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回 一静室,两方桌,三蒲团; 室内一片禅声围绕,室外四方菩提叶响。 “造化之主,开天辟地。但上古时期的天地仍处于混沌之中,天地之间瘴气弥漫,贫瘠不堪。远古先祖于混沌中孕育,一代又一代净化浊息,历时甚远,方有如今世间这般盛景可容各族繁衍生息。如今史书上将浊息净化前称远古,传闻净化后天地间出现四片奇海,八处胜地,股将净化后的乱世称作洪荒……” “噗嗤”听到这我实在是忍俊不禁 一阵轻笑传来,说话的人一顿,皱着眉看着门口,门后走出一女子,一身素衣,白玉簪简单束起长发,发挽处簪一朵白色鸢尾花。 我笑着看向室内“师傅,您讲起史来比讲佛还上道,这几万年来天上那些长胡子的讲史官怕是都闲的有些慌了吧” “你这丫头,收拾好了就赶紧出发吧,非要来侃我一道再走做什么” 我信步走进去,师傅对面坐着的小生起身对我行礼,我摆摆手让他坐下,自己也径直向窗边的第三个蒲团走去坐下“弟子知道师傅是不会来送弟子的,怕师傅在梵天镜口处躲得太累,只能自己个儿巴巴找过来,再在师傅这讨一节课听听” 普世老祖不理她,转过头接着讲学,凤南缨听着听着思绪飘去自己三万岁那年,那时师傅也是这样坐在静室中眯着眼讲学,别看这老头平时一派法相庄严,讲起古史却格外投入。 “史书载,天地浊息大却之时,远古众大已凋零,剩下的天神们开始对这世间各项秩序法度进行商定,其中以三人为领袖:界神,赤神,帝神。后因意见不和,界神叛出自立为主创立魔界,与帝神势不两立,后两方人马经年积怨,神魔大战一触即发,战火连绵八荒四泽。三月后,界主败落,不知所踪,魔界从此退隐碧落川外。赤神凤信在大战中不幸陨落,至此洪荒时期落幕。现如今我们所处的世纪远古众神早已渐渐作古。流传下来的上古神族惟余魔族王室,天族,青丘九尾狐族,现如今你这小赤鸟的诞生,开启了这天地间残存的最后一脉神裔,身为赤神的后人,你的身份极为瞩目……哎……南缨人呢……” 在门口守着的小童疾步而来,拜道:“怕是又跑去后院偷觉睡了。” …… 昔年我方一诞生便得天帝、天后亲赐一名——凤南缨。 《山海经·图赞》载,凤凰身负五种像字纹:“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腹文曰信,膺文曰仁。”《抱朴子》对此解释:“夫木行为仁,为青。凤头上青,故曰戴仁也。金行为义,为白。凤颈白,故曰缨义也……”欲以我之名,颂当年我先祖当年为救帝神而陨落的情义。三万岁之前我一直住在东荒朝阳谷的梧桐林中。天帝每隔五百年便派一位学官授课于我,几万年下来大大小小学了不少门课。 三万岁时我去往西天佛界普世老祖处修习佛心。后我在级西之地苦熬了近三万年,日日需得吃斋念佛,修身养性,勘悟佛经。只是我从未听过师傅夸我,我虽心里清楚我不是个静心好学的料,但一向明面上也过得去,之前好歹也能从几位学官那讨来几句机敏聪慧的好评,甚至于我要离开时也没来送送我,极爽快的放我离去,为此我伤感了许久,想着三万年的相处竟没生出一点师徒情谊,不禁叹声佛门无情。 直到我当着天界众神被天帝问责那次,师傅为了我亲上天庭,要知道像他们这样成了佛的神最忌讳再入红尘,大多是一辈子在这世间再无踪迹,他那般做必折了他不少威望,我便明白,他老人家是这世间难得真正将我挂在心上的人。 课毕,师傅望向我。 “你此番是想早些回天宫?” “不,得回一趟老窝,顺便再去看看池泽,故而出发的早了些” “去吧,一直在这逗留作什么,前前后后待了六万年还没待够啊” 我不经有些语塞,活到现在大半光阴居然都居于礼佛之地,真是有负少年时…… 又和师傅有的没的闲扯了几句,看他有赶人的征兆,我便识相准备溜了,刚出门口几步,听里边飘来绵长一句:“若是待的不开心了,就回来”嘴角不禁上扬,喉间亦有些发涩。 ——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近半旬赶路,横跨整个中原之地终于是看到朝阳谷的谷口,本想着终于被放出来了,一路玩回去也好,可是天宫任命在即,只能匆匆而过。刚入谷口便看到大片大片的梧桐树,落叶乔木,淡色小花,风中挟着浅浅的清香,看来这几万年,它们长的甚好。 我见一棵树长势独特,有些韵味,便在冠处落下,准备歇歇脚。梧桐耐寒性不强,喜温暖湿润气候,故谷内一向暖和,此时正值酷暑,加上几日连夜赶路,此时歇下来便觉身上有些粘腻了,在谷内寻了一处小溪把自己收拾干净才去见池泽。 池泽是我的邻居,九尾白狐族; 朝阳之北,东荒之外,是为青丘。 在我还在被天帝派下的一拨拨学官管教时便同他认识,天帝对我的培养实乃世家大族教养后代之法,可见天帝两口子对我期望甚高,欲将我养成个知书达理,仪态万千的神女,可我骨子里就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委实不喜这样。可怜我虽同池泽拌嘴时常奚落他不学无术,心里却实打实羡慕他; 他们九尾狐族养出来的年轻一代都是不拘小节,独具大自然的野性,且他们狐族的人形皆修的极美,我第一次见他几个姐姐时,觉得她们随便眨眨眼就能把男人的魂勾了去,后又从池泽那打听到她们都是在七八万岁的年纪才陆续成婚,深感自己怕是要熬到十万岁去了,暗自伤神了好长一段时间。 池泽却是有些不同的,他是狐君最小的儿子,虽不是什么正经的翩翩公子,但也不过几万年都是个别具一格的少年郎。我总觉得他没长成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公子样,实在是浪费了那一双自他母亲那承来的魅惑十足的狐狸眼。 我同他嬉闹了三万年,去佛界修习佛心深造的三万年间,我很少见他,只有些书信往来,他几次来信都在信里侃我莫要成了一只尼姑子,气得我直想把他那几条尾巴都揪下来当枕头使。不过他笑我归笑我,六万岁我出师的时候,他特意带着我去凡间胡闹戏耍了三天三夜,说是庆祝我还俗…… 青丘的入口处有一小湖,湖中央建了一个水上亭,是早年池泽他二姐夫追求他二姐时,为讨好他二姐建的,他们小两口回来的少,亭子建的位置别致,且前可观青丘,后可看山陵,我和池泽都非常喜欢,成了此地的常客,后不知从何时起成了他请我吃酒的老地方。今日我一进青丘便看到他坐在亭中等着我,桌上摆的倒不是酒,是茶。 我正琢磨着他何时变得如此正经了,他却已看向了我,神情微怔,有些不自然的看向湖面,我不理他,径直坐下,拿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良久后听他叹了叹,看着我道:“缨缨,这三万年因着佛界不许生人无故打扰,我便没去看你,你也不用如此思念我,瘦了这么多,我真是十分感动” 我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忍了忍,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不要随意同他置气,显得我不够稳重。于是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始打量他,见他手臂比以前粗了,身形也略微厚实些……于是……我实在是没忍住,脱口道:“是,你倒是胖了不少,脸都大了。”其实脸大是我胡诌的,他如今褪去了写少年气,脸色比从前是好看的,但看他嘴角抽了抽,我还是开心的重新拿起了茶杯。倒是他那双狐狸眼,虽依然明媚动人,却少了些光泽……总要长大的,我笑了笑,轻抿了口茶。 他知我刚刚重获自由,又大老远来看他,也不好意思同我多计较“你这头上的鸢尾花我看着有些不同啊。” “自是不同的,托亭清跑了趟冥界带回来的” 他有些惊讶“你倒是上心。” “当然要上心些,修珏毕竟是为我……”说到此处我却不愿再看池泽的眼睛了,只将头埋下,他毕竟是我于这世间剩下的唯一的朋友,着实不想看到他为我难过的样子,一点都不想。 “现在执掌鸟族事物的是瑶颖。” “嗯,我知道” “你不好奇他们为何没在一起吗?”他说话的语气慢慢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却又害怕我做好心理准备,贸然回到那个伤心地。 “惊讶,却不好奇”我抬头,站起身来,行至亭边,看着泛起微波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 “你……” “池泽”我回过头,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里映着我大大的笑容“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九万多岁了,前六万年活得简单,后来为别人而活,换来的却是三万年寥落,还是趁着没老的动不了,赶紧多为自己活活吧。 第二章 再见 我动身前往九重天,从青丘这边赶去确实方便,不一会便看到了三重天卯日星君的车架。 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 路越来越顺,我已不用费心控制祥云,贸然分神下来,觉得好似少了些什么 哦,对了,少了池泽,上一次入九重天是他一路送我 彼时我方从佛界归来,天帝便指定了我的下一位老师,命我三个月后入天宫,寻朱雀元君授我武学术法,我在红尘外的极西之境待了许久,对天宫之事知之甚少,但毕竟年纪大了些许通晓了点人情世故,临行前要池泽在路上陪陪我,以便向他打听打听我这位新学官的脾性,他却非要我给个理由,我只能厚着脸皮咬牙切齿地说我舍不得他。 “朱雀元君是个难得的女将,执掌鸟族事物,她膝下只有一女,名唤瑶颖。” “没了?” “没了” “……”气得我直接给了他一脚“我难道连这些都不知道吗?”心疼我那句舍不得,亏大发了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等你成了神君,她还得喊你一声女君呢” “得了吧,我现在连上仙都不是,还上神……为了你的屁股,你还是闭嘴吧。” …… “南缨上神” 我的思绪被拉回来,看着眼前耸立的南天门有些发笑,命运真是可怕,没想到我这次上来竟真成了神君 “带我去见天帝吧” 太和殿内 我如今品阶同天帝相近,就是因着天帝位高权重也只需微微作揖即可,可我还是实实在在行了个大礼,算是全了他老人家前几万年对我的教养恩德。天帝同天后面色有些不自然,知我与他们终究是生分了。 “南缨啊,凤悟宫那边已经收拾好了,以后那就是你自己的宫殿,这几日你好好准备,下月初五举行即位仪式。” “是,劳天后费心。” “你准备如何安顿鸟族”天帝问道 “自然是朝阳谷” “不再多考虑考虑吗?” “不了,鸟族为天族征战多年,朝阳谷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确实,你好好安排便是,若是人手不够就直接告诉我,我遣人助你。” “多谢陛下” 天帝和天后又交代了一些事情,便放我去安顿自己。我刚出殿门,看到百步外一人向这边走来,那人身形挺拔,步伐稳健,我的心跳却愈发不稳,虽相隔百步,我却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 我知此番上天与他必有一见,却没成想这一见来得这么快,我极力调整好自己,抬脚向前迈去,他的眼神盯着我,正欲开口……我却拣了个明艳大方的笑容望向他“本上神几万年未入天宫,不知天宫竟有如此气宇轩昂的人物,不知阁下是……” 他神情一怔,看着我良久,皱着眉道“燕颔” “燕颔……好名字” 我没等他直接离开了,我走着走着,四周没人后方停下脚步,喉间微涩,四肢无力,我以为自己不会再那么狼狈了。 犹记那时我浑身是伤,狼狈的跪在太和殿,神情淡漠的听着周围的神仙同天帝商讨要如何惩罚我,最多不过是寻个地方将我关上几千年,心似乎是麻木了,外界的吵闹都未能入耳。 直到,他步入大殿 “三殿下到” “燕颔,你怎么来了” 是啊,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日日夜夜守在瑶颖的床前吗,我想笑,然几日不语,喉间有些不自然。 “父君,儿臣请求严惩凤南缨” 他的话似晴天霹雳般醍醐灌顶,我艰难地爬到他身边,哑着嗓子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恨我 头顶上传来他极痛苦压抑的声音“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我从不相识” 那一刻,我麻木的心终于有了感觉,似是,碎了…… 我用尽全力站起身,终于笑了出来,我笑的声音很大,干哑着嗓子,笑得极难听,看到他们都用害怕的眼神看着我,想是以为我再次魔性大发。 唯独燕颔,从始至终,对,从始至终都不曾给过我半个眼神,一阵无力感袭来,我眼前一黑,身体下坠 …… …… 那些痛苦的记忆如狼似虎的淹没我的脑海,我的面容上到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荷塘,刚被贬去佛界的时候,我夜夜的噩梦都是燕颔的那句话,想来梦里听得多了,后来再想起,便没那么难受了,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既然与我相识让他那么痛苦,那便遂了他的愿吧…… 收起心里最后一份怅然,深吸一口气,我向百鸟堂走去,还有几位老朋友得去见见,莫要耽误了时辰,让他们久等。 昔日远古众神作古时,大多没有留下后人,这些没有新帝的部族最后大多都依附归于天族,有后人的,例如青丘九尾狐族,便可自立一国。 凤凰乃百鸟之王,昔日鸟族的帝君便是赤神凤信。洪荒后,鸟族也投于天族门下,帝神看中鸟族强悍的战斗力,将其牵往碧落川南面,与魔界翼族制衡。如今魔翼族早在三万多年前那场事故中元气大伤,他们的神裔也已位列神阶,不日将正式即位女君。一想到再也不用在天族手下讨生活,即将离开那苦荒之地拥有自己的国土,鸟族各个部落都兴奋异常,各首领也是早早便来到白鸟堂等候着他们的新帝君。 “昔日南缨小祖被贬梵镜时,我还以为这一天不会到来了,没想到啊……” “哈哈哈,是啊,终于不用每日对着魔界那帮蛮人了。” “也不知南缨上神如今是个怎样的脾性,是否还同三万年前一样” 旁边一小仙刚成为部落首领,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凑上前问道:“为何这位仙伯会唤南缨上神小祖啊,天界有这个品阶吗。” 之前说话的第一位仙僚笑了笑,“这说来就话长了……洪荒末,神魔大战,赤神凤信为救帝神重伤,羽化之际嘱托帝神守护好南荒极地的一株雪莲。千万年来,每一任天帝都承继着这个使命,直到九万年前,雪莲花所在之处霞光四起,火光冲天,一只凰鸟冲天而上,尤似赤神真身再现于世,据闻那霞光烧了三天三夜,无人得以靠近,待火焰弱些,进去查看的仙者发现雪莲不见了,而原本雪莲花生长的地方出现了一只小赤鸟,世人便通晓,原来赤神托天族守护的是他的后裔。天帝大喜,上古神脉又有一脉得以留存,钦赐其名,曰:‘凤南缨’。” 年轻些的心中实在震撼,扼腕叹道竟没早些知道自家君上诞生的如此霸气,逼着那仙者赶紧讲下去。 “各位仙友互称,大多从封号,品阶,职位,辈分入手,惟对小辈才可只呼其名不带称谓。彼时南缨小祖还只是个小女娃,虽生来便是神女,但尚未正式位列神班,委实不好称一句上神,职位、封号就更不用说了,只能从辈分下手。赤神是远古时期诞生的天神,与我们相隔洪荒万世,南缨小祖是赤神初代神裔,若要认认真真认起辈分来,连西天佛境的几位佛祖都不能与她相比。众仙发愁了许久,总不能真的对这么一个女娃娃喊句姑奶奶,后盘算着既然赤神他老人家是世间的老祖宗,那喊一句小祖宗,也算是勉强全了辈分,便有了小祖一说。” “哦……” 看着小仙们了然的样子,仙僚极有成就感地摸着自己的白胡须,回味着刚刚的言谈,愈发觉得把自家上神的塑造的十分伟岸,满意的不住点头。点着点着瞥见堂中好似多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好似在主位上,忙转过头去,定睛一看…… “小仙见过上神” 众仙被他这突然来到的大礼整的有点懵,待发觉主位上真有一白衣女子与他们静静的对视后,慌不迭的赶忙行礼。 我被他们突然间跪倒一大片的行礼弄的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表示理解,八卦了这么久,突然正主出现在眼前,是有些吓人,正欲安抚他们几句,又有一人对我行礼。 “鸟族现任统领见过上神。” 是瑶颖…… 她还是那么喜欢靛青色,面色倒是比从前好看了许多,这几万年过得应当挺滋润的,看着她这副低眉垂眼的样子,我本以为我会生出些许快意,却没成想心中无半分波澜,想来此人在我这里已经无足轻重,连恨都不愿施舍半分。 “下月初五即位礼准备的如何了,是何人在负责。” “各项章程大多布置完毕,只等上神您进行一些细节上的裁定。”一小生站了出来。 我瞧他面容有些熟悉,问道“你是哪一个部落的” “小仙乃是惊鸿鸟,名唤洛炎” 惊鸿啊,我忍住笑意,正色道“我为鸟族定的新国土是东荒的朝阳谷,待完成即位典礼后就立即开始,除在天界有职务在身的仙者可暂留天宫外,一律不得擅自滞留。迁徙工作交由瑶颖和洛炎,前者负责暂留工作,后者负责迁徙” “是” 我一直都觉得朝阳谷是个极英明的选择,清净安宁,还可与青丘做邻居,鸟族打了几十代人的仗,总该享受点人生乐事。等池泽承了青丘的位子,便多同他商量商量两边的来往举措。近水楼台先得月,彼时我们鸟族的大好男儿轻而易举就可把隔壁的美娇娘娶回家。估摸着过不了几代,鸟族外貌形容的总体水平肯定能上去一大截。 第三章 馥香 凤悟宫,简直一听就知道是本神君的宫殿 踏进殿门,却见这连我这个主人都“未曾谋面”的宫殿,竟迎来了客人 “你来得倒是快” 谧文抬眼看着我碎着步子徐徐向她走去,笑道“怎得,听你这语气像是不大欢迎我” 我忙大步走到她身边,拉她坐下 “看你这话说的,若说此番重回天宫我还有想再见到的故人,你绝对占一个。”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人你想见的。” 我望向她,她却将我的视线移向门口,那里有一个仙娥,一双眸子定定地盯着我,半天才哽咽道“主子。” “又不是做梦,我真的活生生坐在你面前,哭些什么。” 听我这般说,花影才破涕为笑,托着茶壶凑上来,献宝似的对着我:“这是雨时新,您现在还喜欢喝吗?” “喜欢的”我从她那接过茶壶,亲自给谧文斟了一杯“得亏你还惦记着她,让我们主仆有再见面的一天。” 谧文只低头抿了口茶,并未接我的话。 “这个……我替你收了许久……现在,还是物归原主吧。”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本旧本子。看着上面笔锋略显夸张的四个大字,一时竟不知该拿出怎样的表情,我自她手中接过本子,书面历时多年虽有些泛黄,但依然平整,我牵起一个笑来看向谧文“真是难为你了,竟将我的东西保存的那么好”我冲她眨眨眼“可有偷看……我这本应是比人间的话本戏文还要精彩些的。” 她艰难地将口中噎着的茶水咽下,撇我一眼,道“我还没有闲到这种地步,不过……”她将手中茶杯放下,叹口气说“人间沧海桑田,虽说戏楼仍有,我却总觉得比不上你我从前去过的。” “无妨,总会有新鲜又有趣的,等哪日得闲,我再约你一同去找找。” 与谧文闲扯了许久,我都有些奇怪她今日怎么如此得闲,我将我选了朝阳谷的缘由说与她听,惹她笑了我好久 “亏你与池泽相交多年,难道当他是个傻的不成,他若是挑剔起鸟族的男子来,可有你受的。”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他们狐族寻偶是极其挑剔的,不然也不会个个都将自己耽误的那么晚了,“你说的有道理,看来单纯把人放过去是不行的,还得想些别的办法。” “你也不用太过着急,来日方长嘛……不过,你若是肯委屈些,将池泽拿下,说不定就事半功倍了。” 我被她的话逗笑了“池泽若是听到你这么说,定要与你拼命。” “我才不怕他呢……话又说回来,你此番回来的真是时候,那瑶颖不过继任她母亲的位置几百年,怕是统领的瘾还没过够呢” “话说已朱雀元君的道行,再在鸟族统领的位置上坐十万年的绰绰有余了,怎得这么早就传位了。”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你第一次渡劫失败的消息传来时,她便将位置匆匆传给了瑶颖,自请去十重天镇守当年那场大战时从魔翼族俘获的镇族圣物,也正是因她此举,天帝才认定魔翼族再难起风波;不然,今次你欲将鸟族迁离碧落川,怕是没那么容易。” “她一向是……如此深明大义。” 我把茶杯放下,暗自踱至门口,抬头看着上空,喃道“看来,我还真是她们母女的劫。” —— 今日实在太过丰富,夜间不消几刻我便倦了,许是今日见了许多故人,听了许多旧事,见了许多陈物,这一梦,竟回到了三万多年前…… 我在朱雀元君这修习术法已有些日子了,元君待我一向不错,只是她那女儿似乎不大喜欢我,我自认从前与她未有交集,也不知是何处惹她不悦,心中有些犯难。花影是负责照顾我的一个小仙娥,她见我实在苦恼,便告诉我瑶颖自小难得与她母亲亲近,许是我的出现夺了些她与母亲相处的时间,心中有些不快。听到花影这般说,我不禁生出一腔愧疚来,想着朱雀元君对我一向宽容且关怀备至,对她却是极为严厉的。元君的招式练习一贯是最累的,我每日只需练习四个时辰便可,仍日日腰酸背痛,靠着元君赐的伤药才坚持下来;瑶颖每日却得练满六个时辰方才罢休。 之后,我每次看到她练功结束,拖着疲惫身躯默默回去,心中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想关心她却又怕引起她的反感,只能经常叫花影以元君的名义送些药膏过去。有一回我结结实实陪着她练了六个小时,她有些惊讶,练得却比平时更加卖力了。我以为是我鼓励到了她,不禁有些暗喜。 事后朱雀元君找到我,说我年纪还小,对自己严厉是好事,但不可操之过急,当心伤了筋骨。听了元君的话后,我那时有了更重要的事情,便没在那样做过了,后来瑶颖虽然对我还是不甚亲近,到底态度没之前那般淡漠了,我也就放心了许多。 这所谓更重要的事情,是燕颔…… 我对他…… 大抵称得上是一见钟情…… 一日,天帝召见朱雀元君,元君将我也带了去,说是天后想看看我。我在殿中陪着天后娘娘说话喝茶,一仙娥上前禀三殿下到了。 紧接着,我看到一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他一身墨色长袍,袖口处用金丝银线绣着龙纹,面容俊美,五官紧致…… 我虽一向通晓天族人大都一本正经,可眼前的男子在我这里确是不同的。 一身气势沉稳肃穆,不仅没让他显得老气横秋,反倒是与他身上的少年气相得益彰,显得愈加英姿勃发。 我的心大致从那时起,便沦陷了…… 都说了解一个人要从他身边入手,彼时他身边有一女官,担任着他书案边的文书,名曰谧文。本想着这般学识渊博的女先生喜欢的东西必然与众不同,每隔几日便拣了几本正经的著作送去,然而始终反响平平。直到有一回,花送书时误将我案上一本话本稍了过去,这事儿才有了突破。 犹记那日天气有些寒冷,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因着今日燕颔会去演武场练兵。却见门口一身影向我冲来,头发散乱,衣衫也未曾整理,双眼中满是红血丝,如饿狼扑食般向我讨要那本话本的后续,想她竟惦记着后面的情节一夜未眠…… 我那时喜欢燕颔喜欢的紧,有关他的一切都凑上前打听,打听到了便拿本子认认真真地记下来,记着记着便多了起来。听身边的小仙娥说红豆是世间最能代表相思的物件,便自顾自的给我那本记录本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红豆杂录》,虽有些酸腐气,但胜在颇合我心意。 第一次知晓他叫燕颔时,我特意去找了一趟当初教我文墨的学官,查到这是出自凡间的一句诗句“武人荣燕颔,志士恋渔竿”,其中“燕颔”二字形容相貌威武,为封侯之相。 我立时便觉得此名与他甚是相配,他一向是不同凡响的。我与他初识时,他方四万岁左右,便已经历过天劫,是个正儿八经的仙了;年岁尚青,就已经帮着天帝处理公务;前前后后打了不少仗,倒也称得上一句战功显赫。 我那日回到自己房中,拿着纸笔写了好几个他的名字,看着满是“燕颔”二字的纸铺满我的书案,心中便欢喜的很。因着之前跟着普世老祖学习了三万年,字迹越发像是在写经文,尤其是我那本《红豆杂录》。 我对燕颔求的是红尘之事,写的像经文算是怎么回事,于是我便次次将字写的夸张一些,还忍痛揪了根尾羽夹入书中,试图挽救…… 我与谧文以戏会友,交情也逐渐深了起来。一日,我在写《红豆杂录》时被她撞见,她以为是我新得的话本,非要抢来看看,我便顺水推舟将我的心意告知与她。 她听后直言头一回看到我这么大胆的,竟对我十分支持,当日便赶回去,说是帮我打听打听燕颔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 我那次既兴奋又紧张,整夜未眠,一大早便守在门口等着谧文来,这次倒是轮到我失态了。 ……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香。 这是谧文带给我的答案 …… …… 这一觉睡得倒是长,我一醒来就见外面日头正盛。 我将自己收拾妥帖才出去,行至堂前,在案几上看到了谧文昨日还给我的《红豆杂记》,我将它拿在手里掂了掂,又对着它发了好一会呆,终是下了决定…… 只见我手中出现一团火红,不出片刻,就只余空气中淡淡的纸糊味了。 往事去矣,谁又不曾年少轻狂…… 我拍拍手,确又觉得掌中空空如也,有些不对……细细思量方才忆起,刚才我用的不过是凡火,昔日我夹进扉页的那根羽毛应仍完好无损,只是此刻却看不见了。我没太深思,本子都被我烧了,还差这一根羽毛吗?也总不能就这样跑去质问谧文,为何丢我一根羽毛吧…… …… 一笑置之,随风而去 第四章 婚约 不知不觉的,头上的鸢尾花竟到了要摘下来的时候——我的即位大礼到了。 我早先已遣花影去打听了一下我的冠服,但这小丫头回来什么也不说,只一个劲的傻笑。即使是在我一个劲的逼问下,也只告诉我是一身红衣,很是好看。 我想着红衣也好,昔日我还只是个单纯少女时,最爱穿的,便是一身飘逸潇洒的红衣。 凤凰鸟本就是直爽洒脱的真性情,只是能让其看得上眼的人,真真极为难得,才有了后世凰鸟孤傲的说法。 能让这小丫头苦心瞒着我的东西定不简单,我在心里头提前做好准备,也暗含些许期待。可当花影脸色绯红地捧出我的冠服时,我还是直接无语到发懵…… 直到 …… “南缨啊,你好了没有,外面……宾客……都……都……快要到齐了。” 随后,我便发现一嗓子把我喊醒的谧文,和我刚才一样愣住了……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抬起头去看向花影“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花影有些无措,忙向我解释“工匠们觉得既然是您的冠服,这火凤凰的元素是绝不能少的,念着您是女君,又定了红色为基调,就……就……” 我深吸一口气,半晌才似认命道“行了,先赶紧帮我换上吧。” 不知何时,谧文已经缓过劲了,认认真真的坐在椅子上,举着茶杯看我换衣服。等花影把我从头到脚都收拾妥当后,她才凑上前,打量着镜子中的我,叹道 “啧啧啧……若是在你这袖袍上绣上对鸳鸯,那可谓是‘凤袍霞帔鸳鸯袄’,你这哪是即位,分明是出嫁嘛……” 这铜镜中的人儿,头冠饰的是凤衔珠,内里穿的是红娟衫,外头套的是绣花红袍;肩披霞帔,手挂银铃;下半身着的是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千娇百媚,面色红润,一派喜气洋洋…… ……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我此番上天带来的衣服皆是素衣…… 想我竟勉强算是昨日“丧服”,今日“嫁衣”…… 委实是一桩难得的奇事…… 我越想越难受,大有赖在房中,干脆不出去了的意思。 谁料,谧文一番话,叫我愈发心塞“行了,别大姑娘上轿扭扭捏捏的了,今天是你的大喜……呸,大日子,快些出去吧。” …… “昔日这四方各族皆认可青丘狐族、东海人鱼族出美人,今日一见南缨上神,竟也逊色不了青丘那几位太多啊。” “这上古神袛的容颜本就非今世可比。” “是啊,尤其是神君今日这件冠服,真是不同凡响。” “确实,只是瞧着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吗?待本仙好好瞧瞧……” …… 我踏上仙侍们提前铺好的地毯,不去在意旁边众仙的言语,只管小心翼翼端着架子往前面走去,期望着摆足了女君的款儿,能转移转移他们对我冠服的注意力。 可是……效果好像不怎么样,池泽那狐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连燕颔眸中转瞬即逝的一抹惊艳都被我捕捉到了。 我压下心中莫名出现的些许暗喜,端立于前方的高台之上,静静的听着侍者宣读诏书。燕颔缓缓走上高台,不理会我探寻的目光,将一红木剑匣浮于我面前后,亦端立于我身边,并没有离开的打算。如此,我便明白了,燕颔还真是此次天族的使者。 我的即位之礼有一项极为重要的章程,便是打造一件法器向众仙展示,以此作为今后我立于仙界的代表性物件。 兵器法术什么的,本就是我的弱项。当我正为此事发愁时,天帝他老人家却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他告知于我,他早已经替我选好了一件神兵,且普天之下没有人比我更适合驾驭它。我弗一知晓时,可谓是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只是待我知晓这神兵的来历后,欣喜还在,感激却少了许多。 其一,这剑器命唤赤风剑,是我那勉强可以叫一句父君的赤神凤信当年的佩剑,赤神羽化后,天族一直替他收着罢了。其二,就算我学识浅薄也知道兵器大都认主,更何况是此等神器,天族留着它最多不过当个拜件,此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这红木匣里装置的,应便是那赤风剑了。我细细看着那红木匣,暗道这剑匣做的真是好看,那匣上的凤纹看起来比我身上绣的还要栩栩如生。 此次授剑仪式需由天族和鸟族各派一人共同执行。鸟族这边,按职位应该让瑶颖来,可我料到天族会派燕颔来,便改成了洛炎。这两人只一人在我面前就够让我闹心的了,更别说两人一起对着我……若是到时候两人只顾着握着彼此的手,反叫我一个人去拿剑,那我非得当场同他们打上一架不可…… 想到此处我抬头看向燕颔,想看看他有没有在与台下某仙暗送秋波,却只见到他嘴角有一抹浅浅的,来不及掩饰的笑意 哼~ “殿下站的远些,还是得注意着避嫌。”你的瑶颖还在底下看着呢,我一边对他小声嘀咕一边微微向旁边挪着步子。 “你我有婚约在身,何来避嫌一说。” 我向旁边移动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尚来不及震惊,只听见之前宣读诏书的仙侍高喊:“请太子殿下,惊鸿鸟族首领洛炎为新女君授剑。” 太子殿下…… 明白了…… 我身份比较特殊,这世间惦记我的人亦不少。但早在我诞生前,便一直是天族派人护着南荒极地。这就好比是,天族种了棵树,好不容易结出了果,哪能便宜了别人。于是在我刚满三百岁时,天帝便昭告天下,定了我做天族未来的储妃,后又将我送往佛界三万年,导致我九万多年来,情情爱爱的经历,竟只有燕颔一人,若以后嫁的也是他…… 三万多年前我初晓此事时,已经默默认定了燕颔,故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想来…… 真是,命运弄人啊…… 收起之前的震惊,我惦记着此刻燕颔心中定在暗暗得意,我无论怎样都逃不开他的手掌心,不能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便云淡风轻的向他小声道“这婚约好似已然过去了许多年,恕本上神有些记不清了,老尼遁入佛门多年,早已放下红尘,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打趣了。” 九万年前的婚约,比你岁数都大,躲不掉,我还赖不掉吗? …… 授剑时,我偶然间见到燕颔袖口处藏着一朵红色的小花,后想起今日瑶颖鬓边也别了一朵,想象着燕颔于路边折一朵小花,深情款款地别在心爱女人的鬓边…… 那样子委实瘆人,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顿觉之前实在小题大做,人家还未必肯娶我呢。 今日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多,我一颗老凤凰心的有点受不住。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今日更大的惊喜还在后头。 傍晚,我与池泽在院子里说话,花影在旁伺候,谧文突然进来,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得告诉我。 随后…… “……学考!”我 “……学官!”池泽 “……佛艺!”花影 “对,你是这次学考的佛艺学官兼考官。” “告诉我,是谁?我当年的‘丰功伟绩’人尽皆知,若是没有人撺掇,学考这种事情,躲我都来不及,这么可能找到我。”我微微思索,立时便反应过来,又问道“是不是燕颔。” 谧文刚想开口,没想到我猜的这么快,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太子殿下在与陛下商定学官人选时,说你刚即位,需得培养些威望出来,还夸赞你佛法修的好,甚得普世老祖的真传,陛下一高兴,便定下了。” “就没有仙者拿我当年的事情出来阻拦吗?” “有是有,只是大家虽然对你其他方面不太放心,佛理上还是服气的。话又说回来,你怎得这么快便猜到太子殿下。” 我便将今日典礼上婚约的事情说给他们。 然后…… “……遁入佛门!”谧文 “……放下红尘!”花影 “……哈哈哈哈!”池泽 池泽无视我幽怨的眼神,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哈……缨缨……你……哈哈哈哈……实在是……实在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谧文扶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看着我道:“你也太不争气了吧,哪有你这般,直接在昔日的爱人面前出家的。” 先前还对他们反应那么大有些疑惑不解的我,此刻委实羞愧难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就是……我之前打趣你那些话,都是同你开玩笑的,你怎得还当真了……你这学官当的……哈哈哈哈……当的还真不冤……哈哈哈……” 我赶紧遣花影把池泽拖走,巴巴地望着谧文问道:“可有补救的办法。” 谧文看着我充满希望的大眼睛,摇了摇头:“除非你现在立刻找个人嫁了……不然,你这天界第一老尼姑的名号算是坐定了。” 然后叹着气走了,独留我一人欲哭无泪。 第五章 学考 追求燕颔委实不是一件易事。 他如尊佛像般,终日不离三尺地。能叫他走出他那天宸宫的唯有三件事:帝后召见,武场练兵和出门打仗。不然只有别人找他,没有他找别人的份。 我先前听了太多被他赶出去的小仙侍诉苦,知他不喜太过主动的女孩子,便不好贸然出现在他面前。只得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远远瞧上一眼以解相思之愁。故而那时于我而言顶了天的大事唯有一件——燕颔出门。 演武场并未设在天宫,而是位于离南天门最近的一座峰峦上。那座峰峦极高,旁边立着许多的小山坡,那里变成了我潜伏在旁的绝佳宝地。燕颔通常七天一去,顺道查看天族将领的训练情况。 这是我能一次看到他最久的一件事情,故而我十分积极,头一个月,我将周围的每一个小山坡都试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处看燕颔最清楚的地方。只是有一日,我那秘密基地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若说我那时候只是一个青春少女,那他便是个毛头小子。我无心留意他的容貌,但他的头发是最令我难忘的。一半儿红,一半黑……他悄无声息的蹲到我身边来,我刚发现他时委实吓了一跳。 作为偷窥者,首先相同的是,我俩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场景而且盯着同一个人;但不同的是,我俩的眼神、表情、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都说公孔雀是通过展示自己漂亮的尾巴来吸引母孔雀与之配偶的,若说此刻我是一只母孔雀;那他就是一只公孔雀;而严寒,就是一只比他更漂亮的公孔雀……我没空理他,只留心上面的烟寒,他今日的衣服有些不同——袖口处比往日多纹了一只一条龙纹…… 我正留心观察着,却见旁边突然冲出一道什么。我怕被上面的将士们发现,便一把将那东西抓住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之前蹲在我旁边的小子。 许是气恼我组织他冲出去,他握着拳头便向我扑来,我同他厮打了一会,却见他身上没有半分法术的影子,便知道他今年估计不过一两万岁,气息尚不稳。我年纪比他大,力气也大他许多,加上小时候与池泽打闹处来的一身本事,制服他委实不在话下。 我揪着他的一头红毛,他挣扎不开,便欲叫喊。我便威胁道:“你若是大声喊叫。我便将你头上的毛都揪光。”他立时便闭嘴了。 我放开他,蹲在他面前同他对视,问道:“你刚才为何要冲出去?” 他不说话,只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半晌才咬牙切齿的对我说:“若不是刚才……你阻止我,我……我早让这负心汉出了丑了。” “……负心汉!”我向上看看“你说的……可是燕涵?” “哼!”他别过脸去。 我的心中渐渐浮现了些不好的想法,着实是有些荒唐,只弱弱地问他:“他……他不会是负了你的心吧?” 他霎那间满脸通红,再加上头上一顶红毛,整个看着就像是东海的虾精。 “你你你……你乱说些什么啊?” “啊……不是啊,那就好那就好。”我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冲他问道:“那……他是负的谁的心啊?” “我才不告诉你呢,你刚刚看着他花痴的样子,明显也是他的爱慕者之一。”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温和的说:“我虽是他的爱慕者不假,可我的地位并不比他低呀,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你将事情告诉我,若他真是负了别人的心,我下次定不拦你。” 他对我半信半疑,虽面上有些动摇,倒还不至于将秘密说给我听,可我心里想知道的紧,只能加把劲接着哄他:“你想啊,你若将他是个什么真面目告知于我,岂不是等同于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许是觉得若能救了我也是件好事儿,他便支支吾吾冲我道:“我姐姐喜欢他,可他不仅不接受,还叫……还叫我姐姐伤了个厉害。” 听到此处,我便大致明白个七七八八了。燕颔地位超群,又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女仙中对他有心思的亦不在少数。然他并不是一个泛情滥交之辈,这万年来也少有他的艳闻,大多都是哪一日又有哪位女仙女为他伤心落泪。他那冰山般无情的态度确实是伤了很多姑娘的心,但还远远谈不上负心汉这三个字,想来这小子姐姐也是这种情况…… 我微微思索后同他讲:“这情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如今这妾有情,郎无意的,咱也不好把责任都怪到人家头上是吧……更何况你姐姐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才能叫你如此喜爱维护,将来定能遇见个真正爱她、心疼她的,何必为这么个薄情之人恼成这样。” 他听了以后气愤不已,一把推开我,大声对我吼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就知道向着他说话,不就是因着他是天族的皇子吗?”随后立即转身跑了…… 看着那小子逐渐跑远的背影,心里头突然冒出个想法来——念着一个大冰山,我和他那姐姐其实是一路的可怜人,若是以后我也……会不会也有那么个愣头青为了我,这么找燕颔麻烦呢? 这想法一出,我脑子里竟浮现出池泽的身影来,想着他气冲冲地杀到燕颔面前,用他那甚是撩人的狐狸眼瞪着燕颔,身后九条毛茸茸的尾巴一摇一摆,大喊一声: “呔,好个无知小儿,胆敢欺我挚友缨缨……” …… 我忙摇了摇头,不禁打了个冷颤,想着这事不能叫池泽知道,不然他可得好好闹我几天。转过身想起来,我来这儿的目的。立时便抬头一望,却见上方空空如也,想来演练已经结束,不免心中有些难受。 —— 就在我苦心追求却又难有突破的时候,一件事情的到来却叫我兴奋不已,那就是——学考。这学考啊,乃是仙界各族为年轻一辈的子弟准备着做考验用的。分为武考和文考,其中又各考八艺。文考分设琴艺、棋艺、书艺、画艺、舞艺、乐艺、佛艺、礼艺;武考分设以骑艺、射艺、术艺、式艺、器艺、法艺、药艺、卜艺、。各族各部凡七万岁以下的子弟皆可参加,参加者只需从这十六门课业中选报三门即可。 对于各族的小辈来说,这是个出人头地、扬名四海的好机会,许多后辈都期望着学考拿个好名次,以期得到族内长辈的认可,从而给予重任。