眼里,就是人才。 “她今天召开的这场文宴,哪怕没有收到请柬,只要能当场作出一首好诗,也有资格登船赴宴。”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倪昆: “教主你看,这是我通过特殊渠道,花大价钱买的诗。教主你把这些诗背熟,到时候在长乐公主面前念出来,保证能令她惊为天人,将您奉为千年一出的绝世才子!”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接过小册子,翻看一番,就见里面净是些:二八佳人巧样妆、夕阳芳草见猪游、雨后荷花承恩露、深探人心不如狗……这等水准的打油诗。 当下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咸不淡地问道: “你买这些诗,花了多少钱?” 苏荔道:“可贵啦,每首诗都值纹银百两。关键是诗词难买,教主你是不知道那些文人有多傲气,个个都把自个儿的诗作当宝贝似的,若不使足银子,压根儿没人愿意卖诗……” 你苏荔也有被忽悠的时候!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啊! 倪昆暗自咬了咬后槽牙,又问: “这些诗你自己读过吗?” 苏荔道:“当然读过。这里所有的诗,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可严格啦!不是货真价实的好诗,我还不买呢!” “……”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双手一合,就把打油诗小册子搓成粉碎,再随手一撒,漫天纸屑便如碎蝶一般飘入湖水之中。 苏荔见状,急得直跺脚: “哎,教主,你干什么?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呢!” 倪昆轻哼一声: “苏荔,你是修者,好好修行就是,没事儿别附庸风雅鉴赏诗词,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文人诗词的事,水太深了,你把握不住,明白吗?” 苏荔皱起俏脸: “呃……可是教主,没了这些诗,你怎么在长乐公主面前展示才华?” 拿这些诗去展示才华,信不信长乐公主二话不说就召唤左右把我扔出去,然后叫人端水来洗耳朵? 这种水准的打油诗,分明就是当面侮辱她的水准! 倪昆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我曾捡到过一本诗集,里面都是些未曾流传于世的上佳诗词。若只是用诗词展示才华,我抄那本诗集里的存货应该足够了。” 苏荔好奇道: “诗集?哪儿捡到的?是在总坛捡的么?难道是本教哪位前辈写的诗?没听说咱们圣教出过文才出众的前辈呀!” 倪昆横了她一眼: “哪来这么多问题?少废话,撑船,送我过去!” 苏荔悻悻地噢了一声,双手一撑长篙,乌蓬小船顿时破开水面,驶向那艘华丽楼船。 长乐公主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新帝登基后,又给她加了“大长公主”号,出游之时,身边自然有诸多高手侍卫。 倪昆二人的小船,先前停在百丈开外,船上高手侍卫尚未注意到他们。 待至小船开动,向着楼船驶去,立刻就有几双凌厉的眼睛盯向小船,审视着迎风伫立船头的倪昆。 待见得倪昆身着士子青衫,虽衣着简朴,但身姿挺拔,相貌潇洒,自有一番儒雅气度,那几道审视目光,顿时就柔和了几分。 长乐公主最喜文人士子。 小舟上那青衫士子无论真实水准如何,单这潇洒儒雅的形容气度,就足以得长乐公主另眼相待。 倘若真有几分文才,只怕会被公主奉为上宾。 当下便有一位华服中年扬声喝道: “那位士子,可是来参加长乐公主殿下文宴的?” “正是。”倪昆收拢折扇,拱手一揖: “在下襄州士子倪昆,近日游学京城,听闻公主殿下设文宴于晓月池,遂不请自来,欲与京师士子一会,见识一番京中文华。” 襄州士子倪昆? 那华服中年隐约感觉“倪昆”这个名号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不过也没有多想,只道是这倪昆,或许果真有几分真才实学,文名怕是早就有所流传,所以自己才隐约有过耳闻。 当下温和一笑,说道: “倪公子可有请柬?” “并无。”倪昆不卑不亢,淡淡道:“不过在下听说,只要能当场赋诗一首,便可登船赴宴。故此虽无请柬,也愿来一试。” 华服中年笑道: “倪公子信心十足啊。某乃公主家令周延,略懂诗词,负责品鉴诗作。请倪公子赋诗,周某洗耳恭听。” “原来是周家令。不识尊面,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倪昆客气两句,抬眼四顾,望见湖畔风中,微微拂动的垂柳,沉吟一阵,朗声诵道: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一诗吟罢,倪昆又看向周延,拱手揖礼: “这首诗,不知可还入得周家令尊耳?” 周延乃长乐公主家令,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他虽不会作诗,但也懂鉴赏,听了倪昆抄的这首咏柳诗,略一沉吟,便不住点头,微笑道: “好诗,好诗!此诗咏柳,更是咏美人,吟来只觉颊齿生香,回味无穷。公子大才,请登船赴宴!” 当下就有侍卫要来放下舷梯。 倪昆却是微微一笑,纵身一跃,身如惊鸿,一掠数丈,潇洒利落地登上船头。 瞧见他这利落身法,周围侍卫顿时一阵紧张,有几个侍卫还不由自主将手按到了刀柄上。 周延却是不慌。 他本人虽只是“炼脏腑”大成的宗师级武者,船上数十侍卫也没有武功比他更高的,可公主身边,有两位皇室培养的孤女秘卫,皆是“洗髓换血”大成的武圣。 大周威压天下八百年,底蕴极深。 皇室栽培的孤女秘卫,皆是从小以秘法训练,耗用珍贵资源无数,不仅忠心耿耿,悍不畏死,体质亦别有殊异,实力远超江湖上的普通武圣。 长乐公主乃是当今天子嫡亲姑姑,天子登基后,加“大长公主”号,最得天子亲近信任。这两位孤女秘卫,便是当今天子特意派来,贴身保护长乐公主的。 有两位武圣级的秘卫贴身保护公主,又是身在大周京师,随时可以发出烟火讯号,调动靖夜司、镇魔卫高手来援,周延一点都不担心有人吃了熊心豹胆,敢来冒犯公主。 因此见到倪昆身法漂亮,周延不仅不慌,反而哈哈一笑: “没想到倪公子不仅卓有文才,还武功高强,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大才!” 倪昆含笑道: “周家令过誉。京师卧虎藏龙,高手如雨,倪某这点微末本领,属实不值一提,当不得周家令一赞。” “倪公子真乃谦谦君子!”周延又赞叹一声,抬手虚引:“公子请!” 当下带着倪昆前往楼船主舱宴厅,拜会长乐公主去了。 【求票啊~!推荐,月票都要~!】 017,以理服人 倪昆随周延进到宾朋满座的宴厅,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主座上的长乐公主。 那是一位明眸璀璨,肤白胜雪,体态丰盈的大美人,像是一枚熟透的甜美蜜桃,予人饱满多汁之感。 她斜坐矮榻,秀手支颔,正含笑倾听士子们高谈阔论。 即使安安静静,不发一语,其明媚雍容的气质,亦似散发着动人的光晕,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饶是以倪昆身为穿越者的阅历,见到长乐公主时,亦不禁微微一怔,多看了她两眼。 直至两个侍立长乐公主身侧,气息深沉,虎背熊腰,身高几与倪昆相当的女子,向他投以冰冷审视的视线,他方才微微一笑,稍稍移开了视线。 那两个体格比等闲男子还要强壮的女子,应该就是皇室以秘法自幼训练的孤女秘卫,都是“洗髓换血”大成的武圣。 她们本身并未给倪昆带来多大的压力。 但她俩身上携带的武器——左手边女子腰佩的长剑,右手边女子背上的短枪,却令倪昆隐有芒刺在背之感。 “大周皇室自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至今犹然残留几分余威的神兵宝刃么?感觉能威胁到我的肉身……虽然那两位女英雄即便手持神兵,也未必能打中我,可天知道炼气士留下的神兵宝刃,有没有自动索敌、追踪的能力。 “苏荔偶尔是靠谱的。大周皇室果然底蕴深厚,强闯皇宫,确实不可取……” 倪昆心中沉吟时。 周延已行至长乐公主座前,向她小声禀报了两句。 听完周延禀报,长乐公主略微坐直身子,侧眸看向倪昆。 瞧见倪昆那英武挺拔的模样,公主明眸顿时微微一亮,唇角浮出一抹浅笑,对他微一颔首,轻轻拍了拍手掌。 厅中喧哗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与宴宾客,皆目不转睛地看着公主。 “诸位,这一位,是来自襄州的士子,倪昆倪公子。” 公主以清婉动听的声线,亲自为宾客们介绍倪昆: “倪公子登船时,作了一首咏柳诗。私以为,乃是今日文宴至此,最为杰出的诗作。” 地球中国,古诗词无数。 诗仙李白一生作诗不知多少,流传下来的就有九百多首,没几个人能背全。陆游一生诗作数千,目录怕是都没几个人见过。文人酒宴作诗,大多都是打油诗,没有传唱流传的价值。 咏柳好歹也是能从唐代流传到二十一世纪,沙里淘金剩下来的名诗,在这一场小小文宴酒会上,自然能称魁首。 听长乐公主如此推崇倪昆诗作,又见得他潇洒挺拔、气宇轩昂,宴厅之中,顿时哄地一声,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哗。 在这一刻,倪昆敏锐地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饱含嫉妒的目光,正不带丝毫掩饰地瞪视着他。 其余目光,即使没有那么浓烈的嫉妒,却也满怀质疑、不忿、轻视。 京城的圈子,素来最是排外。 今日与宴宾客,皆是京城士子,其中还有不少出身显贵,哪里瞧得起一个襄州来的土包子? 尤其倪昆衣着朴素,腰间连块像样的玉佩都没有,手上折扇也不是名家手笔,分明就是出身不高的寒门士子。 区区一个乡下寒门士子,凭什么被大长公主殿下如此推崇? 就凭他有一副好皮囊? 在这一刻,倪昆几乎成了所有宾客的公敌。 这时,公主府家令周延,在长乐公主示意下,情绪饱满地将倪昆抄的那首咏柳诗吟诵了一遍。 厅中大部分士子,还是有些真才实料的。 听完这首诗,稍一品鉴,就知这确实是首佳作,一时还真找不到攻击角度。 即使胸无点墨,全凭家世混进来的草包,见此诗先得了公主推崇,几个平时素有几分文名的士子,此时也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并没有出头指摘的意思,便也都聪明地按捺着性子,没有急吼吼地跳出来攻击。 一时间,宴厅之中,竟然安静下来。 再是嫉妒倪昆的士子,也不敢在公主面前大言不惭,指责倪昆此诗狗屁不通。 不过只要有心攻击打压,总能找到角度。 安静一阵,只听一声轻笑,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士子悠然道: “倪公子这首咏柳诗,确是佳作。听周家令说,倪公子方才是观湖岸垂柳有感,不过数息,便现场作出了此诗? “如此诗才,着实令人钦佩。不知倪公子可还有佳作,表一表今日这文宴酒会的热闹,为大伙儿,为公主殿下助助酒兴?” 诗词这玩意儿,讲究一个应时应景。 不能说正值阳春三月,你对着光秃秃的梅树,突然来一首咏梅。也不能说大家正喝得热闹玩得开心,你突然冒出来一首悼亡诗、闺怨诗。 当然,喝到酒酣耳热、酩酊大醉,倒也可以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怕死的话,题反诗都可以啊。 但现在大伙儿不都还清醒着吗? 你倪昆有此诗才,得长乐公主如此赞誉,请你现场写一首应景的劝酒诗,不过份吧? 这华服士子先承认倪昆诗才,捧他一把,继而又提出如此要求,用意自是极其阴险。 若倪昆作不出一首至少不比咏柳诗差的劝酒诗,那可就有的说道了。 “对啊,倪公子观柳数息,便作出咏柳诗,被公主殿下推崇为今日最佳。有此大才,区区一首劝酒诗,想也难不倒倪公子。” “就是,公主殿下可是对倪公子的诗才赞不绝口,想必倪公子也不想令公主殿下失望吧?” “倪公子还楞着干嘛?公主殿下和满厅宾客,都等着倪公子诗作呢!” “大伙儿可别逼迫倪公子。我听说有的诗人,不饮酒便没有诗兴。倪公子刚刚进来,尚未入座,滴酒未沾,说不定便是尚未酝酿出诗兴。在下愿为倪公子斟酒……” 众士子别有用心,纷纷起哄,要将倪昆架到火上。 长乐公主则唇角含笑,饶有兴致地瞧着倪昆,并不出声制止,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面对众人起哄。 倪昆背负双手,卓立厅中,面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久久不发一语。 见他这般模样,厅中众人只道他根本没法儿现场作诗,眼下不过是硬着头皮死撑,言语一时间渐渐激烈。 “倪公子,为何不发一语啊?莫不是作不出诗来啦?” “诶,话不能这么说。倪公子观柳数息,便作咏柳,以此诗才,何至于连首劝酒诗都作不出来?除非是……倪公子得知公主殿下在晓月池设文宴,又没有请柬,又想在公主面前搏个晋身之阶,遂花大价钱买了首诗,以此作为敲门砖混入文宴……” “兄台这话可就过了。我观倪公子气度不凡,不像是那样的人。再说瞧他这衣着打扮,哪出得起买好诗的钱?眼下作不出劝酒诗,兴许是时间过于仓促?多给他点时间斟酌,他应该是能作出诗来的……” 众人或恶意,或阴阳怪气的起哄声中。 长乐公主见倪昆久久不言,像是要沉默死撑,唇角笑容不由渐渐淡去,饶有兴致的眼神,也渐显索然无味。 这时,沉默许久的倪昆,瞧着之前最先出声质疑的华服士子,淡淡道: “敢问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那华服士子微笑着,傲然道: “在下韩林,家父韩思远。” 韩思远,大周右丞相,其权势在先帝在时,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今天子登基,年龄尚小,并未亲政,韩思远的权势,一时愈发膨胀。 韩林身为韩思远第三子,才干远远比不上其长兄、二兄,性子也是骄矜自傲、目中无人。不过其人素有小智,又善于伪装,表面看来人畜无害,实则极是阴险毒辣。 他素爱长乐公主,哪怕长乐公主今年二十有八,比他大了四五岁,他也一心想做公主附马,做皇帝姑丈。 在他自己看来,以他家世,只要肯下功夫去追求,绝对有望娶到长乐公主。 因此见长乐公主推崇倪昆,且倪昆相貌气度又着实过人,心里对倪昆自然极为嫉恨,恨不得将他踩到泥里,遂不动声色,谈笑之间,给倪昆挖了个坑。 瞧眼下情形,这位家世贫寒的襄州士子,只怕并无什么急才。 那首咏柳,要么是其毕生心血之作,只是一直未曾发表,就等着今日这样的场合来作敲门砖,要么,干脆就是花钱买的——虽然瞧倪昆模样,只怕也出不起买一首佳作的银钱。 此刻。 见倪昆似乎已陷入困窘,马上就要原形毕露,跌落泥泞,韩林心中不禁充满了胜利者的优越感,眼神睥睨地瞧着倪昆: “倪兄今日之后,怕是无法在京师立足了。听韩某一句劝,京师居,大不易,倪兄不若尽早回乡,安心务农便是。唔,瞧倪兄模样,似乎甚是清苦,或许连回乡的盘缠不够了?韩某愿奉上纹银十两,资助倪兄一二。” 倪昆两眼微眯,淡淡道: “倪某本来有个个人规矩,每天最多作诗一首,多了不作。但今日韩兄如此盛情,倪某倒是却之不恭,便特意为韩兄赋诗一首,且听好了——” 说话间,倪昆横目环顾宴厅,在厅中众宾客鄙夷、不屑、轻视、讥讽的目光中,在长乐公主复又兴起几许兴致的美眸凝视下,盯着韩林,一字字吟道: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厅中一阵沉默,旋即一片哗然。 公主家令周延瞪大双眼,抿紧嘴巴,一脸古怪。 长乐公主乐不可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韩林则先是一怔,品味一阵,回过味来,听到长乐公主娇笑声,顿时羞恼交加,再也绷不住城府,指着倪昆厉喝: “岂有此礼!身为士子,居然作此粗鄙之语,你这襄州贱民……” 倪昆两眼一翻: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怎么不快去死】?” 韩林又是一呆,旋气得脸皮涨红,指着倪昆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公主殿下当面,你怎敢如此无礼?” 倪昆背负双手,淡淡道: “对于公主殿下,倪某自是敬重的。但是对于韩兄你嘛……区区凭衣冠论高低的小人,也配在我面前喋喋不休?” 长乐公主本来还在笑,听了倪昆这话,瞧一眼他貌似不咸不淡,实则睥睨傲然的模样,低声自语: “也没见你对本宫有多敬重……” 嘭! 有个中年士子重重一拍桌子,怒目道: “倪昆,韩公子可是韩相之子,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又有一须发皆白的老夫子,不阴不阳地说道: “倪公子,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会吃大亏的!” 韩林之父韩思远,乃权倾天下的右丞相,门下多的是走狗鹰犬。韩林自然也不缺人帮衬。 而面对这两人的指责,倪昆只斜睨他们一眼,淡淡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人皇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听他此诗,那两个出言指责他的中老年士子,顿时瞠目结舌,躁得面红耳赤。 其余士子中,识货的也齐齐噤声,纵不识货的,见倪昆连韩林都敢骂,自然也不敢再出头。 而长乐公主则是眼睛一亮,口中低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好气魄!” 这时,倪昆又横顾宴厅,淡淡道: “你们想听劝酒诗?也罢,今日既破了规矩,便叫你们开开眼!” 说完,大步走到一桌席前,一把拎起一只酒坛,拍开泥封,又走到气得面红耳赤的韩林面前,酒坛一倾,将整坛酒哗地倒在韩林头上,将他从头到脚淋个通透,这才在韩林尖叫声中,长吟道: “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时此刻,倪昆心中,唯拜诗仙。 李白,永远的神! 而厅中宾客,个个目瞪口呆。 周延取来纸笔,笔走龙蛇,记下倪昆所吟诗句。 长乐公主则不知不觉,秀手攥紧扶手,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倪昆。 在这一霎,宴厅中的焦点,彻底转移到了倪昆身上。 【求票~!推荐票,月票都要!】 018,倪昆必须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宴厅之中,喧哗皆止,丝竹尽休。 唯倪昆渐趋激昂的吟诵声,在周家令笔走龙蛇的沙沙声伴奏下,回荡于宴厅之中。 “诸士子,周家令,将进酒,杯莫停……” 长乐公主腰背挺直,上半身不自觉地前倾,愈发衬得她胸襟饱满,裂衣欲出。璀璨明眸熠熠生辉,眼中似只剩下倪昆那英武挺拔、气宇轩昂的潇洒身影。 偏倪昆吟诗之时,语调慷慨,目含威压,扫视四周,直将一个个宾客压得抬不起头来,却就是不向长乐公主看上一眼,直教公主暗咬银牙,秀手紧攥,心下暗恼。 “……天子昔时宴云台,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原诗此句乃“陈王昔时宴平乐”,这世界没有陈王曹植在平乐观摆酒的典故,倪昆便改成了“天子昔时宴云台”,取大周太祖开国之时,于专门招待大周一方炼气士们的“云台”摆酒宴客的典故。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念此句时,倪昆取了一只金樽,斟上一杯美酒,之后终于将视线投向长乐公主,咄咄逼人的眼神倏地收敛,变得略微温润,嘴角也掠起一抹微笑,前行至公主座前,在公主左右两位秘卫虎视之下,双手递上金樽,声线低沉醇厚,磁性十足地吟道: “与尔共销……万、古、愁。” 被他那温润之中,略带几分灼热侵略的眼神直视,听着他那磁性醇厚的低沉男声,看着他那潇洒之中隐含肆意的微笑,长乐公主呼吸顿时微微一窒,心儿不由得怦怦速跳起来,先前那一丝暗恼,犹如雪遇骄阳,飞快消融。 她芙蓉玉面浮上丝丝羞红,伸出修长晶莹的秀手,接过金樽,在倪昆含笑注视下,一手持樽,一手抬袖遮面,浅浅啜了一口。 只饮一口,便似有了七分酒意,公主一张俏脸,遍染红霞,明媚双眸,波光涟涟。 见公主竟真的接了倪昆敬酒,且未作犹豫当场饮了一口,满厅宾客,无不神情愕然,眼神嫉妒。 好几个心中对公主有着遐想的青年才俊,更是唰地涨红了面皮,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手中酒杯,看向倪昆的眼神,像是变成了一口口锋利的刀子。 而被倪昆现场赋诗当众羞辱,更被他从头到脚浇了一坛酒的韩林,已经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见公主喝了倪昆敬酒不说,还“含情脉脉”地盯着他,跟他“眉来眼去”,韩林心中一时羞愤欲狂。 他有心大砸一通,发泄怒火,也很想召唤家卫,把倪昆打死扔进湖里,可看到公主身后两位秘卫,顿时理智上线,强自按捺住了心中破坏发泄的欲望。 这时,倪昆忽地背负双手,转过身来,环顾厅中,淡淡道: “这首将进酒,当然也是花钱买的。诸位以为如何?” 买的? 怎么可能! 将进酒这等水准的诗作,上哪儿能买得到? 这可是足以轰传天下,乃至传唱后世、千古流芳的杰作。 能作出这种诗篇的文人,可称文豪,又怎可能将诗作卖出去? 原作者自己不想成名吗? 这种诗买是不可能买到的。 强抢抄袭,将原作者杀人灭口倒有可能。 可问题是,倪昆以诗在公主面前露脸扬名,今后不可能不再作诗。 长乐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 若是倪昆今后再也无法像今天一样,应时应景,作出咏柳、大鹏一日同风起、将进酒这等诗作,甚至连首打油诗都作不出来…… 轻则被长乐公主怀疑真实水准,严重一点的话…… 他是不想留着吃饭的家伙了? 没人相信,倪昆是个为图扬名,连命都不要的狂徒。 再者他的诗才,不仅在于咏柳、将进酒。 方才骂韩林,骂那两个中老年文人时,也是出口成章,瞬间成诗,甚至还出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等亦足以流传后世的名句。 没人相信,他连应景骂人的诗,都能提前抄好。 所以厅中众人,只当倪昆这番话,是针对他们方才质疑他“买诗”的戏谑讽刺之言,根本不敢开口反驳。 生怕他又现场甩出几首好诗,当众啪啪打脸——被人用诗作当场打脸,当着公主的面,脸被打肿、颜面扫地不说,名声可是要随着倪昆诗作,一并流传于后世的。 像韩林,待得倪昆诗作传开,韩三公子必然要作为成诗的背景板,被人反复提及的。 一张脸算是丢进了泥里,要被人反复踩踏。 韩林显然也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只觉在场所有人,都在用轻蔑的眼神盯着自己,暗自嘲笑自己——哪怕此刻压根儿没人瞧他。 宴厅已是呆不下去了,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韩林强抑羞愤痛恨,对着公主行了一礼,声言嘶哑地出言告退: “公主恕罪,在下身体不适,请先告退。” 说完后抬头一瞧,就见公主仍自含笑瞧着倪昆,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不禁气得手脚冰凉,脸色发白,也不等公主回应,重重一跺脚,快步抢出宴厅。 大获全胜的倪昆,看都没看韩林一眼,又向公主看了一眼,对她微微一笑,这才在周延亲自安排下,施施然落座上席。 酒宴再开,丝竹再起。 公主侍女如穿花蝴蝶一般游走厅中,为众宾客斟酒布菜。 只是气氛比之前稍显清冷。 方才还在公主面前高谈阔论,争相表现的士子们,此时各自交谈着,说话也不敢再那么大声,生怕引来倪昆关注。 不过虽惧了他的“诗才”,怕惨遭打脸不敢再作任何质疑,京城士子们的傲气排外也不会就此改变。 咱不针对他,但可以不理会他呀! 一时间,没人跟倪昆交谈半句,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倪昆也乐得清静,自顾自品尝公主府自酿的美酒琼浆,全当打牙祭了。 而长乐公主貌似也并未刻意关照倪昆。当其余士子发表言论时,仍然对他们抱以关注。 见倪昆不再大出风头,而公主似乎也并未对他太过关注,众士子心思又渐渐热络起来,说话声慢慢变大,渐渐又恢复了几分此前的热闹氛围。 但无论士子们如何口若悬河,高谈阔论。 长乐公主关注其余士子之余,仍然不自觉地频频将视线落到倪昆身上。 哪怕倪昆不发一语,自斟自饮,不再作任何惊人之语。 长乐公主此时的心思,也不会再放到任何其他士子身上了。 …… 韩林快步出了宴厅,顿时有两个韩家家卫迎上,见他浑身透湿,酒香四溢,不禁讶然问道: “三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韩林眼角微微抽搐一下,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直到离了公主楼船,坐上自家座船,他这才面红耳赤地咬牙低吼: “竟敢在公主面前当众羞辱我,害我颜面扫地……倪昆必须死,我要他死!” 【求票勒~!推荐票,月票,都要啊~!】 019,公主心思 酒宴结束,倪昆回到乌蓬船上,苏荔撑篙开动小船,远离楼船后小声问道: “教主,情况如何?” 倪昆笑了笑: “还算不错,诗抄得很成功。” 苏荔精神一振: “那长乐公主有没有私下召你问对?” 倪昆摇摇头: “那倒没有。 “不过酒宴散后,公主府家令周延送我出来时,特意问了我投宿之处。 “不出意外,近两天或许就会有公主府的人,去我们住的地方找我了。” “好!” 苏荔欢呼一声,笑道: “恭喜教主。只要能得长乐公主青眼,接近大周皇帝的谋划,就算是稳了。” 倪昆微微一笑,低声道: “也不能算是彻底稳了。长乐公主……似乎并不简单。” 之前宴厅之中,长乐公主大半心思都落在他身上,瞧他时的眼神,都让倪昆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馋自己身子。 可她眼神都那般热烈了,偏生还是能忍着没有单独召他问对,单这份耐性,就让倪昆觉得,她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苏荔笑道: “皇家人物当然不简单啦。不过我相信,以教主的手段,定能将她拿下。” 倪昆哈地一笑,忽想起一事,问道: “长乐公主今年多大年纪来着?” 苏荔道:“她是前代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比前代皇帝小了十一岁,算来今年该有二十八岁了。” 倪昆又问:“她可曾婚配?” 苏荔摇了摇头: “未曾。当年前代皇帝继位时,才二十岁不到,长乐公主也不到九岁。待她成年后,长兄为父,她的婚事,自是该前代皇帝张罗。 “可长乐公主眼界奇高。当年前代皇帝想为她招附马,先是召遍了京城名门子弟,却无一人能得公主青眼。继而又召各地俊杰入京,给公主过目,仍然没有一个能被公主看上。 “前代皇帝宠溺幼妹,也没有强逼她成亲。长乐公主的婚事,就这样磋陀了下来,至今未曾成婚。话说,如今新君继位,更不可能逼她这个嫡亲姑姑成婚了。” 倪昆缓缓颔首,低语:“难怪……” 苏荔好奇道:“难怪什么?” 倪昆低笑一声,道: “难怪今天几乎全场士子都在敌视我,还有人当场跳出来试图打压我。 “我原以为这是京城人士傲慢排外,现下想来,或许还因为不少士子,心里对公主存着妄想,不忿我一个外地乡下人,在公主面前抢了他们的风头……” …… 楼船上,一间幽雅宁静的小厅中。 家令周延立于一副竹帘前,躬身一揖,禀报道: “公主殿下,宾客们都已散了。倪公子也已乘上了他来时的小舟。” 竹帘后方,长乐公主散了云鬓,秀发垂肩,意态慵懒地斜倚软榻之上,秀手捧着一张横幅,一边默诵着横幅上抄录的倪昆诗作,一边悠然问道: “可问了倪昆宿处?” 周延道:“已问清了。倪公子目下正宿在玄武街成功坊,一家民宿小院。” 玄武街的成功坊,及附近数个坊市,乃是京中贫民聚居处,三教九流混杂其中,环境复杂,治安极差。 不过在物价腾贵的京师之中,成功坊一带的房租算是便宜,正合倪昆襄州寒门士子的人设。 说了倪昆宿处,周延又道: “殿下,倪公子住处不甚安全,今日他又当众恶了韩三公子……是否需要臣帮倪公子安排一二?” 长乐公主默诵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口中则淡淡道: “你不是说,倪昆会武功么?” 周延道: “倪公子轻功确实不错,潇洒利落。可别的方面,却是看不出来。” 长乐公主道: “轻功好,就能跑。真遇上什么麻烦,他难道还不会跑么?” 周延迟疑道: “可是韩三公子……唔,素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臣担心……” 二十年前,长乐公主还只八岁时,周延就已做了公主府家令。 虽与长乐公主君臣有别,但在看着公主长大的周延心目中,长乐公主就如他的女儿一般。 这些年来,眼见着长乐公主年龄渐长,却始终没有觅得如意郎君,周延心里也是替她暗自着急。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倪昆,无论相貌、气度、文才都堪称一时之选,还会武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长乐公主看上去似也对他颇为青睐,周延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至于倪昆家世清贫…… 放眼大周天下,真讲门当户对,又有哪户人家,配得上大周天子的嫡亲姑姑,皇家大长公主? 在长乐公主面前,家世最是不值一提。 真要傲慢起来,贫寒农家与宰执贵胄,于长乐公主而言,又有何区别? 只要公主喜欢,家世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在意。 “韩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本宫也听说过。” 长乐公主又默诵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不过……周家令,在你看来,倪昆是聪明人么?” 周延道:“倪公子当然是聪明人。” 长乐公主悠然道: “既是聪明人,听韩三自报家门之后,还敢当众出口成章,作诗辱他,你觉得,倪昆心里会没有几分计较么?” “这……”周延一阵迟疑。 “敢当着本宫的面,当众折辱右相韩思远之子,若说倪昆心里没有几分计较,身上没有一点恃仗,本宫倒还真瞧不起他了。任他人才再俊,文彩再佳,若只是个为求扬名,不计后果,口出狂言的狂生……” 长乐公主微微摇头: “诗词文章可不能治国。一介没有自知之明,行事狷狂的狂生,就算作得锦绣文章,也只能做个弄臣。于本宫,于大周,又有何益?” 她的确欣赏倪昆。 无论外貌、气质、文彩,倪昆都极得她青睐。 可这又如何?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不会因一己好恶而对一个人下定论。 就算当年,还只是个小姑娘时,她那已经过世的皇兄为她招附马,召天下才俊齐聚京师,任她挑选之时,她一样能做到不为外表所惑。 当年那可是天下才俊。 其中,论人才外貌不逊倪昆者有之,论气质风度不输倪昆者有之,亦有外貌俊朗、慷慨豪迈、武功惊人的将门虎子。 可她硬是一个都没瞧上。 倪昆再优秀,再是集外貌、气度、文彩、武功于一身,在宴厅之中,再是众皆瞩目,光芒四射,再是令她怦然心动,心潮湃湃…… 可按下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不会轻易作出论断。 须得再考验一番。 若倪昆就这么被“报仇不隔夜”的韩三给抹了,那便说明他毫无自知之明,对形势没有一点判断,对危险也毫无嗅觉。 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长乐公主也不过会为之郁郁寡欢一阵,今后捧着他的诗作缅怀一二而已。 倒是可以借他之死运作一番,重重敲打右相韩思远——毕竟,谁都知道,倪昆得罪了韩三。若倪昆当天就没了,那凶手是谁,不问自知。 话说,右相的权势,近年来愈发膨胀了。 以至于区区韩三,都敢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将她堂堂大长公主视作禁脔,无视谁想接近她,都要试着打压一番…… 简直该死! 当然如果倪昆安然无恙,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明天下午,再派人去成功坊,召倪昆来本宫府上作客。如果到时候,他还在的话……” …… “三公子要我们抓襄州士子倪昆?不是,倪昆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记错了吧?倪昆这名字,我才第一次听到。” “等等,让我想想……倪昆,倪昆,倪……嘶!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在茶馆听说书,说书先生讲了一段南疆故事。说南疆最近出了一个盖世魔头,有‘天魔’之称,名字就叫倪昆!” “南疆?嘁,那种化外蛮荒之地,能出得了什么奢遮人物?所谓南疆魔头,恐怕也就只是一个杀过几个人的山匪草寇,被无知盲愚一通以讹传讹传,越传越离谱,以至到了这万里之外的京师,把区区一个山匪,传成了绝世魔君吧?” “唔……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那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天魔倪昆,据说是身高丈二,魈首人身,能吞云吐雾,有移山之力……听起来是有点离谱哈!” “哈,倪昆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有同名之人不足为奇。咱们今天要抓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襄州士子而已,说不定手无缚鸡之力……” “噤声!快瞧瞧,那小子,是不是跟三公子交给咱们画像上的倪昆很像?” 【求勒个票,推荐,月票,都要!】 020,报仇不隔夜 月上柳梢,凉风徐来。 苏荔撑篙将小舟靠到晓月池西岸码头,刚刚跟倪昆下船登岸,就见一辆马车从旁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两条彪形大汉从车上跳下,一左一右堵在倪昆面前,看也不看易容改扮,作艄公打扮的苏荔一眼,盯着倪昆沉声道: “可是襄州士子,倪昆倪公子?” 倪昆两眼微眯,看着这两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大汉,心念一转,立知究竟。 当下给了苏荔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淡说道: “正是襄州倪昆。二位拦住倪某,不知有何贵干?”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再开口时,声音已透出一丝不容质疑的胁迫意味: “我等奉我家主人之名,特来请倪公子赴宴。请倪公子配合一下,不要让我们难做。” 倪昆淡淡道:“好啊。” “倪公子你最好……嗯?” 两个大汉眼神咄咄,逼视倪昆,欲再出言威胁时,忽地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倪昆居然并未拒绝,而是痛快答应了。 这士子是不是傻的? 连我们的来历都没有问,居然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三公子要我们抓的,就是这么一个呆呆的家伙? 