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坠入深海,死不见尸 大陆之南,有国大泽。 此时已至深夜,太极宫内依然灯火通明。 一名带着银质面具的黑衣人跪到了皇帝的面前。 “启禀陛下,诱饵已经放出,陛下可否下定决心,须知,开弓未有回头箭......” 黑衣人说着一拜到底。 皇位之上的人冷峻的眼神看了过来,“朕倒不知,何时千银卫也有了立场?” 年轻的帝王拥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城府,君心似渊,不见喜怒,不过如是。 跪着的人冷汗涔涔,参拜的姿态越发低了几分,“奴才失言,万望陛下恕罪!” 一封奏章摔在桌上,皇位之上的至尊淡淡的开口, “一切照旧,死要见尸。” “奴才遵旨。”黑衣人冷汗之间隐隐叹了口气,只是,这是帝王要杀的人。 三日之后,大泽成王请命远赴边陲之地,接管大军。 泽帝应允。 一月之后,成王生死不知。 同时呈在帝王案前的密报也被展开, “成王身中七箭六刀,内力散尽,坠入深海,死不见尸。” 是了,天下皆知成王不识水性,若是坠入深海,当真就是殒命了。 泽帝看了这份密报许久,一直坐到夜深人静处。 才终于转了转龙椅的扶手,走进了密室之中。 只见密室之中灯火通明,竟是有上千盏长明灯。 泽帝点上了一盏新的,将它置于最中心之处。 他倒了一杯酒给这盏灯的主人。 “十年了,你终于也还是来到了这里了……” “不过,如今的大泽再没了钳制,如今的大泽才是真正的大泽。” 被握的褶皱的密报在长夜之中,也在通明透亮的长明灯火之间被燃成灰烬,化作尘埃…… …… 大齐境内,边陲之地。 宋元记不得自己睡了多久。 只记得自己拔下肩头的箭,血流如注的时候踉跄的跌入海里。 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主子说,死要见尸。” 死要见尸。 呵,死要见尸。 那人的命令简单到竟连活要见人都未曾说过。 她辅佐了他十年,他如今竟是连活口也不愿留...... 咸腥味和铁锈一般的血腥味让她在海里醒过来一次。 不知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持着她在海上漂流数日,也许是愤怒,又或许不是愤怒。 她虽然绝望,但是却没打算死。 之后又漂了几日,才终于在碰到陆地的时候才放心的合上了眼。 只觉得累,很累很累,只想着,一直睡下去。 身体似乎陷在淤泥里一般,灌了铅一般,挣扎不得。 意识偶尔也清醒,但是眼皮却像是被粘起来了一般的无法掀开。 中间也迷迷糊糊的醒过几次,看到身边都是熟悉的属下就继续放心的睡下去。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她的,但是总归是放心的。 隐隐记得自己在睡梦之中似乎应下了心腹的提议。 但是具体的内容她也记得不太清了,隐隐记得“嫁人”,“替了和亲”,“灯下黑”,“再安全不过”之类的。 再具体的就想不起来了,索性就又睡了过去。 一连就睡了一个多月,马车颠簸之间,宋元已经随着庞大的队伍来到了大齐的国都,昌吾城。 昏沉之间,宋元感受到自己躺着的地方似乎没有之前那般的颠簸了。 大泽的使臣代替身体不适的和亲公主舞阳公主去见了齐帝,说是公主在路途之中遇刺,身中剧毒,至今不醒。 齐帝派人去见了公主,的确是身中剧毒,无法见礼,也只得体恤。 若是泽国故意送了为半死不活的公主过来,那么就是另一番意味了,怕就不是讲和的意思了。 一番暗访之下,齐帝拿到密报,舞阳公主的和亲队伍确实在初入大齐的时候遇到了截杀。 只是行凶之人查探无果。 齐帝夏侯渊也因此放下了警惕。 不过两国和亲是不可更改之事,既然大齐和大泽早已立下盟约,那么但凡和亲公主还有一口气在,未曾化作黄土,和亲便是依旧作数。 何况太医说虽然毒素已深入六腑,但是舞阳公主总有醒过来的一天。 但是如今皇室中人还会有谁会愿意娶这么一位公主? 这样的一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的公主,齐帝并不打算要。 齐帝在天启殿中斟酌许久,才拟定了旨意。 次日齐帝特允公主可在昏迷之中行婚礼,赐婚广平王。 广平王的门客虽觉齐帝欺人太甚,但广平王还是进宫神色如常的接了旨意。 活死人就这么配了广平王。 嫁给昌吾城的黄金单身汉,大齐的战神,广平王。 一时间整个昌吾城里尽是红妆,全城欢庆。 可谓是数十年里最盛大的婚礼之一,上一次昌吾这么热闹的时候还是泽帝登基的时候。 只是这些盛大,昏睡之中的“舞阳公主”都不曾知晓。 大婚当日,昏睡着的舞阳公主被人一路扶着硬生生的行完了诸多繁杂的大礼。 广平王眼底虽噙着些许冷意,但是神色如常,礼节更是无可挑剔。 皇帝的赐婚,关乎两国的和亲,总要好好的领受。 舞阳公主便就此入了王府,成为了广平王夏侯锦山的发妻。 一起住进来的还有数十位太医,倾尽全力为舞阳公主救治。 只是舞阳公主住进来之后,广平王从未来过。 只是偶尔在遇见公主的贴身侍女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之感。 广平王让人私下观察了几天没揪住什么错处。 无非就是长得高了些,该有的东西都没长开。 广平王也觉得自己似乎做了无聊的事,随之也就抛之脑后了。 他如今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大泽的成王,他的死对头,已经失踪了快两个月了。 不仅仅是大泽在找,他也在找。 密报里都说那人死了,可他偏有一种直觉,成王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死了。 第二章 堂而皇之 宋元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大概是躺了太久,浑身酸软的很,实在提不上力气,一连挣扎了许久才起了身。 也是在这一刻,她发现,她的内力似乎都无法调动了。 强行调动之间有些气血翻涌,喉头一股甜腥的味道。 一时之间也只能接受,没再运功。 活着总是好的。 幸好自己不是幼年时候不识水性的样子了,幸好要她性命的人不知道,幸好她没有来的及告诉他。 她,已经不怕水了。 若非如此,当日必定无法脱困。 幸好,大泽子民皆知,她,大泽摄政王,成王,不识水性。 宋元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心中竟是不知滋味,百感交集。 抬头看了屋内的陈设,和大泽的风尚大相径庭,这里很是陌生,也不知是在哪里。 恰好这时有人端了水盆和棉帕进来。 来人一见宋元醒了过来,当即惊喜的把脸盆都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也顾不上满地的水,扑过来就跪在了她的床边, “王,王爷,您可算是醒了!您这次可真吓死我了......” 来人说话之间就开始哭号,宋元虽没有看到她的脸,但是一时间却觉得这丫鬟哭起来的样子实在难看。 等等,她刚刚叫她王爷,没道理啊,她身边什么时候带过丫鬟? 若是有女属下,不该没见过才是。 但是当那丫鬟终于哭完,上气不接下气的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宋元眼角一抽,这一刻宁愿自己是瞎了。 “......” 当初跟着她的最得力的部下,大泽的兵马司大将军程云节,如今竟是刮干净了胡子,一身女装的扮起了俏丫鬟。 虽说他长得不错,浓眉大眼,鼻梁高挺,除了皮肤颜色因为常年征战的原因深了些之外,也还算是俊俏。 这一身女装穿起来,可是比她仔细多了。 毕竟她宋元从小都是被当做男孩子养着的,胭脂水粉几乎没沾过身。 看他一身珠环玉翠,虽然都是丫鬟的配置,却把自己收拾的相当精细。 眉毛刮掉之后用黛色画的又细又弯。 红唇不点而朱。 虽是个头高挑,但也不算是什么缺陷。 拿着绢布擦眼泪的姿态看样子也是专门去学过的,一时间看来也含羞带怯,梨花带雨,竟有娇柔之态。 宋元看久了竟是觉得有些惭愧。 生而为女人,此时看着他竟是觉得自己不配。 但是宋元看着他实在有些头疼。 “程将军,你跟着本王十余年,我竟是不知你还有这般癖好,真真是小看你了......” 宋元说着话,觉得原本就有些疼的头,如今越发的疼了。 程云节说着就擦了擦眼泪,“王爷,这都是权宜之计啊,咱们如今式微,属下出此下策,实属万般无奈!” 程云节说着就朝着宋元下拜请罪。 “起吧,今后不必行礼,我也不再是王爷了,若非是你们,我宋元如今早已变成一抔黄土。”宋元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 “不过......” 程云节抬头,“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程将军如今倒是乐在其中,倒不像是无奈的样子......” “这个,为了避免露出破绽,属下专门找碧云楼里的红姑娘学了几天......”程云节说着也是满脸憋得通红。 “嗯,程将军学得不错。”宋元夸赞的真心实意掏心掏肺。 “王爷,不,王妃既然醒了,奴婢帮您梳洗梳洗,扶着您出门走走,大齐宫里来的太医说,您这病,还要多出去晒晒太阳才能见好,对了王妃,您如今得记着,日后要唤奴婢云雀了,舞阳公主原本的贴身侍婢就是这么个名字......” 程云节一时间絮絮叨叨个没完,宋元却及时打断了他, “王妃?什么王妃?我嫁人了?” “是啊王妃,您原先受伤昏迷之后醒了几次,咱们商量好的计策您可是都应下了,不然属下们万万不敢替您做主。” 程云节说着就把她拉到了梳妆台前,一边打湿了帕子给她擦脸和手臂,一边说道。 看起来倒也手脚麻利,丝毫看不出以前他是做将军出身的。 宋元听着莫名的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她该不会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答应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虽然隐隐记得一些,但是半梦半醒之间似乎记得的不太详细。 但是面上依然强作镇定,“程将军,咳,云雀,你且来说说前因后果,还有,究竟是哪个倒霉蛋娶了我?竟是让我突然当了这劳什子的王妃?” “王妃,您先坐着,奴婢一边给您梳头,一边慢慢给您讲。”“云雀”说着就拿起了一把精巧的梳子看着她。 “你还会梳头?”宋元看着这员大将一脸怀疑。 她这才昏迷了多久,醒来之后怎么就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那当然,王府里的小丫头们都说我的手艺好呐,碧云楼的倩姐儿教了我好些天呐!” “云雀”说道这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骄傲。 宋元摇摇头,看着“云雀”就是眼角一抽,这就很灵性。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你这手艺。” 果真,她这属下向来实在,从来都不吹牛皮,凡事都是兜着来,他竟真的会梳头。 一双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的分了发丝,挽髻,簪花,处处都做的好。 宋元一边暗暗点头,一边也就任他折腾了。 “云雀”绾好发髻,只剩下一些细碎的修整,便开始向宋元汇报先前发生的事。 “王妃当时坠海之后,属下们就在千银卫散去之后下海寻找主子,多番下海追寻无果,却是不想几日后在一处孤岛发现了您。” “当日您身受重伤,几近身亡,属下们担心您熬不过去,一连救治了数日才敢挪动。” “后来又见了千银卫的踪影,恐怕是怕您没有死透,一时间也不敢再让您在大泽继续停留,反而带您来了大齐。” “当时恰好大齐广平王也似乎知道了一些消息,大齐边陲也查的极严。” “属下们一时间差点败露,无路可逃恰好三日后大泽和亲队伍到达边关,我等就大胆劫了舞阳公主的队伍,和亲的队伍也都换成了您的部下。” “我等就这么带着您,堂而皇之的进了大齐......” 第三章 不近女色的亲王 “云雀”虽是说的平淡,但是宋元也是一阵冷汗,可以想象当时是何等的如履薄冰。 程云节一干能够做到这一步也实属不易。 “云雀”给她换上一枚更好看的步摇之后又接着说道, “之后属下们也就顺势制造了一场‘舞阳公主’被刺杀的假象,如此也就可以帮主子救治伤处了。而那舞阳公主,则是被属下们带走藏好了,毕竟是大泽皇室血脉,属下们没杀她,怕是主子以后还有用处。” “入了大齐昌吾城之后,齐帝更是派了太医来给您治伤,一路上您的外伤也都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您身上的毒,大齐的太医也束手无策,这些时日属下们也找了许多郎中来看,但是始终是无法。” “您也是因此,内力尽失,属下们无能,这解药,怕是如今只有千银卫手中才有,或者,千银卫都未必能有,怕是这毒,只有......” “云雀”看着宋元实在没敢说出来剩下的话,这药,怕是只有大泽的那位陛下手中才有了。 “云雀”看着宋元的时候很是惭愧。 “这不怪你们,是我太信任大泽的皇帝了。”宋元眼中闪过一丝苍凉,被最亲近的人精心设局暗杀,这滋味,无法言说。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些年也算是没有白教你们。” “主子,属下愿为您肝脑涂地,粉身碎骨,若是您想要报仇,属下们永远都是您手中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云雀”听得双目通红,替自己的主子委屈,一腔热血,十年辅佐,一朝尽是喂了狗,也难怪主子昏睡的时候一直眉头紧锁。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万般的难以接受吧。 “是啊,有仇,总是要报的。” 宋元说的平淡,但是“云雀”却感受到了一股森然的冷意。 他自小跟着宋元,甚少见她发怒。 但是却也十分清楚,宋元越是压下了怒气,越是记在了心里。 成王虽然一向待人和善有利,与之相交的人皆是觉得其温润如玉,但是只有他们这些属下最清楚。 自家主子,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 人待她好,便千般万般待人好,人若犯她,便这辈子都不会有再犯的机会了。 宋元几个呼吸之间就又收回了气势,一时间恢复了神色如常的样子。 宋元听到这里也还算是满意。 “那接下来呢,既然我是来和亲的,那想必是已经嫁了人,你即喊我王妃,那我究竟是嫁给了大齐的那位亲王?” “云雀”听了这话,拿着步摇的手顿了一下,才斟酌着字句说道, “主子您嫁给了一位不近女色的亲王。” “不近女色,不近女色好啊,现在我们的身份不宜暴露,这么一来倒是少了很多麻烦。” 宋元闻言点了点头。 “大齐的亲王,不近女色,不近女色,不会吧......” 宋元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脸色骤变。 大齐的亲王她都是多少知道一些,若说是不近女色,倒是只有一位。 宋元想到这里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云雀”,脸色黑如锅底。 “云雀”当时就跪下了,一咬牙,心一横,便一口气说了出来,“是广平王,您嫁给了广平王夏侯锦山!” “哦,那个倒霉蛋是夏侯锦山啊......”宋元看着“云雀”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的说了出来。 “王王爷,不,王妃!你别动气,仔细牵连了伤处,属,奴婢错了,您别动手,您歇着,要打奴婢就让奴婢自己来......” 一刻钟之后,宋元还沉浸在这个消息里出不来。 她有点接受不了。 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是她竟是嫁给夏侯锦山了。 夏侯锦山。 竟然是夏侯锦山? 怎么会是她的死对头夏侯锦山...... 宋元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在她年幼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有宿敌这么一说。 也从来都不相信,这世上竟有人的才华韬略可堪与她比肩。 直到她受了皇祖母的临终托孤,开始辅佐年幼的泽帝。 直道她遇到了夏侯锦山。 祖母常说,若非是女儿身,她的囡囡可堪为帝。 宋元幼时常听这话,直到当年的泽帝被立为太子之后才再没说过这话。 宋元原也只是听听,从未往心里去过。 但是遇到夏侯锦山的时候,才明白,这句话或许应该送给他。 几番较量之下,多次都是不分上下,皆让对方头疼不已,苦不堪言。 宋元和夏侯锦山一时间都是恨不得把对方拆了筋骨皮肉,蘸了香油就着酒吃。 这么多年来,宋元在处处都是得心应手,唯独在夏侯锦山这里,屡屡碰壁。 夏侯锦山自然也是讨不了好处,两军交战也皆是你来我往。 夏侯锦山这么些年没让宋元痛快过。 宋元也自然没让夏侯锦山痛快过。 彼此提起对方的名字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神色。 端的像是一盘胶着不下的棋局。 没人赢过,没人输过,也没人痛快过。 宋元活了这么些年,尸山血海里走过,鬼门关前走过,但是成为夏侯锦山的王妃还是第一次。 她接受不了。 实在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她成了夏侯锦山名义上的女人。 一世英名,就此悔之一旦。 而彼时的广平王夏侯锦山恐怕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如今翻了边关地皮在找的大泽摄政王宋元,竟是这般光明正大的住进了他的王府。 且还是他亲自迎娶、行了天地大礼的…… ...... 夏侯锦山从皇宫里出来的时候,有王府里的人前来禀告,说是王妃醒了。 听说屋子里动静不小,虽说没有旁的人进去,但是似乎王妃刚醒来就动手打了贴身的侍婢。 王妃的贴身侍女去给王妃端粥食的时候脸上还挂着一个小巧的巴掌印。 王府里一时间没听到传唤也没敢进王妃的院子,所以前来禀告夏侯锦山,看他有什么说法。 夏侯锦山听着就有些厌烦。 他一向都厌恶这些所谓的名门贵女,皇室的女子更是难缠。 多是骄纵无比之辈。 他实在是没什么兴趣。 希望这位不要太过分,不然他也不能保证是否会留了她的性命。 但是终究是皇帝的赐婚,夏侯锦山深吸一口气,“吩咐下去,一切按照王妃仪制来做便是。” “另外,以后王妃的事不必前来禀明。” 他不想知道这些。 第四章 肥羹 此后一连数日宋元都没有见过自己如今名义上的夫婿夏侯锦山。 宋元也是乐得清闲。 “云雀”给她找了丫鬟日日推拿穴位帮着梳理经络。 她如今体内的毒素侵入六腑,不得运功,只得这般推拿。 日常也多半是吃吃喝喝晒晒太阳,如今身上没什么了力气,倒是去不了多远的地方。 大齐皇宫里送来的补品和王府里的补品流水一样的进了她的肚子。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身子经过仔细的将养,倒也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除了内力依然无法动用,毒素未曾尽除之外,其他的伤处都已经接近痊愈。 转眼已是一月有余。 宋元自小就活得辛苦,从记事起就没有过过什么轻松的日子。 原先大泽皇室子弟凋零,那时失踪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泽帝还未曾寻回。 她虽然并非皇室直系血脉,但自小就是被皇祖母当做太子培养的。 皇祖母虽把她当做工具和筹码,但教导她的时候也曾付出真心。 宋元很清楚,除了皇位之外,皇祖母把她能给的,都给了她。 也待她是好的。 只是身在皇室,身不由己。 皇祖母说学什么,她便学什么。 失踪的皇子被再次寻回,被立为太子,她也不曾介意。 皇祖母临终让她辅佐新帝,她便辅佐新帝。 皇祖母要她辅佐谁,她便辅佐谁。 虽然那人如今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但是这些都和皇祖母无关。 宋元多年也都不曾言过辛苦。 日日三更灯火五更鸡,文武韬略,帝王心术,君子六艺,她都学的很好。 但是却从未像如今这般日日睡到自然醒,吃喝玩乐,将养身体,不曾过过这般的很不勤勉的日子。 宋元这些日子倒是把这些年都不曾睡过的懒觉都给睡了。 起初宋元觉得日日无事可做的时候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但是如今竟是觉得这般的日子微微的有些惬意。 如果没有仇恨,这里也不是夏侯锦山的地盘就更好了。 她醒了之后夏侯锦山一次都没有来过,两人迄今为止都未曾在清醒的时候见过面。 以往交手的时候也未曾见过。 她住在广平王府的涟漪阁,夏侯锦山则是住在自己的院子,距离这里很远,他也一次都没有往这里来过。 “云雀”打听到他一直都很忙,回了王府也多半是只是用饭,处理公文,就寝之类的事。 这倒是跟宋元以前的日子差不多。 做的事情很复杂,过得却很简单。 每天都很忙,有做不完的事情一直等着她。 宋元听着这些,倒是突然间生出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毕竟是死对头,夏侯锦山天天干活,她天天享用他的劳动成果,嗯,莫名的就觉得很惬意。 要是夏侯锦山一直这么保持下去,一直不来就更好了。 宋元这么想着就伸了个懒腰。 进了大齐的昌吾城已经这么许久了,还未曾出门好好的逛过。 大齐的风土人情不知和他们大泽的出入大不大。 “去,云雀,给我找件男装过来。” ...... 大齐皇宫,天启殿。 夏侯锦山正在殿内和齐帝夏侯渊下棋。 仅有总管陈三需一人伴驾。 夏侯渊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怎么,广平王准备何时落子?” 夏侯锦山眼看着这一枚棋子放在多处都是必赢的局面,一时间竟是不知这一子该落往何处。 有时候想输也是不易的事。 夏侯锦山听到夏侯渊问他,这才把黑色的棋子放回了盅里。 “皇兄棋高一着,臣弟心悦诚服,还是早早认输了事。” 夏侯渊闻言把茶碗放下,脸色喜怒难辨, “能胜却是不胜,却是为何?你也怕朕?” 夏侯锦山倒是不看他的脸色,拿了一旁的橘子剥了来吃, “臣弟并非是惧怕皇兄,不是臣弟不胜,而是臣弟不能。” “哦?朕倒是记得你年幼之时并非如此,当年的广平王从没给过任何人面子。” 夏侯渊不咸不淡的说道。 “彼时皇兄只是皇兄,今时不同往日,皇兄早已登临大宝,贵为天子。” 夏侯锦山说着就给自己倒了茶来喝。 夏侯渊听了夏侯锦山这话也是受用,手上却拿了橘子砸了过去。 “说得好听,朕倒是没觉得你有这样的意思。” 夏侯锦山看着橘子砸过来连忙护住茶碗, “皇兄莫不是舍不得茶水,您这当了皇帝后倒是抠了许多!” 夏侯锦山看着齐帝连连摇头。 “放肆!” 夏侯渊虽是骂了,但并未动怒。 今天这一盘棋倒是解开了兄弟二人的心结。 夏侯锦山对于赐婚自然是不满,但是皇帝的旨意落下,他也不好抗拒。 一连数日都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见了夏侯渊也是只谈国事。 似今日这般下棋还是夏侯锦山大婚之后的头一遭。 夏侯渊赐婚原是有着敲打的意思,但是事后也觉得此事办的不妥。 虽是有此想法,但他毕竟是天子。 天子,即便是错的,也是对的。 夏侯锦山毕竟不同,到底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虽是生性多疑,但是夏侯锦山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是位高权重,不得不防。 可是贵为天子,却一时半会儿也没得台阶可下。 如今夏侯锦山愿意退上一步,姿态也放得低,他自然也不再追究广平王先前不敬的事。 虽说皇位之上多是孤家寡人,但是似泽帝那般的作为,他倒是不会轻易的去做出来。 思及此处,夏侯渊扭头问道, “最近可有大泽那边的消息?” “皇兄指的是哪方面的消息?”夏侯锦山闻言喝着茶水的动作滞了一下。 “自然是你正在查的事。”夏侯渊道。 “成王,怕是没了,泽帝下的令。” 夏侯锦山说着略有惋惜。 成王还没输在他的手里,竟就是这般窝囊的死了。 “泽帝传了假令说是边关危及,成王请命接管边关大军,却是不想,这大军尽是为他而备。” “成王虽也是带了人马,但终究是不敌,一路逃至北海,血流如注,坠入深海,死不见尸。” “那成王不识水性,怕是......” 夏侯锦山不意外齐帝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夏侯渊就是这样的人,不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就永远都不会放心。 “果真如此,泽帝当真是容不得自己的堂兄,不过也是难怪,猛虎长大的时候必定容不下另一只猛虎。” 齐帝说着就看向夏侯锦山,眼神微眯,“只是不知,泽帝是否如成王一般是真的猛虎?” 夏侯锦山当时就明白齐帝是什么打算,“皇兄可是看上了大泽这块肥羹?” 夏侯渊执一白子,放于棋盘之上, “那就要看那小皇帝守不守得住他手里捂着的肉了......” 第五章 让她明白这里是谁的地盘 夏侯锦山从天启殿里出来的时候长出了一口气。 夏侯渊虽然没有将他像成王一般对待的意思,但却到底不会信任他。 齐帝夏侯渊如今的信任只是基于他能够掌控他。 夏侯锦山十分了解他这位皇兄,他从来都不会发自内心的去信任任何人。 他会相信的,只有自己的掌控。 而且他夏侯锦山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才会略略放心。 不过,他的亲皇兄,大齐的帝王夏侯渊怕是不会给他留着不被掌控的机会。 虽然如今他早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谓是大齐第一权臣。 论血脉,论功绩,论名望,大齐如今无人可望其项背。 如今步步也是如履薄冰。 虽然如今夏侯渊还是对他多少有些亲情在,但是帝王的亲情和信任原本就是最不可控之物。 夏侯锦山看着天启殿外的盘龙柱,一时间竟是有些羡慕或许已经身死的成王。 躺下了,或许就不再似他这般如芒在背了...... 想到成王,夏侯锦山又不知怎的想起了王妃。 哦,对,明日皇宫里有家宴,那女人听说已经醒了,这次怕是要带上她一起进宫了。 夏侯锦山准备去见过太后之后,就回府去见见那个女人。 说起来,她嫁进来之后还未曾见过。 明日的宫宴总要提前敲打一二,免得这骄纵着长大的公主到时不知礼数。 ...... 就在夏侯锦山去见太后的时候,宋元则是刚刚出了王府。 宋元一身男装,程云节倒还是一身女装,他穿回男装怕是会在王府里露出什么破绽。 女扮男装总是有些出入,但是男扮女装再穿回女装的可就有些微妙了。 宋元一合计,还是让程云节穿了女装,只不过是换了便服。 这些时日看下来倒也没有了起初的不适之感,看着这假云雀的装束倒是越发的顺眼了。 王府大门口的守卫头目若非是认出了王妃的贴身侍婢,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先前出了门的俊俏少年郎竟是那个病恹恹的王妃。 一身天青色的长袍,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插了一根玉簪在上面。 五官明艳骨骼锋利,丝毫不显女气,端的是一股说不出来的大气。 即便他只是王府的守卫也是见过不少的贵人,印象中竟是没有一位能够有他们王妃这样的气度风华。 一时间看呆了眼,竟是忘记了阻拦。 待得回了神之后才想起来这档子事情。 而此时,王妃早已经出了王府。 守卫头目这才喃喃的说道,“似乎王爷也未曾吩咐过,不让王妃出门......” 那大抵是可以出门的吧。 宋元轻摇着一把折扇有些潇洒的走在昌吾城的大街上。 一时间不知吸引住了多少女儿郎的眼。 昌吾城俊俏的少年郎不少见,但是俊俏的这般程度的却是真的少见。 那戏文里所说的潘安玉郎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只是着俊俏的少年郎回头看身后的时候皱了眉头。 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位俏丫鬟,就是这丫鬟走的不甚大气,让这画面变得有些违和。 宋元看着自家的丫鬟一脸的嫌弃, “小云雀儿,之前在王府穿了那么许久的女装也不见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样子,如今出了王府,你这般扭捏是要给谁看?” “王,主子,您是不知,咱们的人如今来到昌吾城的不在少数,我这副样子若是被他们见到了,这辈子怕是都会沦为笑柄......”假云雀真程云节说这话的时候如丧考妣。 “没事,小云雀,若是真有咱们的兄弟笑话你,我自会为你做主!”宋元煞有介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下自己的侍婢。 “真的吗主子?!”小云雀程云节看得感激涕零。 “自然是真的,比真金还真,若是有人笑话你,我定是会和他们一起笑的。” 宋元说着摇摇扇子就转身走了。 小云雀程云节:“???” ...... 说话间夏侯锦山已经回了王府。 刚进府里就交代下去,“去唤王妃来书房见本王。” 守门的头目看着夏侯锦山都快跪了。 一年到头都遇不上王府的主子屈尊降贵的跟自己说话,而今竟是一天之内遇到了两次。 守门的头目说的磕磕绊绊,“王,王爷......” “怎么,是要让本王亲自去唤?”夏侯锦山微眯了眼说道。 “不,不敢,不是,是,王爷,王妃,王妃她如今不在府中!”守门的好不容易才一口气说了出来。 “不在府中?” 夏侯锦山一时间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周身的空气都冷了冷。 “你说王妃她不在王府,她去了哪里?” 守门的侍卫一哆嗦,“属下,属下不知......” “谁让她出府的!为何本王不知此事?”夏侯锦山觉得有些牙疼,衣袖之间隐隐有破空的声音,显然是有些动怒了。 “王爷,王爷之前吩咐王妃的事情不必禀明王爷,王爷先前也未曾说过,王妃不能出府......”守门的侍卫说着就不自觉的住了口。 夏侯锦山的目光实在可怖,他真怕再多说一个字脑袋都被摘下来。 “好,很好,你们很好,”夏侯锦山都气笑了,突然大吼一声,“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 一时间王府门口内外空空如也,只剩下夏侯锦山一个人站在原地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不老实的。 夏侯锦山原就不愿娶她。 大婚之上她全程昏迷就已是对这赐婚十分不敬了。 如今好容易醒了过来,倒是完全把他当做了空气。 王府里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 丝毫也是不见客气。 虽是没再让人禀告她的行踪,但也多少听了王府里的侍女互相偷偷的说起过。 醒来这么多天没来请过安见过礼也就罢了,如今她的胆子越发的大了。 夏侯锦山已经下定决心,待这劳什子舞阳公主一会儿被捉回来之后,定是要好好的罚上一顿。 大泽皇室教不好的地方,他来教。 好让她明白,这广平王府,究竟是谁的地盘。 第六章 王妃还没付钱呐 整个王府的侍卫都倾巢出动去寻找王妃的时候,宋元正在大街上悠悠闲闲的吃吃喝喝。 麻酱烧饼,糖油角...... 冰糖葫芦,糍米糕...... 火烧肉串,肉丸包...... 就连路边挎着篮子的稚儿都不曾放过,当然,宋元不曾放过的是稚儿篮子里的酥梨...... 宋元的胃就像是无底洞一样,一路上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 生死边缘徘徊过,许是身体里有了亏空,宋元的胃口比之以前越发的好了起来。 似乎永远都可以再吃一些。 再吃一些。 小云雀程云节的身上挂满了宋元买下来要带回去的吃食和没见过的新鲜物件。 活像是一棵寺庙附近用来祈福许愿的树。 挪动起来又是十分艰难。 远远看去,就是一番独特的景致。 一位俊俏的少年郎走在昌吾城的街道上大吃大喝,丝毫不顾仪态,偏偏这少年郎俊俏到即便是这般也是俊美非凡的样子,让任何人都无法对这样的小公子生出恶感。 只是跟在“他”身后的小丫鬟似乎过得十分不易,即便是看起来个头不矮,但是满身的物件依然压得她几乎是看不见脸。 而那走在前面的俊俏小公子,似乎也是没有丝毫想要帮着去拿的意思。 即便如此,这般“俊男美女”的组合依然是十分亮眼,一时间引得昌吾城长街上的无数人忍不住或回头或驻足的去看。 这样好看的人儿,当真是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程云节虽是疲惫,但是偏偏又不敢让宋元来拿。 毕竟是他们千辛万苦从阎王老子手里抢回来的心肝儿,可是得仔细着。 怎会让她亲自去拿东西,若是累着了可如何是好? 那般的话,莫说是他们的兄弟不放过他,就连程云节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程云节万万没有想到陪着宋元逛昌吾城会把他累成这个样子。 想当年他带着大军在关隘附近潜伏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神经紧绷,也未曾像如今这般累。 这主子如今内力全失,却依然好像是拥有着永远消耗不完的精力一般,丝毫不知疲倦。 程云节如今只是一味的后悔,为何他们今日出门没有多带一些小厮出门,那样好歹也能有个分担搬运之责的人。 好容易吃饱喝足之后,宋元进入了消食遛弯的阶段。 一家家成衣铺子,丝绸绫罗铺子,金银首饰铺子都是齐刷刷的逛下来了一遍。 甚至连一些手艺人的铺子也没落下。 陶器瓷罐,铁器木器,甚至连编竹筐的看着都觉得新鲜。 毕竟是在院墙里窝了几个月没有出门了。 今日出门游玩乱逛,倒是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宛如是在泄愤一般。 越逛心里就越是舒坦。 程云节虽然跟着逛的筋疲力尽怀疑上天,但是看到宋元如今逛得高兴也是乐意之极。 自他幼年被宋元从奴隶堆里接出来之后,就未曾见过自家主子如此肆意的样子。 或许是当年要辅佐帝王承担天下大任的缘故。 自家的主子总是活的很是克制。 不会表露喜好,不会轻易展示好恶,似乎冥冥之中有一副枷锁拴在她的身上。 她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大泽权力圈层最顶峰几人之一,但是却也失去了极多的东西。 