我对于这些东西倒不是很在意,让我最在意的,是今年学考添了个彩头。 前段时间我甚少在百鸟堂看到朱雀元君,只听说魔翼族好似又不太安分。直到知晓这学考的彩头后,我才知道原来两族早已开战。只是这次魔翼族是有备而来的,意欲同鸟族打拉锯战,拖上个三年五载,搅得天族和鸟族都不得安生。天族并不打算跟他们耗,便准备着派燕颔带一支军队驰援鸟族,以期速战速决。 恰逢此事刚好在学考之后,天帝便临时下旨在今年的学考奖励上再加一个彩头——此次将从今年学考的优秀考生中,选取五名子弟随三皇子殿下一同出征碧落川。 我不是个好学之人,自然是个厌考之人。而且我已六万余岁,在考生中委实算个高龄……但听到能与燕颔一同出征朝夕相处,这什么考试、打仗、年纪的,于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我只盼望着努力努力能搏到这个彩头,也算是有了与他的共同记忆,而不是只能每日苦苦的相思…… —— 我选的三门课业乃:佛艺,礼艺与式艺。 其一,佛艺本就是我六万年来学的最久的一门课业,算是我的保底之举,这门课业倒也好办,之前的佛经都还在,拿出来温习温习即可。 其二,既然是出征,这身上功夫还是得展示出来的好,不然肯定不会将机会给我一个女子。为着此事,我特意给朱雀元君去信一封,告知她我这次学考是下定了决心的,理由自然不能写是为了男人,诌的是“南缨愿奔赴前线,为元君排忧解劳”。元君看后十分高兴,特意寻了一位武将教习于我,令我信心倍增。 …… 而选报礼艺的原因,却是为了的燕颔那句: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香。 昔日,我一听到这句诗,便知晓我离燕颔心目中的那道标准相差甚远。他要的是才貌双全,端庄大方的淑女。而我已三万年未修礼仪,近几年也只与刀剑为伍……难过的好几夜都睡不着觉。谧文觉得此事是因她而起,每每提起,都好言好语的安慰我,说不用那么较真,我自有我的好在。 但我心里想着,总不能怕什么躲什么,这次学考众仙瞩目,若是能在礼艺上博个好名声,想来定能给燕颔留一个好印象。 原本盘算着找之前教我礼仪的学官给我补补课,可他刚好是今年礼艺的考官,为着避嫌,着实不便向外授课。 第六章 顿悟 一日深夜,我实在睡不着,独自坐在院子里发愁,却见一青衣女子从院门走入,身形优美,步法婀娜。瑶颖本就是鸟族数一数二的美人,不知怎得,我好似在她身上看见了那句“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香。” 心中立时一惊,回过神来发现,我竟不知不觉地站在了瑶颖面前,她对我的贸然出现亦有些惊讶,两两对视,场面甚是尴尬。 终是我打破了僵局,咬咬牙鼓起勇气道:“额……瑶颖仙子今日怎得回来得这么晚?” “哦,不过是有些事耽误了。路上看见今夜的星月布的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便回来的晚了些。”又反过来问我,“你怎么……大晚上还坐在这院子里呢?” “不知你可有参加今年的学考?我正为此发愁呢……” “我是没有的,我先几年便参加过了。” “那……你当时选报的是哪三门啊?” “礼艺、琴艺和药艺。” 听到礼艺,我心下一喜“仙子可否与我说说礼艺考试?我也报了这个……可这实在不是我所擅长的地方。身边人也难有门路,可以找到对应的学官。” “我记得青丘的池泽与你关系不错,他也不行吗?” “他……额……”提到池泽,我都不知该如何作评。 之前倒是给他去过信,他虽与我一样是个不喜考试的,前些年倒也被他母亲逼着去过一次。可他的回信中满满都是他当时多么的委屈,狐后又是多么的狠心……只在末尾提了一句,唯一让他心中有些宽慰的便是,他选报的三门全是武考里的,说是只有这样才能展现他的男性魅力…… “他就是个莽夫,靠不住!” ‘啊……好吧,其实我的复习还是比较简单的,只简单看了几本书,再自己练了练。至于考的东西……大多是些寻常礼仪。”顿了顿,复又问我“要不我将之前看的几本书送你吧” “真的可以吗?多谢多谢……”瑶颖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这下不用发愁了 —— 之后我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备考,就连燕涵的必经之路我都不去蹲守了,心中打着长远算盘。 去信将我的心思告知元君,理由自然不能实话实说,写的是期望着能有机会替她和鸟族分忧解劳,替她好好教训教训那魔翼族。元君听了后甚是高兴,特意派了位师傅来辅导我的武打招式。 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似之前那般懒散了。谧文因着燕颔要出征,数月前便离开天庭替燕颔备战去了,没空来瞧我。只池泽几次找我出去玩,我都义正言辞的把他拒绝了。记得有一回他翻窗进来,见我正看着书,在一旁笑我临时抱佛脚,复又说句难得,叹息情爱的力量真是强大。我不去理会他的多变脸,只专心致志的看我的书,后我看书时便再不开窗了。 其实连我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昔日里叫我看两个时辰的书,半路我便跑了,随便寻个林子睡大觉。现如今我一坐便是四个时辰,一个月下来,那几本礼仪方面的书我已牢牢的记下了。就是佛经有些难学,只能照着以前的笨办法,就连睡觉的时候,我都让花影在旁边将佛经当故事念给我听。教我招式的师傅时常会找几个鸟族的年轻人与我切磋,慢慢的我赢的越来越多,也赢得越来越快。我有些不敢相信亦有些喜悦,教我招式的师傅也直夸我这次学考名次一定十分理想。 我心情大好,离学考约莫还有半个月时,池泽又来找我出去玩,我便答应他了,他有些意想不到,我只说想放松放松心情。 —— 他带我走了许久,跨老远来到了一个谷口。 “我都快考试了,你还带我来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我瞪着他 “你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如果我告诉你……燕涵就在这附近备战呢。” 我还是瞪着他…… “没骗你,真的就在这儿附近。” 我继续沉默瞪着他…… 他打了个冷颤,忙对我解释道:“这里呀,是鸟族驻军地的附近,一个叫林创谷的地方,谷内是一个小部族。据闻,这个部族的族产是铸造天族将士身上铠甲的主要材料之一。” 我终于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若是今日能偶遇燕颔,我定好好感谢你。” 他见我信了他,便撇撇嘴说“这会儿知道我的好意了,刚刚也不晓得是谁半天不信,害我解释了半天。” 我懒得与他计较,摆摆手向前走,只留下句:“谁让你以前坑我那么多次,回回拉我凑人头。” —— 我与他走到这林创谷的街市上,因着许久没有来到这样热闹的地方,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走出老远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我循着来时的路回去找池泽,却见他在一个糖人铺子前呆呆的立着。我好奇地走上前,发现这老板确实与旁人不同。别的老板都喜捏些人啊,动物啊什么的。他不一样,他捏的居然全是花。此刻我那不争气的好兄弟,正对人老板铺前的一只芍药花,怔怔的发着呆…… “老板这朵芍药花我要了。”我将钱递过去“不用找了。” 我从他眼前拿过那只糖花,他有些生气的看过了,待看到买这朵花的人是我时。又奇怪的问我:“你买它干嘛?” “见你一直傻傻的盯着,以为你想要啊。”说完我正准备尝尝这糖花是什么滋味。他却一把将我手中的糖花抢过。 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他似乎也愣住了,回过神来,只支支吾吾的跟我说:“别……别吃。”然后便一溜烟跑开了。 我心中好奇,立刻追了上去,他跑到谷深处的一处草坪上却突然停住了,转过身将糖花藏到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你答应我不吃这朵花,我就不跑了。” 我喘着粗气,心中也有些恼:“凭什么,我买的。” 他不说话,抿着唇一直看着我。 见他那小脸上难得正经,我也没了与他纠缠的心思,瘫倒在草坪上:“放心,不吃,看你那傻样也知道……我要是动了那糖,你肯定得跟我拼命,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要吃不要命。” 他见我答应了,也松一口气倒在草坪上。 “你这傻小子不会是心里有人了吧?” “去你的,别叫我傻小子,你比我还小知道吗……” “你知道你刚刚的样子有多傻吗?全身上下哪里能看出来比我大。让我猜一猜啊,芍药花,你应该不会只是肤浅的喜欢花精这么简单,难道……是你心仪的姑娘也喜欢芍药?不对,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肯定跟那个糖花有关。不行,我还得看看那个东西。”趁着他听我说话的功夫,我将他手里的糖花抢了过来。 他有些发急,直接扑在我身上,与我争抢。 “凤南缨……你说话不算数。” “我……哎哟……我只答应你……不吃……又没答应过你不看。” “你先放手。” “不,我不管,你先。” …… 我们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头顶传来一道女声 “呃,你们。” 我抬头一望却看见了瑶颖的脸,而她旁边好似还站着一人。 墨衣,龙纹……是燕颔! 趁着我愣神的功夫,池泽将糖花从我手中抢了去,这一下将我的魂拽了回来,我立刻从草丛上爬起来,有些尴尬的望着他们,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瑶颖看向我:“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是在赏月吗?” 嗯……赏月这个借口不错。我傻傻的点了个头,又堆出个笑容,同燕涵打招呼:“三皇子殿下好啊,你们也是来赏月的吗?” 听到我对他打招呼,他只淡淡看我一眼后,转过头对姚颖说:“我们去前面谈吧。” “啊,好,那南缨,我就先走啦,你慢慢玩……哦不,你们慢慢赏月。”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傻傻地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想追上前去,却又不能追,心里慌的有些发酸,好似眼睛也有些发酸,我…… “哈哈哈哈哈……” …… “你看……咳咳……看看现在是谁傻” 池泽化了一面镜子在我面前,镜中的女孩,衣衫凌乱,神情衰颓,发间还夹着地上的杂草,想起刚刚冲燕颔打的招呼,我不自觉对着镜子一笑…… “哈哈哈哈……你这么……你怎么还这么傻笑……哈哈哈……你都不知道你刚刚的样子有多蠢。” “你还说,都怪你。” “这怎么能怪我呢,那我也太冤枉了,谁让你要抢我芍药花的。” “我就看看,又不吃,这下好了……这是我与燕颔私下的第一次见面啊!” “不会吧,你追了这么久,连面都没见过,啧啧啧……对了,你准备怎么感激我啊,你们偶遇了欸” 我没说话,只斜睨着他,握紧了拳头。 他护着那朵糖花,慢慢往后走“你别多想了,说不定人家转身就忘了你这窘样,要不我们还是……赏月吧。”然后转身就跑…… 第七章 顿悟 待我神清气爽自考场走出时,日头已从初现到正午那般挂着了。 自我出生以来,倒是从未如此愉悦的体验过考试,果然下过功夫的与我之前那般是十分不同的。瑶颖赠予我的那几本书也甚是有用,她说的有道理,礼仪这种几百年才能自成一派的东西,自然不会轻易有所改变,考卷上出现的无非就那些。那些老仙官几百年都不肯把先祖留下来的东西进行变通,这下倒是成全我了。 解决了礼艺考试这一心头大患,我心里实在是爽快不少。回去路上就连天宫那些个雄伟宏大的宫殿在我眼中都特别好看。 后几日我本想放开拳脚上的功夫,只专心练几天基本功,便打算扎几天马步预备着之后的武考。教我招式的师傅却告诉我,我的基本功是朱雀元君亲自巩固的,已经够扎实了。要应对此次的比试,反而要好好考虑我的招式问题,可不能让人家从这个上面钻我的空子,便又多教了几招。后我又与那几名鸟族子弟切磋了几回,成绩甚是令人满意,几番下来心中的自信也就多拿捏了几分。只满心期盼着武考那天快些到来,然后学考也快些过去,我能顺利同燕颔一起出征,早日展开我那搁置已久的追夫计划。 —— 这时光倒是如我所愿的飞逝而去,那一日我特意用红绳将头发都扎了起来,因素日里一贯是一身红衣,这样一番打扮下来,顿觉自己实在是英姿飒爽极了。 考招式,其实就是简单的对战。一轮淘汰一半又一轮淘汰一半的几轮下来也就能决出名次了。上台前教我招式的师傅告诉我,此番与我对打的那个,和平日里同我一起练习的那些鸟族子弟功夫是差不多的。让我别有太大压力,照着平日里的样子来即可。此话令我添了几分底气,立时提剑上台。 台下的观众大多都认识我,台上的人也先冲我微微一拱手,道一声小祖。其实我是不喜欢被这样称呼的,每听见一回小祖,我都甚觉自己好似活了几十万岁。我向他回礼后,只静静等待着考官下开始的命令。 “第一场比试,开始!” 我提剑向前…… 几招后…… 我败了!! …… 台下的观众顿时一片沸腾,场上的对手也惊讶于我的落败,看着我的眸子里充满了疑惑与惊讶。而此刻的我亦是五雷轰顶,身体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被击倒在地上,震惊与羞愧充斥着我的身体,我甚至都感觉不到此刻是真是假,手脚都是软的,身上也没有力气可以支撑我站起来,我只能楞楞地看着身边那同我一样……倒在地上的那把剑。 我听不清台下的议论,只我清晰地听到了负责裁定和记录的考官说:步法虚浮,招式过假,对战经验不足…… 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耳边只剩下了阵阵的耳鸣声。 …… 良久,有一道声音传来…… “南缨小祖请您先下台,后面的考生要上来了。” 我提剑下台。 然后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您还是先回去吧。” 我开始迈腿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突然湿漉漉的,又好似起了一层雾一般,渐渐的我看不清脚下的路了,也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了。 雾里有一个人……是朱雀元君。 她摸着我的头笑着对我说…… “南缨今天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 “你人还小,不用练那么紧。累坏了身体可就得不偿失了。” …… “南缨最近训练表现不错,进步也很大,晚上厨房有新糕点,是你的奖励哦!” …… 忽地眼前又浮现出第二个人……是教我招式的师傅。 他和蔼地看着我…… “小祖的武学天赋真不错。” …… “您是我见过的进步最快的人了。” …… “自信点,元君调教了您那么多年,您肯定能拿到好名次。” …… 再后来眼前忽地都没有了,只有一片黑。 —— 一片光亮映入眼帘,半晌我才能看的清楚,这是在我的房间。 “醒啦……” 谧文的声音。 “你……咳咳……你怎么回来了?”这么一说话,我才发现自己嗓子涩的难受,声音也哑的难听。 “那家伙把我带回来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池泽正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我院中的那棵梧桐树下。 我微微扯了扯嘴角,其实一直以来池泽才是最懂我的人,只有他知道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我最希望见到的人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却也是他。 “先前你昏迷的时候,我与池泽向花影询问了一些事情,现下还是与你对一对的好。” 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你可是第一次与鸟族之外的人比试。” 我点点头“昔日里,元君知我是个野的,便给我定了规矩,不可与他人动武,我同池泽间也不过是小打小闹。” “你幼时打下的基本功,来天宫后花了多长时间巩固。” “约莫几年的功夫。” 谧文神色越来越暗,继续问道“你一套招式练上几遍。” 我心中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东西浮现,声音也有些颤抖“百遍即可,元君常夸我……”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几天教你师傅从未提过这些?” 我有些语噎…… 谧文暗自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看着我“朱雀元君,她这是要……养废你” 我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身体只不住的发抖,甚至恶心的有点反胃…… 谧文紧张的扶着我“你还好吗?我……我把池泽喊进来吧” 我拦住了她,只一直抓住她的手压下心中的异样,待灵台稍微清楚些后才能讲出话来: “你……将他喊进来吧。” 池泽进来后只略微看我一眼便偏过头去,声音里压着气道:“我去把人抓来。” “不用了。”我知他说的是这几天指导我的师傅。 谧文劝我“你就让他去吧,把人教训一顿,你心中有气,还是发出来的好。” 我低下头,眼中却有些不争气了,开始只微微抽噎,后来实在憋不住,便一把抱住谧文,哭喊着:“她……他们……他们在我这儿都是待我极好的人啊……” 第八章 捧杀 不知抱着谧文哭了多久,哭喊到最后,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在嘴里喃喃地问着:“……为什么……” 花影在门口踌躇徘徊着,却又好似不敢进来,池泽现了,问:“你在门口走来走去的做什么?” 花影这才慢慢走进来,目光闪烁不敢看我,支支吾吾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两只手不停拧着手里的帕子…… 池泽有些不耐烦:“这是出什么事了?” 花影有些忍不住,一双眸子泪汪汪地望着我:“主子,您……您礼艺考试……”她咬咬牙又接着说“判了……零分” “不可能……不可能……”我木讷的念着,已没有了多余的心思去思考,掀开被子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我要自己去看,不可能……”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去,乖乖待在房中,我去问问。” 我将拦住我的池泽推开,向外跑去,又因跑得太急,摔在了院中。 谧文和池泽追上来欲将我架回去,在我们僵持不下时,一人出现在我的面前,待我看清这人的身份后,不禁有些哽咽道: “先生”终于有人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 这位在凤南缨幼年时期便指导过她礼仪的学官本是带着怒气进来的,但此刻看着她如此虚弱,脸色也苍白的难看,面上实在气不起来,只满是惊讶与关怀,惋惜地道:“南缨,你这次怎得如此糊涂啊!” “先生此话何解” “天庭曾有一种术法名为尪,专门用于礼罚,但一次执行时,由于这种术法的不稳定,导致了一个部族惨造灭族,仅一人幸存,便被天帝所禁。而那位幸存者……就是这次礼艺的主考官。” 他说到这里我便已然明白了,我的考卷上不仅提到了这种禁术,甚至还…… “南缨啊,你这次,可是把这位礼法界大家得罪透了,唉……” 我心中一惊,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紧紧抓住花影的胳膊:“快,快去看看那几本礼艺的书,把它们拿过来,快!” 花影迅速跑开,过了许久才回来,面色难看地冲我摇摇头,手中空空如也。 “呵”我轻笑一声“哈哈哈……又是一个套……” 我大笑着站起身,指着瑶颖房间的方向:“呵……我凤南缨真是有面子……值得你们这般煞费苦心……” 喉中涌上一阵血腥,眼前一片黑,身随梧桐树叶落下…… —— 艳阳高照,暖风将外面的梧桐叶吹的摇曳,树影斑驳。 我已将自己关在房中好几日了,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连睡觉都不敢,我一旦将眼睛闭上,脑海中就抑制不住地想起元君待我的那些好来,心中难免再次悲痛。只能日日坐在窗前,对着院子里的花开叶落发呆。 犹记那日池泽实在是气不过,喊着要去找那朱雀母女讨个说法。谧文尚知道劝他这样不过是无用功,天宫皆知朱雀元君是极宠我的,再怎么闹都挑不出人家的错来。 可我却只能哭着求他不要去,我委实害怕,害怕会有更残忍的东西被摆在我的面前。如今想来真是恨不得打自己一顿,竟窝囊到如此地步。 谧文身上的事情忙的厉害,这几日过来的少。池泽倒是来的多,却绝口不提这段时间的糟心事。惟一次,见我梦魇的厉害,担忧却又气愤不已,站在床边指着我骂,竟是硬生生将我骂的醒了过来…… “凤南缨,好歹你也是神裔,你这副模样当的起仙家们一口一个‘小祖’地叫着你吗?你不一直自诩是个心宽体肥的,那就管别人怎么说呢,直接熬死他们不就行了,等你成了上神,那两只朱雀鸟一辈子都得仰视你! 更何况,谁说你就被养废了,咱又不是非天宫不可,实在不行……你就跟我去青丘,按我青丘的养法来,你看我们青丘还不照样个个是上神,谁稀罕这破地方了……” …… 想起池泽这话糙理不糙的话来,心中实在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外面阳光正好,顿时有了出去走走的想法,凤凰吸收了阳光,应该可以恢复些元气吧。这么想着,身上也动了起来,沿着不远处的一个荷塘走着,走到一个亭子边,见里面两个小仙娥正在说着话,我不便打扰正欲绕开,却听见…… “听说三皇子殿下亲自向天帝陛下请旨,希望能与朱雀鸟族的瑶颖公主一同出征。” “唉,亏我之前一直以为会是南缨小祖呢。” “得了吧,到时候在战场上,还得专门派人保护南缨小祖。” 听着这两个小仙娥话,我十分不是滋味,我此番的处境,又如何妄想与燕晗相配。 尚来不及仔细思考,却见走廊拐角处藏了一道身影,那人见被我发现了,转身欲逃,我忙追上去。那人可能未料到会被我发现,逃离的步法有些慌乱,很快便被我追上,待我看到那人的面容,发现这人竟是瑶颖。 很快我便明白了个大概“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瑶颖深吸一口气后,复又重新定定的看着我“是” 我见过瑶颖很多回,看过她的眼睛很多次,那只好看的眼睛里,对我曾有过厌恶,无奈,淡漠,试探……但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怨恨…… “这么恨我?” “是,如果不是你,我不必活得这么难受”她声音有些激动。 “那被你们捧杀的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们呢?”我的声音亦在颤抖。 “确实,其实如果你未曾对燕颔动过心思,你到现在都一直会是快乐的……凤南缨,你至少得到了快乐,你现在的处境,其实都是你自找的……” “你也喜欢他。” “对,很早以前,比你早!”她对我喊道:“其实你的出现,真的很多余,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真的很活该……活该!” 我看着她猩红的双目,一时间有些语噎,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好似我真的是那个第三者,我真的活该,我只能不停的摇头……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狼狈地跑开了,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第九章 学官 学考是天上地下,各族各部每年都极为关注的大事,然今年与往年不同,不知是天帝他老人家觉得天宫太过冷清,还是近几年除了学考以外,没什么大事发生。竟颁下一道旨意——要于学考前对考生加以授课,命各部族中参加考试的考生提前一月赶赴九重天。 长辈们是极不乐意于这个决定的,自家的小兔崽子是个什么德性,他们最为清楚不过了,提前一个月放出去,叫人心里实在是没底…… 众考生倒是乐得其所,既能早日摆脱在长辈们的督促下修习的高压,又能早日见到与自己竞争的同辈们是个什么水平,边玩边学的日子总是十分美好的…… 然最叫人津津乐道的,绝不是规则的变化,乃是…… “不用日日被我家老头检查功课的日子实在……啧啧啧……”文渊阁内,一考生躺在自己刚刚整理好的床铺上。 “好似这次集训,跟前些年学考成绩不太理想有关,天帝陛下担心小辈们会一届不如一届。” 左侧的考生听到,也加入谈论:“说起成绩……噗……又有几人比得上我们今年的佛艺学官呢……哈哈哈哈……” 几人皆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说……说实话,我真真十分期待上佛艺课。” “哈哈哈……我也是。” 中间那考生猛地坐起来,左右看看,惊讶道:“你们!你们都报了佛艺课啊!” “那当然,今年佛艺课可是热门。” “就是,如此惊讶做什么,你不会才知道吧。” …… ———— 凤梧宫, “怎么这么……咳咳……多……咳咳咳”三百多位,我委实没有心里准备,结结实实被茶呛了一口。 谧文摊摊手道:“那没办法,谁让你是开天辟地头一位在梵天佛境修成上神的女仙。” “就这样,不至于吧。”我接过花影递过来的帕子。 “怎么不至于,千万年来惟有神裔方能修成上神,众仙家面上虽认了血脉的限制,暗地里都使着劲,盼望着自家人里也能蹦出个神君来。” 我笑了笑:“联姻岂不来的更快。” “能得神族联姻的有几个?”谧文摇摇头“大多是变着法研究你们的修习之道。” 我刚欲接话,却听见门口一人插道:“谅他们多番努力亦是无用。” 就见一人自门口行入,着一身红绸甚是明艳,就连束发处都是一支红玉。 我忙以手扶额,将目光移向别处去,谧文亦有些尴尬,立马将脸偏开。 池泽皱眉道:“你们这般嫌弃我做什么。” “谁让你没事穿得跟月老似的。”我害怕会看到他,不想将头转回去,便盲着在几案上用手够我的茶杯…… 听到我的话,花影实在忍不住在一旁笑了起来,池泽瞪她一眼,打发去端些点心进来。 “别瞎说,月老哪有本狐狸好看,不过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看见我腰间的穗没……诶,你看看……”他伸手向前拉我,想让我转过去看他“这穗还真是月老给我的……你看看……” 我赶紧皱着眉将他的手拍开:“哎呀……不看不看。” 昔年都是我一身红衣明媚,他一身白衣翩翩。可如今倒好,自我即位大典那件该死的冠服后,他就跟着魔了一般,现在我俩完全是反正来,我一身白衣素雅,他一身红衣明媚,我总觉得他是在故意膈应我,可又实在想不出最近是哪里得罪他了…… 他那明艳动人的样子太倒人胃口了,我索性赶紧转移话题,询问他:“你凑这学考的热闹做什么。” “自然是想找个地方展示我的雄性魅力。”他说的咬牙切齿,人虽对着我,余光却不停看向谧文…… 谧文想是委实被池泽恶心到了,脸上窘迫的红的厉害,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尴尬道:“我……我就先走了,待你授课那日我再来看你。”然后慌忙逃似的跑了出去。 我望着谧文逃跑的方向,刚想打趣池泽,看他把人家姑娘家吓的。却见他也直直地看着谧文离开的方向,眼底藏着一抹难得的黯然…… “看来,得罪你的怕不是我,是她。”我用下巴轻点谧文离去的方向。 池泽听到我的话,面上有些不自然,却也不接话,只坐在我面前自顾自斟着茶。 “你的趣事可难得的很,不知芍药姑娘可好。”我轻抿口茶。 他这下有些绷不住了,惊道:“你不是近几年老了记性不好吗?怎么这段还记得。” 我嘴角微挑,却也不接话,只坐在他面前自顾自喝着茶。 他有些尴尬,也用一招转移话题:“说来也怪你,若不是你,我也大可不必凑这学考的热闹。” “此话怎讲?” “我本就长你百来岁,现如今你都成了上神,我母亲少不了要说我几句。最近看你成了学官,便也催着我干些正事。” 我自是不信:“嘁,借口。”他那个武考学官明明是自个儿巴巴从天帝那求来的。 “真的。”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加上你马上要搬回来与我做长久的邻居,我干脆等你一同回去。” 提到邻居,我有些来劲:“池泽啊,你们狐族女子喜不喜欢那种威武雄壮的男子啊?” “不喜欢。”他毫不犹豫。 “要不要这么肯定。”我皱眉道。 “要,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们狐族女子喜欢那种有书香气的,和你们没缘分。” “啧,要那种小白脸做什么,我们鸟族能打,那才是护家该有的样子。” “哼,还能打,你能打吗?” 他这话说的我面上有些挂不住,只能硬生生地呛回去:“至少我打得过你。”我与他从小打闹长大,这几年虽年纪大了,不好多动手,但叫我在谁面前认了自己的法术功夫不好都可以,独他面前是不行的。 他与我是一个想法的,亦不服输地喊道:“那是我让着你,我一大男人总不好欺负你吧……” 我见他半天说不通,便不愿再看见他,再多见他那明艳动人的样几眼,我都得折好几年寿,便拿书将他赶出去。 他的八卦我也懒得探究,我知他那臭德行,得手前绝不与我透露半个字,就等着成功那日来向我炫耀…… 呵,狐狸…… 第十章 授课 “以物物物,则物可物;以物物非物,则物非物。物不得名之功,名不得物之实,名物不实,是以物无物也……” 看着下面一双又一双年轻稚嫩的眼睛里毫无光彩,同我一个老人家一起打着瞌睡,我委实觉得是在造孽,然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主讲官不是我就罢了,那边可还坐着一个不速之客…… 只见那不速之客正襟危坐,神情专注,倒不像是个来听佛经的,倒像是个来听法经的。要问那位不速之客是哪位仙家,太子殿下是也。 我将目光移向窗外,却见两只灵蝶在塘中飞舞,其中一只好似欲往旁边的花丛飞去,然另一只不断堵着它的去路。 我心中一阵冷哼,这位太子殿下,不也正是挡了我这个快乐鸟的自由吗?想着手上捏了个诀,将那拦路的灵蝶挡了一挡,尚未来得及暗自得意一番,却听见: “吾欲请几位弟子来辩一辩这句经文。” 灵台一惊,还未来得及细细思量,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接下来,满堂室的弟子们听到学官要点人,自己尚来不及躲避,却见他们的副学官大人先他们一步,躲入了桌子底下…… 待我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桌子底下了,暗自咬咬牙拧了自己一把,你说上课打瞌睡就打瞌睡,好好的发呆做什么?发呆就发呆了,听那句都好,好巧不巧让我撞到点人这茬……现下本上神真是进不得,退亦不得…… 现下这个情况,一切解释都是白费,没得个哄堂大笑,已算是极给我面子了。只能硬着头皮起身,整理了衣衫,端起上神的架子,正正神色向下扫了一圈,拣了个憋笑憋得最难受的:“就这位弟子吧,起来辩一辩刚刚的经文。” 那位学生想是没料到这无妄之灾,刚要开口,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要不容易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才开口道:“启禀几位学官,弟子拙见,佛说人的一切苦厄,都来自于人的烦恼、心念与妄动。有这么一句‘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苦。’想来与此句有异曲同工之妙,若能做到心念不动,人的各种苦与烦恼,就全部消除了。” 我没想到自己随便一点便点到个有些造化的,心中对此子满意的紧。接下来主学官又点了几名弟子起来,在我看来都不如我点的那位答的好。看着主学官欲做总结,我有些暗喜,这个茬总算是要过去了,然人果然是不能高兴的太早的…… 只见一人起身,向我行了个礼:“各位弟子所答皆各有见解,早闻南缨上神在佛道上甚有造化,我亦想听听南缨上神对此句经文的解法,可否请您下个总结语。” 就知道这人今日前来,绝不是旁听那么简单,定是要闹我一闹的,倒也怪我自己,让人拿了把柄。他定料到我先前在发呆,几位弟子回答时又皆未道明,我根本没听到现下辩的经文是哪一句,正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虽没听到,又不代表不知道,在师傅那六万年又不是白去的,我微微回礼,看着他道:“太子殿下抬举了,不过是多读了几年经文,谈不上甚有造化。” 接着不再看他,面向众弟子解释道:“此句出自《心经》,般若波罗蜜多,指的就是这部《心经》。整篇《心经》内容只有二百六十字,但是这二百六十字,却是整部《般若部经》的核心内容,完整读来是:‘觉了一切法,犹如梦幻响。满足诸妙愿,必成如是刹。’此句中的梦,乃指的是涅槃。简而言之,也就是只有放下一切妄念,获得真正的究竟涅槃,才是真正的有所成就。” …… —— 南天门外七百里有一赤桑谷,谷内景色奇异,枝繁叶茂,有“一木擎天”的美谈,乃是今年武考的授课之所。 我躺在一颗梧桐树上,暗叹天宫附近也就是这儿的梧桐树能拿的出手。正闭眼准备就着日头偷觉睡,感觉旁边的枝丫上翻上来个人,动作干净利落,身手不错。能得我一声不错可不容易,本上神这些年别的身家功夫不行,爬树可是一绝。抬眼看了看这人是谁后……立时便闭上了,后悔看…… “昔日做学生时爱偷懒睡觉就算了,怎得做了先生也逃课。” 我懒懒地回他“你倒好意思数落我,我哪回逃课身边没有你?” “那我不如你,我可不敢带团跑。” 见他指着树下不远处的一群弟子,我笑了笑:“这几个玩心甚重,让他们待在课上也难以静心,还不如出来替我打掩护,若是被发现了,还能说一句特别指导。” “高,实在是高。” “还有那监学的太子殿下,看到他本上神就闹心的很。”说着微微抚了下心口。 “你那日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倒是许多人赞你见解独到。” 他这么一说惹我想到些不好的事,赶紧起身将他也揪起来: “你可不许乱说!” 他有些哭笑不得:“放心,你在这天上地下的笑闻还少吗?我何必闲的再去添上一件。” 其实那句“觉了一切法,犹如梦幻响。”与我颇有缘分,昔年我逃课回来,恰好被师傅抓住,当时问的便是这一句,那时的我哪里晓得般若波罗蜜多,便瞎编了一句:好好睡觉,梦做的多了,自然什么都有了……委实丢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池泽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想来这小子还瞒了我不少事。 我将他放开,重新躺下,却听另一旁一阵劲风。嗬,好家伙,身手不错……我又一次抬眼看看此人是何人,结果不看还好,一看竟吓的没坐稳直接摔了下去…… 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可意料之中的草地却变成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看着那墨色的衣襟我便知道是谁了…… 燕颔将我放下,我尚来不及道声感谢,却见他甩了甩胳膊,低沉的声音暗道一声:“真不轻啊……” …… 本上神落荒而逃…… 第十一章 生辰 半混半应付地将授课期敷衍过去,佛艺上正式考试上的东西我也就懒得参与了,几日下来都在忙着鸟族搬迁的事。 鸟族上上下下的部族实在是太多,朝阳谷内大多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树林,空地是不够安顿全族的。虽说尚未化形的幼鸟们是可以住在林子里的,但不同种族的鸟生活征候是不尽相同的,总不好一锅杂的全堆进梧桐林里。 既是如此,便只能伐木开地了。伐什么地方,怎么伐,什么地方要特别注意的?这些洛炎自然拿不定主意,我也不敢让他自己做主,若是他不小心将我睡得舒服的那几棵树给伐了,那事情可就不妙了。只能自己每天抓心挠肺地盯着图纸。 心中不禁有些感慨,好好地搬家,竟变成了拆家…… 还有要关心的便是我的住所,都说人各有所爱,既然是我自己的居所,那必然得满足我自己的爱好。本上神不才,平生最爱三件事——吃,玩,睡觉…… 这吃嘛,我是不打算指望自己的。想要玩,主要还是得先把地方准备好,池泽有个“水中亭”,我便搞个“林中台”。至于睡嘛……朝阳谷内有一个老梧桐,年岁怕是比我还大了,他的枝冠甚美,树形于朝阳谷众树精内是公认的好看,我幼时第一眼便相中了他,且只愿意在他身上睡觉。 只那是个老顽固,待他知晓我时常逃学出来偷觉后,便时常将自己挪动地方,叫我每次都好找一通,后渐渐地只能委屈自己栖于其他树上。这次得提前让洛炎替我去找找,我非得睡他旁边不可。 留置天宫这边的事情,我是不太过问的,别说我本就不愿见到瑶颖,我早已离开天宫三万年,回来的这段时间也不甚与人交际,九重天上的规矩是谈不上熟悉的。然我不招人,人却来找我,也是不得不见的。 “上神将留置于天宫的事情交给我,本是对瑶颖的信任,可太子殿下着人传了话来,说百鸟堂这边的事情,天宸宫会派人盯着,交代属下不必特意盯着。” 瑶颖说话时,我一直看着她,到对她说的话没怎么放在心上,其实她当真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只是这份俗脱得有些表面了。 “嗯。”我换了个坐姿不去看她“他要管便管吧,劳你替我送份礼过去感谢他多管闲事,既然这九重天上的事已然有人管了,你便也不用留下了。” 她有些惊讶,还欲再言,我却不愿再搭理她了,摆了摆手,花影便进来送客。 她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后,说了声:“上神倒也不必如此。” 我笑了笑:“你也不必如此。” “是,属下遵命,这便离开。” 见她眼睛里满是委屈,不露半分怨恨,我有些无奈,看来这些年她也成长了不少。我起身准备先行回房,行至门口时说了句: “嗯,记得把该行的礼行完” …… 其实她今日前来无非是试探罢了,任一个有点心气的国君知道别人干涉自己的权力,就算不去闹,心里也得记恨,更何况我与燕颔有那样的过去,我自是难免记恨他。今日我若是找燕颔的麻烦,便是证明心里还有他;可若是我就这么默许了,传了出去,怕又是一阵闲言碎语…… 可她委实是高估我了,本上神的心气可没那么大。我是恼的,恼的倒不是燕颔干涉我们鸟族的事务,这本是一件小事,燕颔一个太子日理万机的,最多不过是怕瑶颖辛苦派个人帮她就是了。本上神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人,将你留下来与你的情郎浓情蜜意,却惹得你拿这种破事儿来膈应我,那便棒打鸳鸯,异地两隔吧…… 说是我欺负你也好,羞辱你也罢,我凤南缨一个鸟族的女君,总不至于这点主都做不了。 ———— 这么前前后后折腾一番,时间倒也过得飞快,待这里里外外都准备妥帖,我便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前往太和殿向天帝天后请辞去了。 行至殿门口,见燕颔从里面出来,我前段时间刚被他的相好摆了个龙门阵,此时见到他,心中难免不快,也不顾什么礼数的,佯装看不见他。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直接挡住了我去路…… “我是燕颔。” 他本就生的比我高大,我此刻只觉眼前一堵黑墙,不得不强迫自己看得见他了:“我知道的。” 却见他难得露出一副温和的神情回道:“方才见上神行色匆匆,还以为上神再一次将在下忘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尴尬,只觉先前实在是幼稚极了,“额……确实匆忙了些,此番有要事面见天帝天后,还请太子殿下行个方便。” 他虽面上一副了然,倒是真将路给我让开了,我迅速离开,心中却不免有些发毛,怎得最近每次见燕颔都是本上神落荒而逃。 …… 太和殿内只天后一人,我上前微微行礼,说道: “天后娘娘,南缨此番是来请辞的。” 天后娘娘未接我的话,只招呼我坐下,又让仙娥上了茶。 “现如今迁离的工作已然做的差不多了,还是得尽快去朝阳谷那边看着才好。” 天后叹一声道:“你这动作倒是快,我还想着你能多陪陪我,至少等你过了生辰再去吧。” “生辰!什么生辰?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旁边的仙娥走近,向我解释道:“上神怕是忘了,过几天可是您九万二千七百二十三岁的生辰呢!” 我这下有些无言以对了,哪有神仙还一岁一岁过的?活得岁数太大,我近几万年,都是只过整千岁,仔细想了想才接话道:“倒是多谢娘娘替南缨记着了,只这也不是整岁,不如就和朝阳国的建国礼一同庆祝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天后脸上流露出不舍“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你做了女君,我自然为你高兴……其实也不过是寻个借口叫你陪我吃顿饭罢了。” 