两条大汉一脸古怪地对视一眼,又看向倪昆,左右一闪,让开道路: “请!” 倪昆又给了苏荔一个眼神,大大方方地自两条大汉中间穿过,来到马车之前,一撩青衫下摆,登上马车,钻进车厢。 两条大汉亦随之上车,坐在倪昆对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车夫一抖缰绳,马车辘辘开动,朝着码头外驶去。 苏荔双眼微眯,盯着马车,待马车驶出百步开外,方才身影一闪,借夜色掩护,跟了上去,远远吊在马车后头。 马车离开码头,朝西郊方向行去,足足行了半个时辰,终于驶进一座庄园之中,停在一栋大宅之前。 还没等倪昆下车,外边便传来一声迫不及待的喝问: “可是把倪昆带来了?” 车内两条大汉连忙应道: “三公子,正是倪昆,我们把他带来了!” “好,好得很,带他下来!” 两条大汉狞笑着瞪视倪昆: “倪公子,还在等什么?我们家主人,可是已经亲自迎了出来,可别让我们主人久等啊!” 倪昆嘴角微翘,眼神微妙地瞧了两条大汉一眼,起身出了车厢,跳下马车。 下车之后,抬眼一瞧,就见大宅正门洞开,韩林在数人簇拥之下,站在门槛之前,正一脸亢奋地凝视着他,眼中满是行将大仇得报的快意。 “倪昆!咱们又见面了!” 倪昆好笑地看着韩林,不咸不淡地说道: “原来是韩三公子。三公子请我来,有何贵干啊?” 见他一副从容不迫模样,韩林不禁恨得牙痒: “你不知我为何请你过来? “呵,你不是大诗人么?诗人连这点脑子都没有? “当着大长公主的面羞辱本公子,害本公子颜面扫地……踩着本公子的面皮上位,你以为本公子会就此认栽?你以为就没有任何后果?” 倪昆仍是一从容模样,悠然道: “能有什么后果?” “哈!”韩林嗤笑一声: “好个狂生!你以为你得了长乐公主赏识,本公子就不敢对付你了?” 倪昆淡淡道: “我倒想知道,韩三公子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别急。容本公子先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韩林森然一笑,指着簇拥着他的数人中,一个身形瘦削的精悍男子说道: “这是‘人屠’庄飞。擅使两把短刃,曾有过将人活剐三千三百刀,令人哀嚎一天一夜才死的记录……” 那精悍男子亮出两口短刀,舌尖一舔刀刃,若打量肉猪一般上下打量倪昆,声音沙哑地说道: “倪公子,瞧你身形甚是壮实,或许能让庄某多剐几刀,破了三千三百刀的记录。” 倪昆面不改色,微微颔首: “刀法还行,是个合格的刽子手。” “死到临头还死撑?这就是诗人风骨?可笑!” 韩林也不知倪昆为何如此从容,本以为听说“人屠”庄飞的手段后,会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却不料居然还是一副不咸不淡模样,这让韩林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挫败感。 他可没打算让倪昆好死。 非得将之折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出一口心中恶气。 而在正式开始折磨之前,他更想看到倪昆惊骇恐惧、涕泪齐流、磕头哀告,苦苦求饶的模样。 可现在瞧来,这襄州来的穷酸士子,胆子似乎有点大过头了,听了庄飞手段,不但不怕,居然还开口点评…… 是狂妄到失去了判断力,还是真以为本公子不敢动手,只是在诈唬他? 韩林心中冷笑,对这狂生愈发厌憎,指着一条身着无袖短衫,露出两条粗壮胳膊的彪形大汉,冷冷说道: “这一位是‘虎爪’郑烈,一手虎爪功,有开碑裂石之力。不过郑烈更擅长的,是捏人骨头,曾有过将人浑身每一块骨头寸寸捏碎,让人活活痛死的纪录。” 那“虎爪”郑烈拿出一块石头,五指一错,砰地一声,将石头捏得粉碎。然后一边让碎石自掌心洒下,一边狞笑着看着倪昆: “倪公子放心,郑某定会使出毕生本领,好生招待你的。” 倪昆皱了皱眉,渐显不耐: “韩三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倪昆,死到临头居然还在嘴硬!真以为长乐公主赏识你,本公子就不敢动你么?” 见倪昆仍然毫无惧色,甚至还摆出一副颇不耐烦的模样,韩林也没了猫戏老鼠的兴趣,一脸凶戾地盯着他,厉声喝道: “本公子今天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泄我心头之恨!” “那你直说不就好了?”倪昆嗤笑一声:“喋喋不休废话连篇,与市井怨妇何异?” “你!” 韩林又被倪昆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口。 回想起宴厅之中,被倪昆当着长乐公主作诗羞辱,那种无地自容、羞愤欲死的感觉再上心头,顿时再也没了慢慢打击倪昆,欣赏他精神崩溃模样的耐性,指着倪昆厉喝: “杀了他!但不要让他死得太痛快,本公子要他一寸寸、一点点地死!”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虎爪”郑烈哈地一笑,一步迈出,挟一股腥风掠到倪昆面前,双爪齐出,撕裂空气,砰地一声扣住倪昆肩膀,指尖发力,就要捏碎他的肩骨。 然而…… “怎么回事?” 郑烈双爪齐齐发力,狠狠一捏倪昆肩膀,却不仅没有听到熟悉的骨骼碎裂声,指尖反而隐隐生痛,像是少时习武未精时,捏到了生铁上一般。 “这就是所谓的虎爪?” 倪昆背负双手,纹丝不动,不屑哂笑: “你的手,莫不是豆腐做的?” 说话时,那“人屠”庄飞也如离弦之箭般掠至倪昆身侧,右手短刀在掌心之中飞速旋转着,斩向倪昆面皮,要先将他脸皮剥下一块。 可吹毛断发的精钢短刀斩在倪昆脸上,竟只发出噗一声轻响,连他油皮都没割破一块。 倪昆轻笑一声,侧首看向庄飞: “刀子没磨过么?都钝啦!” 庄飞心中突地一跳,不假思索刺出左手短刀,疾刺倪昆眼珠。 倪昆眼睑一垂,刀尖刺在他眼皮之上,只略略下凹,一样未能刺破他油皮。 郑烈不信邪地大吼一声,双手顺着倪昆肩膀快速滑下,抓住他两肘,猛地一拧一捏,却仍然没有任何效果,自己五指指尖反而愈发刺痛。 “打人都没力气,也敢称高手?” 倪昆摇摇头,突然一把薅住郑烈头皮,按着他脑袋往下狠狠一压,同时抬膝猛撞。 嘭! 铁膝正中郑烈面门,郑烈整颗人头应声爆开,碎骨血肉溅射出数丈之远,浇了正对面韩林等人满头满脸。 庄飞被这一幕吓得头脑一片空白,连避险本能都忘光光了,中了定身法一般呆立不动,直到倪昆手爪握住他的面门,他方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饶……” 话音未落,倪昆五指一错,嘭地一声,将他面门捏爆。 随手推开庄飞软绵绵的尸体,倪昆指上皮肤一震,将血污震飞出去,手掌变得干净如洗。 随后背负双手,步履从容地向着被这凶残一幕,吓得集体呆滞的韩林等人行去。 “韩三公子,我早知是你派人去‘请’我,可我还是十分配合地跟了过来。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会过来了。” 直到倪昆迫进十步之内,韩林才浑身一抖,回过神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倪昆,手脚发软地踉跄后退,口中颤声叫道: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拦住他,快,快拦住他啊! “还愣着干什么?我要是死了,你们护卫不力,我爹必杀你们全家!” 噗嗵! 韩林尖叫后退之时,绊上高高门槛,一个倒栽葱跌进宅门之内。 而剩下那几个护卫,在韩林颤声催促威胁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擎出兵刃,一拥而上。 【求勒个票啊~!】 021,魔威 唰! 利刃破空声中,一道雪亮刀光,兜头劈向倪昆。 倪昆屈指一弹,铛地一声脆响,单刀应声而断。 半截断刀打着旋儿倒飞回去,噗地一声斩进挥刀护卫脸上,削飞了他半个脑壳。 又有一条短枪自侧后扎向倪昆腰眼,倪昆反手一抓,攥住枪头随手拗断,撒手一掷,枪头又将持短枪的护卫射了个透心凉。 倪昆步履从容,一步一杀,砍刀切菜般斩杀着所有胆敢攻击他的韩家护卫。 对这些韩家护卫,他不会有半点手软。 尽管他们这会儿是受韩林胁迫,为了家人安危,不得不上来拼命。 可既跟了韩林这种人,平日里仗着韩家的势,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这样的人,在倪昆眼里,绝对不算无辜。 不过几步功夫,拦在大宅门前的几个护卫,就被倪昆斩杀一空。 而这大宅之中,家丁护卫足有数十之多,刚杀了这几个,又有数十人从四面八方冲来,一拥而上。 不过先前所杀,都是被韩林带在身边的精锐,其中还有庄飞、郑烈这等好手。 此时过来的,只是些普通的家丁护卫,无论武功还是斗志,都比庄飞、郑烈等护卫弱了许多。 倪昆随手打杀几个,剩下的便开始迟疑。等他又把一个胆敢拿铜锤砸他的护卫,一拳打得脑瓜爆裂,血肉横飞,剩下的护卫终于彻底丧失斗志,发一声喊,转身就逃。 倪昆也懒得追杀这种普通护卫,径直踏入大宅,前去追杀韩林。 但那些崩溃的护卫,还是没能逃出生天。 因为一路跟踪马车过来的苏荔到了。 她刚刚进到大宅所在的院子里,就见数十护卫崩溃逃散,其中大多数都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逃来,试图从院门逃出庄园,苏荔顿时嘴角一挑,浮出一抹浅笑。 铮! 宛若利刃出鞘的铮鸣声中,苏荔双手十指,弹出十根猩红指甲,根根寸许长短,寒芒闪烁,锋利如匕。眼神亦变得多了几分妖冶之意,闪烁嗜血寒光。 几十个奔向院门的护卫,瞧见她这模样,顿觉一股恶寒袭上心头,硬生生止住狂奔的脚步。 尤其与苏荔那充满嗜血意味的妖冶眼眸对上时,他们更是浑身僵直,呼吸凝窒,心跳都情不自禁漏了一拍。 苏荔天鬼血脉觉醒度在南疆小庙中,大幅提升了一波,力量、体质、伤害承受、恢复能力都有所提升,觉醒稳定之后,还获得了对生者天然的精神震慑能力。 眼神对视之下,这数十护卫的精神,竟皆被她震慑,一时竟如遇天敌,动弹不得。 嘻嘻…… 阴森妖冶又动人心魄的娇笑声中。 苏荔右手五指岔开,横于唇前,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猩红指甲,身形一晃,鬼魅般闪掠过去,瞬间来到一条大汉面前,五指一抓,噗地一声,就把那大汉天灵盖抓出五个血洞,直没颅内。 直至此时,被同伴的鲜血脑浆刺激,剩下的韩家护卫们,方才摆脱精神震慑。 回过神来,见苏荔这妖女正自慢条斯理地从同伴头顶上,拔出血淋淋的手爪,领头的几个护卫顿时又惊又怒地抡起兵刃,厉啸一声,朝苏荔围攻而来。 “大伙儿一起上,杀了这妖女!” “不杀妖女,谁都难逃!” “杀杀杀!不信她比方才那怪物还强!” 壮胆的嚎叫声中,数口长刀劈头盖脸斩向苏荔。 苏荔嘻嘻一笑,不闪不避,迎面冲去。 猩红双爪挥舞开来,月色之下,顿时闪烁起凄美诡异的猩红寒光,爆起一阵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兵刃断折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肉体撕裂声…… 苏荔在院中大杀特杀之时。 韩林一路跌跌撞撞、鬼哭狼嚎着朝大宅深处逃窜。 倪昆则背负双手,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地吊在他身后。 “你不要过来!倪昆!你真的清楚我是谁吗?我是当朝右相的三儿子! “右丞相韩思远你知道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生无数,权倾朝野,他一句话,就能让你家破人亡,株连三族! “我大哥是北军大都督麾下心腹大将,统率三百‘血麟骑’、五千铁甲军,深得北军大都督赏识。你知道北军大都督又是谁吗?他是皇室亲王,是当今天子的叔叔…… “我二哥是镇魔卫都统,武功高强,手下高手如云……你若杀我,我爹,我大哥、二哥,都不会放过你!就算有长乐公主护着你,你也要粉身碎骨!” 韩林声嘶力竭地威胁着,可倪昆始终充耳不闻,不发一语,只隔着十步距离辍着他。 那清晰又从容的脚步声,直令韩林心脏怦怦乱跳,脑子阵阵眩晕,呼吸愈发沉重,脊背满是冷汗。 尤其当有灯烛光芒,自后方照在倪昆背上,令他的影子向前投射下来,把韩林笼罩在内时,韩林更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魔爪攥住了心脏,浑身无力,腿脚发软,汗出如浆。 更有阵阵尿意频频来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崩溃决堤。 “倪昆,你不要过来了,我错了,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威胁无用,越逃越慢,口干咽痛、声音嘶哑的韩林,带着哭腔开始求饶: “我有眼不识真人,我不该得罪你,看在我爹、我大哥、二哥的份上,饶我一命可好? “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只要你出现的场合,我一定无条件回避……” 可惜求饶也没用。 倪昆还是足音清晰,不远不近地吊着他,既不赶着追上来打死他,也不放任他逃远。 那种感觉,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似乎非要等到韩林彻底崩溃,才会尽兴。 话说,在韩林原本的设想中,本该是他来如此这般折磨倪昆的。 可惜,直到倪昆撕下伪装,露出真面,韩林方知道,自己究竟招惹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韩林一边哀告求饶,一边手足并用,踉踉跄跄地爬上楼梯,向着楼上逃去。 倪昆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踏上楼梯。 视线扫过楼梯转角,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缩在楼梯转角瑟瑟发抖。 对这种毫无威胁的存在,倪昆随便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踩着楼梯,不紧不慢地继续上行。 但就在他彻底背对那少女时。 那看似吓得泪流满面,瑟瑟发抖的少女,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色,袖中滑落两口蓝汪汪的淬毒利匕,身形好似轻烟一般掠至倪昆身后,双刀并出,扎向倪昆两侧腰眼。 韩林的二哥乃是“镇魔卫”都统,手下收揽了不知多少江湖高手。 这丫鬟便正是镇魔卫的人,被韩林二哥派到韩林身边保护他的。 比起韩林自己招揽的庄飞、郑烈等护卫,出身镇魔卫的丫鬟实力高出了一大截,暴起突袭之下,等闲武道宗师若未作提防,也要被她一击得手,丢失性命。 而倪昆压根儿就没对这丫鬟有任何警惕。 倒不是他大意。 实在是没有威胁——自清醒过来至今,倪昆唯独在长乐公主身边两个女汉子秘卫身上,感受过丝丝威胁。 并且这威胁,还不是那两个武圣级的秘卫带给他的,而是她们身上佩带的兵刃。 除此之外。 哪怕当日在南疆小庙,被那神出鬼没,连本体都找不到的“苍白鬼手”偷袭之时,倪昆都没有任何危机预感。 事实也证明,苍白鬼手固然诡异莫测,连倪昆都得放血才能真正对付它们,可苍白鬼手同样没法儿对倪昆造成任何伤害。 既然没有威胁,倪昆自不会有任何警惕。 就像人不会去警惕一只普通的小蚂蚁一样。 于是那丫鬟的偷袭,非常轻松就得手了,顺利地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嗤! 裂帛声中,两口淬毒匕首轻松刺破倪昆腰肋衣衫,刺到了他皮肉之上。 得手的狂喜,令这丫鬟没有用心去感受刺击的手感,纯凭本能发动了连招。 嗤嗤嗤…… 绵密如缕的裂帛声中,丫鬟双匕连连挥舞,幻出道道幽蓝寒光,一气呵成朝倪昆背后连刺一十三下。 腰眼、软肋、脊背命门、后颈……最后更是一招双风贯耳,幽蓝匕尖噗地一声,扎在倪昆一双耳孔之上。 直到这一套连招打完,倪昆背部衣衫方才缓缓裂开,现出衣襟裂口之下的皮肤。 毫发无伤。 理所当然,毫发无伤。 而一气爆发,略显气促,正自回气的丫鬟瞧见这一幕,顿时心脏一突,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脸上满是极度惊骇的神情。 “你究竟在忙些什么?” 倪昆淡淡说着,平淡的声音落在丫鬟耳中,却像是平地起惊雷,直震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但她毕竟是身经百战、身手不凡的镇魔卫,哪怕大脑震惊停摆,身体亦在本能催促下,猛地躬腰踏足,试图倒飞出去,远离倪昆。 就在丫鬟往后倒掠的同时。 倪昆右手撮掌为刀,倏地反手一斩。 手刀破空时,竟有灼热气浪澎湃四溢。 魔门绝学,燃木刀法。 手刀一发即收,快如电光幻影。 丫鬟似毫发无伤地退出数丈之外,正自惊疑不定地看着倪昆,突然身躯一僵,神情凝固。 随后,她左肩至右胯,浮出一道血线。鲜血狂涌之际,半边身子缓缓滑落,噗嗵一声,掉落在地。两半残躯,伤口边缘,竟如利刃切削一般光滑,甚至还隐有灼烧焦痕。 “莫明其妙。” 倪昆低语一句,摇摇头,继续去追已逃至楼上的韩林。 【求勒个票~!】 022,不赦 韩林连滚带爬地逃进书房,重重关上房门,又全力推动书桌,堵在门前,正试着推倒书架继续堵门时,房门旁边嘭地一声,爆开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倪昆抬手在面前扑扇两下,扫去弥漫的烟尘木屑,对着满面涕泪,一脸呆滞,浑身颤抖的韩林微微一笑: “韩三公子,怎不继续跑了?” “……” 韩林张了张嘴,眼泪鼻涕又同时淌下,膝盖一软,噗嗵跪倒在地,对着倪昆连连磕头: “倪昆,倪公子,您就饶我一命吧……” 看着韩林这副没骨头的模样,想起楼船之上,宴厅之中,他那骄矜自傲的气势,倪昆心中,一阵厌恶,收敛微笑,淡淡说道: “你不觉得,你现在就好像一条狗么?” “狗?”韩林一怔,旋即磕头如捣蒜: “对,对,我就是一条狗!求您放我一马,饶过我这条狗命吧!” 韩林有小智,无大节。 这样的人,得势之时,猖狂无比,恨不得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失势之时,又能观形势,识时务,为求活命,委曲求全、磕头求饶亦不在话下。 乃是十足十的真小人。 至于侥幸逃过一劫后,是否真会夹着尾巴作人…… 那必然是不会的。 本性如此,一旦复又得势,只会比之前更加猖獗狂妄。 不过此刻,韩林还在绞尽脑汁地求生。 “倪公子,我这里有很多钱……您看……” 他膝行至堵在房门前的书桌边,打开一只抽屉,取出大叠银票: “这是大周皇家钱庄开具的钱票,大周各地,乃至边荒四夷都可兑付!足足一万五千多两的银票,全是小韩我孝敬给您的。还有这些……” 他又打开另一个抽屉,取出大把金银珠宝: “夜明珠、蓝翡翠、猫眼石……这些珠宝,每一件都价值不匪,小韩我统统孝敬给您……” 见倪昆面无表情,眼神淡漠,不发一语地盯着自己,韩林尿意如潮,身躯紧绷,脑子却仍自飞快转动着,千方百计寻找着求生的筹码。 “您喜欢武功?我这里也有修行秘藉……您看这……” 他又打开一只抽屉,取出一个上锁的木匣子,颤抖着手花了好一阵功夫,才用钥匙将木匣打开,从中取出一副丝绢卷轴: “这是上古炼气士宗门,阴阳合欢宗的双修秘典,‘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是我从一个盗墓高手那里高价购来的。此功法既可采补炉鼎增益己身,亦可与道侣双修,阴阳相谐,彼此增益……” 直至此时,倪昆终于开口: “这个现在还能练吗?” 韩林一呆,感觉似乎真的找到了求生的路子,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能练的,这个能练的! “即使如今天地异变,不能炼气,以此功法双修,亦可增强体魄、精神,延年益寿……倪公子,我家还收藏有不少修行功法,只要您放我一马,我可以将家中收藏的武道、炼气典藉,统统拿来献给您……” 以当今的环境,炼气士功法,如魔教的四部魔经,几乎与废品无异。还真就只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所以若能用已然无用的炼气功法来买命,韩林绝对愿意把家中所有的炼气士功法,统统交给倪昆。 “那挺好的。” 倪昆淡淡说着,随手接过卷轴,打开一看,就见卷轴之上,有总纲有细诀,有炼体功有炼气法,更有一副副画工极其精美,堪称栩栩如生的姿势图。 每一副姿势图上,都用各色线条、箭头标注着行气路线,旁边还有口诀注释,修炼心得等等。 “不错。” 倪昆看得频频颔首,脑中“不朽金身”字符亦金光大放,将这部“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拓印进脑海之中,化为一个小了许多的金色字符,悬于不朽金身的字符之下。 只翻看浏览一遍,倪昆就已将这部修行典藉彻底记忆并参透,确定这是一门真实不虚的炼气士双修功法。 韩林见他满意,心中狂喜,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那,那您是不是,可以放过我啦?” 倪昆眼皮一抬,轻瞥韩林一眼: “你想多了。” 说话间屈指一弹,啵地一声,韩林眉心,应声凹出一个深坑,后脑则嘭地炸开一个血洞。 血肉飞溅之中,韩林眼神迅速黯淡,满脸不甘地仰倒在地,大瞪的双眼之中,刚刚来得及浮出一抹惊愕、丝丝怨毒。 倪昆只作碾死了一只蚂蚁,看也不看韩林一眼,亦未看掉落一地的银票珠宝一眼,两手一搓,将那丝绢卷轴搓成粉碎,正待离开书房时,就见被他搓碎的卷轴碎片,竟自纷纷飘飞起来,于半空之中彼此聚合,转眼之间,又恢复原状。 咦! 倪昆轻咦一声,接过卷轴,展开一看,就见卷轴看上去完好无缺,浑无一丝破损痕迹。 “不仅功法是真的,就连记录功法的卷轴,也是一件宝物么?” 倪昆托着下巴,暗自思忖: “不过似乎只剩下了自动复原功能?唔,以后修出真气,或许还能发掘出更多的功能。” 当下将卷轴卷起,提在手里,自墙洞出了书房。 一路回到楼下,出了大宅,就见大宅门外,庭院之中,遍地都是惨不忍睹的残肢碎尸,污血横流一地,宛若屠宰场一般。 而苏荔正披头散发,站在这血腥杀场之中,眼角浮出淡紫眼影,嘴唇化作深紫之色,双手低垂,指尖滴血,眼神迷离地仰望夜空明月。 “怎么回事?”倪昆皱了皱眉,说道:“怎搞得这般血腥?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的苏荔,纯美清冷,气质疏离,虽是魔门圣门,却既不嗜杀,也不好斗,就喜欢琢磨如何求生。 可现在的苏荔…… 虽然她这妖女模式,看着也挺有几分邪异魅力,可手撕活人,碎骨裂颅…… 感觉还是有点太猎奇了。 当然倪昆杀伐,也是动不动就把人脑袋给捶爆,但那是因为他力量太猛,身体太硬,倒并非刻意为之。 苏荔眼下制造的这场面,明显就是刻意搞出来的——倪昆可是看到了好几个浑身骨头都被捏碎,双眼大瞪,满脸痛苦,明显是活活痛死的护卫。 不为拷问情报,只为享受折磨…… 这可就有点过份了。 “教主,我也不想这样的。” 被倪昆一声喝问,苏荔顿时一个激灵,收回仰望明月的视线,垂首收敛起妖异模样,一脸无辜无奈地说道: “可是现在每当我进入战斗状态,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残忍嗜血……教主,你可得想办法早点搞到冥凰丹,不然我感觉我迟早会变成嗜血疯魔……” 倪昆奇道:“不是说变猛鬼么?” 苏荔道:“那是死后。活着的时候,就是嗜血疯魔……” 倪昆摇摇头: “冥凰丹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再说就算弄到了冥凰丹,你现在‘洗髓换血’尚未大成,也没法儿修出真气。所以啊,你还是得尽量自我克制一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时辰不早,咱们该回去休息了。” 说罢,倪昆大步向着院外走去,苏荔小意地跟在他身边,像是个夫唱妇随的小媳妇,再无半点利爪裂颅、手撕活人的滔天魔焰。 “教主,你手上这卷轴是什么?” “修行秘藉。” “可是炼气秘藉?” “是。” “可以给我看看么?” “不行。” “为什么?” “你还小,不适合看。” “什么?我还小?我十八岁啦!大周律,女子十六即可成婚,像我这年纪的女子,好多连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少废话,总之不给你看。” “噢……” 高悬的明月下,两人渐行渐远,转眼无踪。 只霜白清冷的月光,幽幽照耀着满地血腥的庄园,见证着不久前的一场杀戮。 【求勒个票啊~!】 023,还没结束 清晨,轻纱般的薄雾,在韩林庄园袅袅飘摇,鸟儿悦耳的清鸣,点缀着宁静晨光。 右相韩思远次子,“镇魔卫”左都统韩惊涛,负手屹立在书房之中,默默俯视着地板上,韩林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都统。” 一个身着玄色制式劲装,腰悬长刀的镇魔卫快步来到韩惊涛身后,低声禀报道: “已清点出来了,三公子庄园之中,总计发现四十六具护卫尸体。 “死者或头颅粉碎,或面门爆裂,或骨骼寸断,或开膛破腹,或肢体残缺…… “死状堪称千奇百怪,惨不忍睹,几乎皆是被人以重手法徒手格毙,且其中大多是被手爪活活撕裂。 “从死者伤口的指爪痕迹,尤其是那几个被捏碎了浑身骨头,活活痛死的护院身上留下的指印看来,凶手手指纤细,疑似女子。 “但三公子门下,小有名气的人屠庄飞、虎爪郑烈等几个好手,当是被一个男子所杀。 “那男凶虽未刻意折磨,但手法极重,好几个死者看上去像是被铁杵、大锤之类的重兵器轰杀,不仅头颅爆裂粉碎,血肉碎骨甚至溅射出数丈之远…… “还有,咱们镇魔卫的小艺也被杀了。” 韩惊涛不置可否地轻嗯一声,问道: “可验过小艺死亡现场痕迹?她与凶手过了几招?” 那镇魔卫小心翼翼说道: “依现场痕迹初步推断,小艺当是从凶手背后暴起突袭,试图以两口淬毒利匕刺杀凶手。 “但凶手也许是穿了极坚韧的内甲,又或许是及时反应过来,小艺没能得手,反被凶手反手一刀,一分为二。 “凶手那一刀极快极狠,小艺怕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中招,疾退出数丈开外,稳住脚步之后,刀伤方才发作。 “奇怪的是,小艺伤口存在明显的烧灼痕迹,似乎凶手是用一把烧红的钢刀斩杀了小艺。” “烧红的钢刀?”韩惊涛轻笑一声,“谁出门杀人,还特意带一把烧红的钢刀?就算事先把刀子烧红了,那又能坚持多久?” 那镇魔卫发挥脑洞: “也可能……是先在刀上抹了油,杀人之前,点着了刀子?” “这又不是在玩杂耍、变戏法。”韩惊涛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再好好想想。” “这个……” 那镇魔卫又皱眉思忖一番,喃喃道: “伤口平滑,有烧灼痕迹……莫不是,血脉异术、旁门异术,甚至神兵异力?” 韩惊涛轻嗯一声,道: “为何不提天命教的燃木刀法?” 那镇魔卫迟疑道: “天命教的燃木刀法,虽然号称练至高深,可徒手斩铁、燃木生火,但这不过是吹嘘而已。 “就连天命教上代教主左轻侯,都没能把燃木刀练到这等境界……” 韩惊涛淡然道: “无论是否吹嘘,这终归是一个调查方向,不可轻忽。” 顿了顿,继续说道: “老三自己招揽的护卫都不值一提。但小艺是我亲自安排的,她的功夫我很清楚。 “能令她背袭不成,还反手一招就将她斩杀……凶手的实力,怕已有武圣境界,并且还不是一般的武圣…… “不过话说回来,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重若铁杵大锤,能将人体轰至爆碎的徒手重手法,令小艺偷袭不成反被一招斩杀的武功,皇家秘卫、少数军中高手也都具备。靖夜司、镇魔卫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就连江湖上,都有极个别这样的高手存在。但是……” 他略略一抬下巴,示意躺在地上的韩林尸体: “我这不成器的三弟,眉心被人点了一指,额骨凹陷,留下指印,虽看似并未洞穿见血,可指力竟贯颅而过,将他后脑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脑浆溅射一地,脑子只剩一副空壳…… “我在镇魔卫做了十二年,从外州卫所普通卫卒,做到京师总卫左都统,不知见识过多少凶名昭著的江湖狠人,可这等指力,却也是生平仅见。 “便是皇家秘卫,若不仰仗神兵,只怕都难以打出这等劲力。 “若凶手只是纯凭指力,没有依仗血脉、异术、神兵等任何其它能力,那凶手的武功……” 韩惊涛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他的结论。 那镇魔卫随之沉默一阵,又望向地上洒落的银票、珠宝,抬眼一扫之际,就已凭丰富的经验,大致判断出地面银票、珠宝的价值: “万两以上的银票,价值数万两白银的珠宝,凶手竟任其洒落一地,看上去似乎分文未取?都统,凶手恐怕是为复仇而来。” 韩惊涛垂下眼睑,两眼似睁似闭,语气平静地说道: “去查查老三最近都得罪过什么人。 “另外,仔细勘查现场,给我一份详细的验尸文书。 “我要知道,凶手究竟有几人,又究竟用了哪些手法、力道如何。以及,现场是否有血脉异术、旁门异术、神兵异力等力量残留。” “是,都统。” 待那镇魔卫退下后。 韩惊涛又低头看了韩林尸体好一阵,方才摇摇头,轻叹: “老三,你文不成、武不就,只几分小聪明傍身,偏还要仗着家里的势无法无天……从小到大,哥哥都不知帮你擦了多少回屁股。 “老实说,我很讨厌你,早就不耐烦帮你平事儿了。 “可哥哥也知道你的性子,知道你遇上硬茬,定会第一时间,把老爹的名号,把我和大哥的名号搬出来唬人。可是现在看来…… “你这次遇上的凶神,根本无惧我家威名哪。” 说话间,他俯下身来,抬手抚拢韩林眼皮,淡淡道: “不过你且放心,你这杀身之仇啊,哥哥还是会帮你报了。 “毕竟我韩家的威名,不能就此折了不是? “要不然,以后还有谁会畏我韩家?” 虽然就凶杀现场的种种痕迹看来,凶手实力,强得有些离谱。 尤其点杀韩林的那一指,威力更是韩惊涛生平仅见。 可说到底,如今这天下,“洗髓换血”的武圣,就已经是人间绝顶。 而“武圣”这名号听起来再威风,炼不出真气,也始终都是肉体凡胎。 只要还是肉体凡胎,就一定会死。 哪怕有旁门异术傍身,抑或觉醒了什么异种血脉,也都有破绽可循。 以镇魔卫丰富的经验,天下之间,就没有杀不死的存在—— 八百年前,大周建立“镇魔卫”,当时主要针对天下大妖巨魔、鬼怪邪祟。 七百年前,灵机断绝,炼气士绝迹人间,妖魔鬼怪也消失无踪,镇魔司职能随之转变,主要监控镇压各种隐密邪教,对付恃力行凶的血脉异人、异术修士。 八百年积攒传承下来的经验,放眼天下,几乎没有镇魔司不了解的异种血脉、旁门异术。 无论哪种能力,武道、血脉异术、旁门异术、神兵异力,镇魔卫总能找到手段应对。 心里暗自说句大不敬的,就连威压天下、万军莫敌的“神凰血脉”,只要布局妥当,又舍得拿人命去填,也能将之活活耗死。 “归根结底,世间早已再无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当今之天下,已无无敌之力,亦无不败之人……” …… 长乐长公主不爱早起,往往睡到太阳升起老高,才会起身梳妆。 今天也不例外。 直至阳光照到床头,照得脸颊微痒,她才懒懒起床,手掩檀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舒展腰肢,伸了个风情万种的懒腰,这才唤来侍女,服侍她梳洗更衣。 正梳洗时。 一位侍女在门外说道: “殿下,周家令要有事禀报。” 得了公主应允,周延的声音,也隔门响起: “殿下,镇魔卫传来消息,韩林……死了。” 【求勒个票~!】 024,公主有请 韩林死了? 长乐公主秀眉微扬,芙蓉玉面闪过一抹诧异,问道: “韩林居然死了?何时、何地,又是怎么死的?” 周延语气颇不平静地说道: “昨日夜间,死于城外西郊,韩林所属的私人庄园之中。 “今日凌晨,有菜农前去韩林庄园送鲜摘瓜果,发现尸横一地,血流成河,当场吓个半死,天未亮便进城报案…… “之后此案由镇魔卫接手,左都统韩惊涛亲自带队,前往现场查看,确认韩林已死,连同庄园护卫四十六人,以及韩惊涛安排给韩林的一位镇魔卫,悉数被杀。” 长乐公主抿着樱唇,久久未发一语。 沉默许久,她才低笑一声: “这就是你敢于当众折辱韩林的倚仗么?周家令……” “殿下?” “你觉得韩林之死,是否倪昆所为?” “这……镇魔卫目前尚未做出定论,臣也不敢妄言。不过有了昨天文宴那场冲突,倪昆嫌疑最大。毕竟以韩林那报仇不隔夜的性子,当晚就该设计报复倪昆……所以很可能是,报复不成,被反杀。” “这样么……” 长乐公主沉吟一阵,道: “安排下去,今日午间,在府中设小宴,宴请倪昆。” “可是……倘若韩林之死,真的是倪昆所为……据镇魔卫内部传来的消息称,血案现场十分惨烈,凶手手法之酷烈,堪比妖魔……” 周延本来还十分看好倪昆。 可是韩林庄园的消息传来,把他给吓坏了。 如果韩林庄园血案,真是倪昆所为,那种凶神恶煞,再是一表人才,诗文无双,也不适合继续与公主接触。 至多赏他一个军中前程,把他丢去北疆,让他跟北地蛮族打交道,也算是人尽其才。 也许北疆风雪,能让他作出更多足以传世的边塞诗、军旅诗? 周延还待劝说公主殿下不要再接触倪昆,长乐公主却不以为然地笑道: “八年前,皇兄亲征北疆,我偷偷混进军中,直至大军离京近千里,才被皇兄察觉。 “皇兄本想派人送我回京,可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只得允我随他征伐。 “那一年,我在边关战场,曾亲眼见过沙场厮杀,两军对撞,血流成河;也曾亲眼见过被蛮族大巫唤起的尸兵,拖着残肢肚肠前仆后继;更曾见过皇兄神火焚野、遮天蔽地、万军成灰…… “当年那一战,什么样的血腥酷烈、什么样的凶神恶煞,我没有见识过?至如今,还有什么人,能吓得到我? “我原以为,倪昆或许武功不弱,又有智计,已考虑周全,能妥善躲过韩林暗算。 “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并未躲避,而是反客为主,干脆利落将韩林彻底解决。 “这倒是给了本宫一个惊喜…… “周家令,即刻派人前去成功坊,请倪昆于午时之前,至我府中赴宴。 “本宫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韩林或不值一提,可韩家,却不是那么好打发呢。” 见长乐公主计议已决,深知公主性子的周延也无法再劝,只能暗叹一声,恭声应是。 正待告退,下去安排时,长乐公主的声音又幽幽传来: “顺便安排下去,仔细查一查倪昆的根底。襄州士子……呵,他真的是襄州士子么?” …… 玄武街,成功坊,一间租金低廉的民宿小院中。 倪昆昨晚杀了个痛快,没留隔夜仇,又得了一部功法,记载功法的丝绢卷轴貌似也是件宝贝,于是心情十分舒爽,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起床后洗漱一番,来到小院中,正想打套拳法热热身,就见苏荔坐在井边,愁眉苦脸地修剪着生长过快的指甲。 “怎么了?为何愁眉苦脸?莫不是天鬼血脉又闹了什么古怪?” 倪昆过去笑呵呵问道。 苏荔仰起脸,反问: “教主,咱们昨晚杀的,真是右丞相韩思远的三儿子?” 倪昆点点头: “是啊。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苏荔皱着脸蛋,哀声道: “右相韩思远权势极大,其次子韩惊涛,更是京城镇魔卫总卫的左都统。咱们昨晚没有仔细清理现场,留下了太多痕迹,以韩家掌握的资源,怕是很快就能查出咱们的底细……” 倪昆面不改色: “你不是信誓旦旦保证过,襄州士子这个身份,没有问题么?” 天命教乃是历史比大周还要悠久的老牌炼气宗门。 哪怕曾在八百年前一败涂地,几乎被打断了脊梁,丢了总坛、秘境,被赶到妖魔鬼怪肆虐的南疆莽荒艰难求存,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几百年恢复下来,又渐成一大势力。 