不过程云节隐隐的发现,自家的主子经历了先前那么一档子腌臜的事情之后,似乎隐隐的出现了一些变化。 似乎主子数十年装点在脸上的“面具”就此破裂了。 似乎不用再为着任何人去活着。 似乎就像是她还没有成为摄政王的时候,她年幼的时候,伸出干净洁白的手把他从兽笼一般的奴隶所里拉出来的时候一样。 清澈又真诚。 干净而无畏。 和久经朝堂的眼睛已经完全不同。 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还完好着。 似乎经历过很多,又似乎什么都不曾经历过。 程云节莫名的鼻子一酸,有些想要流泪。 却又莫名的觉得,真好。 她回来了,真好。 ...... 宋元今日逛得尽兴,逛到太阳接近西斜的时刻依然不觉得有多么疲累。 即便如此,宋元也没有把这昌吾城逛完多少。 到底是大齐国都。 当真是繁华的紧。 虽然路上的行人或喜或忧都有,但是都好好的活着。 她看着这些人,就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满意足。 她做了十年的摄政王,从未像如今这般的巡视过国土。 却是不想,因缘际会,竟是先这般的看了敌国的国都。 不知她们大泽可是也像这般的繁华? ...... 说起来宋元后来也不止是逛,顺带着也买了不少东西。 她但凡喜欢,她但凡觉得王府里缺的,但凡王府里不缺但她想要的,皆是买了回来。 宋元先前从未自己亲自去店铺里买过东西,如今屈尊降贵的自己前往,自然不会露了怯处。 因此宋元进了店铺购买的时候非常直接。 折扇一摇,随手一指,全部打包。 全部都给她送到广平王府去。 总也花的不是她的钱。 嗯,她觉得作为王妃,就该这么买东西。 夏侯锦山定是一个大方的人。 作为王妃,总是得买的起自个儿喜欢的东西吧,要不然这王妃做得也未免窝囊...... 宋元中途也曾问过小云雀程云节, “我们买这么些东西不过分吧?小云雀儿,你说,这夏侯锦山不会买不起吧?” “那不能,绝对不能,广平王可是大齐第一权臣,他夏侯锦山多有钱啊......” 程云节也对夏侯锦山的钱包很是自信,自信的就像是自己的钱一样。 他当年也曾被夏侯锦山的人追的满山逃窜苦不堪言过,如今竟未曾想到过,花曾经仇敌的钱,竟是如此让人爽利的行径。 得到了小云雀程云节的赞同之后,宋元越发的感到了鼓励,一时间越买越是尽兴,商铺里开始忙碌着为她打包的伙计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朝着广平王府的方向赶了过去。 夏侯锦山让下人搬了椅子和茶水过来,他就坐在王府门口附近不足十米之处在等。 等着侍卫们把那个不知礼数未经管教的女人给捉回来。 他一边坐在案前慢条斯理的用着茶水,一边也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处置这个女人。 眼看着王府里终于有了人进来。 夏侯锦山才从思绪里出来,抬头朝着大门口看去。 只是和他所设想的不大一样,王府大门里进来的并非是王府里的侍卫。 而是一些寻常打扮的平民,看起来倒像是商铺里的伙计。 夏侯锦山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把平板拉车上大件小件的东西搬了进来,下人还未曾来的及呵斥一二,那些平民里看起来像是主事之人的便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眼看着夏侯锦山贵气逼人,想来也不是普通之人,那主事的姿态也低的足够,毕竟即便只是王府里的下人,也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得罪的, “尊上可是这广平王府的主事之人,可是总管大人?” 夏侯锦山眼角一抽没有说话,顺便微微抬手拦了一旁的下人,缓了片刻才说道,“你所来何事?” 寻常之人哪里见过他这般身份的人,夏侯锦山一时间也没太计较,只是想知道这些人的来意。 “回禀大人,小人是来送货的,今日小人的店铺有王府的贵客来采买,还说是王妃娘娘的授意的呢,这不,小人就马不停蹄的把王妃娘娘要的东西给送来了!” 店铺主事的刚说完夏侯锦山脸就是一黑。 一时间情绪都不太连贯了,良久才憋出来一句话,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若无其他的事你就退下吧。” 店铺主事的一听这话极其不好意思的看着夏侯锦山,一脸的暧昧不明的样子,活像是夏侯锦山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这个,大人呐,” “还有何事?” 夏侯锦山咬咬牙,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某种边缘。 店铺的主事道,“王妃派来采买的随从还没给钱呐!” 夏侯锦山:“......” 第七章 臣妾给王爷带了礼物 店铺的主事还在一脸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莫名的有些寒意袭来。 一时间也是打了个哆嗦。 现在这时令不该冷的啊...... 夏侯锦山看着这店铺的主事,咬牙切齿的一个一个字说了出来, “带他去账房结账!” 这店铺的主事刚走,紧接着又有新的商户拉着车送了货物过来。 第二家刚停稳架子车,第三家就也过来了。 第四家,第五家,第十家,第二十七家...... 蝗虫一般的无穷无尽。 夏侯锦山的脸色越来越黑。 这个该死的女人究竟买了多少东西回来,他如今真恨不得捏着她的脖子好把她掐死。 而且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还都没有付钱。 堂堂广平王自然是不会把送进来的东西退回去的道理。 他丢不起这个人! 只得吃了这个暗亏。 一旁的下人看得咂舌,没有人胆敢抬头看自家王爷的脸色。 实在吓人的紧。 ...... 宋元逛的不近,一天下来走了不少的路程。 一时间也是偏离王府所在的地方很是有一些远了。 王府的侍卫一路盘查和询问下来才逐渐找到了他们广平王府的王妃。 侍卫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让小云雀儿扶着路边的几位老叟坐下,摇晃着扇子问着今年的收成。 不知怎的竟是不由得驻足停下,没有前去打扰。 硬生生是等到她和他们说完了话。 若非是守卫王府的侍卫指认了一番,以及王妃身边极具辨识度的贴身侍女,他们实在是无法接受眼前的这位俊俏的“少年郎”就是他们的王妃。 长发束起,额头饱满,眉毛画的像利剑一样,目光里也像是有朗星一般。 俊美非凡,却有丝毫不显女气。 言笑晏晏,举手投足之间让人如沐春风。 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从她身上的每一处散发出来。 路上行人很多,但是她在的地方就是重心。 实在无法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他们一时间看得有些踟蹰。 这真的是他们在王府里见到的那个日日懒怠却又病弱的王妃吗? 他们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确定了。 此时太阳西斜,王妃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光芒。 尤其在她慢条斯理的和路边的老叟说话的时候更甚。 他们的王妃在问收成。 她似乎还很喜欢听这些的样子。 侍卫们一时间有些迷惑了...... 这个王妃,似乎有些不凡啊...... 宋元看到他们的铠甲服饰就认出了是广平王府的人,她如今也逛得乏了,招了招手就让小云雀儿唤他们回家。 “回家”这个词对一干侍卫而言有些陌生。 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广平王府是家。 有一种奇怪的东西从心底里升了上来。 暖洋洋的。 一时间很多人也都忘记了他们原本是来捉她回去的。 昌吾城西斜之下的日头光影像是蜜糖流淌着一样。 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叼着一个糖人悠悠闲闲的在冗长而喧闹的街道上走着,“他”旁边紧跟着一个个子高高的小丫鬟。 后面跟着一大群的带刀侍卫。 气氛诡异的和谐。 这些侍卫气势汹汹而来,却像是她的随从一样跟着她回去。 莫名的不愿去侵犯这样的人。 似乎没有锋锐之气,却又偏偏拥有一种让人不由得心悦诚服的气度。 不是臣服,而是折服。 他们在王妃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叫做尊重的东西。 宋元回府之后就直接去夏侯锦山的院子里见他。 既然他都唤了侍卫去拿她了,定是要有一番兴师问罪的。 到是不如她自行去找他。 下人们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送了自家的王妃过去。 只是如今整个王府里的下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有些怪怪的。 宋元也懒得回去换衣服,直接便去了夏侯锦山的书房。 倒是也没有什么人拦她,她不慌不忙的把门扒开了一条缝,伸了脑袋进去看。 夏侯锦山正在批阅公文,此时也抬头看到了她。 宋元也不闪躲,不等他开口就走了进来,顺便带上了门。 她先前在路上的时候,小云雀儿可是相当啰嗦的劝过她,如今他们不宜暴露,能忍则忍。 小云雀儿倒是一直念叨,却是不知宋元究竟有没有听得进去。 夏侯锦山原也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如今可算是见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两个时辰,她竟敢让他等了两个时辰,他自出生起还没有等过谁两个时辰。 便是连夏侯渊贵为天子都未曾让他这样等过。 谁给她的面子和胆子! 夏侯锦山早已经在案前准备好了垫子,只等她被捉回来之后先罚她跪上几个时辰再来问话。 明日还要带着她进宫赴宴,今日倒也不宜罚的太过,日后还可慢慢算账,故此,夏侯锦山让人给她准备了垫子。 宋元进门之后自然也是看到了。 夏侯锦山正要发难,却见到这个一身男装的女人一丝不苟的向他行了礼。 端端正正的在软垫之上跪下了。 “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到王爷,给王爷请安。” 说完就站了起来。 也不知道膝盖究竟有没有挨到垫子。 未曾等他说免礼之类的话,她就自己在一旁的茶桌旁坐下了。 一边摆弄着茶桌上的点心,一边认真的对着他说道, “臣妾给王爷带了礼物呐!” 夏侯锦山一身的火气一时间被她的三言两语带到了奇怪的地方,一时间倒也不好发难。 却又觉得有些怪异。 他觉得眼前的女人莫名其妙的熟悉。 明明是陌生的脸,却好似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她做了这么些不敬的事情,如今被捉了回来,竟是丝毫也不怕他。 “带了什么?” 夏侯锦山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 她从长袍的衣袖里掏出一个不怎么精致的小布袋,放在他的手心里。 “是今年秋收的麦子。” 夏侯锦山看了她一眼就打开来看。 麦粒的数量不多,但是每一粒都很好。 金黄。 饱满。 有着盈盈的光泽。 她竟然会送这样的东西给他...... 没有人像这般送过礼物给他。 更没有人送这样的礼物给他。 这样的麦粒,一看就是收成很好的庄稼地里才能产出的东西。 看来他有必要去看看大齐今年的收成了。 看着这样的麦子,想必也是不差的。 夏侯锦山自然知道收成好的时候意味着什么。 夏侯锦山回过神来的时候,宋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许是偷偷溜了。 他一时间觉得有些生气又似乎不那么生气。 甚至有点想要去看看她要去做什么。 连夏侯锦山都不曾意识到,这个女人竟是在不动声色之间,卸掉了他大半的火气。 第八章 王妃真是好兴致 宋元从夏侯锦山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小云雀程云节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一脸焦灼的样子,似乎但凡夏侯锦山动了她一根手指头就要进去跟她拼命。 只是他如今一身俏丫鬟的打扮,看起来实在是让人嘴角上扬。 宋元看他这样,忍了忍,终于还是低低的笑了很久。 程云节一直跟着她走回涟漪阁看着左右无人,才开口问道, “主子,夏侯锦山这厮怎么这么快就让您出来了,我原还担忧您今日会受些委屈。” 宋元脱了外袍,就这么一身男装的倚靠在了贵妃榻上,接了程云节给她端的茶,“只是一时将他糊弄到了别的事情上罢了。” 程云节闻言越发担忧,“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我当年也跟他打过交道,这厮十分记仇,当年那一战兄弟们被他报复的受了不少的苦。” “我倒觉得不必忧心,发怒这种事情也是如作战一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天没有发难,以后没准儿也就没了。”宋元说着就懒洋洋的窝在了贵妃榻里。 程云节还是觉得不好,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主子您......” 抬头一看,却是发现宋元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一时间也就退了出去。 夏侯锦山在宋元出了门有一会儿了才回过味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似乎有点被绕进去了。 这个女人看似单刀直入,实则以进为退。 竟是诓的他来不及罚她。 夏侯锦山咬咬牙,越想越是窝火,起身就去了涟漪阁。 一时间引得王府众人侧目,甚至有人看热闹看的走神撞到了树。 王爷今日没有生王妃的气,甚至还要去她的涟漪阁了。 这还是王妃入了府之后王爷第一次去。 这也是他们王爷第一次主动去接触什么女人吧? 这王府外的人常说一些什么广平王不近女色之类的说法,如今看来简直都是胡说八道...... 只是没遇到王妃这样的吧,毕竟有着那样明艳的脸,是个人都要动心的吧......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新来的王妃可真是有本事。 夏侯锦山倒是不知自己在王府下人的圈层里引发了许多舆论。 如今他已经进了涟漪阁。 这院子里安静的很,也没有许多伺候的人。 除了她的贴身侍婢之外,只给院子里留了两个修剪花木的小丫鬟。 倒是和传闻中的舞阳公主不太一样。 他当时听闻大泽送来和亲的是舞阳公主之后,他就让人去调查了她,拿到的密报里收录了这女人所有的经历。 事无巨细。 舞阳公主该是一个讲究场面的人。 如今怎的似乎不太一样。 这会儿子小云雀程云节正在厨房盯着下人给宋元熬汤药等她起来喝,一时间宋元的房门也无人把手。 夏侯锦山在程云节和宋元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进了宋元的屋子。 夏侯锦山黑着脸气势汹汹而来。 却是不想进了屋子却发现那女人已经睡着了。 先前看起来倒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样子。 睡着的时候倒是看起来格外的安宁。 蜷缩在贵妃榻上像一只毛发舒展的猫一样。 睡得慵懒又香甜。 她的睫毛很卷很长,像小扇子一样。 鼻子挺翘着,微微有些英气在。 倒是嘴巴红润润的,看起来像是他小时候在母妃那里吃过的樱桃羹一样。 夏侯锦山一时间也没有出声唤醒她,反而去屋外让丫鬟端了茶水进来。 不知为何,他进了这屋子,看见她睡着的样子,就没由来的觉得有些安宁。 似乎朝堂上的纷扰都一下子与他无关了。 莫名的就平静了下来。 倒是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就这么坐了下来,茶水续了一杯又一杯,也不见她醒来。 睡得这样深,倒也是心大。 明明才刚刚惹了他。 她倒当做是没有这档子事情一般,只顾着自己的爽快。 而且,夏侯锦山一见到这女人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似乎已经打了多年的交道一般。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却好似知晓他的心思一般。 很容易就能够扭转局面。 处处都是无礼,却又偏偏恰到好处的将他的注意转移至别处。 他原本看她已经能够出门这般肆意的去玩乐,想必是伤势也将养到了差不多的地步。 原本给送来的东西付账的时候,想要让人按下她打上一顿板子的心思都是有的。 偏偏还未曾等到他问责,就已经轻飘飘的给卸了去。 怕是在她看到他案前准备的垫子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开溜了。 或者还要更早...... 夏侯锦山一时间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可笑。 他竟被这么一个骄纵着长大的公主给玩弄了。 第一次见到这传闻中的公主,倒是和他预料的大相径庭。 这样的女人,也能够有这般的手段。 怎么看也不像是传闻中的那般没有脑子的样子。 如今看来,他的情报机构倒是需要整顿了。 又或者,这舞阳公主从小就已经知道隐去锋芒了。 思及此处,夏侯锦山的眸色一冷。 若是这女人来大齐有什么目的在...... 夏侯锦山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动静不大,但是宋元依然醒了过来。 只是她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根本就没有起身的意思。 “这一觉睡得真是舒服,小云雀儿,你怎的又把杯子摔了,本王妃这里有多少杯子经得住你这般来摔?” 说着还打了打哈欠。 “还不快快给我也端一杯过来请求宽恕?” 宋元也不回头吩咐了一句。 顺手把束起的头发解开,用一只手梳理着。 看起来很是惬意。 宋元一时间没有听到程云节的声音正要回头,却发现一杯茶送到了她的眼前。 她今日逛得尽兴,一天倒是没有喝上多少水,一觉醒来很是有些口干,接了一饮而尽,正准备要下一杯,却发现眼前的这只手不是程云节的。 程云节如今的袖子该是绣了竹叶的白底窄袖才是。 宋元微微扭头看了过去。 夏侯锦山正拿了椅子过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有些锋锐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王妃倒是有些好兴致。” 宋元莫名的滚动了一下喉咙。 第九章 王爷也是可怜人 程云节熬好药回来看到夏侯锦山坐在贵妃榻旁边整个人都不好了。 端着的汤药险些就扔在地上。 他大意了! 他才出去熬个药的功夫,夏侯锦山这厮怎么来了。 他一时间也不敢进去,只得在门口观望着,准备随时进去救自家的主子。 夏侯锦山拿着宋元今日出门的时候用过的折扇转了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的手指看起来很有力量又格外修长,连带着扇子都好看了起来。 宋元也眼巴巴的看着他。 有些忐忑,同时也觉得他的手指真好看。 “王爷……” “你怎么来了……” 夏侯锦山转扇子的手停了下来,“怎么,王妃的屋子本王不能进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元暗自咬咬牙,心一横,就扯着夏侯锦山宽大的袖摆,“我只是,我只是从未见过王爷来过,一时,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宋元心想这厮不近女色,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她如今如此这般,想必他定是会更加厌弃了她,如此,她日后才能有清静的日子过。 宋元曾经看过情报网里关于夏侯锦山的卷宗。 曾经在剿灭一邻近小国的时候,边陲的地方官员进献了美人儿给他,更是准备了一些床第之间的药物加到酒里以讨好夏侯锦山。 夏侯锦山这厮竟是连夜就带着侍卫冲进那官员的家里砍了他。 至于那些个美人儿他自然也是没动过一根手指头。 那些美人儿怕是至今还在矿山上搬石头,这是夏侯锦山当日的处置。 宋元还记得她当时看了那份卷宗的心情,这夏侯锦山定是有什么无法说出口的毛病。 这样的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可以干出来的。 偏偏夏侯锦山就是如此。 那地方官员怕是不仅仅是无能昏聩的缘故,更是触及了夏侯锦山的伤心之处令其恼羞成怒了吧。 宋元又接连翻了他其他的卷宗,一连许多事情都是如此。 当真是碰不得女人啊...... 宋元越发认定了这件事。 宋元当时看完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为着这位和她齐名的狗贼惋惜,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了那种见不得人的毛病。 宋元想到这里,突然就觉得当初夏侯锦山给她使的那些绊子没有那么令她气愤了。 宋元抬头看着夏侯锦山,突然就有些同情。 那些从小被卖到皇宫里的小太监不也都是这样。 都是可怜人呐...... 夏侯锦山看着宋元的脸色一连数变,甚至还有些许怪异的看着他。 突然就觉得这个女人不知死活,竟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那这么说倒是本王冷落了你了。”夏侯锦山说道。 宋元有些意外,他竟然没有动气。 “这,王爷日理万机,定然不是王爷的问题,臣妾自知无状,万万不敢埋怨或是怪罪王爷,王爷还是多多保重身体。” 宋元此刻看着他越发的觉得他不容易,竟是安慰起了他来。 “王妃如今说话倒是谦和有礼,倒也是不必装作这般,依本王来看,王妃过得倒甚是惬意,入了王府数月竟是连安都未曾来问过。” 夏侯锦山打开扇子朝着自己的方向摇了摇,言语之间倒是有微微的凉意。 宋元听得心里面直翻白眼,这狗贼身体都成这样了还有工夫操心她有没有前去问安,也不看看自己消不消受得起。 “还请王爷恕罪,并非是舞阳不识礼数,而是舞阳实在是害怕的紧。” 宋元坐在贵妃塌上装作委委屈屈的样子看着夏侯锦山。 宋元努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让眼眶微微的红了。 看起来泫然欲泣,楚楚动人,令人生怜。 宋元一时间也有些真情流露,想她大泽成王一世英名,如今虽说是权益之计,做的是假戏,却也嫁给了这么个家伙。 宋元抬头看了夏侯锦山一眼,心里就又是一声叹息。 竟是个有残疾的。 这样的人,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是真委屈还是假委屈,甚至觉得自己也有些可怜了。 虽然,这个男人她也没打算用。 “害怕什么?” 夏侯锦山问道,很是有些不明所以。 “舞阳还在大泽的时候就听过成王叔说过王爷的威名,舞阳当时就记在了心里,如今虽说是嫁了过来,但臣妾这心里实在太害怕了……” 宋元软着嗓子捂着心口说道。 夏侯锦山闻言就脸色一黑,看“舞阳”这神色就知道这成王宋元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这舞阳公主竟是被吓成这样? 他可真是高看这成王了,原以为他至少是光明磊落之辈,却是不想在战场上占不了便宜竟是会在背后抹黑他。 如此行径,当真上不得台面! 夏侯锦山压着怒气沉声问道, “哦?那成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夏侯锦山说话间眼角抽搐,扇骨都被他握的咯吱响。 “舞阳公主”看着他的时候还瑟缩了一下,眼睛里面竟是一些隐晦不明的东西, “王爷还是别问舞阳了,舞阳不能说,或许,或许,那成王叔说的也未必是真呐......” “舞阳公主”说着就拍了拍他的手臂,言语之间有安慰也有同情, “王爷可要保重身体,切不可像从前一样了,王爷也是不易的人,舞阳心里都明白,决计不会让他人知晓的,毕竟舞阳现在也是王爷的妻了......” 夏侯锦山牙齿漏风般的说出来几个字,“胡说八道!你且记着那成王都是胡言乱语,若是那成王宋元还活着,本王定要扒了他的皮点天灯!” 正主宋元暗自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就他这样子,能捉住她才是怪事。 不是她看不起他广平王,就他,唉,她还真就是看不起他。 只见夏侯锦山突然握住她的肩膀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那宋贼所言皆是不实。” 宋元看着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一脸的掏心掏肺,“王爷说什么臣妾都是相信的!” 夏侯锦山看着她一脸诚恳的样子心里越发的窝火了。 他恨不能把那已经身死的成王宋元拉出来鞭尸! 宋元心道如今触及了夏侯锦山的伤心事了,也有点不好意思,就开口问他, “王爷来看舞阳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吧?” 夏侯锦山这才想起来他原本是来找她的麻烦的,顺便也告知她明日宫宴的事宜。 一进来倒是偏离了原本的来意,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自然是有,你如今重伤初愈,明日宫宴也该让你进宫去给各宫的长辈行礼了,陛下也钦点了让你前去赴宴。” 第十章 猛虎即便是睡着了,也总有醒过来的一天 夏侯锦山看着宋元一身男装,很是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大泽皇室究竟是如何教导皇家贵女的,这舞阳实在是有些放肆。 虽说她穿着这样的衣服很是有些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英气在,但是堂堂王妃这样穿像是什么样子? 竟是做些不着边幅的事情,很是没有什么礼数。 这女人真要好好教习一番规矩,不然明日宫宴定是会给他丢脸。 如今入了他的王府,即便是他对这女人没有什么兴趣,也该由他来管教一番。 这里毕竟不是大泽。 由不得她胡来。 不过夏侯锦山倒是没有说什么。 留下一句明日会有嬷嬷过来教导规矩也就走了。 宋元为了早点将夏侯锦山打发走,自然是不会反驳什么,很是乖巧的应下了。 在外面端着药的小云雀儿程云节这才走了进来。 原本夏侯锦山的到来已经把他吓得不轻,站在外面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的几乎要飞出来。 生怕自家主子有什么闪失,恨不能随时冲进去救她。 一时间脑海里也是演习了千百遍,这一旦动起手来,这广平王府究竟如何突围才能够逃得出去之类的都已然想过。 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 但是自家的主子更是让他吃惊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那个披散着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声音软软糯糯委委屈屈地跟夏侯锦山撒娇的女人真就是他跟了十几年的摄政王千岁吗? 程云节看得眼睛都红的充血了。 主子一向是一身男装风华绝世,将天下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何时做过这样的事? 虽说夏侯锦山依然是被主子忽悠的晕头转向,但是他家主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竟要对着他夏侯锦山这样的狗贼伏低做小温言软语的说着违心的话? 主子受伤之后真真是受尽了委屈。 实在是他们无能,竟让主子自行承担这样的事情,看着夏侯锦山的眼色讨生活...... 夏侯锦山这狗贼是什么东西,他怎么能,他怎么配? 原先将主子送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事,但是如今程云节看到了,依然是接受不了。 比他想象中的更是难以接受。 他的主子是什么人,大泽成王,她这样的人怎能去做这样的事...... 程云节一身俏丫鬟的装扮一脸悲愤的朝着宋元跑了过去,重重的跪在她的脚下, “都是属下们该死,竟让主子受了这样的委屈,以主子的能耐,若非是如今不方便亮出身份,何苦看他夏侯狗贼的脸色!” 这话宋元听着虽说是有些感动,但是一看到这副俏丫鬟的装扮,再顺带着看到程云节的脸。 这感动的情绪立马也就被消减了下来。 看见他这般就脑子疼...... 再感动的话听起来都没了滋味...... 宋元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小云雀儿,起来吧,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单凭着夏侯锦山那厮欺负不了你的主子。” “主子,可是您从未这般......”程云节还想说下去,却被宋元给打断了。 “如今也不过是权益之计,你们还是要给我好好查清楚大泽的动向,小皇帝做的事,我总归是觉得蹊跷,他容不得我,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只是不曾想到竟是到了这般的地步......” 宋元微微一叹,“且去查清楚是否还有其他的参与之人,若是我不曾冤枉了他,来日,定要取他狗命。” 宋元的声音渐渐的清淡到轻不可闻, “这大泽,不仅仅是那小皇帝的大泽,这大泽,也是我的大泽。” 宋元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但是程云节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宋元此时真的动了杀机。 程云节一直以为原来大泽成王的锐气随着那次埋伏刺杀一起消失不见了。 宋元这些日子养着伤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在独自发着呆。 不愤怒,不崩溃,不痛苦,但是看着却也很不容易高兴。 每日都是说着很少的话,一连躺上很久或者枯坐上很久。 想必是有一些心灰意冷的。 任谁对最亲近的人掏心掏肺一连十年,一朝受到这般的反噬必然都是会承受不了的。 程云节甚至都认为,自家的主子会这样一蹶不振下去,一直这么过一天是一天下去。 程云节自宋元醒来之后一直不敢离开,他生怕她会受不了这样的事,一时间想不开去寻了短见。 但是她不仅没有,还过得越来越惬意。 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玩玩什么。 不让自己受到半点委屈。 程云节日日看着她,心想这样也好,主子若是能够一直这么下去也很好。 他们这些年也将商户开遍各国,商会势力遍布整个大陆。 即便是主子失去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权力,他们也依然愿意一直追随着她,保她一生衣食无忧。 哪怕是一直像如今这般扮着她的丫鬟也是无所谓。 主子能够好好的就好。 但是程云节如今却突然发现,大泽成王依然是那个大泽成王。 依然还是那个令天下闻风丧胆的人物。 她虽然一时不振,但是心里的血从未冷过。 她生来就不是会沉寂下来的人物,她的身体里永远都是流着滚烫的血。 只要她还活着一天,只要她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她的血永远都不会冷。 程云节一直守着她,看着她重伤之下命悬一线,看着她醒来之后郁郁寡欢到慢慢好转。 一时间竟然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真正的猛虎啊,猛虎即便是被人撕下肉来,也总是会有一天会舔舐好伤口,把撕了她肉的家伙生吞活剥。 猛虎即便是睡了过去,也总会有醒过来的一天。 她的东西永远都是她的。 若是有人来抢,他程云节包括他所有的兄弟,都会用性命去夺回原本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只要她想要的,他们都会去帮着她一起去拿。 若那东西在别人的手里,他们就帮着她砍了别人的手臂。 若那东西原本不是她的,他们也会让那东西变成是她的。 他和他的兄弟们从奴隶场子里面出来的时候,就注定了这辈子永远都是她手中的利剑。 第十一章 她的手得多么的好看 夏侯锦山在王妃的房里停留了几个时辰的消息不胫而走。 仅仅只是一个晚上的功夫,整个王府大到总管事和侍卫长,小到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和刷恭桶的小厮,没有哪个人是不知晓这件事情的。 他们的王爷竟然和一个女人单独的相处了这样久! 真就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原以为他们王爷与女人相处的这件事情的难度不比想要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要来得简单,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见到了。 在他们的有生之年,愣是见到了这样的场面。 多少年了,他们见过太多想要沾上王爷的女人被王爷整治到灰溜溜的离开...... 多少年了,从未见过如今这般的场面...... 他们从未见过那个女人能够这般招惹了他们王爷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 甚至连丝毫的责罚都未曾降下。 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王妃真真就不是普通的人啊! 一时间王府里的人看着王妃俱是用着一种看神人的目光。 连带着一大早就来涟漪阁里教习王妃宫廷礼仪的孙嬷嬷也是不敢懈怠。 他们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王府里的人都清楚的很。 