听这话说的,我委实不好再拒绝,昔年天帝同天后娘娘待我确实不错,我在他们心里始终是个遗憾,此去朝阳,以后也难上天宫。 “那恭敬不如从命,南缨便在您这儿蹭一顿生辰饭再走。” 第十二章 扶桑 步子极慢地走在去太和殿的路上,心中越想越郁闷,那日实在是一时头脑发热,就这样答应了天后娘娘的邀请。 后来细细想了想,我在殿门口遇到了燕颔,当提到我有要事面见天帝天后时,他面上一副了然,想来我这生辰定是他弄出来拖住我的。至于原因,倒是不难猜,我将他的瑶颖带走了,他定要找我麻烦的。罢了,反正也不过就是等上了几日,此去需得守住了,万不可叫他再将我拦住了。 虽心中极不愿过这个生辰,然路总有走到的那一刻,慢慢吞吞地将自己挪进太和殿,却见这殿中空无一人。 “莫不是本上神记错了日子。” 我慢慢向里走去,待踱至帘后才发现不是我记错了日子,人嘛,是有的,然只有一位,还是位不太受我待见的。 “怎得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在此,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呢?” 见我走近,燕颔也站起身来。他今日与往日不太相同,竟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墨色的龙袍换成了墨绿色的长衫,发束的地方也没那么讲究,只简单绑了起来,倒是有些儒雅的扮相。燕颔的衣冠一向是极讲究的,从前我曾好奇向谧文打听过是哪位仙侍负责的,才知道他的起居大多是自己打理,天宸宫的仙侍很少会近身服侍。他今日这一身虽说依然难掩贵气,倒是消减了几分严肃与冷漠。 他嘴角轻轻上扬向我走近,语气中带着些激动:“同我去个地方。” 我有些愣神,心中纳闷,这平日里的冷酷仙君现下穿得如此朴素不说,面上竟然挂着笑意,就连眼神也带着一抹温柔……想来定是有诈! “此番是来同天后娘娘做顿宴席的,就这么离开怕是有些无礼。” “无妨,我已同父君他们交待过了。”他神情温和…… “那还是得同天后娘娘告个辞的。”看来燕颔早有准备。 “他们已然歇下了。”他神情依然温和…… “天色确实不早了,那本上神也先告辞了。”这样的男人,越温柔越危险,守住! “此番找你有要事相商,去否。”他神情不再温和…… “去!”没守住…… 这样凶一点才对嘛,刚才突然那么温柔,看着我心里都发毛…… ———— 我心中对他防备的紧,离他始终三步远,他倒也不管我,只自顾自在前面带着路。想他之前神色正经的同我讲有要事相商,应是鸟族有一部分留置天宫的安顿问题,毕竟我与他之间除此事以外也无其他正事可言,可这路越走越不对,既不是通往百鸟堂的,也不是前往天宸宫的。待我们走出南天门,下了九重天,想起他今日异常的书生扮相,我才有些意识到了,向前问了一句:“我们这是……去凡间?” “嗯。” 他这么不冷不热地回我一句,到叫我疑窦丛生,这凡间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能叫他这番大费周章诓我下去,甚至于将天后都搬出来了。 我同他行了一个多时辰,落地处是一片繁华的闹市,我们自是不敢直接从天而降的,只在旁边的小巷中悄悄现了身,才向集市走去。 我已然三万年未到人间,人间亦是沧海桑田,不论是服饰还是言谈,都与从前大相径庭,这令我感到有些不太适应。反观燕颔,他倒是自然的很,一会儿看看这个商贩,一会儿瞧瞧这个杂耍,期间竟不忘同我品评: “这个老板一向是个会做生意的。” “这卖艺人的手上功夫甚是不错,你……说不定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家糕点铺已经在此地开了许多年了。” 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 我起先对他提防的紧,可看他越来越投入,也渐渐放开了些,我本就是个贪玩的人,此番周围如此新鲜,还是先让自己看个够再说,至于燕颔到底什么目的?不管了……他总不能将我买了去。 待我放开心思享受这人间风味后,发觉凡间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我从前来凡间,这里的商品交易都有其固定的场所,同类而聚;如今倒变成了街市,居民密集,店铺林立。” 燕颔向我解释:“你看的倒是仔细,此番我们夜间而至,看到的是夜市,夜市从五更开始,一直持续到黎明,而到了早晨,早市又开始了。” 听他一眼言,我更觉奇特:“难怪一派繁盛之景,看来这凡人寿命虽短,倒是懂得如何活得精彩。” 一边与燕颔说着话,一边向旁边打量着,却见书铺上躺着的几本戏本,有几本竟是我当年看过的,心中又惊又喜,掩了许久的书瘾也被勾了上来,立时走上前去翻看着。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本书是传世多年的经典著作,老祖宗们留下的宝藏啊!”书铺伙计同我讲。 掌柜的见我神情中流露出十分的喜爱,也上前说道:“现如今喜欢这种老书的人可不多了,看来姑娘是个懂书的人。” 这话说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我只是被关了许久,有些同世道脱离了:“懂书谈不上,碰巧见到罢了,想来是我与这本书颇有缘分。” 燕颔走近,看着我问道:“喜欢?” 我点了点头…… “想要?” 我再次点点头…… “那便在这好好看看再走吧。” …… 怪我……不该对这个吝啬鬼有所期望。 待我正欲自己掏钱将书买下时,却听燕颔轻笑一声,复又抓住我的手拉我向外走。 “咳……别买了,我有。”顿了顿,又补充道“不骗你……” 这东西他都有?他今日委实奇怪的很,看来还是得弄清楚的好,我挣扎了一下见挣扎不开,便也抓着他问道:“你买这种东西做什么,看太子殿下对此地十分熟悉,想来定不是第一次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前些年碰巧遇见便买下了”他看向我,眸子有些我看不太懂的期待“这里……是扶桑。” 扶桑,好耳熟的名字,我想了想却实在记不起是在什么时候听过,燕颔见我一脸疑惑,未等我再开口询问,便又拉着我向前走去…… 第十三章 谧文 我任他拉着向前走,倒不是没有反抗,只我是个识时务的,我本就打不过他,挣扎一下见他是来真的便就懒得再挣扎了,更何况我也好奇他这般强硬要带我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我们渐渐走的偏远了,最后竟是出城来到了城郊,只是这座城市有些奇怪,往郊外走人流非但没减少,反倒越来越密集。直至周围张灯结彩,百货云集,有歌舞、戏台、出巡、拜谒……各种庆祝活动应有尽有。 “这是庙会啊?” “嗯,我算着时辰来的,我们这个时辰下来,正好赶上这的庙会。”话毕,燕颔本来抓着我手腕的手却握住了我的手心,“回握抓紧了,待会儿人比较多,别丢了。” 我心中别扭的紧:“太子殿下跟带孩子似的。” …… 这座庙的庙会实在是盛大,前来祭祀还愿的游人信徒络绎不绝,人流一阵一阵的我根本难以向其他地方迈步子,只能随着人群向主殿走去。虽说有些无奈,但本上神心中亦十分好奇,这香火如此鼎盛的仙家,是哪一位? 待行至殿前的石阶下,燕颔与我从祭祀的人流中走出,站在了一旁的石碑边上。我与燕颔一个上神、一个太子,不管里面那个仙友有何本事,断没有我们两个进去祭拜他的道理。虽只是在门口,倒也能勉强瞧得清楚里面的神像。一顶双翅乌纱帽,一件大红罗袍,一幅抹金银牌脚,束的是双带——素银带并黑角带,一虚束,一实束…… “倒是一副状元郎的扮相。” “确实与她平日里不太符。” “想来应是天上某位大文官吧,不知我可识得?” 他不接我的话,只指了指那块石碑,我这才发现这石碑上密密麻麻的,想来是记录这位仙者得道前的生平…… “扶桑古地,桃源仙乡,文曲星君,福泽万年……” 大意是,这扶桑本是个不通世事的隐居之地,数万年来未有外人踏足,灵气充沛,生机勃勃。然却十分不幸引来了妖邪,后得高人相助驱逐妖邪,却将扶桑宝地暴露于世间。后几世颠簸,危机不断,就在扶桑原著居民被压迫殆尽的危难时刻,那位文曲星君顺利飞升,归位之前将扶桑百姓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方有如今扶桑国繁华安宁的盛况。 别的到好说,只这解救一说叫我有些生疑,便向燕颔问道:“这文曲星君既已飞升,又怎可再管这凡间的尘事。” 燕颔解释道:“其实这文曲星君的飞升之路本是一片坦途,后因人擅自闯入间接改了她的命数,种下了因,致使她尝遍了人生苦涩,让她救下族人,不过是还她一个果罢了。” “原是如此,”我向四周看看,笑道:“难怪这些的信徒手中都拿着一个果子,别的庙大多的献花,这儿倒是奇特……献果。” 燕颔被我逗笑,手中变出几颗果子放于我手中。 “此果名为扶桑果,据闻那位星君修成散仙小成之时,得一神果,她将此物种下,悉心培育多年竟长成了树,便是此地第一颗扶桑树。” “原是如此。”我细细打量了一下手里的果子,“此物倒是同师傅那里的菩提果有几分相似。” 这样想着,我对作为文曲星君倒是有些好奇,再次打量起石碑上的文字来。上面说这扶桑果因当地气候的改变且历时多年,外形上与当年那枚神果已然不甚相同了;还说……还说…… “你怎地不早些告诉我,这文曲星君便是谧文”这般戏耍于我委实气人,我说着便将手里的扶桑果砸了过去,砸完了又觉尴尬,这般举动倒是有些亲昵了…… 燕颔被我砸了,既不恼也不同我计较,面上有些惊讶,眼里却带着笑意:“在下也未曾料到,上神竟是个看文只看一段的人。” 他这话说的我老脸一红,却也得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一番:“这石碑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本上神只粗略看上一段,有何不可?” 燕颔倒是没再继续笑话我了,只说了句:“还差一个地方得去。” “在哪?” “从这向西走半个时辰便到了。” 我抿着嘴唇不说话,他见状向我走近,声音极温和地问我:“累了?” 我这次没有傻傻地点头了,怕燕颔喊我跑着去…… “还是不去了。”我转身欲走,刚一转身,却发现眼前景象突然发生变化,热闹的庙会变成了寂静的树林,燕颔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既然累了,我们便不走了。” “你带我来树林做什么”我转身看着他,却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打开看看。”他将盒子递给我。 我将盒子打开的瞬间,林中立时烨烨生辉,漫天的萤火虫飞舞。 “怕你看不清里面的东西。”燕颔向我解释。 那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个面人,虽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然神采动人,栩栩如生。底座上署着名——张之衍,想是那工匠的名字,真是好手艺啊! “这张之衍,可是造这面人的工匠?” “是,你知道他?” 我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感觉上是他,倒是记不得了,可能从前听过吧。” “你倒是忘了许多事。” “额……岁数大了,记性不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我继续打量起手里的面人来,却觉那面人越看越眼熟,借着莹火那么仔细一瞧,这捏的可不就是本上神嘛…… “这是……我?” “嗯,你的生辰礼物。” 此刻莹栖夜露飞满天……可谓是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燕颔看着我的眸中,亦盛满了柔情…… 然本上神委实不是个善解风情的,他一提生辰,倒令我想起来我是怎样被他诓到这个地方来的。 “所以太子殿下说的要事,到底是什么。”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在此情此景下有此一问,神情微怔,复又答道:“带你出来玩。” …… 第十四章 国典 连着几日,燕颔对我的举动与态度都极为反常。我虽心中疑惑且怎么都想不清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而苦思冥想与我而言委实是件令人头疼的事。且不论本上神如何暗自否认,都不得不承认,燕颔……就是我命中的一个劫。 昔日里师傅曾教导我,若欲登上神阶,我的心就得如那梵天的佛陀池一般,任这世间喧嚣,不起半点涟漪。而燕颔不一样,他在我的心里住了太多年了,对于与他的每一次交集,我虽能让自己面上平静如常。却也难以掩住心中异样…… 罢了,我一向是猜不透他心思的,索性便随他去吧。这个劫,我虽应付不来,但还是躲得起的。这几日我需得小心些,断不能让他再有借口,将我拖在天宫了。 我自心里打定主意后,便处处防备着,这几日既不做事,也不见人。这次倒是再没有人或事来扰我离开了,我亦顺顺利利地向天帝天后请了辞。 与池泽约定好了日子,我便交待花影开始收拾东西,这小丫头心里欢喜的紧,硬生生提前了两天便将行李收拾好了,我想着此去东荒路上也确实需花上些时间,便干脆提前从天宫离开了。 此番走出南天门,倒是与预期中的喜悦有些不同,心满意足外却有些怅然。想是因为我这一去,也意味着同天族彻底断了关系,两族之间也得开始有了你我之分。天后娘娘本打算替我办一个送别宴,我虽爱凑热闹,却不是个愿意凑自己热闹的人,便婉言拒绝了。 于我而言,九重天是个不平凡的地方。我在这里认识了太多人,发生了太多事。此地有我对养育恩情的感激,有我年少懵懂的一份真情,亦有我爱而不得的苦痛折磨。或许若不是我三万年前上九重天历了这些劫难,凭在朝阳谷时的那一份率真,我亦难登神位……与其说我厌倦了此地,倒不如说如今的我已然不适合天宫罢…… 远方树影盈盈,人生几度新凉 …… ———— 鸟族,洪荒大族,自赤神风信始,繁衍多年,部种甚多,赤帝陨落,暂无新帝。 天族接收,因其种类千奇百怪,有体魄强健者,亦有身形灵巧者,兵种浑然天成,故令其镇守碧落川南部数千万年,而今喜获新君,重立于八荒各族,栖朝阳谷,建朝阳国…… …… 曲径幽深,树影斑驳。 我独自躺在藤椅上小憩,悠然自得…… “啧啧啧……奇人,你们鸟族自己的建国之礼都不去,跑到这儿来偷闲。”池泽在另一旁的藤椅上躺下。 “麻烦,我白日里露个面就行,以后朝阳里这种事情多了,我总不好次次都去,倒不如早叫他们明白,他们的新女君是个喜欢清静的。” “这附近的部族可都来人了,你就不怕你的子民被地头蛇给欺负了?” “青丘可有人来。” “自然。” “那正好。”我坐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让青丘的朋友看看我们鸟族的风姿。” “噗……你信心倒是足的很。” “鸟族上上下下除了我之外,都是能打的好手。” “哈哈哈……这倒是实话……不过,据我所知,今日可有不少仙家是冲着你来的。” “无妨,有洛炎替我应付着。” “这孩子叫你使唤的……” 我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洛羽的儿子,我自然使唤的心安理得。” “也是,你还是不肯见洛羽?” “不见那小屁孩,我之前在百鸟堂见众首领时,他遣他儿子来,后写信向我解释,说是不好意思来见我,几次说要私下来拜访我”懒懒地翻了个身“……不见,得给这个小屁孩一个教训。” “我还以为你是因当年的事怪他,才不见他。” 我摆摆手,叹道:“我若是心眼这般小,那还不如在西边陪我师傅一辈子,别出来了。此番不过是看不惯他这般扭扭捏捏罢了。” “看来你的确看开了。” “本上神打架虽不行,脾气还是不错的。”说着想起件趣事来,“哪像某些人,当初硬生生找人家打了一架才消气。” 池泽气愤道:“我那是为了谁,好心当成驴肝肺……” 听他这么说,我倒对一件事情有些好奇,半起身趴在桌子上,托着下巴望着池泽那白皙的脸庞,不禁发问:“你打了洛羽……那燕颔呢?” 池泽神情微怔,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半晌才支支吾吾答道:“自是……打过的。” “嗯?”我有些意外,不知怎的,紧张得心跳都加快了“赢了吗?” “没。” “噗……你……”我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坐回藤椅上,一阵无言后,又觉得有些好笑。细细想后,决定还是不予品评的好,他现下心中尴尬的紧,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会觉得我是在拿他打趣。 便只拣了个干净的杯子,到了杯醇香浓郁的好茶送过去。 池泽起初对我不理会,也不转过来看我,见我耐心地等着他摆足了架子,便也就接下了我的茶。 “还以为你今日会饮酒的。” “原是想的,只是想到晚上还要同谧文去一趟凡间,醉了就不好了。” “你这大典可还有晚宴,就这么跑了?” 我有些无奈道:“没办法,早先便同谧文说好了,去凡间挑几本戏本子回来看看,前些日子我不得空,过些日子她不得空,唯有今夜了。” “如今凡间变化倒是大。”他语气中有些怅然。 “这我是知道的。”我看向池泽:“不如请池泽上仙同去,替我引引路……” “你与谧文同去,我凑什么热闹。”池泽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本仙就舍己为人一回,替你看着外面那些老家伙。” “多谢多谢,有你帮忙,我便去的久些,找间酒肆逛逛。” 池泽皱着眉头同我说:“两个姑娘家,去什么酒肆。” 他那个姑娘家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禁有些发笑:“怕什么,难道我们两个……老太婆……还能让凡人给欺负了不成?” 第十五章 听戏 德和园,扶桑境内最大的戏楼,用的是三幢并联式,建造上精致非凡。单是那门窗、屏风上的装饰和彩绘都有无穷的魅力。舞台用六根抱柱顶立,抱柱上雕的是戏文、人物、花鸟、山水等各种图案,映衬着那一面观的戏台愈发鲜艳灿烂。 “你挑的地方倒是热闹。”听说我要带着谧文去酒肆,某位池泽上仙还是巴巴地跟了过来。 我笑了笑,看着堂下的独座尚且座无虚席,心中暗叹得亏我与池泽来得早。我向四周打量一番,却见那戏台左侧面上贴着一副对联: 离合悲欢演往事, 愚贤忠佞认当场。 ……倒是与此地甚是合意。 “就是不知今日唱的是哪一出悲欢离合?” 前来给我们送茶水点心的小厮答道:“听姑娘这话,想来也是个伤情感怀之人,今天这出《与妻别》啊,定是合您胃口的。” “哦……讲的是情爱。” 那小厮不愿多透露,只与我卖起关子来:“小情,亦是大爱。” 他这话,倒叫我生出一番好奇来,盼望着赶紧开戏就好了。 “这戏楼确实别致的很。”池泽寻着我的目光,看着戏台枋上悬下的徒垂莲。 “九重天上的宫殿也很别致。” 他这话惹得我有些发笑:“确实,韵味不大相同罢了。” “一个秀丽玲珑,一个恢宏大气。”谧文的声音传来…… 谧文这个形容给的好,虽说凡间的建筑别具一格,可谓是匠心独运。然神仙是不可能把房子建成这样的,要不就同我与池泽那般,依托于大自然;要不就同天族一般,且不说天帝他老人家的太和殿,就是众仙家议事的凌霄宝殿,亦有金阙云宫的美名。 “你再晚些,戏都开了。” 谧文在我身边坐下,我却差点没将她认出来。谧文任的是文职,平日里素衣长衫,俨然是个女先生。今日却换上了女装,一身烟罗软纱百水裙,简单的束发带换成了后梳的云髻,我先前倒是未曾留意过,谧文竟也是个丽质天成的美人。 “你今日这身打扮,倒是稀奇。”说着我打量了一下池泽,见他神情有些不自然,眉眼中亦闪着一抹难掩的惊艳。 “未曾料到你会选我的飞升之地,若是一副书生打扮,难免惹上是非。” 我尚未来得及接话,却听见台上敲鼓开锣,戏开了…… 《与妻别》 “吾不可忘太上之恩情也,唯以吾爱汝之心,助天下人得其所爱……” 此戏所言,乃是于战火纷飞的乱世中,一男子虽是在其父母的包办下,与一女子成婚,却仍是花月掩映,两情依依。然良辰美景人同在的日子却并不长久,国难当前,二十岁的男子, 风华正茂,临巾絮语。 正是保家卫国的大好年华,可也正当儿女情长。一番纠结后,他终是弃了这浓情蜜意,选择远赴战场。身为一个女子,又怎会不希望自已至爱之人健康长寿,然见丈夫决心已定,却还是只能道一声珍重与之。 戏之高潮,便是二人于城郊依依惜别之景。 “后有难处,必以告妾” “愿以黄泉尘世为诺,以灵相伴。” …… 戏曲终章,远行人已无法归来……适冬之望日,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妻子独倚南窗,忆昔日诗情画意,温馨甜蜜。手中拿的是一封家书,信之末尾,四字真意——吾至爱汝 …… “曲短情长,好戏好戏!”谧文叹道。 “此戏可谓是以一当十,曲有尽而情无限啊!”池泽亦叹道。 我尚沉浸于最后一恸,一时无言,待细细回味后,方发出感叹:“妻子以哭相和,丈夫以灵相依,黄泉尘世,互慰相思与寂寥,倒也是另一番成全。” 被此曲勾起一番愁肠来,我们也不再逗留,一拍即合准备找间酒肆,饮酒此事,最讲究一个“意”字,此番情景正是意境相合的好时机。 “欢迎三位再来听戏。”戏楼的伙计将我们送出大门。 我便顺便向他打听道:“这位小哥,可知道城内哪家的酒酿的好?” 哪位伙计接过我的赏银,高兴道:“姑娘若是为了喝个痛快,便去南街的张家铺;若是想寻个别样的滋味,便去北街的杜家庄。” “哦……此话何解?” “论酿酒,自然是北街那家技艺更好。”拿小哥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这自古以来,酒酿的好的,脾气大多古怪的很,要喝到他家的酒,可不容易。” 听到这儿,谧文也来了精神,追问道:“怎么个古怪法?” “这就不好说了,不同人不一样,甚至还有门都没进就直接被赶出来的。” 这种事情,池泽总是最为兴奋的:“那我倒是要去瞧上一瞧。” 谧文是跟我走的,可我却犹豫起来了,若是年轻个几万年,我定要同池泽一道会一会那杜家庄。可这几年我身子懒得很,也禁不起折腾,若是叫我先喝上几坛再进门,我怕是连朝阳都回不去了,为难的紧啊…… 池泽见我半天不发言,催促道:“缨缨,你莫不是怕了吧……” 我张嘴便反驳道:“去,怕什么?” …… 半个时辰后, 本上神看着眼前那一人高的大酒坛后,真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还受不得池泽的激将法。 “庄主说了,喝完这些方可入庄。” 池泽:“哼,小菜一碟。” 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他心知害了我们,便先去把酒坛上的大盖子拿开,讪讪地道:“至少我们如今有酒喝了不是。” 我本欲骂他两句解解恨,却突然闻见一阵醇香扑面而来,不禁走上前去,谧文也凑了上来。三人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许是今日满腹惆怅,酒未醉人人自醉。 我尚未饮下许多,却觉脚下有些站不稳,依稀间好似与他们二人说了许多话,又好像看见了许多人。眼前之景是一个湖面,微风乍起,搅起满湖碎银。 忽而又是一片云雾缭绕,雾中立了个人,墨衣长袍,却看不清面容…… …… 至此,大醉。 第十六章 惊梦 清晨,风轻轻地扫着,湿润润的从窗外穿了进来,微微地拂着,我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看见眼前熟悉的房间,心情倒是甚佳。 “主子,您醒了。”花影端着水盆进来。 “嗯。”我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轻轻擦着手。 “我昨日,是何时回来的?” “昨日?” “嗯……怎么了?” “您都在这儿睡了三日了。” 我有些惊讶,一不留神,手上的帕子都掉了。 “三日?!那……我是如何回来的。”该不会是一边撒着酒疯一边回来的吧…… “太子殿下将您送回来的,”她的手向外一指“我说主子,您不是去凡间了吗,怎地跑天宫喝酒去了?” 我顺着她的手看向窗外,嘴里轻轻地应着:“我也想知道……” 春日的暖风里,满天飘着梧桐树毛茸茸的飞花,倒像是天上落下了雪。 燕颔独自坐在我那颗老梧桐的树下喝着茶,因着是清晨,天还未大亮,灰蓝色的苍穹从顶上开始,逐渐淡下来,直到天际线与那地平线相接,茶炉上的的淡淡青烟倒与之甚是相配。 我想着还是得去道个谢,并顺道打听一番的好。便速速梳洗一番,也懒得仔细倒拾,现下还是赶紧搞清楚我醉酒后有没有干胡事,说胡话的好。 我向梧桐树下走去,坐上我喜欢的那把藤椅,尚未来得及开口,却听见他说了句。 “你这把椅子倒是不错。” 老梧桐树下的阴凉地方大得很,我一共放了一张八仙桌,两架藤椅,三只方凳。 “却没见太子殿下坐上去体验一下。” “上神这般享受,我是学不来的。”燕颔拣只空杯子,倒了杯热茶递给我。 “头可痛。” 我总觉得他先前话里有话,但他这一问,问的我臊得慌,只能讪讪地笑了笑,道:“不痛。” “也是,睡足了。”燕颔嘴角微挑。 我知此番是叫他看了笑话了:“不知……我那夜醉酒后……可有失言?” “没有。” 见他这样我便放心了,他断没有骗我的理由,便将茶杯端起,轻抿一口。 “只是举止有些奇怪。” “噗……”他这话来的始料未及,惹的我一口茶都喷了出来,那刚放回肚子里的凤凰心又紧张了起来。 “可是烫着了?” “是也不是吧,殿下刚才的话是何意,我莫不是发酒疯和您打了一架吧。” “打架倒是没有,只是那日司夜星君碰巧路过扶桑,见三人大醉于一座等人高的酒坛边,甚是有趣。” 听到这儿,我心中暗道一声,完了…… “细细一瞧,认出了谧文,便忙不迭来告知于我。” 他提起茶壶,却不说话了,我心里尴尬的紧,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呢?” “待我赶到师,只见你趴在酒坛口子上。” “酒坛口上……那我是睡过去了吗?” “嗯,估计是。”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不计较他一直在笑话我,支支吾吾问道:“那……他们二人呢。” “丢给了司夜。” “哦……” “你……常与他人饮酒吗?” 我现下哪敢再提饮酒的事,急忙否认道:“没,没有。” 燕颔笑了笑,看来看本上神的笑话,确实是一件让人十分愉悦的事情,本以为他接下来会训斥我几句,却听到了一句让我意料之外的话。 “以后想饮杜七的酒,便来找我,莫要给自己找麻烦。” “啊?!”不对,这个反应不对“好。” “戏本我那也有。” “好。” “我过段时间出征。” “好。” “到时候来朝阳借道,给你带过来。” “和。”不对,这个反应不对“啊?!” “朝阳女君,想来也是个一诺千金的。” …… 饮酒误事,醉酒害人。 —— 要说此番醉酒,最受折磨须是那司夜星君。 巡夜本就是一项极为无趣的事,那夜逛着逛着见北边火光乎明乎灭,赶忙前往一瞧,却见是几个醉酒之人正围着酒坛玩火,一人放火,两人灭火。 本欲留下来看个热闹,却越发觉得不对劲,那几人的火好像是变出来的,这几位,莫不是天上的神仙吧! 当下心中警铃大作,细细打量一下,发现左边那名女子,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第一大文臣,想来另外两个也是哪路仙家。便觉此事非同小可,几个神仙围着酒坛喷火玩…… 当下千里传音,上报太子殿下。把讯息报上去后,司夜星君忙上前阻止那三位继续玩下去,这若是被凡人瞧见了,可不得了。 他先是半哄半拖地将谧文扶到地面躺好,又去和右边那位公子打商量。 “咱先休息会儿再玩可好。” “不,缨缨需要我。” …… 旁边那位喷火的女仙也说道:“不准带走我的小池子,待会儿没人灭火了。” 司夜星君这下犯了难,这几位能跟谧文仙君一同饮酒,想来身份定是不同凡响,来硬的他是不敢的,心中正无比纠结,却见那位“小池子”自个儿没站稳,跌了下去……当下松了好大一口气,便向最后一位姑娘努力。 “啊!好漂亮的湖面啊!” “那是酒面。” “啊!还泛着银光。” “那是月光。” “呼……” 这一团火来的始料不及,司夜着实吓了一跳,他害怕被人看见,便造了一片雾气将此地遮住,然后赶忙跑去救火。 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盼到太子燕颔赶到,然太子殿下只将那位喷火的仙者带走,然后极淡定地说了句:“他们二人就交给你了,你随意处置。” …… 看着烂醉如泥的二人,司夜心中一片绝望,心中暗暗警告自己,再不可看热闹了,尤其是神仙的热闹。 因不识那位公子的身份,想着二人也是认得的,便打算将二人一起送回天宸宫。既然太子殿下已然发了话,他便也就不再给自己找麻烦,施了个法术将二人一裹,藏进袖子里,朝着天宫走去。 进了天宸宫的司夜本想就这样离去,但还是本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大晚上的,冒着被自己家媳妇盘问的危险,厚着脸皮向侍女打听了一下谧文的住处。 行至房门外,心累至极的司夜星君也不管二人是何情景,直接将他们滚了进去后,叹着气离开了。 第十七章 暴乱 初春的天气变化的紧,前几日还暖风阵阵,这几日便凉了起来,空气里泛着丝丝清冷,我独自坐在房中,春乏秋困,连院子都懒得去了,只在房中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挑着戏本子。 原以为那夜过后,池泽和谧文都会过来寻我,却没想到连着好几日都见不到他们的人,我心中疑惑得紧,也好奇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 但这种事情,我一个局外人得沉得气,不然可就听不到八卦了,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我便悠闲自在地窝在了朝阳。 “主子,有人找。”花影在门外通报。 哦豁,敌动了…… “哪位?” “洛炎首领。” “嗯?!”白高兴一场“让他进来吧。” 洛炎来的匆忙,神情中略有急色。 “可是有什么麻烦事?” “君上”他向我行礼,“朱雀部落暴动。” “哦……细细道来”这倒是奇事。 “朱雀部落的族民对其封地不满,说是离山泉太过偏远,虽说他们的新领地确实偏远,然族内已然在为几个位置偏远的部落建造水渠了。” “那,他们不是最偏的?” “不是。” “他们可有找过你?” “找过的,只是……” 我见他神情闪烁,想来定有隐情:“直说便是。” 洛炎却突然向我跪下,拱手低头回答道:“他们找到属下,希望第一个向他们施工,然赤金鸟族才是最偏远的部落,本来先从他们开始倒也没什么,可赤金鸟族正值繁衍期,我便没有答应他们,属下处理不周,请君上责罚。” 待洛炎起身,我问道:“赤金鸟族正值繁衍期的事,是你父亲告诉你的吧?” 被我猜中了心思,洛炎头低地愈发下:“请君上恕罪,父亲不是故意徇私的,只是未想到朱雀族会这般计较,此刻他已亲自赶过去,将几名欲上天宫的族人拦下了。” 事情听到这儿,我方有些恼了:“他们竟欲闹到九重天上去!瑶颖呢?” “她不在朝阳,属下已派人去寻了。” “哼……她倒是躲得快。”接着对洛炎说:“你先起来,此事不怪你。” “谢君上。” 我起身穿好鞋子,也不准备收拾自己,对付他们,倒也不用本上神大费周章。 “看看去。” “是。” —— 朱雀鸟族领地,洛羽独自守在出口,手里拿着剑,想来刚才是好好动了动手,看朱雀部落那几个老家伙愤愤不平叫骂的样子,应是在洛羽手里吃了亏。 “洛炎,你如今已然不是惊鸿鸟族的首领,有何资格在此拦我的去路。” “谁不知你与女君关系匪浅,想来你就是故意针对我们。” “就是,我们凭什么不能去天宫上奏。” 我一边听着那朱雀鸟族那几位长老的谩骂,一边打量着洛羽,见他神情镇定,既不回嘴也不理会,一身白衣,虽还是那般奇异的发色,然气质上却显得愈发成熟了,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女君!”洛羽对我摆了个大大的笑容。 好吧,还是意料之中…… 我并未理会他,只向着最后一位说话的长老看去,问道:“你们这是准备找谁上奏?” 那位长老面色窘迫,却不说话,倒是另一位开口了:“自然是天帝陛下和太子殿下。” 见他神情傲慢,我心中不禁嗤笑,这瑶颖还没嫁给燕颔呢,他们就把天族当成靠山了。 “难道我朝阳国是天族的附属国不成?对着天帝本上神尚且可以只行半礼,更何况是燕颔, 见我恼怒,为首的那个出来打圆场:“女君,凤凰生来就是百鸟之王,这点我们是信服的,然朱雀一族毕竟为整个鸟族奉献多年,不至于被亏待至此吧?” “你莫要胡说,女君何时亏待过你们。”洛羽倒有些沉不住气了,说着便要提剑上前。 “亏待?!”我摆摆手让他退下“那我问你,朱雀族领地可是最偏远的?你们又是否正值繁衍期?” 见他们都支支吾吾不敢回话,我又继续问道:“奉献多年?!既然你们如此举足轻重,为何在你们受委屈时,未有一族出来替你们鸣不平?” 见他们皆沉默不言,我亦转过身去,不愿再看那几副小人嘴脸。 “你们便在此地全族幽禁,好好想想清楚吧。” 我本以为我言尽于此便可以了,却没想到身后又传来方才那位叫着,要去天宫上奏的那位长老的声音。 “大长老,这南缨上神就是忌惮我们朱雀鸟族曾统领鸟族千百万年,她既然如此欺辱我们,那我们便叛出鸟族!” “对!叛出鸟族!” “投靠天族,她凤南缨还不是一样被天帝惩治过……” …… 我着实没想到这个愣头青居然有这么多拥护者,心里真动了气“洛炎,把闹事者全部抓起来!” “是,女君!” 我先前未料到这帮人竟是如此冥顽不灵,便只想着带几个侍卫吓吓他们,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这场抓捕比我想象中要制服的快上许多,这朱雀鸟族大多是被煽动来的,面对惊鸿鸟的灵火根本无心反抗,惟几个奋力斗争的,却也不成气候。 见昔日的鸟族第一战族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我气恼之余亦有些唏嘘…… “将他们都打一顿,然后从朝阳谷丢出去!本上神倒要看看,这八荒各族是愿意得罪你们还是愿意得罪本上神。” “遵命!” “女君且慢!” 是瑶颖,她来的倒是时候。 见她来得匆忙,想来是未料到我真会把事情弄大,不得已才被逼了出来。我叫停洛炎的动作,想听听看她会说些什么。 她步履急促,发髻亦有些松乱,扑通一声向我跪下。 “女君恕罪,属下这几天受太子殿下召见,前往天宫处理白鸟堂的后续事宜,未料到族内竟生出了这般闲言碎语,实乃是瑶颖管教无方。 然朱雀一族世世代代绝无叛出之心,此番想是部分不服管教之人心胸狭隘,望女君开恩,莫要因此等小人误国,将朱雀鸟族逐出,瑶颖定会对他们严惩不贷。” 我盯着她云鬓上的青玉步摇看了许久,却未发话,倒不是无言以对了,只是觉得心累的慌,只想由着我的脾气赶出去拉倒……想了想又觉得可笑,还真是有什么样的族民,就有什么样的首领啊…… 第十八章 洛羽 她这话说的四两拨千斤,叫我陷入一个两难之境,本是造反叛国的大罪,却变成了不服管教,轻飘飘一句御下不严事情便可以过去,如今我若是真的将他们一族赶出去,倒成了小人误国,传出去还不知要被怎么取笑呢…… 但叫我就这么咽下这口气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我已然大费周章地将人绑了,如是就此作罢,以后朝阳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 就说今日此事,本上神可不相信什么“一不小心”的说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底下人这么大的声音,她不可能丝毫不知情,存着心看我笑话罢了,只是没想到我竟会将事情做绝,这才不得已出面。 “瑶颖统领这话说得好,仙子得天族重视,终日事务繁忙,手下人有异心确实难防,你且先起来,本君不怪你。” 我也懒得去管她起来不起来,径直走向被洛炎抓起来的那几个人。 “如仙子所说,此事的祸根在你们,必当严惩,不过……你奔走于两族之间,事务颇多,这几人还是交给本君亲自处置吧。” “女君,他们……” “仙子放心。”我直接打断,看向她“本君定不会因为朱雀鸟族往日里是这鸟族的统领,便对他们网开一面。” 我看着她,满眼的寒意,经过了三万年的囚禁,我本已然是个万年淡漠的性子,此番被人如此算计,不想生气也难了,搞了这么大个套挑衅本上神,居然还妄想全身而退。 “君上,这几位毕竟是朱雀鸟族的族人,还是交给瑶颖吧。”她的语气依旧不卑不亢。 我却不禁笑了:“呵呵……本君算是明白了,原来朱雀鸟族早就叛族了,族人出了问题第一时间找的不是本君,而是天君,本君处置犯人都成了干涉你们家务事了吗!” 话毕,我即刻施展法术,祭出赤风剑,只见剑身通体火红,周边充斥着火焰。 向着朱雀族领地处挥剑,涅槃玄火顷刻而出,熊熊燃烧,金黄色的火舌舞动,瞬间铺满入口。 “既然如此,那便将朱雀鸟族整族囚禁于此地,你们大可尽情反抗,看看是你们的南明离火厉害,还是本君的涅槃玄火厉害……!” 不欲多言,收剑,转身,离去…… —— 朝阳女君怒囚朱雀鸟族一事,顷刻便传遍了八荒各界,有说南缨上神霸道跋扈的,亦有说那朱雀鸟族不识好歹的,凌霄宝殿上,各路仙家众说纷纭。 “昔日里南缨上神的法术不甚高明,没想到祭出涅槃玄火,竟如此可怕。” “是啊,这神族就是神族,那火燃了七天七夜,硬是一点弱化的迹象都没有啊!” “你们可别忘了三万多年那一回……啧啧啧……如今南缨上神历经涅槃,位列神阶,若是再发生那件事,真是……天地浩劫啊……” …… “诶,南鹤仙人,别走啊!” 那南鹤仙人乃是天帝派去朝阳替朱雀鸟族说情的,此番灰溜溜地回来,本想浑水摸鱼躲过去,哪知还是被发现了。 “嘿嘿,诸位仙家,何事?” “自是出使朝阳一事,有何结果?” 这结果实在是丢人,南鹤仙人赶到朝阳,想着先前即位大典时曾远远地见过一次南缨上神,是个温和亲切的主,这趟差事应也不会那么难办。 谁知上神压根就没见他,只让人传了话出来,说是要么天族就带着接收朱雀鸟族的诏书来,要么就别多管闲事。 这下倒叫南鹤仙人有些尴尬了,只能在朝阳四处走走,打听打听情况,好回去交差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朱雀鸟族存了叛出鸟族,投奔天族的心思,才被南缨上神囚禁的,越发臊的紧,赶忙麻利地溜了回来。 天帝此番派出使者不过是去当个和事佬,众仙也清楚他老人家这个和稀泥的个性,深知天族是完全没有接收朱雀一族的打算,想着竟被那朱雀鸟拿来狐假虎威,挑拨两国的关系,一时也有些气不过,忙改旗易帜,开始数落起朱雀一族来。 —— 我这一剑算是彻底斩断了我这儿的清净,日日有客来访,有来说请的,亦有打着关怀的名号来偷听八卦的。 喏,面前这位便是。 “啧啧啧,你这本命真火烧的……”这狐狸正一边喝着我的茶,一边数落我。 我心里也难受的紧“别提了,我这心里正后悔呢……现下整个事情的焦点不在瑶颖叛族上,倒在我那一把火上了。” 我解释道:“我当时气急了,只想着掏出把最强的武器出来,这一掏竟将赤风剑给掏了出来。”说着我便欲化剑演示给他看。 法术使了一半,池泽连忙拦住我“别,你说就行,你这神剑我可受不住。” 我无奈地停了下来,继续说道:“我昔日里研究过我这赤风剑,发觉只有涅槃玄火方可启用它,不然便只是一把冒着火光的破铁。” “难怪当时天族那么爽快便将剑给了你。” “确实,在那个情况下,你总不好叫我来一句:‘不好意思,拿错了,从来’吧……” “哈哈哈……也是,不过这样也好,现下各族皆知你不是个好惹的,倒还真没有哪个胆大包天敢接收瑶颖他们了……哈哈哈……” 见他笑我笑得如此开心,我本欲好好教训他一下,却听见花影在门外通报。 “主子,洛羽上仙求见。” “既然你这来了客,我便先行告辞了。” 我见他神情上不自在,忍不住打趣道:“怕见洛羽,难道是之前找洛羽打架那场打输了?” 池泽红着脸犟嘴道:“谁输了,我明明赢了。” “那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 “你这不是来了客人嘛……我在多不方便。” “你不也是客人吗?” 他说不过我,两只狐狸脚在地上急得直跺“我跟他能一样吗?” “是不一样,我与他还是一族的呢……” 见他无言以对了,我便对着门外说了句:“不见。”哪能就这么放过池泽,我还有事情没问呢…… “你还不见啊……我看他教训也吃够了,这次人家也挺出力的。” 我细细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决定先收拾了洛羽再来收拾他“那你可不许跑啊。” “跑什么,我又不心虚。”说着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我身旁。 第十九章 喜欢 洛羽走了进来,眼底是难掩的喜色,只是神态有些疲惫,仪表也未好好打理一番,想来这几天忙得厉害。 “见过女君。” “坐。”我招呼他坐下,又递过去一只空茶杯。 他有点惊讶,接过茶杯后,整个人有些激动,又紧张的厉害。 我不禁打趣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不紧张。” “不紧张你抖什么呀?”池泽都有些看不下去。 见他被池泽戳破后坐立不安的样子,我知他这几年对外虽成熟了不少,在我这里却还是个孩子一般,从前那件事他总是过意不去,一下心也软了下来。 “好啦好啦,喝口茶定定心。”我说着给他斟了杯茶“今日突然来找我,可是那里出了什么事?”我知他这几日哪都没去,就在朱雀鸟那守着。 “没,南缨姐你就放心吧。” 提起这个他倒是来劲,一口气将眼前的茶水都喝了,讨好似的对我道:“我这几日日日在您那玄火前守着,还叫来几只赤金鸟,时不时用他们那太阳真火添一把,现在那入口处烧得一天比一天旺。”