要不是内乱七年,又出了“小魔君”杨纵,乃至前代圣女这两个地位颇高,掌握了诸多教中机密的叛徒,还真不可能沦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以天命教的底蕴,身为天命圣女的苏荔,手上自然掌握着不少资源。 虽然经过七年内斗,又被七派联合进剿,各地分舵香堂被扫得七零八落,又遭杨纵出卖,苏荔手上的资源、渠道要么被彻底掐断,要么就不再可靠,但终究还有少许不被杨纵所知的秘密渠道残留下来。 倪昆“襄州士子”的身份,便有苏荔最后一点秘密渠道背书,是经得起查证的。 若有人书信襄州府衙询问,就会得到府衙回复,证实倪昆确系出身襄州,且是在官办书院注籍过的学子。 即使亲自前去襄州实地查证,也能在某个偏僻山村中,找到倪昆生活过的痕迹。村中的“乡亲”们,甚至能说出倪昆从小到大的一些往事。 总之照苏荔的说法,襄州士子这个身份,是经得起考验的。 然而…… “我是说过没有问题,可前提是咱们别惹出大事,不被有力人士全力调查啊!现在咱杀了权倾朝野的右相第三子,这事情还不够大啊? “当初天命宫一战,咱们可是没把七大派的人杀干净,后来那邪祟出没的小庙,也没留下所有七大派的人……还有盐帮黄权等亲眼见过您的七派弟子活着呢! “咱们招惹了韩家,以韩家手段,全力追查之下,我的安排根本顶不住,韩家很快就能查出您就是天命教主啊!” 苏荔越说越激动,跳起来挥舞双手,一副张牙舞爪模样。 倪昆安抚道: “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昨天你不是也杀得挺痛快么?手段甚至比我更过分……” 苏荔还是激动地涨红了脸蛋: “那我当时不是并不知道对手是谁么?” “不知道对手是谁,你还大开杀戒?” “那我不是要给你帮忙么?” “敢情是我做错了是吧?” “教主,我是不敢说你做错事的。可是……咱们身份一旦暴露,还怎么接近皇帝,怎么谋夺冥凰丹方,神凰血啊?” “身份暴露,与谋夺冥凰丹方、神凰血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矛盾么?” “你是天命教主,难道还以为大周皇家会允许你继续接近他们啊?” “为什么不呢?大周皇家,既不知道凰冥丹方的存在,也不知道咱们要谋取神凰血,为何不会允许我继续接近?” “你可是天命教主,是大周的敌人啊!” “天命教都快亡啦!与大周为敌,那也是八百年前的老皇历了。我这个新任教主幡然悔悟,决定弃暗投明,向大周积极靠拢,这不可以么?” “这怎么可以?”苏荔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倪昆。 “不可以么?”倪昆笑吟吟瞧着她,反问。 “怎么可以?” “真的不可以么?” 倪昆轻轻一弹指甲,悠然道: “据我所知,七百年前的炼气士时代,只要愿意为大周效力,遵守律法,则无论妖魔鬼怪,大周可都是来者不拒的。 “至如今,大周威压天下已有八百年。照你的说法,身在神凰宫的大周天子,乃是举世无敌,纵然离开神凰宫,其神凰火亦是万军莫敌。 “有这样传承,有这样的实力,大周皇家会惧我一个丧失了所有势力,连传承典藉都丢得一干二净,连自家老巢都不敢呆,近乎穷途末路的天命教主? “大周可是威压天下八百年强盛皇朝。不要小看了这等皇朝的心胸魄力,只要我能展现出足够有用的价值……大周皇家,会接纳我的。 “毕竟,从我羞辱韩林之后,长乐公主的现场反应看来,权倾朝野的韩家,似乎已经引起了皇家不满……我与韩家对上,说不定皇家会乐见其成。 “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为止,展现给大家看的人设就是:文才横溢,但又桀骜不羁、锋芒毕露,还睚眦必报、杀伐果断。如此简单纯粹的人,可是很好驾驭的哦……” 刚说到这里。 院门外,传来周延的声音: “倪公子,你在吗?” 【求勒个票啊~!】 025,倪昆,你想要什么? 倪昆出去开门一看,就见公主府家令周延,正站在院门之外,身后还停着两辆马车。 见到倪昆,周延神情微妙、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拱手笑道: “倪公子,周某冒昧来访,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周家令言重了。”倪昆也还了一礼,笑问:“不知周家令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 周延知道,倪昆很可能就是制造了韩林庄园血案,手段酷烈堪比妖魔的凶手,言语之间分外客气,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在府内备下小宴,特命周某前来,邀倪公子赴宴。” “公主有召,敢不从命?”倪昆微笑道:“不知何时赴宴?” “午时之前,抵达公主府便可。”周延朝身后两辆马车中的一辆抬手一指:“这辆车将留在此地,届时公子可乘此车前往公主府。” “周家令考虑周到,倪某谢过。” “倪公子客气……” 又闲话两句,周延称还有公主殿下吩咐的事情要办,婉拒了倪昆请他进去喝茶的邀请,坐上另一辆马车离去。 目送周延离去后,倪昆又请留下来的马车车夫进去喝茶,那车夫也婉拒之后,倪昆也不强求,返身回了院中,对苏荔笑道: “周延看我的眼神不对,看来当是怀疑我与韩林之死有关了。” 苏荔忧心忡忡地揪着衣角:“情况不妙啊!” 倪昆呵呵一笑: “不妙?我看妙得很。若真不妙,过来找我们的,就不会带着马车,来邀我赴宴的周延,而是杀气腾腾的镇魔卫、靖夜司了! “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天子年少,相权膨胀,皇室与丞相之间,必会有所矛盾。而韩林对长乐公主的心思,只怕也早惹她不快甚至厌憎了。 “我杀韩林,长乐公主心里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苏荔不服气: “那是她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等她查出你是天命教主,你瞧她高兴不高兴。” 倪昆不以为意: “还是那句话,就算查出我是天命教主,只要我保持目前人设,表现出积极向皇家靠拢的样子,就问题不大! “好了,我得进去换身衣裳,拾掇一下了。小荔子过来,帮我刮胡须、梳发髻……” “教主,我好歹也是天命教当代圣女,请稍微尊重我一下,不要叫我小荔子,太难听了。” “好的小荔子。” “……” …… 午时,公主府,一片有着竹林假山、小桥流水的园林中。 倪昆坐在八角亭中,在两个侍女服侍下,悠然饮茶。 忽然,丝丝威胁感油然而生。 倪昆循着直觉望去,就见凉亭之外,竹林之中,长乐公主长裙曳地,踏着青石铺就的林间小道,款款行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女汉子侍立她左右,两双眼睛饱含警惕,眨也不眨地盯着倪昆。 毫无疑问,那丝丝威胁,正是来自两位皇家秘卫身上佩带的兵刃。 而瞧那两位皇家女汉子警惕的模样,显然也是知道了韩林庄园凶案。 倪昆对此并不介怀,视线略一扫过两位皇家女汉子,便起身迎出亭外,侧立道旁,对着长乐公主拱手一揖: “襄州士子倪昆,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香风袭来,环佩叮当。 长乐公主行至倪昆前方,顿住脚步,打量他一眼,毫无异状地嫣然一笑: “倪公子勿需多礼,随本宫进来。” 说罢,轻移莲步,自倪昆身前行过。 倪昆注意到,当长乐公主自他身前行过时,公主左侧的皇家秘卫,不着痕迹侧行半步,挡在他与长乐公主之间,同时手掌握上了剑柄。 右侧那皇家秘卫,也反手握住了背负的短枪枪柄。 当两位秘卫手掌按上兵器,倪昆感知的威胁骤然飙升数成,令他几有芒刺在背之感。 “这两件神兵,应该能破我的防。” 倪昆心中暗忖。 不过兵器固然对他有威胁,可执掌神兵的,终究是人。 十步之内,匹夫敌国。 倘若倪昆真对长乐公主怀有恶意,以双方此时的距离,那两位皇家秘卫和她们手上的神兵,恐怕也保不住长乐公主。 暗地里评估一阵,倪昆又琢磨着空对空的推测恐怕并不靠谱,有机会的话,还是得亲自上手测试一二,实际感受一下,皇家秘卫与神兵的组合,对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威胁。 毕竟将来如果真的动手获取神凰血时,有很大机率会对上这二者组合,提前测试很有必要。 心中转动着这般堪称谋大逆的念头,倪昆面上却不动声色,施施然跟在长乐公主与两位秘卫后面,复又走进凉亭。 宾主落座,长乐公主咐吩一声,很快就有侍女纷至沓来,布酒上菜。 又有乐师、舞伎在亭外舞乐助兴。 酒菜上齐,长乐公主拉起袖口,现出凝脂皓腕,秀手端起金樽,笑吟吟说道: “备宴仓促,招待不周,倪公子见谅。本宫先敬你一杯。” 倪昆笑道: “公主殿下言重了。在下一介白身,公主如此礼遇,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说完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也浅浅饮了一口。 待侍女为自己斟满酒杯,倪昆举杯敬道: “公主恩遇,在下感激不尽。厚颜借公主美酒,敬公主一杯,愿公主青春不老,容颜永驻。在下满饮,公主随意。” 说完又一仰脖,将满杯酒喝得滴酒不剩。 长乐公主随意浅饮一口,轻笑道: “青春不老,容颜永驻,固然是每个女子的意愿,可在当今之世,又有谁能做到?你这话呀,也就是哄本宫开心罢了。” 倪昆笑了笑,也不否认,又向公主敬了杯酒。 舞乐声中,两人随口闲聊,不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其乐融融时,长乐公主忽然直视倪昆,声音亦不觉严肃起来: “倪昆,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冥凰丹方、神凰之血,我想要神通广大、飞天遁地、长生逍遥。 可惜,这些你都不能给我。 倪昆心中嘀咕着,微笑道: “我想要的不少,不过总结起来,无非两样:权势、名声。” 对于倪昆的回答,长乐公主并不感到意外。 若非为了这两样,他又何必要用一首咏诗登上楼船,来到她面前呢? 他作诗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已经明示了他的心意:希望她长乐公主,能做助他扶摇直上的大风。 不过,虽并不意外倪昆的回答,可对于他的坦然,长乐公主多少有些惊讶。 文人士子,无论内心怎么想的,表面上大多耻于谈论名利。 可倪昆竟不一样。 不仅直言不讳内心真实的想法,坦坦荡荡将他的欲求展现出来,且言语之间,满是强大自信。 这或许是因为,他并不只是诗才无双的文士,更是身怀绝技,心有杀气的武者? 文彩飞扬、锋芒毕露、桀骜自信、杀伐果决…… 老实说,长乐公主并不讨厌这样的男人,甚至有些欣赏。 男子汉大丈夫,若连内心的欲望都不敢直面,遇到机会都羞于展现自我,又如何能做出一番大事? 当下长乐公主又对着倪昆嫣然一笑,凝视他双眼,悠然道: “权势、名声也分大小高低。不知倪昆你,想要多大的权势,多高的名声?” 倪昆举杯,豪饮一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长乐公主,一字字说道: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所愿也;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亦我所愿!” 【求勒个票~!】 026,诗赠美人,剑赠英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 “倪昆,你好大的野心。” 倪昆也是一笑,在公主身后,两位皇室秘卫虎视之下,略带几分侵略地瞧着长乐公主,悠然道: “公主殿下不喜欢有野心的男人么?” 若换个别的男人如此放肆,长乐公主嘴上不说,心中也会不满甚至厌憎。 可倪昆毕竟不同。 人才无双,气魄非凡,文彩飞扬,武功高强……种种优点集于一身,令他那颇具侵略性的眼神,在长乐公主看来,都别有一番潇洒不羁的魅力。 若她并非出身皇家,只是个胸无城府、目无阅历的普通女子,单就倪昆目前展示出来的这些,都已足够令她彻底沦陷了。 “本宫从不介意男人有野心,只要拥有配得上其野心的能力。” 长乐公主手挽秀发,稍稍避开倪昆视线: “不过话说回来,若只求流芒百世、名垂千古,你单凭诗才,似乎就已能够做到。” 倪昆摇头: “诗才可换不来一人之下的权势,我并不愿做区区一个词臣,乃至弄臣。” 长乐公主轻笑: “可即便是本宫,也无法让你一步登天。” 倪昆道: “若公主殿下愿助在下一臂之力,来日若遂所愿,必报公主知遇之恩。” 长乐公主手掩樱唇,轻笑一声: “可是,本宫好像什么都不缺。将来你又能拿什么报答本宫呢?” 倪昆微笑: “那就看公主殿下,想要什么了。” 长乐公主嫣然道: “你的意思是,无论本宫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 若我能修出真气,炼就神通,你就算想要天上月亮,我也不介意帮你摘下来送给你——只要你能接得住。 当然话可不能说得太满。 纵然倪昆目下的人设是锋芒毕露的狂士,可再是狂士,也得有自知之明,得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 否则就不叫狂士,而是轻狂浮躁,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了。 “只要力所能及,无论公主想要什么,都愿以之报答公主。”倪昆承诺。 长乐公主凝视他双眼,郑重说道: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倪昆微笑,毫不避让公主视线,目光灼灼,与她对视: “自不敢忘。” 对视一阵,倒是长乐公主先遭受不住,又抬手轻挽发鬓,避开倪昆视线,语气有些飘忽地说道: “朝廷选吏,自有制度。 “你目下只是一介白身,就算是本宫,也无法骤然将你提拔到高位上去。” 倪昆固有无双诗才,可治国也好,治军也罢,都不是靠诗才。 在展现出令人信服的真才实干之前,哪怕长乐公主再怎么欣赏倪昆,甚至隐隐对他有所心动,也不会拿国家大事当作儿戏。 “在下明白。”对于长乐公主的说法,倪昆表示理解,只道:“所以需要公主殿下,帮在下指一条明路。” 长乐公主沉吟一阵,缓缓道: “有三件事,可交予你办。这三件事若办得漂亮,立下功绩,本宫便亲自带你面见天子,将你引荐给他。” 倪昆毫不犹豫地点头: “要在下去办哪三件事,请公主明言。” 长乐公主微笑道: “不急,三件事情,咱们一件一件的办。宴后我会叫人将第一件事的卷宗交给你,你斟酌着去办。至于现在……方才你祝愿本宫,青春不老,容颜永驻,本宫只觉你在哄我开心。 “可是仔细想想,本宫虽不能真个如你祝愿一般,青春永在,但若是能在你诗中占得一席之地,以你倪公子流芳百世的诗才,说不定千百年后,亦能有人记得本宫呢。” 这么快就开始要报答了? 要我写诗赞你的美貌? 很好,我就喜欢这样爽快的女子! 倪昆有华夏诗词宝库傍身,写诗不会,抄就没问题。 虽然华夏诗词多有典故,而华夏典故与这异世界并不相通,但稍微改一改还是能用的。 当下倪昆又自顾自满饮一杯美酒,旋即目光灼灼,直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无瑕娇颜微微一红,璀璨明眸闪过一抹羞涩,但这次并未有任何躲闪之意,反迎着他的视线,下巴微抬,一挺腰背,展示出她美好动人的身姿。 倪昆无视两位秘卫女汉子杀气腾腾的眼神,视线自长乐公主修长雪白的玉颈、裂衣欲出的胸襟、纤细苗条的腰肢一扫而过, 随后嘴角微翘,浮出一抹洒脱不羁的微笑,忽而半闭双眼,作沉吟状。 长乐公主上身不自觉地前倾,妙目生辉,不错眼地凝视着他,眸中隐含期待。 终于,倪昆眼皮一抬,眸含笑意,直视公主,以低沉醇厚,磁性十足的声音悠然吟诵: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凝碧山头见,会向琼池月下逢。” 原诗中,“群玉山、瑶台”乃是华夏传说中的仙境,此方世界自然没有。 将此诗用在长乐公主身上,把她比作仙子,自然要用此方世界的仙境传说。 而那“凝碧山”与“琼池”,正是此方天地,仙神辈出的上古之时,传说以美艳著称的两位神女、仙女的居所。 以长乐公主的素养,自是一听便知此诗意境,呼吸顿时微微一窒,玉颜遍染红霞,明眸璀璨生波,酒都未饮几口,便已隐有微醺之感。 她甚至有些不敢置信,情不自禁地手按胸口,目光灼灼地瞧着倪昆,声线儿轻颤: “倪昆,这首诗又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名诗……后世之人,读到此诗,都会向往诗中美人……此诗,真是送给我的吗?” 倪昆微微一笑,颔首确定: “在下生平所见女子,唯大长公主殿下,配得上此诗。” 长乐公主樱唇轻抿,深吸口气,按住汹涌心绪,嫣然道: “倪昆,你以此诗将本宫韵华,铭刻于时光之中,此功甚大,不可不赏。来人,拿剑来。” 一声令下,便有戎装侍女捧剑而来。 长乐公主示意那侍女将这口带鞘长剑奉于倪昆面前,笑道: “此剑名‘拭雪’,乃是天剑阁炼气士所铸,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 “如今虽已灵性尽失,不复为神兵灵刃,但仍是一口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利器。此剑不会锈蚀,且剑身坚韧,便是武圣持铁杵重锤,亦难摧毁此剑。” 倪昆接过拭雪剑,一手持鞘,一手握柄,铿地一声,拔出一尺剑身。 就见剑身云纹似雪,寒光四射,锋芒迫人,不用试剑,就知这确实是一口好剑。 见两位皇室秘卫变得十分紧张,倪昆只略为欣赏一番,便还剑归鞘,将拭雪剑放到案上,起身对着公主拱手一揖: “谢公主赠剑!” 同时心中暗忖,长乐公主赠他宝剑,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接下来要办的三件事,恐怕免不了厮杀。 不过,倪昆如今最擅长的,可不就是杀伐么? 小宴至此,已算结束。 长乐公主起身离席,留给倪昆一个动人的微笑,在秘卫、侍女簇拥下离开凉亭。 公主离去后,自有侍女过来,送倪昆离开公主府。 来到侧门前,已有两个怀抱木匣的戎装侍女等在这里。 两只木匣,一个里面装着金块、银票,乃是长乐公主给他的行动经费。 另一只木匣里,则盛着一份卷宗,以及一面铜牌。 铜牌上,篆刻“长乐”二字,背面则是一副神凰简图。 “持此令牌,可自由出入各府衙,拜访各衙官长,包括靖夜司、镇魔卫,皆可通行。诸王公勋贵府邸,见到这面令牌,也会给几分面子。” 倪昆对此并不意外,长乐公主要他办事,总得给他一个身份。 不然他一介白身,怎么在京城办事? 当下笑着道了声谢,提着两只木匣,登上马车离开。 【求勒个票~!】 027,身份暴露 玄武街成功坊路口,一家街边酒楼中。 收到属下提示,坐在二楼包厢中的韩惊涛,将临街窗口推开一线,望向下方一辆缓缓驶过的马车。 那辆马车并无明显标识。 车夫看着也很普通,只在车厢一角,钉着一块铜牌,上有一副凤凰简图。 韩惊涛对面,一个背负长剑、略显拘谨的年轻人,也侧立窗边,透过窗缝,眯眼看着马车。 很快,马车便在不远处一栋小院门口停下。 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衫男子,肋夹一口带鞘长剑,手提两只木匣,自马车中下来,与车夫笑说两句,走进小院之中。 哪怕只勉强辨清那青衫男子模样,背剑的年轻人亦是脸色骤变,两眼大瞪,满是惊恐,张大嘴巴,就要失声惊叫。 但在韩惊涛冷眼一扫之下,那背剑的年轻人还是勉强控制住了情绪,飞快闭上嘴巴,咬紧牙关,将惊叫声咽了回去。 韩惊涛不动声色地关上窗户,带着背剑的年轻人离开包厢,来到酒楼后院,一间密室之中。 待韩惊涛二人进来,两个镇魔卫关上厚重木门,抱着膀子,门神般堵在密室门口。 密室里面,还有一个书吏打扮的中年男子,静静坐在书桌之后,面前已备好了笔墨纸砚。 韩惊涛在上首坐下,示意那背剑的年轻人:“坐。” 年轻人喏喏坐下,双膝并拢,手按膝盖,坐姿端坐得好像书塾里的童生。 韩惊涛沉默一阵,凝视那背剑男子,问道: “可看清了?” 背剑的年轻人连连点头,咽了口唾沫,面皮紧绷,声音发颤地说道: “看,看清了。” 韩惊涛沉声道: “是他吗?” “是他!就是他!” “你确定?” “确定!”背剑的年轻人,眼中又情不自禁地浮出惊恐之色:“天命教主倪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很好。”韩惊涛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说说吧,把你知道的,天命教主的所有消息,统统说出来。” 书桌后的中年书吏,拿起笔杆,蘸上墨汁,将笔尖悬于纸上,作好记录准备。 背剑男子喉头上下滚动着,连咽了好几次口水,方才颤声说道: “那,那一天,我们一百一十六个名剑山庄精英弟子,跟随十三少爷,与丐帮、盐帮、侠客联、神枪门、四海派、七义门大队人马…… “轻易攻破天险鹰愁峡,势如破竹杀入天命教总坛,长驱直入杀至天命宫前,七义门的赵振宗师当先闯入天命宫中,包括我们十三少在内的其他宗师,也相继闯入,然后……” 中年书吏运笔如飞,一字不漏地记下背剑男子所述。 韩惊涛则静静聆听,偶尔才出言询问一句: “你方才说,连四海派大长老宋铁生执百斤钢杖,照那倪昆天灵劈头一击,连魔教教主宝座都被震碎了,那倪昆居然还是毫发无伤?” “是。” 韩惊涛轻轻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震撼。 用天灵盖硬接武道宗师,持百斤钢杖劈头一击而毫发无伤……这种事就连皇室秘卫,若不动用神兵之力,都无法做到。 当然,以人均武圣的皇室秘卫实力,也不可能被区区武道宗师,拿着那么大的家伙打中脑袋。 无论如何,倪昆头铁的有些过份,简直堪称金刚不坏之身,这就有点不好对付了。 韩惊涛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这种类型的怪物,嘴上淡淡说道: “你继续讲。” 背剑的年轻人应了声是,继续讲述: “……倪昆头上挨了一杖,毫发无伤,反手夺过四海派宋长老钢杖,一击就把宋长老打爆……” 此人乃是名剑山庄弟子,参与过天命宫之战,亦是当日少数没被小庙邪祟变成尸鬼,与盐帮黄权等人一起,侥幸逃离南疆的幸存者之一。 逃离南疆之后,他不敢返回名剑山庄,一路逃到京城,隐姓埋名做了赌场打手。 而韩惊涛身为镇魔卫京师总卫左都统,又是右相韩思远之子,掌握的资源极其庞大,办事效率十分惊人。 早晨在韩林庄园一声令下,半天功夫不到,就在倪昆刚到长乐公主府上赴宴时,襄州士子倪昆与韩林的冲突、天命教主天魔倪昆的传说,便都摆到了他的案头。 就连这名参加过天命宫之战的名剑山庄弟子,亦被带到了他面前。 襄州士子倪昆的下榻之处,也被查得一清二楚。 连他受长乐公主邀请,午时前往公主府赴宴之事,都被查了出来。 所以便有了方才韩惊涛与那名剑山庄弟子,蹲守成功坊路口,等倪昆回来,亲眼确认他身份的事情。 此刻。 那名剑山庄叛徒,已将自己在天命宫所见,包括在南疆小庙遭遇邪祟,三位宗师、大半七派弟子,皆被那“苍白鬼手”转化为尸鬼之事,一五一十统统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韩惊涛又反复盘问细节,直到将那名剑山庄叛徒彻底榨干,再也问不什么,方才接过书吏笔录,快速翻看一番,又递给那名剑山庄叛徒,问道: “瞧瞧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那名剑山庄弟子将笔录仔细浏览一遍,摇头道: “没,没有了。” 韩惊涛点点头,语气平和地问道: “若给你个报复正名的机会,围杀天魔倪昆,你可敢出手?” 那名剑山庄弟子浑身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跌下来。 见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满脸惊惧,宛若雷惊的蛤蟆,韩惊涛摇头失笑: “罢了,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谢……谢韩都统!” 那名剑山庄弟子好似绝境逢生,如蒙大赦般连连作揖,语不成声道谢好一阵,才在韩惊涛示意下,起身向着密室门走去。 却不知背后的韩惊涛,冲着门口两个镇魔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对倪昆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对付他的事还得仔细筹谋,可不能现在就走漏了风声,教那倪昆生出警惕。 那名剑山庄弟子,既然已被倪昆吓破胆子,没胆再参与围杀倪昆之事,那还是去死好了。 待那两名镇魔卫送走那名剑山庄弟子,韩惊涛又仔细翻看笔录,还拿起一支朱砂笔,在诸如“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来去如风、驾驭尸鬼”等描述上画圈。 甚至还亲自动笔,在一段笔录旁边,批注了一条性格描述:睚眦必报。 据那名剑山庄弟子所述,倪昆当场打死的三位宗师,全都是对他动过手的。 追杀出天命宫之后,更是宁可放过逃跑的其他宗师,也要先当场打死放弩射他的普通弟子。 这报复心,韩惊涛感觉比自己三弟韩林还要强。 划完重点,韩惊涛沉吟一阵,吩咐道: “倪昆搭上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对我韩家又有些成见,天命教主这个身份,怕是扳不倒他……还是得自己设法对付他。 “去找更多参与过天命宫之战的七派弟子,尤其是亲身面对过倪昆的盐帮黄权,继续完善情报,寻找弱点。 “在此之前,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连试探都不要,绝对不要给他发作的借口。” 那中年书吏略一躬身,应了声是。 韩惊涛筹谋对付倪昆时。 倪昆也跟苏荔凑在一起,翻阅着长乐公主交给他的卷宗,琢磨着如何完成公主交待的第一件事。 卷宗记载的,是一桩失踪案,最初发生于三个月之前。 起先是一些乞丐陆续失踪。 之后波及到城中几个坊市的底层贫民,近期更是连一些进京打拼的外地武林人士,都开始无故失踪。 迄今为止,失踪人员,已超过五百。只是京师人口超过百万,最开始失踪的,又是没人在意的乞丐、贫民,所以起初并没有引起任何方面的注意。 即使有失踪贫民的亲属进衙门报案,衙门也只是草草记录一番,便将亲属打发回去,压根儿没有认真调查——京师府衙的捕快们,只认钱和权。 报案的底层贫民既无权势人脉,又无银钱孝敬,捕快们哪会为他们认真查案? 直至一位进京访友的“天剑阁”弟子失踪,此案进入司责管控江湖帮派、武林人士的靖夜司视线,引起了靖夜司关注,案情才开始浮出水面。 经过靖夜司一番调查,确定此案三个月前,便已有端倪。目前靖夜司正在继续跟进追查,只是暂时还没有头绪。 【求勒个票啊~!】 028,没人比我更懂血祭! 了解了案情大概,苏荔不满道: “教主,这件案子不是已经有靖夜司在查了吗?长乐公主为何还要交给你办?别不是消遣你吧?” 倪昆笑道:“当然不是消遣,这是一个考验。长乐公主应该是要看看,我是否真能办实事吧。” 苏荔皱眉道: “教主你不是既会抄诗……哦不,写诗,又武功高强,文武双全吗?还需要考验?” 倪昆摇摇头,一边仔细翻看卷宗,一边缓缓说道: “诗好武功高,并不代表就会做事。我向长乐公主说的志向,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志向,不懂做事是不行的。” 苏荔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就是丞相喽!丞相只需有识人之明,懂得用人,总揽大局就可以,哪里需要做这种具体事务?” 倪昆笑道: “识人之明,懂得用人,总揽大局?说起来倒是轻松,可这识人之明打哪儿来,又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真有识人之明,真懂得用人?就凭对方一张嘴自吹自擂吗? “我听过一句话,叫作‘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若没有基层经验,不经历练,不通实务,骤居高位,总揽全局,怕只会被下属哄得团团转,把国家治得一团糟…… “长乐公主不糊涂,不会将只会夸夸其谈的幸进之辈,举荐给皇帝。她让我办三件事,就是要瞧瞧我究竟只是个大言不惭的狂生,还是有真才实干,值得她在皇帝面前举荐。 “好了别废话,帮我仔细看看卷宗,瞧瞧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公主可是答应了,若能将她交待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就将我引荐给皇帝。如此,神凰血不就到了咱们眼皮底下了么? “这可是关系到咱俩的修行,甚至你性命的大事,不可懈怠啊!” 苏荔噢了一声,强自打起干劲,拿起另一册卷宗,仔细翻阅起来。 不知不觉,已至日暮。 倪昆点亮油灯,于昏黄灯火中,看向埋首卷宗的苏荔,问道: “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苏荔掩卷沉吟一阵,郑重道: “教主,我观此案,必有蹊跷。” 倪昆一怔,眼神古怪地瞧了她两眼,忍住吐槽的欲望,问道: “有何蹊跷?” 苏荔抿了抿唇:“我想到了血祭。” “血祭?” 苏荔点头:“不错。” 倪昆淡淡道: “为何?那些失踪者,明明也有可能,是被某些黑心势力,抓去做了烧窑挖矿的奴隶。” 苏荔一脸认真: “请相信一个博览群书,知悉许多隐密手段的天命圣女的直觉。” 圣女阁下虽然略输文采,但知识储备的确极其丰富。 天命教自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的无数典藉,就是她各种知识的来源。 许多前古秘辛,尤其是魔道相关,连大周皇朝都未必有记录,可苏荔却知道地一清二楚。 当然在倪昆看来,仅凭“直觉”作理由还远远不够:“说重点。” “好吧……被抓作奴隶的可能是有的,但抓奴隶的话,只抓乞丐贫民不就够了?为何还要动武林人士?尤其还动了‘天剑阁’这种人丁稀少、口碑极佳,人脉也颇深厚的名门正派的弟子,引起了靖夜司关注,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苏荔正色说道: “从卷宗记载的失踪人员次序看来,最早失踪的是乞丐,之后是底层贫民,跟着是三教九流人士,最后发展到外地入京的武林人士,乃至‘天剑阁’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 “失踪者的身份由低到高,而失踪者的实力,更是从弱至强,有一条明显的上升曲线。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大胆推测,这就是一场血祭。 “实施血祭者,最初实力微弱,但随着其实力渐渐提升,其对祭品品质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 不得不承认,苏荔这番推测,很有几分道理。 不过倪昆还是不置可否,淡淡说道: “你这番推测,正调查失踪案的靖夜司想不到么? “根据卷宗记载,靖夜司可是将这桩案子,当作纯粹的人员失踪案调查的。” 苏荔不屑地撇撇嘴角: “靖夜司是在炼气士绝迹人间之后才成立的,主要负责管治江湖帮派、武林人士,对种种诡秘手段的了解,连镇魔卫都比不上,更何况咱们圣教? “魔道血祭手段层出不穷、花样无数,靖夜司的鹰爪孙们,怎可能比我更懂血祭?” 好吧,对于偶尔很靠谱的苏荔,倪昆其实还是很满意的。不过为什么总是很想吐槽? 没人比你更懂血祭? 这可是禁句来的。 眼神微妙地瞧了苏荔一眼,倪昆说道: “若真是血祭……当今天下,无法炼气。大周皇帝又还在,冥凰破界丹未成,所以实施血祭者,当不会是魔道炼气士。” 苏荔赞同道: “不错,此事可能是诡魅邪祟,或是修炼邪法的异术修士所为。” 倪昆道:“卷宗记载,靖夜司仔细堪查过所有失踪现场。但因为时间太久,绝大多数失踪现场都已遭破坏,无法查到任何线索。 “最近失踪的那位天剑阁弟子,则是在参加过一场聚会后,单独返回住处之时,于途中失踪。其可能失踪的几处地点,也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苏荔接道: “从凶手选择的目标来看,直至如今,其实力也并不算很强。 “但在继无人关心的乞丐、贫民之后,在需要武者之时,能将目标精准锁定在外地来京武者身上,没有触碰一个京师本地武者,并且将所有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连天剑阁弟子都消失得无声无息,连靖夜司都找不到任何线索,说明凶手在京师之中,可能拥有一定势力,甚或受到权贵庇护。 “要是疑心再重一点,连靖夜司都值得怀疑。毕竟若论对江湖帮派、武林人士的了解,专门负责这一块的靖夜司,比起镇魔卫都更有优势。其中说不定就有凶手的内应。” 倪昆满意点头: “先照这个方向追查吧。明天先调查一下,京师当中所有与人口买卖有关的团伙。” “呃,京师之中,凡是能合法贩卖奴仆的人市,靖夜司都已经调查过了。那些拐卖女子、幼童的地下帮会,更是被靖夜司下狠手清扫了一通,卷宗里都有记载的。” “能在京师合法贩卖奴仆的,背后都有不小的势力,靖夜司调查起来颇受掣肘,或许会有遗漏,还是得亲自再查一遍才放心。好了,忙活一下午,我已经很饿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快去做饭吧。” 吃过晚饭,倪昆又尝试着修炼了一番“不朽金身”凝炼真气的法门,仍然一无所获。 遗憾地叹了口气,正想出去转转,忽然发现长乐公主送他的拭雪剑不见了。 想了想,起身离开房间,来到苏荔房间门口,直接推门而入,口中说道: “小荔子,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宝剑?” 一进门,就看见苏荔坐在油灯下,慌慌张张地把剑往桌子底下藏。 “别藏了,我看见了。” 倪昆抬眼一瞥,瞧见桌上散落着几片猩红色的碎指甲,嘴角不禁微微一抽: “好啊你,居然敢拿我的宝剑修指甲。” 苏荔讪讪一笑: “那什么,我这指甲太过坚韧,普通剪刀修起来好生吃力,这段日子下来,都崩坏好几口剪刀,磨平好几只钢锉了。我见这口玄冰灵铁剑极为犀利,所以才……教主,我错了。” “以后要借剑修指甲,先跟我说一声。”倪昆轻哼一声,又问:“你刚才说,玄冰灵铁剑?” “对啊。”苏荔点头: “此剑乃是用‘玄冰灵铁’打造,当是炼气士时代的神兵灵刃。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到现在,仍然如此坚韧锋利,足见其原本有多么厉害。 “我估摸着,若此剑灵性还在,以咱们现在的境界,怕是触碰一下剑柄,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屑……” 倪昆饶有兴趣地发问:“倘若能修出真气,是否可以恢复此剑灵性?” “那我就不知道了。”苏荔摇摇头:“也许可以,也许不能,说不准的。” 倪昆嗯了一声,说道:“剑就先放在你这里,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探案。” 【求勒个票啊~!】 029,浮出水面 次日一大早,倪昆与苏荔外出走访调查。 他们先去了靖夜司衙门,拜访负责这起失踪案的办案人员。 有公主令牌开道,靖夜司衙门的办案人员,态度倒是十分恭敬热情,可真正有用的线索就毫无收获,从靖夜司得来的信息,卷宗里都有。 在靖夜司衙门耽搁了半天功夫,午饭之后,倪昆二人又去京师东市实地走访,半天下来,又是一无所获。 “就算曾经有什么线索残留,靖夜司先查了一通,打草惊蛇之下,残留线索只怕也早被凶手抹得一干二净了。若靖夜司中,真有凶手内应,甚至可能早已帮凶手善后。” 夕阳西下,两人从西市出来,苏荔一手提着拭雪剑,一手拎着根柳枝,一边胡乱挥舞着柳枝,一边鼓着腮嘟囔着: “咱们这么走访调查,跟大海捞针一样,很难有所收获呢。” 