王妃连这样的王爷都能够料理的没有脾气,岂是她这样的人可以招惹的。 如今王府里面也没有其他的贵妾,连通房都不曾有过,甚至连貌美的丫鬟都没有几个。 就连这仅有的几个周正的丫鬟还是跟着王妃一起嫁过来的陪嫁。 除了王妃之外,如今整个王府生的最好看的姑娘也就是王妃身边的那个高个子的侍婢了。 只是可惜了那张脸,个头实在是有些过于高了。 孙嬷嬷觉得也就比他们王爷矮上那么一点,甚至还有可能不相上下,王爷必定看不上这样的人。 孙嬷嬷活了一辈子,也精明了一辈子,她的丈夫是王府里的总管,家里也过得很是不错,自然能够明白这王府里的形势。 若是王妃一直对王爷这么有办法的话,日后这王府里谁说了算谁做的了主,就已经很是显而易见了。 何况王妃这般貌美,这样的脸蛋,这世间不知能够有几人扛得住? 孙嬷嬷是个聪明的人。 一时间那些用在贵女身上的腌臜手段也是不敢招呼在王妃身上。 只是慢条斯理的教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寻常贵女被教习规矩的时候,可是要吃上不少的苦头。 教习嬷嬷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 不过王妃到底是做公主出身的人,虽然大泽和大齐的礼仪不尽相同。 但是王妃做来总是有着一番浑然天成的贵气存在。 认真起来言谈举止也俱是一丝不苟,任是再挑剔的眼睛也是无法从她的身上找出丁点儿的不是来。 金尊玉贵竟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浑然天成,丝毫不见小家之气。 孙嬷嬷很快就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王妃的了,竟是不到晌午就离了涟漪阁亲去给夏侯锦山回话了。 好容易就到了接近酉时的时候。 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开始下山。 早上学完大齐礼仪之后,宋元就一边用着午膳一边听着程云节给她念着大泽传回来的消息。 最近大泽倒是有些太平,边陲之地无人来犯,天灾之类的事情也未有发生。 就连一直都驻扎在大泽边境的广平王的大军,似乎也有回撤的意图。 想必小皇帝如今也是过得十分惬意吧。 没了钳制,又天下太平。 宋元拿着一把绣了银杏的纨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大泽最近怕是有些山雨来临前的平静呐...... 且让小皇帝短暂的高兴上这么一阵子。 夏侯锦山和夏侯渊若是知晓她成王被小皇帝毒杀,大泽便怕是要有战乱了。 宋元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其他的消息,不知不觉也就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个后晌,程云节在房里点了安神的熏香,让宋元晚些时辰醒来之后不至于昏昏沉沉的。 夏侯锦山下晌去了一趟户部,回来就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也就没再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涟漪阁。 晚宴在即,也不知那女人收拾好了没有。 毕竟是和亲公主醒来之后第一次见驾,今日的晚宴他必须得和她共乘一辆马车,一起走到皇帝和一众臣子的面前。 夏侯锦山进了宋元的房里的时候,小云雀程云节恰好去了茅厕,因此他这次也依然是畅通无阻的进来了。 原以为似女人这般麻烦的东西,至少也会花上几个时辰的时间来挑选衣物搭配妆容之类的事宜。 他年幼的时候就在宫里看过不少,真真是麻烦的紧。 想必这个女人也是一样的德行。 却是不想,夏侯锦山进了她房门之后,这个女人竟然还在睡着。 仿佛这宫宴在她眼里没有丝毫的分量。 亏得他还怕她给他丢了颜面,眼巴巴的跑过来盯着她,准备盯着她让她不要那般的磨磨唧唧,快快收拾好了便出王府。 却是不想,竟是完全跟他的担心背道而驰了。 夏侯锦山此刻莫名的就看不惯她安心睡着的样子,伸了手一巴掌就给她推的醒了过来。 宋元此刻正睡得香甜,却突然间在睡梦之中就是一个踉跄,险些从贵妃榻上掉下去。 宋元这人什么时候都能够冷静的下来,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改。 平时也很少动怒,性情可以说是十分稳定了。 但是偏偏就是有着一个时段不太行,就是她睡得香甜的时候被人从睡梦之中强行唤醒的时候。 程云节是万万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宋元当时就有些炸毛,眼睛都没有睁开就回过头来给了身后的人一巴掌。 她的内力如今虽然尽失,但是听声辨位的敏锐依然还在。 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吐出来,字字冰冷如刀, “小云雀儿,你是不是找死?” 真正的小云雀程云节刚刚上完茅厕回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一边心中十分忐忑,但是另一方面又是觉得心里分外的畅快。 这可是夏侯锦山,大齐广平王夏侯锦山啊! 他此刻恨不得刚刚那一巴掌是他代替自家主子打的! 亲自给他们共同的死对头夏侯锦山来上这么一巴掌,真是想想都觉得痛快! 程云节如今看着自家主子的时候真真是羡慕极了,同时也担心极了。 不过,站在宋元贵妃榻前的夏侯锦山此刻可就没有这么痛快了。 只见他如今黑如锅底的右脸上印着一个很是秀气的巴掌印。 可以想见,给他印了这个巴掌印的人,她的手得多么的好看。 第十二章 王爷您可不能这般是非不分心胸狭窄 宋元动了手之后起床气也就散了大半。 低头坐在贵妃榻上就揉揉眼睛在地上找鞋子。 不过还没来得及找到就看到了一双绣着云蟒暗纹的玄色靴子。 这衣衫看起来也不太像是程云节的。 宋元便慢慢的抬起了头来看。 只见夏侯锦山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右脸上印着一个好看的巴掌印。 宋元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夏,王爷,这,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 宋元连忙唤了小云雀程云节进来, “还不快快去给王爷拿几个煮熟的鸡蛋过来,给王爷敷一敷,这晚上还有宫宴呢,咱们王爷可不能就这么出去!” 小云雀程云节连忙就去了,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是看着他主子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没有办法的样子。 夏侯锦山这才拿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 “王妃还知道今晚还有宫宴呢,好样的,你可真是好样的......” 夏侯锦山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这是被这女人甩了巴掌。 他活了二十多年都不成有人敢打他的脸! 他这哪里是过来催这女人的,分明就是赶过来挨打的! “王爷您坐,您放心,这煮熟的鸡蛋剥了壳啊,在您这伤处滚上一滚,不消半个时辰,指定就能消下去了!” 宋元一边说着一边还亲亲热热的拉着夏侯锦山的手臂让他坐下,顺便还十分大方的给他倒了茶水。 在宋元看来,她已经是十分给他面子了,都没有和他夏侯锦山计较他打扰她睡觉的事情,还倒了茶水给他喝。 宋元觉得她已经待他夏侯锦山很好了。 只是夏侯锦山却似乎是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目光森森的看着她,似乎憋了一腔的怒火在胸口里。 宋元在心里骂了一句狗男人真难伺候就转身去找自己的鞋子。 可巧这会子程云节就拿了熟鸡蛋回来了。 宋元也不看夏侯锦山,接了鸡蛋就坐在夏侯锦山旁边咔咔咔的磕,拿起来就给他敷, “王爷啊,您看,就像是这样轻轻的在伤处这样转着,不消一会儿这伤也就下去了,臣妾小时候被皇祖母责罚,总是这样去敷,可管用了,” 宋元说着就给夏侯锦山示范了一下然后把鸡蛋塞到他手里, “呐,王爷学会了就自己敷敷,臣妾要去换衣服了。” 夏侯锦山冷不丁的拿着鸡蛋,险些就给捏碎了,一时间更加憋屈了,一腔的怒火没来得及发出来这个女人的话就一句接着一句的,打了他,还好意思让他自己敷! 这女人真真是一丁点儿跟他请罪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夏侯锦山深吸一口气,“慢着,你回来!” 宋元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王爷,还有何事?” 还有何事?她还敢问他还有何事? 夏侯锦山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像是这几天这般过得这样憋屈过。 “跪下,你给本王跪下!”夏侯锦山说着就捂住了额头,他看着这女人就觉得头疼。 宋元看了一眼程云节,程云节给她比了一个忍一忍的手势,宋元撇撇嘴,拐回来跪到了夏侯锦山的面前。 “王爷,臣妾为何要跪啊?您可不能平白无故的罚我!”宋元说着还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 夏侯锦山听了就是眼前一黑, “平白无故,你跟本王说平白无故!来,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不是你打的?本王刚站在你身边就被你甩了一巴掌,王妃现在跟本王说这是平白无故?” 夏侯锦山把脸偏过来给她看,几乎伸到她鼻子尖儿上。 宋元微微有些嫌弃的往后跪了半步。 宋元也不觉得自己理亏,“是,这虽说是臣妾一时失手打了您,可那不是臣妾一时间没有看清楚是您吗?何况,这也不该怪臣妾啊......” “不该怪你,这难道是本王自己拿着你的手自己打的吗?”夏侯锦山感觉这二十多年都没有受过这档子窝囊气。 “这也差不多......”宋元看着他拳头上青筋暴起,想必是气急了,连忙往前跪了跪,伸手死死的按着他的手,免得他一时气昏了头脑动手打她。 “臣妾明明睡得香甜,王爷却一巴掌推醒了臣妾,臣妾也没有像您这般小肚鸡肠的怪您扰了臣妾的清梦啊?”宋元按住了他的手后就继续说道。 “按照王妃这么说的话,那本王挨这一巴掌就是活该了......”夏侯锦山都要气笑了。 “那可不就是嘛!”宋元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那咱们可就是扯平了,您看,我还给您拿了鸡蛋敷伤处呢!王爷您可不能这般是非不分心胸狭窄啊!” 宋元说着就拍了拍他的手臂起了身,既然自己没有错处,凭什么还要继续跪着,她可不吃这种暗亏。 转过身也不看夏侯锦山一眼,就去了里间换衣服去了。 小肚鸡肠! 是非不分! 还心胸狭窄? 话可都让她给说了。 夏侯锦山当时就把杯子给摔了。 他什么时候让她起来了?! 程云节看着夏侯锦山气呼呼的把目光转了过来,连忙把其他的鸡蛋放在他旁边连忙走了, “奴婢现在就去帮着王妃换装!” 夏侯锦山生气关他程云节什么事? 又不是他干的,而且他主子说得对,这夏侯狗贼可不就是活该吗? 他若是不推主子,主子又怎会打他? 真真是心胸狭窄不讲道理! 溜了溜了。 夏侯锦山在小云雀程云节走了之后更生气了。 看见他留下来的鸡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叫做她给他拿的鸡蛋,她唤人拿来的鸡蛋还是他广平王府的呢! 不过夏侯锦山如今气归气,却是不好叫人来罚宋元。 一来是宋元这院子里没有旁的下人,都被她给遣散了去,他若是要叫人,便只能出去叫。 可若是出去叫了,岂不是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他被这女人给打了? 他夏侯锦山丢不起这个人。 鬼知道下人里面那个是夏侯渊的人,他可不想丢人丢到皇宫里去。 二来是今晚还有宫宴,他一时还不好发作于这个女人。 如今时间紧迫,有账也是要容后再算。 也就是,他只能独自消化了这口恶气。 夏侯锦山想了想就又摔了一个杯子,然后愤愤地拿起一个鸡蛋开始敷脸上的巴掌印...... 第十三章 大泽使臣商易白 宋元出来的比夏侯锦山想象中的要快。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已经换好宫装插好钗环出来了。 夏侯锦山一边用鸡蛋在脸上转着,一边也抬头看她。 原先夏侯锦山只见过她穿男装,只是觉得她生的大气英朗。 丝毫不见女气,很是有些特别。 但是如今初见她穿上宫装精细的打扮过,却是不想竟是如此美人。 山茶色的襦裙配上莹白色的披帛,端的是清丽无双。 她看起来就像是奇香异种的白色山茶花,自花心之中生出的一抹血色的花心一样的明艳。 乍看之下清丽无比,细看却又从更深处透出明艳来。 生的大气却也精细。 夏侯渊宫里受宠的几个妃子他也曾经见过,那样的虽说也是难得的姝色,但是比之眼前的这个女人却是还要差上一些。 夏侯锦山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样的女人不该是闺阁之中能够娇养出来的人物。 她似乎应该身骑烈马,脚下踏着鲜血与黄沙。 只是这女人端的是气煞人也。 实在是配不上这张美艳皮囊。 夏侯锦山回过神来就驱逐了先前脑海里的异样。 他这几日怕是被这女人给气昏了头了。 夏侯锦山看看她说道,“本王还以为要等上许久呢,正要喊人进去催催王妃。” 宋元站在镜子面前左右看看,十分满意,也不理夏侯锦山的阴阳怪气的话语,只是一脸的欣赏之色, “我长得这样好看,哪里需要耽搁那么许久,我穿哪件都是好看的。” 宋元自然也知道参加宫廷宴会的那些女人的麻烦之处,当年她等着皇祖母和皇姑姑选衣衫的时候却也是等得头皮都发晕了。 皇祖母皇姑姑她们虽然把她当男孩子养,但是这些事情倒也不会避开她。 不过宋元打那儿以后,再有这种挑衣服的事情她是打死都不会去的。 只不过她不需要这样去挑罢了。 只要生的好看,还不是为所欲为,穿什么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宋元自年幼时就一直穿的男装,一直以来也极少接触这般华丽繁复的宫装,如今才慢慢的发现,自己穿女装也是很好看的。 宋元越看越是对镜子里的自己满意,还不时的点点头。 夏侯锦山听了她那丝毫都不谦逊的话也是一时哑然。 如今看着她那自顾自夸奖自己的行径更是看呆了眼,这女人可真够不要脸的。 “本王竟是不知,王妃是这样自信的人......” “那当然了,王爷也是自信的人。”宋元说着就转过头来看着夏侯锦山,“您看,我说什么来着,您这伤都已经好了。” 夏侯锦山听了前半句还在暗暗点头,这女人这点说得倒是很对,后半句却又让他想了起来他们之间还有账没有算。 夏侯锦山黑着脸接过了宋元手里的小镜子,打眼一看,那巴掌印果真是不见了。 但是这伤好了,却是不代表这巴掌不是这女人打的。 夏侯锦山暗暗的给她记了一笔。 宋元伸手要回她的镜子,就给夏侯锦山理了理衣领。 夏侯锦山从未跟女子这般近距离的接触过,连丫鬟也是不曾。 他自小在皇宫里见多了腌臜事,一直都觉得很多女人都脏的很。 表面上总是柔柔弱弱笑的很好,暗地里动起手来比慎刑司的人来的都脏。 后来夏侯渊登基,他便自行立府,身边也甚少让婢女前来照应,嬷嬷倒是有一些。 如今眼前给他打理着衣领的女人,身上有极其清淡的如兰似麝的香气,也没有那种他自小就见惯了的讨厌的笑容,夏侯锦山一时间心里也是有些异样,但是还是火气居多。 只是这女人打理的很快,似乎只是意思一下就放下了手。 夏侯锦山当时的火气就更旺了。 但是也没什么理由去发作,只好继续憋着。 “王爷这样看着臣妾做什么,我们这就走吧?”宋元已经收拾停当也看自己看得满意了,抱着胳膊在一旁等着他。 夏侯锦山自然也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过话。 虽然是同乘一架马车,但是宋元却一直都是把帘子掀起来一条缝来,津津有味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顺便拿了小云雀程云节给她准备的芙蓉糕吃。 她怕晚上没有工夫吃饭,饿了肚子。 就这么一边吃一边看。 完全没有功夫搭理旁的人。 夏侯锦山自然也是不会热脸去贴这女人的冷屁股。 他做不出来的这样的事。 好容易就到了宫里,广平王和旁的人身份不同,他的马车是可以进了宫门的。 宋元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她也不愿多走那么许多路。 这里虽是大齐的地界,但是到底也是皇宫,若是步行,还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此时宴会的大殿里已经来了不少的人。 文官武将,贵女美妇,无数宋元不认识的人都在其中。 只是大齐的皇帝贵妃之流的还未曾到来。 一般来讲,这些人都是会最后来的。 尤其是皇帝。 越是尊贵的人越是会迟到。 不然怎么显现的出来他们的不同之处来。 这是宋元自小就明白的道理。 夏侯锦山正在殿外和一些武将寒暄,宋元不耐烦等着就独自进了大殿里。 也不怕生,很有兴趣的四处看看,到底是和她们大泽不太相同的。 其他贵女也都不认得宋元,毕竟舞阳公主还未曾在清醒状态下在大齐公开亮相过,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人给她打招呼,仅有一些端了酒水的宫婢给她行了行礼。 兵马司的人见了夏侯锦山就过去递了密信给他,夏侯锦山自然也从宋元旁边挪开几步过去听兵马司官员的禀告。 事情倒也简单,三言两语也就说完了,夏侯锦山略略思索就下了指令,转过身就去找他的王妃。 可是夏侯锦山转过头的时候脸色就是一黑,他发现原来他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那个该被乱棍打死的女人根本就没有等他! 夏侯锦山于是黑着脸就进了大殿。 此时大泽的使团官员也在大殿之中,总要等了舞阳公主公开亮相过之后才走。 其中领头的官员叫做商易白,是大泽的二品文官,任礼部重职。 宋元原先跟这人还算是熟悉,看到他就走了过去。 商易白送亲的这一路上舟车劳顿,中途公主还被劫重伤了一次,一路上都昏迷不醒,他又不好前去探望,一路上担惊受怕的整个人都瘦了几圈。 而且似乎他还被打晕了好几次,有些时候他愁的靠在马车边上喝酒,醉没醉的也记得不甚清楚,一时间也闹不明白究竟是晕了几次。 好容易到了大齐国都,还算顺利的把公主嫁入了广平王府,没过多久还听说公主醒了过来。 如今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他的心才慢慢的放下了。 想着能够再看上公主一眼,确定她安然无恙,也就能够启程回大泽述职了。 一时间连饭都吃得多了,如今还没开宴,他这点心瓜果就已然用上了。 但是他正用的认真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传了过来。 “商大人,许久不见啊。” 商易白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来人,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终于想起记忆中一张熟悉的脸,当时刚入口的一口酒就吓得险些喷出来。 却又万万不敢喷到眼前这位的身上,硬生生是忍住了呛意,生吞了这口酒下去。 第十四章 不知廉耻 商易白看到宋元的时候瞬间吃什么都不香了,“成,成,成成成......” “打住,”宋元还没等他喊出口就打断了他。 商易白一脸惊悚的看着宋元,“您不是......您还活着,大泽传来消息,说您,说您已经......” “已经身死是也不是,商大人无需想那些事,只需记住一件事,我现在是舞阳公主,广平王的王妃,要说,还是商大人亲自送本王妃入了王府的呐。” 宋元一边理着衣摆一边对着商易白说道。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我今天吃了糖醋鱼里面没有辣椒一般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听在商易白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 明白了。 一瞬间他都明白了。 为什么舞阳公主无缘无故的被截杀,为何公主受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再未露面,为何公主的贴身侍婢自那以后也再未出过马车,为何他们在截杀之后一路顺遂平安至今,安稳的就像有人暗中保护一般...... 甚至连同他那几次半醉半醒的昏迷如今也都有了头绪...... 怪不得成王这样的人能够轻易的死了,他原就不信这样的事。 可是如今,成王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渡过了这样长的时间,公主千金之躯不便近身问安,却是不想,竟是,竟是这般...... 竟是由他亲自把他们大泽的成王嫁给了大齐的广平王! 商易白越想越明白,一时间手里刚拿起来的酥饼都不香了。 他真真是天大的笑话。 天大的可笑,且无处去说。 他原就知晓这成王行事一向不按常理,两人有些交情,但是却从未与之深入的打过交道。 如今他是真真切切的亲自感受了一遭。 大泽皇室的斗争他知道一些,原就避着这些,却是不想如今是真正的搅和在了里面。 若是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他还要不要活? 成王千岁当真恐怖如斯。 商易白当时的脸色就已是如丧考妣。 宋元看着他摇了摇头,凑了过去微微低语,“我那属下原是要杀了商大人的,可是念在本王妃说过商大人是纯良之臣,遇事也就只是打晕了商大人,商大人今晚可千万不要记错了啊。” 商易白当时听得嘴唇都哆嗦了,看着宋元的目光转了过来,连忙点头如捣蒜,瞬间安静如鸡仔。 商易白自然不敢说出来,如今木已成舟,他若是说了出来,他也已然是脱不了干系。 若说此时与他无关,怕是没人会信。 若是他自己听说了这样的事,也是决计不会信的。 宋元的属下从来不杀纯良之臣,程云节在她刚醒来的那两天跟他说起过,说这商易白又傻又胆小。 接连几次都未曾发现,杀他实在是有些浪费工夫。 如今看来,果然是有些真切,她还没来得及吓他,竟是答应的这样快。 宋元觉得遮遮掩掩的实在麻烦,越是遮掩越是要花了工夫去杀更多的人,死的人越多,反倒越是容易露出马脚来。 当真是麻烦的紧,倒是不如直接来找商易白说了清楚,好让他选个位置来站。 宋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言笑晏晏的看了看商易白,转了转扇子,正要转身找自己的席位。 却是在这一刻,突然感觉背后一凉。 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 宋元整个人就被一只手有些粗暴的拉开了。 “王妃可是让本王好找啊!” 宋元抬起头就看见夏侯锦山用阴沉沉的目光看着她。 仿佛她掘了他家的祖坟一样。 宋元在心里微微翻了个白眼,有必要吗? 不就是没有等他一起进殿,自己随意的溜达了一会儿吗? 她原先竟是不知夏侯锦山这狗贼竟是如此心胸狭窄之辈,就这样的也配和她大泽成王齐名? 真真是辱没了她的名头。 真是丢人。 宋元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夏侯锦山。 夏侯锦山看着宋元的脸色攥着她胳膊的手越发的紧了,整个人如同随时爆发的火山一般。 夏侯锦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攥着宋元,一边上前走了两步,一把拎起商易白的领子,一字一句的警告, “商使节过了今日,还是尽快滚回你们的大泽吧,免得在大齐缺了什么零件。” 说完就松手把商易白丢在了地上,攥着宋元就往他们座位的方向去走。 夏侯锦山来得太快,商易白先前几乎以为自己要就此殒命,如今捡回一条命来,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今日过的实在不易,先是被成王在精神上惊吓了一番,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就差点被夏侯锦山取了性命。 这一个两个的都来威胁他。 这真真是,只有忍了。 商易白如今只想赶紧启程回了大泽,日后再有什么事情再说,他如今只想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 宋元如今失了内力,根本就不是夏侯锦山的对手。 她的手臂被他捏的生疼,一路上都没有挣扎开,心里骂骂咧咧了不知多少遍,但是夏侯锦山的手就是如同铁钳一般,她实在无能无力。 好容易被丢在了座位上,宋元刚抬起头准备骂他,却已经听得他黑着脸丢过来一句话。 “不知廉耻!” 夏侯锦山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方圆十米都能感受到冷意。 唯独宋元满脸的问号。 不知廉耻? 夏侯狗贼你说的是谁?! 宋元如今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却也没地方去发,只好先揉揉自个儿的手臂。 这狗贼今天的脑子是被狗踢了吗? 宋元也不看他的脸色,头扭到一边,慢慢揉着胳膊,当他不存在一般。 周遭的宾客和宫婢也并非是没有看到夏侯锦山。 但是如今看着这两人都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一时间也是无人敢上前行礼抑或是前来寒暄。 谁都不愿去撞这样的枪口。 甚至恨不得能够换个地方来坐。 谁的性命还不是性命了? 广平王身边坐着的就是夏侯锦山新娶回去没多久的王妃吧? 原来这就是和亲的公主,舞阳公主。 周遭的人一时间也只是看看,时不时的啧啧感叹。 却是没有人敢讨论调侃。 如今的广平王脸色实在可怖。 真真是叫人担心他会去把谁的头给拧了去...... 宋元在警告着商易白的时候,不早不晚恰好被夏侯锦山给看了个正着。 虽然宋元的语气阴仄仄的吓得商易白不轻。 但是在夏侯锦山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夏侯锦山未曾听到这两人说了些什么。 只是他的王妃把头凑过去的时候姿态实在是亲昵的紧。 而且,说完还对着那姓商的卖弄风骚的笑了笑。 当真是不知廉耻! 他还从未见她笑过呢。 虽然他一向不近女色,但这该死的女人既然进了他的王府,这基础的女则总是要守。 他的脸面容不得这女人去抹黑。 他微微转了下眼珠,撇了那女人一眼。 那女人不仅没有跟他解释什么,反而还生起气来了。 夏侯锦山脸色瞬间就更黑了一些,过来送酒水的宫婢被吓的差点把酒壶给扔了。 这死女人,竟是在怪他坏了她的好事么! 第十五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夏侯锦山一连许久都没有给宋元一个好脸。 他进殿前原还有些饿,如今竟是生生的被这该死的女人给气饱了。 偏偏在他刚刚看着她的时候,竟是发现这女人已经事不关己的开始剥龙眼在吃了。 一边吃,一边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看东边,看看西边,看到一些人的时候还时不时的点点头什么的,似乎内心有了什么评价一般。 一副很是悠闲的样子,丝毫都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她倒是心大。 夏侯锦山越看越是看不过眼,竟是趁着她扭头看往别处的时候把她案前的龙眼给端走了。 正在看热闹的宋元往案前一伸手就抓了个空,当时就扭头看了过来。 却是发现夏侯狗贼正在剥她的龙眼。 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元的后槽牙磨得咯吱咯吱的响。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来抢走她的东西,尤其是她正在吃的东西。 夏侯锦山如今也没有看宋元。 仔仔细细的把一颗龙眼给去了壳。 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觉得这龙眼竟是如此美味之物。 原来,抢来的东西,竟是如此与众不同! 他就是看不得这该死的女人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夏侯锦山擦擦手正要享受自己的胜利果实,却是发现刚刚放入托盘里的剥好的龙眼却是不见了。 夏侯锦山抬起头来看,却是见到那女人伸了手过来,把一个黑珍珠一般的龙眼核儿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王爷剥的龙眼,甚是不错。” 那女人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你继续剥我很看好你的意思。 夏侯锦山看着手里的龙眼核儿,连同手指都是哆嗦的。 抖着手指刚刚指向宋元,还未曾发作,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朕原还担心是否错签了这段姻缘,如今看来,广平王和舞阳公主当真是伉俪情深,乃两国之福啊!” 夏侯渊哈哈一笑就走了过来,声音里有年近中年的浑厚。 一时间满堂宾客尽是急急忙忙的起来跪拜行礼。 夏侯锦山的情绪也是一滞,看到周围之人都是一脸暧昧的目光,一时间竟是越发的窝火了。 可不就是么,虽然他和这女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掐的厉害,但是在外人看来就并非如此了。 尤其是在夏侯渊的眼里,这可不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吗? 众人也是迅速的在交头接耳之间知道了这前因后果,一时间看着夏侯锦山都是摇了摇头。 这男子啊,再说不近女色什么的都是哄了人的。 冷漠如广平王,如今成了婚还不是跟他们一样。 甚至还不如他们。 沉迷在那温柔乡里已不思蜀。 尊贵冷漠如广平王,如今竟是也会屈尊降贵的给自家的王妃剥龙眼吃。 真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 夏侯锦山一看身周越发八卦的眼神,连忙就拉着宋元给夏侯渊行礼。 这可真真是说不清了。 宋元也是第一次见到大齐的皇帝。 原也只是看过探子拿回来的画像,还多半是侧脸。 如今看了正脸,帝王的威仪倒是不小,但是论长相也不过是普通的长相。 宋元又眨巴着眼睛看着夏侯锦山,这两人真就不像是一母同胞生出来的亲兄弟。 这为人兄长的,长得也和弟弟差的太远了些。 既然好奇心已经解了,宋元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也就没了兴致,低眉顺眼的扯着夏侯锦山的衣摆站在他的旁边。 夏侯锦山感受到宋元的动作,看着她难得乖巧的样子,一时间也就没有把衣摆给要回去。 齐帝夏侯渊一看越发的满意了。 他当初做主这婚事还真是没做错! 亏得夏侯锦山这小子当初还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真不是东西。 如今还不是老老实实的抱着美娇娘? 不过一时间夏侯渊连同着众宾客也是啧啧称奇,这大泽来的舞阳公主,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能耐,竟是能够将着桀骜不驯的广平王都收在了石榴裙下。 一时间也是数道目光投向了夏侯锦山的身边之人。 便是连同齐帝夏侯渊都不曾例外。 只见那“舞阳公主”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站在夏侯锦山的旁边。 纤纤细指微微的抓着广平王的衣摆,含羞带怯的看着众人。 如同深山幽谷之中刚刚学会走路的小鹿一般。 眼中尽是干净的惊惧之色。 没有丝毫的攻击力,却又无处不透着杀伤力。 似乎是感受到众人的热切的目光,更是微微的往着夏侯锦山的身边微微靠拢了一些。 也是随着这般的移动,她的整张脸从烛光的阴影里露了出来。 一时间全场都安静极了。 安静的可以听得到倒吸冷气的声音。 明明已经拥有那般干净清幽的气质,却还能够同时拥有这般可夺钟灵毓秀的美貌。 上天当真是对着子民洒落过公平吗? 怪不得,怪不得连广平王这样的人也难过这美人关! 却是不想,竟是如此美人...... 原还抱着些许和名姝贵女相看心思的公候子弟,此时心思竟是瞬间沉寂了下来。 原还看着光鲜亮丽的名门娇客,此时也不过是尔尔了。 便是连同着齐帝夏侯渊,如今看着这样的美人也是略略生出了一些后悔之意。 原先也未曾听说过这舞阳公主是这般的美人...... 夏侯渊神色不明的看了宋元几眼,心思也就沉寂了下来,他倒也不至于和自己的亲弟弟抢女人。 美则美矣,但倒底是江山为重。 夏侯锦山低头看了看这女人的样子,原先熄了大半的火气如今又是升腾了起来。 这该死的女人如今这般做作的做出这般样子是给谁看? 合着就只在他的面前嚣张放肆? 他原只是未曾见过似她那般放肆无礼的女人。 今晚却是又长了新的见识,这女人竟还是个两面之人。 夏侯锦山恨不得立刻回府将她这一脸的面具给撕了下来。 真真是该被打死。 真真是有苦难言,实在,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过这艳羡的眼神之中也总有例外。 商易白挤了过去的时候就不是如此。 商易白一脸惊惧的看着宋元。 嘴巴大张的能够塞下一个酥梨。 这,这,这成王当真不是凡人,怪不得,怪不得他们大泽的小皇帝屡屡不是对手。 这成王竟是对着自己也能够狠到这般地步,男扮女装屈就在这广平王府也就罢了。 如今亲眼见了成王在夏侯锦山面前的样子,才真真是有些后怕。 幸好他先前应下了成王所说之事,要不然如今焉能有小命在? 扮女人都能够做到这般地步,真真是非得常人所能及之事。 这样的人,如何不能成就大业? 商易白一想到自己站在了成王的阵营,就是一阵的暗自点头。 第十六章 回过味儿来的夏侯锦山 商易白自然是不知大泽摄政王原就是女儿身。 如今见到,个中滋味自是无法言说。 莫说是商易白不知道,就连大泽的小皇帝也是不知道的。 知晓宋元乃是女儿身的,当今天下也不过几人。 宋元的皇祖母,皇姑姑,以及皇祖母身边有数的几个宫人,再者就是宋元自小养大的心腹了。 