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亮地望着我,面上满是得意,活脱脱像个讨要奖励的小孩子,任谁来看了他这副模样,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是惊鸿鸟族上一任的首领,我有时觉着他那儿子洛炎都比他要稳重几分。 这么想着,我竟有些觉得我配不上他那句姐姐了,瞧着他过了这许多年,眼眸中竟还是如当年那般清澈透亮,真是难得,难得啊…… 他见我半天不说话,以为是惹我生气了,赶紧回想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女君恕罪,我……我……” “嗯,那他们可有反抗。” “有的,都被挡回去了,都说这南明离火是天下第二大奇火,现如今开来,也不怎么样嘛。” “行了,别拍马屁了,来这嘀嘀咕咕大半天到底什么事?”池泽有些坐不住了。 “哦哦,对了,就是想问问女君这火还得燃上多久?”洛羽忙站起来向我解释道:“我不是为他们求情来的,只是那附近的梧桐树有些受不住了。” 他这话确实是提醒我了,我的涅槃玄火虽不会攻击梧桐树,然其攻势太猛,总有些道行浅的受折磨,还是得想个别的法子教训他们。 “你这话有理,我考虑考虑再吩咐你,你先下去吧。”见池泽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是准备先把洛羽打发走。 “是,属下告退。” 见他对我这般恭恭敬敬,我终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同往日一样那般称呼我吧。” 他又惊又喜,一时竟有些站不住,踉跄了一下“是,南缨姐放心,不管您换个什么东西,我一定守好了,让他们一个也出不去。” 我不禁有些好笑,待洛羽出门后,我狠狠踢了池泽一脚“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说我句好?” “哎哟……好话有什么好听的?” “那也总比你日日损我的好。” “他哪能和我相比?” “人家至少不会醉酒后丢下我一个人。” “我……我哪丢下你一个人了?” “你是不是拉我去杜家庄了?” “是。” “你是不是害我落燕颔手里了?” “是。” “你是不是被司夜带走了?” “是。” “你是不是喜欢谧文?” “是。” …… 他看着我得逞的笑容,面红耳赤,欲言又止,干脆不解释,起身就准备跑,我刚欲拦他,却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亦是满脸惊色,面色绯红……我们三人一时皆是愣住,相顾无言。 然我个不争气的,竟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这两当事人都跑了我才回过神来,也懒得追上前去,不知谧文是什么时候来的,若是听到了…… “也不知我是做了根红线,还是根棒子。”我不禁嘀咕。 —— 这几日嗜睡的厉害,每次一睁眼便已是正午,走出屋子准备晒晒太阳,却见这院子里平白无故的多出好几只箱子来,箱子旁边,有人正用着我的茶具,坐着我的椅子,喝着我的茶水……忒不见外。 见他手里拿着本书,以为是我最近翻的那本,细细一瞧才发觉不是,提到书这才想起来,忙打开这几个箱子一看……嗬,几箱子书,并几箱子酒,好书加上美酒,人生三大乐趣全了两样,不禁一时心花怒放。 “太子殿下真是守信,你放心,这朝阳借道之事,你想借多久便借多久。” 他倒是没接我话茬,顿了顿方回我一句:“朱雀鸟族一事,我并不知情。” “嗯?!”他这话来的没头没脑,这是在……向我解释? “哦。” “咳……此番,要借西边的林道一过。” “嗯,我知道。”天族与魔族有场小仗要打,从朝阳过去最为方便,昔日里朝阳谷是半个无主之地,现如今要过,自然得征得我的同意。 “我见你那边的大台子不错,可否借我一用。” “你要那个干什么,看戏吗?” 他神情有些惊讶,反问道:“那是个戏台子?” “对呀,不然是什么,演武场?” 他只笑不语…… 我弱弱地嘀咕了句:“不像吗?” 后又望了望我那苍白的木台子,除了有个戏台子的模样外,挂饰、彩绘、浮雕要什么没什么,确实像个打架临时搭的武斗场。 一时间气氛尴尬的紧,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倒是燕颔先问道:“怎地突然想到搭个戏台子。” “鸟族现如今也不怎么打仗了,他们都无聊的紧,不如让他们学着编戏、排戏,自己演给自己看,图个乐子,若是演的好的话,便……” “便什么?”燕颔疑惑地看着我。 若是演的好的话,便能帮助他们吸引隔壁的姑娘,当然这话不可能说给燕颔听,讪讪地笑了笑:“没什么。” —— 最终,戏台子和西道我都是借了的,大大方方地将天族的将士们都招呼了下来。 燕颔的话我虽未放在心上,倒也是提醒了我,便将火也撤下了,撤下后便立即离开,吩咐洛羽给瑶颖带了旨意。 将朱雀一族迁往最偏远的地方,并命瑶颖和那几个带头犯事者在新领地长跪三日三夜,自省其身,以示警告。 既然他们说我这个做女君的欺负他们,那便欺负好了…… 第二十章 打架 虽说是借道,天族的将士们却都扎扎实实地住到了朝阳,短期内也没有开拔的意思。 至于朱雀族那边,我倒是从洛炎那儿知道,瑶颖去找过燕颔。 初闻此事时,我心里头做好了准备,若是燕颔因此事来找我。我自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此次毕竟只是鸟族的家事,我本就是因天族过多干涉而气恼,若是他依旧擅自出门的话,我也就不客气了,虽说打不过他,但他又能奈我何? 只是后来燕颔却未曾与我提起过此事,我便当他是不管了,任那朱雀族万般折腾,也懒得理会。 近段日子里实在是无聊的紧,那戏台子虽说被燕颔借走了,但是戏还是可以先开始筹备着,这第一步便是得选个开演的戏本,先前打算让谧文和池泽同我一起看,现下是彻底落空了,想着这些书都是燕颔带过来的,他应该也有所了解,便拉着他陪我一起选。 他带过来的书实在是太多,我一日三本的看都看了许久,看的眼睛酸疼酸疼的。幸亏那些书都不厚,不然就算只是简简单单的翻阅一下,也得耗费好几个月的功夫。 我与燕颔接连熬了好几个晚上,硬生生从几百本戏本之中选了三本比较满意的出来。选完了本子,下一步就是定唱词,唱词定完了就得选角儿,后面还有服饰、场景……想到这样一连串弄下来,觉着那些凡人可真是能折腾。 就这般磕磕绊绊的筹备了将近两个月,倒真让我勉勉强强折腾出了一出戏来,这第一出定的是《斩马谡》,准备敲锣打鼓来场气势恢宏的战争戏,给天族那些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士们鼓个劲儿。 我也给池泽下了帖子,原以为他这几个月都不曾来找我,许是真的生气了,应是不会来的,却没想到他不仅答应的爽快,来的也特别早。 此番来听戏的客人都是青丘、朝阳和驻扎在这儿的天族将士,我便也不用那么拘束,只远远地挑了个好看的位置坐着,燕颔就坐在不远的地方。 锣鼓开戏,热闹非凡,一片叫好…… 前戏初开时,我向下打量了好几回,却未看到池泽的身影,待我渐入佳境,沉迷于这戏文的忠义胆色时,他却突然出现在面前,脸色难看极了,言语中含着怒气问我说:“谧文呢?” “原来你刚刚一直在找她呀,听燕颔说是自请先去前方侦查了。” 听我一言,池泽好似大梦初醒,长长地叹了口气,蔫坐在了旁边。 “不止是刚才,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她。” “原是为了躲你啊,我说她一个文官怎么领下武官的活跑了。” 话毕,我清晰地感受到旁边的人蔫下去一大截。 见他不回话,我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为你说喜欢那件事?” “嗯……” 一时尴尬,沉默良久…… “凤南缨,我想打你。” “唉,打吧。” “哎哟?!”他这拳头看着轻飘飘的,其实劲儿可大了“你真打就算了,还这么重。” 池泽不理会,只一个劲的向我砸拳头,见他越来越起劲,我心里后悔的紧,又不好挣扎,若是动静太大,肯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赶紧跟他大打商量。 “你若是心里实在难受,我陪你找个宽敞地方打一架去。” 这话对他倒是有效,他起身衣裳也不整理,便向外走。 我看了看台上正演到精彩地方,一下子有些舍不得,池泽回过头来瞪我一眼“走不走,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看戏。” …… —— 说是打架倒不会真的动起兵器来,不过是你一拳我一脚,你踹我,我挠你,然后两个人一起扭打在草地上打滚罢了。幼时与池泽初识,互相嫌弃的紧,他看不惯我毫无规矩,我看不过他装模作样,便是这般打打闹闹一起长大的。 还记得武考第一轮就输了那回,我指着他痛哭流涕道 “可是……我不是一向打的过你吗?” 他满脸委屈“我……你毕竟是个姑娘家,我总不至于真的对你下手吧。” …… 我起先还有些懊恼,如今毕竟情况不同,两个快十万岁的人在这里扭打成一块,若是叫人看见了,那真是丢脸丢大发了,便也就随着他闹。 可这一次他却跟着了魔一般,许是在谧文那受了挫,这是把我当成谧文发泄,下手越发没轻重,忍不住了也开始对他不客气,两个人谁也不吃亏,谁也别讨好。 就这般僵持胡闹了许久,终是精疲力尽地倒在了地上,我侧过头见他气喘吁吁的,脸色也涨得通红,整个头发都乱掉了,衣衫也被扯破了好几处,委实是狼狈不堪。 哼,活该…… 已然没有力气起身去打量自己了,但细细想来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摸了摸脸上被我抓的几条红痕,龇了龇牙说:“下手真狠。” 哼,“没你狠。” “至少我没动你脸。” “把你那张风骚的狐狸脸挠花,让谧文省心。” “哼……” “瞧你那样,跟那话本里的小媳妇似的。” “切,你还笑话我,你与燕颔不也同那《与妻别》一般,是父母定下的婚约吗?现如今他也要赶赴战场了,你要不要也来一出送别。” 他这话让我脑子里不禁有了画面,想象着梧桐树下,满地飞花,我与燕颔执手望着彼此的泪眼,哭吟道:“妾欲随君,生死难离。” …… 我赶紧锤了池泽一下,让自己清醒清醒…… “呀!在你旁边真危险”池泽冷不防被打了一下,忙跳起来。 举起手,看着他,弱弱地道:“拉我一把。” 他向我伸手,然半路被人截了胡。 我被拽了起来,灵台一片木然,眼前是一个俊朗的脸庞,嘴唇轻抿,剑眉英挺,然眸中的神色却十分复杂。 “怎地将自己玩闹成这副模样,去换个衣服?”燕颔拍了拍我手上的灰。 赶紧一下把他推开,后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不……不了,哦……不对”顿了一下,把舌头捋直了才继续说道:“一会儿再去。” 燕颔皱着眉,看向池泽“好,戏台那边快结束了。” “好,我换个衣服便立刻赶过去。” “嗯。”便迈开步子先行离开了。 “这都第三次了,我们缨缨大上神的形象算是彻底没了……” 幸灾乐祸的臭狐狸,早就没了,还用你说。 “第三次?!” “嗯,难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他一脸坏笑。 第二十一章 身手 确实是有的,除却凡间芍药花那次和现下这次,还有一次…… 燕颔是一个极正经,又有章程的人,就冲他去一个地方从来不改道这件事,确实给了我很大的福利,我每日只需蹲守在同一个地方,便可日日看见他走去凌霄宝殿议事。 天帝定的议事时间甚早,就跟人间的早朝一样,我原是起不来的,便日日吩咐花影早半个时辰将半睡半醒的我拖过去,躲在事先选好的大石柱后面补觉,待燕颔来了再把我喊醒。 花影这活干的是极好的,只一回,连着好几日初春寒峭,把我俩都冻病了,花影是起不来了,可我这行动早已成了习惯,便喊来了池泽。 池泽:“你叫我来有什么用,我也起不来啊!?” 本小祖:“那你就别睡。” …… 我们刚到石柱下的时候,看见柱下留了一个毯子,想是花影提前准备好的,准备在毯子下舒舒服服地补觉,池泽却来同我抢。 “我也困。” “再困也不准睡。” “现在还早。” “那也不行,若是错过了燕颔,你看我怎么教训你。” …… 就这样,初春的清晨,尚且清冷的阳光洒在狭长的道路上,白玉浮雕的石柱旁,一个渐入梦境,一个昏昏欲睡。 正与周公下着棋,突听一阵轻喝道:“来了!” 吓得我猛的惊醒,忙往路口处看去,却见道上空无一人,惟几只早起的鸟儿欢飞,当下便知道是被耍了,正欲好好教训教训池泽,因是被吓醒的,尚且头昏脑涨,他一把便将我的拳头接住了,气得我拿脚去踹他。 奈何身上风寒作怪,四肢无力,稍不留神身子一软,竟同池泽一块跌出了石柱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屁股摔得生疼,尚来不及爬起来,只撇见前方停了一只鞋子,黑底银纹…… 黑底银纹! 顿时灵台一惊,忙将头低了下去 “三皇子殿下!”不敢去看燕颔,我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脸没洗,头没梳就算了,刚刚还同池泽厮打了一番,现下只希望燕颔不认得我就好。 “二位若是在此嬉闹,还请先将道路让开。”他清冷的声音传来。 居然摔在了路中间,丢人,丢人…… 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我赶紧跳起来,也不管池泽是什么情况了,准备跑开,跑到一半想起来花影那毯子被我落下了,又只能厚着脸皮回去了一趟。 —— 活到现在,九万多年了,如是按人间的说法来,都能算得上是个半截入土的中年老妇女了,若是什么都记得,委实不太可能。所以,像在燕颔面前丢脸这般不好的记忆,自然不会在本上神心中长留。 然此番被池泽这么一闹,倒叫我一件一件都想了起来,不禁别扭了好几天,想着法子地躲着燕颔。 幸而之前那出戏本就为着给天族的众将士践行,他们也要开拔了,临行前一日,让洛羽替我露面跑了一趟,也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洛羽明明是去送人的,到像是被追杀了一般,气喘吁吁地赶回来。 “南缨姐,池泽被太子殿下抓走了。” “嗯!?这么好玩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好像是前几日太子殿下跑了趟青丘,说是大军差个将领。” “那也轮不上池泽了。” “太子殿下就是冲着他去的,说是偶然间看见池泽上仙施展身手,确实不凡。” “噗……”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我顿时头皮发麻“狐君和狐后答应了?” “狐君没答应,但是狐后答应了。” “那有什么区别……”看来,池泽此番一劫与我也是有几分关系的。 想想却有些疑惑,谧文也在前线,池泽应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才是啊“池泽为何不愿去?” ‘“因为太子殿下安排他带前锋。” “哈哈哈……”没想到,真是没想到,我是个三脚猫功夫,池泽也是个半斤八两。但危急时刻本上神好歹有个本命真火拿来保命,九尾狐一族流传下来的可不是什么杀伤性法术,总不能叫池泽这个先锋先给对面来一场魅惑术吧…… “走,看看去。”这下好玩了。 我来到燕颔关池泽的房门口,先是略微打量了一下房门上的禁制,后只能轻轻扣了扣门,两长一短——这是我与池泽幼年时期便定下的暗号。 九尾狐族的崽子虽都是放养,可若是闯了祸,罚起来可不轻。池泽从前常被狐后打一顿关禁闭,我也打不开狐后亲设的禁制,只能靠这个暗号,偷偷给他送点东西。 我蹲靠在门边,听到那边有动静,便知道他晓得我来了。 “保重啊,兄弟。” “哼。” 听见他一声轻哼,我瞬时便反应过来,刚才光顾着幸灾乐祸了,竟忘了他被拉进这个地方来,也是有我的原因的,一时尴尬…… “这个……想开点,这不是可以见到谧文了嘛。” “是啊,说不定是最后一面” 虽然看不到他,但不用想也知道,他现在脸色肯定不好看。 “不会的,你正好有机会展示你那男性的魅力不是。” “你同我打架的,他怎么不把你也一起捎带走呢?” “那没办法,我有翅膀,可以跑。” “你走吧,留我一人独自悲伤”他凄凉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从池泽那儿离开,走在回去的路上,越想吧……这心里越过意不去,觉得还是得为他做点什么。 兵器我是没有的,就一把赤风剑,给他还用不了。 想着替他给燕颔送个礼,法宝、灵丹、古籍、仙草……全都没有。 环顾四周,再看看我自己…… 还是看看四周吧。 编草,不会。 插花,不会。 捕兽,不会。 …… 本上神好像只会玩泥巴,不过玩泥巴也可以啊,之前燕颔送了我一个面人做生辰礼物,那我便也捏一个可可爱爱的小狐狸,替池泽从燕颔那博取些许好感,那他之后的日子应该也能好过些。 打定主意便开始行动,蹲在路边忙活了好一阵,捏型、修样一样一样地开始弄,本可以用法术直接做完的,可担心那样子不够有诚意,便只在最后一步用法术微微定了个型。 看着手中那栩栩如生的小狐狸,不由地生出满满的成就感来,细细回味一番又觉得这个感受有些熟悉,想来本上神应是许久未如此用心地替人备礼了。 来不及多想,赶紧吩咐花影将这小狐狸给燕颔送去,我算是尽人事了,只盼望着池泽自求多福吧。 第二十二章 重伤 几个月后,青丘。 踏入青丘,这儿实在是一个景色秀丽的好地方,四面草长莺飞,一派盛景。然而此番前来却不是来观景的。 因为,我那好友兼冤家,破天荒的受伤了。 沿着那小道找到池泽的居所,见门前立着两个小童,是南鸢仙翁身边的两个药童,南苑仙翁是这八荒各族屈指可数的神医。 想着他在里面为池泽医治,我的心中既放心又不安,矛盾的紧。一来是南鸢仙翁的医术令人放心,二来竟没想到池泽的伤得他老人家。 便也先不着急进去,只在门口与那两个药童攀谈起来,打听打听情况。 “南缨上神。” “你家师傅在里面?” “在的,正为池泽上仙医治。” “他的伤……很重吗?” “是有些重的,神志已然不清醒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有十几处,太子殿下命我们赶去时,上仙整个人,都快被血染透了。” 心里咯噔一声“那……那他现在呢?” “师傅已经用仙术将上仙的元神封住了,剩下的还要再细细观察一番,才好考虑该用什么样的法子。” 听言及此,我再也站不住了,立刻迈步走了进去。 进入室内,环顾一周,人很多,狐君与狐后守在池泽床边,脸上隐隐含着愠色,南苑仙翁正在施法,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沉重,我却有些不敢去看床上的那个人。 偶然间看到燕涵站在一旁,心里又是气恼又是自责,若当时未同池泽打那一架,她到也不至于有此劫数,看来我此番也算是闯了大祸了。 本打算同狐君狐后说些什么,然我知道像南苑仙翁这样的神医施法救人时最要安静,便也不好开口,只给燕颔使了个眼色,就先退出去了。 因着不想被人看到我与燕颔有过多交集,便走的远了些,直到青丘入口那方湖泊边上,我才缓缓停下,看着身后那人向我走来。 原以为烟寒之前那般作为,无非是针对我罢了,想来也不会对池泽太过分,却没想到……心里边实在是生气的紧,也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太子殿下何苦这般为难他,一直以来,与姚颖不对付的人明明是我。” “我并不是为难他。” 没想到这般地步,他的神情居然还能如此淡然:“你们天族的人都一直这么无情无义吗?” “无情无义……”他这几个字说的很艰难,眼中有翻腾的黑色“原来,我……在你心目中,是这样的。”他整个人气势凛然,我甚少见他如此怒气外漏,倒真是个威武神君。 可一想到池泽尚且生死未卜,也没有心情去管他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不去看他,凝视着湖心的亭子。 “不管你是有情也好,无情也罢,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本上神只知道,此番池泽因你重伤,烦请太子殿下今后还是离青丘和朝阳远一点吧。” “此话……当真?”他的声音压抑着痛苦。 “若是太子殿下觉得,本上神这样做妨碍了天族和朱雀鸟族之间的友好往来,那便另寻他路吧,这不在我这个女君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们之间,确实有很多过去,但也只剩过去。” …… 沉默良久,我始终不愿看他一眼,动身欲先行离开,却听见他说。 “我知你现下定是厌恶极了天族人,但还是请去看望一下谧文。” 立时灵台一惊“谧文也受伤了?她在哪?” “嗯,在青丘。” 无心再理会燕颔,往青丘深处赶去,路上遇见一只小狐狸,向他打听了谧文在的地方,可当我远远赶到时,却听见里面有很大的动静。 “你们让开!” 待我走近,看到谧文只在里衣外披了一件长袍,脸色苍白,那几个狐族的仙侍拦在门口。 “您现在的情况,真的不能出去。” 谧文见我进来,一把将我抓住,眼泪似是控制不住一般哭诉道:“南缨,你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我保证……看一眼就回来” 从未见过,亦从未想到过那个超凡脱俗的女先生,会有眼前这番狼狈的模样,眼眶亦有些酸涩,感受到她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我赶紧将她扶稳。 对那几个仙侍说:“你们先下去吧,有我护着,她不会有事的。” 为首的那个犹豫片刻后,又答应道:“是。” 心下实在不忍,便带着谧文往池泽那边赶去。 路上,谧文问道:“他,怎么样了?” “南鸢仙翁在他身边呢,你就放心吧,倒是你自己,看起来也伤得不轻。” “我不妨事的,他比我重要,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她的声音很轻且压抑,身上的伤肯定也不好受。 看着她这样,我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你们被派去做什么危险任务了,又是何人伤的你们?” “事情有些复杂,是太子殿下陷入险境,我与池泽本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我执意要回去救殿下,池泽不放心才跟了上来。” 我原以为是燕颔针对池泽害他陷入险境,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想到刚刚对燕颔的那番话,一时却有些语噎。 不知不觉得已然到了门口,本有些不想进去,也不知之后该如何面对燕颔,可谧文如此虚弱,我也没有叫她一个人进去的道理。 众人皆还守在池泽的床边,南鸢仙翁没有在进行医治,只静静地立在一旁,若有所思,神情却比我先前来那次更加沉重。 我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发现燕颔已经离开了。 将谧文扶至床边后,朝狐君狐后行了个礼,我方有勇气打量起床上的那个。 池泽周边围着一圈淡蓝的光,眉头微微皱着,上上下下缠了好几圈的绷带,那双讨打的狐狸眼,却是紧紧地闭着…… 我向立在一旁的南鸢仙翁打听池泽的伤势,仙翁叹了口气,回我道:“小狐君的元神原是被震伤了的,虽说老朽也只能用一盏寒魄盏慢慢养着,但问题倒是不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狐君的仙体也受到了很大的伤害,现如今又无法自愈,老朽担心他经不住这寒魄盏的万年寒意,元神尚未养好,仙体便救不回来了。” “那……可否利用外力将他身上的伤治好。” “原是有的,然寒魄盏力量太大,寻常仙草尚来不及发挥作用就已被损坏,可现在小狐君的情况,是一刻也离不开寒魄盏的。” 第二十三章 巽洲 “可有能与寒魄盏抗衡的神物。” “有是有的,若是能拿到巽洲岛的神瀛草,老朽便可利用寒魄盏,对小狐君同时进行元神和仙体两方面的调养。” 谧文急忙道:“我去,麻烦仙翁告知巽洲所在。” 仙翁看着谧文,面上有些为难,狐后上前拦住她。 “谧文,池泽是我们的亲骨肉,若是事情这么简单,我这个做母亲的早就去了。” 谧文这才冷静过来,向狐后问道:“君后娘娘,那巽洲岛是何情况?为何谧文先前从未听闻?” 她这般问,我亦有些好奇,谧文虽不是个古老久远的神仙,却也不是我这般不学无术的,称得上一个博览群书,若是她都不知道的地方,定不简单。 狐后缓缓解释道:“这巽洲岛原是天族所辖,已有数百万年的历史了,两百万年前,如今的天帝还是太子时,巽洲岛遭外族侵害,原先的族民不得不自封于岛内,这些都是天族秘史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 “所以这岛是进不去了?” 狐后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天族虽下令封岛,可要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非难事,难的是这封岛的大阵名——乾元寒冰阵,乃洪荒时期流传下来的古阵,与其说天族不许,到不如说根本进不去。” 若是连狐后及狐君这般修为都难以闯阵,这八荒各族也难以找出可以办得到的仙者了“既然这阵法是极寒属性的阵法,是否可以找天地间司风雪的神仙帮忙。” “上神说笑了,这巽洲岛上的巽族人,是世世代代都修风雪之术的,先年巽洲尚未有此变故时,天地间司风雪的位子都是由他们担任的,虽说至今已过多年,老朽倒是从未见到能出其右者。” “仙翁这话……说的真是让人绝望透了。” 我扶着谧文瘫软下来的身子,心里堵得实在是厉害,不甘心地问道:“这百万年间,当真从未有仙家进去过那巽洲岛吗?” “还是有的,这位仙君倒是与上神颇有渊源” “何人?” “朱雀元君。” 不禁愣神,这个名字好似甚久未曾听人提及了。 “既然相抗无用,便只剩下了相克这一条路。”南鸢仙翁继续解释道:“三万年前朱雀元君凭借一手南明离火,成功闯阵拿到了神瀛草。” 仙翁这一番话倒叫我茅塞顿开……火克寒,南明离火也确确实实是足以惊骇天地的神火,瑶颖虽是个不入眼的,可元君当年却有着破仙入神之盛赞。 “本上神去,既然昔年朱雀元君可以破阵入岛,我凤南缨的涅槃玄火难道还会低了那南明离火去。” 刻不容缓,我正欲动身,狐君却拦住了我,他老人家毕竟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算得上是半个长辈,心知我这本命天火虽是厉害的,然我这手上的术法功夫确实不敢恭维,此去恐怕亦是凶多吉少。 “南缨,此事我与他母亲无论如何都会去闯阵一试,断没有叫你去冒险的说法。” “狐君,池泽此番一劫于我亦难脱干系,他受伤一事尚未查清,身边不能没有人守着。” “此事……于你原是没有关系的。” 看来,池泽并未将燕颔为何突然找他出征的原因告诉狐君,思及此,我心中愈发愧疚。 “南缨知道池泽在二位心中是极重要的,若是尚有一分把握,狐君此刻早已在前往巽洲岛的路上了,既然如仙翁所说,南缨成功的可能更大,还是让南缨一试吧。” 见狐君面色迟疑,我再接再厉道:“还请狐君放心,南缨也是个惜命的,如是遇到险境,必不会死磕的。” 狐君暗暗捏拳,下定了决心“……好,但本君须得陪同你一起前去,本君不入阵,在外面进行接应。” “好。” …… 此般决定好后,狐君亲上九重天,向天帝讨要去巽洲的路线;我便先回朝阳,同洛炎交待几件事。 “我此番前去,颇要些日子,朱雀族那边你须得看好了,谧文的伤不轻,你每隔两三日便去探望一番,派些人去查查池泽受伤一事……” 话间看洛炎一眼,却见他神情犹豫,眸中亦有些失神,以为他是担心我,刚欲出言安慰几句,他却突然跪下。 “君上,能否让属下同去。” “为何?” “我……属下……”他支支吾吾的,头低得越发下:“属下听闻那神瀛草是疗伤神草。” “你,所为何人?” “属下的……母亲。” 我十分惊讶,这才留意到,出梵境以来,倒还真是从未见过兮鸯:“怎地从未提过。” “母亲先天之疾本就严重,这几年愈发严重,父亲才把首领的位置早早地传给了我,父亲不愿让太多人担心,便一直以云游的名义四处寻求神草名药。” 洛羽这个傻小子,如不是此番洛炎欲借神瀛草一试,我竟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记得,你母亲的先天之疾已然压下去一大半了。” “确实,但母亲诞我诞得艰难,导致这旧疾复起。” 心中不禁叹息,这世间的母亲大都不易:“可是难产?” “是。” 虽说难产确实耗损精力,但毕竟是神仙,总不会像凡人一般,因一个难产就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想来其中还有隐情,正欲细问,却听花影通报道:“主子,狐君派人来喊您了。” 天帝这次倒是爽快,无暇深入探究,只能先同洛羽说:“你放心,我若是得以入岛,寻到神瀛草,定不会忘了你母亲。” “君上还是带着属下吧,属下须得保护着君上。” 那乾元寒冰阵凶险异常,看兮鸯现在的身体情况,洛炎定是惊鸿鸟族唯一的继承人,我一个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的无所谓,不能把他也拖下水。 “莫要再议了,这巽洲岛不好去,你还是替我守好朝阳吧。” “……是,属下定会守好朝阳。” —— 巽洲岛位于南荒之外,靠近极南之地,终年积雪,此般浑然天成的苦寒,倒是造就了甚多的神草灵果,一直以来极受天族重视。 此地原只有一族名为巽族,自古便生于岛上繁衍多年,于风雪玄冰一类法术深有造诣,后有瀛人迁徙而来,此后巽族、瀛族两族并立。 直到两百万年前,巽洲岛遭外族侵犯,两族族民皆死伤惨重,不得不就此封岛,不通外世。 …… 第二十四章 闯阵 因着,担心池泽受伤的仙体在寒魄盏的强大力量下支撑不了多久,便一刻也未曾停歇,同狐君一起照着天帝给的路线图匆忙赶去巽洲岛。 待几日后出了南荒,已是风雪一片,四面寸草不生,白霜茫茫,这放眼即见的寒光,亦刺的我眼睛生疼,正奇怪着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岛屿,却见狐君在一座大雪丘的上空停下了脚步,他似乎知晓我心中的疑惑,同我讲起这巽洲岛的由来。 洪荒末期,神魔大战之时,赤神凤信为掩护身受重伤的帝神离开,独自迎战界神的地点,便是在南荒之际。 传说赤神陨落时,天火四溅,涅槃玄火于天空中盘成一个团,熊熊燃烧了月余,将半个南荒都照得如火烤一般,彼时众仙家皆未曾料到赤神会陨落,只盼望着他能早日涅槃归来。 终有一日,那团火焰开始散去,起先是如流星一般一点一滴地散落,后渐渐开始剧烈起来,众仙未能等到凤信的回归,却看到那涅槃玄火将下面的一座座冰川都融化开来。 天地间风雪骤停,四面火光冲天,火焰之雨愈演愈烈,刹那间一阵耀眼的红光突现,世间却再无赤神,只留下了一片由冰雪融成的奇海。 后来帝神便做主将此海并入南荒,历经千百万年的积累后,海中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岛,岛上也渐渐开始有了族民,这便是那巽洲岛。 两百万年前,巽洲岛启动乾元寒冰阵自封,极大程度上动用了此地留存已久的风雪之力,即便是赤神留下的神力也压制不住,渐渐地,这片奇海便又回归为一片苦寒之地。 我不禁笑道:“听来有趣的很,这般看来,我们凤凰一族倒是这巽族的造物主了。” 狐君笑道:“不止如此,过了那片奇海,便又能看到极南之地的寒川,那里也是九万年前,你的诞生之地。” “那这巽洲岛倒还真是与本上神颇有渊源……” 天帝的路线图便只写到这,看着图上那座雪丘上的十字,狐君叹道:“这般看来,巽洲岛的四面八方都是乾元寒冰阵的入口。” 底下风雪猛烈如刀,心中竟难得的生出些战意来:“那便只能看看本上神的运气了。” “南缨啊,本君便将你送到这里,本君虽说对这乾元寒冰阵了解不多,但有几句话,还是要向你交待的。” “嗯,狐君请讲。” “从天族现有的书籍看来,这乾元寒冰阵里的万年寒毒已是厉害无比,最为可怕的是,此阵不惧人海战术,修为越高,人越多,这寒毒就越厉害。” 听此一言,不禁有些惊骇,难怪之前狐君对这乾元寒冰阵如此忌惮,且不曾提出同我一起进去,有涅槃玄火在,这寒毒我尚且无需惧怕,可狐君就不一定了,他若是同我一起进去,恐怕还会成为彼此的拖累。 “听起来确实麻烦。” “还有更麻烦的是,除了寒毒,我们对这个古老的大阵一无所知,你入阵后定要小心谨慎。” “请狐君放心,南缨定会竭尽全力。” 狐君无奈地摇摇头:“唉……你这丫头,本君不是要你竭尽全力,”说着伸手递给了我一只古铜色的小铃铛。 “本君知道,你与池泽自小一起长大,今天我是拦不住你的,但你必须把它收好了,此铃铛有两个功用,一是摇铃致敌人晕眩,二来你若是在里面遇到解决不了的大麻烦,就将它摔碎,本君定会想办法进来救你。” 喉间有些发涩,实是没想到此番情景下,狐君还会为我考虑“好……那南缨这便去了。” “嗯。”又交待了一句“莫要逞能,量力而行。” —— 方一踏入阵中,只见四面冰霜裹挟,眼前似是铺了一层白网,丈把远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刺骨的寒意不断侵蚀而来,我心里明白这是寒毒来袭,没想到竟来得这般迅速,立刻催动涅槃玄火护体,待感觉到手脚没那么拘束后,才继续向前行走,可还没走几步,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异常凛冽,叫我根本迈不开步子。 我的腿力不够,便只能先用仙法定住了身体。 修习佛门一道,最要定力,梵境那一方佛陀池,不管是春日的暖风,还是冬日的寒风,皆不起一丝涟漪,靠得便是那池中一朵一朵的莲花。 好巧不巧,本上神临走前正好摘了那么一朵留作纪念,此番竟真的派上用场了。 有了佛陀池的莲花抵御风霜,虽说于这苦寒之地行走,未有那么艰难了,然视物还是有很大的问题,只能艰难地辨识着眼前的方向。 正当我有些体力不支,也不知道还要再走多久才到头时,猛然听到前方一阵咆哮,那一片片白霜也渐渐没有那么密集,隐约间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条玄冰化的巨龙。 那巨龙气势磅礴,鳞甲皆是寒冰所塑,不等我有所反应便直接发起攻击。 玄冰巨龙攻击迅猛,我不得已与那巨龙缠斗了许久,奈何我的法术修为向来是不到家的,大部分时候只是在躲避它的攻击罢了,完全掌握不了主动权。 涅槃玄火护体委实太耗法力,我必须赶紧解决这个麻烦,不然等法力耗光,严峻的寒毒并上凶猛巨龙,我凤南缨今日也只能陨落此阵了。 这般想着我便拿出了狐君给的古铜铃,准备弄晕这条巨龙,然后从一旁溜走。 原以为这巨龙不过是阵中化出的一个神物,对闯阵者发起进攻罢了,却没想到竟是个有灵智,识破了我的打算,将正欲绕路的我挡了回去。 无奈下只能祭出赤风剑,可没想到的是,那巨龙一看到赤风剑竟露出了害怕的神情,直接退了下去,再没对我发起攻击。 我心中不禁猜测,赤神之力曾压制此地千百万余年,既然这乾元寒冰阵是集此地的风雪之力所设,定对我凤凰一族的本命天火有所忌惮,我的法力已然不足以支撑继续长途跋涉下去,倒不如赌一把,用赤风剑直接将这个阵劈开。 暗暗下定决心后,收回护体的涅槃玄火,霎那间寒毒入体,身上如万蚁啃噬般痛苦,集全身上下最后一点法力,执剑一挥…… 只见四周火光大作,与前方的白光纠缠着…… 一声巨响后, 我脱力昏厥过去。 …… 第二十五章 定格 眼帘外有一道阳光袭来,待我缓缓睁眼,才发现竟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竹屋里,室内的陈设虽简陋,倒是有几分竹子的雅致,鼻尖总能嗅到一阵清香。 想来此番是闯阵成功了,那破阵的强光将我震晕了过去,现下应是被巽族的某个族民救下了。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感到意外的是,进来的却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燕颔。 我不禁愣神,一时间却不知道是悲还是喜,难道我没有成功过阵? “醒了,可还有不适?”是他的声音。 燕颔这次穿的到不是龙袍,只是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衫,他手里端着碗,将盛了药的匙子递到我嘴边。 我顺从地将他喂给我的药喝下,然后问道:“这是岛内还是岛外?” “岛外。” 长吁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灵台一放松下来,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到先前误会燕颔说的那些话,心里头有些愧疚。 可转念一想,他也不是一点儿错处都没有,便将到了嘴边的道歉给咽了下去,只乖乖地喝着药。 “幸亏这巽洲岛自古便盛产奇花异草,不然你的身体可没那么快好。”他语气中带着责备。 “那你又为何出现在这?” 他神情一怔,复又答道:“天族自然也是需要神瀛草的。” “哦。”见他不愿多说,我沉默一阵后,追问道:“那你可打听到这神瀛草的消息?” “暂时没有。” “……” —— 后几日,我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便在这附近走动打听,奇怪的是这巽洲岛本是封闭于外界防止外人入侵的,可那些族民对我们的到来不仅不反感,反而还十分热情,那竹屋便是那巽族族长借给燕颔的。 提起燕颔,他也奇怪的很,说是来找神瀛草的,却从没见他有所行动,只终日在那竹屋里,给我做饭洗衣,我竟不知堂堂天族的太子殿下居然还做的一手好家务,若不是实实在在检查过,本上神都怀疑真是个假太子。 至于神瀛草,实乃是令本上神匪夷所思。 那一日,我向族长打听神瀛草的下落。 “族长,你们这可有一味神草名曰神瀛草?” “神瀛草?未曾听过啊。”族长一脸疑惑。 “您再仔细想想……” “小姑娘,我在这岛上已然住了许多年了,这神瀛草倒是真没听过,你莫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啊:“那……可有其名相似的?” “这个倒是有,岛北面瀛人那,有一株神草名为东瀛草,是那瀛族的疗伤圣草,我们巽族境内也是有的,你若是需要,我喊族人给你摘几株来。” “等等。”我拦下族长,“族长大人恕我多言,东瀛草既是瀛族的圣草,巽族又怎会有呢?” “哦,这个啊……”族长笑道,“巽洲岛本是只有我巽族一族的,后瀛族从外迁徙而来,献出东瀛草与两族共享,请求巽族接纳他们。” “原是如此。” 从族长这再拿不到有用的信息后,我便赶往瀛族询问了一圈,可失望的是,好似整个巽洲岛都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神瀛草,无奈这下便也随便查看了一番与之名字类似的东瀛草。 这东瀛草虽说也是个疗伤奇药,可其药效极易失去,一株东瀛草采摘下来三日便会彻底无用,别说抗住寒魄盏的寒力了,就是带回去都是问题。 七日后,正当我为寻找神瀛草不知所措时,却听见一个惊奇的消息——巽族的一位女仙培育出了一种新的神草,正在大堂展出。 我拦下一个刚从大堂回来的小仙,询问道:“听闻巽族培育出了一种新的神草,仙友可知那神草有何功效?”虽心中怀疑,但却没有直接询问那新神草的名字,这几日我处处探寻神瀛草,已经惹的许多族人生疑。 “哦,不知您可听过东瀛草。” 见我点头,他继续说道:“此番那轻音仙子便是将那东瀛草改造培育了一番,东瀛草那延续了百年的三日无效的毛病,终于是解决了啊。” 听言及此,我心中大喜,若是如此,即便最后找不到神瀛草,我将这经改造过后的东瀛草带回去,或许可以一试。 刻不容缓,我立刻向大堂赶去,原以为此番盛事,围观的仙众定然不少,可当我来到大堂后,却见整个大堂只有族长一人,族长正在堂上整理着公文,好似刚才的所听所闻都是一场梦一般。 “族长。” 只见族长抬头打量我一番,目光极其陌生:“敢问……仙友是何人?怎会来到我巽洲岛?” 我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这一幕无比熟悉,好似之前我与族长的初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对话。 “小仙听闻巽洲岛上奇花异草种类繁多,特来寻一株神草。” 族长一幅了然:“原来又是来求药救人的,不知仙友所求为何?” “神瀛草。” 果然不出我所料,族长仿佛根本没听过神瀛草的名字,只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后又向我举荐东瀛草,可我明明半月前才同族长提起过神瀛草。 察觉到这座巽洲岛有些不同寻常,我不敢在大堂多留了,赶忙跑回竹屋,当我推开门看见眼前那个熟悉的人还在,且并无什么异常,才勉强放心下来。 燕颔见我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面色凝重地说道:“这里的场景不对劲。” “太子殿下……也发现了!” “嗯,这里应该是两百年前的巽洲岛。” “两百年前!” “我来之前查过一些书籍,发现神瀛草的属种乃是东瀛草。” “也就是说,我先前听到的新神草就是东瀛草。” “应是如此” “之前我就感觉奇怪,阵外早已是漫天冰雪,可这阵内却是四季如常,看来这乾元寒冰阵不禁将整个巽洲岛的入口封住了,连时间都定格了。” “看来这个设阵之人,并不想让神瀛草问世。” “太子殿下可知道设阵之人是谁?” 见燕颔摇头,心中顿时绝望极了,如是真似我与燕颔猜测的这样,事情就麻烦极了,兜来兜去本上神还是在这个破阵里转圈。 且不说我们最后能不能成功,就算得以破了此阵,来来回回也花了许久的功夫,不知池泽可还能撑到我将神瀛草带回去的时候。 第二十六章 阻止 “既是如此,那便只能抢在神瀛草消失之前拿到神瀛草。” 