倪昆当然知道这一点,笑着说道: “小荔子,我问你,咱们来京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呃,揪出灭我圣教的幕后主使、破门叛教的前代圣女,谋夺冥凰丹方,还有神凰血呀。” “对啊,咱们真正的目的,就是你说的那些。查案也好,获取长乐公主信任也罢,都只是达成目的手段罢了。” “可是,若不能解决这桩失踪案,又该怎么获取长乐公主任信,让她将你举荐给皇帝呢?” 倪昆背负双手,悠然道: “靖夜司掌握第一手资料,当先进场查案,在占有先机和主场优势,可调动大量资源、人力的前提下,也是至今一无所获。 “咱们两个外地人,今天才进场调查,什么都没查到不是很正常么? “放宽心,咱们按部就班,脚踏实地,继续调查就是。” 说到这里,他低笑一声: “我猜,长乐公主交给我的这第一件事,还真不一定非要我做出什么成果……” 苏荔听得一脸茫然: “不一定非要你做出成果?可是,若没能做出成果,不就显不出教……公子你的本事了么?” 倪昆呵呵一笑,随口念了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 见苏荔又听得满头雾水,倪昆不由摇了摇头,也不再作解释,只道: “当然,若能把案子给破了,以我一人之力,把整个靖夜司都给比下去,那自是最好。” 苏荔幽幽道: “公子,你怎么会是一人之力呢?这不还有我吗?” 倪昆斜睨苏荔一眼,有心吐槽两句,但还是不能太过违心,点头道: “小荔子你也不错,偶尔也是靠谱的。” 苏荔不服气: “我一直很靠谱好不好?接近长乐公主的方法,不就是我提供的?还有血祭,也是我看出来的。” 倪昆呵地一笑,都懒得说她了——就你花大价钱买的那些诗,也想接近长乐公主? 要不是本座自有华夏文华傍身,连周延那一关都过不了,根本上不了长乐公主的船。 至于血祭…… 先不说目前是否能确定,失踪案真就一定是血祭,就算真是血祭,你单是看出来也没用啊,得找到线索才行。 而寻找线索的话,这一天下来,小荔子你也是毫无表现、束手无策来着。 心里吐槽一番,倪昆嘴上淡淡说道: “先在街边找个小店应付一下肚皮,天黑后不急回家,咱们再亲自走一遍当日那位天剑阁弟子,聚会之后返回住处的路线,实地考察一番,找到他最有可能失踪的地点。” …… 两天后。 长乐公主府。 “倪昆这两天,一直在京中四处走访。不仅拜访了靖夜司衙门,和办案人员作了交流,还亲自走访调查了京师东、西两市所有的官私人市。天黑之后,还亲自去往几位武林人士失踪的路线,来回走上几遍,勘查得颇为细致……” 长乐公主慵懒闲适地斜倚软榻之上,手捧一册她亲手抄录的诗集,视线久久凝聚在最新一页的“云想衣裳花想容”上,静静听取着周延禀报。 待周延禀报告一段落,方才淡淡问道: “倪昆可查出些什么了?” “应该还没有。” 长乐公主缓缓颔首,对此毫不意外。 连靖夜司这资源丰厚、人手充足、权势颇大的京师地头蛇都至今毫无收获,初至京城,人生地不熟,手上又无人可用的倪昆,怎么可能轻易就查出线索? 忙活两天,一无所获再正常不过。 然而长乐公主并未因此对倪昆失望。 就像倪昆猜测的一样,长乐公主交给他办的第一件事,还真没指望他能做出成果。 大长公主殿下很清楚,世上多的是自视甚高、大言煌煌的夸夸其谈之辈。 这种人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偏偏嘴巴犀利,谈论任何话题,都能说得天花乱坠,好像无所不知,极具迷惑性。 那么,该怎样分辨一个人究竟是夸夸其谈之辈,还是能做实事的干才? 很简单,丢一件无关大局,但又很考校细致功夫的麻烦事给对方去做就可以了。 就好比这桩失踪案。 夸夸其谈之辈,看过卷宗,知道靖夜司已经调查过京师人市,就基本不会再花功夫亲身走访一遍,只会直接引用靖夜司的结论,最多跑去靖夜司,拿着卷宗跟办案人员交流一番。 到头来所知的一切信息,都只是通过纸面记载和别人口述得来,连京中人市具体是什么样子,怕都一无所知。 更过份的可能还会拿着她给的活动经费,以打探消息为由,跑去青楼酒肆寻欢作乐。 只有肯脚踏实地,沉下心做事的干才,才会耐住性子,将所有可能存在线索的地方,实地走访、亲身调查一遍。 哪怕白费功夫,至少能了解实际情况,心中有数。 所以长乐公主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一个态度。 就目前的进展看来,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倪昆真到做实事时,态度至少相当端正,没有丝毫轻浮躁进。 作诗、怼人时潇洒不羁的狂士作派,用来做事那就相当糟糕了。 倪昆能按捺性情,脚踏实地,这令长乐公主非常满意。 这时,周延又继续禀报道: “另外,关于倪昆身份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 …… “倪昆这两天,都在调查天剑阁弟子失踪案?手上还有长乐公主的铜质令牌?” 镇魔卫衙署,左都统韩惊涛听过心腹下属禀报,微微皱起了眉头。 沉吟一阵,他眉头舒展,对心腹下属吩咐道: “既只是寻常武林人士失踪案,此事便与我们无关,无需太过关注。继续秘密寻找参与过天命宫之战的七派武人,收集倪昆情报就是。” 待心腹下属遵命退下后,韩惊涛手指轻敲桌面,思索一阵,起身来到书柜前,扳动机关,书柜向左退去,现出一个镶在墙上的机关密匣。 用特定手法解除机关,打开那密匣,韩惊涛从中取出一份机密卷宗翻看。 “威远伯世子……三个半月前于威远伯府,自家卧室无故失踪,现场勘察未发现任何异常…… “十天后,威远伯世子又神秘返回其卧室,无人知他如何出现……除神情萎靡,似饱受惊吓外,未发现任何受伤迹象…… “但威远伯世子自称并不知晓自己已失踪十日,坚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镇魔卫判断他在说谎……但因其身份,又无事发生,不好过分讯问。 “从一系列迹象推测,威远伯世子失踪案,符合‘神墓’特征……” 神墓,当今世上最为神秘莫测的绝地之一。 具体所在未知,出入门径未知,但无论天南海北,无论身在何处,皆有可能误入神墓。 误入之人,既可能永不再现,也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甚至收获一些奇遇。 然而即使平安出来之人,对其在神墓内的遭遇也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凡泄露少许消息者,无不当场神秘身亡。 正因此,即使以镇魔卫的情报渠道,对于“神墓”,至今仍然所知极少。 看完早已结案的威远伯世子神秘失踪案卷宗,又取出一份自靖夜司调来的失踪案卷宗,仔细翻看了好一阵。 掩卷之后,韩惊涛微眯起双眼,仔细回想着两月前,与数日前,两次偶尔见到威远伯世子时的情形。 凭着天赋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确定前后两次见面时,对方气质层面,确然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韩惊涛不禁嘴角一挑,浮出一抹微笑。 “天魔倪昆睚眦必报,凶残成性,若无十足把握,连稍许试探都很危险。 “但如果有人替死,情况就不一样了……” 【求勒个票~!】 030,血祭之地 又是白白忙活、一无所获的一天。 华灯初上时分,倪昆带着苏荔,走在一条两旁密植大竹的石板小道上,神态悠闲,步履从容,看上去没有丝毫沮丧。 苏荔也不像前两日一样着急了,捧着拭雪剑,悠然跟在倪昆身后,只是稍微有点不解: “公子,这条路线,咱们前天晚上,不是已经走过一次了么?今天为何要再走一遍?” 倪昆二人现在正走着的竹林小道,正是那失踪的天剑阁弟子,自聚会之地返回住处时,会经过的一处僻静之地,乃是一条能省下不少路程的捷径。 这条小道,白天会有不少人行走。 但天黑之后,因竹林既高且密,小道变得分外幽暗,普通人宁可多绕点路,也很少选择这条小道。 只有艺高胆大的武林人士,才会不惧这点黑暗幽静。 但也正因此,这条竹林小道,成了那位天剑阁弟子,最可能失踪的所在。 前天天黑之后,倪昆带着苏荔,将这条不到百丈长的竹林小道,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连两侧的竹林都进去仔细搜索过,一直忙活了大半夜。 当时没有收获,今天再走一趟,显然也不可能有新的发现。 于是对倪昆的决定,苏荔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我没想过能找出新的线索。” 倪昆语气平和,回答着苏荔的疑惑: “我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碰运气?” “嗯。咱们晚上在这种地方多走几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寻找新鲜祭品的凶手。” “哦,钓鱼嘛,不新鲜。”苏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角:“可我并不觉得凶手有那么笨,会在同一个地方犯案。” 倪昆笑了笑: “所以说是碰运气嘛……再说,万一凶手膨胀了呢?” 正说时,前方忽然传来轻微的足音,似有人正迎面走来。 “晚上走这条路……武林人士么?” 苏荔小声嘀咕着,向前看去,却被前方一处转角挡住了视线,没看到人影。 足音仍在响着,很快,两人视线之中,便出现了一条影影绰绰的身影。 天色正暗,只几点星光,自上方垂落,使这竹林小道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要看清十丈开外的人影,即使是苏荔的目力,也颇有些吃力。 倪昆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对面走来那人,身形高大,背负长剑,步伐沉稳,摆臂有力,看上去像是个身手不错的剑手。 只是,脸色似乎过于苍白了点,眼神也有些木然,看上去黯淡无光。 倪昆微微眯眼,停下脚步,凝视对面那人。 见他停步,苏荔亦马上止步,手按剑柄,瞧着对面那人,小声道: “公子,那人有问题?” 倪昆点头:“嗯。颇有古怪。” 正说时,那人已行至二人前方十步处,黯淡无光的眸子木呆呆扫了二人一眼,忽然右脚猛一蹬地,朝倪昆二人合身扑来。 “嘿,吃了熊心豹胆啦你……” 苏荔眼睛一亮,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就要一展“拭雪”锋芒。 然而,刚刚拔剑在手,还未及把剑刺出去,那人飞扑的身形,便倏地化为一团巨大的阴影,将二人笼罩在内。 当阴影散后,竹林小道,又变得一片宁静幽暗,不见半个人影。 天旋地转…… 苏荔只觉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和了一通似的,好一阵恍惚眩晕,脚下也不由一阵踉跄,险些软倒在地。 好在旁边及时伸来一只有力的大手,抓着她肩膀,将她稳稳扶住。 苏荔用力摇了摇头,甩掉脑中那难受的眩晕之感,往旁边看去,就见倪昆正搀扶着自己,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 见教主还在身边,苏荔安下心来,也展目四顾,一看之下,顿时心儿一突,脸色微变。 方才二人明明身在竹林小道,正要对付一个胆大包天,向他们飞扑过来的高大剑手,可时此时此刻…… 周围的环境,赫然变成了一座阴森洞窟。 不知从哪里照来的昏暗血光,将这洞窟渲染地一片暗红。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生长着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笋状石柱。 那些高大粗壮的石柱上,皆悬吊着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那些尸体,都被铁钩穿了琵琶骨,半吊空中。 其死状,或是通体皮肤被剥,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筋膜;或是开膛破腹,心肝肚肠悬吊体外;或是通体焦黑,似被烧得不成人形;或是浑身长满恐怖的脓胞,有白花花的肥大蛆虫在眼耳口鼻之间钻来钻去,不断蠕动…… 粘稠的污血,自尸体身上淌落,于瘆人的滴答声中,在石窟地面低洼处,汇聚成一团团污浊血洼。 这仿佛幽冥炼狱般的情形,本就已经足够骇人。 更有一声声时断时续的惨叫呻吟,不知从何处传来,隐隐回荡在二人耳边。 咽了口唾沫,苏荔悄悄挪动脚步,靠近倪昆,而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点鄙夷地说道: “比起咱们圣教的魔窟,这简直就是儿戏。真正的恐怖,乃是于无声之处起惊雷。像这种直接将血淋淋的景像摆出来的,不过是最低级的手段,只能吓唬吓唬普通人罢了。随便一个见识过尸山血海的老卒,都不会怕这些东西。” 倪昆点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还不如贞子吓人。” “贞子是谁?” “传奇女鬼,你不认识。不过这里吓人的手段虽然低级,将我们转移至此的挪移之法,倒是有点意思……” 正说时,一具悬挂在二人前方不远处,被烧得肢体扭曲,好似焦炭一般的尸体,突然睁开双眼,用没了眼珠的空洞眼窝,直勾勾“看向”倪昆二人,同时张开嘴,吐出一口黑色污血,喉咙之中,不住发出嗬嗬嘶吼。 同一时间,二人前后左右,所有被悬吊着的尸体,统统睁眼,瞪着二人,拼命扭动残破不堪的身躯,将锁链挣得哗哗作响,喉中亦发出凄惨骇人的嘶吼,伸出各种残破的手臂,向着二人隔空抓挠。 甚至还有一股凉嗖嗖的阴风,突地自后袭来,吹在二人后颈上。 苏荔肩膀微微一抖,缩了缩脖子,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一副不以为然模样: “故弄玄虚,可笑之极。南疆那种能自由活动的尸鬼,我们都见识过了,这些被挂在石柱上的尸体,又岂能吓住我们?” 倪昆更是毫不动容,看着那些挣扎嘶吼不休的尸体,说道: “此地恐怕就是血祭之所。失踪之人,恐怕统统都挂在这上面了。 “失踪案之所以查不出任何线索,恐怕正因为所有失踪人员,都是被平空挪移至此,所以才会毫无痕迹。” 苏荔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对啊,咱们是在天剑阁弟子失踪的那条竹林小道上,被那个剑手挪移至此的。其他人恐怕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失踪……大活人平空消失,未经任何现实途径运送,能查出线索才叫有鬼。”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倪昆微微一笑: “随便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还真个撞着了正主。 “不过这些挂着的尸体,张牙舞爪这么久了,也没见它们真个从锁链上挣脱下来攻击我们,恐怕都只会鬼叫吓人……去别处瞧瞧吧,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正待举步,就听苏荔低声说道: “公子,能牵着我走吗?” 倪昆奇道:“为什么?” 苏荔一脸沉重: “我好像中毒了,腿脚有点不听使唤,走不动。” “……” 倪昆斜睨她一眼,轻哼一声,大手一抓,拧着她的肩膀,带她前行而去。 【求勒个票啊~!】 031,极度惊吓 “感觉这些尸体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吓人。” 带着苏荔,走在如林的石柱之间,无视那些悬挂石柱之上,死相恐怖、张牙舞爪的尸体,倪昆很随意地点评着: “如果是普通人,乃至阅历不够的武林人士,乍见此景,只怕也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苏荔赞同道: “那是。并不是每个武人,都能像咱们一样见多识广、胆量十足的。” 说这话前,你最好能别靠我这么近,并且自己利索地走上两步。 倪昆眼神微妙地瞧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吐槽。 这时,苏荔忽然轻呼一声,指着前方一个阴暗角落道: “教主你看,那是不是一个活人?” 倪昆抬眼望去,就见那阴暗角落中,一个瘦小身影,正面朝石窟墙壁,背对他俩,低头缩肩、瑟瑟发抖地蹲在那里,看上去像是个吓坏了的小孩子。 “不错,经典的恐怖片套路。” 倪昆心里嘀咕着,带着苏荔大步走了过去,来到那瑟瑟发抖的瘦小背影身后。 嗅到瘦小身影身上飘来的隐隐尸臭,苏荔忍不住揪了揪倪昆衣角,小声说道: “教主,感觉有些不对劲……” 正说时,那背对着他俩的瘦小身影,脖子蓦地直接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将一张怪脸,正正呈现在他俩眼前。 只见这张怪脸,眼睛只剩两个血洞,鼻子亦被削平,只剩两个小孔,下巴更是不翼而飞,只一条血淋淋的舌头耷拉在脖子前。 并且那条舌头还在不断甩动,舌尖部位,竟还长着一张獠牙错落的古怪嘴巴,正对着倪昆二人一张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牙齿碰撞声。 瞧见这张怪脸,苏荔小脸唰一下变得煞白,心儿噗嗵乱跳,两眼瞪大,樱唇半张,一副极度惊吓模样。 然而…… 普通女孩子,骤遭极度惊吓后的反应,要么是惊声尖叫,要么是两眼一翻瘫软在地。可苏荔不同,她越是惊恐,反应越快,身手越是敏捷,越能爆发出超强的实力。 当初要不是有这能耐,在总坛撤退队伍遭遇四位异术修士埋伏,大长老古长空又被小魔君杨纵背刺杀死之时,她也不可能逃出生天了。 此时此刻,被吓到头脑近乎一片空白的苏荔,右手闪电般往剑柄上轻轻一抹,“拭雪剑”锵然出鞘,五指尚未握拢,剑柄便已吸附在她掌心之中,随着她挥手的动作疾斩而出。 当她五指终于握拢剑柄,阴森暗红的洞窟之中,已然闪过一道雪亮如电、曲线完美的光弧。 那光弧自那张怪脸下方一掠而过,无声无息之间,便已将那条长着嘴巴的古怪舌头斩落。 随后,那张怪脸也往旁边一歪,整颗头噗嗵一声跌落下来。 铿! 清鸣声中,滴血未沾、光洁如新的拭雪剑归于剑鞘,雪亮剑光骤然收敛。 倪昆微微眯起了双眼。 在苏荔骤然出剑的那一刹,连他都隐隐生起一抹威胁之感。 这说明,苏荔惊骇之下的骤然爆发,配上拭雪剑,足以对他造成一定威胁。 面对这一剑,如果不躲的话,说不得,就会被砍破皮,乃至被砍条血印子出来。 “这一剑不错。”倪昆微微颔首,对苏荔的表现表示赞赏。 “还,还可以吧?”苏荔结结巴巴地说着,深吸一口气,瞧瞧已经身首异处、跌倒在地的瘦小身躯,语气快速恢复自然,不屑道: “什么嘛,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原来又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还不如咱们在南疆小庙遇到尸鬼厉害。” 倪昆笑了笑: “这不正符合你之前的判断吗? “血祭之人的实力并不算很强,只能故弄玄虚吓人。 “话说回来,按照小荔子你的知识,单纯的吓人……在血祭方面,究竟有何作用?” 苏荔这会儿感觉自己又“中毒”了,腿脚麻痹,难以移步。 见倪昆没有动身,而是提起了她的专业知识,苏荔乐得如此,当下作出一副“你可算问对人了”的模样,一脸淡定地说道: “吓人当然有用。 “人在处于某种极端情绪之中时,比如狂喜、大怒、惊恐等等,其元气精神,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极剧烈的波动,乃至向外放射。 “诸多魔道手段,都可以利用乃至汲取这种蕴含极端情绪的元气精神,用来壮大元神,提升修为,或是修炼特殊神通。 “所以在炼气士时代,很多魔道修士,在血祭之时,往往都会先采用各种手段折磨祭品,以酝酿出最浓烈的极端情绪。” 倪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血祭现场搞得这么阴森恐怖,血祭者的用意,看来就是收集恐惧之类的情绪了?” “应该是这样。”苏荔道: “老实说,虽然这些尸体虚有其表,没啥威力,也吓不住咱们,可换乞丐、贫民之类的普通人,乃至一般的武林人士,从进来开始,只怕就要被吓个半死,遇到刚才那大舌头怪脸,怕是更要被吓到尿裤子…… “平心而论,这血祭现场的效果还是可以的,用来收集恐惧之类的极端情绪的话,已经是绰绰有余。 “而随着血祭者的实力逐步提升,这些尸体,或许也会慢慢变成能伤人害人的邪祟。” 正说时,旁边角落,又传来沙沙声响,循声一看,就见两具被齐腰斩断,又被剥去了皮肤的尸体,正用血淋淋的双手,拖着满地肚肠,向着二人爬来。 还一边爬,一边仰起脸庞,用没了眼睑,遍布血丝的眼珠子,阴森森地瞪着他们。 倪昆面无表情地看了两具尸体一眼,随手拎起持续“中毒”的苏荔,继续向前行去,路过那两具尸体时,只略微抬高脚步,径直越过了它们的手爪。 两具尸体瞪着倪昆背影,嗬嗬嘶吼一阵,见他无动于衷,不由悻悻地对视一眼,又默默爬回了阴暗角落之中。 又前行一段,头顶上方阴风袭来,一具脖子上吊着锁链,浑身爬满尸蛆的尸体,蓦地降落在倪昆二人正面,悬吊在半空之中,向着二人张牙舞爪。 倪昆皱了皱眉,屏住呼吸,绕过这具尸体,拖着苏荔继续前行。 苏荔虽然继续号称“中毒”,行动不便,但还是强撑着豪笑两声,发出嘲讽: “哈,哈哈,血祭者技止于此了!” 走过一条阴森甬道,又经过好几个完全无法吓到倪昆的吓人场景,旁边一根石柱下方,忽然传来古怪的声音。 倪昆见怪不怪地望去,就见那石柱下的阴影中,竟探出一张还算正常的人脸,一边嘬着嘴巴嘘嘘有声,一边朝他俩挤眉弄眼。 苏荔顿时精神一振,无情嘲讽: “就这尸体,也想吓人?凭什么呀?就凭他脸又大又方?” 没错,石柱下方探出的脸,是一张又大又方,看着颇为滑稽的脸庞。不要说与这里阴森恐怖的气氛严重不符,瞧见那张大方脸,能憋住笑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见苏荔嘲讽,那张大方脸上,浮出一抹郁闷之色,讷讷道:“我是活人。” “……”苏荔震惊地眨眨眼:“你竟是活人?” “嗯,我叫萧忘书,是天剑阁弟子。”大方脸郁闷道。 “萧忘书?”苏荔惋惜地摇了摇头,看了他的大方脸一眼:“这名字可惜了。” “……”大方脸深深地埋下了脑袋,一副惭愧无地的模样。 “行了,别贫嘴了,抓重点,他就是那位失踪的天剑阁弟子呢。” 倪昆抬手,在苏荔脑袋上轻敲一下,对大方脸说道: “这位方兄,这些日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方脸抬头,幽怨地看了倪昆一眼:“我姓萧……” 【求勒个票啊~!】 032,天剑真传,大无畏教 萧忘书长相虽然堪称古拙惊奇,但来头还真不小。 他居然是天剑阁当代十大真传弟子之一,师承“天剑七子”之一的“怒剑”杜刚锋,可谓师出名门,根正苗红。 然而一问他的修为…… “惭愧,在下目前正在进行‘炼脏腑’的修行,还需三五年水磨功夫,才能圆满。” 武道四步功夫:炼力、炼筋骨、炼脏腑、洗髓换血。 炼脏腑修行圆满,可称武道宗师。 洗髓换血大成,可称武圣。 天命圣女苏荔,十七岁即炼脏腑圆满,至如今,已进行了一年多的洗髓换血修炼。 小魔君杨纵,也是在十八岁时,就已炼脏腑圆满。并被认为可以在二十五岁之前,洗髓换血大成,晋位武圣。 而身为天剑阁十大真传之一的萧忘书,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居然还需三五年功夫,才能炼脏腑圆满…… “天剑阁真是没落了。” 苏荔摇头唏嘘: “七百年前的炼气士时代,天剑阁可是顶尖的名门正派之一。虽然一贯人丁稀少,可天剑阁的真传炼气士,任意一位拿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正道顶梁柱来着。如今嘛……” 她瞥了萧忘书一眼,又摇头一叹,唏嘘之意,溢于言表。 萧忘书方脸微红,一脸局促地讷讷说道: “我只是当代真传之中垫底的存在,并不能代表本派所有真传弟子…… “大师兄丁隐,二师姐应无晴,可都是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已臻至武道宗师境界的……” 然而即便是天剑阁真传弟子中的大师兄、二师姐,依然比不上苏荔、杨纵。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 苏荔、杨纵都是从天命教成千上万同龄弟子当中,脱颖而出的天纵之才。 而天剑阁收徒太严,人丁太少,当今之世又不像炼气士时代,在炼气士时代,炼气士们朝游北域暮南疆,寻找根骨资质出众,乃至气运鼎盛的弟子时,只需寻人烟稠密处,站在高空,居高临下扫上一眼,就能瞧出个大概。 即使标准严苛,天剑阁也总能收到足够出众的天才弟子。 可如今天下,武者哪还能一日之间,游遍四海八荒? 又怎可能一眼之下,就分辨出一座城池之中,有哪些良材美玉? 游历需用双脚丈量大地,寻找弟子也需一个个仔细摸骨。 就这还不保险,因为小孩子骨骼经脉尚未定型,在成长发育之中,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现如今,一个武者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专心四处游历,搜寻良材美玉,一辈子辛苦下来,效率可能还比不上炼气士时代,一位炼气士立在高空,往大城之中随意扫上一眼。 本就选材艰难,大半得靠运气,再加上天剑阁那严苛的入门考察,一代弟子之中,出不了苏荔、杨纵这样的天纵之才,也就毫不意外了。 苏荔感慨天剑阁没落,倪昆却觉她简直毫无自知之明。 拜托,天命教都亡了,如今就剩下你这个光杆圣女,加我这个顶缸教主了,你怎么就好意思替天剑阁唏嘘? 再说,现在是讲古的时候么? 干咳一声,倪昆把话题扳回正轨: “说正事吧。萧兄,你十日前就已失踪,在这鬼地方呆了十天,以你的修为,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有什么发现?” 听倪昆正经发问,萧忘书这才从沮丧惭愧中回过神来,振作道: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和修为还真没多大关系,纯是因为我天生胆大。老实说,我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十天下来,萧忘书确实有重大发现。 他发现,在这鬼地方,人一旦被吓到,就会迅速衰弱下去。 只四五个时辰功夫,就会形销骨立、皮包骨头,瘦到脱相,像是饿了许久的饥民一般,最后毫无挣扎地死去。 但如果完全不受惊吓,此地环境,就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至少现在还是这样。 “有两位外地武人,和我同一天被抓进这个鬼地方。他们一进来,就被吓得失魂落魄,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几个时辰之内,飞速消瘦下去,连第五个时辰都没熬过就已死去…… “我想帮他们,想带他们找到出路,可这里到处都是各种鬼东西,经常冷不丁就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一个吓唬人,根本防不胜防……他们也不听我劝,一被吓到,就四处乱跑,结果撞到更多的鬼东西,惊吓更甚……” 倪昆微微颔首,这里吓人的鬼东西,确实来的防不胜防。 有时候甚至连倪昆都不知道它们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身边要是没有倪昆这样一个主心骨,一般人即使数人抱团,也很难不被吓到。 而萧忘书虽然自己不知恐惧,却碍于实力、气场,并不能像倪昆一样,给人带来无视恐怖的勇气。 “说来惭愧,我能活下来,除了天生胆大之外,还全靠那两位外地武者。他们刚刚抵达京城,身上还带了不少干粮、清水……我就是靠省着吃他们留下的食水,才熬过这段日子。” 听到这里,倪昆问道: “这么多天下来,萧兄没有找到出路?” 萧忘书摇摇头,“没有。这洞窟是一个‘环’,无论朝哪个方向出发,最后都只会回到起点。” “此地有没有什么较为特殊的地点?”苏荔比划着手势问道:“就是那种……看上去不甚出奇,但感觉就是很古怪的地方?” 换作其他人,这时候就算还没吓死,恐怕也早已精神恍惚、魂不守舍,只会觉得此地到处都是鬼东西,处处都很恐怖古怪,根本无法理解苏荔的意思。 但萧忘书终究是以不到武道宗师修为,在此地存活十天,无视各种吓人鬼物,踏遍洞窟每个角落的奇男子,听得苏荔发问,他仔细回想一阵,缓缓点头: “说起来,还真有那么一处地方,感觉有些古怪…… “那里倒也没什么吓人的鬼东西,就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不想多呆,只想尽快离开……” 事实上,他说的那地方,还不仅仅只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饶是以他的胆大,经过那里时,都隐隐有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之感,直令他一刻都不想多加停留。 “就是那地方!” 苏荔又仔细询问一番萧忘书经过那地方时的感受,最后重重一点头,一脸笃定地对倪昆说道: “教主,那地方很可能就是这血祭之地的核心,或者说阵眼所在。若我所料不差,只要破了那地方,咱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倪昆微一颔首,对萧忘书说道: “萧兄,麻烦你带我们前往那处。” 萧忘书一脸茫然:“可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啊!” 苏荔撇撇嘴角:“什么都没有,还会令你毛骨悚然?当是有甚障眼法,以你的修为,肉眼看不出来,也感知不到而已。” “好吧,我这便带你们过去。”萧忘书点点头,带着二人往那古怪地方行走,走了一阵,忽想起来什么似的: “这位……” “我姓倪,她姓苏。” “倪公子,刚才苏姑娘似乎叫你……教主?” “嗯。我是‘九天十地八荒六合战无不胜唯我独尊大无畏教’当代教主。” “呃……” 萧忘书回头瞧了倪昆一眼,见他神情从容,一本正经,浑无半点信口开河模样,不禁半信半疑地说道:“教派名称……很厉害哈!” “一般。” 倪昆继续保持一本正经的模样: “敝教新立,目前就我和小苏两人。我为教主,她为圣女。萧兄可有意加入? “你修为虽低,但胆量豪雄,当得起‘大无畏’三字,我可以给你左护法的位子。” 萧忘书干笑两声: “那什么,多谢倪兄好意,可我乃是天剑阁真传……” 苏荔强忍笑意,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关系啊,我们这教派并不介意双重身份。萧兄你加入我们教派之后,还可以继续做天剑阁真传弟子啊!我们教派福利很好的,你听我说啊……” 拉天剑阁这等正经名门正派的真传弟子入天命教……想想就刺激。 可惜萧忘书虽然看上去像个憨憨,人品却相当过硬,任苏荔如何将“教派福利”吹得天花乱坠,也压根儿不受蛊惑,只憨笑着婉言谢绝。 就这样,又经过几个鬼东西出没的吓人之处,萧忘书带着倪昆二人,来到一个看似空空荡荡,毫不出奇的阴暗角落。 【求勒个票~!】 033,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就是这里了。” 萧忘书指着那空荡荡的阴暗角落说道。来时途中,撞见任何鬼东西都面不改色的他,这会儿声音也稍微有点发颤。 苏荔更是小脸煞白,紧紧挨在倪昆身边,小声道: “教主,这里果然很不对劲啊!总感觉耳朵后面有冷风在吹,像是有人站在我后边呵气似的……” 倪昆倒是完全无感。 既没有萧忘书说的那种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之感,也没觉得哪有冷风吹过来。 不过既然萧忘书、苏荔都对此地有反应,那他便也眯起双眼,认真凝视感知了一阵。 结果还是毫无发现。 说起来,他的“不朽金身”,在感知方面似乎稍微有点迟钝。 非得真正对他有威胁的存在,才能有所感应。 这或许才是强者为人处世的正确态度? 对于没有威胁的蝼蚁,一律无视? “教主,看出什么了吗?”苏荔声线微颤。 “什么都没看见。”倪昆摇摇头,想了想,伸出手:“剑。” 苏荔连忙把拭雪剑递了过来,将剑柄交到他手中。 倪昆拔剑在手,上前两步,照着那阴暗角落一剑刺出。 剑鸣声起,剑尖轻颤,剑光好似漫天飘雪,又如天星乱坠,笼罩那阴暗角落。可剑锋所指,一无所有,每一剑都落到了空处。 瞧见拭雪剑,萧忘书不禁睁大双眼,发声赞叹: “好剑!” 苏荔眼神微妙地瞧了萧忘书一眼,心说当然是好剑了,毕竟是你们天剑阁七百多年前,某位炼气士祖师以“玄冰灵铁”亲手铸造的神兵灵刃来着,只是如今失了灵性罢了。 不过瞧萧忘书的样子,显然并没有认出这口天剑阁出品的宝剑。 倪昆一剑无功,皱着眉头,在那角落里来回踱了几步,仍未有任何发现。 可瞧萧忘书、苏荔颇不自在的模样,此地又理应确然存在着某些古怪。 沉吟一阵,倪昆抬手握住剑刃,陡发巨力,狠狠一勒,裂帛声中,掌心皮肉勉强被剑锋割裂,鲜血汹涌而出,涂抹剑锋之上。 萧忘书被他举动闹得一怔,脱口而出: “倪公子何至于此?就算一时找不到古怪,也用不着恼怒自残啊!” 苏荔却是撇了撇嘴,用鄙夷语气说道: “萧兄身为天剑阁真传,难道不知洗髓换血之后的武圣鲜血,具有一定的破邪之力吗? “而我们教主,还不是等闲武圣。他之鲜血,破邪之力,当属天下第一。” “什么?”萧忘书一震,大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我当然知道武圣之血有破邪之能,可倪公子如此年轻,居然已是武圣?” 话音未落,倪昆已手握剑锋染血的拭雪剑,再次挥剑一斩。 弧度完美的剑光,似一道雨夜霹雳,将那阴暗角落映得通亮。 于此同时,剑锋之上的鲜血,似遇到某种无形之物,迅速挥发,爆发出阳光般灼热的热力。 嗤…… 又一记沉闷绵长的裂帛声响。 剑锋所过之处,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蓦地绽开一道深深的裂痕,像是一张透明幕布绽裂开来。 随后,三人前方,空气荡起层层涟漪,场景一阵摇晃,平空现出一个小小祭坛。 祭坛以人骨铸成,上面摆着一尊通体漆黑,赤眼火发,鬼面獠牙,四臂三足,肢体畸形的雕像。 雕像前,盘坐着一位华服金冠、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身侧,立着一位背负长剑,身材高大,表情麻木,眼神呆滞的剑手。 那剑手,正是于竹林小道间,将倪昆、苏荔传送至此的那人。 而萧忘书瞧见那高大剑手后,也是一脸激动: “就是这个人,当日就是他,化身阴影扑到我身上,将我挪移至此的!” 说话间,那华服金冠、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睁开双眼,一脸错愕地瞧着倪昆三人,显然没有想到,明明只是被他抓来的猎物,居然能破开幻象,找到他真身所在。 不过那华服青年只是略一错愕,便回过神来,冷眼瞧着倪昆三人,声线低沉,语气威严地说道: “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话音入耳,苏荔、萧忘书只觉眼前一恍,忽有一座千丈神峰,自前方拔地而起。神峰之上,一尊难以言述其高大威严的神祇,正自低头俯瞰着他们。 在神祇那高高在上、淡漠威严的目光俯视下,苏荔、萧忘书莫明惶恐,只觉神祇高不可攀,威严无尽,自家生死荣辱,尽在神祇一念之间,万万不可忤逆神尊。 当下忙不迭低下头颅,不敢再与神祇对视,甚至膝盖都在隐隐发软,有种立刻跪下,膜拜神尊的冲动。 那华脸青年瞧见苏荔、萧忘书眼中惶恐流露,神情满是不安,深深垂下脑袋,双腿都在打颤,不禁唇角一挑,浮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刚要冲旁边的高大剑手使眼色,示意其上前收割时,就见倪昆背负左手,右手持剑,剑尖指地,正偏着头,一脸好奇地瞧着自己。 