宋元原先的身份,若是露出女儿身自有不便之处,索性也就一直扮了这么许多年。 自然也不会跟任何人解释。 却是不想,她如今竟是在商易白这个蠢材的心里是这么一番形象。 宋元自是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的宫宴就是一些仪式礼仪化的东西,宋元如今顶着舞阳公主的名头,如同牵线木偶一般的行完了礼。 今夜的礼数虽然正式,但是并不繁杂。 真正复杂的仪制礼仪早已在她还在昏迷的时候行过了。 大齐也与大泽来的使臣交换了文书。 商易白趁着这机会便向大齐皇帝请辞。 说是如今终于见到公主玉体安康,也就可以放心回大泽之类的云云。 商易白是掏心掏肺般的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经历上今晚这一遭,他甚至都已经想好日后回了大泽,在官场上定是要自行边缘化,凡事不沾身,低调做人即可。 如有必要,可提早寻了偏僻之地买上几个庄子,尽早辞了官身回家搓稻子了事。 齐帝夏侯渊自然是有一番挽留的场面话要说,其后也自然应允了下来。 不过是送亲的使团,完全没有强留在他们大齐的价值。 之后也就是一番歌舞升平,宾主尽欢。 不管两国的形势日后将要走向何处,但是如今,两国的联姻自有如今的价值。 殿内的欢庆一直就持续到了亥时将过,方才宾主尽散。 宋元站在殿外回想今日见过的人。 齐国主要的官员,以及皇亲国戚如今都是见过了。 夏侯渊的一些妃子之流的也是见了不少,除了抱病的大齐皇太后之外,今晚大齐权力顶端之人她已经见了个遍。 宋元在心中暗暗记下之后倒也不再去想,一时间在夜风之中倒也心如止水。 恰巧此时一身丫鬟装扮的程云节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附耳过来低声说道, “主子,得手了。” 宋元点点头,把今晚新得的发簪插在了自家丫鬟的头上。 微微倚靠着柱子在等正在给夏侯渊回话的夏侯锦山,早在程云节回来之前,她也已然等了有一会儿了,如今也等得甚是有些厌烦。 踢了踢砖缝里的石子,突然就唤了程云节和她一道去找广平王府的马车了。 天知道夏侯家的那兄弟俩究竟还有多少话要讲。 两个大男人之间,真就有那么些个体己话要讲吗? 宋元在心里暗骂。 夏侯锦山从夏侯渊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再一次又是寻不到人。 夏侯锦山如今自然也是明白那女人定是已然丢下他回府了。 依着她的性子,很是能够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坐宫里的马车回王府了。 却是万万想不到竟是还能够找的到他广平王府的马车。 虽说那该死的女人还在里面呼呼大睡,但是好歹也是知道等他了。 夏侯锦山暗暗点了点头才上了马车,觉得这女人如今长进了一些,甚至还把马车上存放着的斗篷扔在了她的身上。 一路上倒也安安静静。 直至到了王府,下了马车,夏侯锦山回了自己的院子,才慢慢有些回过味儿来。 这不对啊。 那个该死的女人等着他,等着自个儿的夫君,大齐的广平王夏侯锦山,不是应该的事情,是她该进的本分才是...... 他这几日真就是被这女人给气昏了头。 他先前怎会生出她有些长进的心思...... 夏侯锦山坐在自己的屋子里脸色一阵变幻,看得进来送茶水的小厮心惊胆战。 小厮快速把茶水放好就要安静的退下,却是不想夏侯锦山竟是唤住了他。 小厮脸色一苦,他该不会运气这样背,恰好撞在了王爷的枪口上吧。 但是却也不敢走开,只得低着头听自家王爷的吩咐, “王爷,您吩咐!” 夏侯锦山把茶水拿起又放下,一连几次才开了口。 “去涟漪阁说一声,三日之内让王妃抄上百遍的女则给本王送来。” 小厮领了命令就去了涟漪阁。 夏侯锦山和宋元打了几次交道也就回过味儿来了,若是当面,没理也能被她扯出三分理来。 一来二去的倒是绕的他不好罚她。 如今他倒也是想清楚了,她是王妃,他是王爷,他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 他罚她,原不需要理由。 这以往的账,包括今晚的账,都该好好跟她算上一算。 好让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好好明白在他的手底下该如何去讨生活。 夏侯锦山越想越是舒心,一连着茶水都是多喝了几杯。 这一连几日,他都未曾像是如今这般惬意过...... 小厮去往涟漪阁的时候,宋元已经醒了过来,小云雀程云节正在仔仔细细的给她拆发髻,十分细心的给她梳好。 程云节这人虽然也能领军打仗,但也的确是个心思灵巧之人。 宋元醒过来的这些日子,他这梳头的手艺可谓是一日千里。 宋元有时候看着程云节都在叹气,若是日后这小子被她派去了战场,她这一头的青丝该去找谁打理。 宋元摇了摇头,才转头看了小厮。 “说吧,王爷有什么事?” 小厮看着自家的王妃也是战战兢兢,这王府里的八卦他白日里也没少听,这能够拿的住王爷的女人又岂是好惹的? 一时间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 “启,启禀王妃,王爷派小人来给王妃通报一声,说是,说是让王妃抄上百遍的《女则》,三日内给王爷送过去。” 宋元听了挑了挑眉,也不难为这小厮, “嗯,本王妃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小厮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就退下了。 但是他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王妃在骂王爷。 小云雀:“主子今日可是招惹王爷了?如今竟是要罚您?” 王妃:“不必理他,这夏侯狗贼又在作妖了。” 小云雀:“您这,这样真的不会有事?” 王妃:“到时候再说,咱们若是不去给他送这抄好的《女则》,这狗贼定是要来一趟的,来了再说,你且先去给本王妃找些吃的来,今晚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小厮一时间听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仿佛亲身感受了一番自家王爷的不易。 不行,不行,这些主子的事情他可不能再听了,也定然不能讲给他人来听,他还是早些走了为好...... 如今广平王府已是慢慢安静了下来,反观大齐皇宫之内却已然是乱了套。 第十七章 失窃的大齐皇宫 齐帝夏侯渊在晚宴结束之后,正要前往一向温顺恬静的惠妃之处休息。 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已然告退了的大内总管陈三需。 “启禀陛下,宫里的藏宝阁,似乎是失窃了......” “什么?”夏侯渊今日饮了不少酒,此刻听了这话却是瞬间就醒了过来。 自他登基以来,还未曾遇到过这般胆大妄为之事,宫里的藏宝阁被盗,当真还是第一次。 当即就唤了大内的侍卫掘地三尺的查。 一时间大齐皇宫之内人仰马翻,各宫的宫人,甚至来往宾客的名单都被仔仔细细的核查了一遍。 竟是一无所得。 反倒是各宫各处在查找有何遗失之物的时候,揪出来了不少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但是严刑拷打过一番,找了能够作证宫人来核查一番之后竟是都排除了盗取藏宝阁之物的嫌疑。 只是寻常的偷盗罢了。 但是核查各宫之时却是也核查出了一些确定是今晚失窃的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实在是相互之间毫无关联,似乎纯粹是为了挑衅而偷盗了一般。 大齐的皇帝陛下夏侯渊丢了今日换下的扳指。 大内总管陈三需丢了一个鼻烟壶。 甚至供奉在天启殿内的盘龙柱之上的龙吐珠也是不见了。 若非是某侍卫抬头看了一眼,当真是发现不得这细微之处。 这盘龙柱分明昨日还有夜明珠散发着璀璨之色才是。 丽贵妃丢了今日新换下的一个肚兜儿,原是怕丢人,但是丢了这般贴身之物总要禀了陛下避嫌才是,免得日后落在他人手里被栽赃生出什么是非。 丢了人也总是比丢了性命要强的多。 夏侯渊听了先前的那么许多已经是在暴怒的边缘,如今听了丽贵妃宫里的宫人低声来报了此事,更是彻底爆发了。 那贼人偷了他的扳指与盘龙柱之上的夜明珠,夏侯渊便依然是感到帝王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如今再有丽贵妃这事,更是感到头顶上绿油油的。 这贼人当真是无法无天,竟是当了他的皇宫如同后花园一般。 当真是忍无可忍! 夏侯渊拼着今夜不眠也要等到宫中侍卫给他一个结果。 禁军统领云远征和御前大将军秦明威如今可谓是飞来横祸。 今日晚宴,宫中贵人的安全便是由着他们二人负责。 主要的人手更是集中在了宫宴和这些贵人可能通往的道路之上。 大内更是将今日的宫人侍卫的身份都一连核查了数遍,这才征用了。 以确保今日的宴会万无一失。 却是不想,这些贵人倒是万无一失了,这皇宫大内却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失窃了。 他们当真就是难辞其咎,有苦说不出。 这偷盗之事就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怎可,又怎敢跟皇帝陛下说出他们不知此事? 两人此时头都大了。 偏偏又是查不出什么头绪出来。 而且越查就越是发现丢了越多的东西,当真是没完没了。 却又难以分辨这贼人的目的,究竟是意欲何为? 一时间,今日晚宴之上来往的宾客名单里的嫌疑之人更是连夜被禁军冲进家里,连夜提审。 昌吾城之中也是人心惶惶,鸡犬乱吠。 他们一连让人查到了后半夜,竟是发现连同着太医院和大内的秘药库也糟了洗劫。 许多药材无论贵贱竟都是丢了一些。 那贼人偷盗起来实在是毫无章法,却又偏偏分外嚣张。 手段腌臜却又毫无规律可循。 若说是求财或是重病求医,他拿了那些个十分常见又不值什么钱的当归和黄连作甚? 若说是为了偷夏侯渊的贴身物件去做什么事情,他又拿了贵妃的肚兜儿作甚? 若说是和丽贵妃有了什么私情,他去偷拿盘龙柱上的龙吐珠难道是要用来献殷勤吗? 这贼人偷了陈三需的东西就更说不通了,他要这太监的鼻烟壶又有何用? 若说是挑衅,那么拿了盘龙柱之上的龙吐珠硬掰之下倒还是有了那么三分道理...... 大内禁军统领云远征,御前大将军秦明威,大内总管陈三需等等的一干人等跪到膝盖乌青,在夏侯渊面前争论了一夜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越是争论,越是上头,越是争到最后,越是发现自己所言根本就站不住脚。 那贼人偷走了这样许多的东西,竟是未曾有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进了大齐皇宫竟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实在令人心惊。 大齐的皇宫里出了此等人物,实在是难以安枕。 夏侯渊越听越是头疼,一夜未眠之下当真是恼怒之极,竟是把一干人等都当庭杖打了一番。 限他们半月之内抓捕那刁钻的贼人。 若是不然,提头来见。 大齐皇宫一连几日都是人心惶惶,苦不堪言。 统领们没见到夏侯渊的好脸色,其他的属下更是见不到统领们的好脸色。 如今他们见了同僚也都是互相摇头叹气,也说不了许多话,若是再犯了上司的忌讳,一顿打铁定是躲不过去的。 一时间走在路上无论见了谁,都是觉得像贼。 竟是有些魔障了...... ...... 反倒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宋大王,如今过得还算潇洒。 王府里珍藏的天山雪莲配了酒蒸出汁水来,日日配了大齐大内药库里才有的清心丸服下,而后泡在浴桶之中清毒。 虽然比不得宋元所中之毒的解药,但是总能逼出一些毒素。 也在一日一日的见好。 那日小云雀程云节偷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随手扔掉了,只带回了清毒的大齐秘药和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物。 当然,程云节去偷了药来只是顺便为之。 宋元真正为的是那一件原本属于他们大泽的物件。 如今好不容易有光明正大的机会进了这大齐的皇宫一趟,恰好当晚大内的注意力也多在宾客和贵人的身上,宋元自然不会放过这天赐的良机。 只是程云节做事谨慎,平白造了那么许多烟雾弹出来,让大内无法觉察出来他们真正的动机。 宋元摸了摸装了那物件的檀木盒子,心中甚是满意。 只是可惜,那夏侯渊虽聪明一世,但是却并不识得那物件的用处。 第十八章 炙手可热的新贵 宋元让小云雀程云节从大齐皇宫里偷回来的是一把钥匙。 程云节虽然也是十分好奇这把钥匙的用处,但是自家主子不说,他也就不会去问。 不过那场宴会之后,昌吾城中各家女眷宴会的请帖便如同雪花一般的飞进了广平王府内。 广平王府的侍卫早上刚刚开始当值,就开始各府的小厮上门送了请帖过来。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昌吾城中的贵女命妇原都是隐隐的把广平王妃排挤在这些圈子之外的。 原也是因为广平王不近女色,想必这位和亲过来的王妃也不过是在王府里守着活寡。 依着广平王那般的脾性,这舞阳公主能够保住性命已是幸事了。 哪里还能要求那么许多。 但是经了那晚的晚宴之后,众人皆是看到了广平王的态度。 似乎,这广平王也并非是那般的不近人情。 这位王爷,分明对着这位舞阳公主就很是不错。 仅仅一晚的时间,大家的心里自是已经有了一杆秤。 原先这位昌吾城新晋的贵人她们也未曾见过,自然也不好贸贸然的前去打交道。 如今却是不同,这位新晋的王妃如今在她们眼中的价值绝不一般。 广平王不近人情,但是他的枕边人却是未必如此。 越是身在高处的命妇贵妾,越是明白这高处资源的可贵之处。 高处之人交好高处之人,个中效用远远不止一加一那样简单。 能够拥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宗族,抑或是能够连绵爵位经历数代而不断绝的,皆是这昌吾城的庞然大物。 甚至是大齐国境之内的庞然大物。 家族底蕴与势力之庞大之悠远,万万不可小觑。 而能够带领着整个世家乃至整个宗族都走到这个位置的人,互相交好,便是意味着同等级甚至是更高一等的资源风流涌动,资源交错共享。 事半功倍的效用,远非是一人之力可以到达。 世家之间的联姻便大多是出自这般原因。 即便是不奔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也总是要奔着家族永葆昌盛。 而这世家即便是底蕴再丰厚,除了极少数须得遵循祖训清流传家之外,大多数世家宗族总是要找寻一棵足够高大足够壮硕的大树来依靠。 广平王夏侯锦山一早就是世家眼中的香饽饽。 但是无奈这广平王总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世家们也是只好打消了这般念头。 可是如今横空出世一个大泽嫁过来的舞阳公主。 原先不声不响的没有出席过任何场合,甚至连大婚之日都是在昏迷之中完成的仪制礼仪。 入了广平王府之后更是过了数日才慢慢转醒了过来。 不过醒来许是因为养病的缘故,也是一向低调的很。 却是不想晚宴之上一朝亮相,竟是这般绝色佳人。 绝色在他们看来倒并非是顶珍贵之物,但是若是这绝色有了广平王夏侯锦山的青睐,可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原就垂涎广平王这棵大树的世家之人,如今见了这广平王妃,舞阳公主,当年沉寂下来的心思竟是又活络了起来...... 若是他们所求之事有戏,那么这广平王的方便之门或许就在这广平王妃之上。 宋元也就因此成为这昌吾城里如今权力上层之中,最炙手可热之人。 宋元自然也是不排斥这些事。 她原先在大泽就常年混迹在这样的场合里,每每总是能够获得一些在朝堂之上难以得来的讯息。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她当年常混迹的是男人的圈子。 与之交好的俱是大泽的官员,王侯将相,当朝新贵之类。 宋元虽是身为女儿身,但是似这般女人的场合倒是从未混迹过。 一时间看着这些请帖,也是觉得新鲜。 宋元在看着请帖,小云雀程云节倒是一直在给宋元斟茶。 只见这程云节一声俏丽的装扮,稳稳的端坐在茶案之前。 茶水一起一落之间自有韵味伴着茶香一同流泻而出。 举手投足之间竟是自成一派。 宋元拿着点心吃着茶,不时的点点头。 王府里的香片品质极好,不愧是从大齐皇宫里带回来的东西,夏侯锦山这里的吃喝倒是没有让宋元亏了嘴,嗯,程云节如今泡的也好。 这程云节做许多事都是极有天赋,行军打仗可堪为将,选衣梳头比过红姑娘,如今茶道也是学得很快,以后倒是不用她再自己去泡了。 原先宋元也喜爱自己就这么慢慢的泡上一壶茶,喝上这么一两个时辰,在公务繁忙之际偷得浮生半日闲。 但是自从经历了一场生死之后,她却是变得惫懒了许多。 原是喜欢泡的,如今却更是喜欢喝。 这闲暇的时日里便是日日教导这贴身的“侍婢”习得茶道。 主仆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的,一喝就是一个下晌。 时间在茶水之间总是流泻的比茶水要快。 宋元伸了伸懒腰,也差不多看完了请帖,精挑细选出来的几家命妇攒的局。 分给各方世家的机会十分均衡,也恰好都是不同的玩耍局。 投壶,蹴鞠,插花,品茶,诗会,论香......应有尽有。 恰好适合宋元这外来的“公主”前去见识一番。 夏侯锦山那个榆木疙瘩的脑袋不懂社交的妙处,宋元自然要替他前去见识见识。 说起夏侯锦山,这夏侯锦山也是刚刚理完了公务回了王府。 这几日夏侯锦山甚是繁忙。 大齐的北域如今有些将要大旱的苗头,说是已经近两月未降下一滴雨水了。 其他的地方也有或多或少的麻烦。 夏侯锦山近日也是政务缠身,忙得焦头烂额。 好在如今国库充盈,那北域即便是逢了大旱,倒也不至于饿殍遍野。 只是这人选方面要下些功夫。 一连几日,才料理完了这些许的事务,好不容易才歇下了一口气。 于是今日这日头还未西斜,天光依然亮堂堂的时候,夏侯锦山便一早回了自己的王府。 在自己院子里沐浴更衣,正要歇下的时候,却是猛然想起了一桩事。 这涟漪阁里的死女人,似乎并未送了抄好的《女则》过来。 夏侯锦山当即就唤了小厮过来,询问这女人这几日可有来找他求过情。 夏侯锦山面如寒霜的看着小厮,吓得他心中极度忐忑,一时间也摸不清自家王爷这是想要听王妃来过还是王妃没有来过。 但是也只好据实禀告, “王妃这几日,未曾,未曾来过......” 第十九章 王爷配不上这般名号 宋元这一下晌喝了许多茶水,虽然也是配着点心来吃,但是如今的肚子却也还是空的,竟是有些饥肠辘辘。 刚吩咐了小云雀程云节去给她传了晚膳,却是不想,晚膳还没来,夏侯锦山这狗贼却是面无表情的来了。 宋元暗自翻了个白眼,心道这狗贼倒是会挑时间,竟是赶了饭点来的。 她原可是没有让人准备他的份。 但是却又看到他身后跟着孙嬷嬷,这孙嬷嬷的手中还拿着戒尺。 宋元又是一阵暗骂,堂堂广平王竟当真就如此记仇。 原这夏侯锦山说了三日内让她抄了百遍的《女则》给他,如今这时限已过七日,宋元原是以为这厮已然忘了这回事,却是不想如今竟是要来秋后算账了。 夏侯锦山端坐在涟漪阁里的主位之上,冷冰冰的看了宋元一眼,许是正要说出什么要罚她的话。 宋元自然不能让他先说出来这话,连忙扬起笑容小跑过去,一把抱住夏侯锦山的手臂, “王爷您可算是来了,臣妾这几日可想您了,想的心肝都是疼的呢......” 宋元一看夏侯锦山这阵仗,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不就是后宫妃子们忽悠皇帝的那一套吗,宋元自小见多识广,这题她会! 夏侯锦山原是来找她来要前几日罚她抄的《女则》。 来之前他便已经思虑好了,若是这死女人没有抄完,便是差多少遍打她多少手板。 若是她根本就是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去,竟是一遍也未曾超过,那她今晚这双手也就别想要了。 这死女人如此顽劣不堪,总是要好好教习一番才是。 夏侯锦山和宋元打过几次交道,如今竟是一次比一次准备的周全。 上次直接罚她似乎是没有什么效用,这次竟是直接唤了嬷嬷备了戒尺和他一同来了。 夏侯锦山这次准备功夫做得周到,如今进了涟漪阁,刚冷下脸来正要问责,却是不想这死女人竟是来了这么一出。 一时间情绪都是有些不太连贯。 如此这般娇滴滴的抱着他的手臂,先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而后又是一脸控诉之色,委委屈屈,仿佛他说出一句重话来下一刻就要泪水涟涟。 夏侯锦山一时间竟是生出了些许错觉,恍若他就是她眼中的那个负心汉一般。 夏侯锦山越是冷着脸,这死女人的脸色就越是委屈。 眼睛湿漉漉的如同山林幽谷里的小鹿...... 夏侯锦山生平从未有女子距离他这般近过,一时间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却是不着痕迹的要把手臂从她的怀里抽回来。 宋元哪里肯放过这狗贼,连忙就抓紧了他的手臂, “王爷若是不信,不妨来摸摸臣妾的心,好看一看臣妾的心是不是真的疼的很......” 宋元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听得夏侯锦山抽回手的动作就是一滞。 “这,这倒不必了,本王近日政务繁忙。” 夏侯锦山说完这句话就是一阵后悔,怎就犯得着跟这死女人解释了? 一时间清醒过来,灵台也是清明了许多,这才想起来他今日来此的目的。 竟又是差点被这女人给带进沟里。 如今不管这女人如何撒娇也不再犯了迷糊,当即就很是粗鲁的把自己的手臂给要了回来。 宋元顺势就倒在了地上,活像是夏侯锦山推的她! 泫然欲涕的看着夏侯锦山,仿佛无法理解自己错在何处,为何他要如此对她一般...... 夏侯锦山看得一阵头疼,当即却也硬下了心肠。 “跪好!” 宋元原本演的尽兴,一时间都有一些入戏了,如今却是被夏侯锦山的一声大喊吓了一跳。 宋元委委屈屈的看了夏侯锦山一眼,撇了撇嘴就乖巧的爬起来跪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宋元如今却也心道,这一招不太管用,看来是要换上一招了。 宋元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夏侯锦山,跪的离他近了许多。 “王爷,臣妾可有错处,王爷为何又要罚臣妾?” 夏侯锦山一听这话就黑了脸,这死女人果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王妃竟是不知?” 宋元眼巴巴的看着他,扯着他的袍子晃了晃,“臣妾不知王爷为何迁怒,臣妾可是做错了什么,竟惹得王爷这般不快?” 夏侯锦山这次倒是没有轻易被宋元忽悠过去,伸了手捏住她的下巴,捏的宋元生生的疼, “王妃莫要告诉本王,不记得有《女则》这回事,王妃抄的书如今可否能拿出来与本王瞧瞧?” 夏侯锦山一丁点松手的意思也无,面无表情的看着宋元, “本王也是讲道理的人,若是王妃这书抄的好,抄的齐全,今日自然不会罚你,若是王妃今日拿不出来,那么本王就要跟王妃好好的算上一算这新账和旧账了。” 宋元如今被夏侯锦山的铁手捏的很了,却反倒收起了先前的那番柔弱之态,虽是泫然欲涕了许久,但是如今这眼泪却是一滴也未曾落下来。 夏侯锦山见了她这般,才微微的勾了唇角,搓了搓她的下巴,这才松了手来, “这才是王妃的真面孔,若是抄了书,本王便给你这时间去寻来,本王今日无事,且在这里等着王妃。” 宋元的下巴如今被捏的通红,到底是女子的脸颊,端的是娇弱之处,依着夏侯锦山行军打仗多年的手劲,如今虽只是看着红,过一会儿怕是就要青紫了。 宋元心知今日或许无法善了,也就直接的承认了, “臣妾的确并非抄过那《女则》。” 夏侯锦山点点头,一副教书先生抓到了学生小辫子一般的模样,“甚好,王妃真是好样的,希望王妃过些时候也可以这般硬气,孙嬷嬷,一遍一手板,先打她一百记。” 孙嬷嬷当即拿着戒尺站到宋元面前,正要开始动手。 孙嬷嬷今日见了王妃这般也是长了见识,虽是更加看重了王妃,但是今日这一顿怕是无论如何也免不得的。 王妃那一套用在哪个普通男人身上此刻早已招架不住,但是他们王爷并非普通之人。 王妃今日怕是要受些罪了。 “慢着!”宋元看也不看那戒尺,抬起头便直视夏侯锦山,眼中有着从未让他看过的锐气。 “王妃若是还有话讲,不若等稍后打完了再讲。” 夏侯锦山看着她眼中的气势,仿佛扒掉了这女人一层装腔作势的皮,一时间也是提起了一些兴致,但是这兴致却并不足以令他宽恕她。 “臣妾不服,王爷贵为大齐广平王,名号响彻天下,更是与我大泽成王齐名,却是不想,处事竟是如此不公,王爷怕是配不上这般名号,臣妾今日得见,心中甚是有些失望!” 第二十章 臣妾定是不会笑话王爷 宋元见这夏侯锦山如今不吃软的,如今也就反其道而行了。 宋元说完心里甚是畅快,在他屋檐下低头了这么许久,说不憋屈,定是假的。 如今也是多少发泄出来了一些。 宋元是畅快了,但一旁拿着戒尺的孙嬷嬷却是整个人都有些惊吓到了。 这王妃,竟是如此胆大妄为。 她在这王府呆了这么许多年,还未曾见过有人胆敢同他们王爷这般说话。 这大泽来的公主,难道先前未曾听过什么传闻,竟是如此胆大包天到不要性命了吗? 孙嬷嬷当时心下就是一凉,今日怕是无法善了了,这王妃,说不得今日就要前程尽断了。 孙嬷嬷心下仍有疑惑,按道理来说,这王妃不该是没有脑子的女人,如今怎会突然如此? 程云节此时也恰好传了晚膳回来,见了这般场景,一时间也不敢让身后的人进门。 他主子今日不会真被夏侯锦山给处置了吧? 打眼一看他的主子,如今虽说是跪在夏侯锦山的脚边,但是却一丝好脸色都没有给到这位广平王,脸色臭到极点。 竟是这般快的就撕破脸了? 也是,他家主子并非是能够吃亏的主,别人不在她手里吃了亏已是祖上给积了德了。 程云节摸摸衣袖里早早画好的王府地形图还有昌吾城地形图,暗暗的握了拳。 夏侯锦山听了这话虽然青筋暴起,但是却也觉得这话从这死女人口中说出来并不稀奇。 他原只是打算打了她一顿手板了事,以往的事情就此揭过。 至于其他不囫囵的地方,日后再慢慢教导。 但这死女人偏偏是要作死。 夏侯锦山如今怒极反笑,“哦?王妃倒是说上一说,你有何处不服,本王罚你又是哪里不公?” 夏侯锦山瞥了一眼她的下巴上已经微微有些泛紫的伤痕,一并见到了她的一副臭脸。 他还未曾跟她置气,这死女人竟是先跟他置起气来了! “王妃若是能够给本王说出三分道理,今日的戒尺或可减半,若是王妃说不出,今日之事便不是这一顿手板可以了结的了。” 夏侯锦山如今倒也不急了,拿了涟漪阁香案旁刚刚煮沸的水,自顾自的沏了茶水来喝。 准备慢慢的听这死女人说道。 宋元臭着脸,看也不看夏侯锦山,“王爷自是不公的,王爷不分青红皂白罚臣妾抄书便是不公,王爷且告诉臣妾,这《女则》之中,臣妾所犯哪一条?” “自是王妃在晚宴之上不知廉耻的缘故。”夏侯锦山想起那日的情境,脸色就不太好了。 这死女人身为他的王妃,竟是跟那劳什子使臣勾勾搭搭,亲密无间。 宋元便问,“臣妾是哪里不知廉耻,还望王爷指明。” 宋元说着揉了揉膝盖便站起来了,寻了夏侯锦山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她醒过来之后还未曾跪过这样久,如今已然是恼了,便不跪了。 夏侯锦山目光凉凉的看着宋元,手里刚端起的茶都忘了喝,“本王好似未曾允过让王妃起身。” 宋元也看也不看他,自顾自的揉着膝盖,“王爷如今跟臣妾未曾掰扯清楚,便不能罚臣妾,况且,臣妾重伤未愈,跪不了这么许久。” 夏侯锦山看着她一脸不快的样子,心下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极,本王这就跟王妃掰扯清楚,本王要罚王妃也确不差这一时半刻。” 宋元一瘸一拐的走到内室里,拿了一个锦盒里的瓷瓶和一面镜子出来,又坐回到夏侯锦山的旁边。 看样子竟是要当着夏侯锦山的面给自个儿的膝盖敷药。 宋元死过一次之后就格外的惜命,尽量不让自己受上一点伤。 这刚有的小伤要当场上药才能好的快。 宋元一边将衣袍挽起,露出跪的有些红肿的膝盖来,一边问道,“王爷还未曾回答臣妾先前的疑问,王爷先前为何说臣妾不知廉耻?” 夏侯锦山看着她露出洁白的膝盖和小腿出来,心道你这如今可不就是不知廉耻吗? 但是面上却是不说,只道那日晚宴上的事情,“本王亲眼所见,你与那商易白卿卿我我。” 宋元听了这话当即就不干了,一把手里的镜子拍在桌子上,“我怎就与那商易白卿卿我我了?” 孙嬷嬷当即就像是看着神人一样看着自家王妃,王妃竟是敢跟王爷拍桌子,这场面真真是越发的吓人了。 只是如今王爷并未吩咐下来,她倒是也不好离开。 夏侯锦山看她拍了桌子眼角就是一抽,“你与那商易白靠得那般近,做了那般亲昵之态,如今还要抵赖,王妃真当本王是瞎的不成?” “王爷可不就是瞎了,”宋元也不看夏侯锦山,拿起桌子上的镜子就开始给下巴上涂药膏,“臣妾只是在跟那商易白交代一些带给我大泽陛下的话语,不便给外人听到便是了,并未发生王爷所想的那些事。” 宋元每涂一下药膏就哆嗦一下嘴唇,她现在是越来越受不了疼了, “王爷竟是不问臣妾一句,就已然是给臣妾定了罪名,丝毫不给臣妾辩驳的机会,就这般的自以为是的给臣妾定了罪名,王爷扪心自问,此事做的是否不公?” “臣妾不服王爷的管教,自然也是因为王爷罚的没有道理,臣妾自然不服。” 夏侯锦山初听了她亲口骂他瞎,当时就握紧了拳头,生怕自己忍不住捏死这死女人。 但是听到后来,却是觉得这死女人说的有几分道理。 这事情若真如此,这舞阳倒确无什么错处。 “即便是这般,王妃也不必靠得那样近,这依然是有些无礼。”夏侯锦山沉吟了片刻敲了敲桌子说道。 宋元见夏侯锦山这狗贼态度有所转变,当即就展颜一笑,托着腮看着夏侯锦山, “臣妾原还以为王爷不喜臣妾,也不在意臣妾,还一连担心了许久呢,原来王爷,原来王爷是这样的人,王爷竟是吃了醋了,其实王爷有这般的疑惑大可直说,臣妾,定是不会笑话王爷......” 第二十一章 臣妾没有准备王爷的份 宋大王一向自我感觉良好,何况似她这般美貌又有才华之人,夏侯锦山这厮如今也并非是瞎到了极点。 一时间心情大好的朝着夏侯锦山点了点头,一脸你小子很有眼光的样子。 夏侯锦山看着宋元一脸得意的样子微微有些无言。 心道这女人真是不要脸。 面上却是平静如水,“王妃莫要胡说,本王只不过是担忧你丢了本王的颜面。” 宋元也不介意,“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如今已然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王爷若是有事,不如先去忙?” 夏侯锦山进来之前宋元就已经饿得快要不行了,如今跪了一场,又跟这狗贼斗智斗勇的,体力脑力消耗极大,如今已然前胸贴了后背了。 这夏侯狗贼若是再不让她吃饭,她真的不能保证自己再干出来点什么。 夏侯锦山听了这话脸色就是一黑。 这是要赶他走,竟也不问他可否用过了晚膳? “舞!阳!” 夏侯锦山一字一字的吐出来。 宋元斟酌了片刻方才说道,“王爷,臣妾真的很饿了,臣妾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嫁给王爷竟是会饿了肚子......” 宋元眼巴巴的看着他,盼着他走,最好是麻溜的走。 夏侯锦山咬牙切齿,“饿了就传膳!” 她那是什么眼神,他堂堂广平王难道还会饿着她? “小云雀儿,还不快传膳!”宋元对着小云雀程云节说完之后又转了头看着夏侯锦山,“王爷难道要看着臣妾用晚膳吗?” 夏侯锦山深吸一口气,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把就拉起宋元走到了膳厅的案前,这才把她丢开, “本王也没用晚膳!” 宋元瞪圆了眼睛,“王爷也要吃?” 夏侯锦山像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一般的看着她,“怎么,本王不能在王府里用膳?” 宋元摆摆手,微微的有些不好意思,“这倒也不是,只是,臣妾没有准备王爷的份......” “你......”夏侯锦山嘴角微抽,心道今日他还非要在这里用了,当即一拍桌子,“来人,再拿一副玉箸来!” 说着也是顿了顿,“若是有不够的,再让厨房做了送来。” 宋元未曾想到这夏侯狗贼的脸皮竟是这样厚,如今却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跟他一起用了。 夏侯锦山原想着这女人或许真的就准备了一点膳食,没有多余的东西来招待他才会这样说。 但是她的晚膳上了桌的时候,夏侯锦山的脸色当即就黑如锅底。 先端上来的并非是什么菜色,而是一个炭盆。 夏侯锦山原还有些不解,直到下人们给这炭盆上架上了一整只羊腿,并了七八道小菜和一小盆的山药炖羊骨头汤送了上来。 “这就是王妃所说的没有多余的准备,王妃的食量端的是惊人。” 夏侯锦山眼下也实在没有什么安慰自己的理由,这死女人只是简简单单的要赶他走。 完全没有什么旁的理由。 夏侯锦山虽知晓这死女人不欢迎他,但却一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这里到底是他的王府,他的地盘。 宋元如今全然没有功夫去搭理这夏侯狗贼,满心满眼只有她的羊腿。 十分娴熟的把羊腿转了又转,拿着小刷子把烤出来的油脂刷的更均匀些。 这烤羊的架子还是她专门找了匠人仿了大泽邻国的胡族,也就是天寒国的吃法做出来的。 几年前两国征战不休的时候,宋元曾经潜入过他们的王庭。 该办的事情办完了之后,宋元还混入其中好好的吃上了一顿。 精细的膳食虽是吃得多了,但是远在天寒王庭,宋元那一段时日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 当地的羊肉烤的鲜美不说,汤也竟是用羊皮做锅来煮的。 这般原汤化原食的吃法宋元当年还是第一次见,后来便一直念念不忘。 时不时的总要想方设法的吃上一顿。 即便是如今广平王府里的膳**细,宋元也总是怀念这一口。 只是这夏侯锦山竟是赶得这样巧,真真是不要脸。 宋元见烤的差不多了,从腰间拿出一把精巧的弯刀出来,这刀也是她当年从天寒王庭顺出来的东西,拿到手后就一直用来吃这炙烤的羊肉。 宋元很是娴熟的切下皮上最酥脆的一块下来,只是简单的沾了些许辣椒,就开始大快朵颐。 美味当前,一时也是忘却了夏侯锦山的存在。 夏侯锦山起初看着宋元这一派粗鄙的吃法还是多少有些嫌弃,但是慢慢的看着看着就不由得滚动了一下喉咙。 竟是看得有些饿了。 这女人吃东西的时候当真有些享受。 夏侯锦山甚至有种她眼前的这只羊死得其所不负此生的感觉。 只是夏侯锦山看着女人似乎完全没有割了这炙烤羊肉分给他的打算,也只好是唤了人过来。 传膳的人还等着主子们用完了之后收了器皿,一时间也在一旁等待。 