这般下定决心后,我便耐心等待着,闲来无事时,便帮隔壁家阿婶找失踪的水桶,或者坐在竹屋前嗑着瓜子看前面李大妈教训她儿子,顺便还喝了喝素绢小姑娘的结婚喜酒。 直到预期中神瀛草在大堂展示那天,才同燕颔一起早早地等在了人群中,准备待会直接抢到神瀛草。 现场围满了巽族的族众,都在议论东瀛草得以长久发挥功效一事,稍稍留意听了听,无非是些骄傲得意的狂放之语。 “这轻音仙子虽不是圣女,但是有如此作为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有一个小仙得意得说道:“此番瀛族人在我们面前是彻底地失了面子啦!” “哈哈哈,正是如此!” 看来这两族之间也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友好嘛…… “族长,轻音仙子到底什么时候赶到啊?” 族长:“哈哈,各位稍安勿躁,老朽知道,大家对于东瀛草培育成功一事十分激动,但请稍等一番,仙子还需准备一番。” 族长话毕,四周又是一片抱怨声…… 良久,只见族长带着一个檀木盒子出来:“各位,此乃我巽族又一例神草,乃是由东瀛草为基,悉心培育而来,有修体疗伤,强筋健骨之神效,且不会随时间而流失!” “好!” “好啊!” “真是一件大喜事!” ……只听周围一阵叫好。 族长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复又说道:“托轻音仙子之托,拜托大家给这株来之不易的神草取个名字。” 一小仙站出来道:“诸位,南巽草怎么样?” 那小仙身后传来不满的声音:“你这岂不是显示我们巽族只能在南面不是。” “就是……换一个吧!” “既然是在那东瀛草” 一位长胡子的老仙不同意道:“那不行,我们巽族自己的神草,和那些瀛人有什么关系。” 他身边那仙劝道:“这倒是无伤大雅,反而显得我们巽族是个宽宏大度的大族,与他们瀛人为了一个生存之地而献出东瀛草可不一样。” 那长胡子的老仙似乎有些被说动了,看向中心的族长,问道:“族长,您觉得呢?” “老朽也觉得神瀛草可以,在场的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族长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出现,便将手中的檀木盒子举起,高兴地大声宣布道:“那便这么敲定了,此神草名为神瀛草!” 听到神瀛草,我再也耐不住了,趁着众人尚沉浸于兴奋中,同燕颔对视一眼后,死死盯住上方的神瀛草,一齐向那檀木盒子冲去。 “你!你们……干什么!” “来人……快来人!” 见我们地突然气势逼人地冲出去,族长没想到我们是冲着这草去的,因着神瀛草本就可直接发放,他只以为我们是来刺杀的,忙唤其他仙者拦住我们。 燕颔替我拦下其他人,我将狐君的古铜铃拿出来,轻轻一摇,忙趁着族长陷入眩晕之中的空隙,伸手夺他手上的檀木盒子。 可就当我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檀木盒子时,却觉一刹那间周边寒冷异常,下一瞬场景变换,竟又回到了我与燕颔的那间竹屋中。 下一刻我便反应过来,又是一次白费功夫,暗暗捏了捏拳,忙起身跑出门外,只见燕颔一个人站在院子中,眉头紧锁,面色凝重,衣着十分整齐,一点儿没有刚刚打完架的样子。 不禁长长地泄了口气,也懒得顾及什么上神形象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门前。 燕颔见我这般行为,不禁挑眉,眸中好似带着几分喜悦,几步向我走近,伸手将我拉了起来,在我耳边轻柔说道:“竹子性凉,你若是病了,还怎么拿神瀛草……” 他这话说得宠溺,似是在哄我一般,倒叫我不禁老脸一红,忙推开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太子殿下有何高见?” “既然抢不到,直接找主人拿便是了。” 他这话还真是叫本上神恍然大悟,不禁点了点头:“有道理,想得那么复杂做什么,直接找正主拿了东西走人便是。” 就这样,本上神调整好心态,又再一次同族长做了个自我介绍,再一次帮隔壁家阿婶找到了失踪的水桶,再一次坐在竹屋前嗑着瓜子看前面李大妈教训她儿子,再一次参加素绢小姑娘的结婚仪典,再一次耐着性子等了一轮。 待大堂展礼的前一日夜里,向族人打听了轻音仙子的住处后,便直接赶了过去。 行至门前,轻轻扣了扣,没一会儿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进来吧。” 待我行至院中,才看见一名女子立于一片药圃中,素色的纱带轻轻挽着发髻,身上一件虽只着简单的轻衫,却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曼妙,那女子倒是生的不错,眼眸清澈,泛着水光,看着是个温柔的性子。 “请问阁下可是轻音仙子。” “正是,不知贵客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吾乃为求一株仙子培育的神草而来。” “好,请稍等。” 此番顺利到叫我有些不知所措,原以为这轻音仙子至少会询问几句却没想到如此爽快。 她再从屋中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株淡绿色的神草,状似禾苗,乍一看到还真与那东瀛草一模一样,只是神瀛草周身泛着白色的光芒。 轻音将神瀛草递给我,正当我快要碰到神瀛草时,那阵异常的寒意再次袭来, “……”完蛋了。 下一刻,本上神再一次老老实实地坐在竹屋里,手上空空如也。 …… 真的是,很想骂人! …… 几次尝试下来,我只觉心中深深的无力感,在竹屋的日日夜夜皆为折磨,这种有力无处使的无奈委实让本上神烦躁异常。 “好像这一次一次的还原的不是时间,倒是东瀛草。” 我越想越烦,不禁踢了院子里的树一脚,大声喊道:“啊……干脆让神瀛草彻底消失吧!”这种看的到得不到简直要命。 “啊啊啊……” 燕颔笑着调侃我道:“倒是难得见你这般使小性子。” “那太子殿下有何高见?”这话怎地这么耳熟?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设阵之人不想让神瀛草问世,那我们便顺着他来。” “太子殿下是说……阻止轻音培育神瀛草。” 第二十七章 司凌 就这样,又一次打定主意后,也就懒得再调整心态了。 族长不认识本上神就不认识吧;隔壁家阿婶的水桶也直接被本上神拿走了;并且特意好心地提醒李大妈她儿子,他妈已经知道他偷钱的事儿了;素绢小姑娘的婚典上,本上神还偷偷告诉新娘子,新郎官正在后院同她姐姐私会呢…… 至于该如何阻止轻音仙子培育神瀛草? 那好办,日日夜夜守在轻音仙子边上便是了,这办法虽然笨了些,到贵在稳妥,我委实是被这破阵弄怕了。至于这守草的人选嘛…… 起初是燕颔,只是后来我想到让他一个人日日夜夜地去守一个女仙的房间,确实不太妥当,更何况我与他之间,还是我更急迫得到神瀛草些。算是本上神为着之前误会他的愧疚之意,大发慈悲,同他轮流在轻音的屋顶上偷偷守着。 事情本是顺顺利利的进展着,直到那一夜,我因着白日里胡闹瞎搞的太厉害,夜里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将我叫醒的是房内一声巨大的响动…… “砰!” 我心下一惊,忙往屋里看去,却见那轻音仙子正站在桌台边上,满脸的喜悦,她手里那原先装东瀛草的檀木盒子已然变成了快成型的神瀛草了。 心下便慌了起来,若是因为我的一时疏忽打了瞌睡,反而要再等上一轮的话,那可就罪过大了。 无暇多想,忙准备施法直接毁了神瀛草。现下实在是不得不夸一句,狐君给的那古铜玲甚是好用,如预期所料将轻音给摇晕了。我便立刻对着那神瀛草施法。 只见那泛着白光的神草,在我施下的火焰底下熊熊的烧着,不一会儿便化成了灰烬。下一瞬我又再次感受了那股怪异的寒气袭来。 不禁有些心塞,莫不是法术毁的太厉害反倒起了反作用?只能紧紧的闭上眼睛,已然做好了一睁眼又看到我那竹屋的情景。 然而不同的是,周边那寒意不仅久久不曾散去,反而却越来越刺骨,耳边渐渐地听到一阵又一阵寒风呼啸的声音。 我缓缓睁眼一看,这不看到还好,一看倒真叫我吓了一跳。灵台一阵发蒙,我好好的竹屋怎地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处处冰雪皑皑,寒风呼啸。 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燕颔的第三个法子,终于是有效了。此番应是终于破了阵,这里才是巽洲岛阵内的真实面目吧。 尚来不及感受喜悦,身后突然出现一股力量将我从雪地上牵了起来。 “啊!谁?” 待我定睛一看,发现将我拉起来的是燕颔,这下我便更加放心了,看来这次是真的成功了,就是不知道这里除了雪就是冰的,神瀛草会在哪里? 嗔怪道:“太子殿下作何吓我一跳?” 却见他轻笑一声同我说:“本君倒是不知南缨上神喜欢坐在雪地里发呆。” 这下倒是叫我有些尴尬了,忙伸手拍了拍身上的雪,正欲同他商量商量,该怎么去寻那神瀛草,却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冷的声音。 “感谢贵客可以阻止轻音。” 身后闪现出一道冷光,冷光略过后,前方的空地上出现一张方榻,榻上有一男仙,手上握着一个酒坛子。 那仙者,白衣黑发,不扎不束,衣和发于这风雪中飘拂,在这壮阔的雪景之下,好似一幅画一般。待细细打量,发觉这也并不是个凛冽的仙,他饮酒的动作虽然十分潇洒,但那眸中却蕴着一抹难以忽视的悲凉,远远看去当真是那一句: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不愿与他兜圈子,直接问道:“阁下是何人?” “设阵之人。” “敢问阁下可知岛上何处长有神瀛草。” “原是为求神瀛草而来,拿去吧。” 立时便见一株神草浮现于眼前,时日已然耽误了太久了,拿到神瀛草后不本准备逗留,至于燕颔……他要的话自己跟那个仙者拿去,本上神就懒得管了。 “阁下可是我天族的司凌上仙。” 刚欲转身,却听到这么一句,看来燕颔这次另有目的啊…… “哦……看来你也是天族人。” “吾是现在的天族太子燕颔,受夫君之命请上仙撤阵归位。” “此阵乃是本仙的一份执念,如要化去,谈何容易?” “事情已过百万余年,再深的执念都该放下了。” “哈哈哈……”只见那司凌突然间沉默下来,酒也不喝了,只直直地盯着燕颔,眼神冷冽,“本仙这执念放不放得下,你又怎知?” 眼看着两人针锋相对,我直觉事情不妙,还是先走为上计的好:“二位且慢慢聊着,本上神赶着救人,便先行离开了。” 没想到拦着我的倒不是燕颔,而是那位司凌上仙:“既然都来了,不如就听段故事再走吧。”只见他双手一挥,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许多画面…… —— 巽洲岛自古以来便是个有名的仙岛,岛上奇珍异宝无数,各种外界甚为稀奇的神草灵药,大多都能在岛上找到。这岛上的巽族也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凡是来岛上求医问药的仙家他们皆不会拒绝,还会帮着一起看。 甚至于后来瀛族意外失去了自己的领土,不得不迁徙来巽洲岛时,也得到了热情地接纳。后瀛族为报答巽族对自己的帮助,特意将自己族内,独特的疗伤圣草东瀛草献了出来,广泛的培植于巽洲岛上。 巽洲岛不大,却遍布奇花异草,许多还是昔日里只能在极南之地才能寻到的神药,虽造福了仙界,自然也会引来某些妖魔凶兽的惦记。 只是那巽族虽说是个仙族,极擅于风雪一术,可族内流传的仙法大多是拿来培育仙草的,战斗力却是不怎么样。 后巽族被天族接收,当时的天帝便在巽洲岛外,设了一职名为隐官,寻天族麾下擅于风雪之术的仙者担任,领的是暗中保护巽族岛不受侵扰一责。 两百万年前,司凌上仙成了新一任的隐官,顶了守护巽洲岛的职责。 一日他本是日常巡视,却见海的那边有一头凶兽,细细想来,这凶兽好似已经在此地虎视眈眈地徘徊许久了。 带他向前寻迹一番,发觉这竟是一头来自极南之地的雪饕兽,心下一惊,雪饕兽定是冲着岛上的雪莲来的,没想到这巽族岛的魅力如此大,都可以引来这种极为厉害的凶兽了,司凌上仙打定主意,定要想办法除了这个祸害。 第二十八章 缘起 雪饕兽乃来自极南之地的凶兽,最喜食寒地的雪莲花,周身皆是冰雪般的毛发,生性暴戾,易燥易怒,它之所以连着几日在巽洲岛外徘徊,却不立刻行动,应是感受到了乾元寒冰阵的力量,有所忌惮。 乾元寒冰阵乃是巽洲到初现之时,当时的天帝设下的古老法阵,相当于是巽洲岛的护岛大阵,经过十几代隐官的加持,威力早已无法估量,其使用之法,也只有历代隐官方可知晓。 司凌上仙以一株万年雪莲为引,借助海域的优势,引乾元寒冰阵为助,与之大战三天三夜,虽终是将那头凶兽重伤,自己却因过度催动乾元寒冰阵导致元神受损,意外坠落于巽洲岛当中。 待司凌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女子的屋子里,才知道是是一个巽族女子就下了自己,那女仙名叫轻音,算是个孤儿,父母早些年抛下她离开了巽洲岛,至今生死不明。 司凌谎称自己原是来巽洲岛寻一株雪莲花带回去,离去的路上却意外碰上了雪饕兽,缠斗一番才勉强逃离,却无力支撑跌落于巽洲岛上。 轻音怜他一身重伤,怕他回去路上再遇危机,便留他住下将伤完全养好了再回去,两人就此开始同住。 那司凌上仙本就是个世家弟子,风情才艺样样不差,轻音虽是个偏远之地的地仙,然医术甚佳,终日与神花异草相伴,气质娴静,才情淡雅,此二人终日相伴,下棋看书,打理药圃,久而久之都对彼此生出些情愫来。 渐渐地,巽族人都知道轻音仙子那里住了个英俊潇洒的男仙,两人幸福的小日子原本也这么好好地过着,可司凌最担心的问题终于还是发生——他的身份暴露了。 那头雪饕兽伤还未尽好却侵入巽洲岛寻仇,自北面入岛,瀛人惊恐万分,纷纷撤退,只那瀛族公主是个骁勇善战的,竟为掩护族人撤离独自迎战。 可那公主实在不是雪饕兽的对手,命悬一线之时,还是司凌赶到将其救下,后不得不暴露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雪饕兽对抗,最后虽说将其击退,却也还是落了个两败俱伤。 众仙皆惊喜万分,因着这隐官之所以称之为隐官,乃是因其领的是暗中守护巽洲岛,无端不得打扰仙民的职责。 巽洲岛上的仙民世世代代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大人物在保护自己的家乡,如今竟三生有幸得以见到庐山真面目,自是无比欣喜。 司凌此番伤的厉害,却也得不到个静养,日日备受瞩目,同他一样备受瞩目的还有轻音,先前大家对他们二人不甚在意,现在却不一样了。 两人身份悬殊,先前却如此亲密,以至于岛上流言四起,甚至于还有流言说轻音早就知道司凌的身份非同凡响,故意趁着大家不知道勾引他们的隐官大人。 流言越来越难听,轻音却不甚放在心上,于她而言,眼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将司凌的伤治好,他为巽洲岛伤的太严重了。 外面的流言自然也传进了司凌的耳朵里,他心中十分愧疚,却也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他而起罢了,若是他出面解释,反而会让轻音的处境更加难过。 司凌总是觉得自己的出现打破了轻音原本宁静的生活,尤其是在轻音落选圣女后,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离开对她才是最好的…… 巽族极擅医术及药草培育之术,每隔十年,会从当代的年轻女仙中选出一位医药之术上的魁首,作为巽族的圣女,彰显其绝世的医术,倍受族人的尊敬。 轻音本是个心境简明,醉心医术的女仙,对这红尘世事不甚在意,唯一的执念便在这圣女选举上。 其所为倒也不是名利,她自幼便无父无母,乃是教她医术的师父养大的,师徒两相依为命,感情极深,她这位师父生平最大的遗憾便是当年未能成为圣女,临近羽化时握着轻音的手交待她一定要替自己全了这份心愿。 为着师父这个遗愿,轻音吃了许多苦,有时累的厉害了,便直接睡在药圃里,第二天早上起来接着研究。 凭她这份天赋和吃苦耐劳的精神,任谁看了都觉得断没有失败的道理,然人有旦夕祸福,她还是失败了,甚至于是输的很难看,因为她辛辛苦苦培育了许多年的药圃一夕之间竟被全部毁去。 可是,毁了药圃的人却难以追究,因为她们无非是一群姑娘罢了,一群同轻音一样,喜欢着隐官司凌的姑娘罢了,她们不过是不懂事,一时气急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普通女仙教训了一顿,没人会在乎,也没人愿意追究…… 轻音一个人坐在药铺前痛苦地哭着,司凌亦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在一旁陪着,司凌也曾尝试为她做过主,得到的不过是一些“踢皮球”的话罢了。 “隐官大人可莫要冤枉小女啊,她那日不过是去围观罢了。” “大人放心,小女可是没有动手的。” “上仙,要我说啊,您应该去找那个带头的,而不是找我们。” …… 至于那个带头的,却是那日他在雪饕兽下救下的那个瀛族公主熙和,作为公主,自然也是被瀛族族长护得好好的。 看着眼前心爱的姑娘因为自己遭了如此大的祸事,他的心里疼得厉害,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离开轻音,自己的存在就是她的一个劫,他不能再让她因为自己而受难了。 自此他开始渐渐疏远轻音,也不准她再给自己送药,甚至于身上的伤还没好,便搬出了巽洲岛。 自从司凌开始疏远轻音,轻音便日日守在门口,希望能同司凌见上一面,司凌搬离那一日,在门口看到轻音靠在大叔边上睡着了,清秀的面庞十分憔悴,睡得也不是很好,眉头紧紧锁着。 他实在没忍住,上前给她盖了个毯子,却没想到将她给弄醒了,司凌准备赶紧离开,却被轻音从后面一把抱住。 她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我本就不该在此地多有牵扯。” “你的伤……可还好?” 司凌不敢与她继续说话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便将她拉开。 没走几步,却听见她大喊:“隐官大人走的竟如此干脆……” 良久,他回道:“我心里……有了别人,忘了我吧。” …… 第二十九章 缘灭 第二十九章缘灭 就这样,他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住处,然他不知道的是,因他的举动,轻音倒真真正正再一次变成了被抛弃的人。与他看来,他的牺牲是有用的,至少让一切再次回归平静。 可不久之后,神瀛草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平静,轻音因此名声大噪,直接被封为圣女,可最为难解的事情,便是巽瀛两族的关系日渐恶化。 初闻神瀛草时,司凌欣喜若狂,只是尚来不及向轻音道喜,却意识到,这神瀛草的出现是喜是悲还很难说,他正欲前往巽洲岛时,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熙和看着眼前这个慢慢就在眼前,却好似远在天边的男人说道:“我父亲对神瀛草深恶痛绝,必会有所行动。” “撇开轻音不说,巽洲岛本就是巽族的,本仙要选,也一定会选择巽族。” “你可曾想过,若是两族因神瀛草开战,不论结果如何,轻音也必会从巽族的圣女变成巽族的千古罪人。” 见司凌沉默不语,熙和又继续说道:“我可以阻止我父亲。” 司凌深思一会,缓缓问道:“条件是什么?” “你娶我……” …… 就这样,瀛族公主与隐官司凌即将成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巽洲岛,整个瀛族因神瀛草的出现压抑了太久,此番终于是争了口气。 司凌答应了熙和后,第一件事情却是去巽族见了见轻音,二人坐于小屋前的竹棚里,旁边便是轻音的药圃,药圃经过轻音重新打理,已然渐渐复原。 轻音没想到此刻他还会来找自己,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此番场景,倒像是一夕之间回到了往昔同住的日子…… “恭喜你。” “恭喜你。” 两人同时开口,说着同样的话,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你既然已经成为了巽族的圣女,便还是要为巽族考虑,小心瀛族。” “司凌大人即将成为瀛族的女婿,此番同我讲这番话,不觉有些自相矛盾吗?” “我同你讲的是认真的,你又为何要拘泥于情爱之中。” 话言及此,轻音方恍然大悟:“那你又当我为何要培育神瀛草?” “圣女,你非要我道明吗?若不是……”若不是神瀛草打破了两族之间的平衡,他们两人之间又何至于如此被动。 “我……不过是为了你的伤罢了。”可……他却觉得我是为了一己私欲。 …… 事到如今,谁是谁非早已难以言明,日子依然平静地过着,离他与熙和的婚期也越来越近,司凌渐渐开始放下,只觉幸而她再不会因自己而受到什么伤害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熙和的嫉恨早已到了他难以预估的地步。 隐官每隔百年便要上一回九重天向天帝通报巽洲岛的情况,然这次因司凌即将成婚,通报的日子须得提前,那日他便早早出发前往九重天,以期早日回来。 九日后,当他从九重天回到巽洲岛时,却看见了他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巽瀛两族已经开战,硝烟四起,到处都是冰封残雪的痕迹,巽族看起来已经打败,昔年种植着神瀛草的地方,都被损毁的十分厉害,开来瀛族早有准备,就等着他离开。 他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他只知道,他必须要见到那个让他终日魂牵梦绕的女子,那个他愿意为了她牺牲一切的女子,他要看着他还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当他浑浑噩噩地赶到轻音的住处,见到的却是一株枯败了的奇绒花,他只觉脚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将他缠住了,他浑身冒着冷汗,既迈不动步子,也没有办法说话,因为他知道,轻音的真身便是一株奇绒花。 他上前捧着那株奇绒花,不经放声痛哭,他与她只间已然如此的小心翼翼,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他后悔了,后悔没有珍惜与她相守的时光,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傻傻的疏远她。 那个姑娘多傻啊!他对她说了那么多又重又残忍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好似划在她的心上,她却依然在乎着他的伤,他的一举,一动…… 她的离开是因为他,那便让一切都定格下来,让这岛上的所有人都陪着她,让他们永远都记住他的轻音是圣女,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将手中的奇绒花小心翼翼地收好,司凌站起身以自己的元神之力召唤乾元寒冰阵。顿时间,巽洲岛一片冰雪风暴,整个岛都在剧烈的摇晃,四周的海域也渐渐结冰,空中一片寒光,笼罩着四面八方。 …… 至此, 巽洲长眠, 奇岛自封。 …… 元神被突然间从场景抽离出来,我心中感慨,尚来不及作出反应,却见眼前一道白光,一阵眩晕的感觉感袭来,耳边是却那个清冷的声音: “走吧,我要在这里守着她,莫要再来打扰了……” —— 待我再有反应时,却已身处巽洲岛外,满眼望去,还是那般大雪纷飞的模样,只是在此番心境下,我却感觉这里的每一片雪花都充满了思念与遗憾。 “原来巽洲岛的自封不是外族入侵,真是……唉。” 狐君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注意到,他与燕颔正在前面说着话,听见我的动静,转身向我走来。 “南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谢狐君。”说着我好似想起了什么,忙站起身将那株神瀛草拿出来,献宝似的举到狐君面前,兴奋地说:“南缨拿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狐君细细打量神瀛草,眼中是难以掩去的喜悦:“这便是神瀛草……哈哈哈,好,你们再修整一番,本君去前面等你们。” “是。” 狐君走后,我方想起燕颔还在边上,想着他此番帮了我不少,便向他道谢:“此处巽洲一行,真是多谢太子殿下。” 我没听到回话,只感燕颔目光灼灼,好似我下一秒便会消失了一般,不禁笑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他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几步向我靠近,下一刻我却被拉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他抱得很紧,却只是静静地抱着,什么都不说,待我发懵的脑子反应过来,立时挣扎一番,却还是如意料之中般纹丝不动。 “你……这是干什么?”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点。 他的声音微微带着些鼻音,像哄孩子般哄道:“乖。” 第三十章 凡间 吾行走于一片宏伟辉煌的宫殿之中,心中难免感叹一番,先前离开时,还以为此生与天宫已再难有缘分,却没想到这么快便再上九重天。 此番本上神乃是替谧文跑一趟,前往子亥星君处查一查池泽在凡间的命格。至于池泽为何会突然跑去凡间,此话还得从几天前说起。 彼时我早已自巽洲岛归来,在神瀛草与寒魄盏的奇效下,池泽的伤已然有了很大的起色,可却迟迟未有苏醒的痕迹,狐君用溯魂术一查,才发现池泽的元神竟跑到凡间去了,虽不知是何目的,但既然已经去了,便只能等他自己归来了。 方得知此事时,我是不甚担心的,他自小便四处厮混,下凡这种事情,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可是,某位星君就不一样了。 “你这几日气色可不如之前好。”池泽那个没有元神的空壳我是懒得的去探望的,便经常来看看谧文的伤势恢复的如何。 “我日日乖乖地待在青丘养着,怎么可能不好。” “说不定不是劳累过度,而是忧虑过度。”先前交待洛炎替我多来看看谧文,从他口中知晓我前往巽洲岛的那段日子里,谧文日日守在池泽床边,“你就别解释了,洛炎都跟我说了,先前倒是没发现你对池泽如此上心。” 谧文那原有些苍白的脸庞,此刻倒是红润了不少。 “你……就别拿我打趣了,话说,你此番怎地只带出了一株神瀛草?” 我便将司凌与轻音的故事讲予谧文:“……神瀛草早已被毁去,轻音离去之时,替司凌护了两株下来,现如今,一株在朱雀那,一株被我拿了。” “难怪司凌那么爽快便将神瀛草给了你,那两株神瀛草于他而言矛盾得很,既是对轻音的思念,又是轻音离开的祸端……” 我亦不禁叹道:“唉,这般有缘无分最叫人无奈。” “那……洛炎他母亲怎么办?” 知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便解释道:“兮鸯的伤势我去看过了,毕竟是多年的隐疾,不及池泽的伤重,我过段时间会去师父那里走一趟,梵境菩提果虽经不住寒魄盏,但其疗效可不比神瀛草差。” “如此便好。”谧文安心地笑了笑,沉默一阵,说道:“南缨,你……可否替我去天宫查查看他在凡间的命格。” 果然还是不放心的,如不是谧文有伤在身,狐后对她看的紧,怕是早就自己上九重天了:“这掌凡人命数的子亥星君怕是没那么容易告诉本上神吧。” “无妨,他与我相交多年,会卖我个面子的。” 我心中暗道,果然,还是文官与文官好打交道。 就这般,本上神端坐于一个清秀文客面前,静静地打量着宫殿里那有本上神三四个那么高的书柜,看久了,头都有些晕。 “上神,实在抱歉,池泽殿下于人间的命格,不是小仙掌控的。” 这倒是有些稀奇:“难道池泽此番托身人间的不是人,是牲畜?” “不不不……小仙不是这个意思。”子亥星君有些尴尬,复又正色道:“殿下此次下凡怕不是历练,而是历劫。” “有何区别?” “如是普通历练,自是由小仙掌控,然如是劫数,便是天机,无法窥探。” 看来池泽这次受伤的一连串事情,定没那么简单,怕是个命中注定,难怪谧文格外操心,看来我还得细细询查一番。 “如此那便打扰子亥星君了。” “无妨。” —— 夕阳投映的山林中,两个约莫十来岁的孩子,正背着一个小竹筐行走着,手里拿着的的是一把细细的弯月锄。 向着他们行走的方向远眺,隐约间可以瞧见一个稀疏的村落,有几户人家已然挂起了袅袅炊烟。 “小铃铛,听说你家新捕了只狐狸。” 那女孩听了,不高兴地说:“别用捕这个字,明明是爹爹把小池救回来的。” “行,是我娘说你爹捕……哦,不是……救了个狐狸崽回来。” “是啊,小池特别可爱,我这几日一直操心着它的伤。” “难怪你这几日都不怎么来找我……”男孩小声嘀咕着,却还是被女孩听到了。 “噗……你同一只狐狸较什么劲,它是个有灵性的,心里念着我的好,同我可亲了,哪天我将它带出来见你。” “好,一言为定。” “嗯嗯。” …… 初来乍到便听见这么一段对话,倒叫我有些莫名其妙,本是寻着池泽的神魂将自己送到了此地,若不是见那男孩身上隐隐泛着神光,本上神差点以为那只小池狐狸便是池泽了。 …… 几日后,一间茅草屋的院前,先前那男孩在水井边坐着,一直向门外张望着。 过了一会儿,见他神色一喜,站起身来,冲门口挥手道:“小铃铛,我等你许久了。” “文哥哥不好意思,我替小池换药耽误了些时辰。” “无妨。”文挚看了看地上那只小白狐,慢慢向它走近,试图接近它。 见小白狐并不躲闪,男孩兴奋地说道:“它不害怕我诶!” “那是,我日日同它讲文哥哥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呢!” 文挚瞧见小白狐脚上的绷带,问道:“它的伤还没好吗?” “没。”小铃铛摇摇头。 “放心吧,凭你的医术一定可以治好它的。” 女孩开心的笑了,复又问道:“文哥哥,你爹娘还是不许你学医吗?” “嗯。”男孩蹲着,低头抚摸着趴在地上的小白狐,不想让女孩看见眼中的失落。 “爹娘不希望我以后只能做一个大夫,他们只希望我考取功名。” 沉默见,文挚看见自己抚摸着小白狐的手上又叠上来一只白净的小手,女孩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文哥哥不用难过,小铃铛会努力学好医术,不管文哥哥以后做什么,小铃铛都会陪着你。” “嗯,谢谢你,小铃铛。” 灿烂的暖阳里,两个孩子相视而笑,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喜悦。 …… 本上神跟看自己家的孩子一般,隐身在一旁陪着。 原本呢,就已经花了好几日时间才寻到池泽在凡间的投身之所,如今几日看顾下来,见他活的似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我便也渐渐放心下来,起身准备回青丘向谧文交差去。 “小池泽,姐姐过几日再来看你。” 第三十一章 赶考 走入青丘却未在谧文的住处看到她,转念一想便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兜兜转转几圈下来本上神实在是有些迷糊,我本不是个不认路的,然此地于我而言确实有些水土不服…… 从前我就不爱来青丘,就算是来,也不过是到入口的湖中亭小坐。 我是个飞禽,他们却是走兽,平时住惯了大林子,现在这青丘的每一座小山丘在我眼中长得都是一样的。 昔日年幼时,池泽常常惹我生气,他为了躲避我的追打,便化作一只普通的小狐狸,随便往一个小坡上胡跑几圈,我便是飞上了天都不知道哪个是他。 虽说前段时间才来过,可还是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在几个仙侍的指点下才堪堪找到池泽的居所。 弗一进门,便看见谧文正再给池泽顺毛,前些日子,狐君将池泽的真身化了出来,想着能让他的仙体修养得更快些。 本上神已不是第一次看见池泽的真身了,以前池泽每次化出原形,都要把他周边的神光好好炫耀一番,幼时修行不到家,被他闪到过好几回,本上神总觉得现在岁数大了眼神不好,就是他害的。 只是这次却有些不同,他周身没了神光,得以细细打量一番,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本上神想太多了,总觉得如若忽略另外那八条尾巴,这不就是凡间的小池嘛…… “你果然在这里。” “怎地这么久才回来?” 微微指了指床上那个九尾白毛狐狸,得意的说:“本上神啊,找到他的魂了。” “有子亥星君在,找他还不容易。” “哪有……人家哪里根本就没有这小子的命格。” 谧文有些惊讶:“那……池泽此番就不是简单的历练了。” “嗯,是历劫。”想着谧文可能知道些什么,复又问道:“他受伤那日可有什么奇怪之事?” “似乎没有。” “那受伤一段时间呢?” 谧文思考了一会儿有些为难道:“我……我那几日躲他都来不及,哪里还会观察他。” …… 谧文转移话题道:“那他现在身处何处?” 我将池泽在人间的事情简单同谧文说了一下:“……那文挚生长的小乡村世世代代都与山上的草药为伴,到了他这一代,也不知道他父母怎么想的,死活不让他学医,就希望他做大官,日**他读书,我这几日看着,池泽真是把几万年的书都读回来了……哈哈哈。” 见我笑得欢乐,谧文白我一眼道:“你少幸灾乐祸。” “啧啧啧……瞧你这紧张兮兮的样,他现在还在同他的小铃铛山盟海誓呢……你不看看去?” “不去,一个凡人罢了。” 呵,嘴硬。 —— 待我休息了几日再来到人间看望池泽时,人间已然过了好几年,法术指引着的却不再是那个小山村了,而是一间十分热闹的客栈。 放眼向四处寻了寻,才发现文挚正坐在一张方桌前,旁边趴着的是那只小白狐,另一张凳子上放着一只竹编的大箱笼。 奇怪的是,那叫小铃铛的姑娘倒是没见着,看着桌上的饭菜,也不像是两人份。 我向旁边的几桌客人看了看,小铃铛倒是没看着,熟人倒是让本上神碰上一个,这下实在是难忍笑意,果然是不出本上神所料啊。 “这不是文曲星大人吗?”我走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在谧文肩上。 这可让她吓了好一跳,忙拉我坐下,说道:“你小点声。” 池泽投身的国家刚好是扶桑,难怪谧文这么战战兢兢的。 我指了指文挚那只大箱笼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人家的小铃铛呢?” “他这是要进京赶考了。此一去于人间而言,光来回的路程就要将近一年的时间,那女孩怕他孤单,便将小白狐留与他作伴。” “原是如此。” 正与谧文聊着,却听见旁边传来了些响动。 “小子,将你这只狐狸卖给我。” “不行的,还请这位大哥去专门贩卖牲畜的地方吧。” 原是几个大汉走进客栈,身形彪悍,看起来倒像是山上下来的猎户,见文挚身边那只小白狐毛色鲜亮,便动了心思。 那为首大哥也懒得打商量,直接便揪着小白狐的颈毛将它拎了起来,那小狐狸被啾得痛了,一边挣扎一边吱吱地叫着。 “小兄弟,大哥也不是为难你,只不过想花钱买下它罢了。” 另几个也附和道:“就是,我们又不是抢你的狐狸。” “你开个价吧。” “几位大哥,小池是我的同伴,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吧。” “嘿……你个不识趣的。”那人见文挚不愿开价,便恼怒起来,将手中的狐狸用力往下一摔“老子倒要看看它死了你还要不要它!” 文挚赶忙扑了上去,却见那狐狸只是挣扎了几下,便显得有些奄奄一息了。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欲出手相助,却被谧文拦住了。 “池泽此番历劫的命格本就难料,你我若是出手,倒还真不能确定是福还是祸。” 她这话确实有理,只能暗暗忍着了。 “小池……小池!” 文挚气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转身便向那几个大汉扑去,可他一个文弱书生哪有几分力气,不过是白白挨打的命。 周边围观的客人,见那几个壮汉出手狠厉,便也不敢上前制止,正当我快忍不住时,却听见有人喝道。 “住手。” 出头喊话的是位公子,那公子衣着富贵大气,周边还跟着几个家丁。 “几位最好速速离去,若再要闹事,等会官兵来了可说不清楚。” 那几个大汉打量打量那位公子,又看看人家身后那几个家丁,便只能不甘心地放开文挚,说了句:“走!” 那位公子上前将文挚扶了起来,只见他身上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的,脸上青青紫紫地肿了好几块,手臂上的伤口也向外渗着血,文挚好不容易站起身,正欲道谢,却被他拦下了。 “公子先别急着道谢,这白狐想来对公子是极为重要的,还是先带着它找个大夫看看吧。”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文某日后必定登门道谢。” “在下姓杨,文公子日后若要寻我,打听城东杨府便是。” “好,多谢杨公子。” 话毕,文挚便立刻背上箱笼,抱着小狐狸跑出了客栈。 第三十二章 改变 薄雾烟桥笼凝纱,青黛远拂映清恬。 真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一番美景…… 一女子独坐于湖中小亭小酌,面色微红,一袭青烟纱裙,手边拈着的是朵乳白色的鸢尾花。 毋庸置疑,敢擅自使用池泽专属宝地的,自然是本上神。 不知不觉的,自我从师傅那儿出来已然近一年了,今日倒是难得可令本上神伤神的日子,望着手中那渐渐已有枯败之势的鸢尾花,我却不禁笑了。 喃喃道:“是你将它的灵气拿走了吗?” 翻了个身,拿起桌上的酒坛子,轻抿一口,目光放向四周唯泛微波湖面,今日天气有些阴凉,似是映衬本上神此刻的心情一般。 “修珏啊,你个大混蛋,可比池泽难救多了。” …… 提起池泽,倒是想起来几日下来都没怎么关注他在凡间的情况,也不知道考没考上状元郎,若是考上了,那他同谧文这个文曲星可真是相配。 这般想着,便捏了个法术,将他在人间的模样照了出来,我放下手中的酒坛子,抬眼去打量上面的悬镜。 只见那法术悬镜里突然盛满了一个大大的脸,面色估计比本上神还红些,双目无神地笑着,似个傻子一般…… 这一打量倒是直接把本上神的酒都给吓醒了,细细一瞧,这酒鬼还真是文挚,见他身处之地应是青楼,周边一派酒肉声色,啧啧啧,放荡的很。 看来这小子没补全谧文对他不读书的遗憾,倒是补全了我对他的遗憾,还真成了一个花街柳巷的浪荡公子。 满满的好奇驱使着本上神向前探寻了一番,待我将文挚如此巨变的因由弄清楚后,却不禁叹一句造化弄人啊…… 故事还得回到小狐狸被个大汉摔到地上那回。 文挚抱着小狐狸寻遍了整座城镇上的医馆,可这大地方的大夫大多清高,治病救人都忙不过来,谁又会替一个畜生医治呢。 脾气好一点的,便劝文挚看开些,找个地方将这狐狸埋了,若是遇上没什么耐心的,却连大门都不让进。 眼看着天都快黑了,文挚无奈之下,只能向最后一家药馆拿了些疗伤的药材,循着自己往日里浅薄的经验,匆匆替自己与小狐狸处理了伤口。 幸得这白狐命大,几日包扎下来,身体虽虚弱些,不似从前那般能跑能跳的,好歹命是保住了,眼看着时间科考紧迫,文挚便也不再逗留,将小池放进箱笼里便就此上路。 至于那日出手相助的杨公子,只能留待归来途中再前往拜谒了。 科考是京都难得的热闹时节,各地才子汇聚一堂,雅乐诗歌,歌舞词宴,络绎不绝。好不容易从一个穷乡僻壤来到这繁华京都,若说不兴奋定是假的,文挚便也渐渐开始来往于各位考生的交际之中。 一日诗宴上,文挚静坐于宴席之中,细细地听着各方才子吟诗作对,却既不参与,也不应和,坐了一会儿,身边突然传赖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怎地只在这里傻傻地坐着?” 文挚寻着来声望去,觉得此人甚是眼熟,细细想来,竟是那日相助他的杨公子,忙起身见礼。 “杨公子,您也是今年的考生。” “文兄客气了,那日见你带着一个箱笼,便知你我为着的乃是同一个目的,只是后几日却未曾等到文兄登门啊。” “杨兄恕罪,那时赶路有些急,便想着来日再登门道谢。” “无妨,你那只小白狐怎么样了?” “还好,还好。” “文兄瞧那李兄作的新诗,确实是难得的韵调啊!” 文挚打量了一下那边诗令酒局展出的新诗,说道:“确实,看着是满满的柔情,细细品来,倒有几分洒脱。” …… 两人于宴席上越聊越是投机,彼此之间亦生出些相见恨晚的感慨来,宴席散退后,又一同前往郊外赏月观星。 自那日彻夜长谈后,两人倒是成了难得的挚友,后渐渐地一同出游,一同温书,一同赴考,考毕又一同大醉一场…… 人生总有不如意的地方,而这不如意啊,就得从揭榜那日说起了。 杨公子顺利考上了功名,文挚却落了榜,那杨公子趁着自己新科进士的热度,多番打听下来,才模模糊糊地知道了缘由。 文挚的文章写的是极好的,只奈何于这辩述上却略显稚嫩了些,若是能细细打磨上几年,希望还是很大的。 这个理由对文挚而言倒不是什么大事,哪个学子不是一次一次试过来的,五六十岁还在考的亦大有人在。多说无益,收拾包袱回家去,三年后便又是一条好汉。 临行前同两人于城郊外道别,约定好三年后京城再会,文挚带着那只小池狐狸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那小狐狸其实年岁已然不小了,之前又被狠狠地摔过一次,跟着文挚几番奔波下来,已有些奄奄一息。 