看见倪昆眼神,华服青年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抹错愕,连忙发声低喝: “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噗嗵! 轻响声中,倪昆身后的苏荔单膝跪地,但两手握拳,紧撑地面,努力不让另一只膝盖跪下去。 她有“绝境爆发”的天赋,愈是惶恐惊惧,愈是竭力求生。 那华服青年营造的幻象,虽令她主观意识上几乎丧失了抵抗意志,可潜意识中的求生本能,又令她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死死抵御住了幻象压力。 她不仅没有彻底跪倒膜拜下去,极限爆发的无形潜能,反而与华服青年制造的幻象互相抗衡,反向施压,令华服青年颇觉吃力,眼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额角渐渐渗出豆大汗粒。 萧忘书则是连一只膝盖都没有落地。 他毕竟是天剑阁真传弟子,虽修为一般,但能成为天剑真传的,就没有真正的平庸之辈,多少都有点东西。萧忘书不仅胆大无畏,意志还韧如名剑,轻易无法摧毁。 不过他虽然凭意志抵抗住了幻象压力,却不像苏荔那样,能反过来给予华服青年压力,只是能勉强自保而已。 当然,即使苏荔能反向施压,萧忘书能坚守不跪,可如果就只是这样的话,华服青年只需给身边剑手一个命令,近乎动弹不得的苏荔、萧忘书,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现场还有一个倪昆。 他不仅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甚至连幻象都没有看到,只觉华服青年装腔作势、莫明其妙。 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笑话!神尊在哪里,本座怎么没有看到? 不过见苏荔、萧忘书状态不对,倪昆也就熄了见识一下“神尊”的心思,倏地踏前一步,干脆利落手起一剑,将华服青年捅了个透心凉。 华服青年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看倪昆,又看看刺入心口的长剑,嘴唇颤抖两下,喉中嗬嗬两声,无力垂下了头颅。 由始至终,华服青年身边那表情麻木、眼神呆滞的高大剑手,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上前帮华服青年抵挡的意思。 “毫无自主能力,只懂听令行事的傀儡么?” 倪昆也是莫明其妙,搞不清楚高大剑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而华服青年的孱弱,也令他叹为观止。 这家伙弱到这等地步,苏荔居然还被他一句话给整跪下了…… 萧忘书可都还没跪呢,苏荔居然就跪了,她可是本座唯一的手下,这么弱怎么行? 以后得严加操练,不能让她再给本座丢人了。 思忖之际,倪昆又踏前一步,刚要出剑摧毁那祭坛上的邪异雕像,那保持着盘坐姿势,已然垂头咽气的华服青年,忽然又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声。 接着他猛地抬起脑袋,满脸惊恐地抬手在自己心口一阵乱摸,尤其将手指探进被剑刺破的衣襟之中,摸索了好一阵,脸上的惊恐渐渐褪去,代之以浓浓的狂喜。 “哈,哈哈哈……” 华服青年一脸劫后余生的喜色,纵声大笑,“长生不死……神尊没有骗我,我果然不会死!” 又猛地瞪向正用诧异眼神瞧着他的倪昆,叫嚣: “本世子乃是通过神墓历练,被神尊选中的天选之人!是注定要长生不死,登上神座的新神种子,你这种不知所谓的贱民,居然也想杀我?你杀得死我吗?”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是吗?” 长剑一扬,剑光乍起,直斩而下。 这次将你劈成两半,看你死不死。 华服青年瞳孔骤缩,厉啸一声:“剑奴!” 方才还一动不动的高大剑手,陡然出剑,一道惨白剑光裂空而出,挟鬼泣一般的凄声尖啸,以不逊倪昆剑光的疾速,格向倪昆斩落的长剑。 【求勒个票~!】 034,不死之身? 铛铛铛铛…… 绵密不绝的金铁交击声中,剑光纵横交错,火星迸射如雨。 几息之间,倪昆与高大剑手便已交手数十剑,看似木然呆滞的傀儡剑手,其剑技竟然不比倪昆稍逊,精准截住了倪昆的每一剑。 只是力量比倪昆弱了不少,几十剑碰撞下来,反震之力将高大剑手震得连连后退,虎口亦被撕裂开来,淌下油脂一般的乌黑血渍。 倪昆颇为诧异地一扬眉: “虽然这是我生平首次用剑实战,但单以剑术而论,我倪昆愿称你为最强!” 说完长剑一展,运剑如电,再次刺出灿若星雨的凌厉剑光。 那高大剑手似不知疼痛,不顾手掌污血淋漓,木着脸庞,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地出剑相迎。 二人交手之际,华服青年连滚带爬地逃开,躲到祭坛之后,瞪着倪昆大声喝斥: “大胆贱民,神尊驾前,竟敢反抗,还不速速跪下,否则必有神罚降临,教你神形俱灭!” 喝斥声中,一道道无形异力,向着倪昆冲刷而去,灌入他耳中,直刺他灵魂,要撼动他心灵,压迫他精神,瓦解他斗志。 可惜,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金色字符大放光明,任是异力汹涌,亦无法动摇他心志分毫。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异常,只觉华服青年语无伦次,不知所谓。 这时,在华服青年被倪昆一剑穿心之后,摆脱幻象压制的苏荔、萧忘书,也终于恢复正常。 萧忘书大口喘息着,额头满是冷汗,却目不转睛盯着倪昆与高大剑手斗剑,口中赞不绝口: “好剑技!倪公子剑技当真精妙绝伦,我只在师父与几位师伯、师叔身上,见过如此精彩的剑技!那剑奴也好生厉害,竟能与倪公子不相上下!” 苏荔双手撑着膝盖,也是一边大口喘息,一边目炫神迷地瞧着倪昆运剑的英姿,口中说道: “萧兄,我家教主剑法,不比你家掌门差吧?要不你就加入我们教派吧,我家教主可以教你用剑哦!” 萧忘书刚要点头,又连忙摇头: “不行,我可不能背叛恩师,另投他派……再说倪公子的剑法……嗯,倪公子剑技是强,但这是因为倪公子本人太强。单论他施展的这门剑法,似乎并不如何出色。” 身为天剑阁真传弟子,萧忘书对剑术自然有着极高的鉴别能力。 他看得出来,倪昆剑技固强,但这纯是因为倪昆本人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能将一门相对天剑阁剑法来说,略显平庸的剑法,使得精彩绝伦。 所以他才只赞倪昆“剑技”精彩,却没有说他“剑法”超绝。 倘若倪昆练的不是这门略显平庸的剑法,而是天剑阁传承的剑法,萧忘书相信,那剑奴在倪昆手下,根本撑不过十招。 苏荔听了萧忘书这般评价,不爽地抿了抿嘴巴,却也无法反驳。 倪昆练的,是她教的“小天星剑法”。这门剑法,在江湖上当然算是一流剑法。 可天命教终究不是以剑术称雄,论剑法传承,自然远远比不上专精剑道的天剑阁。 二人议论时,那华服青年仍在不停叫嚣,言灵助攻: “贱种还不跪下求饶?真要等到神罚临身,形神俱灭,才知道后悔么?” “聒噪!” 倪昆眉头一皱,陡发巨力,甩手一掷,拭雪剑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出,直射华服青年。 他这甩手一剑,用上了十成劲力,剑光破空时,竟隐隐发出音爆之声,速度已然快过声音。 那剑奴剑法虽强,正常比剑与倪昆几乎不相上下,可面对倪昆这爆发一掷,也是无可奈何,根本无法将之拦截下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破空,噗地一声洞穿华服青年胸膛,带着他倒飞而起,直飞出数丈开外,钉在石窟壁上。 见倪昆甩手掷剑,萧忘书顿时一惊,道一声: “糟了,倪公子没有剑了!” 说话间飞快摘下背上佩剑,就要抛向倪昆。 苏荔却是老神在在: “慌什么,我家教主,真正的强项,可不是用剑。” 说话时,那剑奴已然刺出一道惨白剑光,疾刺倪昆。 “不好!”萧忘书惊呼。 呼声未落,剑奴剑尖轻颤,惨白剑光倏地暴绽开来,宛若一朵怒放的白骨花朵,笼罩倪昆胸腹要害。 然而。 面对这在萧忘书看来,根本不可能闪避开来,更不可能徒手硬接的一剑,倪昆却是倏地抬手,食中二指并指疾点,发出一道霹雳般的破空震爆声。 霹雳指! 铛! 晨钟般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花朵似的剑光骤然崩散,倪昆肉指指尖,正点中剑奴剑尖。 倪昆手指毫发无伤,剑奴长剑却是铛地一声,崩为碎片。 剑奴这口剑,也是一口品质极佳的宝剑。 可先前与倪昆的“拭雪剑”硬碰百多剑,早已伤痕累累,此时再与倪昆霹雳指硬撼,终于承受不住,彻底损毁。 一指点碎剑奴长剑,倪昆大步踏前,脚掌落地之时,整个洞窟地面都随之微微一震,像是发生了地震。 洞窟穹顶灰尘簌簌落下时,倪昆已然一拳轰出。 这一拳,势若山崩,破空之时,声似雷震,拳峰之前,甚至荡出了肉眼可见的涟漪气浪。 撼山击! 剑奴手中已无宝剑,只能双臂交叉,架于胸前,试图格挡。 嘭! 巨响声中,倪昆铁拳狠狠砸中剑奴双臂,剑奴双臂应声爆裂,断臂抛飞,污血如雨。 倪昆铁拳余势不易,又狠狠砸中剑奴胸膛。 剑奴胸膛蓦然凹陷,脊背则整个爆裂开来,油脂般的黑色污血喷泉一般向后喷射出去,整个胸膛都在倪昆这一拳之下,被爆成了一副空壳。 剑奴无力地软倒在地。 虽未死去,兀自在挣扎抽搐,试图站起,却因失了脊柱支撑,已然再起不能。 倪昆收回拳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剑奴一眼,背负双手,向着被钉在墙上的华服青年行去。 萧忘书一脸呆滞,看看瘫软在地的剑奴、涂抹一地的污血,再瞧瞧倪昆背影,讷讷道: “原来,倪公子真正擅长的,是横练功夫和拳法哈……” 苏荔不失时机地再次招揽,试图将名门正派天剑阁的真传弟子坑入魔教: “怎么样,看到我们教主神威,是不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加入我们吧,入我圣……大无畏教,有教主撑腰,你以后便可为所欲为,无论想要什么,权势、名声、财富、美人,都是唾手可得啊!” 萧忘书尴尬一笑:“那个,我其实只想仗剑行侠……” 苏荔正气凛然:“说得没错,咱们大无畏教也讲行侠仗义的。劫富济贫能理解吗?咱们把为富不仁的人杀掉,分了他们的金银,解救被他们奴役的苦命女子,若那些苦命女子无处可去,咱们身为侠义之辈,也只得勉为其难照顾她们……” 萧忘书眼神尴尬地瞧了苏荔一眼,总觉这“大无畏教”不像是正经教派的样子…… 这时,倪昆已行至被钉在石窟壁上的华服青年面前。 利剑穿心,那华服青年居然还未死去,正手握剑柄,试图把剑拔出来。 可是他唯一的手段,就是用语言制造幻象,施展精神压迫,本身却并无几分武力,输出全靠剑奴。 以他那点力量,根本无力把洞穿他身体之后,深深钉入石壁的拭雪剑拔出。 尝试一阵,拭雪剑纹丝不动。 眼见倪昆越走越近,华服青年不由惊慌失措,全力施展精神异力,大喝道: “跪下!我命令你立刻跪下!贱种,我是神尊在凡间的代言,是天选之子,你……” 见倪昆不为所动,竟完全不受精神异力影响,华服青年嘴角抽搐两下,改口道: “我乃威远伯世子!我父曾随先帝两征北疆,一伐西域,杀敌无数,立下汗马功劳!曾得先帝金口玉言,我家子弟,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余罪皆可免死……你,你不能杀我!” “你怕什么?”倪昆淡淡道:“你不是杀不死吗?” 说着,走到这位“威远伯世子”面前,抬起右手,缓缓捏成拳头。 威远伯世子可是见过他一拳之威,根本不敢让他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若被倪昆打碎脑袋,天知道他的不死之身,是否真能不死。 当下苦苦哀求: “不要杀我,求你了,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权势?富贵?美人?就算你要长生也可以啊!我可以带你进神墓,将你举荐给神尊……” “神尊?哪个神尊?”倪昆淡淡问道。 “就是……” 刚待脱口而出,威远伯世子瞳孔之中,忽然闪过一抹乌光,整个人的气质骤然一变,像是转瞬之间,变成了某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存在,用一种淡漠无情的眼神俯视倪昆,张口发出韵律古怪、蛊惑人心的话语: “你……想要长生不死吗?” 【求勒个票~!】 035,惊怖神尊,宇光挪移令 “长生不死?” 倪昆眉头一扬: “你能给我?” 威远伯世子双眼已不见半点眼白,化作一片漆黑。 其低沉威严,?律古怪,充满蛊惑之意的声音,在石窟之中隐隐回荡: “吾乃惊怖神尊。膜拜我,供奉我,许你长生!” 惊怖神尊? 苏荔低呼一声: “人神混居的上古时代,诞生于众生最初的恐惧之中,以惊为食,以惧为力,散播噩梦与死亡,主宰众生恐惧的惊怖神尊?” 威远伯世子神情威严,声线低沉: “不错。吾正是恐惧主宰,惊怖神尊,膜拜我,供……” “可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苏荔语速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头: “传说你试图布置一场大祭,将所有人族拉进恐怖噩梦之中,逼迫人族举族信奉于你,惹恼了人族最初的炼气士们,结果被炼气士们活活打死,传首八荒……你怎么又活了呢?” “……” 好不容易营制的威严气氛,被苏荔一通大实话搅得荡然无存,自称“惊怖神尊”的威远伯世子脸上,闪过一抹阴沉,语气变得森冷无比: “神尊驾前,小小女婢,安敢无礼?跪下!” 层层叠叠的回音声中,无形异力向着苏荔席卷而去。 然而倪昆侧移一步,挡在苏荔身前,那无形异力冲击到他身上,便如雪遇骄阳,荡然无存。 “旧时代的老鬼,就不要大言不惭了。” 倪昆背负双手,眼神漠然,“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折辱。” “就是。区区一个被我们炼气士先祖大卸八块的倒霉鬼,有什么好神气的?” 苏荔自倪昆背后探出头来,冷声道: “我这双膝盖,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教主,就你,也想要我下跪?白日作梦。” 惊怖神尊眼角微微一抽,漆黑双眼凝视倪昆,沉声道: “你难道不想长生不死吗?” “长生不死,我当然喜欢。” 倪昆轻轻一弹指: “但我的长生,我自己修行。不需要你这种过时的老鬼恩赐。” 惊怖神尊冷哼一声: “无知小辈!拒绝神的恩赐,你……” “你是不是不能打?”倪昆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头。 “……”惊怖神尊神情一滞,眼神微微一闪。 “难怪这么多废话。”倪昆淡淡道:“要么,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会复苏;要么,我打死你。二选一,你的选择是什么?” 惊怖神尊满面羞恼,怒喝: “大胆贱种……” 嘭! 倪昆一指点出,指尖按在惊怖神尊眉心上,将其眉心按出一个不见血的凹痕。 眉心虽只见凹痕不见血迹,但指力已然贯颅而过,在惊怖神尊后脑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血肉汹涌喷出,惊怖神尊头颅乍看完好,整个脑壳已然只剩一副空壳。 “老鬼就该在坟里好好躺着。” 倪昆淡淡说着,一把拔出钉在威远伯世子胸口的长剑,手起剑落,将其首级斩下。 误打误撞完成了任务,得带着这颗头颅,给长乐公主作个凭证。 相信以皇家的手段,当能检测出这颗头颅当中,神秘力量的残留。 “死了?”萧忘书一脸错愕:“堂堂古神,就这么死了?” “惊怖神尊早就死了,复苏的应该只是它一缕残魂,也不知用什么手段苟活到了现在,附身蛊惑了威远伯世子,利用他抓人血祭,恢复力量,可惜运气不好,抓到我和教主,一头撞上了铁板。” 苏荔笑道:“这老鬼才复苏三个多月,弱得很,也就只能玩些幻象唬人,压根儿没有动真格的实力。” 刚说到这里,惊怖神尊的声音,又自四面八方轰然传来,回荡在石窟之中: “无知小辈,当初你们人族的炼气士先祖,都没能彻底磨灭本神尊的神魂……区区凡人,也想弑神? “这次算是你们赢了,但时代洪流不可阻挡,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终至微不可闻,不知是躲了起来,还是逃走了。 “竟还没死!”苏荔脸色一白,靠近倪昆,一脸紧张地四面环顾:“教主,怎么办?那老鬼竟还活着……” 怎么办? 倪昆也没有办法。 如果对方有实体,或是像“苍白鬼手”一样,目标明显,他还能应对。 可是现在那所谓的惊怖神尊,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倪昆虽强,也只是肉体凡胎,尚未修出真气,炼就神通,对这种不敢与他碰面的邪祟,还真有点无计可施。 “莫担心,惊怖老鬼实力低微,又失了附体的肉身,必然元气大伤。就算没死,短时间内,也无法卷土重来了。” 倪昆意态从容,波澜不惊,语气之中,蕴含强大自信: “我能斩它一次,就能斩它第二次。下一次,若再敢出现在我面前,必教它形神俱灭。” 说罢,倪昆环目四顾,就见石窟之中,那些活动的狰狞尸体,统统安静下来,变成了真正的死尸。 而人骨祭坛,以及祭坛上的雕像,也咔咔碎裂,转眼化为一堆碎片。 祭坛与雕像碎裂之后,祭坛原址处,出现一条密道,有清新湿润的气流,自密道口涌出,吹入石窟之中。 出去的通道出现了。 不过倪昆并未急着出去。 他在威远伯世子,以及剑奴尸身上搜索一阵,找到了一副写满蝇头小楷的丝绢,以及一枚巴掌大小的黑铁令牌。 从威远伯世子身上搜出的丝绢,上面写的都是一些膜拜惊怖神尊的祷词,以及如何布置祭坛、祭礼,如何向惊怖神献祭,获取恩赐的方法。 唯一一门与修行相关的冥想功法,也是要先由惊怖神尊种下神力种子,方可围绕神力种子打坐冥想,锤炼精神,壮大灵魂。 倪昆默诵一番那冥想法,见“不朽金身”的金色符文,并未像几日前收录“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时一样,将冥想法化为小号金色符文,收录在不朽金身符文之下,就知道这门冥想法无法正常修行。 这时苏荔也凑过来,瞄了丝绢一阵,说道: “上古之时,修神力者,其力量都是来自神灵的恩赏。再是神通广大,其力量源头,也都在神祇身上。神祇可以让凡人一步登天,也可以一念之间,收回神力,将之打落尘埃。 “所以修神力很不靠谱,唯有伟力归于自身的炼气之道,方是正途。” 倪昆点点头,收起丝绢,笑道: “可当作证据,交予长乐公主。” 说着,又拿出那面从剑奴身上搜出的黑铁令牌研究。 此令牌巴掌大小,正面篆刻着形似蝌蚪的奇异符文,背面则镶着七枚米粒大小的黑色宝石,以某种予人玄奥难言之感的规律排列其上。 其中四枚宝石黯淡无光,只三枚宝石隐隐闪烁着乌黯光华。 “这令牌又是什么?” 苏荔好奇问道。 倪昆手指触摸令牌,起初并无特殊反应,直到指尖触碰到那三枚隐隐闪光的黑宝石时,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金身符文微微一震,流淌出一股信息。 宇光挪移令。 拥有空间挪移之能的奇物,可预先设定一个“回归点”,之后只要身在“回归点”十里之内,即可发动令牌,瞬间挪移至回归点中。 一次最多可同时挪移五人。需七枚宝石全部点亮,方可发动挪移。 每发动一次,无论挪移多少人,七枚宝石都将全部黯淡。 宝石可自行恢复。每一个时辰,点亮一枚宝石,需七个时辰,方能点亮全部七枚宝石。 亦可消耗真气点亮宝石,大幅缩短宝石恢复时间。 梳理完这番信息,倪昆嘴角微微翘起,这枚令牌,就是他搜尸的真正目标了。 话说,他可一直惦记着“剑奴”将他与苏荔平空挪移至此的“挪移之法”呢。 虽然这令牌限制颇多,无法随心所欲传送至任意地点,只能在十里之内,回归预先设置好的“回归点”,且每用一次,都得冷却七个时辰,但在目前这个阶段,这枚宇光挪移令,也算得上一件稀有奇物了。 萧忘书在侧,倪昆也未向苏荔解说令牌之能,只收起令牌,着她斩下剑奴首级,让她把两颗首级都带上。 剑奴剑术不凡,应该是个知名武者。 不过苏荔和萧忘书都不认识他,不知其来历,带出去给长乐公主过目,或能查出其根底。 处置好这些,倪昆带头,走进了密道之中。 【求勒个票~!】 036,倪教主,你好大的胆子 苏荔撕下威远伯世子长袍下摆,把两颗人头打包拎起,跟在倪昆身后。 萧忘书最后一个走进密道,小心警惕身后,提防后方石窟再起异变。 密道中,苏荔忽然开口: “教主,之前那威远伯世子,似乎提到了‘神墓’?” “嗯。”倪昆淡淡道:“他说他通过了神墓历练,还自夸是什么天选之人。” 苏荔若有所思: “若他没有吹牛,那惊怖老鬼,是否也是来自神墓?” 倪昆点头: “有可能。虽然不知道神墓有何玄妙,但神墓神墓,顾名思义,可不就是死去神祇的墓地么?那惊怖老鬼,恐怕正是被威远伯世子从神墓里带出来的。” 顿了顿,倪昆又看向萧忘书: “萧兄,关于神墓,你知道多少?” 苏荔虽然曾在天命教藏经阁中博览群书,知识面极广,知晓许多秘辛,但即使天命教自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的古藉当中,都没有对神墓的记载。 因此苏荔的神墓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一些世俗传说。 天剑阁也是炼气士传承。 虽然人丁稀少,可在炼气士时代,天剑阁好歹也是正道顶梁柱之一,说不定就知道什么天命教并不知晓的隐秘。 萧忘书想了想,答道: “在炼气士时代,神墓似乎并不存在——又或者,没人知道神墓这一隐密存在? “所以本派传承下来的典藉之中,也完全没有关于神墓的记载。 “不过据本派典藉记载,神祇死后,无论尸身被葬在何处,哪怕是被镇压封印,最后都会神秘消失,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去了哪里…… “结合炼气士时代之后,最近七百年间,才开始逐渐流传的神墓传说,也许神祇尸身,最终都是去了神墓?” 倪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这可能……这样的话,神墓的存在,就非常有趣了。 “神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那些误入神墓的人,又究竟遭遇了什么?威远伯世子所谓的历练,又是什么?他又是如何离开神墓,如何被惊怖老鬼附体的?” 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直听得苏荔一脸茫然: “教主,你这些问题,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够解答。” 萧忘书也赞同点头: “怕是连大周朝廷,都无法回答倪公子的疑问。” 倪昆笑了笑,“我也没指望谁能回答,本来是指望惊怖老鬼的,可惜它是个老顽固,根不会好好说话。既如此,只能等以后有能力了,设法前去一探。另外……” 南疆小庙的苍白鬼手、残魂复苏的惊怖神尊,这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为何短短时间内,苍白鬼手、惊怖神尊这等本不该出现在如今这时代的邪祟,会相继现世? 惊怖神尊说的那句“时代洪流不可阻挡”,又意味着什么? 思忖之时,三人已走完那条密道,来到出口。 密道出口,位于一座水井之中。 倪昆三人跃出水井,打眼一扫,就见所在之处,是一座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平民小院。 苏荔跳上屋脊,四下张望一番,下来汇报: “教主,这里好像是乐业坊,和威远伯府只隔了一条街。这座院子地下,说不定就有直通威远伯府的地道,要不要找一找? “若真有地道存在,挖地道这么大的事,威远伯府不可能不知情。若能借此扳倒威远伯,教主你立刻就能名震京城。” 倪昆摇摇头: “咱们的任务,只是调查失踪案。如今失踪案水落石出,凶手、幕后主使都找到了,连受害者兼人证都找到了一位,没必要再去节外生枝。” 倪昆固然不在乎威远伯的权势地位,若有必要,也完全可以凭实力莽进威远伯府,摘取对方首级。 可这对他接近皇帝、寻找冥凰丹方、谋取神凰血的目标并无益处,反而可能引起皇帝的警觉反感。 威远伯与韩林可不一样。 韩林虽是右相之子,可他本人却无任何官职,只是在国子监读书的白身士子而已。 再加上皇帝尚未亲政,右相权势膨胀的微妙形势,倪昆杀了韩林其实也并不打紧。 就连韩惊涛这位镇魔卫左都统,即使查出了倪昆的真实身份,碍于长乐公主的存在,以及相府与皇家的微妙形势,也无法动用权势,正大光明的对付倪昆。 可威远伯乃先帝心腹,是军功封爵的新贵。若没有能指证威远伯与失踪案有直接关联的过硬证据,谈何扳倒对方? 硬莽就更不可取—— 今天敢不经请示,就对先帝信重的军功勋贵本人下手,那以后还敢怎样,真是不敢想。 所以若是没有长乐公主指示,倪昆就对威远伯下手,那恐怕连长乐公主,都要对他心生警惕。 苏荔一脸遗憾: “可惜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倪昆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不觉,都快天亮了。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去公主府交差。” 又看向萧忘书,说道: “萧兄,你现在还不能走,得跟我们去见长乐公主,作个人证。” 萧忘书一点头,爽快道: “没问题。” 顿了顿,他双手抱拳,大方脸上一派肃然,对着倪昆、苏荔一揖到地: “倪公子,苏姑娘,救命之恩,不敢或忘。萧某虽能力低微,但日后二位若是有事,一声招呼,赴汤蹈火,在下在所不辞。” 倪昆笑了笑: “萧兄言重了。我们也是误打误撞。” 苏荔则暗自撇嘴:以后你要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不对我们喊打喊杀就不错啦! 接下来,三人离了这小院,在乐业坊寻了个早点摊子,随便吃了点包子豆浆,见天边已现鱼肚白,便向着长乐公主府行去。 公主府。 偏厅之中。 长乐公主云鬓高挽,正装端坐,面不改色地看着摆在面前案上的两颗人头。 对此,倪昆并不惊奇。 他听苏荔说过,长乐公主可是曾经跟随先帝去过北疆沙场,还小小立了些战功的。 见识过北疆尸山血海的长乐公主,显然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娇娇公主,才不会被两颗人头吓到。 听完倪昆所述破案经过,包括一些对于惊怖神尊、神墓的推测,又听了萧忘书的指证,长乐公主微微颔首,莞尔一笑: “倪昆你运气倒是不错,威远伯世子抓谁不好,偏抓到了你头上,当真是自寻死路。” 又指着剑奴首级问道: “威远伯世子本宫倒是认识,这一位却是谁?” 倪昆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回公主殿下,此乃威远伯世子的剑奴,剑术高绝,不在天剑阁当代‘天剑七子’之下。失踪者们,便是被这剑奴捕入血祭之地。 “但其真实身份,在下三人却是不知。另外,此人血液漆黑,粘如油脂,又无智无识,显然已非常人。” 长乐公主缓缓颔首,看向侍立下首的家令周延。 周延上前,仔细观察一阵剑奴首级,面现回忆之色。 许久,他方才说道: “此人有些面熟……咦,他好像是,九年前就已失踪的名剑山庄上代庄主谢铭。” 又看一阵,周延肯定点头: “没错,就是谢铭。九年前,他曾来京师以武会友,臣当时见过他一面。九年过去,他的相貌竟未发生任何变化,仍与我当初见他时一般……” “谢铭?”长乐公主秀眉微皱:“其失踪九年,难道是被威远伯擒下,炼成了剑奴?威远伯府竟还有这等手段?” 周延想了想,说道: “倒也未必是威远伯府的手段。 “适才倪公子说,威远伯世子进过神墓,惊怖神尊便可能是附体世子,随他来到现世。 “既如此,谢铭这位名剑山庄前代庄主,九年前的失踪,便可能是误入神墓,就此失陷。直至威远伯世子误入,才将他带出。 “臣猜测,谢铭当是被那惊怖神尊炼成剑奴,送给了威远伯世子护身。” 长乐公主眉头稍稍舒展,淡淡道: “派人封锁搜查血祭之地。周家令,你亲自带着世子首级,执本宫金牌,前往威远伯府,找他谈谈。 “另,派人问问燕赵,他这个靖夜司大都统是怎么做的?军功勋贵的手,都伸进靖夜司了,他居然还一无所知?问问他,是不是做腻了京官,想去北疆斗蛮子了?” 威远伯世子能精准抓捕外来武者,不动京师本地武人,昨晚更是抓住了倪昆这个公主特派的办案者,且靖夜司查案时,只将此案当成纯粹的失踪案来查,这要说靖夜司中,没有威远伯世子的眼线,长乐公主怎都不会相信。 “臣,领命。” 待周延领命退下,公主又示意苏荔、萧忘书先行退下。 直对厅中只剩她与倪昆,以及两位始终虎视眈眈盯着倪昆的皇家秘卫,公主方才似笑非似地瞧着倪昆,语带威严地缓缓说道: “倪教主,你好大胆,竟敢欺瞒本宫!” 【求勒个票啊~!】 037,本座要弃暗投明 长乐公主一声“倪教主”叫出口,倪昆就知道,他天命教主的身份,应该是已经暴露了。 不过在斩了韩林之后,他对此早就有所预料。 连长乐公主的反应,也早在他预计之中。 当下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正容说道: “公主殿下明鉴,倪某也是迫不得已,方才隐瞒身份。 “毕竟以倪某这出身,想要行回正道,实在太难。 “纵然公主殿下不计较在下出身,传扬出去,也会有损皇家声誉。 “可倪某也从未想过,要一直欺瞒公主殿下。否则,也不会用早已在江湖上流传开来的本名‘倪昆’,与公主相见了。” 他这解释,让长乐公主心里舒服了一点,面上却还是轻轻哼了一声: “你又怎知,本宫不会计较你的出身?” 倪昆微微一笑: “在下听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八荒六合,莫非王臣。 “在下虽然出身天命教,但也是大周治下的子民。 “倪某相信,只要我愿为大周效力,弃暗投明,以大长公主殿下的胸襟,定会接纳倪某。” 长乐公主凤眼微眯,唇角轻翘: “本宫可是个女人。你就不怕高估了本宫的心胸器量?” 倪昆直视公主,意态从容,语气笃定: “公主殿下乃神凰血裔,为当世奇女子,当年还曾随先帝亲征北疆,见证沙场血战。以公主殿下的血脉、眼界、阅历,必不至于如寻常女子那般浅薄。” 长乐公主听得眼角带笑,嘴上却仍轻飘飘说道: “恭维的话儿,本宫听得太多。你倪大教主说的,和其他人说的,也没什么不同。” 话虽如此,可倪昆终究是不同的。 即便不论他的人才武功,其他人也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这等传世名诗,来称颂她的美貌。 “在下所言,并非恭维,字字发自肺腑。” “是吗?” “公主明鉴,在下绝无虚言。” “绝无虚言?哼,那为何不一早向我坦诚身份,非得要本宫提起?你天命教八百年前不识天数,扶保前朝,顽抗大周,本是我大周死敌。若不是因为天命教已分崩离析,近乎覆灭,你又破了失踪案,擒杀了真凶,驱逐了厉鬼,本宫早就招呼左右,将你拿下正法了。” 不知不觉,长乐公主的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威严,甚至隐含几分嗔意。 倪昆笑了笑,轻声道: “公主殿下宽宏仁恕,在下感激不尽。” 长乐公主又轻哼一声,好似山峦起伏、饱满柔软,予人甜美多汁之感的美好身姿,不复正襟端坐,稍稍后仰,倚在椅背之上,雪白无瑕的秀手轻轻搭上座椅扶手,现出慵懒轻松模样: “说说吧,你隐瞒身份,接近本宫,究竟要做什么?” 恰如倪昆所料,在长乐公主看来,天命教与大周为敌的历史,已是八百年前的老皇历。 七百年前,天地异变,灵机断绝之后,天命魔教虽还保留着魔道传承,可早就修不成魔道神通,再也做不出屠城血祭、炼魂夺魄等等损万物以肥己身的恶行。 早在不知几百年前起,天命教就已经逐步转型成敛财为主的教派。 和丐帮、盐帮等江湖门派,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空留着唬人的名号而已。 时至今日,天命教更是分崩离析,分舵星散,高层全灭。 倪昆这所谓的天命教主,手下只得一个天命圣女。 这等近乎孤家寡人的光杆教主,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身为手握实权的皇家大长公主,长乐公主自有统治者的胸襟。 只要倪昆有能力,愿向皇家靠拢,愿为大周效力,哪怕他是天命教主,长乐公主也不介意用他。 “在下想要的,之前已向公主言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名声,便是在下所求。” “此言当真?你可是天命教主。” 倪昆感慨道: “我这教主,不过是覆灭在即,被老家伙们推出来挡灾的替死鬼罢了。纵然天命教全盛之时,也不过是盘踞莽荒的江湖草莽,更何况如今天命教已然名存实亡?倪某还很年轻,又素有野心,不想在江湖这小小泥潭里打滚,虚掷了大好光阴。” “很好。” 长乐公主微微颔首,坐姿愈发轻松随意,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裙摆开阖间,那修长笔直、光滑如玉的雪白小腿若隐若现。 “倪昆你过去如何,本宫不管。只要你诚心为本宫做事,为大周效力,将来就算你天命教主的身份暴露,本宫也可为你担下。” 倪昆微微一笑: “多谢公主殿下。在下必竭尽所能,为公主殿下效劳。” “失踪案之事,你办得不错,本该有赏,可你欺瞒本宫,不可不罚。所以破案的赏赐就没有了。” 长乐公主轻挽秀发,璀璨生辉的明媚凤眸一瞥倪昆: “今天就到此为止。失踪案的后续,本宫自会处理,你无需再插手。至于要你办的第二件事,过几天会有人去找你。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 倪昆告辞下去,与苏荔汇合,离开公主府。 至于萧忘书,还得作为失踪案的人证,前往靖夜司呆上几天,直至处理完失踪案手尾。于是问清倪昆与苏荔住处后,便与二人告别。 一路无事,回到成功坊住处,苏荔迫不及待地询问倪昆: “公子,咱们破了失踪案,驱逐惊怖老鬼,立下大功,公主可给了什么奖赏?” 倪昆轻笑一声: “咱俩身份暴露,公主不作计较,算不算奖赏?” “啊?” 苏荔一呆,紧张兮兮地揪着衣角: “就已经暴露啦?” 倪昆点点头,又无所谓地说道: “别紧张,早跟你说过,长乐公主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好了,昨天忙了一天一夜,你也累了,先回房好生休息吧。” 打发走苏荔,倪昆又拿出那枚“宇光挪移令”研究,很快就弄明白了怎么使用。 这枚令牌现在已经无主,只需以自身鲜血涂抹那七枚黑色宝石,就可将令牌炼化。 之后就能设定“回归点”。 使用时也只需意念一动,便可催动挪移之能,瞬间返回回归点。 当然,有距离限制,只能在回归点半径十里之内挪移传送。超过十里,就无法发动了。 研究清楚令牌,倪昆出去转了一圈,将回归点设置在灵渠某段河底。 如此一来,若催动挪移令,他就将直接出现在那段河底,潜水遁走。 虽然他并不觉得,京城之中,有谁能逼得他非得采取这种方式逃遁,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几天,倪昆也没出门,就呆在住处读书练武。 苏荔倒是每天都出去,四处闲逛,顺便打探些消息回来。 于是倪昆就知道了,威远伯被天子下旨呵斥,罚俸并禁足一年。 靖夜司大都统燕赵亲自出手,将靖夜司两个校尉、一个都司擒拿下狱。 这应该就是失踪案的后继处置了。 又过两日,一位公主府戎装侍女一大清早找上门来,向倪昆传达了公主殿下的最新指示: “公主殿下即将离京巡视封地,命倪公子随行。倪公子,请速速收拾行装,一个时辰之内,我们便要赶至城东水门码头登船,切莫误了时辰。” 【求勒个票~!】 038,倪昆的弱点 倪昆回到屋里,对苏荔说了长乐公主的安排,苏荔顿时皱着眉头,一脸不满: “要离京出巡?