看到王爷来唤,当时就十分懂事的拿了一把小号的刀递给了他。 夏侯锦山这才算是用上了晚膳。 一番酒足饭饱之后,对着宋元也略微顺眼了一些。 这死女人虽然粗鄙,但是在吃食方面却是有些不同。 宋元吃得尽兴了之后也没有许多话讲,只是慢条斯理的在喝着汤。 新鲜的香菜和切得细细的葱花被这热汤泼了,怎的也都会比夏侯锦山来的要香。 夏侯锦山这一日用的满意,来她这里蹭了一顿饭也就走了。 孙嬷嬷也跟在后面要走,宋元反倒是唤住她,亲盛了汤给她。 到底也是年迈,站了这么许久,也是不好。 孙嬷嬷自是一番惶恐,对这王妃便更是敬重。 这王妃虽是对着他们王爷滑溜了一些,但是却是明了是非的人。 孙嬷嬷觉得,有这位主子在,这广平王府日后定是出不了什么乱子。 宋元也是觉着这夏侯锦山狗归狗,但是孙嬷嬷没有做错什么。 先前孙嬷嬷要打她手板,也是夏侯锦山那厮授意之事。 孙嬷嬷还教了她大齐的香道呐,也是有着顶顶手艺的老人。 听说原还是大齐宫里出来的,也不像是什么糊涂的人...... 夏侯锦山出了门的时候自然也听到了宋元对孙嬷嬷说的话,当即依然晴朗了许多的脸色又重新黑了回去。 第二十二章 大泽皇宫 宋元后来的时日都忙着出门参加各类吃喝玩乐的局。 宋元因为什么都会一点的缘故,到了哪里倒也都不怯场。 她又端的是平易近人,高贵有礼,很是受到世家命妇的好感。 一时间送进这涟漪阁的帖子也就越发的多了。 宋元这些许的宴会局子也都是没有白去,每日回来都拿了纸笔微微整理。 随着她认识的妇人越多,知道的消息也是越多。 以往情报网的档案里,许多看似不合常理,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事竟是也逐渐贯通了。 宋元从不认为这世上有无用的消息。 在这之高权力边缘的名利场里,永远不会有无用的消息,只有不会使用的消息。 挑选宴会,略微准备,而后参加宴会,回来之后再行思虑。 如此往复,一月之间竟是去了十余场。 宋元这些时日倒也不觉得无聊,反倒越发的觉得有意思了。 宋元唯一不满意的便是夏侯锦山自那天的炙烤羊肉之后,便日日留在她这里用晚膳了。 夏侯锦山似乎很满意她这里的膳食,两人的口味似乎也是有些相近之处。 宋元没有发现他有挑三拣四难伺候的毛病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这里到底是广平王府,作为和亲来的“公主”和广平王的王妃,她没有驱赶他的道理。 无非也就是加了一双筷子的事。 虽是略有不满,但宋元也并非是小气之人。 反倒是夏侯锦山,最近一些时日再也没有去过什么晚宴。 任谁邀请都说是要回府用膳。 他自小除了宫中的宴会之外便是一人独自用膳。 宫中规矩繁杂,即便是他的母妃,也并非常常能够同他一道用膳。 至于同亲生的兄长夏侯渊便更是不必提了,夏侯渊同他坐在一处那一次都是在猜忌抑或是化解猜忌之中。 这日子一长,夏侯渊一旦要留他在宫中用膳他便总是用公事给推脱了。 天长日久的下来,任谁都会开始疲惫。 若和官员一同用膳,那便已然不是在用膳了,这要么用的是公务,要么用的是恭维,当真是没有什么胃口。 如今夏侯锦山在宋元这里倒是找到了一丝不同的滋味出来。 宋元吃饭总是提前就已然想好,挑了自个儿最想要吃的东西去吃,吃起来自然也是十分香甜。 她用膳之时话虽然很少,但是却有些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夏侯锦山看久了竟也是觉得有些下饭。 倒也不是因为美色,只是因为下饭。 不自觉也会多用了许多。 在这死女人这里,用膳似乎只是用膳。 这女人虽然看似一肚子的怪心思,让人永远捉摸不透她下一句会说什么,她下一个动作要做什么。 但偏偏和她一起用膳就显得这日子简单了起来。 似乎什么都不必去想,就只是用膳罢了。 虽然两人偶尔会为了盘中的最后一块肉或者点心大打出手。 但是夏侯锦山每日还是会盼着这晚膳。 似乎,这广平王府也因此有了人气儿一般。 以往这王府里虽是有着无数的侍卫和下人,但是夏侯锦山总归没有想要回去的心思。 似乎这回与不回,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这广平王府,只不过是一个他用来睡觉休憩的地方罢了。 而如今,虽是鸡飞狗跳,但却似乎有些不同了。 不过究竟是哪里不同,夏侯锦山却是说不上来。 毕竟那死女人除了用膳的时候之外,依然可以把他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夏侯锦山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眼看着也要落山。 如今公务已了,夏侯锦山多吩咐了几句就理了理袖袍出了兵部的大门。 只留下兵部的一干官员面面相觑。 刚才广平王说什么? 赶着回府用膳? 用膳这事情这般重要的吗? 似乎已经许久了,广平王似乎已经许久不在这日头将将要落山的时候同他们议事了。 一干官员皆是看着同僚,腹中满是疑问。 这广平王最近,这是怎么了? ...... 大齐的广平王府如今鸡飞狗跳,大泽的皇宫却也不甚太平。 泽帝宋决在成王初初失踪的那一两个月还与如今不大相同。 那时泽帝似乎心情极好。 但凡官员和宫里的奴才说话讨巧一些就能够轻而易举的让龙颜大悦,获得令人艳羡的赏赐。 运气更佳者甚至还可得了加官进爵。 一时间连带着整个大泽皇宫里的所有宫人,甚至后宫的妃嫔,说话都是好听了许多。 趁着陛下心情大好,总是要顺着讨上一些赏赐和荣宠。 万一运气足够好呢? 原还有些宫人未曾这般,但是一些宫人如此一番之后竟是真的得了陛下的赏赐。 一时间也是越来越多的宫人效仿。 得了赏赐的宫人和得了宠幸的妃嫔不在少数。 大泽皇宫之中这般做派的也就因此更胜往昔了。 不过大泽皇宫里的妃嫔和宫人并未高兴上许久。 泽帝宋决似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端的是喜怒无常。 最初是一位郑美人依着以往的说辞恭维着泽帝。 泽帝当时喝多了酒,也不知想起了何人何事,口中的疯话说了许久。 郑美人近日荣宠极盛。 原只是一位宫婢,一朝得了君王宠爱,只需花言巧语哄得君王开心遍得荣宠无数。 一时间后妃们嫉她恨她的大有人在,但是泽帝宋决总是屡屡护着她。 短短数日,胆子也是越发大了起来。 许多话都敢议论,许多话也都敢发问。 但是那次似乎是和以往不大相同。 当日那郑美人似乎是发问了一句什么,当即就被泽帝一掌打翻在地,许久都未曾爬起来。 后来也就打入了冷宫。 许是身上有伤,又许是一朝从最高处跌落地狱,终是没熬过几日也就去了。 即便如此,大泽宫中阿谀的习气也未曾散除。 依然还是有着不少的宫人心怀着侥幸,妄想着似那先前的郑美人一般的一步登天,抑或是似其他宫人那般的获得赏赐。 只是这一次他们打错了算盘。 泽帝一连数日都有些郁郁。 偶尔也会有大笑从殿内传出。 有宫人大着胆子前去进献阿谀之言,却是被当场杖毙。 一连几日,都有宫人被杖毙身死的消息传遍宫中。 无论进不进谗言,无论是否有过错,似乎都会被杖毙。 大泽的宫人这才明白过来,如今的泽帝已不再是原先的泽帝了。 原先的陛下动不动就要赏赐,如今的陛下却是动不动就要杀人...... 第二十三章 睡不好的泽帝 泽帝宋决最近睡得不太好。 起初成王身死的消息刚传回来的时候他确也高兴了一阵子。 如同被鱼钩挂了唇齿的鱼一朝被放回了海里。 行事如风,往来自由,端的是畅快。 宋决便一连畅快了许久。 似那野马奔入草原一般。 事事都无需再与人商议。 也没有人再会似那师长般的来同他说那些好与不好对与不对的话。 他的皇宫里安静了下来,也平添了新的喧闹进去。 起初宋决一连几月做什么事情都是很容易高兴,也很不容易发怒。 见了人听了好听的话也很容易开怀。 连带着说着好听的话的宫婢都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一时兴起也给他的宫里新添了一些美人之流。 其中最会说话的要数郑美人了,至于这郑美人叫什么,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这郑美人能够让他高兴也就够了。 最近这大泽也是风调雨顺,边关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即便是有些事,也只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上不了什么台面,也没必要由他亲自来裁决。 政务也是得心应手,没有什么令他头疼的事。 反倒是原先成王还在的时候,日日勤勉,未曾懈怠一刻的时候屡屡有十分棘手的国事发生。 这成王的死讯传来之后,他这大泽反倒是国泰民安了起来。 泽帝宋决越发的觉得他杀了这成王有些道理。 一时间也处之泰然。 一连多日都心下顺遂。 可这日子也慢慢的有些不够滋味了起来。 即便是日日看着宫婢的歌舞,听着郑美人抑或是其他宫人的话语。 也总是有觉得无趣的时候。 这宫里的酒也就开始有了滋味。 一人独酌的时候越来越多。 即便是美人在怀也总是一人独自喝酒。 奉承的话也听得进去,却也总没有初听的时候好听。 郑美人越来越会说话,心思也越来越大。 泽帝宋决都是看在眼里,但也从未说过什么。 毕竟是他如今捧着的人,别人踩了这郑美人,也便是顺带着踩了他。 郑美人也便越发的骄横。 在这宫中一时风头无两。 只是这女人的心似乎更大了一些。 原他独自喝酒的时候还会安静乖觉的在一旁斟酒,他想安静,她就闭口不言。 后来便有些吵了。 话越来越多,听得多了,也便不觉得有多么好听了。 心下也开始烦躁了起来。 酒也就越喝越多。 但这酒水喝多了总归是有醉的时候。 人这一醉了眼前就难免有些恍惚,分不清人影,分不清真假。 偶尔也能分清半真半假的。 但醉了的时候总归是变了一个人。 那天郑美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的撒娇的时候,他就约莫是醉了。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喝了多少酒,只记得眼前的郑美人变成了成王宋元。 明明身边是个女人在唠叨,怎就变成了一身男装的成王? 成王虽然是由他下令除掉,但毕竟是这皇宫里,这十年来与他最亲近之人。 他被立为太子的时候抬起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成王,那时他还不是成王。 不过先帝在他被立为太子之后只撑了月余就驾崩了。 从那一天起,他就是大泽的皇帝了。 他第一次坐在皇位之上,看着万臣来朝,听着山呼万岁的时候,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唯一一个认识的人也是成王。 看到成王点头,坐在那黄金打造的椅子之上突然也就不慌了。 那年他才八岁,成王也才十五岁。 第一次被权臣刁难,下不来台的时候,是成王替他说的话,三言两语辩的那老匹夫无颜抬头。 第一次在猎场被贼人刺杀,是成王拿了扇子割了那人的喉咙。 第一次除了权臣的时候,也是成王在幕后帮他推了手。 ...... 很多很多,多到他有些数不尽。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了...... 宋决有些想不起来。 或是成王的权势一日胜过一日。 或是成王的指点越来越精准,每次必然切中要害。 又或者是他无论如何的拼命勤勉似乎都追不上成王,似乎成王总是轻而易举的...... 宋决喝多了酒,心下越发的不清明,一时间也总是觉得眼前的郑美人就是成王。 拍着“成王”的肩头说了许多话。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而这“成王”看起来也似乎没有以往那般聪慧机敏了,总也是听不懂他所说的话。 宋决有些带着愤怒和急躁的继续拍“成王”的肩膀,手下的力道越发的不讲究。 郑美人被打的生疼,梨花带雨的抓着他的龙袍在哭。 宋决看“成王”哭了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在他的记忆里,哪怕是当年成王被天寒的箭手偷袭射穿了肚子,也未曾落过一滴泪。 哪怕是拔剑的时候也不会落泪。 何况,成王一个大男人,怎会像如今这般哭? 宋决不屑的讥笑了一声, “堂堂成王如今怎哭的像个女人一样?真是丢人。” 却也偏偏看不得“成王”这般的哭。 有些瞧不起,也有些不忍。 想要搂“成王”一下,可这人是个男人。 宋决一时心下别扭至极,看着“成王”的时候脸色变幻了许久。 拿起一旁的酒喝了一口,但却觉得不太像是酒,有些烫,他的酒未曾温过,怎会是热的? 便又是喝了一口,再被烫了一次,却也清醒了过来。 手里的这是一旁的宫婢新沏的茶。 转过头来去看“成王”,却发现眼前之人并非是成王,而是那个话很多的郑美人。 郑美人如今红着眼眶抓着他的龙袍祈求他的怜悯,“陛下,陛下莫要打臣妾了,臣妾的身子和心一样的疼,陛下也莫要太思念成王千岁了,千岁吉人自有天象,定能平安归来,陛下如今思虑过甚,也......” 宋决觉得她的话越发的多了,听到成王二字的时候便彻底爆发了,全力之下的一掌打在她的脸上。 郑美人当时便安静了。 宋决虽未曾上过战场,但内力却不比寻常的将军要来得差。 即便是打在脸上,以郑美人的身子也受不起这一掌。 当即就晕死了过去。 宋决也自此彻底厌了她,当即就打发了人送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冷宫就很好。 之后这郑美人是死是活他便不知道了。 没有宫人敢在他面前提郑美人。 但是那日郑美人的话就像是梦魇一样,他总是时不时的想起。 越是不想想起,越是能够想起。 一连数日都是睡不好。 睡着的时候总是梦见成王。 睡不着的时候也总是想起成王。 坐在这皇位之上看着群臣的时候原是有趣的事,但是一旦想起成王就觉得有些无趣了。 一连数日脸色都是阴沉着。 即便是有宫人似先前那般奉承也是无用了。 宋决如今,有些高兴不起来。 第二十四章 只有对手更了解对手 虽说宋决睡得不好,但宋元却总是睡得很好。 她如今不用管着以往那么许多事,倒是也心下宽了许多。 总是能吃能睡的。 并未有过心情不佳的时候。 只要不在睡梦中被强行唤醒,总也是讲道理的。 夏侯锦山与她打交道的时日多了,也大约不会在她没有醒来的时候去涟漪阁。 这女人被吵醒的样子,当真是有些粗鄙不堪。 日日回了王府,虽是要和宋元一同用晚膳,却也总是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便服,等了小厮来报才动身去涟漪阁。 每日小厮也会向他禀报今日王妃想要吃些什么,厨房准备的如何。 夏侯锦山每每听完越发是觉得自个儿能够和这死女人吃到一起。 虽说那女人蛮横无理,又总是不甚要脸,但在膳食上倒是和他一般的有些眼光。 夏侯锦山最近也就在膳食上省了心。 夏侯锦山日日回了王府,看到那个死女人一副很是惬意的样子便有些无言。 但总归是很少说些什么。 用不了一个月,这死女人如今的惬意,只怕就要烟消云散了。 最近一些时日他虽每日都按时回王府来用晚膳,但是白日却总是很忙。 早朝后要么和夏侯渊议事,要么便是在户部抑或是兵部商讨钱粮和兵力之事。 自大泽成王身死的消息传到大齐的那一刻起。 他和夏侯渊便就开始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如今的和亲也不过是在粉饰太平,如今的太平怕是只有大泽的那位小皇帝会信。 夏侯锦山一连多日都在筹备。 如今大齐的国力强盛,粮草丰盈。 单单是这些年准备下来的钱粮,足矣负担这大齐百万铁骑。 他们大齐,不出一月,便要和大泽开战了。 早在十年前,夏侯锦山便已然料到终究会有这么一天。 不过原先大泽是由成王掌权。 那时的大泽一如铜墙铁壁浇筑的一般。 夏侯锦山和那成王打了数年的交道,依然很难找到对方的破绽。 只是明白,他夏侯锦山与成王这些年的交手,他从未讨了好处去。 不知对方粮草几何,兵力几何,兵法如何便更是不知。 虽说他的探子也总是摸了进去,但是要么被神不知鬼不觉的被除去,要么就是探查回来的消息次次不同。 夏侯锦山自是一字也不敢信。 也总是不会轻易出兵。 但是如今却是不同了。 成王死了。 或许其他的人不明白成王对于大泽的意义。 但是他夏侯锦山明白。 夏侯渊也明白。 那成王,才是大泽真正的根基所在。 天下英才皆在其手,大泽的商之一道也是出自成王之手,百官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受过成王的恩泽,而将羽之中就更是不必言说。 大泽的名将之中至少七成是由成王亲自选拔抑或是亲自教导出来的。 成王对大泽的影响之深远,大到令人害怕。 若是有那么一日,这些人知道了成王是死于何人之手,那样的场面当真不敢细想。 那大泽的小皇帝的确年纪轻轻便是有着一些个才能。 但是他的这些才能,比之成王便是远远的不如了。 论气度论格局论狡猾论处世之道,那位小皇帝都远远不是对手。 如今那小皇帝做了这般自寻死路之事,只怕是从未做过那成王的敌人。 若是成王如今尚在,抑或是夏侯锦山如今得到的密报只说了成王失踪未传来死讯,那么他如今当真不敢起了这开战的念头。 没有人可以小看了大泽成王的手段。 便是如同夏侯锦山这般的大齐战神,也不敢有丝毫的小看了这位对手。 不仅仅是夏侯锦山,还有天寒王庭,这十年间但凡与成王打过交道,哪一个都未曾讨过好了。 若是运气差一点,连本带利的怕是都要给那人吐出来。 只是可惜,那人这般轻易的便死了。 还未曾等到他去杀便死了。 虽说如今即将达成他一直以来要踏平大泽的夙愿,但是总归是有些怅然。 如今每每看到王府里的那个死女人的时候,他总是没由来的回想起那成王来。 第二十五章 势在必行 不知为何,夏侯锦山总是觉得这个从大泽来的“舞阳公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种随时随地都能够先把他气到咬牙切齿而后泰然处之的感觉莫名的熟悉。 却又一时间说不出来像什么人。 夏侯锦山看着在对面一脸认真的在吃着酥酪的死女人摇了摇头。 心下却是想着,若是日后他挂帅征战大泽,大泽落败,她若是无处可去,他便略微怜悯她一些,将她留在这广平王府。 好让她有地方睡觉有地方吃饭。 不然就这死女人这般能将人气到血溅三尺的性子,若是到了其他人的手里,怕是活不了几天。 夏侯锦山一边喝着老鸭汤,一边这般思虑着日后对这死女人的安置,一时间越发的觉得自己心下慈悲。 一时间对自个儿也很是满意,一连多喝了两碗汤。 若是这女人日后经历过国破家亡,便留她在这王府里伺候他用膳。 想必他的皇兄也会给他这个面子。 若是这女人不在这府里,一时半会儿的他也找不到能够这般下饭的人。 夏侯锦山喝完最后一碗汤的时候,也便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夏侯锦山用完了晚膳,便回了书房看两国交界之处的地图。 行军在即,不论是路线还是日后的作战部署,都需得多方考量。 夏侯锦山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夏侯锦山离开了涟漪阁之后,宋元也未曾闲着。 大齐皇室和归元商行的最新交易账目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商行遍布列国,最近大齐大批量的询问和购买粮草之事她自然也是知晓。 如今夏侯锦山似乎对她的容忍程度有些许不同。 说的话很少,也很少像原先一般,三五日便来挑三拣四的找她的麻烦。 宋元隐隐的感觉到,夏侯锦山如今看着她的目光,便如同是看着夏末秋至之间的蚂蚱。 仿佛她已然是蹦跶不了几天了。 宋元自是当做不明所以,依然和往日一样。 这些时日,程云节出门给她买豌豆黄和松子桂花糖的时候很顺便的去远远的跟踪过夏侯锦山。 夏侯锦山如今很少去打猎玩乐,反倒是常去户部和兵部议事。 而且一去便是至少一个下晌。 若不是因为在准备战事,也不必去兵部去的这般频繁。 至于他去户部,自然便是为了钱粮。 大齐这几年的收成宋元都多少心中有数,大齐的粮食储备至少足令大齐子民至少三年未有饿殍之忧。 偏偏还是要买大批量的粮食。 而且还有大批量的粗布麻衣,以及各类便于远行的日常所需之物。 宋元当即便已然有了答案。 她当初所料果真不差,大齐当真要对大泽开战了。 宋元看着账册长出了一口气。 即便是她,也是不得不承认,夏侯锦山如今所选的出战时机极好。 大泽前年大旱,去年饥荒,这两年赈济灾民已近乎掏干了国库。 今年大泽虽是风调雨顺,但却尚无多少储备。 单就钱粮而言,当真未必经得起这大齐突如其来的一战。 即便是险胜了,大泽短短几年之内怕也是只得修养生息了。 若是天寒国也趁此机会一同来犯,当真不堪设想。 宋元思及此处,便也是叹了一口气。 她如今在担忧什么? 担忧的又是谁的天下? 宋元思虑了近一个时辰,不言不语,整个涟漪阁里安静地似乎只能够听得到烛火噼啪的声音。 最终还是掌了更亮的灯,写了两封书信装好,用蜡油封好。 “云雀,小云雀儿!” 程云节原还在院子里给打理花木的小丫鬟梳头,听了他家主子召唤便立即赶了过去。 他如今手艺越发的精进,只是苦于他家主子只有一颗头。 太多的才华塞满胸怀却无处展示! 实在是有些可惜。 宋元看见他拿着梳子的手便微微翻了眼睛,不过终究是没有在意。 宋元把信递给他, “把这书信送到商易白的手中,以他纯良之性,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若是,若是小皇帝不听劝谏,便去寻了庆贵妃把另一封信交给她,她知道该如何去做。” “另外,归元商号在列国的商队,凡是涉及粮食布匹以及盐铁的,悉数召回,不惜一切代价送往大泽境内,但却不要被人发现。大齐境内我们的人暂且按兵不动,粮食他们要多少便许给他们多少。” “还有,黑云骑,黑云骑不论明面上的还是隐藏在各国边陲的战力,如今都用最快的速度召回,握在我们的手里。” “再者......” 程云节恭恭敬敬的听着,但是越听越是不对。 他的主子如今不惜一切的拿出隐藏的力量是要...... 程云节忍不住发问,“王爷,如今为何突然这般下令,可是发生了什么?” 宋元也深吸一口气,“你跟踪了夏侯锦山数日想必心中也有所怀疑,不错,大齐,要向大泽开战了。” 程云节闻言也是面色一肃,大泽的状况他也清楚,若是如今开战,他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若是他的主子如今依然掌权去打这一仗都怕是不易。 何况如今是小皇帝那个不知深浅的。 程云节当即抱拳下拜, “属下程云节拜摄政王大德,那件事之后,王爷原不必去管这些事,属下无能,但愿携黑云骑个众为摄政王肝脑涂地。” 程云节替他的主子不值,却又在心中感到骄傲。 主子如今在大泽已然是一个死人,大泽如何,他的主子原不必去管。 但是大泽的子民却没有被他的主子放弃。 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大泽,如今依然还是她的大泽。 宋元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下,“程将军请起,不必行此大礼,据我推断,怕是不到一月,夏侯锦山便要挂帅出征,早做准备吧。” “夏侯锦山启程之后,这大齐我们便不能继续呆了。” 程云节离开去出门传讯之后,宋元站在涟漪阁的院子里久久不言。 她原也想过除掉大齐的战神也就是此次大战的挂帅之人夏侯锦山。 但是很快便也打消了这般念头。 无论夏侯锦山死于不死。 无论是大齐还是夏侯渊,此次出战都已然是势在必行。 即便是没有这夏侯锦山。 按着如今大齐所在做的准备,此战也亦然是非打不可。 第二十六章 今晚去涟漪阁 自宋元打算好了的第二日起。 宋元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一边暗自里准备着边境和商会的事宜,一般对着夏侯锦山万般的上心。 早上不到五更天便已然准备好了洗脸水,去他的房里亲自服侍他换上朝服。 夏侯锦山这边朝服还未换好,另一边早膳便已然准备妥当。 宋元一早便陪了他用过了早膳。 上朝之前甚至还在他的轿辇里铺好了上好的丝绸和棉絮做好的软垫。 甚至还十分殷切的送夏侯锦山出门。 夏侯锦山起初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但是一连几天这死女人都是如此,夏侯锦山也便受用了。 许是这死女人想开了,如今是在谁的屋檐下讨生活。 倒还算是她识相的早。 不枉费他一早便打算留下她的一片苦心。 最近夏侯锦山总算是开始享受到了这成婚之后的日子。 如今这死女人做出一副贤德妥帖的样子出来,倒是也显得可人了许多。 她不到五更天便站在他的床边为他更衣的时候,当真是有些娇怯了。 夏侯锦山最近也是越发的看她顺眼了起来。 这死女人最近也确实做得越发的贴心了。 便是挑剔如他,也是挑不出任何的错处出来。 他上朝她便送他上朝。 若是下雨,便会亲自坐了马车来宫外接他。 他若是去议事,她便让下人送了王府里的吃食送到他议事的地方。 他若是在王府的书房里端详作战图,她便会送了羹汤或者是点心过来,嘘寒问暖了一阵才会依依不舍的走。 他吃什么,不吃什么,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似乎都清楚的很。 只是原先未曾对他上过心罢了。 甚至连带着他的随从,如今都时常有茶水和点心来吃。 一时间也是看得官员们艳羡之极,直言广平王妃的贤德体贴。 夏侯锦山也自然是有些满意。 这女人倒也不是那般的讨人厌。 如今说起话来倒也不如原先的那般气得他吐血三升。 如今倒像是学的乖觉了许多,连说话都有些温言软语的。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参加的妇人贵女们的宴会去得多了,也学会了婚后收心,好好对待自己的夫君。 夏侯锦山如今到了晚膳的时候便越发的想要赶回去。 今日他原还打算等小厮来报那死女人如今有没有在睡觉,那女人便带着下人和晚膳一同来了他的院子。 夏侯锦山原本还打算数落她几句摆摆样子,却不想那女人直接便含羞带怯的扑了过来环住他的腰,像只年幼的猫儿一般的蹭了蹭他的胸膛, “王爷您回来了这般就,竟都不来涟漪阁和臣妾一同用膳,臣妾都好几个时辰没有见到王爷了......” 跟在后面提着点心的小云雀程云节当即就打了一个哆嗦。 这几天这样的场面他看过不少,但是每每看到还依然是无法接受。 心下越发的对自家的主子感到钦佩,当真是能人所不能,及人所不能及,当真能够豁得出去。 这样的场景连他每日看着都觉得脏器抽搐,也不知夏侯锦山那狗贼是如何消受的这般受用的。 “本王正要去涟漪阁,王妃可巧也就来了。” 夏侯锦山这几日被她突如其来的撒娇冲击的有些习惯了,但是每每看到还是觉得有些受用。 原先虽是有着他不近女色的传言,但是如今夏侯锦山也是不会推开她。 或许真如府里的侍女议论的那般,或许真就是以前碰到的那些个女子不如他的王妃可人吧。 这舞阳把心思放在了他的身上之后,他如今也有些信了那些官员同他说过的话。 这女人啊,当真是又香又软的。 他如今只是被这舞阳抱着,便是已然有些心猿意马了。 当即便牵了她的手前去用膳。 如今这女人也不似原先那般,用膳的时候总是自顾自的用,甚至还有过赶他离开的时候。 现在可是不同了,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谁给她说道的话,如今竟也学会给他夹菜了。 好好说话的时候声音也细细软软的。 她吃起东西的时候依然看起来下饭,只是如今不是只关心着自己独自吃了。 夏侯锦山越发的坚定了留她在府里的念头。 若是一直像如今这般乖巧实在是甚好。 夏侯锦山听多了官员们私下里调侃时的荤话,如今竟也想要体验一番看看。 说起来,这舞阳也进了他的王府数月了。 还未曾真正的履行过王妃的职责。 夏侯锦山思前想后,便也打定了主意今晚去涟漪阁。 第二十七章 这下不用纠结了 夏侯锦山这么打定了主意的时候,宋元正在书案前拿根笔涂涂画画着什么。 夏侯锦山近日里都在书房里看作战图。 她一连这些日子前去送茶水送点心送关怀的时候多多少少也看了一些。 也总不好只是去他的书房,做戏这种事,总是要做全套才是。 原本她从嫁过来那一天便已经都是假的,也不在乎在多上这些小事了。 宋元便也一连数日都对夏侯锦山关怀备至。 这一连数日积累下来,她也至少看了个七八成。 也就心下略定,若是这夏侯锦山不再更改方略,倒是和她原先所想的大差不差了。 如今不仅仅是夏侯锦山在看两国交界的地图,宋元也是日日在看。 如今能够打的也无非是那几条路,那几座城。 按着她对夏侯锦山的了解,当下心中也略微有数了。 只是这一站若是要胜,硬打怕是占不得什么便宜,怕是要用点巧劲儿了。 若是她能够混进...... 宋元正这么想着的时候,便听到程云节在外面大喊,“给王爷请安,王爷这么晚了还要来看王妃?” 夏侯锦山一时不防,被程云节的声音吓了一跳,“你声音这么大作甚,万一王妃正在睡觉可仔细你的性命!” 程云节连忙压低了声音,“多谢王爷提醒,王妃这会子还没睡呐,王爷要进去吗?” “那是自然,你且退下吧。”夏侯锦山挥了挥手就进了宋元的卧房。 在两人说话之间宋元就已然收好了桌案上的笔墨,托着腮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翻着一本《诗经》。 夏侯锦山看她这般乖巧的坐在书案旁略微点了点头,如今倒是知道看书了。 这女人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走过去便揉了揉她的头发,“王妃最近很有闲情逸致,竟是都知道看书了。” 宋元似是被惊吓到了一般的站起来给他行礼,“王爷,臣妾最近都很乖呢,您可不能这般调侃臣妾,难道臣妾以前不看书吗?” 宋元说着就做出一副小女儿家的嗔怪模样。 程云节在窗外看得眼角抽搐,连忙把窗户给两人关上了。 宋元见状就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天地良心,她这些事情这般作态还是跟程云节学的呢,她以前哪会这些? 却也不多不说这程云节为了扮丫鬟,功课当真做得相当到位。 夏侯锦山拿起她正在看的书,随手翻了两下,“嗯,《诗经》不错,王妃可以好好读读。” 宋元乖巧的点点头,正要把书接过来,却发现夏侯锦山没有还给她的意思。 反而是把书合好,丢到了一边。 “如此良辰,王妃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看书上......”夏侯锦山抬起她的下巴说了一句。 宋元看着他心下一颤,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吞吞吐吐的问道, “那,那这良辰,该,该如何才不浪费......” 夏侯锦山从未看过她这般无措的模样,当即也是觉得心中一痒,微微弯腰便将宋元一把抱起,便是往着床帏之间走去。 宋元当即就是浑身一僵,她长这么大还未曾被男子这般抱过。 而且还是这个和自己齐名的死对头,一时间心下也是有些怪异之感。 夏侯锦山走到床边就把她丢在了床上,欺身压了过来。 “王妃觉得该做些什么呢?” 夏侯锦山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吐了出来,温温热热的,很是有些痒。 宋元没由来的紧张了一下,咽了咽口水,“臣,臣妾不懂......” 也不知夏侯锦山这个狗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真真是不堪入目。 宋元在心里很鄙视的翻了个白眼。 夏侯锦山伸手帮她理了理长发,“王妃真的不懂吗?还是说,在王妃嫁人之前,没有宫里的嬷嬷教过王妃?” 宋元虽然心下暗骂,但是嘴上还是说着,“臣妾确实不知王爷所说的是何事,王爷可不能胡乱诓骗臣妾!” 一时间有些挣扎着想要将这个狗推开,但是偏偏这夏侯锦山当真是沉的要命,以她如今功力近乎全失的力气实在是推不开他。 越推越是不动如山,也不知这个狗一天天的吃这样许多作甚? 宋元一直在推开夏侯锦山,但是她这般小的力气,抓在他身上便是如同猫挠一般。 况且,她越是这般的害怕,夏侯锦山便越是觉得有趣。 一时间便捏了她的手臂,将她的双臂都握在了手里。 “王妃懂与不懂都没有关系,本王过会儿便慢慢教你。” 程云节站在门外把窗户微微透开了一条缝来看。 当即也实在不知是进去的好还是不进去的好。 若是冲进去的话,他的主子是抱住了,但是夏侯锦山会怎么对待他们,这广平王府怕是立刻就不能呆了。 但她若是不进去的话,他的主子今日岂不是交代在了里面,今日过后怕是要扒了他的皮点了天灯。 但若是冲进去,坏了这次的好事,万一,万一,他的主子是愿意的呢? 他这般打搅了怕是不太好吧? 他如今日日在看他的主子同这夏侯锦山撒娇,虽然总是眼角嘴角和内脏一同抽搐,但是隐隐约约之间却也是有些接受了这件事。 主子往日扑进夏侯锦山的怀里的时候虽是在做戏,但是却也看起来并无什么违和。 似乎,似乎这夏侯狗贼也未必配不上他的主子...... 不对,不对,他在想些什么,眼下还是应该纠结一下要不要冲进去救下主子才是...... 夏侯锦山说着便要脱自己的衣服,宋元此刻终于到了极限,这戏再也演不下去,也忍不下去了。 当即想也没想便是一脚踢了出去。 当晚广平王府的上空便出现了一声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惨叫。 声音之响亮,之凄厉,之惨烈,实在令人难忘。 程云节听到这动静之后,也是难免打了一个冷战。 “这听着可真是疼啊......” 程云节啧啧啧了两声便已然冲了进去。 他眼下倒是不必纠结了,事已至此,他当然是要冲进去救自家的主子了。 万一夏侯锦山这厮一时气急一掌劈了他主子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八章 王爷吓到臣妾了 程云节进来之后立刻就退了出去。 关上门后他依然还是心有余悸。 看到有其他地方的侍卫和小厮过来,程云节连忙把他们都轰走了。 “都看什么看,王爷磕到桌子碰到腿了而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都该干嘛干嘛去!” 程云节都不敢回想刚刚的画面。 夏侯锦山痉挛着侧躺在地上。 他的主子一脸无辜的坐在床上看着夏侯锦山,竟是一脸被吓到了的样子。 他果然再一次想多了。 他的主子怎么可能吃亏? 真是关心则乱。 他从来没有见过夏侯锦山这样惨过。 嘶~ 真是太惨了。 回想回想先前的凄厉的叫声,再回想回想先前夏侯锦山刚刚的样子。 程云节心下就是一阵暗爽。 笑容也逐渐变态了起来。 但是他没笑多久,就发现旁边站着一个人。 程云节好容易轰走了其他人,却是发现之前他帮着梳头的那个小丫鬟还伸着脑袋眼睛滴溜溜的往涟漪阁的院子里面看。 程云节连忙拉住小丫鬟的耳朵拖着便走。 “这不是你该看的,快走!” “疼疼,云雀姐姐快放手,我这就走,这就走。” 程云节听到这可怜兮兮的声音便突然的松了手。 小丫鬟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天真与好奇,“云雀姐姐,什么样的桌子能把王爷给撞成这样啊?