文挚常常抱着它坐在客栈的窗前,轻轻抚摸着它,说道:“小池,这几年的求学之路,一直是你陪着我的,你可要撑住了,我们马上就一起回去见小铃铛了,她的医术你是知道的,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虽是这么日复一日地念着念着,小池却终究没能挺过去,小池咽气那日,文挚抱着他哭了许久。 他先前虽面上憋得那么好,可是科考落榜的失落,与好友离别的哀伤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掩饰住的,此番痛哭一场,倒是将这些连同着失去伙伴的悲痛一起倒了个痛快。 他将小池寻了个好地方埋下,望着那矮矮的小土堆,不由得想起小铃铛来了,这小池是小铃铛交给他的,就好似她在身边陪着他一般,此番痛失小狐狸,让他心中实在难安,便不再逗留,赶忙收拾心情往家赶。 可就在他日夜奔波,终于赶回村子后,却得知了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小铃铛嫁人了! 嫁的是镇上有名的富商,因着她曾经给那家人治过病,便被他家儿子看上了。 起初他痛苦极了,他拼了命地想闯进那府宅,想问问小铃铛为什么要嫁给别人,想告诉她……他们的小池不在了,想求求她别弃了自己。 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落榜书生,又怎么能越过那高墙深院去,不过是叫人一边又一遍地丢出来,给人一边又一遍地看笑话罢了。 第三十三章 落寞 渐渐地,他开始以词曲寄情,述说对好友的思念,感叹命运的艰难,感怀年少的美好…… 他终日陷于情殇之中,殊不知,那些诗词早已火遍大江南北,文挚的才子之名也远播四方,甚至还有青楼花魁,雅舍名伶登门造访,请他赋词于曲。 可谓是:文郎一词千金散,曲婉哀鸣一声叹。 …… 文挚亦开始醉生梦死于这酒肉声色中,他发现这快活自在又放荡的日子,倒还真能让自己麻痹了心灵,忘记了悲痛。 一日,他同往常一样,大醉与云梦台上,底下歌妓唱的是他新写的词,听着听着却不禁笑了,觉得这世间真是讽刺的很。 正欲再开一坛美酒,却被人拦下了,定睛瞧瞧来人是谁,他却觉得自己应该是醉的厉害,眼前出现幻觉了。 “文兄,莫要再喝了。” “杨兄,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京城吗?” 杨公子夺过文挚手中的酒坛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吼道:“我若再不来,你便要自甘堕落下去一辈子吗?” “那我又能如何呢……啊?!” “你可曾想过,若是你考取了功名,便能与你心爱的姑娘有再见的机会呢。” “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文挚不再回话,只不停的笑着,笑得难看极了,亦讽刺极了,似要将肺都撕裂了一般。 杨公子慢慢放开了文挚,看着眼前如此痛苦的好友,他心中亦是悲痛万分,暗暗下了决定,他唤来在外面等待着的家丁,连捆带绑地将文挚绑上了马车。 他不管别人是怎么看待文挚的,风流才子也好,失心疯也罢,他只知道眼前这个满腹才华的年轻人,不应该蹉跎于这花街柳巷之中。 就这样,在杨公子的帮助下,文挚不再出现于青楼客舍之中,只终日待在杨府,下棋看书罢了。至少,在杨公子的眼里,他的文兄回来了。 可外人却不那么觉得,文挚收心备考一事传出后,嘲笑他痴心妄想的大有人在,在他们眼里,文挚不过是个擅于写烂俗艳词的风流才子罢了,如何能扛得住科考。 然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文挚不仅抗住了,还位列二甲第十四名,比当初杨公子的名次还要高上一些。 杨公子高兴极了,他拉着文挚多方应酬,替他引荐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大家,为他今后的官途铺路,然天有不测风云,一道圣旨的降临,给他当头泼了阵冷水。 文挚当年写的那些青楼词曲终阻挡了他的功名之路,取消成绩,赶出京城,永不得再参加科考…… 他至此终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任何人都不见,几日下来都未曾进食,杨公子实在担心他,怕他会想不开,便也不管不顾地直接冲入了他的房间。 进入房内,却只见房中空无一人,惟桌面上留有一封信,面上写着——杨兄亲启。 “杨兄,吾深谢于杨兄的惜才之情,然今日之结果,我早已有所预想。昔年杨兄将文某带出云梦台时,曾劝道:‘若是能考取了功名,便能与小铃铛有再见的机会。’此话文某不是未曾想过。 吾初闻小铃铛婚讯之时,曾托那家婢女替我送信一封给小铃铛,信中言明,我知她不得不遵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望她等我归来,三年后,我必考取功名。 吾之所幸,确实等到了小铃铛的回信,她在信中劝我道,她已然为人妻亦为人母,望我学着向前看,莫要执着于年少之约。 吾幼时甚厌于读书,乃是小铃铛一日一日地与我相伴,方能让我渐渐通晓圣人之道,故吾长大以后,最大的心愿便是考取功名,娶她回家。 后她离我而去,我的心便已然死去,逐渐自甘堕落,流连于酒肉声色之中,早已没了年少时的志气与干劲。 然吾之所以还会答应再次一试,乃是希望不辜负杨兄对文某的一番青眼相待,如今我的才华已然得到肯定,于功名一事上已无执念。 为免离别之痛,吾一人离去,此生得以引为知己,深感荣幸。 无需挂怀,望君珍重。” 一边杨某看着那封信泣不成声,而另一边文挚已然踏上了离开京城的路。 文挚离开京城后,并没有选择返乡,父母早已离开人世,爱人也成为了别人的妻子,那个地方除了悲伤,便只剩下了思念。 他下到一个沿海的小镇上,那里地方偏僻,倒是没有人认得他,他在镇上开了个私塾,帮镇上的孩童启蒙,倒是不收取学费,只靠着镇上居民们送来的一些吃食生活着。 就这般平静的过着日子,十几年的光阴转瞬即逝,到了后来,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渐渐地,连床榻都下不去了。 他独自卧在病榻上,无端地竟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上京赶考时,与自己心爱的姑娘离别的场景来。 他还清晰地记着,那日柳絮漫天,风中裹挟着阵阵草药的香气,甚是怡人。 女孩将一只白色的狐狸放在男孩的怀中:“文哥哥,路上小心。” 又冲着怀里的那只狐狸说道:“小池,你可要替我照顾好文哥哥,不许给他添乱,听到没。” 男孩笑了笑,满眼深情地望着眼前的姑娘:“小铃铛,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就不要独自上山采药了,等我回来,我……” 说着说着脸却微微红了起来“我……娶你。” …… 文挚的手中握着一个铃铛,是那日小铃铛连同信一起还给他的,他轻轻摇着手里的铃铛,眼前慢慢地浮现出许多故人来,爹、娘、小铃铛、小池、杨兄…… 他这一生,辜负了父母的希冀,失去了年少的挚爱,亦违背了知己的热忱。亲情、爱情、友情每一件都痛苦地覆盖着他的人生,落寞之下,终是孤独。 “叮当……” 铃铛跌落,斯人不再。 —— 另一边,青丘仙国池泽上仙的床榻之上,寒魄盏的光芒开始剧烈动摇,甚至于渐渐熄灭,终是啪嗒一声,跌落于床榻之下。 反观床榻上的池泽,却早已是满脸的泪水,眉头紧皱,手也攥成了拳头,似是面临着极大的痛苦。 挣扎一阵后,突然一惊,睁眼醒来,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桃花眼,此刻却是满目悲情,溢满了哀伤。 第三十四章 上神 青丘仙国,湖中雅亭。 赏完文挚那跌宕起伏的一生后,心中难免唏嘘一番,便借着酒意,在这波光湖色,微风徐徐中小憩一番。 此番叫醒我的,倒不是别人,而是一抹盛阳,用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坐起身来。 “这一觉睡得倒是好。” 抬眼望去,见湖面不再同先前那般灰蒙蒙的,四处的薄雾也已经散去。眼前这般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景色,倒叫我想起谧文来。 不禁掩嘴一笑,想来那小池子也醒过来了,理了理有些皱的衣服,便往青丘深处行去。 待我行至池泽房前,倒有些出乎意料了,原以为池泽刚刚死里逃生,应是一派门庭若市的场景。 可现如今四周异常安静,房门大开着,我漫步走进去,却见池泽一人坐在床榻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手里把玩着那寒魄盏,好似等着我来一般。 “见你气色不错,恢复的倒是快。” “缨缨,你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我好不容易醒来,你不第一时间来看我就算了,居然跑去睡大觉。” “……”本还怀着对文挚的一分同情前来,却见到正主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混样,不由得白了他一眼:“我这不是来了嘛,也没耽误多久吧。” “什么没耽误多久,这都醒来七八天了,我都能走能跳的了。” “七八天?!”难怪我睡得这么香,这倒是叫我有些尴尬了。 待我再回过神来,眼前所见却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白狐,血红色的眸子,泛着一丝高贵与威严,毛发鲜亮,九尾端处泛着金光。 难怪古史中谈及位列神阶的青丘狐族,总有“绥绥白狐,庞庞九尾”一说。 “收起你那九条肥尾巴,池泽上神。” “你怎地一点都不惊讶。” “本上神早就预料到了,子亥星君都探寻不到的命格,除了历上神之劫还能是什么,你……且先说说那天究竟是怎么伤的。” 听我一问,池泽一脸欠打地问道:“缨缨这是要给我报仇吗?” “报什么仇?你一个上神让人家打成这样丢不丢人。” “那时候又不是上神,缨缨……你若是肯承认我的尾巴好看,我便将那天的情形告诉你。” 本上神才不吃他那一套:“你若是不乖乖告诉我,我便将文挚的事情都捅给谧文。” 原以为他会紧张起来,却没想到他悠悠闲闲地往榻上一趟,说道:“去吧。” “你这倒是奇怪?” “你早就将我在凡间的投身之所告诉谧文了,我在她面前已然暴露无疑,不然她也不会一见我醒来,便回九重天去了。” “是吗……可是据我所知,谧文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吧。”我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去“比如说,你亲手给那姑娘做了个铃铛当作定情信物,还有你为了能同她见面特意提前将第二日的书背好了……” 走着走着,却发觉有人,哦不,有只狐狸将我拖住了。 “别,别再火上浇油了,我说,这就告诉你。” “这才乖嘛……小池子。” 听到我这声小池子,他整个人差点直接摔回榻上。 “我可委屈死了,明明与铃铛姑娘亲近的是文挚,又不是我。” “你与那文挚确实是不太相像。” 池泽脸上难得显露出一抹悲伤来:“像,亦不像。” “可查了查那小狐狸?” 池泽点点头:“查过了,小池无仙缘,倒是同我有些缘分罢了。” 这般听来却有些遗憾了:“听闻你那日是为救燕颔而去的?” “确是如此。”池泽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我同燕颔那日,遇到了……界主的一缕化身。” 界主?! 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啊,没想到时隔三万年了,他竟还未沉寂。这般想着,思绪却不由得回到了三万年前那场大战,从前那日日梦魇的痛苦又开始浮上心头。 “缨缨!” “凤南缨!” 池泽的声音将我的思绪唤了回来,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没想到这么久了,我一直逃着,避着,却从未真正的将这个坎越过去。 “你们与那化身是如何相遇的?” “我同谧文赶到的时候,燕颔便已经同他打起来了。” 原来谧文也知道此事,她先前之前一直不愿告诉我,想来也是怕毁了我现在的一番心境。 “燕颔可有同你们提到过什么?” “未曾有过,我同燕颔将他击退后,便晕了过去。” 界主为何突然出现在燕颔周围?是刻意的还是巧合?魔翼族已然灭族,他又是借了何处的力量化出一缕化身来? 我心中满是疑问,想着想着,渐渐地,却有一丝恐惧浮上心头,脑海中也不禁浮现了些不好的猜想出来。 池泽见我陷入沉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额头上也沁出了冷汗,赶忙冲我吼道:“凤南缨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池泽……”这才注意到,我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手脚也麻了。 池泽扶住我的肩头,说道:“你看着我,听我说,他不一定是冲着你来的,就算是,你一个涅槃了两次的凤凰,怕什么!” …… —— 池泽逼着我说了好几句不怕,才肯放洛羽来接我回去,但我心里清楚,那几句话心虚的很。因为……已然两万年不再梦魇的我,却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可怕的场景。 眼前所见皆是一团又一团巨大的火焰,赤红色的火舌飞舞着,那火周围萦绕着一阵阵黑气,二者交相辉映,看起来妖冶极了。 身上似烈火焚身一般撕裂的疼着,突然那团挥舞着黑气的火光扑面而来,好似要将整个人都吸进去一般,火焰铺天盖地的袭来,越来越急,越来越快。 待那火光飞舞到极致,一阵耀眼的光芒裹挟着,场景开始轮转,火光渐渐开始减弱,直到消失殆尽。 身上还是那般火辣辣地疼着,眼前所见却变成了燕颔,他神情凌厉地说道:“父君,儿臣请求严惩凤南缨!” 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却见四周再次火光滔天,黑云滚滚,席卷而来。 …… “咚。” 待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人已经不在床榻上了,想是梦魇中挣扎着,再一次跌到地上去了。 我也懒得起身,就这般静静地坐着,呆呆地望着窗外星河漫天,有些想哭,却又有些想笑。 第三十五章 平静 我这梦魇的毛病原是没几个人知道的,最初开始这般折磨自己时,还是刚刚被关在梵境那几年。故而如今这世上还知道我有这毛病的,也就是师傅一个人了。 此番再次复发,虽没有从前那般严重,我亦不敢叫其他人知道,只能自己一夜又一夜的扛着,一日又一日的坐在地上发呆。 我本是个最爱睡觉的,这下倒是叫自己看笑话了。从前能克服这梦魇,乃是在师傅的帮助下,本是不愿再劳烦他老人家的。 可是,我试了许多办法,譬如给自己施昏睡诀,又或是直接叫花影将我打晕了过去,甚至还把那把大名鼎鼎的赤风剑搬出来抱着睡觉,却是一点效果都没看到。 无奈之下只得去信一封,恳求师傅他老人家,照先前的法子,再给我来一套,顺便再问问佛界那那几个神果长得怎么样了,徒弟我可一直惦记着呢。 然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封信送出去,师傅倒是没等到,却等来了谧文。 “看来你这梦魇闹得确实厉害。” 我细细打量她一眼:“你这伤倒是好利索了。” 谧文在案前坐下,将手里的紫纹橡木盒子递了过来,我将盒子打开,发觉是师傅的檀木珠。 捏着那泛着淡淡香气的木珠子,心里也逐渐有些放松下来:“怎地是你把东西送过来?” “前些日子随太子殿下拜访佛界,便顺道带来了,这么大个事,你也不告诉我。”谧文嗔怪道。 见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忙拣了个明媚些的笑容说道:“也不是多大的事。” “看你这面色憔悴了许多,人也瘦了,笑得比哭都难看,还不是大事。” “想着你先前已经为池泽操心了许久,便不想再叫你替我操心。” 提起池泽,谧文那气便越发顺不过来了:“你可别再提他了。” 我不禁打趣道:“你不会还在吃醋吧。” “他自作多情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这样想。”谧文指了指那檀木珠子,接着说道:“若不是他大嘴巴,你现下怎会用到这玩意儿。” “说的也是。”她这话惹得我有些发笑,便又故作遗憾地说道:“不过池泽这上神劫过的可真是轻松,我原先还一直盼望着他被天雷砸的样子,现下却是没这个眼福了。” “你这话可千万别当着他的面说。” “哦……此话怎讲。” “他现在可得意得紧,说自己一个狐族的老幺比天族的太子还早成神。” “哈哈……这倒像他的风格。” 谧文一脸嫌弃地接着说道:“确实是一贯的厚脸皮,他怎地不提殿下比他还小两万岁,听说他前些日子还给殿下……下了战帖,实在是……唉。” “哈哈哈……”本上神实在是忍不住了:“瞧他这般精神抖擞,莫不是想要扳回一城。”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殿下才没空理会他,过几日又有一场小战要打。” 心里莫名有些紧张:“你伤才好又想去添新伤。” “放心,不是因为魔族,天族接收的两个小族打起来了,不过是去调停一番,此事本无需麻烦殿下,只是殿下主动请缨,倒叫我有些奇怪。” “小心些。” —— 谧文来探望我后没几日,便随燕颔前往那两族交锋之地去了。只是奇怪的是,自那一日后,知晓我梦魇的仙家越来越多,渐渐地,好似这八荒各族都知道本上神梦魇了一般。 日日前来探望嘘寒问暖的亦不在少数,他们倒是不知道我因何梦魇,只以为是最近犯了病,夜里难以入眠罢了。 池泽本是个清楚缘由的,知道这个坎还是得靠我自己慢慢过去,起初倒是善解人意的不曾打扰,可后来不知他是从哪听到的谣传,说是梦魇多了会影响心智。 竟直接找上门来,抱怨道难怪我近几年记性越发不好,末了便直接拎包蹲在门外,说是要替我守着那些妖魔鬼怪。 他这馊主意一出,洛羽也来劲了,于是洛羽父子俩连同池泽三个,轮流替本上神守夜,花影就替他们准备些夜间的吃食。 这下倒是变得有趣极了,原先不过是我独自坐在地上发呆,此番却变成了两个一同坐在地上,望着天空数星星。 日子渐渐平稳下来,身边又接连着热闹了好几天,床边也有师父的檀木珠子加持着,什么界主,化身的慢慢被抛到天边去了,心境也稳当了下来。 池泽日日换着花样的给我闯祸,不是哄别家的幼鸟离家出走,便是同他们狐族的女婿们打架,甚至还用那九尾狐族的魅惑术给人家男仙女仙牵线搭桥……真是一点上神的样子都没有。 他白日里各种胡闹,洛炎又不敢拿他怎么样,为着替他收拾烂摊子,倒是将我累得够呛,到了夜间,他便给我灌酒,此番双管齐下,便是想梦魇都梦不着了。 一日我故意装睡避开了池泽的酒约,想试试我是不是真的好了,结果梦魇没是来,因着我压根就未曾睡着过。 便起身想找院子里的池泽喝酒,可我刚一打开房门,却见他愣愣地坐在藤椅上,看着手里的物件儿发呆,也没察觉到我醒来。 待我仔细瞧瞧,才发现那物件儿是只小铃铛,不由得有些发笑,便默默关上房门回屋,不去打扰他。 虽说常常念叨池泽这劫历的轻松,其实不过是希望他释怀罢了。都说九天雷劫骇人,却不知这情劫才是最为艰难的。 于我们这种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来说,九天雷劫再疼再苦,如是挺过去了,不过是身上的一番惨痛,就算是失败了,倒也去的痛快。 可这情劫看起来是一时的,却不知要在池泽身上住上多少年,这历劫的虽是文挚,可魂却是池泽的。九天雷劫击的是身,情劫击的却是心。 那文挚一生的悔恨、怨怼、痛苦……诸多情感终将归附于池泽身上,若是池泽无法看开,这份回忆与痛苦便永不会消散。 故而古往今来,总有许多仙家历劫后,宁愿冒着破坏天命机缘的风险,也要寻一捧忘忧水将这段悲伤忘却,以避免日后因此段机缘落得个走火入魔。 修仙一途,心境亦是极其重要的,此与功法、血脉皆没什么关系,无非是看谁能扛得住这三千尘缘罢了…… 第三十六章 危机 清风暖阳,微光和煦。 这几日国典甚是舒爽,好友陪着,好酒伴着,除了池泽有些让人不省心外,鸟族的大小事务皆有洛炎替我打理,这才称得上是神仙的快活日子。 就连那一向让人不快活的朱雀鸟族近段时间都安分的厉害,听闻是瑶颖再一次不知所踪,我倒也懒得放心上。 “你这酒确实是不错,这几日喝的我痛快极了。”池泽摇晃着步子走来。 “燕颔送来的,我也觉得不错。”提起燕颔便不由得担心道:“也不知道谧文如何了。” 话音坊落,便映衬了凡间那句话,人是最不禁念叨的,只见远方一仙者踩着祥云向这边飞来,定睛一瞧,可不就是谧文嘛。 原以为她是来探望我的,却没想到她进来的如此着急,都到门口了,还踩着祥云,跨进房内时,竟一时脱力险些跌进池泽怀里去。 她拉住我,急切道:“南缨,救殿下。” 心里边先是有些发懵,后又没来由的有些慌乱,我将她扶稳,又喊池泽递了杯茶过去:“你且先莫要着急,怎地不去天宫搬救兵,反倒是跑我这儿来了?” “你这里……最接近。” “先前不是说西海吗?” 谧文缓过来后,便开始解释道:“殿下中途离去,我方知晓此次行动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东荒以北,是我最后一次寻到殿下气息的地方。” 池泽在一旁抱怨:“你这文官当的比武官还累。” 我暗暗踢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瞎吃醋。 “以燕颔的身手,应是难遇敌手的,我先派人找着,你赶紧通知九重天。” 谧文神色有些犯难道:“此事怕是不好大张旗鼓地寻找,殿下本就是独自赶来东荒的,我特意来寻你,是希望你亲自跑一趟。” “此话何解?!”对燕颔施救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叫我亲自跑一趟,确实有些不愿了,且不说我本就不希望与他再有诸多牵连,为着界主再现一事,我亦得对他避而远之。 正等待着谧文的下文,却没想到她突然间急切了起来:“南缨,我……不知该作何解释,能让殿下孤身涉险的只有……界主。” 又是界主?! 心中有许多问题,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谧文见我突然沉默,赶忙劝道:“南缨,这八荒各族,最熟悉界主气息的便是你了。” “去,这便去。”脑海中一片空白,心里却没来由地感觉到,得去…… 身体向门外走着,忽然感觉到一股拉力,将我的思绪扯了回来,转身望去,是池泽拦住了我的脚步。 “不许去。” 谧文劝道:“你莫要胡闹了。” “我不是胡闹,那界主两次出现的地方都离朝阳那么近,若是……” 池泽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我知道,若是界主是冲着我去的,此去确实是凶多吉少了。 “你们莫要吵了。”听着他们争吵的声音,实在头疼得紧:“这一趟,还是得去的。” 老这般逃避下去亦是无用,我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自池泽受伤那次,便可能不再得以维持下去了。 自佛界出来后,我虽无意再惹上他,可现如今他就如那梦魇般阴魂不散,即是如此,或许界主几次三番的出现,于我而言,便是个将当年心结化解开来的机缘。 如今我亦位列神阶,就得拿出神的姿态来,若是连那大魔头一个化身也怕,未免会叫人看了笑话去。 “人家都欺负我们头上来了,那就得让他知道,本上神早已不是三万年前那个丫头了。” —— 吩咐谧文前往天宫知会一声天帝天后,又赶了池泽回青丘去,他才从界主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万不能再冒险了。 交待洛炎守好朝阳,这事儿可万万不能叫他父亲知道,洛羽若是知道界主还有所行动,怕是比我去的还快。 突然生出些处理身后事的感觉,不由得感慨一番,调整好心情后,便抱着我的赤风剑往谧文给的方位去了。 东荒是个出了名的地貌丰富的大荒,青丘遍布丘陵草原,朝阳则是大片大片的梧桐林,到这东荒以北的地方,放眼望去,却是一座又一座青翠的矮山。 虽极不愿意再回忆起那令人讨厌的气息,但为着能早日找到燕颔,只能逼着自己循着界主的踪迹勘察着。 在那一座座矮山中翻越,顺带着将每一处可疑的山洞都寻了一遍,有时不小心打扰了正在幽会的小仙们,却也只能尴尬退出。 待我寻至一处山洞,却发觉此地除去界主以外,还有着浓重的血腥味,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左手边将赤风剑化了出来,又在周边加了涅槃玄火护体,方缓步踱了进去。 缓慢向里寻了十几步,地上渐渐显露出了血迹,手中亦沁出来一层薄薄的冷汗,涅槃玄火似是有所感应一般,激烈地跳跃着。 静下心来察觉一番,此地倒是未有界主的痕迹,那这血迹……也不知道化身会不会流血。 “燕颔……燕颔……”我小心翼翼地叫着。 “南缨小姑娘,好久不见。” 那如噩梦般的声音传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着白色衣袍的男子,右半边脸被一张青铜面具挡着,左颊处还是那道狰狞的疤痕。 界主,此番再见,倒还是同先前那般阴晦地让人恶心。 感觉到背脊冒出一丝凉意来,双腿亦开始有些麻木了,便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来自唇瓣的疼痛感和血腥味,唤醒了灵台的一阵清明。 想着不能再给自己害怕的机会,亦不可给他蛊惑我的时间,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原则,干脆闭着眼睛朝来人直接举起赤风剑劈去。 霎那间火石漫天,耳边一阵噼里啪啦的裂石声,不敢睁眼去察看,感受着周围的动静只觉山洞都要被劈开了一般。 “赤风剑?!” 黑暗中只听见一声惊喝,想是我这一剑打了那界主一个措手不及,忙睁开眼来,乘胜追击向着那惊喝声传来的地方攻去。 四周乱石砸落,尘土飞扬,于这狭窄的空间里,我同那化身一招又一招地过手,心中这几日因界主重现的事情,早已压抑了许久。 现下有了发泄的对象,只当他那日日折磨着我的梦魇一般,便也不管不顾起来,什么招数、套路、剑法的早已抛诸脑后,只用尽全力向前挥剑刺过去便是。 不知是他先前便受了伤,还是我这不要命的打法委实生猛了些,那化身渐渐竟落了下风,堪堪向山洞外面退去,好似欲将我引出山洞一般。 我这架本就打在劲头上,也懒得思考他是有什么阴谋阳谋的,只管加大火力冲过去便是,就是不能劈散了他,也得烧死他。 早已数不清自己到底挥了多少次剑,就好似一个木偶一般,不断重复着一个动作,若是此刻池泽在一旁,定会嘲笑我姿势难看的。 在我这穷追猛打的恐怖攻势下,面前的火焰愈来愈盛,一时间浓烟滚滚,连火中包围着的那个化身都看不太清了,只看到浓浓的火光中映衬着一个黑色身影在剧烈挣扎着。 第三十七章 失控 双眼紧紧盯着火焰中的那个黑影,男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他出来,不想看到他,只有那四面八方遍布的涅槃玄火才能让我感到安全。 那个黑影渐渐的变小,愈来愈模糊,最后我的眼前只剩下了熊熊的烈火。 脱力般跪在地上,全身的重量都托付于撑在地上的赤风剑,只静静的看着前方的一片红色的火海……一点一点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已经消散,只余下浓浓的焦土气息,而那个如噩梦般的存在却是不知所踪了。 嘴角不禁扯了个讽刺的笑:“呵……凤南缨,一个化身罢了,居然失控至此。” 缓缓撑着赤风剑站起身来,许是方才法术消耗太大了,现下手脚无力的厉害,衣裳也破了好几处,只好在原地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去寻找燕颔。 待我心境渐稳,细细琢磨下来,才发现事有蹊跷,方才那化身突然往山洞外逃去,明显是故意将我引出山洞,定有其他图谋,燕颔极有可能就在山洞深处。 不敢再做停留,连忙拔剑向洞内赶去,凭着自己手里快要枯竭的些许法力,吃力地清理洞中的乱石。 这般费力地腾方腾出一条往洞中的路来,心里也暗暗有些后悔,之前实在是不应该那般疯狂,这下倒是给自己找了许多麻烦。 待我终于寻到燕颔时,却不免有些心惊胆颤,在我对燕颔几万年的认识中,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的一面,身下是一片血泊,头发散乱,那双好看的眉眼紧紧地拧着。 想走过去扶他,可却无从下手,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了,手里握着那的把苍凌剑亦无往日那般满溢光辉,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呆呆地愣了愣,便赶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苍凌剑,将他的身体扶正,拼了命的从体内中挤出法力渡进他的身体,以维持那惨淡的生机。 凭我现在的状态,要将他好好的带回去是不大可能的,只能先将他的命吊着,希冀着天族的救兵能早些找到我们。 我一手将燕颔抱入怀中,另一只手则不断给他渡着法力,幸而龙凤之间本就相生相伴,本上神这点法力,于他而言倒也是不错的补品。 大半件衣衫被血渍浸湿,那涌入鼻腔的血腥味亦呛得我直犯恶心,看着血渍下那苍白的俊脸,心里不由得又慌又乱。 先前寻他的时候便一直不甚着急,现下觉得自己委实对不起燕颔,若是能早一步赶到,他兴许也不至于伤成这样,那化身先前将我引出去,便是在拖延我寻到他的时间, 若是方才未曾那般失控,便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消耗,好歹燕颔也能早日回到天宫接受医治,现下我与他的处境实在是被动的很。 其实……早该想到的,界主化身第一次出现,巽洲岛闯阵取神瀛草,这两件事分别差点要了我与池泽两个上神的性命。 可燕颔始终参与其中,那般激烈的战斗怎会没有消耗,可我却从未想过他可曾受伤?是怎么摆脱化身?又是怎么闯过乾元寒冰阵的? 想来他这满身的伤痕,便是一次一次新伤加旧伤累出来的,此番多伤并发,看着如此恐怖,似是要夺了他的命去一般。 脑海中总浮现出巽洲岛上他与我相伴的情形来,他给我洗衣做饭,陪我下棋喝茶,有时我看着邻居们的打打闹闹甚是有趣,他便在一旁替我剥瓜子。 燕颔那时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挺拔英姿,说不定那时便带着伤了,我却是个没心没肺的,一点都没看出来。 心里一团乱麻,想不通他为何会突然如此针对界主,亦不想去思考,念着念着,不由得溢出些愧疚与自责出来,喉咙亦干涩得发紧。 身体亏损的着实厉害,脑海中一阵晕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手里也渡不出法力来了。 三万年来,我再一次体会到了害怕的感觉,那种怀中人渐渐离去的场景再次重现,悲痛与无措将我急的直接哭了出来…… 泪水夹杂着血渍滴落,望着那无法言语的妖异,却叫我想到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凤之精血。 龙凤两族于神族之中本就是极为尊贵的种族,龙凤之精血于龙凤自身而言,相当于九尾狐族的那九条尾巴于九尾狐一般重要。 若说我的法力于燕颔而言是上好的补品,那凤之精血于天族这些真龙而言便是脱胎换骨的良药。 “事不宜迟,趁着我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得赶紧将燕颔救回来。”说着便执起苍凌剑往心口扎去…… 霎那间一股猛烈的疼痛传来,待我忍着剧痛,成功将精血喂入燕颔口中后,方彻底放松下来,脱力昏倒在一边。 —— 寂静的山洞中,惟有渗入的泉水在滴滴答答地响着。 缓缓转醒,只觉心口处一阵一阵的刺痛传来,睁开眼睛,发现所见还是那个潮湿阴暗的山洞,便赶忙把眼睛闭上。 心里不禁一阵悲催,昏迷之前,原以为睁眼便可以看到朝阳的那座小屋,却没想到谧文此番的办事效率如此不行。 略微休息了一阵,法力虽有所恢复,然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可一想到身边还有个半死不活的,便也只能强打着精神坐了起来。 微微打量了一下躺着的那个,虽说尚未转醒,但见他身上的伤口已不再向外渗血了,倒是让我深感安慰。 施法将这个山洞显露出来,以方便谧文能早日找到我们后,我便不再擅动,只静静地休息着,养精蓄锐,这一伤一昏的场景真是狼狈的厉害。 这山洞实在是寂静,外面的声响亦不太听得到,面前对着的又是个昏迷的伤患,委实无聊的劲,便开始自己同自己说起话来。 “真是倒霉啊,本上神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副田地的。”看着自己这衣衫褴褛的惨样,不禁有些发笑。 转念一想:“打败界主的滋味还是不错的,虽然是个化身。” “唉……这老魔头实在是阴魂不散,甚是讨厌。” …… 又看着眼前那个昏迷的说道: “话说本上神救他干嘛?应该要恨他才对,应是要离他越来越远才是。” “凡间生辰、朝阳借道、巽洲求药……”叹息一声道:“呵,我与他之间好似越来越扯不清楚了。” “算了……救都救了,后悔亦来不及了,现下还是好好想想该向天族讨些什么贺礼吧?” …… 踢了踢燕颔的小腿: “你那点酒得归我了吧,还有书!” “不对!这些东西可比不上天族太子的性命。” “你可得争气些,我如此辛苦得救你,必须赶紧醒过来,欠命还命,天经地义,明白吗?” …… “咳……明白。” 第三十八章 雷劫 熟悉且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差点以为是自己自言自语了太久出现了幻觉,直到那双好看的眼睛缓缓睁开,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的。 小声嘀咕一句:“本上神的精血总算是没被浪费。” “什么?” “没什么……恢复的可还好?” “还好,周边的伤口没那么疼了,法力也在一点一点恢复。” “那便好。” “没想到……来救我的,会是上神。” “谧文都求到朝阳来了,我总不好拒绝。” “也是。”他开始缓缓起身,与我相对而坐:“不知燕颔消耗了上神什么奇珍异宝,上神如此惦记着在下的回报。” 我与他之间本就卧的极近,他这一起身,便直接坐在了我面前,这一下可有些不太适应,习惯性地向后退去,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势。 “嘶……” 上身突如而来的一阵疼痛,不由得有些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拖住,下一刻便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小心些。” 二人之间贴的那么近,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起伏。 原是个如此亲密的场景,然本上神却只觉无奈:“燕颔,先将我放开,你身上的血腥味实在是太重了。” 话音刚落,周边便是一阵灵光闪现,是燕颔在用法力清理血渍。 “你也太浪费了,留着这些法力回去不好吗?” “怎么受伤的?” 虽被他这答非所问弄得有些懵,还是接着他的话答道:“界主呗。” 感受到他抱着我的手微微收紧,便接着补充道:“已经打跑了。” “干得不错。” “那是,本上神可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 “怎么救的?放心,书和酒都是你的。” “殿下还是先把您的救命恩人放开吧。” “抱歉。”他松开手,将我轻轻放在一旁。 “其实呢……也没什么,本上神对医术一窍不通,此番不过是随便喂了你个不认识的东西,没想到真叫我给赌对了。” 看着燕颔有些难看的脸色,心情也慢慢好起来,凤之精血一事牵涉重大,那时不过是无计可施的下下策,还是不要叫别人知道的好。 若是被反问一句为何要为救燕颔做如此大的牺牲,反倒叫我无语了,因着我自己都尚未想通这个问题,或许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时情急救人罢了。 但这个理由本就让人难以置信,在外人眼里,我与燕颔之间本就是有解不开的孽缘,此番肯来救他已是骇人听闻了,若是牵扯到精血救人…… 还是不要再为我与他之间添一笔糊涂账了。 “可还有力气回去。”燕颔问道。 心口那一剑伤的实在是重了些,须得再恢复些法力将伤口护住,便摇了摇头:“再歇会儿。” “嗯。”他点点头,二人便沉默下来,静静地歇息着。 —— 不知过了多久,闭目养神之中,却听见洞外一阵天雷滚滚,一声声的轰鸣声彻响而起,直击灵海。 燕颔思索一番说道:“今日不是旭雷日,现下亦不是布雨的时节,怎会有如此大的雷声?” 周边这忽隐忽现的电闪雷鸣,直叫我心都是颤抖着的,这哪里是普通的雷电,这分明是九天雷劫! “快出去!”若是在这山洞里历劫,历的可就不止是天雷了,还有乱石。 洞外乌云滚滚,四周变得一片漆黑,上空突然出现数十道紫色闪电在云层中汹涌翻滚,闪电发出紫色的光芒刺眼极了。 一阵巨大的雷鸣声后,刹那间狂风四起,山林摇晃,四处皆是折断飘落的枝叶。燕颔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地望着天上那欲落不落的深紫色闪电。 心中不由得同情起他来,方捡回一条命,却又在这种时刻遭遇上神之劫,幸而方才选择休息一会,恢复了些许法力,若是半路遇上这九天雷劫,此刻怕是会更为被动。 于狂风呼啸中对燕颔喊道:“边躲边跑吧。” 虽说这雷劫是躲不掉的,但现下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正欲动身,却被一阵劲力推入了山洞中。 燕颔大喊道:“别出来。” 就在这时,空中的闪电夹杂着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燕颔,燕颔眉头紧紧的皱着,身上泛出淡蓝色的光芒。 闪电一道接一道的落下,连绵不绝,气势磅礴,空中的雷云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昭示着雷云的气势! 燕颔已然化出了真身,只见一只玄色巨龙周身布满了金色的神光,巨大的龙身盘旋着蜿蜒而上,气势汹汹,直击那乌黑的云层。 九天雷劫亦不甘示弱,一道又粗又壮的暗紫色闪电向那条巨龙袭击而去,那恐怖雷电仿佛快要将龙身直接击穿了一般,那玄色巨龙发出了一阵痛苦沉闷的龙吟声。 九天雷劫一共三九二十七道,一道比一道迅猛,来得快去得也快,向燕颔这样的世家子弟,历劫时一般会请族内长辈于一旁护法。 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搬救兵已是来不及了,眼看着天空中那只巨龙周边的神光俞渐减弱,而那雷劫不过才下了十三道。 心中难免有些慌乱,不禁想到,其实……我亦勉强算得上是这小子的长辈了吧…… 暗自咬咬牙道:“至少不能浪费了本上神的那滴精血。” 那雷云再次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响雷,天空之上,又是一个雷劫漩涡慢慢的聚汇成型,玄色巨龙昂扬着虚弱的龙身,等待着下一道剧痛的袭来。 突然一阵冲天而起的赤色火焰刹那间密布于天空之中,庞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嘹亮的凤鸣声也随之爆发开来。 只见一只炫丽的凤凰划破层层乌云,伴随着升腾的涅槃玄火,于那巨龙之上,露出了一个展翅翱翔的巨大身影。 晶莹中带着一些红色的血丝一般腾起。冲天而起的凤凰火焰眨眼间已经密布于天空之中。庞大的火焰冲天而起。 凤凰有着长长的尾羽与翎羽,通身的颜色竟并不跟平日鸟雀一样,而是晶莹的赤色,若仔细看去,赤色中还夹杂着金色的纹路,气派高贵,鸣叫声也分外空灵。 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当凤凰的生命快结束时,便会集于梧桐枝自焚,在烈火中新生,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但它的涅磐是建立在濒死的境地上。如果弄不好,它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原是冲着巨龙去的雷电直接击打于凤凰的火焰神翅上,凤凰身下,玄色巨龙发出急切的嘶鸣声,它不断挣扎着,却怎么样都避不过周身的涅槃玄火。 龙凤鸣声相和,紫色的电光不停的撕扯着赤色的火焰与金色的神光,猛烈的风声伴随着响亮的轰隆声,一片悲凄。 二十五道、二十六道、二十七道…… 伴随着最后一道雷电的落下,那暴戾的雷云紫雷终于渐渐的弱了下去,须臾间便隐入云层不见踪影,随着雷云消失,明亮的天空再次出现,风也静止了,四周再一次回归寂静。 我已然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了任何感觉,只觉意识游离,模模糊糊间不知通往何方。 第三十九章 逃避 意识不断游离着,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前路,亦找不到来处,身上疼的厉害,渐渐地,心中却开始压抑着难受,不断有东西涌进脑海,浮现于眼前。 