这公主怎么这么多事?好好的出什么巡啊。 “教主,万一咱们离京时,皇帝被人抓了,可就大大不妙啦!” 倪昆轻哼一声: “当初不是你出谋划策,叫我搭上长乐公主的么?如今怎还抱怨起来了? “既已上了公主的船,总不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吧?” 苏荔不甘道: “可是……” 倪昆大手一挥: “行了,别废话了,皇宫我都不敢硬闯,抓皇帝哪那么容易?赶紧去收拾行装,公主的人就在外边等着咱们呢。” 苏荔不情不愿地嘟了嘟嘴,草草收拾了几件衣裳,背上小包裹,提上拭雪剑,与倪昆出门跟上那位公主府的戎装侍女,往成功坊外的玄武大街行去。 刚出门没多远,就见一个脸庞又大又方的青年大步流星,迎面行来。 “倪公子,苏姑娘!” 那脸庞又大又方的青年离着老远,就朝倪昆二人挥手招呼。 正是萧忘书。 倪昆也笑着招呼: “方……萧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萧忘书来到倪昆三人面前,笑呵呵说道: “还好还好。这几天都住在靖夜司,协助办理失踪案,昨天才出来。倪公子和苏姑娘这又是要去哪里?” 萧忘书去过公主府作证,知道倪昆与长乐公主的关系,因此倪昆也不瞒他,笑道: “公主殿下有事相召,我与小苏正要去见公主。萧兄此行成功坊,莫不是来寻我们的?” “确是来找二位的。” 萧忘书道: “本来想去倪公子你们的住处叨扰一二,但既然公主相召,也只得作罢。对了,萧某这里有一部剑谱,乃是我意外得来,非师门所传。倪公子、苏姑娘若闲来无事,不妨翻看一二。” 说着,取出一本剑谱册子,双手递给倪昆。 倪昆接过来一看,就见剑谱封皮上书“雪河”二字,翻开封面,先是一段总纲口诀,跟着就是各种招式图示、剑法口诀等。 翻看此剑谱时,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金色字符光华闪烁,种种明悟涌上心头。 待至将剑谱翻至最后一页,这门“雪河”剑法,倪昆已了然于胸,融会贯通,仿佛早已沉浸这门剑法数十年,已拥有了极高的造诣。 我特么真是个天才! 倪昆给自己点了个赞,合起剑谱,对萧忘书拱了拱手,笑道: “此雪河剑法,与我的‘拭雪剑’相得益彰,颇有珠联璧合之妙。多谢萧兄厚赠。” 萧忘书连忙还礼: “倪公子太客气了。 “与倪公子的救命之恩相比,区区一门剑法,又算得什么?聊表谢意而已。 “二位既还有事,萧某便不耽搁二位了。我今天就要离京,返回师门,将来倪公子与苏姑娘若有闲暇,不妨去天剑山一游。” 他这趟,本就是专程前来找倪昆报恩的。 当日在血祭之地,他见倪昆剑技绝伦,惜乎修炼的剑法相当平庸,替倪昆遗憾之余,便有了给倪昆赠送一门上好剑法,以报救命之恩的想法。 正好他几年前,意外得了这门“雪河”剑法。 其精妙之处,并不比天剑阁镇派剑法之下的几门一流剑术逊色,且有以武入道之能——当然,当今之世修不出真气,“以武入道”也就只是个好听的噱头罢了。 “雪河剑法”既非师门传承,萧忘书自可以拿来赠给倪昆,聊表谢意。 于是昨天离开靖夜司之后,便连夜抄录下剑谱,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相赠。 此时剑谱已赠,倪昆二人又要去见公主,萧忘书也不继续耽搁他们,拱手一揖,就此作别。 与萧忘书分别,倪昆三人继续前行。 路上,他又翻了翻雪河剑谱,将之递给苏荔: “好好看看,这可是真正的一流剑法。” 苏荔接过剑谱,翻看一阵,啧啧称赞: “果然是一流剑法,瞧总纲口诀,这门剑法似乎可以以武入道,修出真气剑种?可惜,被这时代埋没了。” 倪昆笑道: “即便如此,其武道部分,亦是相当精妙,比咱们学的剑法强出了不只一筹。萧忘书舍得拿这层次的剑法相谢,人品非常过硬啊!” 苏荔点头赞同: “萧忘书虽然长相古拙,骨骼清奇,却真不愧为名门正道的真传弟子,品行确实不错。 “唉,要是世上这样的好人再多些就好了……” 倪昆眼神微妙地瞧了她一眼,很明白她的潜台词:要是这样的好人再多些,咱们这些坏人就更好混了! 萧忘书赠剑谱的小插曲过后,路上再无它事。 半个时辰不到,倪昆二人便随那戎装侍女来到水门码头,登上公主楼船,前去拜见长乐公主。 同一时间。 码头斜对岸,一间酒楼之中。 临渠的包厢里,韩惊涛将窗户推开一线,眯起双眼,凝聚目力,看着倪昆二人登上公主楼船。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纸张,上面罗列着倪昆的各种资料。 姓名:倪昆。 称号:天魔。 特点: 境界——洗髓换血大成,武圣之境。 剑术——不逊天剑阁当代天剑七子。宝剑“拭雪”削铁如泥。 拳法——势如山崩,无坚不摧。 轻功——一步十丈,快如缩地,身法出众之武道宗师,亦无可躲避。 横练——刀枪不入,坚不可摧,无论钝器、利器,皆无法伤其分毫。疑神兵可破。 力大无穷——单手抡百斤钢杖,如持稻草枯枝。脚蹴钢杖,如床弩劲射,可连续贯穿十余人。徒手一击,能令武道宗师手臂爆裂、身躯断折。 驾驭厉鬼——可驾驭“苍白鬼手”勾魂夺命,并将生人转化为伥鬼活尸。【注:此事存疑。镇魔卫‘左神眼’罗青松目测,倪昆神完气足,未有修炼邪术、自损元气的迹象。】 不惧邪祟——镇夜司内线消息:威远伯世子捕人血祭案受害者,天剑阁真传弟子,人证萧忘书指证威远伯世子证词:倪昆之血,可破邪祟幻象。疑遭惊怖神尊附体的威远伯世子,有言灵邪术,可言语喝斥,令人幻象丛生,如遭梦魇,动弹不得。但倪昆直面言灵邪术,若无其事,恍若未觉。 性格: 骄狂自大——其人貌似平和,实则自负、骄傲、桀骜不驯。遇打压针对时,绝不甘示弱,必针锋相对。 睚眦必报——事例:天命宫中,对其动手的三位武道宗师皆被其第一时间杀死。追杀之时,宁可放过武道宗师,也要先打死放弩射他的普通弟子。与韩林冲突之后,不等隔夜,立刻赶去行凶。 考虑对策: 要害——上七窍、下两窍、内脏。可尝试以毒【病郎中】、蛊【蚁王】、火【跗骨火】、打穴【天魔化血针】针对其刀枪不入。或以神兵破其横练功夫【暂无神兵来源】。 战场设置——尽可能束缚其移动能力,限制其移动范围【棋魔、偃师】…… 伏杀计划…… 后备计划…… 韩惊涛手指轻敲桌面,又仔细阅读一番这份资料,将之叠起,收入怀中,再看了看已渐次解开缆绳,准备启航的公主船队,起身离开包厢。 半个时辰后,韩惊涛易容改扮,独自来到京师第一青楼“鸿雁楼”前,刚进大门,就有老鸨迎上来笑道: “这位公子,您可是来早了,姑娘们都才歇下没多久呢。” 现在还是早晨,青楼才刚刚结束一晚上的生意不久,还远远没到迎客的时候。 韩惊涛不动声色,将一锭十两纹银抛向老鸨,淡淡道: “我找师琪姑娘。你告诉她,金昭有要事寻她。见不见我,是她的事。” 见韩惊涛出手大方,气度不凡,语带威严,在京师迎来送往多年,眼力颇为毒辣老鸨也不敢造次,笑吟吟地应下,带着韩惊涛来到师琪姑娘的院子前,隔门问道: “小琪,有位金昭金公子找你,可要相见?” 很快,院中便传来一道轻灵飘渺之中,略带几分慵懒的动听女声: “请金公子进来吧。” 院门打开,一位丫鬟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对韩惊涛施了一礼,道声:“公子请进。” 韩惊涛负手踱进院中,在那丫鬟引领下,走进正屋,来到一门垂着珠帘的房间前,也不进门,隔着门帘说道: “师姑娘,有件事,需请你出手相助。” 【求勒个票~!】 039,请杀倪昆,为天下除害 水门码头。 公主楼船微微一震,缓缓离开码头,顺流而下。 前有艨艟战舰开道,后有运输船舶相随,数十艘大小船只,组成一支规模颇大的船队。 公主座船上,一间雅致小厅中,长乐公主身着淡黄宫装,秀发垂肩,未施粉黛,不着鞋袜,收拢双腿,悠然闲适地斜倚榻上,隔着一副缀珠纱帘,与倪昆说话。 “本宫封地,位于灵州长乐郡。 “灵州去岁大旱,秋粮绝收过半。冬季也几乎无雪,开春以来,却又连雨月余,以至洪水爆发,湖泊漫溢,山崩多处,受灾百姓数以十万计。 “又有绿林悍匪、江洋大盗明火执仗,趁乱打劫,灵州地方官府又要救灾,又要剿匪,已是疲于应付。 “本宫此次离京,实为代表天子巡抚灾区,赈济灾民。等到了地方,赈灾之时,倪昆你也要参与进去,出一份力。这,便是本宫要你办的第二件事。” 倪昆毫无畏难之色,对着纱帘之后,长乐公主朦胧身影拱手一揖: “在下定全力以赴,必不教殿下失望。” 他很清楚,长乐公主并不是要将赈灾之事,交给他来主持,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安抚地方,主持赈灾,自有长乐公主和地方上的专业官僚。 让倪昆参与进去,只是为了考察他的应变能力、沟通能力、组织协调能力。 毕竟赈灾事务千头万绪,最是考验一个人的实干才能。 而倪昆虽然并没有类似经验,可就算心里没底,此时也必须展现出强大自信,绝不能有丝毫犹豫畏缩。 …… 京城,鸿雁楼。 “师琪姑娘”的小院中,韩惊涛背负双手,静静站在门帘之前,等着师琪回复。 “金公子要妾身做什么?”飘渺轻灵,略显慵懒的女声响起。 “帮我杀一个人。”韩惊涛淡淡道。 “杀谁?” “倪昆。” “倪昆?可是那位‘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倪昆?那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销万古愁’的倪昆?”轻灵女声,透出一丝惊讶。 韩惊涛毫不意外。 鸿雁楼的师琪,虽不以美艳闻名,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中棋艺最佳,堪称国手。又喜好诗词,乃是著名的青楼才女。 而倪昆当日在长乐公主文宴之上,当众赋诗数首,这些时日以来,其诗已通过当日与宴宾客,在京师文坛渐渐流传开来。以师琪对诗词的喜好,没听过倪昆的诗作才叫稀奇。 听师琪的语气,似对倪昆颇为欣赏,可韩惊涛并不担忧,他有足够的底气说动师琪。 “倪昆乃天命魔教教主,有天魔之称,杀人如麻,凶残成性,甚至能驾驭厉鬼,勾魂摄魄,将活人变成行尸走肉……” “哦,说书先生们江湖故事里的天魔倪昆,竟也是那位诗人倪昆?这倒是稀奇了。” 师琪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似乎并不在意倪昆“魔教教主、天魔”这身份。 “师姑娘意下如何?可要参与弑魔之举,为天下除此大害?若师姑娘出手,我愿以黄金千两相酬。” “抱歉,妾身早已退隐,不再接这种生意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韩惊涛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了,我父亲近日忽然提起了八年前,师郡守纵敌入关的案子。 “据我父说,当年之案,似乎别有隐情?先帝或是受奸人蒙蔽,冤枉了令尊? “可怜师郡守一世清名,蒙冤身死,举族男丁皆遭刑戮,女眷亦被充入教坊司……即便如此,师郡守死后,还要因通蛮纵敌之罪被世人唾弃,乃至载于史册,遗臭千年……” 摇了摇头,韩惊涛抬手一礼: “既师姑娘已经退隐,那在下也就不打扰姑娘清修了,告辞。” 刚转身走了两步,门帘后,再次响起那女声。 这一次,声音仍然轻灵动听,可那丝丝慵懒已然消失,多了几分低沉压抑: “公子且慢!你方才说……我父亲当年的案子别有隐情,乃是被冤枉的,可是真的?不是在骗我?” 韩惊涛嘴角一挑,浮出一抹得计的微笑,也不转身,淡淡道: “以我的身份,用得着骗你?” “若我愿意出手……” “本公子便说动父亲,为你父洗冤,还他清白。” “……” 沉默良久,师琪的声音再次传来,声线略显暗哑,语气分外沉重: “好,我帮你。但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敢骗我,我拼却一死,也要取你性命!” 韩惊涛微笑道: “师姑娘尽管放心,此事若成,令尊的冤情,必能洗清。” …… 公主楼船上,小厅之中。 长乐公主仍在与倪昆说着话: “……苏荔就是天命圣女?我瞧她虽然长得好看,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圣女气质。” 倪昆笑道: “不知在殿下想来,敝教圣女,该是何等气质?” 长乐公主秀手轻捻秀发,含笑说道: “妖冶魔魅?烟视媚行?勾魂摄魄? “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把男人的魂儿勾飞? “苏荔那丫头,漂亮归漂亮,可为人似乎太过正经了一点,看上去浑无半点魔性。 “若不知她出身,说她是什么名门正道的弟子,怕是都有人相信。” 嗯,苏荔表面确实纯美清冷,一本正经,似乎是个冷美人,但倪昆知道,她这般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掩饰她生存狂人的本性。 若是被她外表欺骗,以为她是个清冷高傲、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性子…… 那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被她溜之大吉了。 苏荔一直将本性藏得很深。 当初就连小魔君杨纵,都不知她真面目,所以才会在背刺杀死古长空之后,被苏荔成功逃走——小魔君还以为眼看着古长老被杀,众弟子被屠,传承典藉被抢,苏荔会发狂拼命来着。 哪里晓得她会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瞬间远遁而去? 也就倪昆,前期是个傻子,苏荔打小就对他没有太多提防,反而时不时拿些自制的破烂玩具,换走他的好东西,这才让倪昆一早就知道了她的本性。 “其实敝教在炼气士时代,素来强者为尊。教中圣女,都是修为最强的女真传,神通广大,冷酷无情,乃是以实力镇压不服,却并非以美色惑人。” 倪昆为公主解释: “如今虽早已断了炼气之途,但敝教的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教派圣女,一定得是同辈弟子当中,武功最高、天赋最好的女真传。 “苏荔悟性非凡,根骨殊异,十七岁时,就有武道宗师修为,洗髓换血的修行,也一帆风顺,所以才能晋位圣女。” 她还觉醒了“天鬼”血脉,若是可以炼气,修行“天鬼戮神法”,那么即便放在炼气士时代,她也是一代天骄。只要不半路夭折,就一定能成为威压天下的大魔女。 当然,这个就没必要告诉长乐公主了。 …… 京城。 玄武街兴隆坊,三教九流汇聚的贫民坊市中,一家医铺门前。 公子哥打扮的韩惊涛,抬头看了看医铺正门上方“妙手仁医”四字牌匾,眼中闪过一抹哂笑,大步踏入医铺正堂,无视学徒问候,径直走进诊室,对坐在长桌后,正自悠然喝茶,等着病患上门问诊的焦黄脸、鼠尾须郎中说道: “病郎中,千两黄金的生意,你接不接?” 那其貌不扬的郎中一脸茫然: “公子何意?可是有什么大病需要小的出诊?可这千两黄金……小的医术浅薄,只敢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诊金千两黄金的大病,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韩惊涛哂然一笑,取出一块焦黑木牌,丢到郎中手里: “你欠我兄长的人情,该还了。” 看到这面焦黑木牌,郎中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倏地一挥手,急急追着韩惊涛进来的学徒,顿时像是被魇住了一般,一脸茫然地走了出去,还反手带上了房门。 郎中又仔细查验一番木牌上的机关暗纹,确定是真,这才端正脸色,对韩惊涛拱手一揖: “原来是韩将军的兄弟,请恕在下眼拙,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既韩公子有在下留给韩将军的信物,那么公子有何吩咐,请尽管道来。在下定竭尽全力,为公子效劳。” 韩惊涛嘴角一挑,笑意隐然: “很好。首先,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偃师。” 【求勒个票~!】 040,行动开始! 午后,船队顺风顺水,已远离京师。 倪昆手持钓杆,坐在船舷上钓鱼,苏荔搬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翻看着雪河剑谱。 一边看,她一边感慨: “啧,这门雪河剑法,比咱们的小天星剑法深奥许多,武道部分的招式倒也不难,三五天功夫也就够了。可想要融会贯通,掌握神髓,恐怕至少要一年功夫。” 她悟性非凡,天赋过人。连她都要一年功夫,方能融会贯通此剑法的武道部分,换作一般的武道宗师,没个两三年苦功,休想把这门雪河剑法吃透。 所以她这番感慨,本质上是在炫耀。 倪昆瞥了她一眼,轻飘飘说道: “雪河剑法‘以武入道’的部分倒是稍有难度,至少得花一个时辰,才能成功凝炼出真气剑种。可单纯的武道部分有什么难的?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想一想就能融会贯通?” “……” 苏荔张了张嘴,本待反驳,可又想起了他半天不到,就把自己掌握的所有武功全部学会,并且统统练至极深境界。 这仿佛古仙转世一般的天份,何止离谱,简直恐怖。 当下不由得一脸幽怨地说道: “教主,请你不要跟我谈论武功,太打击人了……这会让我感觉自己是个白痴。” 倪昆耸耸肩: “是你先跟我谈论武功的。” “我错了。”苏荔满脸沮丧,埋首膝头:“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随你。” …… 京城。 一处隐密所在。 韩惊涛看着对面那将大半身子隐没在阴影中的中年男子,瞧着对方那张憔悴苍老的面庞,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浓浓酒气,不禁叹息一声,感慨道: “数日前见到伯爷时,伯爷还是满头乌发。没想到几天过去,伯爷竟已华发斑驳……这才几天功夫?伯爷竟像是老了十岁。” 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以仿佛砂纸摩擦的沙哑声线说道: “你若到了我这个岁数,膝下唯一的儿子被人杀死,就此绝嗣,再无指望,你也会像我一样,一夜白头。” 这中年男子,正是威远伯。 十八年前,先帝登基未久,北疆蛮族叩关,威远伯当时还只是禁军小校,随先帝征伐北疆,于一场会战之中,亲率骑兵破敌主阵,斩首二十八级,夺旗两面,立下大功。 但自己也身受重伤,虽然治愈,却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好在那时他已成婚,家中已经有了一子二女,虽只一根独苗,但多少有些指望。 可也正因就此一根独苗,威远伯对世子颇为宠溺放纵,养成了世子无法无天的性子。 本以为凭先帝金口玉言,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余罪皆可免死,儿子再浑也不怕,可没有想到…… “天魔倪昆以诗词为晋身之阶,讨得大长公主欢心,蛊惑公主,倚公主为靠山,飞扬跋扈、肆无忌惮。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只因在文宴之上,言语之间对他稍有冲撞,他便连夜赶往我三弟庄园,杀我三弟,将庄园屠戮一空,连一个小小婢女都不肯放过……” 韩惊涛凝视威远伯,轻声道: “他现在敢杀我三弟,敢无视先帝金口玉言,残杀伯爷世子,将来他还敢怎样,我实在不敢想。” 威远伯冷哼一声: “有话直说,休与我拐弯抹角!” “好。”韩惊涛一点头,凝视威远伯双眼,一字字说道: “我欲诛杀此魔,尚缺能正面抗衡他一二的得力高手,因此冒昧邀请伯爷,请伯爷出手相助。不知伯爷可有胆量,派人助我一臂之力?” 威远伯眼角抽搐两下,一把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一大口烈酒,用力一抹嘴角,低声道: “你要杀倪昆?很好!我这一身荣华,虽是先帝所赐,但那也是我拿命拼回来的!现在我已绝嗣,再也无望传家,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张威!” 咚! 地面微微震荡,一尊铁塔般的汉子步入此间,对着威远伯拱手一揖,嗡声嗡气地说道: “伯爷,有何咐吩!” “‘大力神’张威,你应该听说过。” 威远伯指着张威,对韩惊涛说道: “我的亲兵统领,对我忠心耿耿,只认我一人,除我之外,天王老子他也不认! “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你让他杀谁,他就会帮你杀谁! “张威,看清楚了,这是韩相二公子,镇魔卫左都统。 “今天开始,你便跟着他,直至取回那天魔倪昆的首级为止!” “喏!”张威先对着威远伯拱手一礼,又看向韩惊涛,狰狞一笑:“韩二公子,那天魔倪昆在哪里?” “不急。” 韩惊涛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巨人,只觉对方气息宛若洪水火山般狂猛,予人势不可挡的极致压迫力,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 “不愧是伯爷一手栽培的‘大力神’! “曾听闻八年前的北疆战场,大力神张威一夫当关,于巫神隘口,力拒千余蛮族狼骑,一盾一锤,杀得蛮子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从此闻大力神之名而色变。 “今日一见,方知传闻非虚,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大力神”张威似对他这番吹捧毫无感觉,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瞪着韩惊涛,再问: “天魔倪昆在哪里?我们何时出发杀人?” 韩惊涛眯了眯眼,心知这莽夫唯威远伯之命是从,根本不会对其他任何人假以辞色,连当年先帝意欲招揽,都被他硬顶了回去,当下也不再废话,只问他: “适才伯爷说,无论我叫你杀谁都可以。那么,要是我叫你对长乐公主动手呢?” 威远伯闻言,眼角微微一跳,用力咬紧牙根,并没有开口说话。 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先帝固然对他有知遇之恩,但这也是他自己拿命拼回来的。 为此还丧失了生育能力,以致独子一死,便就此绝后。 现在先帝已逝,新帝对他并没有半点恩遇。 长乐公主更是纵容倪昆,无视他威远伯的汗马功劳,无视先帝的金口玉言,居然就为了几百个草芥一般的乞丐、贫民、外地武人,杀了他的独子。 在威远伯看来,自己虽然还是威远伯,可既无子嗣传家,与一无所有又有何异? 莫说对长乐公主动手,即使扯旗造反,威远伯也豁得出去。 威远伯既不开口,只认威远伯一人的张威更是无所顾忌: “长乐公主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韩惊涛顿时了然,哈哈一笑: “好!有大力神加入,诛魔队伍便算圆满。 “我们今晚就出发,快马加鞭,先行赶往灵州设伏!” …… 两天后的傍晚,船队进入灵州境内,于一道岸边无山无林,视野开阔的河湾下锚。 天黑之后,阴云渐起,晚风潮湿,似有雨意。每艘船上,都点起大量灯笼,将整只船队映照得一片通明,随行护驾的禁军官兵,打起精神,值守巡逻,不敢懈怠。 灵州洪灾之后,匪患四起,各郡县到处都有山匪马贼、湖盗河寇肆虐,甚至有大盗啸聚灾民,光天化日围攻县城。 公主船队虽规模庞大,甲士众多,一看就不好惹,却也须提防有人胆大包天,铤而走险。 前半夜太平无事。 午夜时分,河面忽然升起浓雾,不到半个时辰,浓雾便已弥漫开来,遮蔽四野,船队亦陷入浓雾之中,虽有大量灯笼照明,视野也变得极其模糊。 就在这夜深雾重之时。 上百艘快船,忽然趁雾而来,如捕猎的狼群一般,向着船队围去。 诡异的是,这么多船同时破水速行,竟毫无嘈杂,安静无声,仿佛鬼船。 但这些又并非鬼船。 每一艘快船上,都有少则十几人,多则二三十,服饰杂乱,兵器亦五花八门的恶汉。 为首的小船上,立着一个赤膊上身的莽汉。 他双手拄着一口大刀,屹立船头,望向浓雾之中,隐隐透来昏黄火光的船队方向,眼神之中,满是狂热: “老子的时运到了!昨日来投的那几个异人,是有真本事的!老子的队伍都靠得这般近了,赈灾船队居然还是毫无察觉! “嘿,这支赈灾船队,载了五万石粮食,百万两纹银!夺了这批粮食财货,缴了押运军士的盔甲兵器,老子立刻就能招揽数万精壮,扯旗称王!” 【求勒个票~!】 041,反贼夜袭 半夜,倪昆睡得正香,忽被一阵嘈杂惊醒。 披衣坐起,仔细聆听,就听四面八方不住传来厮杀呐喊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呻吟声、人体落水声,乃至木材燃烧的噼啪爆裂声。 自己所在的这艘战舰,也不停响起快速奔跑时,重踏船板的嗵嗵脚步声,以及惊慌失措声嘶力竭的呼叫声。 这时,门板嘭一声荡开,苏荔提剑冲了进来,一脸紧张又带点兴奋地叫道: “教主,出大事了!有反贼杀上来了!” “知道了。” 倪昆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穿上鞋子,跳下床板,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问道: “怎会乱成这样?听外边这动静,反贼似乎杀进船队里来了?” “何止杀进来啊!” 苏荔小脸通红,语气亢奋,手舞足蹈地说道: “两艘艨艟战舰起了大火,船上禁军都下了饺子。绝大多数运粮船和两艘运银船,也都被反贼攻了上去,整支船队现在都在各自为战,都乱成一锅粥啦!” “所以你在兴奋什么?搞清楚我们的立场,咱们现在不是跟反贼一边儿的!” 倪昆轻哼着提醒苏荔一句,又道: “我记得每艘粮船上,除船工水手之外,还有十名禁军守卫。两艘银船上,更是各有二百禁卒。怎就这般轻易被区区反贼攻上了船?大周禁军什么时候这般拉胯了?” “嘿,禁军本来就不咋地。” 被教主教训一句,苏荔稍微收敛了点,可说话时还是眉飞色舞,难抑激动: “十八年前,北蛮叩关,连破三郡,边军紧急驰援,中伏大败,困守孤城。先帝不得已御驾前征,随征八万禁军,三战三败,濒临崩溃,全靠先帝纵火,方才力挽狂澜。 “十二年前,西域节度叛乱,西北一片糜烂,先帝再次御驾亲征,结果五万禁军接敌即溃,被西域节度三万精骑打得丢盔弃甲,伏尸十里,又是靠先帝纵火方才反败为胜。 “八年之前,北蛮再度叩关……” 倪昆没好气地打断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禁军又一败涂地,又是靠先帝纵火是吧?” “嘿嘿,要不然先帝怎会只活了三十九岁?就因为禁军太不争气嘛。” 苏荔笑嘻嘻说道: “不过这也正常。禁军兵源虽然不差,普通士卒、低阶小军官中,也出过不少勇冠三军的好汉。可中高阶军官当中,实在有太多勋贵子弟。 “大周八百年天下,绝大部分军功勋贵都已经腐朽了。就算是新崛起的军功勋贵,传个一两代,其子弟也早就被京师繁华,腐蚀成了纨绔膏粱。 “禁军军官当中,充斥着太多这等勋贵子弟,又能有多少战力?也就表面光鲜罢了。” 倪昆摇摇头: “可就算禁军再是不堪,装备也足以碾压反贼草寇,打成这样,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教主说的是。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来袭的反贼倒也颇为古怪,好像是一直摸到了船队之中,对战舰展开火攻,方才被值夜禁军发现动静……要说禁军整体再是不堪,里面也有不少武功好手,不至于这般麻痹大意……” 听她这么一说,倪昆也是若有所思: “是有些不对。我虽睡熟,但若真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我的耳朵。可我居然是被厮杀声惊醒的,在此之前,浑没听到半点大队反贼来袭的动静……” 苏荔也连连点头: “对啊,我就觉得奇怪呢,居然没听到任何异动,直到打起来才被惊醒。” 说话时,两人已出了船舱,来到船头。 他们所在的这艘船,乃是一艘载员三百的护卫楼船,与另一艘护卫楼船一左一右,守卫公主座船。 现在包括公主座船在内的三艘楼船,尚未遭受攻击,但船队其它船只,已是一片大乱。 前方两艘艨艟战舰,已然沉没大半。 露出水面的部分还在熊熊燃烧,火光映照下,只见战舰四周,到处都是在水中挣扎呼救的禁军士卒。 其余的粮船、银船之上,则爬满了服饰乱七八糟、兵器五花八门的“反贼”,正自大呼酣战,将各船上的禁军士卒逼得节节后退。 十几艘粮船、一艘银船更是已被彻底占领。 船工水手正在反贼逼迫下,开动船只,向着河面开阔处驶去。 两艘护卫楼船虽未遭受攻击,但船上的禁卒已经一片惊慌混乱。 军官大呼小叫,不知所云,士卒到处乱窜,好似没头苍蝇,尽显禁军外表光鲜、内里不堪的绣花枕头本质。 就算有个别处变不惊的沉稳军官,也只能勉强组织起少量人手,取出强弓劲弩,就近支援够得到的粮船。 但夜深雾重,视野不佳,稀稀拉拉十几枝箭射过去,也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堂堂禁军,居然被一群连弓弩都没有多少的草寇,打得这般狼狈!” 倪昆摇了摇头,并没打算过去解救。 身在河上,夜深雾重,形势又如此混乱,每艘船只都形同孤岛,往来甚是不便。 倪昆可不想轻易远离,否则万一反贼吃了熊心豹胆,攻打公主楼船,他回援不及,被反贼伤了公主,那他这段时间就算是白忙一场了。 然而倪昆决定以公主为重,长乐公主却并不这么想。 她这次巡视灵州,就是为了赈灾。 若是带来的赈灾粮款被反贼劫走,失了粮款、颜面受损事小,反贼得了五万石粮食、百万两白银,以此招兵买马,卷起大势,那后果才叫严重。 届时本就遭了大灾,流民遍地的灵州,局势必将变得更加糜烂。 想要平定下来,又不知要消耗多少钱粮,死上多少人了。 于是倪昆很快就听到了隔壁公主楼船上,公主侍女传来的命令: “倪公子,公主殿下命你立刻出手,诛杀反贼,夺回粮船、银船!” 倪昆略一皱眉: “可反贼猖獗,万一冲撞了公主……” “殿下口谕:你和苏荔尽管出击,本宫身边有人护卫!” 长乐公主意志坚决,倪昆也不好再劝,只得道声领命,抓着两个禁卒,命他们放下小船,与苏荔跃到小船上。 倪昆亲自撑篙,将长长的竹篙往河底发力一撑,小船顿如离弦之箭,射向那艘仍在勉强抵抗的银船。 途中经过一艘粮船时,苏荔张开从禁军士卒手上抢来的长弓,一口气射出十枝连珠箭,把那艘粮船甲板上的反贼清空。龟缩在内舱苦撑的禁卒得此强援,发一声喊,奋力杀出,夺回粮船控制权。 苏荔正得意,斜刺里冲来一艘快船,十几个反贼手持抢来的禁军弓弩,对着苏荔就是一顿攒射。 苏荔轻哼一声,反手拔出拭雪剑,舞出一团雪白剑光,守得水泼不进,将十几枝箭矢统统绞碎,旋即收剑归鞘,又抄起长弓,一顿连珠快箭,将那艘快船上的反贼悉数射杀。 之后二人再未遭遇阻拦。 倪昆撑着小船,飞快赶到那银船旁边,不待小船停下,便飞身跃上银船,人在空中,尚未落足甲板之时,他就单手执竹篙,猛地一抖,铸铁篙头颤动之际,噗噗几声洞穿三个反贼胸口。 倪昆登船,就是虎入兔群,手执竹篙施展枪法,所过之处血花四溅,无一合之敌。 苏荔又旋即纵上船头,剑光纵横之际,也是残肢横飞、人头乱滚。 两人从船头杀到船尾,很快就解决了所有反贼,使这艘银船重归船上禁卒控制。 夺回银船,倪昆二人也不停留,又飞身跃回小船,再向一艘粮船攻去。 这时已被反贼得手的那十几艘粮船,以及另一艘银船,已经驶入夜幕之中,即使以倪昆的目力,也只能隐隐看见船只轮廓。 那些船逃得太远,倪昆稍作权衡,决定先解救近处粮船。 若是先全力追回远处逃船,则反贼见到走远的船都会被追回,知道这趟什么都抢不到,无望之下,必会纵火焚船,以制造逃跑机会。 可若先放远处逃船走,反贼则可能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也有机会抢到粮船开走,不会那么果断纵火。可事实上,若倪昆存心想追,放他们先跑一百里,他也能追得上。 不过,就在倪昆二人冲上一艘粮船时,苏荔不经意回首一瞥间,忽然轻呼一声: “教主你看,那两艘小船上的人,是不是公主身边的秘卫?她们怎么离开公主身边了?” 【求勒个票~!】 042,调虎离山 倪昆随苏荔指点看去,就见两艘小船,正自劈波斩浪,飞速追向逃远的那十几艘粮船和那艘银船。 两只小船上的撑篙之人,乃是两个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的女子,俨然正是长乐公主身边的皇家秘卫。 瞧她们的样子,当是要去分头追回被反贼得手的粮船、银船。 “情况不对,这恐怕是调虎离山!” 倪昆皱眉说道,随手捅出竹篙,将一个挥刀冲来的反贼刺死。 苏荔不解: “长乐公主也是见识过战阵的,她会不懂调虎离山? “再说反贼的目的是抢粮抢银,何必要对长乐公主下手?就不怕引得天子震怒,大军进剿,乃至御驾亲征?” 倪昆情知苏荔说的有理。 正常情况下,这伙反贼的头目,只要还剩二两脑仁,就绝不敢伤到长乐公主——又不是大势已成,足以席卷天下。那时屠戮皇族全凭心情,想杀就杀。 可现在反贼才刚刚兴起,说不定还指望着借这次抢劫来起势,哪有这么早就动皇族的道理? 尤其动的还是深受天子信重的大长公主。 一旦激怒天子,那这伙反贼不要说起势了,连喘息的余地都不会有。 长乐公主应当也是持这种想法,见自己的座船和两艘护卫楼船未受袭击,认为反贼不敢动她。 又担心倪昆一人之力难以顾及全局,被反贼成功劫走那十几船赈灾粮、一船赈灾银,这才派出身边秘卫前去追赶。 说到底,长乐公主终究未曾亲眼见过倪昆的实力,见禁军无能,反贼凶悍,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倪昆一人身上。 可尽管情理如此,倪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伙反贼夜袭得手地未免太过容易,要说其中没鬼,倪昆绝不相信。 当下二话不说,纵身跃回小船之上,对苏荔说道: “你继续清剿反贼,我去公主那边看看!” 话音未落,小船已箭射而出,向着公主座船方向返回。 …… 将两位秘卫派去追击被反贼劫走的粮船、银船后,长乐公主站在楼船顶层露台上,手扶栏杆,环顾周围战场。 禁军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糟糕。 绝大部分船只,都已全面落入下风。 只极少数粮船上,在个别武勇与机变兼具的小军官主持下,还能勉强与反贼相持。 “纵然是被偷袭得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敌人只是一群衣甲不整、兵器杂乱的草寇反贼而已,堂堂禁军,竟如此狼狈……只能说,在令人失望方面,禁军从未令人失望过。” 长乐公主秀眉紧锁,暗咬银牙: “若不是被无能禁军拖累,皇兄也不至于英年早逝……可恨啊!若依我的脾气,这废物禁军,早该统统遣散裁撤了!” 可裁撤禁军谈何容易? 不知多少勋贵子弟在禁军任职,禁军早已成了勋贵家族的后花园,与勋贵利益切身相关。 而京城勋贵,彼此多有姻亲关系。 有的累世豪门,甚至与皇族有亲。 八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皇后、皇妃出身勋贵家族。就连长乐公主与先帝的母亲,故太皇太后宋氏,都是出身京师勋贵的洛国公宋家。 至如今,京师勋贵早就结成了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没有不惜一切的果决手腕,无视人情的冷酷铁面,乃至杀个人头滚滚的狠辣决心,根本就动不了禁军。 在长乐公主看来,在禁军中有利益的勋贵家族,根本不在乎禁军战力有多废物——有天子顶着,天塌不下来。 至于禁军打了败仗,勋贵子弟或有折损…… 这基本用不着太过担心。 勋贵子弟们带兵无能,打仗不行,可逃跑都是一等一的天才。 当年先帝三次亲征,禁军三次大溃,勋贵子弟出身的军官们,个个转进如风,折损率竟还不到一成。 而就算有这小小折损,那些勋贵家族也不在乎。 他们可是子孙绵延,家里从不缺人。折了一个,再派一个顶缺就是。 对外说起来,还能自夸是为国捐躯、壮烈牺牲…… 想到禁军种种不堪,想到先帝皇兄三次力挽狂澜英年早逝,长乐公主又不禁好一阵恼火暗恨。 再瞧瞧仍未有多大改观的战局,长乐公主环顾左右,很想把守卫在露台四方的戎装侍女们也派出去参战—— 这些戎装侍女,实力可都不弱,放到江湖上,也能称作二流好手。