我记得王爷先前被刺客用箭射穿了肚子,拔箭的时候也没喊过一声。” 程云节撇撇嘴,“这次的桌子不一样。” 小丫鬟眨巴眨巴眼睛,“哪里不一样?” 程云节作势继续去提她的耳朵,“不该问的别问。” 小丫鬟这才欲言又止的哦了一声。 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但是没多久又跑回到程云节的身边,一把环住他的腰,“那,好姐姐,你刚刚生我的气了吗?” 程云节略有一些不自在的把腰间的手摘了下来,硬邦邦的道,“没有。” 小丫鬟也不恼,背着手走到他的旁边,抬头看着他,“那云雀姐姐以后还会给我梳头吗?” 程云节略微沉吟,“会。”但是梳不了多久了。 “那就好。”小丫鬟这才送了一口气,一路小跑着走了。 程云节摸着袖子里的梳子若有所思。 ...... 一炷香之后。 夏侯锦山哆嗦着手指坐在宋元的床上。 宋元则是可怜巴巴的跪在床前听着夏侯老狗的训话,现在还是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宋元先前也是一时没忍住。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了一次。 不过宋元做过的事情便不会后悔,若是让她现在就搭上自己。 她还是真的有点做不到。 不过看着夏侯锦山一个七尺大汉蜷缩在地上疼成那个样子,宋元看着他多少还是有些讪讪。 “王爷,臣妾不是故意的......” 夏侯锦山表情抽搐着,“呵,不是故意的,本王觉得你分明就是成心的,假模假样的装了几天乖觉,如今却在这里等着本王!” 呵,果然先前都是错觉。 可笑他先前竟是会觉得这死女人乖觉可人。 宋元往前挪了挪,离夏侯锦山近了一些,“王爷,臣妾先前是被王爷吓到了,一时情急才......” “你别跟本王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这样的还会被吓到?真真是天方夜谭!”夏侯锦山推开了她正要扒过来的手。 宋元被推开也不生气,爬起来就蹭了过去,“王爷,您很疼吧,要不然臣妾去给您找御医或者是大夫?” 宋元说着就要出门去找。 夏侯锦山哆嗦着手指,“你敢!” 这死女人,这种事情怎可让外人知晓? “那,王爷您好好休息,臣妾把床留给您,臣妾去榻上睡。”宋元很是大方的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夏侯锦山这个“病人”。 如今夏侯锦山知道丢人便是好说了,便是不好大张旗鼓的针对她了。 宋元决定等他这气性缓上一缓了再慢慢来和解。 “你还好意思去睡觉,王妃的心可真是大!”夏侯锦山听了这话呼吸都有些不通畅了。 “王爷还有何吩咐?舞阳一定尽力为王爷办到。”宋元想着这夏侯锦山也是不易,一时间也说的掏心掏肺。 “跪下,先给本王好好的认个错。”夏侯锦山微微的抬了眼皮。 宋元这次却是站着没动,“王爷,这次可不能怪臣妾,这怎能是臣妾的错处呢?分明是王爷吓到了臣妾才会如此......” 夏侯锦山咬牙切齿,“合着这次又是本王咎由自取?” 宋元闻言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看的夏侯锦山的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可不就是?王爷先前当真吓坏臣妾了,舞阳小的时候皇祖母就教了舞阳,若是有男子像王爷先前那般朝着舞阳靠了过来,那便不要手软,一脚踢上去就是。 王爷先前就是皇祖母说的那般,臣妾只是一时吓坏了,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才......” 夏侯锦山听得嘴角一阵抽搐,“那你的皇祖母可曾告诉过你,若是嫁了人,对待夫君该是如何?” “皇祖母只说了其他的,未曾说过这些。”宋元一脸坦荡的看着夏侯锦山,就仿佛是真的不知道一般。 “王爷刚刚就像是皇祖母口中所说的那种人一般,叫什么来着,”宋元抓着头发想了想,“对,叫变态,祖母说这样的就叫变态!” 夏侯锦山的脸色黑了黑,很是一阵变幻。 第二十九章 去年天寒饥荒 当晚的夏侯锦山最终还是负气离去。 一连数日都未曾给过宋元什么好脸色。 两人虽还是会一同去用晚膳,只是夏侯锦山最近总是挑三拣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宋元又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原还能够耐下心来温言软语的伺候着这夏侯狗贼。 如今却也明白再如先前那般也很难取得这夏侯锦山的信任。 一来二去的也就恢复了本性。 日子又回归了本来的面目。 夏侯锦山这几日除了用晚膳外也很少过来涟漪阁。 他出征在即,也很是繁忙。 宋元如今也同样忙碌了起来。 既然在夏侯锦山这里做卧底的打算胎死腹中,她便去思虑了旁的路数。 如今白日里要么在涟漪阁中做详细的方略,要么便穿了男装出了门去。 逛逛商行,看看如今他们给大齐准备的货物。 日子一旦忙碌了起来,倒也不觉得慌乱。 不过宋元这次倒是未曾和夏侯锦山闹得太僵,每日也让人送了羹汤去他的书房。 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示好。 只是未曾再亲自去送。 宋元听程云节说起过,夏侯锦山看到下人送去的羹汤的时候总是脸色一沉。 似乎像是突然被激起了怒气一般。 看得下人们也是战战兢兢的。 连带着送羹汤也变成了一件苦差事。 最开始的时候,王府厨房里还有小厮和侍女争先着去送。 但是如今这般光景,下人们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好差事。 尤其是今天,给夏侯锦山送去羹汤的人还是抓了阄才选出来的倒霉蛋。 今日夏侯锦山回来的早些。 在宫中陪着太后用完了午膳便回了王府。 负责送羹汤的倒霉蛋小厮看到王爷进了书房,连忙端了王妃吩咐好了的羹汤给夏侯锦山送了过去。 夏侯锦山原先心情还算不错。 今日的政务很是顺利,余下的也尽可吩咐给底下的人去做。 他今日倒也是如同忙里偷闲的休沐了半日一般。 只是见了这死女人送来的羹汤,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日他也只不过是数落了她几句,尚还未曾去怪罪她。 如今这死女人倒是先跟他置起气来了。 先前还温言软语的来他这里嘘寒问暖的,好不贴心。 如今却是连装都懒得去装。 更是连羹汤都不愿亲自给他送了! 夏侯锦山看到过来送羹汤的是个傻里傻气的小厮就气不打一处来。 羹汤刚放到桌案上,夏侯锦山便冷着脸发问, “王妃呢?” 说着也就打开了羹汤的盖子看了一眼。 闻起来像是黄酒细细炖煮了许久的黄桂莲子汤,看样子倒也费些功夫。 适合这个时节来喝。 加了黄酒想必也不会甜腻。 许是也花了些心思。 夏侯锦山看了汤便也没有那般大的火气,正要拿了汤匙尝上一尝。 “启禀王爷,王妃今日一早便换了男装出府去了,说是要去玩耍......” 夏侯锦山拿着汤匙的动作便是一滞。 小厮看着夏侯锦山一点一点黑下去的脸色,也渐渐的不敢继续说下去。 “滚出去。” 小厮连忙退出了书房,才将将的松了一口气,便听到书房里面有杯盏摔碎的声音。 ...... 宋元出门许久,该办的事情也都办的差不多了。 今日见了许多他们原本安排在大齐境内的暗桩,商讨了送进大齐军队之中的人选。 宋元原本打算自己混进夏侯锦山的军营,抑或是日后远远的在军队之后随着一些跟着丈夫家人一起跟来的士兵家眷一同前往边陲之地。 如今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大战在即,临时去和夏侯锦山培养感情实在是紧迫。 而她尝试过之后,也确信自己似乎是做不来这般的事情,也就做了其他的打算。 宋元交代的差不多之后,便带着程云节打道回府去了。 一路上宋元也没什么心思看昌吾城里的繁华风景,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扇子。 突然在路上看到有运送粮食的牛车便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一连思虑了许久,突然便长出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程云节吩咐道, “传令下去,等大齐给商行付过了钱后,便好好关照一下大齐粮草的运送路线,顺带着抄一份给天寒王庭送去。去年天寒饥荒,想必今年很是需要些粮食,如此,我们便能有些时间了......” 第三十章 和亲的意图 宋元摇晃着扇子心不在焉的回到广平王府的时候却被门口的侍卫唤住了。 “王妃,王爷吩咐下来让王妃回了王府便去书房见王爷!” “嗯,知道了。” 宋元在思考时被惊醒也没有在意,点点头合上扇子转着扇柄便去了夏侯锦山的书房。 宋、元推开门的时候夏侯锦山正在批阅公文。 夏侯锦山抬头看了她一样,“过来磨墨。” 宋元耸了耸肩把扇子塞到后腰的腰带里,便走到桌案前开始低眉顺眼的研磨。 看起来他今日倒也不像是要找事的样子。 夏侯锦山是个勤勉的人。 能提前做好的事情决计不会拖到后面再去做。 如今虽说是难得的休沐,却也让人送来了许多公文。 整个书房里安静的只有翻阅公文和墨块和砚台接触的声音。 夏侯锦山蘸完了墨,便会对着宋元扬扬下巴。 宋元便立刻会意,用小手壶倒了茶水进去继续磨,给夏侯锦山续上了新的墨。 宋元心想,这都是看在你的下巴好看的份上。 不得不说,夏侯锦山不说话的时候也多少有些,赏心悦目。 用完了便添新墨。 新墨用完了便是再添。 加了冰片和白檀的墨里时不时的散发出清清浅浅的香气出来。 宋元听着夏侯锦山翻阅公文的声音,没由来的平静了下来。 什么也便是不再去想。 只是专心研磨。 日头的光线一寸一寸的挪了开去,渐渐的移往了西处去。 书房里的光线也在不经意之间暗了下来。 夏侯锦山终于合上最后一本公文,放下了笔。 而宋元却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磨着墨。 倒也不嫌累。 夏侯锦山偏了头看着她,也同样觉得心下静了许多。 自她进来开始磨墨,他竟也心无杂念了。 今日倒是乖觉了些。 她往日穿着男装的样子倒也是端的英姿飒爽。 若非是他心知这是自己的王妃边也会误以为这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郎。 今日倒是有些不同。 虽也是穿着男装,今日却是如同 夏侯锦山没由来的就伸手把她拉到了身边,手臂微抬,宋元再抬头便已然坐在了他的怀里。 “王爷……”宋元有些惊讶的唤了一声,正要挣扎着起身,夏侯锦山却把她按了回去。 “王妃乖一些,不让本王可不保证你不吃苦头……” 夏侯锦山说着便伸手在她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下,以示警告。 宋元羞囧极了,却又一时不好发作。 何况这夏侯锦山手臂似那铁钳一般。 宋元想了想便是有些泄气。 打不过。 宋元见他未再有其他的动作,也只好任由他这般抱着。 宋元咬了咬嘴唇,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也就把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找了最舒服的姿势开始休息。 研了大半天的墨,她如今停了下来竟也是突然觉得有些疲累。 宋元暗暗地点了点头。 够宽,够结实。 肉不多不少。 不柴不硬不软。 这肩膀很适合用来做枕头。 夏侯锦山原是打算来寻她一些麻烦的。 但如今见了她这低眉顺眼的模样,竟也是一时忘记了先前因何而动怒。 此刻心下平静的很,倒是想要抱她一抱。 如今大战在即,能够如现在这般温汤在怀的机会已是不多。 从战场上回来,短则几个月抑或是一年两年,但若是这一战打的长了,说不得也有可能会耗上几个年头。 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夏侯锦山抚着她的头发,心下却是想着,若是这女人能够一直这般的乖巧便是好了。 起了战事之后,她又要如何安置才好。 往日里好似一只嚣张跋扈的猫儿。 日日张牙舞爪的。 还吃得多。 若是有了国破家亡的那一天,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夏侯锦山已然在想这出征之后该如何安置她。 最好还是和夏侯渊打了招呼将她禁足在府中。 战事一起,她的处境便会变得尴尬起来。 往日里是昌吾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一遭却沦落成被征讨的大泽公主。 该是何等尴尬的处境? 被禁了足,也总是好过日后出去受气的好。 原本大齐和大泽和亲便是抱了其他的心思。 将舞阳公主留在昌吾,以防备着日后攻打大泽之用。 这样的招数或许在其他诸国之间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是若是放在大泽却是不同了。 大泽的皇室不同于其他诸国的皇室,皇子公主多如牛毛。 有些国主的孩子多到自己也未必能够认得齐全的程度。 但是大泽皇室却是不同。 大泽的皇室出了名的人丁单薄。 不仅仅是皇子,便是连公主都是不多的。 血脉一旦少了,亲情也就多了起来。 每一个都是受尽了万千宠爱长大的。 因此,大泽的皇室对于他们公主的态度自然也是和其他诸国不同的。 来日攻打,若是舞阳公主在手,也少不得是有些用处。 夏侯锦山一时间思绪飘出很远。 想了很多。 再低下头的时候却是发现,那女人已经搭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修长的脖颈就像是上好的白瓷一般。 细腻。 也脆弱。 仿佛稍不经心便会折断了一般。 嘴巴也是偶尔一动一动的。 像极了一只折腾到筋疲力尽的猫儿。 夏侯锦山看得唇角微扬,却也不好轻易吵醒了她。 轻手轻脚的抱起她便进了书房之后的内室之中。 第三十一章 恶人先告状 宋元这一晚睡得极好。 似乎怀里总是有着一个巨大的抱枕一般。 偏偏又软硬适中。 很是好抱。 睡得也就莫名的放心。 夏侯锦山前一日把她放在内室之中的床塌之上便要离开去沐浴用膳。 却是不想宋元睡着之后却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不放。 夏侯锦山无法,也就顺势躺了下来。 心想这略略休憩一会儿也是不错。 却未曾想到宋元如同八爪鱼一般的攀了上来,明明已经睡熟了,却偏偏要抱着他不撒手。 若是强行推开必然会吵醒她。 这一僵持,便是一整夜。 夏侯锦山在四更天的时候硬生生的是饿醒了。 自昨日午时过后他便再未吃过东西了。 原还有这女人吩咐厨房午后送来的羹汤,却是被他摔了去。 但这女人却是依然死死的抱着他不撒手。 夏侯锦山看着她被发丝半盖着的小脑袋,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是那碗汤没摔便好了…… 夏侯锦山越想越是惋惜,看着宋元的时候也就越发的觉得可恨。 这死女人,真恨不得打她一顿。 偏偏又总是下不了手。 偶尔硬起了心肠却也是会被她滑溜的避过。 一番说辞下来反倒常常成了他的不是了。 如今又是这般胆大包天的让他饿了一夜。 夏侯锦山平躺着仰头看天。 连连叹气。 他怎就这般的睡了一晚。 为何自从这女人醒了过来,他这日子便像是歪了楼一般。 夏侯锦山正在叹着气的时候,宋元便缓缓地醒了过来。 初初睁开眼睛的时候,还顺势的蹭了一下自己的“抱枕”。 但也就仅此一下。 宋元当即就清醒了过来。 相当缓慢的抬起头看着一旁的人。 夏侯锦山此时也察觉到她醒了过来,正垂目看着她。 ! 宋元当即就是一个激灵,一脚便踹了出去。 夏侯锦山微微挑了挑眉,心想这死女人端的是没有什么良心。 他陪着她屈就了一夜,如今竟要踹他。 不过夏侯锦山很少吃第二次亏。 当即就伸手捏住了她的脚踝,用腿压了她的膝弯,紧接着便是一个小擒拿使出,一个反手便抓着宋元的肩膀把她按在了床上。 宋元如今用不出内力,憋红了脸也爬不起来。 一时间也是气急了。 “夏侯锦山!” “你这狗贼为何会睡在我的旁边!” 夏侯锦山一边用右手按着宋元,一边松了松酸麻的左臂。 他这条胳膊被宋元枕了一夜都快失去知觉了。 “很好,王妃都敢骂本王了。” 夏侯锦山都有些气笑了。 说着右手上也加了一分力气,疼的宋元龇牙咧嘴的,脸色好一阵变幻。 却偏偏固执的不喊不叫,不哭不闹。 夏侯锦山原只是擒住她,并未使什么力气。 如今这死女人一醒来便是对他又踹又骂的,他便硬起心肠来给她些苦头吃吃。 现看了她这般模样,凑到了她的耳边,“王妃若是好好的给本王赔个不是,本王就松手如何?” “休想!”宋元疼的牙齿漏风般的吐出来两个字,把脸别到一边去不理他。 夏侯锦山看着宋元一副气坏了的样子,手下不觉便松了半分,心里又是一阵暗爽又是有些火气。 爽的是这死女人终于在他的手里吃瘪了一次。 气的却是她一睁眼便是一副清白被贼人毁掉的样子。 他饭也没吃动也没动还让她抱了一晚。 这一夜吃亏的难道不是他吗? 夏侯锦山伸手握住她的后脖颈,一字一句的宛如告诫, “昨晚啊,可是王妃死活抱着本王不撒手,本王这才勉为其难的在这里睡了一晚,却不想,王妃这一醒来便是翻脸不认人了!” “这可真是人心不古啊......” 夏侯锦山说着就松开了手,抱着手臂站在床边看着宋元直叹气。 宋元一个翻身便爬了起来,也顾不得肩膀被捏的痛,站起来就要跟他理论, “你胡说,我怎会如此!” 却是不想,话音未落便在床上脚滑了一下,当即就倒在了夏侯锦山的身上。 “哎呦!” 夏侯锦山一时不防被宋元的小脑袋磕住了下巴。 当即就是好一阵儿的眼冒金星,险些就要朝后倒了下去。 不过虽是夏侯锦山被磕到下巴。 那吃痛的声音却是宋元发出来的。 宋元一边捂着头一边小声的骂着,“你这下巴怎的长得这样硬?把我的头磕坏了可怎么办?” 夏侯锦山听了她这话气的眼前都黑了。 她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你......” 但夏侯锦山如今却是来不及跟她计较,他如今也该准备准备出门上朝去了。 夏侯锦山哆嗦着手指戳了戳宋元的脑袋,“这些事本王下朝回来再跟你算账,此刻先过来帮本王换朝服。” 宋元撇了撇嘴但还是爬起来帮他穿朝服。 骂归骂,但是如今还是赶快把这狗贼送走为好。 宋元以往还在大泽的时候也是日日如夏侯锦山这般的早起穿了朝服去上朝。 对这些繁杂衣服的穿戴倒也轻车熟路。 光着脚踮在地上三下五除二的便帮他穿好了。 最后只剩下了发冠了。 宋元帮他束了头发,戴上发冠,仔细端详了一下并无不妥之后便送他出了门。 夏侯锦山憋着一股恶气上了自家的马车,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用早膳,当下脸色便更黑了一些。 直到那女人派来的小厮送了点心过来他这才脸色稍霁。 夏侯锦山出了王府,程云节才敢进了夏侯锦山的书房。 他此刻一脸混合着莫测不可置信与惊吓过度的神情,战战兢兢的问了宋元, “主,主子,您,您和夏侯......您和那广平王,不会一起,不会......” 程云节昨夜在附近守了一夜,愣是没敢靠近。 第三十二章 每一刻都生死攸关 这一晚宋元睡得虽好。 夏侯锦山睡得却不是很好。 刚起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到了宫里的时候眼圈却是有些黑了。 再加上脸色微黑的加持。 一路上也未曾敢有一位官员胆敢与他寒暄。 皆是在暗地里用揶揄暧·昧的神情讨论着。 夏侯锦山因为功力的原因也是耳力惊人,自然也是多少听得出这些人在说些什么。 当下脸色更是不太好了。 上朝的时候政务处理完之后,夏侯渊自然也是注意到了夏侯锦山的脸色。 当即也未曾留他在宫里。 原还打算唤他留下下棋。 广平王府里的那位王妃夏侯渊多少也知道一些。 每每看到监察司呈上的广平王府的奏报,夏侯渊都是看得一阵莞尔。 能够让夏侯锦山吃了这么些暗亏的女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家伙。 只是他那王妃身边似乎是有着绝顶的高手在守卫着,他的密探从来近不得身去。 但是一连监察了数日,倒也没有看出其他的问题。 他那王妃除了气人一些,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许是在万千宠爱之中长大的,才会这般的不吃亏吧。 这广平王府最近被送上来的奏报,倒也不失为他繁忙政务之中的一味调剂之物。 看着夏侯锦山的脸色,许是昨晚又在那女人身上吃了暗亏。 齐帝夏侯渊看着夏侯锦山摇了摇头,便散了朝。 还是让这小子自个儿回家头疼去吧。 如今大战在即,想是他这头疼也疼不了几天咯。 ...... 夏侯锦山出了府后,宋元便检查了贴身的衣物。 眼看着并无不妥这才松了口气。 她深知她这只是和夏侯锦山抱着睡了一晚。 并未发生其他的事情。 至于夏侯锦山说得那些什么她强行抱着他不撒手之类的鬼话她是决计不会信的。 她自个儿的睡相有多规矩她心里清楚的很。 怎容得那夏侯狗贼那般胡说八道的污蔑她。 只是程云节似乎并不相信她和夏侯锦山之间未曾发生过什么。 虽然她在他面前否认了这件原本就未曾发生过的事情。 程云节也在她面前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但宋元总觉得程云节只不过是在敷衍她。 眼神里尽是一些自家的玉白菜被猪拱了的复杂神情。 这会子更是不在她的面前出现了。 也不知是跑去给哪个小姑娘梳头去了。 到底是她们大泽以前的兵马司大将军。 如今怎的会这般热衷这样的事? 宋元看着窗外也是连连摇头,这程云节...... 原也没有发现他有这些个这般奇特的癖好。 罢了,一言难尽。 宋元也不再多想,唤了小丫鬟过来给她推拿穴位。 她如今日日驱毒,不敢运功,只有用推拿来辅助。 这余毒多清出去一分,来日她便能少了一分的风险。 这清心丸若是再用上一个月,她遇到生命垂危之事也可勉强动用一次这体内的功力。 ...... 如今大泽的和亲使臣队伍已然归国。 商易白在半道上接到宋元的书信之后便带着整个队伍马不停蹄的奔往大泽的都城,天云城。 一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马匹。 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 这才硬生生的将这行程提前了一半。 商易白同宋元同朝多年。 深知成王是什么样的人物。 虽说是成王和这泽帝有过节,但如今也决计是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同他开玩笑。 成王说大齐要攻打大泽,便是真的要攻打了。 成王说是真的,便就是真的。 这便是成王。 若是他与成王易地而处。 若要他似成王这般的不计前嫌的传递消息,他或许也要犹豫上许久。 倒也未必做得到似成王这般。 成王当日出事的缘由他也从成王的人那里多少知晓了一些。 他原不想卷入这万千波涛之中。 但是如今之事却并非是小事了。 他可以不退隐不买庄子不去搓稻子。 但是却不可不把这消息传递给如今的陛下。 大齐一旦攻打过来,这战事一起,大泽便是承受不起。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如今已是容不得他想或不想。 容不得他避开这朝堂的旋涡。 这大泽若是亡了,这天下焉能有他的避世安乐之所? 商易白进了天云城便寻了住的最近的同僚借了精壮的马匹快马加鞭的往皇宫里赶。 同僚看着他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未曾来得及前去寒暄,商易白便以前骑马飞奔不见。 同僚站在原地尴尬了一瞬也就随即释然。 这商易白必定是在大泽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如今竟是奔波的连骑术都练了出来。 几乎不像是一个文官。 宫门口的守卫之人见了商易白这般蓬头垢面的模样险些没让他进去。 若非是认出了那脏兮兮的官服和皱皱巴巴的通关公文,怕是险些要将他当做乞丐给打发了去。 宫里的黄门原还打算带着他去洗漱一番再行面圣。 但是商易白却等不了那么许久了,只想尽快见到皇帝。 大齐大军开战在即,如今每一刻都生死攸关。 第三十三章 有帝如此 商易白见到泽帝宋决的时候,泽帝正在看宫里的舞姬跳舞。 舞姬身姿优美,腰软条顺。 但商易白却看不进去一眼。 泽帝宋决见商易白有要是禀告,才略略不悦的叫停了歌舞,让这些舞姬退了出去。 宋决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呷了一口这才开口, “商大人只是去送公主和亲,何至于搞的这般风尘仆仆?” “有何要事禀告,且说吧。” 商易白当即拜倒在地, “陛下,大事不妙,大齐怕是要来同我们开战了!” 宋决闻言拿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 “商大人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商易白思前想后没敢说是成王给出的消息,只得硬着头皮道, “微臣在等待舞阳公主清醒的时候曾经在大齐四处探查过,大齐的户正在广纳天下之粮,也有许多商户往军营之中送去大批量的军需之物。” “微臣观其数量,决计不会是日常练兵所需。” “整个昌吾城的铁匠也都不见踪影,怕是被大齐官府拿去做武器去了。” “如今的大齐,比是在准备着一场大战。” “微臣观之,大齐的采买甚是有条理,断不是一日之功,也并非是一日兴起的念头。” 宋决听得眉头紧皱。 “仅仅只是如此,商大人未免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军需采买过多也是常有之事,这些并不能说明些什么,商大人心忧社稷,朕心甚慰,但却不要危言耸听。” 商易白未曾想到过陛下会这般态度,当下却是有些急了, “陛下,此事哪怕是微臣危言耸听,我们大泽若是早做准备也是有备无患,陛下万万听臣此言!” “大泽去年前年的收成都不太景气,若是大齐来犯,我们的国库要拿何物来抵挡,要拿什么来让士兵果腹!陛下务必早做打算,有备无患呐陛下!” 商易白一路奔波下来全靠这一股心气撑到宫里,如今见泽帝宋决不信此说,当即脸色惨白双目充血,看着多少有些癫狂可怖。 宋决见了也被商易白的样子吓了一条,心中微微有些怀疑此事的真假,但却很快将此想法从脑中挥去,认定了商易白是危言耸听。 商易白一连跪在殿内乞求宋决许久,宋决都未曾信任他的说辞。 甚至要他回去休息。 眼看着就有些不耐烦。 商易白眼泪纵横的看着宋决,“陛下务必听微臣一言,微臣此言若需,便让微臣不得好死,陛下!若这大齐打来,以大泽如今的光景,大泽万民该如何自处?” “大泽今天才刚刚开始风调雨顺,正是休养生息之际,若是战前万事俱备尚还承受不起这般的打击,何况是如今不作为呢?!” 宋决起初还有耐心听下去,如今听得多了却是恼了。 “商大人,朕念你心下对大泽一片赤诚,这才听你这胡言乱语了许久,商大人若是再继续多言,朕定要把你从这大殿丢出去。” “我大泽今年风调雨顺,正是国力昌盛之时,怎容的你在这妖言惑众!” 商易白膝行至宋决的脚边,“陛下,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啊,陛下万万听臣一言,若是微臣所言有误,来日甘愿提头来见!” 商易白以性命担保自己所言,原还期盼着泽帝能够听进去一言半语的。 却是不想宋决直接给了他一脚。 “来人,把他给朕丢出去。” 宋决看着商易白,目光锋锐如刀, “商大人还是回府好好修整一番,若是再有下次,朕定不轻饶。” 商易白被丢出了大殿之后魂不守舍的在地上坐了许久。 眼中渐渐落下些许血泪出来。 口中喃喃之声几不可闻,“有帝如此,大泽将亡,有帝如此,大泽将亡,将亡啊,哈哈哈哈,将亡啊......” 商易白摊在地上几乎快要没有气力爬起来。 满脸的心灰意冷。 这才明白成王千岁为何要给他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对,对对,第二封信,还有庆贵妃,还有庆贵妃......” 商易白思及此处,这才慢慢燃气了另一番念想。 成王若是在的话,定是不会如此。 若是成王在,定会是有办法的。 成王的信,他得送到地方。 成王信中定是与此次大战有关...... 商易白提起最后的气力,一路行至庆贵妃的庆云宫中。 将将是亲自把书信交给了庆贵妃之后,便是两眼一翻的晕了过去。 而后只记得最后一刻看到了庆贵妃拆信的样子,此后便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商易白一路奔波,不眠不休数日,全凭一股心气撑到这一刻,如今却是略略放下心来,这才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庆贵妃找来了太医查看过,看是性命无碍,便派人送他回了府中。 这才屏退了宫人,打开了信件来看。 展信便知是成王千岁亲笔。 当即眼泪都打湿了皱巴巴的信纸。 这是喜极。 但是接着剩下的文字看了下去却是脸色骤变。 当即坐在殿内的主位之上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良久之后才擦了泪水抬起头来。 将脖颈之上悬挂着的一颗成色极好的珠子拧了下来。 里面滚出一颗猩红色的药丸。 庆贵妃看了一眼,又重新装了回去。 “来人,准备沐浴的香汤,顺带着拿本宫的那条百花锦制成的裙袍来。” 多年之前,成王千岁救过她的性命,如今,到了她去报恩的时候了...... 第三十四章 若是注定一片死局 转眼已是月余。 宋元正坐在广平王府的亭子里喂池子里的锦鲤。 也不止是锦鲤。 这夏侯锦山也不知是何种喜好,广平王府的莲池里且还养着几尾凶猛的鳡鱼。 锦鲤吃的是鱼食,而鳡鱼却吃的是锦鲤。 宋元自打醒来便常常来喂鱼。 鳡鱼极凶悍。 在这莲池里宛如土皇帝一般。 略略不够灵活的锦鲤遇到它们的时候除了献上性命与鱼肉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但这鳡鱼凶悍虽凶悍。 这池子里一直活到现在的锦鲤也不在少数。 看似幼小不失精悍。 看似温驯却也从未在这几尾鳡鱼面前吃过亏。 这鳡鱼虽生来强大却也未必可以掌控整片莲池。 宋元有一搭没一搭的撒着鱼食。 能够吃到鱼食的也总是那几尾熟悉的锦鲤。 就在宋元有些犯困的时候,小云雀程云节端了茶水过来。 他并非真的来送茶水。 程云节压低了声音附在宋元的耳边, “主子,庆贵妃传讯过来,您原先所说之事,她已然替您办妥了。” “好。”宋元闻言便撒下一把鱼食。 一尾额上长了黑色花纹的锦鲤吃的最是尽兴。 宋元却也看见,它的附近有着两尾鳡鱼在同时虎视眈眈。 恨不得当即便拆了它入腹。 但却按兵不动,蛰伏在水下连气泡都吐的慢了半分。 “小云雀儿,你观这莲池也是许久,今日这锦鲤与鳡鱼谁胜谁负呢?” 宋元的声音极轻。 唯恐惊扰了这场“大战”。 “主子,属下觉得,许是鳡鱼。”程云节也低声回道。 宋元微微一笑,“倒也未必。” 随着话音落下也撒下了手里的最后一把鱼食。 那两尾鳡鱼也在鱼食落水的这一瞬间朝着那尾长了黑色花纹的锦鲤猛地冲了过来。 鳡鱼生有锋锐的尖牙,若是这一口咬的实在,这尾锦鲤许是活不了了。 但是那尾锦鲤却忽然朝着两尾鳡鱼的中间方向冲了过去。 险之又险的避开两尾鱼的尖牙,匿迹水草之中消失不见。 反观是那两尾鳡鱼,竟是在先前快速的撞击之间互相咬伤了去。 莲池之中散出一片猩红的血色。 却也很快散去。 程云节微微缩了缩瞳孔,便给宋元倒了杯茶。 宋元接过程云节递过来的茶水一口饮下。 “我还记得年幼之时和皇祖母一同下棋的光景。” “那时我常常输的很惨,往往下出一片死棋。” “皇祖母从不笑话我,我便也敢去问她。” “若是对手太强,注定是一片死局,该当如何?” “皇祖母说,若是强敌有两方,许有生机。若是强敌有一方,便要心中有数,每一颗棋子都要听得调动,也许步步皆赢,也许步步心惊。” “当年少不更事,近来倒也是体味颇深。” 程云节只是静静的垂首在听。 当年大泽皇太后教导宋元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跟着宋元了。 他当初也跟着受教不少,如今听得宋元提起大泽皇太后,他也不敢评说议论。 “算了,今日大齐皇室还有家宴,你且去准备准备。” ......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夏侯锦山便是回府接上了她前往宫中。 今日的家宴虽说是大齐太后攒的家宴。 但宋元却心知这并非只是家宴。 虽说看起来是家宴,但却是大齐皇家为夏侯锦山办的一场践行之宴。 只是因为宋元在场,夏侯锦山也交代过一些话,每个人都未曾言明罢了。 大齐的皇后虽也和她一同举杯共饮,但是宋元却瞧见了她眼底的不屑与傲意。 如今口中的亲热与拉拢,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过了今日。 想必谁也不会把她这个广平王妃舞阳公主放在眼里去了。 只是宋元并非在意这些罢了。 倒是夏侯锦山一直时不时的夹了菜给她,似乎是在跟在场的人宣布她在广平王府的地位。 许是要这些皇室中人在他出兵之后不要太难为她的意思。 宋元也高高兴兴的全都吃完。 夫妻二人看着倒也琴瑟和谐,如胶似漆。 一场饭局下来,夏侯渊和夏侯锦山喝了些酒,说了些不疼不痒的话。 宋元和大齐的皇后也说了些假模假样的亲·热话。 她那一本正经的说这些话的样子,看起来可信度极高。 若非宋元不是真的舞阳,如今都怕是要信了这些。 这女人能够做得来皇后,倒也是有些嘴皮子上的本事。 大齐的其他王爷皇子公主之类也轮番过来给夏侯锦山敬酒。 敬酒词没说几句,但夏侯锦山却也都把酒给喝了。 不过最让宋元意外的是,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大齐太后倒是真的有些喜欢她。 一连拉着她的手坐了许久。 直言她是个好孩子,不像夏侯锦山那个家伙看着就让人生气云云。 宋元观她的神态,倒也的确是个真性情的人,不像是作假。 这位太后是夏侯渊和夏侯锦山共同的生母,司空氏,司空连若。 她出身极好,算上她的话,她的母族司空世家如今已然是出了三位太后一位皇后了。 眼前的这位是第三位太后,她的侄女正是如今大齐的皇后。 每一位都是先做了皇后,再做了太后。 处处势力都与皇室纠缠一处,盘根错节。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势力之大不可小觑。 甚至于在大齐都是有着不成文的潜在规则,若是哪位皇子能够娶得司空世家的这一代的嫡长女,便是半个屁·股坐上了龙椅。 少说也有八成的胜算。 唯一的例外便是夏侯渊,他娶得是司空家的嫡次女。 虽说如今的夏侯渊对这些事情有些忌讳,却也不得不承认司空家的势力。 便是夏侯渊,也同样是用了这样的方式得到的强力拥护。 