本能地不想去看这些东西,只觉这些画面让双目灼热的难受,耳鸣声不断响起,又夹杂着什么,难受极了。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我却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元神不断游走,却是向着来路往回走,我看到了一个人,很熟悉,但却不愿意看见她。 …… 那是瑶颖的脸庞,她的情绪似乎十分激动,眼睛里满怀着厌恶与怨恨,耳边亦充斥着她的声音,颤抖着,却满含痛苦…… “如果不是你,我不必活得这么难受。” “凤南缨,你现在的处境,其实都是你自找的……” “你的出现,真的很多余,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真的很活该……活该!” …… 我看着她猩红的双目,想辩驳却说不出话来。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单薄的身影急切地跑开。 周围的画面渐渐清晰,我好似于这如梦似幻的场景中看到了三万多年前,从瑶颖面前狼狈地逃开的那一日。 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天宫,我害怕,害怕这里的所有人。 我仓皇地逃着,来不及回到任何地方,满脑子都是瑶颖怨毒的那些话,只想着跑快些将它们甩开,却连一朵祥云都忘了召,只傻傻地靠着两条腿往南天门奔去。 跑下了九重天,越过青丘,往朝阳谷赶去,那是个难得让我心安的地方,亦是我在这这八荒各地唯一的容身之所。 待我行至朝阳,已然是累到了极点,却还是要找到那颗老梧桐树,方才安心躺下,明明脑子里混乱的厉害,竟渐渐熟睡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已然是三日后了,第一件事便赶紧查看了下周边,发现并未有人来扰,方才松了口气。 静静地坐了会儿,又觉得自己这行为有些心酸,如今这情况哪里会有人来寻我呢,怕是都在嘲笑我学考失利,当了逃兵吧。 轻笑一声,又摇了摇头,便还是起身去寻个小溪,整理整理自己这副天塌了一般的模样。 在溪边好好让自己冷静冷静,方踩着铺满梧桐叶的小路,寻那讨厌的老梧桐。 “这老梧桐,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还乱跑。” “我喊他走的,你再睡,毛都掉光。” 蓦然听到这欠揍的声音和话语,竟一点都不生气,只没来由的有些心酸。 “瞧你这话说的。”好几天未语,话间竟有些哽咽。 池泽却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们家缨缨什么时候也会撒娇了。” 转过身去懒得理他,寻了个树墩坐下。 他却凑到我身边来:“你还真会找地方躲。”见我不理他,又继续说道:“你莫不是被这一系列的破事搞糊涂了,还去不去碧落川了?” 他这话委实戳到了我心头上:“怎么去?” 学考三零,有史最低,这般丢人的事情,定是整个天宫,甚至八荒各族都传遍了,我又如何有脸面出征。 “瑶颖不是也去了,她也不是通过学考这条路子,她怎么去,你也怎么去呗。” 真是恨不得给他一锤子,非要戳我的伤心事:“人家是燕颔亲荐,共同出征。” 池泽轻轻捏着手中的梧桐叶子,淡淡答道:“鸟族同魔翼族的战斗,鸟族总要派人去的,她去当将领,你便去当吉祥物呗,反正都是给三殿下做贡献。” 他这话倒是话糙理不糙,我本也是个懒的,此番就算能去,不过是为着燕颔罢了,若是能不伤筋动骨便可见到他,与我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便迫不及待起身离开。 “做什么去?” “写信请战。” —— 凡战争总需有些鼓舞士气的做法,凤凰一族乃是鸟族天生的王,我若是赶往碧落川,便同那人间戏文中的御驾亲征一般。 更何况燕颔与瑶颖之间是何情况,我亦是要好好探听清楚,静下心来细细想想,先前确实是有些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这情情爱爱之间的事情,原就是先来后到说不清楚的,左不过合适二字罢了,只要是燕颔未曾表明厌了我,他人皆是次要的。 想着便赶紧给天后娘娘去了一封信,信中言明学考失利的悔意与歉意,感念他们这几万年来对我的教导,又提及凤凰一族于鸟族中的地位,以此道明来意。 原以为因着我先前那般糟糕的表现,娘娘须得仔细思量一番,却不知为何,这封回信来的出乎意料的快。 天后娘娘于这信中微微安抚了一番,便极痛快地应下了所求之事,望我照顾好自己,早日整理好心情,回九重天上去。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地,这般顺遂地进展下来,心里也不似先前那般堵得厉害,虽说好歹是空了一块,但也唯有自己细细开解着。 造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史书上天神般的存在,他们存在于书中,存在于众仙家的言语中,存在于万神万世的记忆中,却唯独不能真实地存在于我的身边。 虽说有个八荒各族人人都艳羡的身世,但若是要选,怕也是无人愿意似我一般,朋友不多,亲人却无…… 这几位学官、师傅与我而言便是难得的情分所寄,说来惭愧,一想到此番碧落川一行,必要见到朱雀元君,倒叫我有些手足无措了。 因着不愿见到瑶颖,便不准备回九重天,我本也就是去当个吉祥物,到了日子,直接赶去碧落川便是。 好不容易挨到临行的时候,亦只池泽来送我,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竟带了些狐后给的伤药赠与我。 “这药我们走兽用着是不错,飞禽却不确定了,我原是不想带的,母亲听闻你要同那魔翼族交锋,便硬要塞给我。” “为何?”狐后每次带给我的好东西,他总要暗自酸上一会儿,再全部扣下,一点都不留给我,如今这伤药倒是大方起来。 “那魔翼族被称为翼族,听来便是同你们那些鸟儿有些相似的,我虽不太了解,你也就简单将他们理解为魔界中的鸟族便是。” “那这药同他们有何相关?” “母亲的意思是,若是这走兽的药对飞禽是不太好的,你便将它做毒药用,危急时刻也能保护好自己。” “噗……”接过他手中的伤药:“替我谢过狐后。” 不愿与他多作离别上的纠缠,便捡了包袱准备出发,却没想到他又再次将我拦下,唠唠叨叨一大堆,似个老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儿出门历练一般。 “你……”不知是想到什么,方才还滔滔不绝的池泽,现下却欲言又止起来:“你此番必要再见朱雀她们,给我记住了你的凤凰身份。” “好。”说着给了他个放心的笑容。 这道理,我还是懂的,虽非我所愿,可既然已经丢了情分了,却万不可再丢了体面。 第四十章 碧落 碧落川位处魔界与仙界的交界处,此番同魔翼族交战的地方位于其南面,鸟族大部队皆长期驻扎于南面一个山谷中,与那魔翼族相互制衡。 我原是一个连神仙的功法都弄不太清楚的,更别说魔族的修炼途径了,只听闻他们有些奇怪,从来不依托于天地灵气,难怪这一路以来愈渐荒凉。 道学人通常称东方的第一层天为碧落,现下远望碧落川,川上碧霞满空,川下渺渺茫茫,那种天上地下的虹穹感,当真是一派难以靠近浩阔。 川行两岸,一边乃是一片黄土朦胧,另一边却是一阵暗影神秘,这难以言说的壮观,叫我这第一次领略浩荡盛景的远行人,不由得有些心潮澎湃。 待我行至谷口,已是一片沙土尘扬,前方远远站着个仙君,一派通犀排带胯,几分瑞鹘勘袍花,戎装加身,宝刀左斜。 未曾料想到谧文一介文官身着戎装,竟也称得上是英姿飒爽,还真有个沙场女将军的样子,难怪燕颔会选她在身边。 “劳烦这位将军前来相迎。” “你亦可一试。”谧文笑着向前走来。 我将祥云撤下,赶紧摆了摆手:“大可不必,我这一身红衣挺适合当一个吉祥物的。” “躲了那么久,怎地舍得出来了?” “我哪有躲,明明是你不肯来朝阳寻我。” 谧文不理会我的回答,只说道:“走,带你前往你的住处看看。” 谧文将我领至谷内,有些惊讶的是,谷内倒不似川岸上那般荒凉,树木虽不能与八荒之地想比,于此地而言,还是甚为茂密的。 四处房屋林立,各部族之间各有不同,现下正是战事盛时,谷内自是一派热闹繁忙。 谧文知我虽是个爱玩的,然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拘谨,那些鸟族仙民对我这千万年难出一只的凤凰定是十分好奇的,便带着我往高处快速赶路,倒是省了许多麻烦。 所住之地乃是一间林间小屋,屋子虽小,该有的倒也都布置齐全,我原也不似幼时那般挑剔,就是一个随便捡根树枝便能对付过去的,这小屋看着,倒比我预期好许多。 简单收拾一番后,谧文便打算带我四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一路上处处交待了许多禁地,生怕我乱跑。 “这地方不比天宫与朝阳,可谓是危机四伏,你若是无特殊情况,最好是连谷都不要出。” 我细细地打量着谷内的木林,不禁问道:“这山谷倒是稀奇,四面黄沙中的一抹绿林,天族还挺会挑地方的。” “如是没有这片林子,鸟族的日子会更为艰难。” 一路看来,不得不叹一句,确实没几个仙族比鸟族活得更粗糙了,虽说这个山谷也算是个蔽身之所,毕竟是一片奇景,维系起来定然不易。 不禁叹道:“难怪群数如此稀少。” 在佛界看古书时曾见到书上提到,上古鸟族曾有一百一十八个部族,尊凤凰为鸟中之王,放眼望去这谷林,实在是难以相信部族数会过百。 “经年的战乱,恶劣的环境,听闻你的出生,让他们高兴了许久。” 谧文这话倒叫我不禁沉默,沉思良久方问道:“此战为何?”既然来了,有些事情还是得知道一下的。 “双方摩擦说来甚久,一直以来,大战小站亦是不断,这倒是天族第一次驰援鸟族。” “整个天族除却本族的战士,最厉害的便是鸟族的将士,能让师……朱雀元君求援的定不是小事。” “确实,此番牵扯到了魔翼族王室的一位公子,那位公子曾被鸟族俘虏,好似遭到了巨大的侮辱,魔翼族便发了大难。” 这故事倒是有趣,巨大的侮辱,也不知是什么:“听起来你也不太清楚。” “懒得探究罢了,两族之间恩恩怨怨本就说不清,殿下此次前来,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守住碧落川这条线罢了。” 我先前对这些琐事倒也略有耳闻,鸟族看不上魔翼族那群蛮人,魔翼族亦觉得川对岸的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谁也看不上谁而已。 此番听来亦只能一笑置之,我毕竟还不是鸟族的掌事之人,上神与我而言亦还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安心做我的吉祥物便是。 —— 谧文有军务在身,不能久陪,趁着天色尚早,便准备赶紧把属于我的那场仗打了,先前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一想到要见我那位好师傅,却还是难免心生退意。 深吸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虽说情面难在,可朱雀元君毕竟是我明面上的师傅,我这吉祥物该如何安排,还是得找她要个话的。 在这四周转了转,随便寻了个仙子打听朱雀元君的所在,便直接赶去了。 待行至门口,却见无任何守卫在,值此非凡时期,确实不大正常,怕是自己寻错了地方,便转身准备离开。 “若是南缨,便进来吧。”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也知自己是找对了地方的,进入室内,见朱雀元君静静地坐在案前看着公文,听见我进来却也未曾抬头,只放了句: “路上辛苦了吧,寻个地方坐会儿,待我放下手边这些事。” 顺着她的话寻了个长凳坐下,静静地注视着我这位师傅,良久未曾发一言。 先前来时,我设想过许多她的态度,不置一词的冷淡、与先前一样的伪善、甚至是同瑶颖那般,隐忍下的憎恶…… 却从没料想到会是这般的……平静,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平淡,而是你我皆心知肚明的平静。 若说她不知道我已察觉她与瑶颖这些年来,对我捧杀的配合,我是断然不信的,那教习师傅原也是她替我安排的,定然已早将学考上的事情尽数告知于她了。 虽说即使是撕开了谈,我也奈何不了元君什么,可她这淡然的模样,倒让我平白添了份手足无措。 “我此行的目的倒是简单,元君随便将我安排至军中便是。”先开口,总不至于太被动。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我,神情一如先前那般和蔼:“知你第一次来此,在战场上还是有诸多不便,集训时稍微出席便好。” 略微有些恍惚,若是换了从前,她这一番十分体贴的话说下来,我自是要感激涕零一番的,现下我已然十分心累,便只淡淡地哦了一句。 “明日午后有个请战会,也为迎接天族的将领而设,南缨记得来一趟。” 微微点头答应下来,实在是难以适应她这奇奇怪怪的态度,便准备告辞: “此战便有劳元君安排了,元君今后还是同其他仙家一样,称我一声小祖吧,南缨……未免亲昵了些。” 见她那平静如水般的面庞上总算露出些尴尬来,我这心里才爽快了许多,先前被这对母女好好恶心了一番,那本小祖便也拿辈分恶心回去好了。 转身准备离开,待出了大门,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叹息,她那声音中竟难得听见一丝沧桑来:“本君……不过是一个母亲罢了。” “可是您为了母亲这个身份,却牺牲了师傅的身份。” 第四十一章 母亲 那一夜,反反复复的难以入眠,只好随便寻了个高处坐着,后面是一片碧落星河,前方则是房屋林立,静谧祥和。 “本座……不过是一个母亲罢了。” 朱雀元君那句话不断回荡于耳边,越发心烦意乱。 “母亲。”不禁呢喃。 为了朱雀一族的长久荣誉,不能让我成长起来,为了女儿的前程和幸福,必将我与鸟族隔阂开来,如此大义,倒显得我斤斤计较得可笑极了。 “呵……” 现今想来,这个捧杀的局从我入天宫那日开始便已布好,瑶颖每一日的刻苦训练,每一次前往碧落川协助军务,我却傻傻地以为是我夺走了元君的关怀…… “真是蠢极了……” 原来,遭遇这些烦心事不过是因为我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母亲罢了,心里想着想着不禁有些生怨,一口气提上来,直呛得我鼻子发酸。 “若是……我亦有父母亲在身旁。” 至少,此刻,至于一个人在此黯然神伤;至少,我不会才三万岁便要认清这世间的虚情假意,至少,不会连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间的都不知道。 父亲只留下了一句嘱托,母亲亦不知所踪,史书上惟记下“诞于莲下”一句耳,难道我是冰雪里孕育出来的火凤凰不成? 小时候我如此怨过,正因为这没心没肺的破性子,有一些关心便就能知足,可今日这句母亲,委实将我讽刺的体无完肤。 委屈得紧了,眼泪也忍不住开始落下,那么强势的背景有什么用,我却更稀罕那如山四海的母爱罢了。 “母亲……” …… —— 午后骄阳,山林盛况,英武非凡,各部将士皆已齐聚,静待调遣,除魔破界,直渡碧落,长捣星河。 如约赶赴请战会,四面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以往偷看燕颔演武场练兵时,我亦是见过天族的将士许多次了。 现下却不得不叹一句,演武场上谨守坚刻的兵,于这战场上确实是另一番气势,此番男儿热血赴疆场的画面,当真是任谁身处其中都会不由得心潮澎湃。 鸟族之师乃是天族的一大兵锋所指,所向披靡,此番一见确实是英姿勃发,挺拔豪迈,因着常年驻守于这风沙之中,姿态上与天族大不相同。 书上常说鸟族是天生的战族,这还是我第一次打量自己族下的战士,各部落种族皆有所长,兵种一派浑然天成,战族一称当之无愧。 第一次见面,我对他们是极为好奇的,他们对我亦是,四方不断有探寻的目光飘来,大场面我虽去的少,倒也不至于怯场。 想象着史书里记载父神凤信的样子,装模作样把架子端起来便是,这次请战会,叫我最在意的——是燕颔。 从准备学考到如今,终是再一次见到了他,小半年未见,想是以为备战,他比先前瘦了许多,看起来比之前更添几分冷峻。 在心里残忍地安慰自己,或许应该感谢燕颔,若不是为了他参加学考,说不定到现在都还在受人蒙蔽。 害怕他因学考的事情觉得我是个无用之人;害怕他心里……真的已经找到了那个“气质若如兰才华馥比香”的女子。 暗自恋着他的这件事,终是从行动上的小心翼翼,变成了打心底里的小心翼翼,没想到当一切真相揭开,我竟卑微如此。 “三殿下。”鼓起勇气前去打招呼。 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神情,只听到他醇厚的声音。 “辛苦仙子,仙子无战,于一旁休息即可。” 听到此番言语,我不禁猛地抬眼看向他,却见他神情淡然,与平时并无异,见我望去,眸中却不过是多了几分疑惑而已。 “多谢殿下,敢问殿下,谧文何在?” “我让她去帐后取些东西过来。” “哦。” …… 寻到属于我的那个位子坐下,心里难过、失落、埋怨混杂着,根本理不清楚,耳边鼓声阵阵,请战会已然开始,我却没有心思去关注。 一直以来都知道他是个冷漠神君,先前怕极了学考如此丢脸的事情会让他生厌,可方才他那淡漠如常的神情,我倒宁愿换成是对我的嗤笑。 先前虽然摆谱让朱雀元君喊我小祖,但我其实是不喜欢这个称呼的,喊起来不老不少的,难听极了,现在我却不那么觉得了,再难听,都比不上燕颔那句——仙子。 努力了那么久,自我安慰了那么长时间,亏我还想着同瑶颖争个高下,可在燕颔这里,人家好歹是燕颔亲荐,我却不过是个无异于他人的普通仙君。 “怎地矫情至此……”这样敏感的自己,实在是讨厌极了。 将我这糟糕思绪拉回的,是一团骄烈的蓝色火焰,四周一片叫好的呼喊声冲入双耳,强大的能量绽放于场地中央。 朱雀一族的本命真火——南明离火,是朱雀最为强大的招数,此火燃烧到极致之处将呈纯白色,无物不焚。 此刻,那南明离火盛放,团团火焰中,立着一婀娜身影,瞧着十分眼熟,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下面传来一声。 “瑶颖公主颇有其母当年的风范啊。” 听此一言,我忙细细打量那强势的火焰,在未有元君的加持下,焰冠处已然微微呈现些许乳白色,她如此年纪便能将本命真火练至小成,难怪一直以来盛赞连连。 反观自己,除却显现真身时能将护体真火召唤出来,平时却是连半点涅槃玄火的影子都看不到。 南明离火的施展,乃是朱雀一族一贯的助威手段,盛着这火焰点燃出来的威势,便是排兵布阵的最好时候。 这种时候,我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虽不知道方才有没有人提到我,可我原就是个只需露个面即可的角色,打架这种事情,本就不在我能承担的范围之内。 静静地听着他们讨论了许久,唯一记下的也便只有三日后大军行动这件事情,眼看接近尾声,心里也慢慢松了口气。 就在我恨不得施展瞬移术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候,却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提了一句,叫我瞬间成了大家的关注对象。 “难得有幸见到南缨小祖,众将士甚是欢喜,可否请小祖亦说些什么,给大家伙打个气。” 微微有些发楞,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也正好同各位将士认识一下,刚欲起身,却见底下渐渐讨论开来了。 “说几句多没意思。”说话的那位,看打扮应是朱雀鸟族的兵将。 “就是!” “前有南明离火热血,后靠言语续上算什么?” “你们莫要要求那么高了,人家小祖今年不过刚逾三万岁,连天劫都还没历过,哪里来的涅槃玄火给你们看。” “那便看凤凰真身嘛!”突然有士兵高喊道。 “凤凰真身好,稀罕稀罕……” “大家伙想不想看!” 越听脸色越难看,拳头紧紧捏着,心中怒火中烧,若是此刻有涅槃玄火在手,实在是恨不得一把火将他们全部烧得魂飞魄散。 第四十二章 神脉 我一无统领之职,二无主帅之责,竟让我以凤凰真身以助军威,难不成当我是个戏子不成?实在是对神族的极大放肆无礼。 底下将士的起哄声俞渐沸腾,呼喊着想要我召出真身来让他们瞧瞧,心中气得厉害,转眼看向朱雀元君,却发现她神态平平,八成也是抱着一份看热闹的心情。 我今日若是拒绝了此事,必定是泄了军队士气,他日战事动摇,我必是第一个被问责的,我在鸟族的名声也算是彻底毁了。 若我今日应下了此事,用这凤凰真身供他们取乐玩耍,摇旗呐喊,鼓舞助威,那我便不只是凤凰一族的千古罪人,更是整个神界的耻辱。 我瞧着这些人的嘴脸,底下人一副狂妄,眼中却是藏不住的鄙夷,瑶颖却丝毫不避讳我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燕颔却是轻抿着薄唇,看起来有些不痛快,想来也是,因我之故,将他这好好的请战会变成了这番模样,又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心中冷笑不断,此番进退两散的地步,底下人不断闹事起哄的境况,如若将事情想得黑暗些,那可当真是一手好局啊! “一介下仙之身,竟妄图让神族展翅,毕庭长老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却忽然于众多污秽之语中听见这么一句,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安慰来,将目光转向那发声的少年,见他一头红发甚是扎眼,细细思量一番,居然遇上熟人了。 “洛羽,你这话说的,大家不过是想开开眼界罢了,你何至于如此污蔑于我。”那位叫毕庭的长老回道。 “我们可没有冒犯小祖的意思,涅槃玄火看不着,只能看看真身嘛!” “就是,你们惊鸿鸟族不想看就把眼睛闭上。” …… 原来演武场那日同我打架的少年名叫洛羽,洛羽替我说话后,便开始不断招到旁边人的针对与斥责,他毕竟年纪尚少,只得面红耳赤地同他们争论几句,却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不愿这样事情再这样发酵下去,也不希望我的神族,受此奇耻大辱,暗自发力,点燃了神脉! 朱雀元君母女之所以如此忌讳于我,其一大原因,便是凤凰一族地位上的超然,即所谓的——成神必为帝! 不论其他部族的本命真火如何强大,也不论其他部族是多么的繁荣强大,凤凰乃百鸟之王这件事情,那便是天命所定,无法更改。 造成这番命中注定的一大事情便是来自于血脉上的压制,就如同蛟蛇天生惧怕真龙一般,血脉上的威慑是绝对且毋庸置疑的。 而要拥有这浑然天成的威慑之力,便须得过天劫,渡天命,登神阶后,方可有此奇威,到那时便也就能顺理成章地成为这鸟族的女帝了。 故而每当我自怨自艾时,池泽常劝我努力修炼,暂且忍耐,因为我这天生的优势,是他人如何费尽心思算计都越不过去的。 现下这个特殊时刻,叫我唤出真身翔于苍穹,还不如干脆将我丢去战场,凤凰的英武之姿不是不能看,而是不能在此胁迫下拿出来哗众取宠! 虽然现下的我尚未成神,可为了凤凰神族的威严与尊荣,我宁愿燃烧身体里的神脉,叫底下这群宵小之辈好好回忆回忆谁是他们的王! 我虽修为尚浅,即使是燃烧神脉,也难达到昔日父神凤信临百鸟,群鸟跪伏的威武英姿,然短时间内集中一番,也可叫他们好好难受一番了。 场下原本人声鼎沸,只听一阵俱声响起,凡鸟族仙者皆突然神情巨变,有些忍不住的,渐渐开始扶额卧地,看起来痛苦万分,满地一片哀嚎。 燕颔与天族的将士十分疑惑,瑶颖已经有些承受不住,面色苍白,朱雀元君虽已然开始打坐调息,面色上却是掩不住的震惊。 一边起身走向场中,一边在身后召出了两只火红色的翅膀,炽烈万分,因着神脉的燃烧,翅膀上跳跃着的涅槃玄火兴奋异常。 为了不让他们看出我是燃烧了神脉的,便赶紧借着翅膀将身体飞起,长翅上的烈火直指朱雀一族。 “南缨知道,鸟族千万年未曾有王,诸君对我自然是好奇的紧,既然诸位如此热情,那今日我便送给诸位三样东西:神威!神容!神火! 望各位明白,鸟族真正的鼎盛之姿在什么地方,诸君务必全力以赴,此战必胜,莫要辜负我今日之苦心。” 话毕,腾云,升于虹穹之上,远去。 …… 待我苦苦熬至回到居所,身体已经虚弱万分,神脉乃神体中极为珍贵的东西,其重要性仅次于精血。 虽此番我吃的苦头不比他们小,但能好好出这口恶气,也是相当值得的,这于神体上的伤,毕竟伤及根本,也只能后日里自己慢慢调养了。 身体上难受了许久,本想着使劲忍住,怕被人看出来我不过是虚势,却还是抵不过精神损耗过大,终是昏死了过去。 —— 昏睡间,却仿佛看见我与那红发少年初见时的情景。 我年纪比他大,力气也大他许多,三下五除二便将他制服了。 还记得我揪着他的一头红毛,威胁他道:“你若是大声喊叫。我便将你头上的毛都揪光。” 他红着一双眼睛看着我,咬牙切齿地对我说:“燕颔是个负心汉。” “哼!”他别过脸去。 我的心中却渐渐浮现了些荒唐的想法,弱弱地问他:“燕颔……不会是负了你的心吧?” 他霎那间满脸通红,喊道:“你你你……你乱说些什么啊?” “啊……不是啊,那就好那就好。”我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冲他问道:“那……他是负的谁的心啊?” 他便支支吾吾冲我解释道:“我姐姐喜欢他,可他不仅不接受,还叫……还叫我姐姐伤了个厉害。” 后我微微思索后同他讲:“这情爱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如今这妾有情,郎无意的,咱也不好把责任都怪到人家头上是吧…… 更何况你姐姐定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才能叫你如此喜爱维护,将来定能遇见个真正爱她、心疼她的,何必为这么个薄情之人恼成这样。” 他听了以后气愤不已,一把推开我,大声对我吼道:“你们都是一伙的,就知道向着他说话,不就是因着他是天族的皇子吗?”随后立即转身跑了…… …… 看着他的身影俞渐远去,感觉眼前一片白色光芒,缓缓地场景变换,略微有些懵懂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反应过来此地乃是谷中居所。 微微一笑,暗自言道:“没想到他竟会为我说话。” “没想到谁?”谧文突然推门进来。 有些意想不到,微微愣神后,脱口问道:“你怎地在此?” “来替你守门的。” 这话叫我有些紧张了,谧文看了出来,补充道:“我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不过是心里不太放心,便想着来看一眼。” “幸亏你这一眼。”听完谧文的话,我才总算是放心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 少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谧文追问道。 “我说的是洛羽。” “洛羽……?” “你可听过这个少年?” “这倒是没有,不过惊鸿鸟族的首领一脉倒是姓洛。”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赞许道:“你是怎么想到来看看我的,莫不是我方才在武场上露了怯?” 谧文解释道“这倒是没有的,只是奇怪你如何可以有如此大的威力,跟来一看,你果然是使了什么伤身体的法子,知你定害怕被人看到,便在门口守着了。” 起身笑着作了个揖道:“多谢谧文仙官。” “行了吧。”谧文一脸嫌弃的将我拦下“你且别忙着道谢,老实交代方才到底做了些什么。” “不过是神脉上的压制罢了,我能力未到,又用得猛了些,便晕了过去。” 谧文神情半信半疑,见她尚未开口追问,我便赶紧转移话题道:“我方才神游天外的,也没怎么听清前面的战略部署,你同我讲讲。” “这个倒也没什么,简单说来便是首战以天族为先锋,鸟族为侧辅,殿下统一指挥。” 见谧文微微蹙眉:“你神情为何如此凝重?” “殿下的首战,有些担心罢了。” “首战?!” 谧文看着我惊讶的神情,从手中变出了一套盔甲来:“怎地?不放心?一起去吧。” “不不不。”盔甲可不是可以让我穿着玩玩的东西:“你家殿下明明出战多次,战功显赫。” “可却没有独立领过兵。”说着,硬将手中的盔甲塞了过来。 她这一提醒才叫我恍然大悟,燕颔到目前为止的大小战役皆不是作为一军主帅,总有些前辈在身边指点着。 此番不仅是第一次独立带兵,更是天族首次驰援碧落川南面的战局,朱雀元君虽于他而言是前辈,然两人在军中的地位却是平等的,亦各领其职。 巨大压力之下,亦是危机四伏,难怪谧文看起来如此担心。 “既然不太熟悉战局,又为何要领先锋一任。” “初生牛犊不怕虎是一回事,鸟族半月前方遭遇一场大战,此时兵力与士气上皆难以成为先锋。” “天帝陛下对燕颔的这番历练,设得确实有些难了。” 天帝突然对燕颔派遣这么难的历练……只有可能为了一件事——册封太子。 太子若是定了,那太子妃……也不远了。 心中不禁有些难过,没想到我连最后的希望——时间……都没有了。 “谁说不是呢……”谧文给了我个安慰的笑,又轻轻拍了拍我的手:“事到如今,随缘吧。” —— 谧文告辞后,我略微收拾了自己,看着镜子里原本苍白的脸色慢慢舒缓起来,才敢出门,向鸟族驻扎之地行去。 寻了位仙家打听惊鸿鸟一族的所在,见他遥指谷北面一座丘陵的深处地带,不禁有些疑惑了,惊鸿鸟一族实力也不算差,怎会驻扎到如此偏僻的地方。 “敢问惊鸿鸟族真的是在那个方向吗?” 那位仙友一脸的讳莫如深,推脱般地答道:“先前不是的,也不过就是近几年迁过去的罢了。” “那你可清楚具体原由?” 听我提起缘由二字,他连忙摆摆手:“不清楚不清楚。” 我只好就此告辞,向北面深入而去,一路走着,途径不少部族的驻扎之地,最大的感觉便是,一个比一个的环境更为恶劣。 谷林至北面,愈渐稀疏,灵气亦慢慢暗淡匮乏,谷外的黄沙已然蔓延进来,又甚少能有高大的树木可以抵挡。 如此贫瘠的土地,就更别提水源一说了,难怪北面的这几个部族的仙民数量一个比一个少,这样的生长条件,实在是难以繁育。 不断行走着,却没料想到运气如此差劲,此时已近黄昏,突然天色大变,狂风肆虐,夕阳更是早早地躲在了西方,天地间亦开始渐渐灰暗阴沉起来。 随后便是呜呜的风声带起飞起的砂砾,不一会,便见远处黄龙腾起,刹那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没想到此地夕阳时分竟会起沙尘暴,虽还是有些谷林在可以稍作抵挡,可这余威也是够麻烦的了。 被这黄沙打了个措手不及,躲进谷洞是来不及了,只好寻了颗较为稳妥的大树,先躲一躲再考虑之后的事情。 “啁啾……!”一阵凄厉的鸟叫声混杂于风声之中传来。 听着这声音,难不成是有鸟儿被困在了这沙土飞扬之中? 探出头向声音来的地方,黄沙迷眼间,只看到一只化形的巨大雀形目绣眼鸟,嘴峰稍稍向下弯,高高地展着翅膀迎着黄沙来的方向。 这是哪家的傻子,莫不是失去了意识?可看他于黄沙中屹立不倒,挺拔坚韧的样子,却又不太像。 施了法术细细看去,才发现狂风怒吼之中,那巨大的羽毛底下,竟有几只刚可化为人形的小雏鸟! 那大鸟坚持得十分勉强,半个时辰下来,这风沙却没有一点儿要减弱的意思,看着它的翅膀开始摇晃,想来是体力上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虽有心帮忙,可刚刚才燃烧过神脉,这会儿身体正虚弱的厉害,能于这满天黄沙、沙石狂舞在苍穹之下的情况下,保持身定已是不易。 “得……替它们寻个避风的地方。” 再次催动法术,身体的透支直逼得血脉紧缩,浑身都疼的厉害,放大了五感细细寻找,终是让我在那群的鸟儿西面百步的地方寻到了一个洞穴。 我记得这洞穴先前是没有的,想来是被什么挡住了,现下又被沙尘暴吹的暴露了出来,无暇多想,赶紧用传音术将洞穴的方位告知于那只大鸟。 它起初并无反应,许是沙尘影响了法术的施展,我便一遍又一遍地向它传音,十几遍后,见它往西面看了过去,我便知道他是听到了我的话。 将身子收回树后,剩下的事情便不是我的再帮得下去的了,微微做了个小的法术防护罩,终是身体透支,眼前渐渐一片漆黑。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转醒,口鼻一阵难受,真是有一种被埋进沙子里,刚刚被挖出来的感觉。 无力到不想动,静静地听了会,耳边没有狂风怒号,砂石击打的声音,才略微放心了下来,便只是左右转了转头,打量着这个地方。 惊喜的是,我的左边卧着几个小朋友,便是方才被那大鸟护下的几只小仙吧,那我现在的身处之地,应该就是我替他们寻的那个洞穴。 为了寻那只大鸟的踪迹,终究还是挣扎着起身,可待我坐起来向四周环顾一圈,大鸟确实没见着,只对面躺着个红发少年罢了。 难道方才那只大鸟竟是一只惊鸿鸟? 正还在对着眼前的少年思考着,却见他突然翻动身体,似是要缓缓醒过来了,我便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洛羽?” 听到我的呼唤,他慢慢睁开了双眼,先是痛苦地呻吟了几句,接下来又卧于地面将口鼻中的黄沙清理了出来,才渐渐坐起身来看向我。 笑道:“没想到南缨小祖还记得我。” 第四十四章 洛汐 他琥珀色的眸子清澈且明亮,笑起来两颗虎牙若隐若现,即使是如此虚弱的情况下,整个人亦散发着别样的光彩。 “对你,我自然是印象深刻的。” 见我如此说,他便戏谑道:“我当时倒是未曾料想到,躲在山丘里偷看天族三殿下的,竟会是您。” 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转移话题道:“每日黄昏都会向这样起风沙吗?” “这个季节频繁些。”洛羽说着看向地上还在昏迷的几个小孩子:“往常入了黄昏便不许出来,今日幸好我回来的晚,不然这几个贪玩的家伙就遭殃了。” “那看来倒是我的运气不好了。” “哈哈哈……” 洛羽被我逗笑:“我的也不好。”说着又站起身来向我行礼,说道:“今日多谢小祖相救,若不是您找到这个地方,我与这几个崽子今日怕是死定了。” 看着洛羽顶着一张孩子脸叫别人崽子,场面实在好笑:“谢什么……更何况,你今日归来的如此晚,其实也是我害的。” 想是我这话,让他想起来方才在演武场被我压制的难受感觉了,原本大大方方看向我的少年,竟露出了怯意。 “不知……您突然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您真是来的猝不及防:“你一直把我叫的这么老做什么?你不过是长得年轻些,也没比我小多少吧。” “那该怎么叫?” “叫姐姐。” “不要!” 这小子拒绝的这么快,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见我不说话,他犹豫一会,试探性地问道:“外面天快亮了,” 见我点头,洛羽便俯下身去将那几个小孩子叫醒,他叫醒的方式可真不客气,小崽子、小崽子地叫着,有几个简直是硬生生被他按着肩膀摇醒的。 几个小孩子甚有礼貌地向洛羽道了谢,转眼间看见我立在身旁,其中一位小姑娘指着我问向洛羽。 “这个漂亮仙子是何人啊?” 洛羽解释道;“这位乃是凤凰一族的南缨小祖,此番便是在她的帮助下,哥哥才可以顺利地救下你们。” “哦……”几个小朋友一起向我行了谢礼:“多谢南缨小祖。” 方才小姑娘那句漂亮仙子到我这儿极是受用,我便也不计较后面那句小祖了,笑着回了他们的谢。 “不知南缨小祖来此地寻我做什么?”洛羽问道。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后,说道:“边走边说吧。”话毕,便向洞外走去。 …… 沙尘暴过后的谷林,天地间浑浊一片,景物也同先前所见十分不同,洛羽领着我向惊鸿鸟族走去,天还未大亮,路上较为荒凉。 “还是要谢谢你那日替我说话。”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小祖照样将他们好好教训了一顿。” “哈哈,那日没控制好,叫你也受罪了。”在他眼里或许没什么,可那日在那般遭受抵制的情况下,还能为我说句话,与我而言,实在是难得的安慰。 “无妨,能看到那群讨厌鬼吃那么大亏,我心里痛快极了。” 他这话说得咬牙切齿的,叫我不禁问道:“讨厌鬼?” 听我一问,却见他暗自捏紧了拳,点了点头道:“嗯!讨厌鬼!其实那日带头针对您的那几位都是朱雀一族的长老,后来起哄地热闹的大多亦是出于同朱雀一族交好的部族。” 我原本还只是怀疑,现下听洛羽这么一说,心中不禁冷笑,这个下马威真是设的不错。 蓦然想起来先前问路时遇到的那位仙友,不禁问道:“就这样把讨厌放在脸上,你不怕他们吗?元君可是现在的鸟族统领。” “不怕!”跟刚刚拒绝叫我姐姐一样毫不犹豫“不禁讨厌,还憎恶,若不是我如今不够强大,我恨不得直接杀过去。” 见他这个愤愤不平的样子,我亦大致猜到些缘由:“惊鸿鸟一族更换驻地可是与朱雀鸟族有关系?” “嗯!”他向我点点头后继续说道:“觉得我们碍事罢了,朱雀鸟族一向是打压异己,不愿攀附的部族自然没有好日子过,这……这也是我替您说话的原因。” 惊讶于这小子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通透,转念一想,确实有我的责任,我的出现引起了朱雀一族的恐慌,对这些不肯归附的部族打压地也越发着急狠辣起来。 “你们是怎么得罪他们的。”这件事总有个契机。 静静等着答案,见洛羽突然犹豫起来,支支吾吾间欲言又止,正欲开口,他却突然指了指前方说道:“到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稀疏的林子里,驻扎着许多仙民,一路走来,时近初晨,前方几位仙民看见了我们,满脸欣喜,急急忙忙跑来。 待他们急促地行至眼前,我才知道这几位是那些小孩子的父母亲,他们与这些孩子们团聚了一会儿后,才看到了我。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些仙民竟都将我认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道谢,又同我寒暄了好几句,还是洛羽看出我渐渐有些精神不济,才寻了个借口将我带离。 洛羽将我带入一个洞穴中,看着倒与我们昨夜避难的那个洞穴差不多,可当他告诉我这是他们一家人的居所时,着实叫我震惊了一回。 “我家只我一人而已,小祖不必拘束。” “你家人呢?”据我所知,他应该至少还有个姐姐。 “父亲在军中,我是因为昨日之故被赶回来的,至于我姐姐,想是昨夜未见到我,出去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再次微微打量了一下这个洞穴,地方虽小,该有的家具倒也齐全,不禁问道:“怎地不建个房子?”这里环境虽恶劣,但对于神仙来说,建个房子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洛羽无奈地摊摊手道:“昨日的风沙您也看到了,这里的情况只会更糟,建房子不过是白费功夫,到不如这种洞穴,早就经过了沙暴的磨砺,来的省事。” “可也不能一直这样吧,这样天然的洞穴可不多,我看你们族民的数量倒也不少。”洛羽拣了个干净杯子出来,倒杯水放在我面前:“那自然是不能的,族内正在努力培育好的仙树,待林子密些,再想盖房子的事情。” “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惊鸿鸟族毕竟才迁至这样的贫瘠之地,若不趁着现下族民尚未衰减为后世做准备,今后估计会更为艰难,还欲再问些什么,却听见外面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传入。 “阿弟,你回来了吗?” “阿姐,我在。” 下一刻,洞口便进来了一位女子,容貌清丽秀雅,有着一双与洛羽相同的琥珀色眼眸,极为灵动,虽穿着朴素,却难掩仙气。 洛羽一见到她,这个人的气质都软了下来:“阿姐。” 那位女子一进来便瞧见了我,还未回应洛羽,便先向我一揖。 “南缨小祖。” 心中不禁感叹我在这惊鸿鸟族名气还真是不小啊。 见我微微回礼后,便赶忙拉住洛羽问道:“你昨晚去哪了?” 洛羽便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同她阿姐讲了一遍,让我不禁无奈的是,又再次收获了一次谢礼。 “洛汐多谢小祖对我阿弟出手相助。” 第四十五章 兮鸯 一阵还礼后,终是能坐下来好好聊天了。 “为何此地的仙友皆很快便将我认了出来?”这确实叫我有些哭笑不得。 “也无其他。”洛汐轻笑道:“不过是惊鸿一族都在盼望着您罢了。” 初闻有些疑惑,微微思量一下便反应过来,他们在盼望着我能将他们救离苦海,殊不知,我自己都尚在苦海中挣扎。 “我此番一路走来,见许多部族屈居与北面荒芜之地,族民甚少,这等严重的境况竟一直以来都无人理会吗?” “百鸟堂不过是个做做样子的地方,我们又何时上达天听过!”洛羽愤愤不平道。 “阿弟!”洛汐言道:“小祖莫要见怪,我阿弟虽说已然快五万岁了,可说话还是跟小孩子一样。”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说话怕什么,架我们俩都打过,“洛汐还是将惊鸿鸟族突然如此针对的缘由告知于我吧。” 虽说能被一族仙民所重视确实让我极为感动,可以我如今的情况来看,却也不是什么忙都能帮得上的。 果然,我这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出口,洛羽便又被他阿姐好好数落了一顿。 