在千军万马对垒的大战场上,或许没什么大用,可在这种各自为战的混乱战场上,却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正要下令侍女们也都前去参战时,长乐公主忽觉身周情况有些不对。 不知不觉,露台之上,竟已漫布浓雾,令她视野一片朦胧。 不仅视野模糊,就连四周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响,也变得飘渺失真,且以极快的速度低落下去。不过几次呼吸,四周竟已一片寂静,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透过身周浓雾,看向下方侍立的戎装侍女们,却只见人影绰绰,即使只在露台十步之外的侍女,也如雾里观花,看不真切。 可侍女们似乎都未察觉这异常状况,兀自个个手按佩兵,身姿笔挺,警惕四周。 “来人!” 长乐公主低喝一声,却只觉声音就在耳畔回荡,似乎并未传播开去。 这时,身后雾气涌动。 一个身披轻甲,腰悬长刀,作侍女打扮,脸上却戴着一副黑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夜空星辰般明眸的女子,鬼魅般出现在公主身后。 “公主殿下,得罪了。” 女子声线轻灵飘渺,似真似幻,说话间,一只修长晶莹的纤手,轻轻搭在了公主玉颈上。 “你是谁?你要动本宫,可想清楚后果了?” 公主冷声喝问,神情不见慌乱,凤眸之中反而流露出一抹凌厉,眉心亦隐隐浮出一枚火红图纹,像是女子的花钿妆纹。 “妾身受人所托,请公主随妾身走一趟。只要公主不反抗,便不会受伤。情非得已,公主见谅。”身后女子在公主耳边轻声说着,另一只手,按上了公主肩头。 “受人所托?” 长乐公主若有所思,长睫轻颤,眼睑微垂,心念疾转间,眉心那花钿似的火红纹路,倏地隐没下去,不再有任何异动。 这时,身后女子一手轻握公主玉颈,一手按着她香肩,玲珑娇躯紧贴到公主背上,随后便见雾气一阵翻腾涌动,将二人笼罩在内。 待雾气散后,露台上已然空空荡荡,不见公主身影。 可露台四周,始终保持着警觉的戎装侍女们,竟对露台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甚至从她们的角度,看向露台时,仍可看见公主扶栏远眺的身影。 倪昆撑着小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抬眼望见楼船露台上,公主仍自扶拦而立,不由稍微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感觉情况不对。 露台上的公主,维持同一个姿势、望着同一个方向的时间似乎太久了点。当他眯眼细瞧,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更是发现公主的表情、眼神,似乎很是僵硬,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像。 倪昆皱起眉头,扬声唤道:“公主殿下,你还好吗?” 说话间纵身跃起,落到公主楼船上,就要往露台行去。 “止步!” 楼梯口的两个侍女尽忠职守,手按佩刀,挡在倪昆身前。其余侍女也齐唰唰看向倪昆,眼神警惕。 没有公主召唤,她们可不会随便让倪昆靠近公主。 见露台上的公主兀自保持先前姿势,对他的呼声不闻不问,倪昆皱眉道: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公主殿下出了问题!” 侍女们可不敢像倪昆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主细瞧,只匆匆回头瞥一眼露台,见公主似乎并无异常,根本不信倪昆所言,就是不放他过去。 倪昆不想对她们用强,也懒得与她们争辩,探手一捏,自楼梯扶手捏下一块碎木,屈指一弹,碎木嗖地一声,飞上露台,在侍女们惊怒交加的叱喝声中,打在公主身上。 随后,令侍女们更加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碎木击打之下,看似毫无异常的“公主”,身形突然溃散开来,化为一团雾气,转眼之间,就融入夜色之中。 侍女惊慌失措,倪昆则眼角微微一跳,纵身跃上露台,就见原地只剩一张用匕首钉着的纸条,上书数行丑字: 明日午时以前,携“威凰甲”至凤凰山,交换长乐公主,过时撕票。皇家秘卫不得前来,否则撕票。来者不得超过三人,否则撕票。来者不许携带神兵,否则撕票。 落款: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 【求勒个票~!】 043,威凰宝甲 半个时辰后,公主座船。 倪昆、苏荔、公主家令周延、两位皇家秘卫齐聚一堂,传阅过那张纸条后,倪昆面无表情,直视周延,沉声发问: “所以,这‘威凰甲’究竟是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按理说,以倪昆现下的身份,这样的会议,还轮不到他来主持。 可他理所当然坐了主位,不再刻意收敛气势之下,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雄视四方、睥睨天下的非凡气魄,令得周延乃至两位秘卫,都忽略了他这番颇有僭越之嫌的行为。 不仅如此,面对倪昆极具压迫力的眼神,听着他那暗含威严的声音,正自担忧惶恐,虽强作镇定,可整个人都在抖个不停的周延,竟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倪昆,以隐隐带着哭腔的沙哑声线,颤声回道: “威凰甲乃是太祖皇帝留下的至宝,不过自七百年前,灵机断绝之后,便不再现世,当是收藏封印在皇宫秘库之中,延缓其灵性流失…… “就算天子愿意启出威凰甲,可现在咱们离京已有两日,离天明又只剩一个时辰不到,反贼又限定必须在明日午时之前,赶至凤凰山……这区区三四个时辰,根本来不及啊! “倪公子,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咱们不可能拿到威凰甲,究竟该如何应对,才能救出公主殿下?” “稍安勿躁。反贼既有目的,便不可能轻易伤害公主殿下。” 倪昆沉声说着,又看向两位皇家秘卫。 说起来,这两位皇家秘卫的反应有些奇怪。 按理公主失落,她们的责任最大。 可偏偏倪昆在她们脸上,看不到任何惊慌惶恐。 两人面无表情,情绪看上去都非常稳定,只眼神之中,有着一种颇为古怪的微妙之色。 “两位怎么说?” 倪昆暗自琢磨着两位皇家秘卫的神态,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发问。 “反贼要求我们不得现身,不得携带神兵,解救公主殿下之事,须得着落在倪公子身上。” 一位代号“仁一”的皇家秘卫平静说道。 另一位代号“仁二”的皇家秘卫亦语气平静,毫无情绪起伏: “返回京城,求取威凰甲已来不及,只能空手赴会。 “此地离凤凰山虽有六百里之遥,但以倪公子的修为,即刻动身,全力赶路,足以在明日午时之前,抵达凤凰山。我们则隐匿踪迹,跟在公子身后二十里处。” 倪昆淡淡道: “能在数十身手不弱的武装侍女环卫之下,不惊动任何人掳走公主殿下,甚至还留下障眼法欺骗众侍女,那位‘大元帅’,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逆贼。” “不错,反贼手下定有异人!”周延咽了口唾沫,颤声道: “否则不至于能轻松掳走公主殿下,更不可能知晓‘威凰甲’的存在。” 倪昆道:“反贼手下既有异人,你们即便隐匿踪迹,跟在我后方二十里处,恐怕也会被他们发现行踪。届时反贼很可能对公主殿下不利。” “那倪公子的意思是?” “你们不用去,这事交给我。”倪昆沉声道:“我会将公主殿下平安带回。” 说话时,倪昆看着两位秘卫眼睛,留意她们神情。 而两位秘卫神情,竟未有任何变化,只略作犹豫,便点头应道: “也好。如此,公主安危,就拜托倪公子了。” 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公主安全? 身为公主贴身秘卫,就这么放心地把公主安危,交托给我这个魔教教主? 倪昆心中微微一动,有了某些猜测。 他也不说破,只略一颔首: “事不宜迟,给我地图,我立刻出发。” 拿到灵州地图,倪昆也不耽搁,随便用精致木匣打包了一件轻甲,便带上苏荔,驾着一艘小舟,顺流驶去。 离开楼船后,倪昆亲手推动一对木桨,神力之下,小舟劈开水面,溅起浪花,仿佛贴着水面飞行一般飞速前行。 苏荔坐在船尾,背着包裹,剑横膝头,只手托腮,一边看他摇桨,一边轻声说道: “教主,我记得曾在藏经阁古藉中看到过一则记载,说是大周开国太祖,有一副以沐浴过真凰血的灵铁打造的战甲。 “此甲能施放护身神焰,焚尽一切来袭的攻击神通;能发射神焰翎羽,如飞剑般千里杀敌。亦能操纵神凰之焰,焚天煮海……” 倪昆皱眉道: “所以反贼就是看中了这副威凰宝甲的威能?威凰甲如今还有灵性?” 苏荔耸耸肩膀: “那两位秘卫身上的神兵都还保有灵性,以大周皇家的手段,威凰甲尚存几分灵性,残余几分威能也很正常。 “不过威凰甲乃炼气士法宝,只能用真气催动。 “凡人若想强行催动,应该也会如天子的神凰火一样,会以元气精神等人身本源为薪柴,随便动用一次,都代价不匪。甚至有可能,必须是大周皇家血脉,方可燃烧本源,催动此甲。” 倪昆点了点头: “照周延的说法,威凰甲七百年前就已封存,若非皇家亲信,又或者如本教一般有古藉传承者,当不可能知晓威凰甲的存在。 “区区一伙山野反贼,不仅知道威凰甲,还能成功绑走公主威胁索要,此事很不寻常。” 苏荔道: “是啊,此事必有蹊跷。不过教主,现在敌情不明,你真有把握,将公主救出来?” 倪昆嘴角微翘,浮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若那两位皇家秘卫坚持随我一同前往,我还没有能独自成事的把握。毕竟杀人容易,救人难。可她们既然轻易就放弃了随行的想法……那我就有十足把握了。公主绝不会有事。” 苏荔听得满头雾水,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 倪昆也没多作解释,只道: “凤凰山这个地名,我好像听你说过?” 苏荔神情一振: “没错,我是与你说过凤凰山。天下绝地之一的石佛寺,就正在灵州凤凰山中!” “绝地石佛寺么?” 倪昆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交换人质,竟选择如此危险的地方,是想借助地利,迫使官府一方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者…… 想到这里,倪昆心中,隐隐升起一种直觉: 那所谓的“反贼”绑架公主,索要威凰甲之事,或许只是一个烟雾弹,其真正的目的也许是…… 再回想反贼所留书信中,对时间、人员的限制,琢磨一阵,种种迷雾霎时间豁然开朗。 “限定皇家秘卫不能去,那么此次随公主出巡的船队人员当中,有能力在三四个时辰之内,赶到六百里外凤凰山的,不就只剩我了吗?这是在针对我? “有意思……宣称要以公主交换‘威凰甲’,不过是掩饰其目的、打消我警惕,同时掩盖其真实身份的烟雾弹么? “又或者,这乃是一出一石二鸟之计?既针对我,亦针对长乐公主?或者反过来,主要针对长乐公主,顺便把我也给干掉了?” 无论如何,通过细微线索,倪昆敏锐地意识到,此次那所谓的“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很可能是将他倪昆,也当成了目标之一。 甚至那所谓的大元帅,应该都只是被幕后之人推出来的替死鬼。 至于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 从其能动用这么多资源,策划一起如此成功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瞒天过海、一石二鸟,再想想自己在京师都有哪些对头,倪昆差不多已经猜出了幕后主使的来头。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但我天魔行事,何需证据确凿? 【求勒个票~!】 044,迷心蛊 一间布局好似寺庙厢房的小室里。 长乐公主纤腰笔挺,双膝紧并,两手交叠于小腹,端坐在禅床上。 纵身处陋室,头顶蛛网悬梁,脚下杂草密布,便连所坐禅床,都遍布白蚁啃噬痕迹,脏污不堪,只在她落座处垫了一张布帛,她也仍然姿容端庄,威仪不减。 门口,有一头酷似蜘蛛的“怪物”,匍匐在地,一对似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怪物”,俨然是一架由钢铁、木料制成的傀儡,体型大如老虎,人首蛛身,八足蝎尾,看上去狰狞可怖。 但即使被这种怪物盯着,长乐公主仍然神情自若,不显半分惧色。 室外,一位身着轻甲,腰悬长刀,作公主侍女打扮,面上却戴着黑白面具的女子,透过墙上裂缝,默默看了里面的公主一阵,轻叹道: “不愧是大长公主。身陷贼手亦临危不惧,甚至威仪如故……” 旁边,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中,脸戴黑铁面具,面具眼睛部位密布蜂窝小孔,连双眼都不露的人影沙哑一笑,以古怪晦涩的口音说道: “八年前,长乐公主曾随先帝至北疆战场,亲眼见识过战场上的大场面,很少有东西能吓到她。” 戴黑白面具的女子侧首看向这黑袍人,淡淡道: “你这次,杀倪昆是假,抓长乐公主,图谋威凰宝甲才是真吧?” 黑袍人沙哑一笑: “你想多了。威凰宝甲远在京师,时间有限,怎可能拿来交换公主?再者,此宝甲唯有皇室近支血脉能够驾驭,我要宝甲又有何用? “我没骗你,此行真就只是为了杀掉倪昆。以他之睚眦必报、肆无忌惮,纵然没有我三弟的仇,在长乐公主刻意纵容下,也迟早会与我家起冲突。他不死,我寝食难安。” 那女子道: “可若是只为杀倪昆,何必要动长乐公主?大可以等到灵州赈灾,倪昆独自行动时动手。你现在这番设计,牵连太广,动静太大,纵然得手,也将后患无穷。” 黑袍人摇了摇头: “纵然倪昆落单,我们也很难有十足把握杀死他。他打不过,还可以逃。就算有你和偃师设置陷阱,也未必能困死他。毕竟,他可是连那惊怖老鬼制造的幻境,都能破掉的。 “所以想要杀死倪昆,就得手握一个逼得他必须死战到底的筹码。长乐公主,便是唯一有用的筹码。至于后患…… “有谁知道此事是我们做的?明明是那位‘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丧心病狂,想谋夺威凰战甲,这才绑了长乐公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轻哼一声: “你以为推个替死鬼出来,就能洗清嫌疑?攻打公主船队,绑走公主的手段,可不是区区草寇能做得出来的。” 黑袍人笑道: “若‘大元帅’不够格,不是还有威远伯吗? “倪昆之于威远伯,可是有杀子绝嗣之仇,威远伯有足够的理由杀倪昆,乃至恨上为倪昆撑腰的公主。 “他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厮杀汉,这种人一旦没了指望,豁出去可真是什么都敢做的。尤其他还真个派来了‘大力神’张威,长乐公主也是见过张威的…… “就算威远伯也不够用又如何? “只要最后长乐公主安然无恙,纵然公主猜出是我策划杀了倪昆,没有证据,碍于大局,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堂堂大长公主,仅凭心证,为一个魔教教主张目,可是说不过去哦。” 女子冷声道: “终究会被公主惦记上,甚至可能会被她记恨一世。别忘了,她可是最得当今天子信重。将来天子亲政,就算以你家的权势,被这样一位大长公主记恨,真能保证永不出错,永不被她抓住把柄?” 黑袍人呵呵一笑,低声道: “被大长公主记恨,当然不是件好事,也没人可以保证永不犯错。只是……时局变幻莫测,终有时移世易的时候。到那时,嘿……”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此言何意?”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黑袍人淡淡说道:“你若还不放心……” 说话间,黑袍人自袖中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球。 晶球浑然天成,晶莹剔透,外无一丝瑕疵,内里却封着一只白白胖胖的肉虫。 仔细看去,那肉虫头上,竟生着一张面带诡异笑容的微缩人脸,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迷心蛊……当年天命教蛊部培养的魔蛊。炼气士时代,天命教鼎盛之时,连修为精深的炼气士,都会被这种魔蛊混乱认知,视敌为友,视友为敌。” 黑袍人淡淡道: “至如今,此蛊已近乎彻底灭绝,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了这一只。 “虽其混乱认知之能,已远不能与炼气士时代的魔蛊相提并论,但用来对付长乐公主这等毫无修为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待成功击杀倪昆,我再将此蛊种到公主身上,事后她回想此事,便有再多破绽,也会视而不见。” 听了他这番话,再瞧瞧那只晶球中的蛊虫,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不动声色后退两步,拉开与黑袍人距离,冷冷道: “既有此奇蛊,为何不用来对付天子?若能令天子认知混乱,你家岂不是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黑袍人嘿地一笑: “你在说笑?我不信你不知道,觉醒的神凰血脉,克制一切外邪,无论蛊、毒、疫,亦或鬼魂邪祟,都会被神凰血净化,奈何不了天子。 “这唯一一只迷心蛊,能用在长乐公主身上,让她对我再不生疑,就已经是大获成功。” 顿了顿,他沉声说道: “总之你安心准备。你的‘棋局’至关重要,乃是此次围杀倪昆的关键。我承诺不改,只要能杀死倪昆,你父亲的冤屈,就一定能洗清,必不叫他再受世人唾弃。 “你也不必奢望能求长乐公主,帮你洗刷你父冤屈。 “当年北疆前线,你父被先帝下狱论罪时,长乐公主可就在现场,并没有为你父求情半句。倒是我父,远在后方筹措粮草,得讯后还特意写信给先帝,为你父申辩,反遭先帝训斥。 “与我合作,才是你唯一的选择。为了你父在史书上的声誉,可千万不要自误……” 说完双手拢在袖中,鬼魅般飘飞开去,没入阴影之中。 侍女打扮的女子朝黑袍人消失的方向观望一阵,又透过墙上裂缝,看看里面的长乐公主,夜空星辰般的明眸一阵闪烁,脚步不由自主地踱至门口,想要进去时,看到守在门口傀儡怪物,只得无奈停下。 …… “与有进无出的幽冥谷、七日不归必死无疑的桃源乡、神秘莫测的神墓相比,凤凰山石佛寺可以说是最‘温柔’的绝地了。至少普通人就算不慎误入,只要能赶在彻底失忆前出来,也有机会可以逃过一劫的。” 经过三个时辰的不停赶路,先水路后陆路,跋山涉水一刻不停,倪昆二人终于赶在午时之前,抵达凤凰山脚。 苏荔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喘了口气,指着前方一座三峰相邻,遥看好似凤凰展翅的山峦说道: “教主,中间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凤凰山主峰了。石佛寺就在主峰之上。 “不过那位‘大元帅’留下的字条里,并没有说要在哪一座山峰上交易……” 倪昆不假思索:“去主峰。” 苏荔一怔:“主峰那么危险,反贼不会那般胆大吧?” 倪昆微微一笑: “你也说了,石佛寺最‘温柔’。反贼兴许就把公主关在石佛寺外围,也说不定。” 若真如他所料,主使者真正的目标,也有他倪昆一份,那么石佛寺这绝地,当是布置陷阱,将他逼入死地的最佳地点。 两人来到凤凰山主峰下,就见一条大半掩没在杂草之中的山道,自山脚一路蜿蜒向上。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山脚路口,林荫之下,竟然站着一条矮小人影,似乎正等着他们。 【求勒个票~!】 045,图穷匕现 倪昆二人凝目望去,就见在山脚路口等着他们的,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着一件繁复华丽的戏服,双手笼在袖中,肌肤雪白,眉目如画,一头齐腰秀发又黑又直,看上去好像从画里走出的小小仙女。 可走近后仔细一瞧,倪昆二人才发现,这无论皮肤、头发、眼耳口鼻,看上去与真人几乎毫无差别的小姑娘,竟只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人偶。 若非“小姑娘”颈上有一圈明显的人偶关节印痕,嘴角两侧,也有细微的活动关节痕迹,眼神也稍嫌僵硬不够灵动,乍看之下,还真会将她当作真人。 “这人偶做得也太真了!” 苏荔惊叹: “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把这么漂亮的人偶摆在山脚,风吹日晒的真是暴殄天物啊! “教主,咱们回去的时候,顺便把她捡走吧……” 正说时,人偶忽然张开嘴巴,发出毫无情绪起伏的童音女声: “两位可是携威凰甲,前来交换长乐公主的?” “她竟会说话!” 苏荔一怔,揪着倪昆衣角,一脸激动地说道: “教主,这人偶会说话哎!” “我听到了。” 倪昆眼角微微一抽: “人偶会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能叫能动会吓人的尸体,我们不都见识过? “镇定些,别大呼小怪失了体统。” 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 别说人偶会说话,就算一只猪跳出来拦路抢劫,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嘶……呼……” 苏荔深呼吸,强自镇定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偶,眼神闪烁,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倪昆则看着人偶,淡定说道: “你是那位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的人? “威凰甲我们已经带来了,长乐公主又在何处?” 人偶姑娘眼珠僵硬地转动一下,直挺挺地转过身,向着山上行去: “公主就在山上,两位请随我来。” 倪昆也不犹豫,大步跟上人偶姑娘。 苏荔一边快步跟上,一边随手折了根树枝,鬼鬼祟祟地探出去,想要用树枝戳一下人偶姑娘。 树枝还没够到,人偶姑娘的脑袋忽然咔地一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身子仍在不停步地往前走,精致如画的小脸则正对着苏荔,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荔讪讪一笑,丢掉树枝,若无其事地背起手儿,东张西望地吹起了口哨。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荔一眼。 他心说苏荔这家伙,自从见到这人偶姑娘后,就变得莫明其妙。难道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又或是小时候从没玩过女孩家的玩具,现在想找补了? 可也不瞧瞧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敌人指不定躲在哪里窥探呢,看见你这副脱线模样,本教主也会跟着丢人好不好? 被倪昆杀气腾腾的眼神一瞪,苏荔立刻一个激灵,也不吹口哨了,低头肃手,作出一副乖巧模样。 倪昆暗叹着摇了摇头,觉得以后还是得引入竞争机制。 圣女的位子还得再加一个,招个新圣女来跟苏荔竞争,省得她缺乏危机意识,成天不着调。 一路无话。 人偶姑娘很快就带着倪昆二人,来到主峰半山腰,走进一片古木参天、藤萝密布、阴森幽暗的密林之中。 林中有路。 但这条石板小路,杂草丛生,青苔遍布,看上去似已荒废多年。 道路两侧,偶尔还可见到爬满荆藤的残破石栏。 一些未被荆藤覆盖的石栏上,甚至勉强可看到模糊的罗汉雕刻。 “教主,这林子未免也太安静了。大中午的,竟连声虫鸣鸟叫都没有,死气沉沉的,感觉跟鬼域似的。” 苏荔扯了扯倪昆的袖子,小声道: “还有石栏上的罗汉雕刻……这人偶姑娘,别不是要把咱们引进石佛寺吧?若能用一个人偶换掉咱们,哪怕这人偶再是神奇,那也是血赚呀!” 倪昆面不改色,淡淡道: “放心,我暂时还没有感知到威胁。” 苏荔皱着小脸: “教主,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对你没威胁的,未必对我没威胁呀!我现在已经是头皮发麻、芒刺在背,腿脚也有点麻痹……我觉着这林子里的空气,怕是有毒。” 又有毒? 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借口吗? 倪昆没好气地横了苏荔一眼,更加坚定了引入竞争机制的决心。 这时,前方视线豁然开朗,一片掩映在荒草杂木中的残破塔林,映入倪昆二人眼帘。 看见那残破塔林,苏荔瞳孔一缩,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紧揪着倪昆衣角,声线儿发飘地说道:“教主,石佛寺!” 塔林乃寺庙坟地,供奉僧侣遗体舍利。 而凤凰山上就一座石佛寺,这片功德塔大半残破不堪、倾塌多数的塔林,显然就是石佛寺的建筑群之一。 “勿慌,看仔细,那边有人。此地当是石佛寺中,相对安全的区域。” 倪昆抬了抬下巴,示意苏荔朝那边看。 苏荔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一个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的老者,正坐在半截横躺在地的功德塔上,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 那带倪昆二人前来此地的人偶姑娘,脚步不停,走到老者身侧侍立。 看到这一幕,苏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我曾听大长老说过,近些年江湖上出了一位人称‘偃师’的奇人,善制作、操纵机关傀儡。其机关傀儡有虫有兽,行动自如,宛若活物……这老头难道就是那位偃师?” 老者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吐了口烟圈,憨厚一笑: “姑娘见闻不浅,小老儿正是偃师。” 苏荔惊叹:“只听说偃师能造机关傀儡,没想到竟还能制作出如此精巧、栩栩如生,能走动会说话的人偶姑娘……此等手段,简直堪称鬼斧神工。” 老者“偃师”又是一笑: “姑娘过誉了。傀儡也好,人偶也罢,都只是跑江湖的手艺,不值一提。” 苏荔还待再聊两句,倪昆一摆手,阻止她废话,对偃师说道: “老先生,威凰甲我们已经带来了。不知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偃师又吧哒吧哒抽了两口旱烟,将烟斗往塔身上磕了两下,这才慢吞吞说道: “劳两位稍等片刻,公主马上就到。” 倪昆不再多说,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倪昆二人循声望去,就见塔林深处,缓缓行来一位身着淡黄宫装,长发垂肩,身段修长,胸襟饱满,腰肢婀娜的绝色女子,正是长乐公主。 而在公主身侧,跟着两头钢铁、木材打造,体型大如猛虎的机关傀儡。 一为人首蛛身,八足蝎尾的怪异傀儡,一为形似虎豹,背生双翼的机关傀儡。 长乐公主就在两头机关傀儡押送下,向着倪昆这边走来,远远瞧见倪昆,公主绝美玉颜上浮出一抹动人浅笑,嫣然道: “倪昆,你来啦!” 倪昆拱手一揖: “救驾来迟,公主恕罪。”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 “不到四个时辰,疾驰六百多里,你已经来得很快,何罪之有?” 倪昆细瞧公主脸色,见她神情自若,威仪不减,身上亦完好无损,只眉宇之间隐有疲色,知“反贼”没敢真个动她,便点了点头,示意苏荔摘下背上的包裹,对偃师说道: “威凰甲在此,先将公主送过来,” 偃师微一颔首,对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您可以过去了。” 长乐公主瞥了偃师一眼,轻移莲步,不紧不慢地向着倪昆走去。那两头押送她过来的傀儡毫无反应,偃师与人偶姑娘也毫无动静。 见偃师连“威凰甲”的真伪都不查验一二,甚至都没有要求中线交换,便如此随意放了公主,倪昆心中更是了然,确定自己对“反贼”的真实目的猜测无误。 若他所料不差,“反贼”此时将公主放回他身边,正是为了让公主成为他的累赘。 让他带着一个必须时刻严密保护的累赘,逼他露出破绽。 这时,公主已行至倪昆身边,正要对他开口说话,塔林之中,忽有迷雾腾起,转眼之间,便弥散四方,将倪昆、苏荔、公主掩没在内。 此雾极浓,十步之外,便已看不清人影。同时本就安静的塔林,在浓雾之中,变得更加寂静,连山风穿林而过的声响都悉数消失,变得一片死寂。 “小心,此雾能消除声音动静,我昨晚就是被人用此雾遮蔽掳走!” 公主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四面雾气微动,无数三寸长短的湛蓝钢针,自四面八方无声攒射而来,暴雨般射向倪昆、苏荔,甚至连长乐公主都在攻击之列。 【求勒个票~!】 046,我家教主身体倍儿棒 四面八方,飞针如雨,密密麻麻,无一丝闪转腾挪的空隙。 面对这天罗地网般的突袭,倪昆面不改色,左手猛地一揽长乐公主柔软纤腰,将她拉至身后。 长乐公主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扑倒,饱满胸襟顿时紧紧挤压在倪昆宽阔脊背上,双手也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腰背。 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公主殿下,感受着倪昆背部肌肉的律动,以及那灼人的体温,脸颊顿时飞起嫣红霞彩,明眸之中,亦流露几分羞嗔。 倪昆却无暇感受这番旖旎。 将长乐公主揽至身后的同时,他右手已然倏地一探,拔出了苏荔捧着的拭雪剑。 飒—— 剑风乍起,剑光冲霄。 灼灼剑芒,宛若白龙起舞,又似暴雪席卷,将苏荔、长乐公主尽皆遮蔽在剑光之下。 那剑光之凛冽灼眼,连苏荔都被晃得眼前一花,视野之中,一片苍茫,像是看到了奔腾咆哮的雪河、矫矫狂舞的白龙。 雪河剑法,白龙天旋! …… 浓雾之中,某个角落,一座勉强完好的功德塔下。 面罩黑白面具,作公主侍女打扮的女子,席地跪坐,面前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四角,各摆一枚白子,白子晶莹剔透,宛若玉石打造,内里隐隐可见丝絮状的雾气翻腾。 每一枚白子之侧,又各有一枚黑子。黑子亦是晶莹光洁,内里隐现黑色漩涡,予人“吞噬、吞没”之感。 棋盘正中,有三枚白子,正自自行移动。其摆放位置、移动轨迹,俨然与倪昆三人的站位、行迹完全一致。 在那三枚白子周围,密密麻麻摆着上百枚黑子,对三枚白子呈包围之势,亦是在不停地自行移动,隐有结阵之势。 脸戴黑铁面具的黑袍人,负手站在女子身侧,俯身看着棋盘局势,叹道: “不仅能制造出大利我方的战场,还能于战场之外,将场中局面一目了然,更妙的是,还能随时隔绝内外,乃至平空挪移……师姑娘这副魔棋,着实神妙无比。” 女子淡淡道:“你若能拿走,送你就是。” 黑袍人轻笑一声:“君子岂可夺人所爱。” 女子亦是轻笑一声,只是笑中之意,颇有几分哂意。 她这副“魔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这灵机断绝的时代,任何超凡力量,都需付出代价。 她手上这副不请自来,缠着她不放,扔也扔不掉的“魔棋”亦不例外。 为了满足这副魔棋的贪婪胃口,她不仅自身已付出了巨大代价,每隔一月,还需以人为祭,为魔棋献上一条人命作祭品。 正因此,她才作了刺客,闯出“棋魔”名号。 不过她行事颇有底线,只杀恶行累累、满手血债、其罪当诛之人。 此次若不是为了洗清父亲的冤屈,她也不会接下韩惊涛的单子,前来围杀倪昆。 虽然倪昆有天魔之称,是天命教主,在传说中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可她又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进入刺客行当已有三年的她很清楚,倪昆所杀之人,如七大派,如韩林,如威远伯世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取死之道。 事实上,在她三年多的刺客生涯当中,杀过的七大派恶棍,也早就不止一个了。 倪昆如今并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恶行,本就不是她的目标。 其诗才又颇得她钦佩,有点将他奉为诗坛偶像的意思。 可再不情愿,为了父亲的千古清名,她也只能违背本心,参与这次行动。 不过言语之间,对韩惊涛颇有不忿不服之意。 而韩惊涛因着她这棋魔的关键能力,也只能对她处处容忍,甚至还要亮明如“迷心蛊”之类的部分底牌,以打消她的疑虑。 这时,棋盘正中,那三枚白子之一,忽然爆发出一团雪亮的光华,正是倪昆仗剑,施展“白龙天旋”之时。 “棋魔”师琪双眼微眯,看着那枚光华璀璨的棋子,低声道: “放长乐公主回倪昆身边,使之拖累倪昆,固然是好计,可为何不干脆以长乐公主为质,胁迫倪昆束手就擒?这岂不是更容易?” 黑袍人轻笑: “长乐公主对倪昆很重要,以他骄傲自负的性子,但凡还有一丝可能,就不会放弃营救长乐公主。但倘若以长乐公主胁迫他束手就缚,乃至引颈就戮…… “他可是号称天魔的男人,是天命教主。长乐公主再是他的晋身之阶,也不会被他置于自身性命之上啊!” 说话时,棋盘之上,黑光一闪,自行凝聚出两枚黑棋,一前一后,自外围向着中间的三枚白棋高速移动过去。 …… 叮叮叮叮…… 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漫天攒射而来的淬毒飞针,撞在那片仿佛白龙天旋的剑光之上,悉数弹飞开去,竟无一根飞针,能突破剑光防线。 就在飞针一扫而空,倪昆剑光一敛,长乐公主俏脸微红,眼含羞嗔,方自倪昆背上撑起身子时,倪昆、苏荔又感到脚下地面微微震荡。 虽浓雾之中并无声音传来,但仅凭地面震动,两人便已知道有个大家伙正自高速冲来。 “守好公主。” 倪昆将拭雪剑抛至苏荔手中,斜踏一步,面向震荡传来的方向。 随后,浓雾破开,一头庞然大物,轰然闯入倪昆三人眼中。 竟是一头身高丈许的猩猩傀儡。 那猩猩双拳拄地,狂奔而来,声势宛若铁骑突击,连苏荔都不禁微微色变,长乐公主亦凤眼微眯,眼神凝重。 唯倪昆面不改色,背负双手,昂然屹立苏荔、公主身前,高大笔挺的背影巍巍如岳,像是天塌下来都可一肩支撑,令苏荔、长乐公主油然心安,再无惊意。 轰隆! 地面震荡,空气爆裂。 猩猩傀儡挟冲锋之势扬起磨盘大小、钢铁铸成的巨大拳头,朝着倪昆当头轰落。 倪昆面不改色,一拳迎上,劲拳破空,声如雷震,拳峰之前,炸出澎湃气浪,绽放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 嘭! 巨响声中,倪昆那与猩猩傀儡磨盘大小的拳头相比,显得格外渺小的拳头,碰撞之下,竟势如破竹,一击就把猩猩傀儡的钢铁巨拳轰得粉碎。 无数钢铁碎片更是倒崩回去,子弹一般打入猩猩傀儡庞大的木制躯干之中,将其躯干外壳轰得千疮百孔,连带体内那密密麻麻的齿轮、连杆等机关零件亦被大量摧毁。 内部机关零件被毁,猩猩傀儡顿时浑身一僵,旋又像是发了羊癫疯一般手舞足蹈起来。 