大齐的太后司空氏许是因为母族强大过得足够顺遂,因此看起来并非很有心计的样子。 反而这把年纪依然可以在她的神情里看到些许纯真之色。 看起来没有宋元的皇祖母眼中的睿智与沉静。 宋元想到这里倒了微微点头。 是了,她们大泽皇室人丁稀薄,最惨淡的时候都是靠着她的皇祖母撑着一国。 虽同为太后,但却过得不是同一种日子。 也不知她的祖母是幸还是不幸。 这司空氏一连拉住她说了许多夏侯锦山年幼时的趣事。 宋元也听得浅笑连连。 只是司空氏言语之间总是有些惋惜。 宋元自然知晓她在惋惜些什么,也只好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 好容易熬到了家宴结束,宋元这才跟着夏侯锦山离了宫门。 夏侯锦山今日饮多了酒水,在皇宫之中还没有什么事。 如今上了马车却是有些醉了。 宋元刚要坐的远些,免得被酒气熏着,便被夏侯锦山一把拉进了怀里。 第三十五章 宋元刚要开口,夏侯锦山却已然紧紧的抱住她。 宋元觉得几乎要窒息过去。 宋元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一只手来便给了夏侯锦山一巴掌。 夏侯锦山当即便懵了一下。 良久之后才缓缓的捂着脸看着宋元。 “你打我?” “你又打我?” 马车之中虽是点了灯,但是光线仍然有些晦暗。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宋元在这样的光线里看到夏侯锦山的神色里面有着海量的不可思议不敢置信以及,些许的,委屈...... 宋元也有点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再次看了一眼夏侯锦山,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 夏侯锦山饮多了酒水之后太可怕了。 宋元挣扎着从他的怀里往出钻,但刚挪开了些便被夏侯锦山给捉了回来。 双臂防备般的箍的死紧。 宋元一脸疲惫的闭了眼睛。 算了。 抱就抱吧,权当是换个地方睡觉吧。 今日她假笑了一晚上,已然是累极了。 却是不想夏侯锦山嘴里面还依然碎碎念着,“你打我”,“你竟然打我,”“从来都没有人打过我”之类的。 宋元被他念的头皮疼,却又没有丝毫的办法。 夏侯锦山如今虽然是喝醉了酒,但是脑子却是没有完全坏掉,这一次竟是先按了她的手臂再抱的她。 宋元被夏侯锦山念的头疼,便只得趁着他酒醉出言威胁。 “我就是打你了,你要怎样?” 夏侯锦山反应微微迟钝的低下头看她。 宋元便盯着他的眼睛,恶狠狠的继续道, “你若是再啰嗦,再这么多话,我以后还打你!” “就像刚才那样打你!” 夏侯锦山当即便摇了摇头,“那我不说话了,我不说话了。” 宋元点点头,很是满意,正要夸他乖巧。 但话还未曾说出口便整个人被翻了个面。 当即臀上便挨了一记。 “你不能打我。” “你打我了我也要打你。” 夏侯锦山说得很是认真。 宋元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刚刚要爬起来跟夏侯锦山没完,便被夏侯锦山再次按了回去。 “你上次也打我了,你不能打我。” 夏侯锦山话音刚落,宋元便又挨了一记。 这才把宋元给拉起来放在怀里。 宋元当即整个耳垂都变得通红。 抬起头便伸手死死掐住了夏侯锦山的脖子,像是要同他不死不休。 “你这狗贼,我跟你拼了!” “我打你怎的了?” “我打你是因为你该打!” “你不让我打你,我偏要打你!” 宋元说着便腾了一只手出来又给了他一巴掌。 “看见没有,我下次还会这么打你!” 夏侯锦山被掐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断断续续的说道, “不,不行,你还是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 宋元连忙把刚刚打他的那只手掐回了他的脖子上。 同样的亏绝对不能再吃一次。 夏侯锦山如今也憋得脸色通红,张牙舞爪的把宋元的手往开掰。 宋元抓的死死的不放手。 被夏侯锦山掰手指掰得的生疼也死不放手。 越是这般宋元越是上头,越是如此便越是不松手。 夏侯锦山似乎也急了,捉住她的身子要硬生生的把她从他的身上给拽下来。 恰好此时马车的轮子碾过一块石子。 噼里啪啦的颠腾了一下。 两人当即连带着案上的杯盏点心一同摔了下去。 紧接着便安静了许多。 驾车的侍卫吓了个半死,连忙查看马车里的主子有没有事情。 但是他却没有程云节的手快。 程云节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当即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到另一个侍卫凑过来的时候便眼疾手快的放下了帘子。 收敛着神色伸了手臂拦住侍卫。 “非礼勿视。” 侍卫当即会意,也不敢再问,检查了一番马车之后当即便扭头去继续驾车了。 程云节一脸正色的盯着侍卫驾车,良久之后才把帘子微微掀开了一条缝。 很是隐晦的朝里面看。 虽说非礼勿视。 但他确实很是好奇。 她的主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 这夏侯锦山何德何能能够得了主子的青睐? 宋元这一下磕到了后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却叫不出来。 她当时正要爬起来的时候夏侯锦山也直楞楞的摔在了她的身上。 砸的她险些没晕过去。 宋元气的头疼,却也推不开这夏侯锦山。 刚要喊他,可抬头却见了这夏侯狗贼的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脸上还挂着有些好看的巴掌印。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 但是这摔下来的样子在程云节眼里实在有些引人误会。 程云节掀开帘子只瞥了一眼,又连忙放了下去。 也不知他看清还是没看清,但却是一番无法言说的脸色。 程云节第二次掀开帘子的时候其实也没看。 他的主子到底是女子。 他看了总归是不太妥当。 程云节坐在帘子外面,看看黑夜,叹叹气。 这已然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的时候他还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到底是从小跟着的主子。 在他心中便是九天的神女也是比不过宋元的地位。 但是这一次再看见的时候却也想通了。 觉得这也没什么。 若是当年没有那位后来从民间寻回的太子。 若是主子当年顺利登基。 便是大泽的女帝了。 皇帝有后宫三千佳丽。 他的主子如何不能。 左不过是一个长得俊美些的夏侯锦山罢了。 大泽男子何其多,一个夏侯锦山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主子若是喜欢。 也没有什么。 程云节越想越是觉得有理。 却是不知他的主子如今在马车里已然暗骂了他千百遍了。 连同着夏侯锦山一起问候。 一个睡得跟死猪一样。 一个一点都不关心主子的安危。 都狗的很。 宋元到了王府之后,好不容易从马车上下来,一连许久都是黑着脸。 连带着程云节也没有得到半个好脸色。 程云节跟在她后面一脸莫名。 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宋元。 反倒是先前那个驾车的侍卫一脸神秘的去和同僚分享先前的“见闻”去了。 他们的王爷今日不得了,没看见王妃的脸色黑成了那般么.... 第三十六章 广平王府的最后一晚 宋元回了涟漪阁之后,气性依然很大。 但是沐浴更衣之后心下却是舒缓了许多。 宋元早早的便是准备要和衣而睡了。 若是她的消息没有出什么问题。 这一晚怕是她在这广平王府呆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只是当宋元刚刚掀起床围前的纱帐坐了下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一瞬间就黑了回去。 夏侯锦山什么时候睡在这里的?! 宋元当即便起身要走,准备换个地方去睡。 却是被夏侯锦山一把拉了回去。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啊?” 夏侯锦山声音有些凉凉的说道。 看起来倒是清醒了许多。 许是酒醒了。 如今被迫躺在他腿上的宋元当即便紧张了一下。 他该不会想起来她刚刚打他的事情了吧? 宋元也不回答他先前的问题,反而是环着他的手臂问道, “王爷何时来的?竟都不告诉臣妾一声......” 夏侯锦山闻言便揉了揉额头, “喝酒误事,本王先前似乎是醉了,从宫里出来之后的事情便不太记得了,竟也不记得是如何回来的,醒了便来这里寻王妃。” “王妃可还记得本王是如何回到王府的?” 宋元见他明显便是一副喝断片儿的样子,松了口气的同时自然也不会提醒他先前的事情。 只是一脸真诚的眨巴着眼睛, “王爷上了马车便醉了过去,一直睡得很安稳,只是中途马车险些翻了一次,王爷同臣妾一起摔下来了呢。” “如今臣妾见了王爷安好,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了呐!” 宋元说着便煞有介事的捂住了自己的心肝所在的地方。 看着夏侯锦山的样子不能再真诚了。 夏侯锦山自然也是信了,虽然皱着眉头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看着怀里的人儿一脸关切的眼神却也不得不信。 “竟是如此,那王妃可有伤着?” 宋元憋笑憋得实在辛苦,便只能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强行的挤出几滴眼泪来。 “臣妾无碍,只是被王爷撞得后脑磕了一下,起初痛极了,如今却是不怎么痛了。” 宋元说罢还委委屈屈的看了夏侯锦山一眼。 夏侯锦山当即便是有些歉意的看着宋元,伸手去碰她的后脑, “来,让本王看看。” 如今宋元刚刚沐浴完,头发披散开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 滑滑的。 凉凉的。 夏侯锦山起初只是给她揉了后脑,如今却是觉得她的头发甚好。 他虽然也有这样的长发,但是却比不得宋元这发丝的柔和。 像在海水里摸到的水草。 像精心织就的云锦。 夏侯锦山抱着宋元慢慢的给她揉后脑。 宋元也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 夏侯锦山的手法笨拙,但是却揉的很有耐心。 宋元也没由来的平静了下来。 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有些放空。 夏侯锦山身上的酒气散去了些,如今反倒是有着一些松木的清香。 许是他书房里的气味。 许是别的。 混杂着微微残留的酒气,有种让人平静香气。 宋元渐渐的有些犯困。 这夏侯锦山的怀里当真有些适合打个盹儿什么的。 就在宋元眼皮渐沉的时候,夏侯锦山在她耳边说道, “若是,本王出了远门,王妃乖乖的在王府里等本王回来可好?” 宋元揉了揉眼睛, “王爷要去哪里?” 夏侯锦山理了理她的发丝, “此事不能告诉王妃。” 宋元微微打了个哈欠不再说话。 夏侯锦山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还是继续说道, “若是,本王走后有人为难与你,莫要与他们冲突,且等着本王回来与你做主。” “王妃只消安心的呆在王府便是。” 宋元困的眼皮打架,夏侯锦山说的这些都是她已然知道的事情,当即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追问去听。 天大地大都不比她如今睡觉重要。 夏侯锦山酝酿了半天,才说出了这一番话。 心下想着这死女人如今定是感动坏了,才会这般沉默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为好。 也不枉费他这一番仔细的安排。 却是不想,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怀里的这位说出什么感激抑或是感动的话来给他听。 这才偏过头去看她。 这死女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便已然睡了过去。 合着,先前他那些话都白说了...... 夏侯锦山抱着睡熟了的宋元,抬头看着纱帐,一脸无言。 良久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宋元放在床榻上。 有些憋屈的给她盖上了被子。 这才在一旁躺了下来。 夏侯锦山连连摇头。 不停的叹气。 这一晚他原未曾打算过这般盖着被子连天也不聊的纯睡觉啊...... 夏侯锦山叹气归叹气,却也很快就睡了过去。 虽说是饱含了重重的心事睡了过去的。 一夜很快便过去了。 宋元再醒来的时候初阳已升至高处。 夏侯锦山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想必他如今已然在大齐的点将台了。 宋元让程云节给她找了一身男装换上,便从王府的密道之中出了府。 程云节早已探查过,夏侯锦山一早便已吩咐了府里的下人。 决计不会有一人告诉他们主仆二人他去攻打大泽的事。 广平王府如今也已然被封的固若金汤。 夏侯锦山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她再出府。 好在是他们早有准备。 这涟漪阁里早已备下两个体型相似的女子。 宋元在府里的时候一向不喜人前来打扰,虽说也并非能够瞒的下去许久,但总归是能够撑上一阵子。 但凡宋元离了王府,那位女子便会“旧病复发”。 一时半刻的总归是不会被察觉出来什么端倪。 宋元和程云节骑着马带了斗笠远远的看了一眼已然开始出发的齐国大军。 良久才是一声叹息。 “若是嫁过来的是真的舞阳,抑或是我没有如今的事情要去做,我便只得呆在这广平王府之中, 当一个傻子,又或者是大齐用来要挟大泽的一枚棋子。” 第三十七章 我有一笔债要讨 程云节如今已然换回了男装。 虽说扮过这么一段时间的王府侍女,但是换回男装依然还是英姿飒爽。 只是宋元却突然看得不甚习惯了。 程云节还一脸莫名的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为何这般看着属下?” 难道他脸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程云节摸摸自己的脸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无事,只是看惯了你穿窄袖罗裙,如今你突然一身劲装,有些不习惯罢了。” 宋元叹了口气。 突然觉得他还是穿女装顺眼。 程云节一脸痛心疾首的看着宋元,“......” 他这扮了几个月的侍女都是为了谁...... 日后若是见了以往的那些兄弟,还不知要如何调侃他。 毕竟他们先前也安排了很多人在这大齐之中,这些时日用到暗线的时候不在少数,定是已然被他们知晓了。 程云节抬头望天,觉得这日子越发的艰难了。 宋元也不看他的脸色,咳了一声,“好了,我不逗你了,走吧。” 程云节这才问道,“主子,我们为何要走水路,不是应该先去边关吗?” 宋元微微摇头, “我们要去的自然不是边关,而是天云。” 程云节有些不解, “主子何必如此,若是在边关亮出身份来,必定也能调遣边陲几城的兵力,何况还有黑云骑在手。” 宋元回过头看着程云节, “你所说的固然有理,但却难防小皇帝在后方的刀子。” “若是这一战全局不能由我们说了算,那这仗便不如不打。” “如今兵权不在我们的手里,即便是我们的黑云骑有近十万之数,却也难敌夏侯锦山的百万大军。” “虽说未必是必败之局,但却也是蜉蝣撼树。” 程云节略微受教的点了点头,“是属下考虑不周了。” 宋元抚了抚马儿的头, “你这般思虑倒也不错,只是庆贵妃虽说已然得手,但如今的对手毕竟是夏侯锦山,一丝一毫都出不得差错,我总归是不够放心,有些事总是要做到生不出变数的地步为好。” 宋元说到这里手下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周身的气息都微微冷了些。 “况且,我如今还有一笔债要回这天云来讨。” ...... 三日之后,宋元已然在归元商行的一艘商船之上慢慢悠悠的晒太阳了。 顺带着饮着些化了清心丸进去的酒水。 日后要做的事情多半有些消耗心力,能休息的时候还是养精蓄锐为好。 夏侯锦山行军的速度自然不比她和程云节两人来的要快。 何况如今走的还是水路。 夏侯锦山一行若是要行至边关,怕是至少也要有个月余,若是天气不好,怕是也不止这个数。 宋元如今一路上皆有商会之人接应,十日之内定能赶到天云城。 ...... 大泽皇宫。 泽帝宋决这些时日也在看一些最近从大齐传来的密报。 商易白当日之言,他虽说当时未曾相信。 但总归是心有疑窦。 最近睡得也越发的不安稳,也就开始查这件事的真伪。 大齐最近也确有一些不同寻常之举。 商易白先前所说的那些变化也的确不是虚妄之言。 不过即便如此,宋决也并不相信大齐会立刻打了过来。 准备确也可做起来,但这粮草却不是那么好弄来的东西。 今年的大泽虽是风调雨顺,但是国库之中确无足够的库存。 莫说是打仗,便是随便来了一场饥荒水患,都能要了大泽的命。 只是这事不必急于一时。 两国即便是要开战,却也不是一时便能万事俱备之事。 便是大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筹备出来的。 宋决合上奏章,准备去御花园走走。 他最近总是觉得精力大不如前。 行走之间略有脚步虚浮之感。 握拳之时总也握不紧。 如今连弓都拉的不太开了。 偏偏寻了整个太医院来也未曾查出什么病情出来。 每一个都只是说他未曾歇息好,将养一段时日便是无碍了。 可宋决却隐隐觉得不是这般,如今查不出病来,却也只得暂且信了这帮太医。 如今御花园里的花木涨势极好,泽帝宋决却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走了没多久却也不自觉的走到了庆贵妃的宫里来。 后宫的花儿他也如今亦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如今唯有这庆贵妃让他日日都想得紧。 以前她在这宫里不争不抢,活得有些寡淡,他以往倒也未曾发现这朵花来。 如今却是有些食髓知味。 这庆贵妃原就生的很美,如今得了宠幸他才发现她的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清香。 也不见她用什么香料。 许是天生自带的体香。 他如今常常疲惫,却又难以入眠,每每去了她那里总能睡得很好。 许是那奇异的清香。 许是她安静温婉的性子。 宋决便越发离不了她来。 最近一月之内竟是有大半个月都歇在她那里。 最近几日则是更甚。 已然不拘是不是夜里。 疲累抑或是烦躁之时皆会前往。 莫名的觉得安定。 而且似乎有些,上瘾。 泽帝宋决并未在意这些,能够安定的入眠便好。 如今他除了在庆贵妃这里,在哪里都已然睡不好了。 不管是哪位妃嫔的宫里都是如此。 不管他以往有多宠爱的妃子都是如此。 每每都是见到了没说上几句话便觉得心下烦躁。 以往看着美的也都不够美了。 以往觉得娇弱的如今却是觉得聒噪。 换来换去最后还是回了庆贵妃这里。 宋决如今也就不折腾了。 每每身有不适,便直接来这里了。 第三十八章 深入骨髓的恨 大泽皇宫,庆云宫。 庆贵妃刚刚烧了一封密信。 正拿了内务府新送来的安神香铺在了小巧的香炉之中。 焚烧纸张的气味没过多久便也消散无踪。 泽帝宋决进了庆云宫的门,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庆贵妃一身红衣坐在香炉之前。 长发未经梳理,如云一般的披散在身后。 袅袅的烟雾升腾而起。 一路滑过她的鼻翼,她的睫毛,她的乌黑长发,最终散做无形。 明明一身浓烈的颜色,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干净。 混杂着她身周的奇异清香,更是如此。 泽帝宋决原先还需离她极近的时候才会有此感触。 如今只消和她同处一室,便会顿感神思安宁。 泽帝挥手让进来送茶水的宫婢退下。 那宫婢也是有眼力见儿的,当即便带了其余守在主殿里的其他宫婢一同出去。 只把这主殿留给陛下和她们的贵妃娘娘。 宋决行至案前便一把揽住庆贵妃,当即吓得庆贵妃便是一惊。 “陛下,陛下是何时来的?这帮奴才怎的无人通报?” 庆贵妃看了一眼先前密信的灰烬,这才松了一口气。 “爱妃点香的时候朕便来了。” 庆贵妃这才换了脸色娇娇怯怯的看着宋决, “臣妾正在打盹儿呐,陛下可吓坏臣妾了,臣妾的心肝儿若是被陛下吓出个三长两短,陛下可得赔给臣妾......” 宋决虽说这些时日皆是喜怒无常,在庆贵妃这里却常常极有耐心。 当即便揽着她揽的更紧了些, “那爱妃要朕如何来赔,是不是这般......” 宋决说着便一把抱起她来,正要往着寝殿之间走去。 庆贵妃却是不依此事,背对着宋决坐了过去,“陛下的赔偿好生没有诚意,臣妾不给陛下抱了。” 宋决如今也有些心痒,耐着性子跟她说,“那爱妃要朕如何来赔?爱妃说了算便是。” 庆贵妃这才转过身来,“真的?” 宋决伸了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君无戏言,朕说的自然是真的,爱妃的胆子越发的大了,如今竟也敢质疑朕的话了!” 庆贵妃抠开宋决的手指, “那陛下可要说话算数,臣妾一早便熬了血参鸡汤给陛下,早早便等着陛下,陛下竟然这光景了才来看臣妾,一会儿陛下若是不把汤喝光,陛下便不算赔过臣妾!” 宋决被她掰开手指也是不恼,重新把手放了上去,“朕还以为爱妃会要天上的星星月亮,原来只是喝汤,你且去唤人端来,朕定能喝完。” “臣妾亲自去给陛下端。”庆贵妃说着便哒哒哒的小跑了出去。 宋决看着她的背影不由的唇角扬起,这女人看久了倒也觉得娇憨可爱。 原只觉得素净,最近相处下来却是与印象之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越是相处,越是觉得妙不可言。 不多时,庆贵妃便给宋决端来了血参鸡汤。 也不知是不是血参品质极好的缘故,汤的颜色红的像血一样。 连带着汤中其他的部分也都染上了这略微妖冶的红色。 宋决喝得倒是放心。 能够送到他嘴边的羹汤都是膳食监的奴才检查了数遍才能送过来的。 哪怕是庆贵妃亲熬的羹汤也是如此。 况且,这庆贵妃熬的羹汤他每每喝了也都有神清气爽之感。 端的是身体舒泰。 他自然也愿意喝。 何况是这样的美人亲看着他喝。 每一口进了肚子,她的笑意变多了一分。 那种从眼里深处散发出来的笑意在宋决看来也是舒泰。 这宫里很少有人会对他这样笑。 要么是谄媚的挂在脸上,要么是不得不笑。 这女人倒是不同。 一碗汤很快见底,庆贵妃的笑意也越发的可人。 宋决放下汤匙,“爱妃,这样总可以了?” 庆贵妃顿时便羞红了脸。 宋决便起身抱起她,离了这主殿。 只是没有人看到。 庆贵妃被宋决抱在怀里的时候,从眼底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恨不得食其血肉的恨意和一种难言的快意。 不过这样的神情仅此一瞬,庆贵妃的脸上很快就重新换上了笑意。 先前的密信里说。 成王千岁,这几日便要回来了。 ...... 宋元这几日都在船上度过,看腻了风景便是呼呼大睡。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换了一艘商船为止。 暗线里的部下呈上了一封信,并着一位被堵了嘴巴已近中年的农妇。 那农妇看来微微有些疯意。 许是受过什么刺激...... 宋元有些莫名的拆了信来。 刚开始看脸色便是一阵变幻。 越看越是心惊。 反反复复的看了数遍才抬起头来。 “此事当真,可有差错?” 送信来的也是一条暗线的头目,那人当即跪下扣头, “属下愿以人头担保此事真假。” “况且,此农妇如今便在这里,主子若是尚有疑问,可再详加盘问。” “属下们唯恐主子另有安排,为敢对此人动刑。” “原先参与此事的宫人也都被属下们扣下了,主子进了天云便可详查!” 宋元闻言沉默了许久,良久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起来吧,你做的很好。” “只是此事若真,那我大泽过去的这十年当真就是一场笑话!” “便是连同我和皇祖母,也都是一场笑话......” 宋元捏着扇柄的手渐渐青筋暴起,面上却未曾有着什么表情。 “你且下去吧,此事我亲自来审。” 那暗线的头目应了一声便悄声退下了。 程云节端了茶水给宋元,便要退出去门外守着。 宋元拿着茶水,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怎么,此事你也知晓了。” 程云节连忙跪下, “属下初闻此事也是不信,但是看了那些案卷,却是不得不信,只是,属下们不知,此事该如何告知主子,属下们怕主子承受不了......” “思前想后还是,还是划拳选出了一个倒霉鬼前来禀告......” 宋元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 “你们可真是出息了。” “滚出去。” “是!”程云节如蒙大赦,连忙脚底抹油般的溜了。 第三十九章 笑不出来的夏侯锦山 近两个时辰之后,宋元才从房里出来。 背在身后的右手之中的信纸几乎被揉的粉碎,堪堪维持着如今的形状。 程云节一直在门外候着。 如今见了宋元一个字也不敢去问。 宋元深吸了一口气,良久之后才开口, “去给庆贵妃传讯,七日之后动手。” 话音刚落,手中的书信也仿佛泄了气一般的碎成了粉末。 宋元说完便服了一粒清心丸去了甲板之上,静静的看着海浪,再为发过一言。 先前情绪过激,她不觉便动用了内力。 如今很是有些气血翻涌。 宋元站着调息了许久才按捺下气血之中的躁动之气。 程云节送走了一艘小船之后便回了宋元的身边。 拿了大氅给宋元披上,之后也再未发过一言。 宋元原以为下这个决定会多少有些艰难。 却是不想,如今竟是如此简单。 原来她缺的只是这最后一根的稻草。 这决定一旦说出来。 宋元顿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如今看着这海浪,也觉得云高海阔,天地清朗了起来。 宋元看着海浪如烈火烹油一般的翻滚。 心下却是一刻更胜一刻的安宁。 一直便从午后看至日落之时。 宋元这才回头拿了身后案上的酒水,斟满了一杯,缓缓的倒入海水之中。 她的声音极轻,却也异常的坚定, “皇祖母,孙儿不能继续完成您临终的托付了,想必您在这泉下,知晓了这真相,定会同孙儿做同样的决定......” ...... 宋元离了广平王府之后,整个王府便当即清净了下来。 自他们的王爷夏侯锦山走了之后,他们的王妃没两日便也是“病”了。 想是思虑成疾。 虽说这病来的实在是快了些。 但也却是他们王妃对他们王爷的拳拳之心。 虽说这平日里王爷总是被他们的王妃气的吐血三升,如今王妃这一病却也是见得真心了。 他们的王妃也并非只是整日折腾王爷,想必心下也是爱极了王爷吧。 可能这便是主子们之间的乐趣。 不是他们这些下人们能够懂得的事情。 只是这王爷出征,王妃又病了。 他们每日可说道的事情便一连少了许多。 一日一日的越发单薄了起来。 便是如今下人之间的事情都能够当做个可说道的事情来说了。 只是以往在涟漪阁打理花木的小丫头碧落偏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却偏偏又是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在王爷出征之前,抑或是王妃病倒之前,她便被调进了厨房之中。 她原也未做错什么,虽是不解王妃为何突然要给院子里换侍女,却也只得遵从调遣。 只是最近却再也未曾见过那位常常给她梳头的云雀姐姐出过涟漪阁的门。 王妃病倒之后,涟漪阁便不再轻易让人进了。 小丫头碧落时常在涟漪阁附近徘徊,想着见上一见云雀姐姐。 她上次给她梳完头后,梳子还落在她这里呢。 也不知何时才能还给她。 何时才能再像以往那般的给她梳头。 小丫头碧落便日日去拜丫鬟通铺屋里的菩萨小像。 只盼着王妃能够早日好起来。 ...... 夏侯锦山离了昌吾城之后便一路向西。 途经大齐的昌绝,昌垣,江都,图兀等地。 大齐的兵力并未集中管理。 而是分而治之,分布在各个兵力要塞。 各地水土不同,精挑细选出来的兵将亦是不同。 夏侯锦山这些年在大齐的兵力之上花了无数的心血。 如今这大齐的兵力才初见雏形。 各地的兵力各有优劣。 擅长奇诡兵阵者有之。 擅走诡怪地形者有之。 擅在穷山恶水之间带着整个队伍生还者亦有之。 夏侯锦山在兵力之上有着强大无匹的自信。 如今无论是哪一国的强兵碰上大齐的大军,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哪怕是成王在世,这胜负也要两说。 夏侯渊自然也是见识过大齐士兵的威势。 因此也一向放手给了夏侯锦山,并未干涉许多。 只是这大齐兵力的调动却是不那么容易。 夏侯渊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让兵权轻易旁落。 一共十二处,若要调动须得拿了夏侯渊的亲笔密令连同着十二道不同的虎符前来。 若非如今大齐征战大泽,这全部的兵权也必然不会落在夏侯锦山的手中。 因此夏侯锦山在路上所耗费的工夫不在少数。 如今已然过了五个城池,方才来到第二个兵力要塞。 连同着昌吾城的二十万大军,加上昌垣的十万,以及如今这图兀的七万。 如今也不过才三十七万大军。 距离百万大军的集结尚有不小的距离。 夏侯锦山粗略的估算过,少说也要一月的功夫才能到了与大泽相界的边关之地。 行军不易。 夏侯锦山仅仅只是数日,便已然是黑了一圈。 俊如冷锋的面上平添了一份肃然之气。 衬的他越发的英朗。 奔于马上之时,宛如战神临世一般,更是不可逼视。 即便是宋元见了也定会感叹。 如今的广平王同以往在宴会上王府中的广平王如同是两个不同的人。 往昔面如冠玉。 如今悍如战神。 夏侯锦山在临时的营地之中修整之时,接到了来自广平王府的家书。 倒也不是家人所书。 更不会是宋元所书。 而是广平王府的管家所书。 这是夏侯锦山临走前一日亲交代过的事情。 与王妃相关之事务必及时来禀。 王府的管家自然唯命遵从。 夏侯锦山出征的第二天管家便写了书信送了出去。 夏侯锦山拿到这第一封书信的时候尚还心有窃喜,唇角微扬。 这原先府里没有那位,上了战场心下却也没什么。 如今却是不同。 如今府里多了那样的一个人。 便是不再和以往相同了。 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不曾变过。 隐隐的总是想要听到些什么消息。 也许很重要。 也许无关紧要。 有消息总是好的。 有来自府里的消息,他在这战场之上便并非只是一人。 夏侯锦山心情复杂的独自回了他的营帐之中拆了书信来看。 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笑意。 夏侯锦山不过看了几眼。 便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原本些许兴奋些许紧张些许忐忑的心情便一下子消失殆尽。 第四十章 归元商行 夏侯锦山看了信后当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他原还担心这女人日后知晓两国开战心下会有些什么。 却是不想事态的发展完全同他的担心背道而驰。 这死女人竟在他走的那一日便是王府的池子旁捞鱼吃的时候落水了。 被救起后便旧疾复发。 晕死过去了。 自齐国前来的一直住在王府里的医者也去看过了。 说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再醒了。 怕是又要似刚成婚时那般的一连昏迷上数日之久。 夏侯锦山拿着书信咬咬牙。 待他征战结束回了大齐,若是这死女人痊愈了,他定是要好好打她一顿。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看起来结实得很,如今怎就把自个儿给作到了池子里。 这死女人真真就这般脆弱吗? 夏侯锦山深吸一口气,觉得甚是头疼。 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这般脆弱之人和往日里在他面前嚣张至极的死女人联系在一起。 夏侯锦山皱着眉头许久,才提起笔回了信。 ...... 如今万里之遥的大泽海域,正在啃着一个苹果的宋元突然打了个喷嚏。 宋元良久才回过神来,最近她注意的很,断无感染风寒的可能啊。 莫非是有人在骂她? 宋元摇摇头,便不再去想。 复又低头去啃她的苹果。 虽说归元商行的船又稳又快,但是一连数日都呆在船上,宋元整个人都感觉要废掉了。 而且这船上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吃的东西。 她原还喜欢吃鱼。 但是如今天天闻着些鱼腥味,怎么也是腻了。 一连数日都在啃苹果剥橘子。 宋元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终于开始要露出头来的陆地,几乎要泪流满面。 天知道她这一路上有多想念广平王府的厨子。 自她在广平王府醒来之后,一天到晚的倒也没花过什么别的功夫,也没有以往繁杂的公务要理。 大多数的时间都在琢磨着如何吃了。 原倒也不觉得如何,如今日日漂在这海上却是觉得很是想念。 不知不觉之间她竟是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广平王府里的口味。 也习惯了日日陪她吃饭的人。 如今总是一个人用膳,倒也不是不能,总归是有些不大习惯了。 来日两国之战结束之后,她定是要想办法把广平王府的厨房给搬回来。 宋元看着海面上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清晰的陆地,握紧了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便是为了这广平王府的厨房,她也得想办法胜了这一仗。 起码也不能输。 宋元当即便是浑身的干劲,没多久就寻来了归元商行的管事, “算着时间,夏侯锦山的粮草如今至少已然越过大齐的图兀城了吧?” “回成王千岁的话,算着时间至少已经过了图兀两日了。” 如今跟着宋元的是归元商行在大齐的总副管事,柳万金。 正管事则是依然留在大齐,负责此次与夏侯锦山的军需之事。 柳万金如今已然年近五十,却不见什么老态。 