教训完阿弟后,洛汐犹豫一会儿,好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刚欲开口,却又被洛羽那臭小子打断了。 “阿姐,不能告诉她,她同你一样,也是个喜欢三皇子的。” 明显感觉到洛汐的神情微怔,方才还下定了的决心,这会儿又欲言又止了,难怪先前洛羽不肯将事情告知于我,原是与燕颔相关,我竟将这层关系给忘记了。 不过我也不甚着急,只缓缓开口道:“不论如何,你阿姐同燕颔的事情早已是过去式了,现下与天族如此尴尬的情况下,能勉强有名义与资格替你们出面的也只有我了。” 复又看向洛汐:“仙子放心,对燕颔这八荒各族对燕颔心有所属的女仙那么多,我不是个小肚鸡肠的。” 这话果然有效,洛羽见他阿姐态度有些松动,不禁着急起来,洛汐怕他乱说话,便直接将他赶了出去,那臭小子临走前竟还不忘狠狠瞪我一眼。 “小祖言之有理。”洛汐冲我苦涩地笑了笑:“此事确与三殿下有关,既然洛羽那么介意,想必您也知道了。” “嗯,大概了解。” “这便是缘由了,直接些说,朱雀鸟族要解除您对他们统领地位的威胁,最好的办法便是抱紧天族这棵大树,而要加密关系最好的办法,便是结亲。” 沉思一会儿说道:“所以……不是朱雀鸟族故意针对惊鸿一族,而是瑶颖针对你。” 洛汐没想到我那么快便猜出来了,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不只是我,对燕颔动过心思的女孩子都难逃针对。” 这么一来我却也突然能彻底理解瑶颖为何如此恨我了,就算是天族有与鸟族结亲之意,首选也极大可能会是我。 若是要争,便只能争燕颔的心意,若是其他女仙倒也还好,可她们却万万没想到,我会对燕颔动了心思,而针对我的最好办法,便是毁了我在这八荒各族的名声。 这般想着,便不禁回忆起前几日,伤心之余,在九重天上与瑶颖相遇的场景来。 …… 那时我想起池泽这话糙理不糙的话来,心中实在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外面阳光正好,顿时有了出去走走的想法,凤凰吸收了阳光,应该可以恢复些元气吧。 这么想着,身上也动了起来,沿着不远处的一个荷塘走着,走到一个亭子边,见里面两个小仙娥正在说着话,我不便打扰正欲绕开,却听见…… “听说三皇子殿下亲自向天帝陛下请旨,希望能与朱雀鸟族的瑶颖公主一同出征。” “唉,亏我之前一直以为会是南缨小祖呢。” “得了吧,到时候在战场上,还得专门派人保护南缨小祖。” 听着这两个小仙娥话,我十分不是滋味,我此番的处境,又如何妄想与燕晗相配。 尚来不及仔细思考,却见走廊拐角处藏了一道身影,那人见被我发现了,转身欲逃,我忙追上去。那人可能未料到会被我发现,逃离的步法有些慌乱,很快便被我追上,待我看到那人的面容,发现这人竟是瑶颖。 很快我便明白了个大概“你是故意让我知道的。” 瑶颖深吸一口气后,复又重新定定的看着我“是” 我见过瑶颖很多回,看过她的眼睛很多次,那只好看的眼睛里,对我曾有过厌恶,无奈,淡漠,试探……但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怨恨…… “这么恨我?” “是,如果不是你,我不必活得这么难受”她声音有些激动。 “那被你们捧杀的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们呢?”我的声音亦在颤抖。 “确实,其实如果你未曾对燕颔动过心思,你到现在都一直会是快乐的……凤南缨,你至少得到了快乐,你现在的处境,其实都是你自找的……” “你也喜欢他。” “对,很早以前,比你早!”她对我喊道:“其实你的出现,真的很多余,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真的很活该……活该!” 我看着她猩红的双目,一时间有些语噎,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好似我真的是那个第三者,我真的活该,我只能不停的摇头……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狼狈地跑开了,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九重天上,瑶颖那几句满含恨意的话再有一次回荡在我的耳边。 “难道燕颔又注定是你的吗?”暗自喃喃道。 …… “小祖,怎么了?” “无事。”调整好心情看向洛汐,再次问道:“惊鸿鸟族也是个不弱的部族,此次怎会如此轻易被赶至此地?” 只见洛汐轻叹口气,转头看向洞穴外面,洞外洛羽一个人坐在地上,烦躁地玩着地上的黄沙,嘴里念念有词地应是在说我的坏话。 “不知您可知道三足金乌这个部族?” “自然是听过的,最喜栖于扶桑国特有的扶桑树,天界日晟元君最喜欢的坐骑,每日都要骑着三足金乌去布日。” “惊鸿一族同三足金乌历代皆有结亲的传统,阿弟同三足金乌这代的那位仙子也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那这傻小子也算得上是有福气,毕竟有日晟元君的特殊照顾,不管鸟族今后是否会翻天覆地,他至少都可以是安全的。 “后来呢?” “三足金乌这代一共有两位仙子,一位名叫媛慧,刚好可接任日晟元君下一任的坐骑职责,另一位名唤兮鸯,与阿弟联姻。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媛慧不知是何原因竟无法接任日晟元君的坐骑一职,换届之日在即,三足金乌的长辈们打算将兮鸯推出去。 我阿弟自是无法容忍的,为此大闹了一场日晟元君的宫殿,虽说换届一事因此暂缓,可朱雀族却借机治了惊鸿鸟族的一个不敬之罪。” 第四十六章 魔界 从惊鸿鸟族向洛汐打听了这些事情后,便干脆在这北面荒地小住了一段时日,倒不是为了体验什么仙民疾苦。 不过是洛汐提醒到这几日皆是沙尘暴出没的频繁时节,且尤其是以黄昏最为甚,便打算躲过这一阵再慢慢赶回去,不然一路上提心吊胆的,我可实在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洛汐原想为我清出个单独的洞穴来,可此地本就资源稀缺,也不想叫她如此麻烦,便随便找了棵结实的树木凑合了几晚。 原是有些担心的,但不知是因为我运气好,还是天命眷顾,竟一次夜间的沙暴都没遇上,叫我好好地松了口气。 先前大伤小伤不断,此地虽灵气稀薄不适宜修炼,倒是意外地适合养伤,几日将养下来,身体也恢复了七八分。 洛羽因着先前的事情,对我还是有几分不待见,奈何他阿姐出门办事,交待了他须得好好招待我,此刻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给我端茶倒水。 “你老这么赖着,前面都不寻你吗?”洛羽将水杯递给我。 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救下他那日他还至少会恭恭敬敬地叫声小祖,此番不过是我连逼带哄地问出了些他家的糗事,便巴不得我赶紧离开。 转念一想他说的还真是事实,前方大军已经开拔,已然是硝烟弥漫,战火一片,唯一有可能寻我的便是谧文,可她现在必定自己都是焦头烂额的,哪有时间管我。 不过,这也是我赖在此地的原因之一,想起前日里那个要逼我现真身的局,心里便恶心的紧,现在大战开始了,说不定还有什么麻烦在等着我,与其说赖在这里,不如说是躲。 瞧着洛羽那一脸嫌弃的神情,正欲调侃几句,却不经意间瞥见远方几个仙民搬着几颗树苗向靠近谷外的地方走去。 “那可是你们自己准备栽种的仙树?”指了指行走着的队伍。 “是。” “什么品种?”心中有些好奇,能存活于此地的,定不是凡种。 “珀烁树,这片山谷中大部分种植的都是珀烁树。”他回头瞥了我一眼“你现在躺着的便是我族来此地后,种的第一棵珀烁树。” 看着远方青翠幼嫩的小树苗,再反观自己屁股底下这可枝干粗壮,却枝叶泛黄的老树,不禁有些疑惑。 “此树难道一长大就由绿变黄吗?” 洛羽有些无奈地看向我,说道:“你先前看到的珀烁树何时枝叶是黄色的了,不过是因为此地土壤更为贫瘠些罢了。” 他将目光转向远方继续解释道:“种于此地的珀烁树虽然亦可存活,然枝叶泛黄,长势不甚优良,枝干较中心地带的珀烁树也存在韧性不足的问题, 中心地带五年便可长成一棵珀烁树,此地却需十年,这也是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此地却依旧树木稀疏,沙暴频发的缘故。” “可还有其他选择?”这问题一问完我便有些后悔。 洛羽他们明显比我更了解这里,他们一定试过许多品种了,珀烁树应是相对好的,不然也不会继续种植,已然准备好接受洛羽的白眼,却没想到见他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是有的,但……在魔界。” “魔界?!” “碧落川两岸地势相近,地貌亦相近,皆配合这这座古老的大川而形成,这边的风沙那边也一样厉害。”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魔翼族从洪荒时期便生活于此地,鸟族却是洪荒后才来的,还有这相对安稳的谷林庇护着,在于沙尘的应对上确实不如他们。 而他们最大的底牌便是柒熠树,此树长势极佳,连绵一片,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谷内是珀烁树为主,其他树种共存,魔翼族却是完完全全的柒熠树,其他的无非是些灌木罢了。” —— 听完洛羽提到的那柒熠树后,我便心心念念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树木,想起来时往对岸看去,一片黑气,这柒熠树莫不是黑色的枝叶吧。 我一时半刻也难解惊鸿鸟族的危机,现下能替他们做些什么,叫他们过得好些倒也不错,想着想着,半夜里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去魔界探寻的路线,不禁有些激动,又暗自有些恼自己,上次没好好听他们的战略部署,若是一不小心跑偏了位置,就麻烦了。 …… 就这般琢磨着,到了后半夜才模模糊糊间入了睡,梦境飘忽,却又回到燕颔拉我下凡过生辰那日。 那时我生气的紧,说着便将手里的扶桑果砸了过去,砸完了又觉尴尬,这般举动倒是有些亲昵了…… 燕颔被我砸了,既不恼也不同我计较,面上有些惊讶,眼里却带着笑意:“在下也未曾料到,上神竟是个看文只看一段的人。” 他这话说的我老脸一红,却也得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一番:“这石碑上的文字密密麻麻的,本上神只粗略看上一段,有何不可?” 燕颔倒是没再继续笑话我了,只说了句:“还差一个地方得去。” “在哪?” “从这向西走半个时辰便到了。” 我抿着嘴唇不说话,他见状向我走近,声音极温和地问我:“累了?” 我这次没有傻傻地点头了,怕燕颔喊我跑着去…… “还是不去了。”我转身欲走,刚一转身,却发现眼前景象突然发生变化,热闹的庙会变成了寂静的树林,燕颔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既然累了,我们便不走了。” “你带我来树林做什么”我转身看着他,却见他手中拿着一个盒子。 “打开看看。”他将盒子递给我。 我将盒子打开的瞬间,林中立时烨烨生辉,漫天的萤火虫飞舞。 “怕你看不清里面的东西。”燕颔向我解释。 那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个面人,虽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然神采动人,栩栩如生。底座上署着名——张之衍,想是那工匠的名字,真是好手艺啊! “这张之衍,可是造这面人的工匠?” “是,你知道他?” 我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感觉上是他,倒是记不得了,可能从前听过吧。” “你倒是忘了许多事。” “额……岁数大了,记性不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不与他讨论这个话题,我继续打量起手里的面人来,却觉那面人越看越眼熟,借着莹火那么仔细一瞧,这捏的可不就是本上神嘛…… “这是……我?” “嗯,你的生辰礼物。” 此刻莹栖夜露飞满天……可谓是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燕颔看着我的眸中,亦盛满了柔情…… 然本上神委实不是个善解风情的,他一提生辰,倒令我想起来我是怎样被他诓到这个地方来的。 “所以太子殿下说的要事,到底是什么。”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在此情此景下有此一问,神情微怔,复又答道:“带你出来玩。” 此时萤火微明,手中的面人亦在月光的照影下散发着温柔的光芒,如此良辰美景,实属难得,然本上神委实不是个甚解风情的神,顿了顿,恶狠狠地说了句: “你玩我?” …… 第四十七章 修珏 “魔翼族从洪荒时期便生活于此地,鸟族却是洪荒后才来的,还有这相对安稳的谷林庇护着,在于沙尘的应对上确实不如他们。” “而他们最大的底牌便是柒熠树,此树长势极佳,连绵一片,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谷内是珀烁树为主,其他树种共存,魔翼族却是完完全全的柒熠树,其他的无非是些灌木罢了。” 这倒是叫我有些震撼:“千百年万来,鸟族可曾尝试栽种?” 洛羽点了点头,神情却有些落寞:“试过……但是都失败了,无论是移种树苗,还是从种子开始养育,皆未能成功。” “详细点的事情你可知道?” 这次他那竖着一头红色火焰般的脑袋倒是摇了摇头。 …… 白日里日同洛羽的那番交谈,不断回荡于脑海中,我便心心念念着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神奇的树木,竟能在荒芜之地长处一片连绵之势。 想起来到此地时,曾往对岸看去过,印象里只一片黑气,心中不由得发问,这柒熠树莫不是黑色的枝叶吧? 鸟族几代下来定尝试了许多的培育方法,这差的又会是什么呢,树虽有灵性,可总不至于一颗种子亦是会认主的吧。 越往下想越是好奇,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有了帮惊鸿鸟族寻求柒熠树栽种之法的念想。 此念想一出,我都不免有些难以置信,本小祖何时变得如此有追求了,或许是因为惊鸿鸟族是难得的同我一条心,虽各有所需,倒也算彼此坦诚。 不过……毕竟我一时半刻也难解惊鸿鸟族的危机,现下能替他们做些什么,叫他们过得好些倒也不错,这般想着想着,半夜里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自己在心里盘算着去魔界探寻的路线,不禁有些激动,又暗自有些恼自己,上次没好好听他们的战略部署,若是一不小心跑偏了位置,误入了战场就麻烦了。 …… 待第二日迷迷糊糊地醒来时,却是天都还没亮,略估算了一下时辰,见也是个出发的好时候,便赶紧从树上跳了下来,准备干脆从背面出谷。 许是第一次独自干这种刺激的事情,即使作业没睡好,我亦感觉到自己神采奕奕的,浑身充满了劲。 先前虽同池泽一块干过的野事亦不少,但大多时候是在自己的地盘或是在凡间,独自闯入魔界,想想实在是兴奋的紧。 来到碧落川的第一日便向谧文好好打听了一番这条古老的大川, 依稀记得谧文提到过,碧落川两岸的植物皆有灵性,大川对它们亦极其包容,如要过川,持一枝叶加身即可,以示得到这片古老大地的许可。 奈何我来此地之前未想到会又要过川的一日,身上并未存放枝叶,只能拣些枯落在地上的黄色枝叶。 看着身后那棵承载了我好几夜酣睡的珀烁树,犹豫许久,终是未能下得去手,惊鸿鸟族长出一颗稍微还能看的珀烁树不容易,还是不要被我给折了。 “大不了地上多拣些。” 满怀期待与热情来到这碧落漫天之际,然而当我喜滋滋地进入水中,却遭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巨浪,直将我往回送。 我这天上飞的禽类,水性自然不会有多好,这几个浪下来,已叫我呛了不少口水了,嘴里又腥又涩。 灌了几口水倒叫我反应过来,这已经枯败的树枝,生机已然开始消退,大川自然不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心中一阵懊悔,现下也不是埋怨自己的时候了,赶紧用法术将怀里几支枝叶的生机补了起来,我一个六万余岁的神族,若是淹死在这碧落川里,那可真是贻羞万年。 这般施法尝试下来,碧落川果然比先前友好多了,便赶紧趁着剩余不多的体力,向对岸游去。 待我好不容易上了岸,一身已是狼狈不堪,恨不得锤自己一拳,实乃是出师不利啊! 在岸上趴了好一会儿方缓缓站起身来,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原来,不是黑色的,是墨绿色的林子。” “哗哗。” 树上有动静传来,引得我一阵激灵,抬头一看,却见一男子卧于树上,一身紫衣,面容俊美,狭长的眸子微眯,这般看着竟是一脸邪魅。 “呵……又一个偷树的小贼。” 只是未想到他的声音却是如此温柔,即使言语戏谑,语气上却不带一丝。 …… 有点熟悉的声音,有点熟悉的面庞,眼前画面重现,却是青丘入口,我一袭轻烟,缓缓走进。 青丘的入口处有一小湖,湖中央建了一个水上亭,是早年池泽他二姐夫追求他二姐时,为讨好他二姐建的,他们小两口回来的少,亭子建的位置别致,且前可观青丘,后可看山陵,我和池泽都非常喜欢,成了此地的常客,后不知从何时起成了他请我吃酒的老地方。今日我一进青丘便看到他坐在亭中等着我,桌上摆的倒不是酒,是茶。 我正琢磨着他何时变得如此正经了,他却已看向了我,神情微怔,有些不自然的看向湖面,我不理他,径直坐下,拿起手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良久后听他叹了叹,看着我道:“缨缨,这三万年因着佛界不许生人无故打扰,我便没去看你,你也不用如此思念我,瘦了这么多,我真是十分感动” 我心里对他翻了个白眼,忍了忍,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是不要随意同他置气,显得我不够稳重。于是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始打量他,见他手臂比以前粗了,身形也略微厚实些……于是……我实在是没忍住,脱口道:“是,你倒是胖了不少,脸都大了。”其实脸大是我胡诌的,他如今褪去了写少年气,脸色比从前是好看的,但看他嘴角抽了抽,我还是开心的重新拿起了茶杯。倒是他那双狐狸眼,虽依然明媚动人,却少了些光泽……总要长大的,我笑了笑,轻抿了口茶 他知我刚刚重获自由,又大老远来看他,也不好意思同我多计较“你这头上的鸢尾花我看着有些不同啊。” “自是不同的,托亭清跑了趟冥界带回来的” 他有些惊讶“你倒是上心。” “当然要上心些,修珏毕竟是为我……”说到此处我却不愿再看池泽的眼睛了,只将头埋下,他毕竟是我于这世间剩下的唯一的朋友,着实不想看到他为我难过的样子,一点都不想。 “现在执掌鸟族事物的是瑶颖。” “嗯,我知道” “你不好奇他们为何没在一起吗?”他说话的语气慢慢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却又害怕我做好心理准备,贸然回到那个伤心地 “惊讶,却不好奇”我抬头,站起身来,行至亭边,看着泛起微波的湖面,深吸了一口气 “你……” “池泽”我回过头,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里映着我大大的笑容“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 梦境反复,轮转幻化; 心无常像,物是人非。 第四十八章 种子 待我好不容易上了岸,一身已是狼狈不堪,湿漉漉的衣裳自然不用说,身上亦不知是哪里纠缠到的水草,嘴里一阵腥咸,渐感有些反胃。 越琢磨越恨不得锤自己一拳,亏得来时如此兴致高涨,实乃是出师不利啊! 在岸上趴了好一会儿,用法术慢慢将衣裳烘干了,方缓缓站起身来,开始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原来,不是黑色的,是墨绿色的林子。” 眼前所见是一片墨绿色的森林,枝叶繁盛,树干粗壮,巨势擎天,竟找不到一棵异类,看着颇有些古老的气息,别样的观感。 置身魔界,方发现此地并不如外界看起来的那般死气沉沉,这样不同寻常的壮阔,竟有一丝惹人着迷的错觉。 “哗哗。” 树上有动静传来,引得我一阵激灵,抬头一看,却见一男子卧于树上,只见那人俊美绝伦,看起来好似放荡不羁,可那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 眉眼中充满了多情,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一身紫衣,与周边的墨绿色极为相衬,狭长的眸子微眯,这般看着竟是一脸邪魅。 “呵……又一个偷树的小贼。” 只是未想到他的声音却是如此温柔,即使言语戏谑,语气上却不带一丝。 …… 待他跃下树来,行至我面前,我才勉强回过神来,不禁有些窘迫,这还是除了燕颔外,第一次看一个男子将自己给看痴了。 后退一步离他远些:“我才不是来偷树的!” “哦……”他微微挑眉,“难道你是来看我的?” “啊?!”这个回答是叫我没有想到的,“那我还是来偷树的。” “咳……”他他听到我的回答后,亦有些尴尬,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往他先前卧着的那棵树下走去。 “你是魔界的人吧?”仙族哪有这种妖孽气质的男子,“为何不阻止我?” 他懒洋洋地答道:“阻止你做什么,你们仙界又不是第一次了。”说完便一个翻身,又回到树上去了。 …… 这倒也是。 如今两族正在开战,此人对我这个闯入者视若无睹,想来也不是个好惹的,便也懒得与他多做纠缠。 要尝试栽种柒熠树,至少也得先带些种子树苗回去,至于后面的事情,现下有经验了,以后可以常来的嘛。 不过下次再要渡川过河可不能再选这个方向了,也得提前备好富有生机的枝叶,苦吃一次便得学着长记性。 因着战局复杂,我并不是很想深入魔翼族的这片林子,若是叫仙界知道了我私自来魔界,之后出了什么事,我就算长了八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看着岸边这片林子还不错,便准备就在此地迈出我的第一步,环顾四周,皆是巨木长林,树苗是没可能了,只能在地上翻找翻找种子带回去。 约莫三个时辰后,日头也渐近黄昏,手里收集了几十粒看起来十分完整的种子,不由得一阵心满意足。 就当我准备满载着战利品回去时,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男子的声音。 “捡的东西可没什么生机哦……” 灵台瞬间一惊,说好的长记性呢?手里这些种子怎么可能种的活,差点又白费了功夫。虽是这个陌生男子提醒了我,我却并不感谢他。 “你不早说!” “呵呵……”他轻笑一声又翻身下来,“不过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罢了,没想到你竟直接准备离开了。” 不同他废话,直接开问:“为何我看不到这树的种子?” 他指了指先前躺着的位置,说道:“柒熠树的种子集中于靠近树冠的地方,差不多要到我那个位置方能摘到。” 听完便直接走向那棵树,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树竟然如此难爬,回想起他先前上树的潇洒动作,只觉自己实在是丢人。 “噗……” 身后一阵笑意传来,下一刻我便被带到了树上,可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却听见远方忽起一阵龙吟声,放眼望去,竟是一条巨龙直击天空。 …… 刹那间头晕目眩,耳鸣阵阵,眼前一幕十分熟悉,画面突转,却是天空一阵乌云滚滚,四周变得一片漆黑,上空突然出现数十道紫色闪电在云层中汹涌翻滚,闪电发出紫色的光芒刺眼极了。 一阵巨大的雷鸣声后,刹那间狂风四起,山林摇晃。燕颔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地望着天上那欲落不落的深紫色闪电。 心中不由得同情起他来,方捡回一条命,却又在这种时刻遭遇上神之劫,幸而方才休息了一会,若是半路遇上这九天雷劫,此刻会更为被动。 于狂风呼啸中对燕颔喊道:“边躲边跑吧。” 虽说这雷劫是躲不掉的,但现下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正欲动身,却被一阵劲力推入了山洞中。 燕颔喊道:“别出来。” 就在这时,空中的闪电夹杂着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燕颔,燕颔眉头紧紧的皱着,身上泛出淡蓝色的光芒。 闪电一道接一道的落下,连绵不绝,气势磅礴,空中的雷云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昭示着雷云的气势! 燕颔已然化出了真身,只见一只玄色巨龙周身布满了金色的神光,巨大的龙身盘旋着蜿蜒而上,气势汹汹,直击那乌黑的云层。 九天雷劫亦不甘示弱,一道又粗又壮的暗紫色闪电向那条巨龙袭击而去,那恐怖雷电仿佛快要将龙身直接击穿了一般,那玄色巨龙发出了一阵痛苦沉闷的龙吟声。 九天雷劫一共三九二十七道,一道比一道迅猛,来得快去得也快,向燕颔这样的世家子弟,历劫时一般会请族内长辈于一旁护法。 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搬救兵已是来不及了,眼看着天空中那只巨龙周边的神光俞渐减弱,而那雷劫不过才下了十三道。 心中难免有些慌乱,不禁想到,其实……我亦勉强算得上是这小子的长辈了吧…… 暗自咬咬牙道:“至少不能浪费了本上神的那滴精血。” 那雷云再次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响雷,天空之上,又是一个雷劫漩涡慢慢的聚汇成型,玄色巨龙昂扬着虚弱的龙身,等待着下一道剧痛的袭来。 突然一阵冲天而起的赤色火焰刹那间密布于天空之中,庞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嘹亮的凤鸣声也随之爆发开来。 只见一只炫丽的凤凰划破层层乌云,伴随着升腾的涅槃玄火,于那巨龙之上,露出了一个展翅翱翔的巨大身影。 原是冲着巨龙去的雷电直接击打于凤凰的火焰神翅上,凤凰身下,玄色巨龙发出急切的嘶鸣声,它不断挣扎着,却怎么样都避不过周身的涅槃玄火。 龙凤鸣声相和,紫色的电光不停的撕扯着赤色的火焰与金色的神光,猛烈的风声伴随着响亮的轰隆声,一片悲凄。 二十五道、二十六道、二十七道…… 伴随着最后一道雷电的落下,那暴戾的雷云紫雷终于渐渐的弱了下去,须臾间便隐入云层不见踪影,随着雷云消失,明亮的天空再次出现,风也静止了,四周再一次回归寂静。 我再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了任何感觉,只觉意识游离,模模糊糊间却不知通往何方。 第四十九章 喜欢 看着岸边这片林子还不错,便准备就在此地迈出我的第一步,环顾四周,皆是巨木长林,树苗是没可能了,只能在地上翻找翻找种子带回去。 约莫三个时辰后,日头也渐近黄昏,手里收集了几十粒看起来十分完整的种子,不由得一阵心满意足。 就当我准备满载着战利品回去时,耳边又响起了那个男子的声音。 “捡的东西可没什么生机哦……” 灵台瞬间一惊,说好的长记性呢?手里这些种子怎么可能种的活,差点又白费了功夫。虽是这个陌生男子提醒了我,我却并不感谢他。 “你不早说!” “呵呵……”他轻笑一声又翻身下来,“不过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罢了,没想到你竟直接准备离开了。” 不同他废话,直接开问:“为何我看不到这树的种子?” 他指了指先前躺着的位置,说道:“柒熠树的种子集中于靠近树冠的地方,差不多要到我那个位置方能摘到。” 听完便直接走向那棵树,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树竟然如此难爬,回想起他先前上树的潇洒动作,只觉自己实在是丢人。 “噗……” 身后一阵笑意传来,下一刻我便被带到了树上,可我还没来得及站稳,却又被带了下去,这一来一去的,差点反胃吐出来。 一把将他的胳膊甩开:“你这是做什么,耍我玩吗?” 他也不理会我的态度,轻笑说道:“想示范给你看看罢了,倒是第一次见到仙者上树是用爬的。” 脸上如火烧一般的一阵尴尬,手脚亦有些无措,沉默一阵后,反鼓起勇气问道:“能再来一遍吗?没看清……” 就这般,他带着我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个动作,演示给我看,在我一遍遍地尝试下,终于可以顺利潇洒地登上树杈。 “啊……”待我缓缓躺在树杈上时,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了,此时正是沙尘暴易起的时候,便干脆惬意地躺着,静看林外黄沙四起。 缓缓庆幸地说道:“幸亏方才未曾急着赶路,不然这会便该在碧落川中苦苦挣扎了。” “姑娘明明应该谢谢我。”随后那男子也躺在了旁边的树杈上。 “是,谢谢……还不知阁下姓名。” “修珏。” …… 外面一片波涛汹涌,砂石击空,许是白日里太累了,我竟有种十分放心的感觉,直接在这树杈上睡了过去。 待我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转头一望,修珏竟也还在睡着,便准备乘着天色尚早,赶紧摘几颗种子回去。 这次我倒是学聪明了,好生用法术试了试周边结的果子,判断树杈南边这一簇果子生机最旺,也最新鲜,方开始动手。 这柒熠树一派墨绿色世界,结出来果子自然也不例外,小小的一个,一簇约莫有五六十个,倒也够我做个初步尝试了。 来时便查过一些书籍,树木能否正常生长,环境是极为重要的,最重要的无非水源,日照及土壤。 两地不过是隔了个碧落川,日照自然可算作是相同的,土壤我亦早就挖好了,至于水源,那碧落川一川的川水,难道还怕缺水不成。 待我好生将这一簇的果子摘下,心满意足跃下树杈,准备往回赶路时,那个温柔却又十分讨厌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样也是种不活的。” …… “水源你准备怎么办?” 没想到他懂得的倒也不少,我便直接指了指眼前的碧落川。 “碧落川的水源要是能用,对面鸟族为何时长喊着资源匮乏。”见我沉默,修珏继续解释道,“我们魔界是有自己的水源的。” “你愿意带我去?” 修珏点头。 “为什么?”这样可是十分不正常的现象。 “因为我喜欢你啊。” …… 本小祖看起来那么好骗吗? 尚未来得及继续这个话题,却听见远方一阵巨大的龙吟声传来,回神一看,竟是一条玄黑色的巨龙直击苍穹。 刹那间头晕目眩,耳鸣阵阵,眼前一幕十分熟悉,画面突转,却是天空一阵乌云滚滚,四周变得一片漆黑,上空突然出现数十道紫色闪电在云层中汹涌翻滚,闪电发出紫色的光芒刺眼极了。 一阵巨大的雷鸣声后,刹那间狂风四起,山林摇晃。燕颔好似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地望着天上那欲落不落的深紫色闪电。 心中不由得同情起他来,方捡回一条命,却又在这种时刻遭遇上神之劫,幸而方才休息了一会,若是半路遇上这九天雷劫,此刻会更为被动。 于狂风呼啸中对燕颔喊道:“边躲边跑吧。” 虽说这雷劫是躲不掉的,但现下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正欲动身,却被一阵劲力推入了山洞中。 燕颔喊道:“别出来。” 就在这时,空中的闪电夹杂着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袭向燕颔,燕颔眉头紧紧的皱着,身上泛出淡蓝色的光芒。 闪电一道接一道的落下,连绵不绝,气势磅礴,空中的雷云不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昭示着雷云的气势! 燕颔已然化出了真身,只见一只玄色巨龙周身布满了金色的神光,巨大的龙身盘旋着蜿蜒而上,气势汹汹,直击那乌黑的云层。 九天雷劫亦不甘示弱,一道又粗又壮的暗紫色闪电向那条巨龙袭击而去,那恐怖雷电仿佛快要将龙身直接击穿了一般,那玄色巨龙发出了一阵痛苦沉闷的龙吟声。 九天雷劫一共三九二十七道,一道比一道迅猛,来得快去得也快,向燕颔这样的世家子弟,历劫时一般会请族内长辈于一旁护法。 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搬救兵已是来不及了,眼看着天空中那只巨龙周边的神光俞渐减弱,而那雷劫不过才下了十三道。 心中难免有些慌乱,不禁想到,其实……我亦勉强算得上是这小子的长辈了吧…… 暗自咬咬牙道:“至少不能浪费了本上神的那滴精血。” 那雷云再次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响雷,天空之上,又是一个雷劫漩涡慢慢的聚汇成型,玄色巨龙昂扬着虚弱的龙身,等待着下一道剧痛的袭来。 突然一阵冲天而起的赤色火焰刹那间密布于天空之中,庞大的火焰冲天而起,嘹亮的凤鸣声也随之爆发开来。 只见一只炫丽的凤凰划破层层乌云,伴随着升腾的涅槃玄火,于那巨龙之上,露出了一个展翅翱翔的巨大身影。 原是冲着巨龙去的雷电直接击打于凤凰的火焰神翅上,凤凰身下,玄色巨龙发出急切的嘶鸣声,它不断挣扎着,却怎么样都避不过周身的涅槃玄火。 龙凤鸣声相和,紫色的电光不停的撕扯着赤色的火焰与金色的神光,猛烈的风声伴随着响亮的轰隆声,一片悲凄。 二十五道、二十六道、二十七道…… 伴随着最后一道雷电的落下,那暴戾的雷云紫雷终于渐渐的弱了下去,须臾间便隐入云层不见踪影,随着雷云消失,明亮的天空再次出现,风也静止了,四周再一次回归寂静。 我再一次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了任何感觉,只觉意识游离,模模糊糊间却不知通往何方。 第五十章 对峙 外面一片波涛汹涌,砂石击空,身处柒熠树林中,不得不感叹一句,若是没有那天然形成的山谷,仅凭一片谷林,却是极为危险的。 我先前亦是领略过黄昏时分的沙尘暴,知晓其厉害程度,然此刻不过是身处柒熠树林的边缘地带,竟觉除了林外有些呼啸外,一片平静。 树枝摇晃的感觉也并不强烈,许是白日里太累了,这感觉竟有些助眠,渐渐有种十分放心的感觉,后直接在这树杈上睡了过去。 待我缓缓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淡淡的晨曦投入树影,一片斑驳,倒给这墨绿色的景色添上了些许别样的生机。 微微翻了个身,偏头一望,见修珏竟还在一旁的树杈上熟睡着,便准备乘着天色尚早,赶紧摘几颗种子回去。 这次我倒是学聪明了,好生用法术试了试周边结的果子,经我一阵打量,判断树杈南边这一簇果子生机最旺,也最新鲜,方开始动手。 这柒熠树一派单调的墨绿色,结出来的果子自然也不例外,小小的一个,一簇一簇团着,一簇里约莫有五六十个,倒也够我做个初步尝试了。 来魔界的前一日便稍微查过一些书籍,论树木能否正常生长,环境是极为重要的,最重要的三样无非是水源,日照及土壤。 两地不过是隔了个碧落川,说起来也算是同一个地区,日照自然可勉强算作是相同的,土壤我一上岸便挖好了,至于水源……那碧落川一川的川水,难道还怕缺水不成。 我站在树杈上小心翼翼地够那一簇果子够了许久,终是好生将这一簇的果子摘了下来,赶紧心满意足地跃下树杈。 理了理身上的衣裙,又找了个低处折了枝矮枝,以做过河之用,正准备往回赶路时,那个温柔却又十分讨厌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样也是种不活的。” …… “水源你准备怎么办?” 原以为他是故意刁难自己,没想到他懂得的倒也不少,竟还知道我现在只缺了水源便是,便直接向他指了指眼前的碧落川。 他依然惬意地躺在树杈上,只抬起那双桃花眼看了看我手指的方向,复又阖眸说道:“碧落川的水源要是能用,对面鸟族为何时长喊着资源匮乏。” 见我沉默,修珏继续解释道,“我们魔界是有自己的水源的。” 他这话原是让我有些动摇的,可听到后面却有些无语,简直是废话嘛,就算知道了你们魔界有自己的水源,那也一定是极为宝贵的,凭我这三脚猫功夫,还能去偷不成…… “那阁下倒是带我去呀。” 没有回音,只看到修珏点了点头。 “为什么?!”这现象可有些不正常了。 “因为我喜欢你啊。” …… 本小祖看起来那么好骗吗? 打心眼里不想多看他一眼,转身欲走,却被一阵强风挡住了脚步,那阵风把我逼回树下后,便消失不见了,修珏也出现在我身后。 “这水源不是什么机密。”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转身越过修珏,往林子深处的方向开始行去,走去几步后,回道:“那走吧。” 不是机密的话,不用白不用。 估摸着赶了一个时辰的路,才终于感受到周边的湿气越来越重,一路上也没同这个糟糕的家伙说过话,此刻却不得不发问。 “这水源是什么形态的?”总得了解了解前方的情况。 “一个湖泊罢了,先人曾尝试过探寻,发现并不是活水,也未与碧落川相通,却千万年来未曾枯竭,很是奇怪。” “这倒是奇怪的紧。” “这么多年,魔界也未有人探寻出这湖泊的秘密。” 这番交谈着,眼前亦渐渐开阔起来,行了大约二百米的样子,便渐渐可以看到湖泊边缘了,是一片泛着白雾的水面。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传说中养育整片柒熠树林的湖泊,看起来却还没有青丘入口处那一方淡湖来的大。 “你们这湖可有什么忌讳。”停下脚步问道。 修珏微笑回道:“这倒是没有。” “哦。” 懒得与他多做纠缠,反正地方也到了,赶紧把水取了回去才是王道,正要迈开步子向湖边走去,却突然被修珏拦下了。 “这次如此信任我。” 他这话说的我十分无语,本小祖都到这里了,不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难道我还能将他绑了逼问不成,修珏一看便是个不好对付的。 “这水毕竟是一个机会,来都来了,不取白不取。” “不怕有陷阱。” “怕也没用啊,你一阵风便将我吹进去了,只能赌一把信任一回你咯。” “哈哈哈……”这话将修珏惹笑了,只一会儿他便收起了笑容,突然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道:“方才说喜欢你,是认真的。” “砰!” 是修珏摔在地上的声音。 本来不想同他计较的,可他方才那个样子实在是放荡的太过分,许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毫无防备下,直接重重地接下了一脚。 不去理会他躺在地上哀嚎的样子,得趁着他不会来干扰,先将湖水取了,这个过程倒是顺利的异常。 不是没想过这是个陷阱,以修珏的衣着及修为来看,必不是魔翼族的普通人士,既然已经孤军深入遇到这么个极品,全是而退是不可能了。 倒不如冒险走一趟,万一眼前这个是个不干事的纨绔子弟呢,我看着倒是像极了,同我和池泽有的一拼。 因此在取水的过程中,我一直十分小心,幸运的是,什么都没发生,唯一有些奇怪的是,这泛着白雾的湖水,竟是黑色的,反复取了好几次,皆是如此,便也不去计较了。 待我回头,修珏正从地上爬起来,一脸幽怨地看着我道:“你突然踹我做什么?” “因为你总是胡言乱语。” “我没骗你!” “那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犯蠢的样子。” “……” 下一刻,一阵缠斗声响起。 委实是过分地让人火冒三丈,今日就算是用撒泼啃咬的方法,本小祖都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 由于心中满是怒火,每次出手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着急,对比起修珏来,确实是蠢极了,一掌推出,本打着必中的想法,便带足了劲,却没想到被他轻易避开。 整个身子都不由得向前飞去,眼看着即将撞向前方的树干,便紧紧地闭上了眼,下一刻却没想到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想来修珏这个还有点良心的将我救下了,但就这样被他占了便宜,实在是丢人,无奈睁开眼一看,却见眼前之人不是修珏。 黑亮垂直的发,斜飞英挺的眉;细长深邃的眸,削薄轻抿的唇,脸部的轮廓是那么的棱角分明。 多日不见,他瘦了许多。 “南缨小祖怎会出现在此地?”那醇厚的嗓音回荡在我的耳边,一时竟忘了回答。 燕颔虽问着我,眼睛却直直盯着前方的修珏,两方对峙,眼中皆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此番境况委实有些尴尬,我赶紧从燕颔怀中出来,解释道:“偷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