倪昆正待再出一拳,将这猩猩傀儡彻底轰碎,那正自发癫的猩猩傀儡忽然自行崩碎开来。 却是一条庞大的身影,蛮不讲理地撞碎了猩猩傀儡,于漫天飞舞的残破零件当中,突进至倪昆面前,张口一吼,声似落雷,抡起巨锤。 看到那条比倪昆还要高了一个半头,体型庞大宛若巨人,筋肉虬结好似铁铸,左手持大盾,右手握大锤的身影,长乐公主秀眉紧锁,俏脸含霜,低喝一声: “大力神张威!” 威远伯亲卫统领,“大力神”张威,于八年前的北疆战场一战成名。 曾于禁军溃败之时,一锤一盾,独守巫神隘口,力拒千余蛮骑,杀得蛮骑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闻大力神之名色变。 当时长乐公主就在军中,在先帝接见这位勇冠三军的壮士时,也曾见过他一面,对这位体型庞大、性情鲁莽,唯威远伯之命是从,连皇帝面子都不给的勇士印象深刻。 但她还真没想到,竟会在这凤凰山上见到张威,且对方还是与反贼一伙。 “是威远伯勾结反贼?他不服倪昆杀了他的独子,不忿本宫与天子喝斥他,起了反意?” 就在长乐公主心中动念之时,大力神张威那柄比猩猩傀儡的磨盘铁拳,还要大上一圈的巨锤,已然捶爆空气,炸出气浪涟漪,挟风雷之声,照倪昆劈头轰落。 “小心,这大力神……” 长乐公主疾声提醒,可话音未落,倪昆已然抬起手掌,五指岔开,作擎天之势,挡在巨锤之前。 嘭! 一声巨响,倪昆浑身筋骨皮肤剧烈震动,体内爆出晨钟般悠扬雄浑的轰鸣,身上衣襟亦猛地膨胀鼓起,袍袖无风自动,猎猎飞扬。 就连他脚下地面,都好一阵震荡,双脚更是沉陷地里,直没至踝。双脚四周的地面,亦绽出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辐射出丈许开外。 然而,尽管动静这么大,倪昆那作擎天之势的手臂,竟是纹丝不动,竟以一只肉掌,生生接住了大力神张威的全力一锤。 他左手甚至还背在身后,姿态从容,不见半点狼狈。 长乐公主樱唇半张,凤眸圆瞪,表情微呆。 苏荔则见怪不怪地耸耸肩,对公主笑道: “殿下勿慌,我家教主天生神力,体魄非凡,在他面前,无人配称大力神。” 长乐公主抿了抿樱唇,暗咽一口口水,收敛呆容,保持风度威仪,缓缓颔首: “倪昆,很不错。” 语气很平静,可她藏在袖中的素手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在为倪昆的强悍武功震惊,而是在为他的非凡体魄激动。 【求勒个票~!】 047,坚不可摧?给你干碎! “大力神”张威,素来自诩勇冠三军,认为即便是皇家秘卫,若不仗神兵加持,纯较力量,也绝不是自己对手。 因此听说魔教教主“天魔”倪昆神力惊人,无可匹敌时,他心里一万个不服气。 本来按照韩惊涛的计划,张威不该这个时候就出手。 还需等待偃师、病郎中、蚁王出手,先行削弱倪昆之后,才轮到他登场。 但张威不服韩惊涛的安排。 他可是纵横沙场、力拒千军的“大力神”。 素来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啃最硬的骨头,战最强的敌人,杀最狂的对手。 今日又怎能坐等别人先出手,自己再去捏熟透的的软柿子? 他虽听从威远伯命令,前来帮韩惊涛杀人,可世上能让他绝对服从的,只有威远伯一人。 韩惊涛也不能令他彻底俯首帖耳,完全听令行事。 所以他不顾韩惊涛安排,强行出手,要称一称“天魔”倪昆的斤两。 他不信这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有鬼神莫测、无可匹敌之力。 然后…… 张威就震惊了。 魔教教主倪昆,这个有着“天魔”之名,却浑无半点“天魔”凶相,斯文白净,貌似儒雅,放在军中要被糙汉子们讥作“小白脸”的男人。 这个与他张威巨人般的庞大体型相比,堪称“单薄孱弱”的男人。 居然只用一只肉掌,就稳稳接住了他全力一锤! 要知道,张威这锤,乃是以某种特殊的殒钢打造,不仅坚不可摧,还沉重异常,整只锤子重达四百八十斤,等闲武圣,就算能拎得起来,也休想挥洒自如。 若实打实挨上一锤,就算是武圣,也定要骨断筋折、血肉横飞。 可徒手硬接他一锤的倪昆,脚下地面都被震裂了,那只接锤的手掌,居然还纹丝不动、毫发无伤! 此时此刻。 “大力神”张威环眼大瞪,难以置信地瞪着倪昆,见对方神情淡泊、从容不迫,甚至还背负左手,一副完全没将他张威放在眼里的样子,不禁又惊又怒。 杀! 张威放声咆哮,两脚岔开,上身前倾,肩背肌肉猛地膨起,额头、手臂青筋暴突,全力下压巨锤,试图凭借身高、体重及巨锤重量,强行镇压倪昆。 可哪怕他双脚将地面踩至沉陷,哪怕额头汗如泉涌,太阳穴突突直跳,手臂、肩背皆在咔吱作响…… 倪昆仍是岿然不动。 那只擎起巨锤,五指修长、皮肤白皙的手掌,连颤都未曾颤上一下。 若说张威的气势,如洪流似野火,予人一种肆无忌惮、狂放张扬的威压。 那倪昆的气场,就似一座巍巍巨岳。 任你洪流肆虐、野火张狂,我自擎天拄地,稳镇八荒。 僵持数息。 已然连骨髓里的力气都压榨出来的张威,见还是镇压不下倪昆,又是大吼一声,要再举大锤,再砸倪昆。 可就在他试图挥起大锤时。 倪昆托着大锤的五指猛地一勾,指尖噗地一声,扣入大锤之内。 号称“坚不可摧”的殒钢大锤,竟被倪昆肉指抓破! 五指紧扣之下,张威奋力一拔大锤,大锤竟纹丝不动,被倪昆死死锁住。 张威不愿放手,将左手大盾往身侧一顿,双手握住锤柄,沉腰坐马,往上猛拔。 可任他如何爆发神力,大锤都始终被倪昆五指牢牢焊住,动弹不得。 待张威连试三次,倪昆忽微微一笑,负于背后的左手终于探出,五指一拢,合握成拳。 握拳之时,掌心气流爆裂,炸出霹雳炸响。空气自指缝高速溢出时,更发出凄厉风啸。 轰隆! 倪昆一拳轰出,声似雷震,气浪滚滚,挟撼山震岳的气势,直击张威小腹。 张威瞳孔骤缩,顾不得收回拳头,双手闪电般松开锤柄,提起身侧大盾,架在倪昆拳峰之前。 铛! 拳头砸在巨盾之上,整面盾牌通体剧震,爆出一记震耳欲聋的巨响。直震得后方观战的苏荔抬手掩耳,长乐公主亦娇躯一晃,面露痛苦。 但这一拳下去,盾牌居然没碎。 要知道,倪昆的拳,可是连通体铁铸的人靶,都能一击粉碎的。 “我这面盾,乃是以‘天音灵铁’所铸,能吸收一切冲击!”架盾挡下倪昆这一拳的张威,咬牙咆哮:“就算是冲城锤、霹雳砲,也休想打破我的盾!” “是吗?那么接下来这一拳,我曾苦苦参悟二十息功夫,费尽心血打磨,你的盾,挡得住吗?” 倪昆淡淡说道,随手抛下大锤,胸腔之中,爆出雷霆般的心跳之声,浑身皮肤,亦化作一片赤红,像是燃起了烈焰。 他催动了“心火劫力”。 潜能爆发之下,他右手握拳,直击而出,一秒数十拳,连续轰在大盾同一个位置。 拳速之快,令他皮肤尽赤的拳头,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火红残影,像是一颗烈焰流星。 而即便如此快拳,每一拳的力道,亦都不逊于之前那一拳,“心火劫力”催动之下,拳力甚至犹有过之。 轰…… 数十声巨响汇成一响。 声波如炮弹炸裂,掀起滚滚气浪,四面八方席卷开去,将地面刮得飞沙走石,连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都被这狂风气浪卷得破开一瞬。 后方的苏荔惊呼一声,作出抱头蹲防之势,苦苦抵御声波气浪侵袭。 长乐公主的反应反而比苏荔稍好一些。 只是她眉心,又浮出那女子花钿妆纹似的火红纹路,不断闪烁微微红光,活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凰,急不可待地想要自她眉心一跃而出。 好在声波气浪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四面扩散开去。 声浪过后,被震得头晕眼花、心肝剧颤、喉头发甜的苏荔长舒一口气,提剑站起,继续挡在长乐公主身前,浑没留意到公主眉心的异状。 而没了那声波气浪刺激,又似被长乐公主主动压制,公主眉心那蠢蠢欲动的火红纹路,亦倏地黯淡下去,隐没无踪。 前方,张威手上,那号称能吸收一切冲击,连冲城锤、霹雳砲都休想击破的“天音灵铁盾”,其被倪昆一秒数十拳击中的位置,蓦地咔嚓一声,绽开一条细细的裂痕。 随后,细小裂痕便在张威不可置信、心痛欲绝的咆哮声中,骤然扩张,八方蔓延,眨眼之间,便辐射至盾牌每一个角落,跟着就哗地一声,崩为一地碎块。 不过不得不说,这面“天音灵铁盾”品质还真是相当不错。 在倪昆如此狂暴的拳劲轰击之下,竟还真吸收了一切冲击,令张威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代价就是大盾自身彻底粉碎,变成了一地碎片。 “毁我宝盾,我与你不共戴天!” 张威痛心怒吼,双手合抱成拳,高举过顶,向着倪昆一拳轰落。 倪昆哂笑:你盾锤在手,尚且被我锁夺大锤,干碎大盾,现在赤手空拳,谁给你的勇气对我出手? 当下也不废话,并指为刀,一刀斩向张威轰落的双拳。 但就在手刀与双拳行将接触之时。 张威身躯忽然化作一团浓雾,四散开来,令倪昆手刀斩了个空。 连地上的殒钢大锤,也随之化雾消失。 “竟能化雾挪移?”倪昆有些诧异:“张威还有这本事?” 长乐公主说道:“张威没有。但掳我来此的女贼有这本领。” 又看了看地上跌落一地的大盾碎片,目泛异彩地瞧着倪昆,不无惊叹地说道: “这面天音灵铁盾,亦是出自古之炼气士之手,被威远伯意外得到,赏给了张威。虽灵性早已流失一空,但本身质地仍非常可观。倪昆你竟能徒手将之击碎……本宫实在想象不到,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能挡得住你。” 倪昆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过誉了。我这点本领,放在炼气士纵横的时代,可什么都不是。” 看了看四周复又弥漫过来的迷雾,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张威既退,我们尽快原路退回。” 然而,刚待沿来时路径返回,四面雾中,忽地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 仔细一看,都是些虫形、兽形,抑或半虫半兽的铁木傀儡。 那些傀儡匍匐在地,四面八方将倪昆三人团团围住。 每一尊傀儡的背上、肋下、头部、尾巴都敞开一个个孔洞,探出一根根中空的木管,直指着倪昆三人。中空木管内部,隐隐闪烁着湛蓝微光。 随后,便听嗤嗤破空声响起,一枚枚三寸长短的淬毒钢针,自那些中空木管激射而出,朝着倪昆三人攒射而来。 与此同时,一阵虫豸振翅的嗡嗡声响起,一团黑云闯入雾中,向着倪昆三人笼罩而来。 仔细一看,那团黑云,分明就是无数乌黑油亮、米粒大小的飞蚁。 又有隐隐约约的咳嗽声,自雾中传来。 咳嗽声入耳,倪昆还不觉如何,苏荔却觉肺中隐隐发痒,忍不住也跟着轻咳了两声。长乐公主亦是秀手掩唇,轻咳出声。 【求勒个票~!】 048,放肆桀骜 飞针八方来袭,飞蚁从天而降,倪昆二话不说,反手拔出拭雪剑,再次施展雪河剑法,剑光若白龙天旋,掀起飒飒剑风,化作灼灼剑圈,将长乐公主、苏荔尽皆遮蔽在内,守得滴水不漏。 但挡得住有形有质的飞针、飞蚁,却挡不住那不停响起的咳嗽声。 也不知那咳嗽声有何魔力,倪昆听了倒还好,苏荔、长公主却是时不时跟着咳上两声,且咳嗽有愈演愈烈之势。 “教主,瞧那些飞蚁模样,似乎是噬金蚁。” 苏荔捂嘴重咳几声,小脸发红,气息略显不畅地说道: “圣教蛊部典藉对这种飞蚁有过记载,称其天生就有噬金嚼铁之能,若用本门蛊部秘法培育成蛊,甚至连炼气士真气、飞剑、法宝都可吞噬。 “当今虽不可能出现那种连炼气士都要忌惮几分的噬金蚁蛊,但若被蚁群上身,铁打的身子都要被啃成一堆铁渣,小心别让它们……咳咳!” 话没说完,她又连声咳嗽起来。 倪昆早觉这些飞蚁有古怪。 它们个头虽小,身躯却极坚韧,又轻不受力,除非被剑刃斩个正着,否则纵被剑光弹飞,也是若无其事,马上就能卷土重来。 而此刻四面八方都有飞针来袭,空中飞蚁亦是密密麻麻,倪昆剑术纵然精妙绝伦,眼力也敏锐到足以精准分辨进入他身周五尺的每一根飞针、每一只飞蚁,却也并不可能刻意用剑刃去斩飞蚁。 大多时候只能用相对宽阔的剑身织成剑圈,卷起剑风,将飞针、飞蚁格挡在外。 这一来,虽飞针一被弹飞,便难再起,可飞蚁却能往复来袭,仿佛无有穷尽。 不过噬金蚁群也只能算是个小麻烦。 倪昆自己既不怕飞针,也不惧飞蚁,反正是没从这二者身上,感觉到任何威胁。 若不是为了保护长乐公主,他都懒得应对这二者,直接就闷头往外冲了。 大不了,事后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就是。 真正麻烦的,还是雾中那不停响起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似能传染一般,苏荔此刻已经跟着咳得弯腰躬背、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别说给倪昆帮忙,连自保都已无力。 倪昆虽身体并无异常反应,可也觉着心烦。若不是要阻挡飞针、飞蚁,早将长剑掷出,飞射那躲在雾中咳个不停的鬼祟家伙了。 长乐公主的反应,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起初,她也有被咳嗽声传染的迹象,亦在掩唇呛咳。 但到了现在,苏荔都咳成了虾米,长乐公主反而像是渐渐适应了一般,只偶尔轻咳一两声,便再无任何异常。 倪昆对此倒并不意外。 从两位皇家秘卫在公主被“反贼”掳走后的反应看来,倪昆有绝对理由相信,长乐公主绝非任人宰割欺凌的弱女子。 她身上没有修炼武功的迹象,确然不懂武功。 但她一定拥有某种特殊手段,足以保证自身安全。 不过直到现在,她仍未亮出底牌,也可证明,她那特殊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 当今之世,任何血脉神通、旁门异术等超凡能力,或是尚有几分余威的神兵法宝等奇物,单用其“被动”还好,若主动施放威能,都要付出代价。 威能越强,代价越大。 长乐公主赖以自保的底牌,当也不能例外。 而现在围攻倪昆三人的迷雾、傀儡、飞蚁,乃至咳嗽声,也绝非毫无代价。其施放者,必然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事实上,如果是在其它地方,如果没有那连苏荔都无法抵御的咳嗽声,倪昆都不需要琢磨如何突围。 只需耐心守御,拖到敌人承受不住代价,则围困自解。 然而此地乃是天下绝地之一的石佛寺。 哪怕石佛寺是最“温柔”的绝地,普通人误入也有机会脱离;哪怕这片功德塔林,看起来像是石佛寺中,相对安全的区域,倪昆也不能保证,久拖下去,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变。 所以还是得设法脱困离开。 “苏荔,可知那咳嗽声是什么情况?” 倪昆沉声问道。 苏荔涨红着小脸,勉强答道:“教主,是疫毒……咳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苏荔催动“心火劫力”,胸腔爆出擂鼓般的轰鸣,浑身肌肤粉红似霞,催发潜能,勉强止住咳嗽,这才断断续续说道: “我……我想起来了,九长老曾经提起过……江湖上有个神秘刺客‘病郎中’,能以……声音传播疫毒…… “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一定会中毒,出现咳嗽、发热、打摆子等各种症状…… “若是体魄不够强壮,会活活咳死……咳咳咳咳……就算体魄强如武道宗师,也会咳到手软脚软,浑身乏力……” 声音传播疫毒? 这能力倒是稀罕。 倪昆皱眉问道:“该如何克制?” 苏荔边咳边道:“可尝试找到病郎中,打断他施术……” “现在我得护着你和公主,连剑都不能丢出去,怎么去雾里找人?” “那就只能……硬扛……扛到病郎中自己先顶不住……” “本座自然无事,公主殿下也没问题,可你怎么办?” “教主,你是在关心我吗?” “废话,你可是本座唯一的手下!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儿去找像你这么好用的手下?” “教主放心,我顶得住……别看我咳得厉害,但以我的血脉……绝不会咳死……” 苏荔的天鬼血脉,对疫病的承受能力相当强悍,所以别看她咳得凄惨,可真要对耗下去,她和病郎中,还指不定谁先扛不住。 既苏荔自己能扛,倪昆也暂时放下对她的担忧,对公主道声: “公主殿下,失礼了!” 也不待公主应声,左臂轻舒,将长乐公主柔软饱满的娇躯揽入怀中,又对苏荔道声: “跟上我!” “厚此薄彼啊教主!这次我可真中了疫毒!” 看看被倪昆抱着的公主,苏荔心中哀嚎,十分后悔自己方才作出的坚强:“早知该说顶不住的……” 就这样,倪昆怀抱长乐公主,带着苏荔,一边挥剑格挡飞针、飞蚁,一边循来路退回。 迷雾虽重,但倪昆早将来时路径牢记于心,又没有迷失方向感,就算看不到十步之外,也能带着苏荔、长乐公主闯出去。 四周飞针如雨,飞蚁疾袭,咳声不断,步步杀机。 可在倪昆单手挥剑圈出的灼灼剑光、凛凛剑风之下,偎倚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当中,看着他那从容不迫、英武坚毅的俊朗面庞,长乐公主不仅丝毫没有生死关头的惊惧,反而只觉像是身处最温暖最舒适的港湾,芳心之中,油然生出一股慵懒惬意。 腰肢被他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双脚被提至离地悬空,上身因此不由自主伏在他雄壮厚实的胸膛上,无需留意,亦能感受到他那灼人体温的侵袭…… 公主殿下一时又不禁玉颜遍染红霞,凤眸如水生波,面上却不甘示弱,凝视着倪昆眼睛,秀眉轻挑,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说道: “倪昆,你可当真胆大包天。本宫长这么大,还从未被男人如此抱过。” 与明媚大气、绝色倾城的大长公主殿下如此近距离接触,感受着她身体那惹人遐思的饱满香软,若非倪昆穿越前阅历甚广,穿越后又磨砺心志二十年,不朽金身筑基大成后对自身气血亦能拿捏入微,此时怕是早已剑拔弩张。 可就算控制住了心猿意马,降伏住了本能反应,被公主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直视,听着她那似乎略带几分挑衅意味的话语,倪昆心中,仍不禁腾起一股放肆桀骜。 “胆大包天?公主殿下,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倪昆哈哈一笑,环抱公主纤腰的大手,倏地往下一滑,在她弧度完美的拍了一把。 公主凤眸大瞪,呀地一声,娇躯蓦地一僵,状似羞恼地嗔道: “倪昆,你竟敢轻薄本宫,真当本宫不敢杀你吗?” 话虽如此,可她双手还是轻轻搭上倪昆肩头,指尖甚至微微轻颤着,轻轻按捏起倪昆结实的肌肉。 【求勒个票啊~!】 049,天魔化血针!跗骨毒火!玩儿呢 “如此阵仗,居然都困不住他?” 迷雾之中,某个角落里。 韩惊涛看着棋盘上,不断向外围移动过去的三枚白子,面具下的脸庞上满是不可思议。 机关傀儡、噬金飞蚁、咳嗽疫毒,三管齐下,又有迷雾遮耳障目,身边还有两个必须保护的累赘,这样的战场环境,换作任何一个武圣,只怕都已如陷泥潭、寸步难移。 只能被死死钉在原地,不断消耗气力精神,被持续削弱,乃至被拖疲拖垮。 可倪昆居然若无其事,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带着两个累赘突围…… 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你自以为谋划周全,却还是低估了他。” 掌控“棋局”的棋魔师琪轻声叹道: “倪昆剑法,远比你情报所述更加高明,一口剑便能在飞针攒射、飞蚁围攻下牢牢遮护三个人。 “他的体魄,也比你情报所述更强。病郎中的疫毒直攻肺腑,却不能让他咳上一声。足见他不仅躯壳坚不可摧,内腑亦是无比坚韧,说不定已是百病不生、百毒难侵。 “本该用于正面抵挡他,阻他突围的张威,亦在方才一战中证明,完全不是倪昆对手。曾力拒千军的大力神张威,在倪昆面前,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若还有什么杀手锏,便尽快施展出来。 “否则我的棋局只怕也困不住他,迟早会被他突至棋盘边缘,破障而出。” 韩惊涛眼角微微抽搐一下: “送我进去,帮我遮掩身形,我还有天魔化血针、跗骨火。倪昆再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这两件奇物,也足以击杀他。” 天魔化血针,天命教独门暗器,号称专破护身真气法宝,无坚不摧,见血立毙。 炼气士时代,此暗器对初入炼气门槛的“真气境”修士极具威胁,便连“真气境”之上的“开脉境”炼气士,若不小心,亦会被此针暗算。 此针炼制不难,用起来又简单,威力还挺不错,颇得天命教低阶弟子们青睐,仗此针创造了不知多少次以弱胜强、以寡杀众的纪录。 不过颇耐人寻味的是,天魔化血针杀的最多的,反而是天命教的低阶修士…… 炼气士时代已是七百年前的老黄历。 因无法修炼“血婴圣法”等四部魔经,天魔化血针的炼制之法,亦早已失传数百年。 曾经一度在魔教低阶弟子当中,非常普及的天魔化血针,也逐渐消失在世间。 韩惊涛手上这筒天魔化血针,乃是有人通过特殊渠道,秘密给他送来,说不定就是当世最后一筒。 虽已丧失灵性,不再具备连低阶炼气士都可击杀的威能,但倪昆这末代天命教主,也还没有踏入炼气门槛,仍是肉体凡胎。 将最后一筒天魔化血针,用在最后一位天命教主身上,倒也算是一种天命循环。 至于跗骨火,乃是一种异常歹毒阴狠的罕见毒火。 此火不烧它物,连草木丝绸都无法点燃。 可一旦遇到活物气息,立刻就会沾到活物身上,以血肉为燃料,不断燃烧。 就算刚着火时,便当机立断削下着火部位,甚至砍断肢体也没用。 火种自沾身起,便会瞬间渗入人体之内,扩散全身,宛若跗骨之蛆,不烧尽最后一丝血肉绝不熄灭。 不过此毒火可用真气扑灭,威胁不到炼气士。 可倪昆并非炼气士,哪怕他铜皮铁骨坚不可摧,也绝扛不住这毒火烧蚀。 “我只能帮你遮掩十息。十息之内,你能以雾气状态,随意出现在倪昆身周任何角落。” “有这十息,已足够了!” 待师琪将他送入迷雾之中,韩惊涛身形化雾,飘在倪昆十步之外,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忖: “倪昆,你能不惧病郎中的疫毒,难道还能挡得住天魔化血针?还能禁得起跗骨毒火?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会不会死!” …… 迷雾之中,咳嗽声里。 倪昆一剑搅碎两头机关傀儡,带着长乐公主、苏荔突入傀儡群中。 此时周围傀儡已射尽飞针,只能上前近战。 但钢铁、木材结构的机关傀儡,纵然灵动宛若活物,又岂是倪昆对手? 他一手抱着长乐公主,一边格挡往复飞扑的噬金飞蚁,还能顺手将所有冲上来的傀儡斩成碎片。 若不能拦下他,他迟早能走到雾障边缘,破围而出。 就在倪昆专注格挡飞蚁,斩杀傀儡,保护公主与苏荔时。 他侧后一尺处,剑圈之内,忽有小团迷雾平空涌现。 迷雾形似一只手掌,握着一只篆刻着血腥花纹的金属圆筒,筒口正对倪昆后背。 这只雾手虽神出鬼没,倪昆的灵感又有点那啥……主要是没威胁的存在,他素来不屑一顾,不过此时他正高度专注,那金属圆筒又是实体,因此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背后的异常。 可察觉筒口只是瞄着自己后背,并未瞄脸,也不是针对公主或苏荔,他也就懒得管了。 于是那金属圆筒嗡地一震,一蓬牛芒般细小的猩红飞针激射而出,成功射中倪昆后背。 发射飞针后,那只迷雾手掌与金属圆筒,又瞬间消失不见。 “机灵点。” 倪昆回过头,不咸不淡地点了苏荔一句。 那雾手几乎就在你身边冒出来,你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小荔子你警惕不够啊! 至于背上……嗯,稍微有点痒。 不过问题不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就好。 苏荔正咳地上气不接下气,拼尽全力方才跟上倪昆脚步,警觉性早降到了最低点,全靠倪昆遮护。 因此之前倪昆遇袭时,她全然没有察觉异状,这时也不知倪昆为何说她,莫明其妙挨了句训,小荔子心里顿时好生委屈。 十步之外,雾气状态的韩惊涛,瞧瞧若无其事的倪昆,再看看手里的金属圆筒,面具下的嘴角狠狠抽搐一下,愤愤将之扔到地上: “岂有此理!什么狗屁天魔化血针,莫不是在消遣我?将这种破东西当作宝贝,那天命教难怪八百年前会被大周打断脊梁,如今又近乎灭门!” 时间有限,韩惊涛没多少时间愤怒,只能屏息凝神,取出一枚弹丸大小的血色珠子。 随后,在苏荔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倪昆侧后一尺,剑圈之内,又平空涌出小团迷雾,仍是手掌形状,指尖捻着一枚血红珠子,轻轻一弹,将珠子倏地射向倪昆。 这一次,勉强保持专注的苏荔,终于看到了这只迷雾手掌的出现与消失,有心提醒,可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珠子打在倪昆背上,破碎开来,化为丝丝缕缕的红光,渗入倪昆衣裳里面,旋及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此火奇异,附在倪昆背部肌肤上疯狂燃烧时,却丝毫不损其衣物,同样也丝毫不能损倪昆肌肤,像是给他加了层火焰特效似的,总之非常神奇。 就是有点热。 同样是发现了珠子来袭,只是懒得躲的倪昆又回过头,看了苏荔一眼: “都叫你机灵点了!” 苏荔心里委屈极了。 她心说我明明发现了的,只是咳得厉害,来不及开口提醒罢了,教主你实在太冤枉人啦! 迷雾之中。 韩惊涛嘴巴半张,一脸迷茫。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亲自触碰一下倪昆背上,那正自疯狂燃烧的跗骨毒火,瞧瞧那血色火焰,是否只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好不容易控制住这念头,十息时间已到,韩惊涛又出现在棋盘之侧。 师琪抬头看一眼身躯僵直,陷入呆滞,似在严重自我怀疑的韩惊涛,悠然道: “你谋划公主就专注谋划公主,偏要把倪昆牵扯进来,妄图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你以为你是最聪明的,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却不知这天下之间,有些强人,就是不吃你这一套。任你千般奇谋,万种良策,他只需横冲直撞,一路平趟,便可破尽一切……” 韩惊涛身子僵着,居然并未反驳,竟是默认了师琪那“谋划公主”的说法。 而在此之前,他一直都不承认,坚称把公主牵连进来,只是为了以公主为质,限制、拖累倪昆。 见韩惊涛无言以对,师琪轻叹一声,缓缓道: “我已经做到了所有我能做到的。围杀倪昆,已不可能,是时候撤退了。” 她其实还可在雾气之中挪移闪现,神出鬼没,近身搏杀。 但跟倪昆近战,明显是自寻死路。 当然,她还藏着一手杀手锏,不过那得留着防备韩惊涛事后反悔,杀人灭口。 呆滞沉默了好一阵之后。 韩惊涛忽然开口,声线嘶哑,再无志在必得、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不,我们还有最后的手段!将倪昆……挪移进石佛寺内,大雄宝殿!” 【求勒个票~!】 050,倪教主明鉴,都是误会! “你疯了?” 师琪一惊: “倪昆现在正抱着长乐公主,我若对他施展挪移,将会连公主也一并挪移进大雄宝殿。瞧倪昆的样子,在突破围困,乃至将公主带至安全地带之前,都不会将公主放下,我根本不会有单独挪移倪昆的机会。你难道还想弑杀长乐公主不成? “承认吧,这次你败了,你低估了倪昆,高估了你自己!” 韩惊涛声线发冷,语气恢复平静,却透着一股疯狂: “不,我还没有败。弑杀长乐公主,本就是我为谋划失败之后,预设的最后手段。 “反正对于……来说,公主活着,我谋划成功,固然最好,可万一事有不济,杀了她也可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你不了解倪昆的为人。 “若放他们走,长乐公主或许还要讲证据、顾大局,即使我没有机会对她下迷心蛊,有张威、威远伯顶罪,她还难怀疑到我身上来,可是倪昆…… “他只需要有一丝猜疑,就定会不管不顾,闹个天翻地覆!而以他今日展现的实力,你以为偌大京城,除了皇城他闯不进去,还有哪里是他不能去、不敢去的? “今天必须留下倪昆,否则我必死无疑!” “你自作聪明,过于自负,又不肯接受失败,现在已经被失败冲昏了脑子。”师琪断然拒绝:“但我不会陪你继续发疯。” 韩惊涛冷冷道:“不行,你还不能走,必须将此事收尾!” 师琪冷哼一声,懒得与他废话,正要收起棋盘,忽然脑子一懵,思绪一乱。 却是在她毫无察觉之时,一只白白胖胖的蛊虫,已然钻进了她耳孔之中。 正是那只“迷心蛊”。 韩惊涛早料到师琪不会陪他继续下去,因此早在说出将倪昆挪移进大雄宝殿这句话之前,就已暗中施放了蛊虫。 以他的实力,以他与师琪之间,不到三步的距离,以“迷心蛊”的奇异,师琪除非拉开距离全力防备,否则哪怕一直对他暗中提防戒备,也难免中招。 当师琪动作僵滞,双眼失焦,神情变得一片茫然之时。 韩惊涛弯下腰,附在师琪耳边,轻声说道: “长乐公主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就是她,害得你父身败名裂……你将她与倪昆、苏荔一并转移进大雄宝殿,正好报仇雪恨。 “为防他们在失忆之前及时脱离,你还需将张威、偃师、病郎中、蚁王一并转移进去,以拦截倪昆等人。你自己也要进入其中,布置雾阵,防他们脱困。” 师琪眼神一阵迷茫,旋即绽放出刻骨仇恨,猛一咬牙,毫不犹豫地往棋盘上一点。 那代表倪昆、长乐公主、苏荔的三枚棋子,以及代表张威、偃师等人的棋子,倏地挪移至棋盘右下角,代表着石佛寺大雄宝殿的位置。 韩惊涛嘴角微微翘起,浮出一抹残酷笑意。 如此一来,连灭口都算是完成了。 等京城的威远伯再留下遗书,畏罪自杀,今日之事,将再无任何外人知晓。 他韩惊涛,也将完美地置身事外,不沾半点嫌疑。 然而。 就在韩惊涛暗自得意,感觉终于除掉了倪昆,大体达成了目标之时。 师琪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挣扎,手指往棋盘上重重一点。 于是韩惊涛只觉眼前一恍,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仍在师琪身边,只是…… 倪昆、长乐公主、苏荔、偃师、蚁王、病郎中、大力神张威。 统统都在这里! 咕咚。 韩惊涛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从头皮到指尖,开始阵阵发麻。 …… 倪昆正怀抱公主,仗剑突围,忽然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座陈旧破败的佛堂之中,周围除了凌乱摆放、姿态各异的大量罗汉石像外,还有几个外人。 一个是方才见过的老者偃师。 那衣裙繁复华丽,眉目如画,可爱地让苏荔挪不开眼的人偶小姑娘,双手笼在长袖之中,面无表情地站在偃师身边。 偃师则眯着双眼,摊开双手,十指之上,各缠着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那十根丝线悬于空中,不停颤动,另一端却不知去向,竟像是延伸进了虚空之中。 待察觉到环境变化,偃师老者眼角余光瞥见倪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双手猛地一抖,干咳几声,十指上的丝线自虚空中倏地收回,缠到他指上。 然后便带着分几谦卑讨好意味,冲着倪昆讪讪一笑,左右环顾一二,带着人偶姑娘朝最为高大威猛的张威挪去。 而那位被倪昆破了“天音灵铁盾”的大力神张威,正拎着被倪昆捏出五个指印的殒钢大锤,一脸惊诧地瞪着倪昆,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另一边,一个背上背着只硕大木箱,身着朴素短衣,活像个普通农夫的中年男子,默默将一片飞蚁收回木箱当中,悄悄躲到一尊罗汉像后,极力收敛起自身存在感。 侧面,一个面皮焦黄、两撇鼠须,正自大声咳嗽的中年男子,刚开始见到倪昆时还没反应过来,随意瞥他一眼,就不以为意地转过视线,继续咳嗽。 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人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咳嗽声戛然而止。却又因停得太急,似是被自家唾沫呛到,脸庞一下憋得通红,跟着弯下腰手按胸口好一阵暴咳。 倪昆身后的苏荔,咳嗽声反而渐渐小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完全停下。 倪昆三人正面,还有一坐一站两个人。 席地跪坐着的,是个身着轻甲,腰悬战刀,作公主戎装侍女打扮,戴黑白面具的女子,面前还摆着一副棋盘。 站着的,是个身裹黑袍,脸戴黑铁面甲,连眼睛部位都只见密密麻麻的蜂窝小孔,将双眼也藏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 从黑袍人颇有几分随意的站姿看来,他似乎正在极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那微微颤抖的袖口,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佛堂之中,一片静谧,所在人都在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就连倪昆都满头雾水,没搞清楚状况。 怎么突然之间,这群鬼鬼祟祟的刺客,就这么大大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是想摆开阵势,开团冲脸了? 他们这么勇敢的么? 不知道我会功夫么? 正莫名惊诧时,倪昆怀里的长乐公主,握着拳头,用力捶了捶他的肩头,带着几分羞嗔地低声说道:“快放我下来!” 这么多人强势围观,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一直赖在男人怀里,还胸挤胸腹贴腹,成何体统? 倪昆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把香香软软的公主放下。 公主双脚终于落地,马上转到倪昆背后,借他高大身躯整理衣襟秀发。 “教主……” 苏荔这时也喘匀了气,拉了拉倪昆衣角,小声道: “情况好像有点不妙啊!对面这是要跟咱们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硬碰了!接下来怕是会有一场血战!” 倪昆轻哼一声,从容道: “怕什么?本座出道至今,当面硬碰,还从未输过。” 又环顾四周,视线一一扫过周围众人,剑尖斜指地面,淡淡道: “终于不再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了? “也好,本座也想领教一下,各位奇人异士的真本事! “希望你们能稍微强硬一点,能让本座战个尽兴!” 偃师等人面面相觑一阵,那张威莽夫一个,一根筋又头铁,明知不是倪昆对手,还是提锤踏前一步,大喝:“我来!” “且慢!” 被自家口水呛到,暴咳好一阵,也是好不容易才喘顺了气的病郎中忽然开口,喝止张威,随后瞥一眼不发一语的黑袍人韩惊涛,掷地有声,语气慷慨地说道: “这是一场误会!” 说着,他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对着倪昆三人一揖到地,神情诚挚,语气恳切地说道: “倪教主明鉴!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误会。我们也是误信奸人挑拨,方才冒犯教主! “教主神功盖世,天人下凡,借我等几百个胆子,也实在不敢再与教主为敌了!” 【求勒个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