归元商行在列国之间都极有面子,柳万金做事之余自然也是养尊处优的多写。 如今倒是比着寻常中年男子年轻上许多,看起来也不过初入四十的样子。 柳万金在归元商行的地位也算得上是尊崇了,但是在宋元面前依然谦卑的很,虽然宋元一向不喜如此,但是柳万金一向都把自个儿当做是宋元的下人。 柳万金在这归元商行带了十余年,自然明白如今的这张皮究竟是仰赖于何人。 成王千岁在成为成王之前便已然开始经营这归元商行了。 当年的主子也不过只有十二岁,便已然有着这般的眼界。 这十余年间,成王千岁硬生生的是砸开了这列国的商路。 列国自归元起,方才互通有无。 列国之间出了他们这些初始的成员之外,无人知晓这归元商行的幕后老板究竟是何人。 这归元商行不仅仅做得各国之间的商品互通,粮食特产,日常所需,奇珍异物。 更是常做战场上的生意。 但凡是你想要的东西,除了奴隶与人命,归元商行都卖得。 财力之大难以想象。 不是没有人动过将这归元商行收入囊中的心思。 前几年,远在万里之外的弹丸小国班列国便是动过这样的心思。 起初归元商行在做一笔大生意,途径班列国,未曾与之计较。 却是不想班列国主当时便惹恼了归元商行。 杀了商行里的几个瘸子。 不过三日,便是不知从哪里涌来一股神秘的势力。 兵力之庞大,甚至不逊于班列国的兵力。 当晚班列国主便身首异处。 班列国后继无人,便只好由年迈的太后抱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孙垂帘听政。 只是妇人多半力寡。 不是所有的妇人都能如同宋元的皇祖母一般独力撑起整片江山。 邻国听闻此事,没过多少时日便灭了班列。 自此之后,天下诸国便不再轻易招惹归元商行。 便是强如大齐,也不会在归元商行面前托大。 毕竟,未知的敌人永远都是最强大的。 大齐在列国之中虽属强国,但是也不会平白轻易的去招惹麻烦。 无论是夏侯渊还是夏侯锦山,都断然不会做这般的无脑之事。 宋元听了一些柳万金说的其他的细节,思虑良久才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船壁。 此时天寒国的诸位皇子,想必也已然拿到了他们送过去的密信了吧。 今年天寒如何饱腹过冬,怕是便要指望着夏侯锦山了。 “既是如此,我们便等着天寒先替我们咬上一口了。” 宋元身上披着的大氅被海风吹得列列的响。 第四十一章 实实在在白千行 新晋的御前侍卫统领白千行如今可谓是春风得意。 若说如今大泽的天云城之中最得意的官员是哪位,便是这位不过二十出头的白千行了。 初初展露头角便已然夺得了御前之位,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白千行崛起也不过只有一月有余。 崛起之快速,身手之骁勇皆是令人心惊。 上月之时,庆贵妃被宫人打扮的刺客暗杀便是白千行出的手。 不过一旬,泽帝宋决在大泽皇家猎场不名山遇刺便是被这白千山所救。 而后不久,泽帝宋决携宫妃在大泽宫里的斗兽场里观饿狼与死囚相斗之时,兽栏出了差错,狼群与黑熊发狂般的冲出牢笼。 宋决险些命丧黄泉。 好在是白千行跟随在旁,一力降十会,三招两式便轻而易举的制住了黑熊。 狼群自有其他侍卫们解决。 但即便如此,白千行那万夫不当之勇当即便深入人心。 泽帝宋泽捡回一条命后便提了白千行做了这大内的侍卫统领。 可谓是新晋的随身嫡系。 白千行之勇,如今有目共睹。 故虽他崛起飞快,但却无人言他德不配位。 何况如今这位新晋的侍卫统领并非是只得泽帝的赏识,更是受得如今集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庆贵妃的青眼。 一时间声名犹如日中天。 百官之中任谁见了都得给上几分面子。 任谁也是不敢轻易得罪。 甚至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官员更是托了有名望的媒人前去说项。 其他官员见了也是纷纷效仿,一时间来招婿之人便踏破了白千行府里的门槛。 白千行如今已然数日留在宫中值夜或休沐,未敢回府去住了。 不过他留在宫中的缘由并非只因此事。 他如今时不时的便要去见这宫中的一个人。 白千行今日恰逢休沐。 见如今已过三更便起身出了门。 他来到庆云宫的时候,庆贵妃已然在等着他了。 一身红色的寝衣如烈焰一样铺开。 脸蛋一如既往的素净。 眼睛里面却早已没了往日的素净。 白千行如今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总觉得那一双眼睛的深处有着说不清的麻木与几乎要按捺不住的疯狂。 又麻木又疯狂。 每每看到她的时候,白千行也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白千行轻车熟路的给她换了新的香片点上。 看她似乎好了一些方才开口。 “今日他没有难为你吧?” 庆贵妃垂着眼睫,低低的道, “这日子总是这样,说不得什么难为不难为的。” 言语之中似有说不出的烦腻,又似乎没有。 但却总是微微皱着眉头。 除了在泽帝身边的时候,他再未见过她笑过。 白千行叹了口气。 再也不是以前了。 白千行走过去把拉过她,动作极缓的给她揉着额角。 直到她的眉头渐渐舒展。 “你再等等,快了,就快了。” 庆贵妃这才微微透露出来半分的情绪,却也分辨不出悲喜, “是啊,快了。” 白千行说着便从衣襟里拿出来一枚精巧的发簪。 拧开了上面的机关给她看。 “这是最后一位药引了,虽说无色无味查不出来,但你,万事小心。” 庆贵妃摸了摸上面精巧的珠花, “真好看。” 白千行装好珠花,把簪子插在她的发髻之上。 “你最好看。” 白千行从庆云宫出来之后握了握拳头,强自按捺下了恨意才去了大内的药库。 此时是宫中防卫最为松懈之时。 比清晨和夜里都更为疏散。 即便是值夜之人也难免会在这个时候松懈。 三更天前许多人都熬的住。 但过了三更却不一定了。 三更之后与太阳初升之前的时辰最是令人困倦。 果不其然。 白千行行至大内药库之时守门之人已然是在打盹儿了。 白千行不敢托大,拿了庆贵妃的那里的甜睡香来给他们闻了方才进了门。 这大内药库这一月一来他已然探了数次。 但却直到今日方才出手。 最为机密的毒药与解药最近方才摸到一些头绪来。 大内药库收录的秘药之中至毒的便有二十余种。 白千行看着一堆瓶瓶罐罐的甚是头疼,虽说成王的中毒的症状他也知道一些,但总归是分不清。 白千行看了许久,方才心一横拿出来一包大大小小形状都有的跌打药丸。 愣是把这一干毒药都包起来带了出去。 原本的药瓶里也都被他给换成了普通的跌打药丸。 好在他准备充分,什么尺寸的药丸都备了一些。 即便是来日有人查看。 想必一时半会儿的也发现不了什么。 这许多的毒药他也不懂,还是直接送出去,让成王身边的人头疼去吧。 他如今只应下给成王做事,却未曾应下还要给他分辨药丸之事。 这宫里最毒的毒药与解药都在这里了,若是这里再是没有,便是更难去寻得了。 白千行第二日便找了同僚替他值守一日。 当日便出了皇宫。 ...... 不过几日,宋元的船靠了陆上。 这些毒药解药的也同时送到了宋元的手上。 宋元初见这毒药大礼包的时候很是眼角抽搐了一阵。 而后才寻了药师前来分辨。 宋元看着一群人皱着眉头分辨的样子摇了摇头。 如今她这队伍里的选手真是路子够野的。 越来越野了。 宋元看了看程云节,看了看桌上的那包药丸,又看了看什么药都敢瞎尝的药师。 偏偏这位药师路子也诡异的很,每每尝到没吃过的毒药总是一脸的激动与兴奋。 宋元在屋里呆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便拿了斗笠出去溜达去了。 程云节看了看药丸,还是选择跟着宋元一同出了门。 这大泽,她可许久未曾回来过了。 第四十二章 臣下是个无用的人 宋元没走出多远便看见了坠在身后的程云节。 “嗯?你跟来做什么,小云雀儿?” 程云节见宋元已然发现了他,便不再遮掩走了出来,紧跟在宋元身边。 “自那次之后,属下万不敢再离了主子,若是主子再遇险事,便可拿属下的命来挡。” 程云节自宋元上次经历过鬼门关之后,便一直如此。 甚至如今依然还是常常梦魇。 每每想起当时所见,那个几乎快要变成尸体的宋元,他便后怕至极。 差一点。 就差一点。 若是他们晚到个一日半日的。 主子恐怕就熬不过去了。 如今他是万万不敢离了宋元的身。 哪怕是夏侯锦山当日在她房里,他也是蹲在房顶之上的。 决计不会离了十米开外。 宋元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打开扇子随手转了转。 “我要你的命作甚。” “不过,我吃了上次的亏,便不会再吃上第二次,你大可放心。” 程云节看着宋元一脸认真的跟他说这些。 一时间也是一脸感动。 主子这是亲自在宽慰他。 不过程云节这感动并未维持多久便被宋元给打断了。 “啊,那个小子手里的萝卜糕看起来怎么那么好,不过要说这萝卜糕,还是要数夏侯狗贼家的云丝萝卜糕最好,孙嬷嬷炸的最软乎了,外酥里嫩的,咬上一口成团的萝卜丝便在口中散开了,小云雀儿......” “......” 程云节瞬间感到先前的千般感动万般热血终究都是错付了。 宋元丝毫未曾感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怎么了?” 程云节牙齿微微漏风,良久才说道,“属下在想那小子的萝卜糕是从哪里买的!” 宋元一脸的赞许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程云节憋了半天,“主子稍等,属下这就去给您买回来。” 宋元看着他的背影瞬间就觉得这程云节如今越发的上道了。 这大有长进啊。 这卖萝卜糕的地方也是近在眼前,没多远,宋元慢悠悠的坠在程云节的身后,也并不离他很远。 宋元原本只是四下随意看看,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商易白在一家不怎么有名的酒肆里喝着平常人家也轻易喝得起的浑酒。 看起来倒是不如以往康健了。 仿佛生了一场大病抑或是受了刺激一般的,满脸都是颓然与憔悴。 原是无比讲究规整礼仪之人,如今竟连束发也束不好。 蒙头垢面。 再不复以往。 宋元合上扇子,再另一只手的掌心敲了敲。 这商易白怎的就落得如此田地了。 不过是传个讯息罢了。 怎至于此。 宋元接过程云节刚买来的萝卜糕,一边趁热和他分着吃,一边带着程云节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 宋元也很不客气的坐在了商易白的对面,顺便叫了几个小菜,加了壶酒过来。 就着萝卜糕慢条斯理的开吃。 这些日子在海上漂的嘴巴都要淡出鸟了。 如今虽然想念广平王府的厨子,但却也觉得什么都好吃了起来。 商易白头也不抬,便直接出言赶人。 “在下喜欢独酌,兄台还是挪挪步。” “若是我们不挪呢?” 宋元也是头也不抬的回道。 商易白额头之上的青筋暴起,“在下已然说过......” 商易白话未说完却听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忙搜寻记忆之中这声音的主人。 片刻之后猛地抬头。 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这位戴着斗笠的人。 “成,成,成,成......” 商易白瞬间舌·头打结,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囫囵了。 看着对面的人,登时连酒也醒了大半。 压低了声音说道, “您,您怎的回大泽了?这夏侯......这广平王竟能让您回来......” 宋元一边剥了毛豆,一边看着他, “商大人喝糊涂了,此事那夏侯锦山自然不知。” 商易白顿时看着宋元的眼神便更加的不一样了。 “是,是臣下喝糊涂了。” 宋元示意他吃菜,这才问道, “商大人如今这是怎的了?如今的商大人可跟原先我认识的商大人有些不同啊。” 商易白闻言便恢复了眼神里的黯淡。 “臣下是个无用的人。” 宋元闻言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 “商大人可是在小皇帝面前受挫了?” “他若能听得进去,我何至于让你带了信给庆贵妃。” 商易白摇了摇头, “是臣下无用,劝谏不了陛下。” 宋元倒了杯酒来喝, “嗯,这酒倒也不算难喝,尚能入口,只是这颜色不够清亮。” 说着也给商易白倒了一杯。 “他能不能劝得动,你原就该知晓才是,你是如今方才懂吗?” 商易白有些惶恐的端起宋元倒的酒水。 良久才叹了口气。 “臣下虽知晓这些事,却也不知再能做些什么。” “散尽家财屯了粮草,却也不够看的。” “杯水车薪啊......” “臣下活了这二十余年,尚还未曾似如今这般觉得自己渺如微尘......” 宋元夹了一筷子的红油肚丝, “商大人怎会是无用之人,切莫妄自菲薄才好。” 宋元吃得差不多了才继续说道, “你我相识多年,我自是知晓你有用还是无用。” “我手里恰好有一件差事想要托付给商大人,怎的,商大人接是不接?” “说起来这件差事,除了商大人外我交给谁都不会放心。” 宋元微微掀开斗笠,目光灼灼的看着商易白。 倒也不急着等他的答复。 商易白眼神里微微起了光亮。 “敢问成王,是何差事?” “若是臣下做的来,必为千岁赴汤蹈火。” 宋元用萝卜糕就了肚丝来吃, “不急,你很快便会知晓。” 宋元掏了一块令牌给他, “届时,自有归元商行的人联络与你。” 商易白拿起令牌刚端详了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对面的两人已然不见了。 若非是满桌的酒菜和这令牌。 商易白几乎便以为先前之事不过是一场酒醉之后的梦境。 如今成王回来了。 他心下大定。 如今心情舒畅了许多,却也饿了,不在似先前那般没有什么吃饭的心思。 只是他动了筷子吃菜的时候方才发现,成王的那包萝卜糕也不见了。 第四十三章 耶律无放 天寒。 不坠城。归一宫。 天寒九王耶律无放刚刚拿到一封密信。 正看得津津有味。 今年天寒的雨水相较于去岁倒是好了不少。 今年天寒的牛羊马匹便是长得比以往更好。 规模也远非去岁可比。 今年的牛羊马肉倒是不愁。 只是这人再如何也不能只吃这牛羊。 总也要吃点五谷杂粮果腹才是。 只是今年谷物的收成依然不好。 便是连青稞也没有多少。 耶律无放起初也是不甚明了,直到让人去查了数日方才有了头绪。 去岁的饥荒。 饿死了大片的人。 顺带着还有无数种青稞的老农也是一同饿死了。 越是依附种粮食过活的天寒子民在去岁饿死的越多。 牧民反倒没那么容易饿死。 好歹还是有些牛羊在手。 故此,今岁再种青稞的人便是越发的少了。 有些死了。 有些养了牛羊。 今岁天寒便是依然没有什么粮食。 耶律无放正琢磨着现如今哪里还能够打打秋风。 毕竟他要的并非是个小数目。 却是不想,正逢着瞌睡,便有人给他送来了枕头。 耶律无放翻来覆去的看了这封信。 思虑甚久方才开口, “这消息从何而来,可是属实?” 送信的人这才回道, “此信是从六王上的部下手中截来的。” “属下们偶然听得六王上的部下同归元商行的人高价购买这消息,便先截了下来给九王上过目。” 耶律无放微微点了点头, “此事你做的好,来人,重赏!” 送信之人连忙拜谢。 耶律无放便继续说道, “不过此事你还得继续做下去,把这信件也给六王耶律无往送去一份。” “且去看看其他的王子手中有没有这消息,若是没有,也给他们送上。” 送信之人摸着赏赐之物的手微微一顿,不明所以的请教, “属下愚钝,九王上此举却是为何,这岂不是白白给其他王上送了粮食?” 耶律无放倒了酒水在毡布上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弯刀。 刀锋之上的寒光顺着酒水似乎平添了几分冷意。 “如今,还不到出手的时候。” “这可是夏侯锦山的粮草,岂非是那般好抢的东西,总要有人替我们打了头阵,消损一番双方的战力才是。” 送信之人当时便是全然明了。 当即叩首告辞,“属下受教,这便去为九王上办好此事。” 送信之人离去之后,耶律无放才起了身。 站在一张悬挂起来的由羊皮和加了药汁的马血绘制而成的天寒全图。 “粮草。” “若是有了粮草,我便不会再困于此地了。” “或许,连同整个天寒都不必困于此地......” 如今日头西斜,一道斜阳斜斜的打了进来,恰好落在耶律无放的脸上。 原本遮掩于阴影里的脸如今也露出了全貌。 肤色微深,相较于小麦色,更接近于蜂巢之中新取出来的蜜。 五官也长的讲究,不甚像是天寒常见的长相。 若是夏侯锦山此时在场的话,定会觉得此人的长相万分的熟悉。 那额头,那眼睛,那鼻子,甚至是那神情。 除了肤色之外了,都跟他所熟知的一人生的极为相像。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雕刻拓印出来的一般。 ...... 大泽。 天云城。 宋元带着程云节在天云四下溜达了一番之后也是回了住处。 此时药师已然将白千行送来的毒药大礼包给分门别类的分辨清楚了。 不得不说白千行的运气很好。 宋元的运气也很好。 这一包药丸之中当真是有宋元当时所中之毒。 毒药和解药如今都在。 只是药师吕问三如今似乎不是很好。 宋元见了他的时候便被吓了一跳。 面前这个脸色乌青,头大如猪首,说话声音嘶哑的像是几天几夜没饮过水的人真的是先前的药师吕问三吗...... 宋元嘴角一抽,“吕先生可真是,令人敬佩啊......” “不敢,不敢当,不敢当,能够为主子效劳是老朽之幸。”吕问三连连摆手给宋元行了礼。 也不知他究竟是尝了什么尝成如今这般,嗓子竟如同破锣一般。 “主子切记一会儿服了解药之后切勿动用内力,最好是让旁人帮您运功逼出残毒,” 吕问三斟酌了片刻才继续道, “程将军的内力深厚,许是能够帮主子解毒,主子不若让程将军帮您逼毒。” 宋元点点头,“我记下了,吕先生快些去给自己解毒,多谢吕先生为我试毒。” 宋元说着便郑重的给吕问三拱了拱手。 吕问三当即躲出去很远,“属下可万万当不起主子的大礼,若是主子真要奖赏属下,属下便是不跟主子客气了。” “吕先生尽管讲出来便是,凡是我能做到的,定为先生做到。” 宋元当即便许诺道。 吕问三当即便捋了捋胡子,“属下所求之物倒也近在眼前,那包毒药主子若是不要了,便赠与属下如何,其中有几味毒药属下还没来得及尝......“ 吕问三说着便极其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宋元看了看吕问三肿的有两倍大的头颅,如今竟是连皱纹也撑大的快要看不见了,当即便觉得有些头疼。 “先生需要,便尽管拿去。” 第四十四章 庆云宫中 宋元服了解药之后便是一直在临时的住处调息。 程云节内力消耗过度,如今也是待在她附近调息。 一连几日都是平静的日子。 宋元的内力也一日胜过一日。 虽然残毒初解,大不如前,但是也能够一日一日的感到内力与气力丝丝缕缕的回来。 如同绿叶见了初阳。 树根见了雨露。 似荒草似藤蔓一般的疯长。 今日又是清晨。 宋元早早的便起了身。 自从服了解药疏通了经络之后她便日日早起调息。 以前在广平王府混吃等死的那么许多日子。 宋元已经很久没有似如今这般起得这样早了。 如今有了内力,早起才变成了有用的事。 宋元静静的坐在床前,一呼一吸之间极有韵律。 月白色的长袍无风自动。 直到吐出了一口浊气之后,宋元方才睁开了眼睛。 眼中一片清明。 宋元起身换了一身男装,拿了把玄铁扇骨的扇子便带着程云节出了门。 今日,是她和庆贵妃约定好的日子。 自宋元出门之时起,她的部署消息也一同送了出去。 新任的兵马司大将军林选,都统承显水,提督补云擎以及总兵傅少山,等等等等,都在同一时间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此时也是下了早朝不久。 原本打算去和丞相喝茶的立刻便写了告罪的拜帖。 原本打算回府睡觉的当即骑马去了军营。 原本打算同几位将军一同吃酒的如今也都打消了主意。 不过午时,兵马司大将军林选已然清点好了兵力。 太阳落山的那一刻,都统承显水与总兵傅少山已然各自带了兵马围堵了大泽皇宫。 而提督补云擎则是带兵入了皇宫。 虽说他们今日才接了密令,但却似乎已然准备了许久一般。 一切训练有素。 一切又悄无声息。 白千行也早已在宫门之处等着补云擎了。 两人交接了信件密令之后便各自带兵离去。 补云擎的兵马负责大泽皇宫之中的苍蝇。 而白千行则是负责庆云宫外。 白千行和补云擎自会保证,待得宋元进宫之后,这庆云宫中飞不进一只苍蝇,也飞不出一只苍蝇。 而此时的宋元正在庆云宫中和庆贵妃一同呼呼大睡。 宋元今日和程云节一同东奔西跑了大半天了,如今早已累了。 如今虽然毒已然解了,但是这每日下晌睡觉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两人从见面到睡觉的流程极为简单。 庆贵妃:“你回来了。” 宋元:“嗯,你毒下了。” 庆贵妃:“下了。” 宋元打了哈欠,“要不要一起睡觉?” 庆贵妃点点头,“好。” 宋元便轻车熟路的脱了外袍和靴子爬上了庆贵妃的床。 枕了她的枕头,盖了她的被子。 “庆贵妃的床可比夏侯锦山的舒服多了,快来。” 宋元说着便拍了拍另一个枕头。 丝毫没有鸠占鹊巢的觉悟。 庆贵妃闻言也脱了绣鞋拆了发髻躺了过去。 听着宋元清浅的呼吸声,没多久便也睡着了。 这样安稳的觉,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睡过了。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 太极宫内。 书房。 泽帝宋决刚刚处理完今日的政务。 好不容易才合上了最后一本奏章。 在他看来很多文官的奏章多半都是无病呻吟,抑或是杞人忧天。 多半也都是看了便是过去了。 真正看进去的采纳的不过寥寥而已。 即便如此,宋决依然每日都会看这一类臣子的奏章。 他喜欢看这些臣子不易的感觉。 宋决微微有些疲惫的从太极宫中走了出来,正要前往庆云宫中小睡一番。 白千行早已等在殿外,一路护送着宋决进了庆云宫,方才封了宫门。 如此,庆云宫外,大泽宫内宫外,已然固若金汤。 倒也不是没有敏感的文官想要入宫,但也却都被林选和承显水的人给捉了去。 宋决刚刚进了庆云宫的时候,听闻庆贵妃已然睡下,便也没有让人唤醒她。 而是亲自进了她的寝宫,准备前去一同小睡。 庆贵妃乌云一样的长发从被褥与红色的寝衣之中散落了出来。 甚至有着一些透着帷幔散落在了地上。 宋决俯身下来想要伸手去捡她的发丝,一低头却看到了她绣鞋的旁边还有一双月白色的男靴。 宋决的手当时便是僵了一瞬。 良久才缓缓的起了身。 宋决的脸色瞬间变愈加疲惫。 原本脸上的神色也是如同凝固了一般。 似乎只要有一丁点儿的声音散发出来,便会立刻碎裂。 片片寸寸,飞崩瓦解。 如同一瞬间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的掀开了绣床之上的帷幔。 第四十五章 陛下可是舍得赠与微臣? 宋决当即便看到床上睡着的不止一个人。 当时心便凉了半截,眼中便起了寒光。 睡在边上的是庆贵妃,而里面的那位却看不到脸。 只看得到那人的发髻和从被褥之中露出的半块月白色的衣襟。 宋决看到那明显便是男子的发髻,心下又是凉了半分。 宋决看着庆贵妃的睡颜,眼中渐渐充血。 恨不得立即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 庆贵妃的睡眠向来很浅,虽然今日在宋元的身边睡得放心了些。 在这宫中苟活多年却也有了睡梦中也依然警惕的习惯。 这等担惊受怕的日子带来的习惯并非是一两日的安稳便能好起来的。 庆贵妃在睡梦之中微微感到了些许寒意,便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庆贵妃这些时日也装的有些累了,如今见了宋决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含羞带怯言笑晏晏的扑进他的怀里了。 面无表情的披了外袍便起了身。 今日总要撕破脸的。 如今也就不再费那些力气。 顺便给宋元盖好了被子,不让她着凉。 宋决见状瞬间便是青筋暴起,连带着脖子上的血管脉络都狰狞了起来。 宋决还没出声。 被褥里便伸出了一只修长洁白的手。 将庆贵妃按了回去,“急什么,再睡会儿。” 那人说着顺带着还打了个哈欠。 宋决再也忍耐不住,“你这贱人,竟敢当着朕的面做此等苟合之事?!” 宋决当即便要对着庆贵妃动手,眼看着就要伸手掐断她的脖子。 只是宋决的手还没碰到庆贵妃的脖子。 便有一只手拦住了他。 “你吵到我睡觉了。” 宋决听到这个声音动作便是一僵。 这个声音,隐隐有些熟悉。 但是很快便否定了心下的想法。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只是声音有些相似罢了。 宋决微微扭过头看着这只手的主人。 宋元这才揉了揉睡得惺忪的眼睛,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顺带着也松开了宋决的手臂。 宋决看到这张脸当即便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一时间惊吓甚至超过了对庆贵妃苟合之事的愤怒。 宋决的手指颤抖,连呼吸都不甚畅快,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你不是应该,应该......” 宋决如同见了鬼魅一般的看着宋元。 宋元捂着嘴巴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之后才觉得清醒了一点。 “应该什么,应该已经死是也不是?” 宋元的神色平静的像是在和宋决唠家常一般。 她想过无数次日后再见到宋决的样子。 想过自己是痛恨,是控诉,是失望,是伤感,是无望...... 想过很多种可能。 但是今日终于再见到了,她却已然平静了下来。 她的心里已经没有恨了。 宋决,不配让她似以往那般恨着。 恨这样的人,不值得。 今日过后,此人不过是她在路上经历过的一个过客罢了。 宋元起身慢条斯理的穿好靴子,把扇子别在后腰的腰带之上。 站在瘫坐在地上至今无法接受眼前所见之事的宋决面前。 也不管宋决如今是否失仪。 微微拱手对他行了一礼。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近日可好啊?” 庆贵妃也披了外袍静静地站在宋元的身后。 宋元对着宋决说话的时候,神情与语气还和以前一样。 似乎是几个月前的那件事情未曾发生过。 似乎她未曾从鬼门关前走过。 宋决瘫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完了。 都完了。 宋元此人他是知道一些的。 如今他没有死。 那么定是已然知晓是他要杀他。 他如今回来,他如今回来是要...... 宋决强自提起精神,如今还是尽力抚平此事才是。、 无论他知不知道此事是他做的,此时都决计不能承认此事。 若是别人他或许还能斗上一斗。 只是成王,宋决当真没有把握。 “成王竟还活着,甚好,甚好,成王失踪之后朕甚是挂怀,翻遍了整个大泽也没有找到成王,如今见你还活着,朕总也可略略放心了......” 宋元闻言便觉得可笑,微微摇了摇头,扶了宋决起来坐下。 “陛下说笑了。” “陛下要杀要剐皆是微臣的本分才是,陛下做了便是做了,又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呢?” 宋决一时间坐也不是起也不是。 看着宋元便是如坐针毡。 “成王活着便是大泽的福气,也是朕的福气。” 宋元也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宋决的面前。 顺带着接过庆贵妃给她倒的茶。 庆贵妃只给宋元倒了茶。 看得宋决眼皮直跳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宋元取了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看着宋决许久才开了口。 “陛下要杀微臣的事,微臣可以不再跟陛下计较,甚至可以权当此事未曾发生过,今后依然可像以往一般效忠于大泽,只消陛下应允微臣一件事便好。陛下以为如何?” 宋决当即便来了精神,开口便是应允, “成王且说,但凡朕能为你做到的,成王尽可拿去!” 宋元摇着扇子的手慢了些, “陛下若是这么说的话,那微臣可就不跟陛下客气了?” 宋决点点头等宋元说条件。 宋元合上扇子微微一笑,如同在说我看上了皇宫里的那棵白菜一般的说出了她的条件, “微臣想要这大泽的皇位,陛下的龙椅。” “陛下可是舍得赠与微臣?” 宋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你,你说什么......” 宋元当即脸色便耷拉了下来。 离着宋决近了半分。 “怎么,陛下不愿意?” 第四十六章 冰凉又滚烫 “成王,成王你这是要篡位?也是,朕早该知晓你这狼子野心......” 宋决看着宋元满脸的不敢置信。 宋元慢慢的刮着盖碗之中的茶叶。 青碧青碧的颜色丝丝缕缕的透了出来。 茶叶一点一点的舒展。 逐渐展现原本的样子。 宋元待得茶水慢慢凉了些方才呷了一口。 这才放下了茶杯看着宋决。 “陛下错了。” “微臣并非篡位。” “而是陛下,要禅了皇位给微臣。” 宋元看着宋决的时候目光灼灼。 言语之间真诚无比。 “你在胡说些什么,朕怎会无缘无故的禅位于你?” 宋决看着宋元一脸平静的样子,很快汗水便浸湿了后心。 此时他倒情愿宋元发上一通火来。 宋决突然有一种直觉,宋元此次,似乎并非是在说笑。 宋元莹白的指甲轻轻的敲了敲椅子的扶手, “微臣相信,陛下一定会的。” “因为今日,陛下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宋元突然凑在他的耳边,声音清澈,在宋决听来却是宛如鬼魅。 “不知陛下近来几日,可有运过功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决闻言几乎要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越是想着宋元的话,便越是无法忽略,不自觉的便动用了内力。 庆贵妃此时也是悄无声息的退后半步,取了一块儿暗红色的香置于香炉之中点燃。 微微的甜猩气混着原本庆云宫里的气味散发出来。 宋决起初不觉的有什么,但是闻到甜猩之气的一瞬间,全身的内力如同被火点燃了一般,如同身处烈火之中,随时都会被焚烧殆尽一般。 这香越燃,宋决体内的内力便是烧的越烈。 如今更是如同岩浆在体内流动一般。 宋决隐隐感到,这岩浆似乎是在隐隐的朝着心脉汇聚。 宋决脸色渐渐狰狞,再也稳不住身形,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渐渐的开始痉挛,浑身的皮肤也渐渐开始猩红如血。 蜷缩在地上的时候像是一颗没煮好的虾米。 “这是什么,你们对朕做了什么?” 宋元打开扇子缓缓的摇着也不说话。 只是静静的看着。 她至今也依然记得她初初醒来的那几日,日***毒的时候都呕得出几碗血出来。 吐得她几乎以为这五脏六腑都要被吐出来。 每一天,她都以为她要死了。 但是每一天,她都活了下来。 这小皇帝如今才哪到哪? 反倒是庆贵妃缓缓的走了过来,缓缓的蹲在宋决的身边。 “陛下莫慌,陛下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 “只是会受些苦罢了。” 宋决闻言哪里还不明白,当时眼睛里便同皮肤一般猩红了起来, “是你!是你!原来是你!竟是你这贱人给朕下的毒!” 宋决说着便要爬起来掐死庆贵妃,但是每每爬了一半却又摔了回去。 狼狈的如同一团烂泥。 庆贵妃也不躲,依然静静的蹲坐在旁边看着宋决。 眼中有些深深的不屑与恨意。 “陛下别着急呀,且听臣妾慢慢说给您听。” “陛下的确是中了毒,确也是臣妾下的。” “此毒名为无心散,乃是成王千岁特地从夏侯锦山的书房里为陛下寻来的良药。” “此毒无色无味,也不是给陛下吃的,而是臣妾亲自服了,与陛下同眠才能把毒过给陛下。” “陛下也得日日饮了由臣妾的血与补药制成的药引才能逐渐成毒,陛下日日都喝的血参汤,便是在喝臣妾的血啊......” “陛下只需好好记得,自今日起,臣妾要你生你才能生,臣妾要你死,你便立刻就要去死!” “臣妾想要陛下受苦,陛下便会受苦,臣妾如今只需把血加进香里点燃,香一刻未曾燃尽,陛下便会如同此刻一般,像一条死狗一样,不,猪狗不如的,躺在臣妾的脚下......” 庆贵妃越说越是觉得畅快,也越是觉得自己的这些年过得可笑,慢慢的竟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也一起出来了。 滴在宋决的脸上的时候,冰凉又滚烫。 宋决伸手抹了这滴眼泪。 强伸了痉挛着的手臂在地上拍打。 形若癫狂。 “你这贱人,你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待朕?” “朕扪心自问,自你进宫之后,从未亏待与你,你为何如此?” “难道就为了成王这奸夫?!” “朕给了你万千宠爱,给了你如今的身份与荣耀,成王,成王给过你什么?” “你为何如此待朕,你为何如此待朕啊......” 宋决的话还没说完,庆贵妃便一脚踢开了他。 宛如一团会脏了鞋的烂泥。 “你这样的东西,不配提成王千岁。” “若我是成王,碰上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定是不会让你活到如今。” 宋决如今忍痛几乎用干了气力,竟是受不起庆贵妃这一脚。 当即便是险些晕了过去。 但是这香燃着,却又无法晕死过去。 血液与内力如同岩浆一般的在体内流淌。 庆贵妃深吸一口气才忍着现在就杀了宋决的冲动。 “且不说我与成王未曾有过奸情,便是有了,也轮不到你来说什么。” “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有脸说不曾亏待与我?” “你不曾亏待与我,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不曾亏待与我......” 庆贵妃当即便提起了宋决胸前的衣襟, “你说你不曾亏待与我,那我就告诉你,你何处对不起我,你处处都对不起我。” “数年前在鸿禄寺,你与穆丞相微服私访,在寺里看到了我,久久都不移开眼。” “当日我只是与母亲前去上香祈福,从未曾想过竟会惹来这样的祸事。” “那穆丞相几日后便强收了我做义女,说你,强要了我。” “很快我便明白,不管是我哭着求他,还是如何,都不会有什么用。” “未过一月,我便入了宫。” “等我日后千方百计的查到我家人的下落之时,却是发现,那穆丞相竟是灭了臣妾满门。” “仅仅,仅仅只是因为,陛下的皇妃需要一个体面的身份......” “而你们,都觉得我的出身失了皇家的颜面......” “我的父母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好在是苍天有眼,那姓穆的老匹夫竟是死在了刺客的手里,虽说有些便宜了他,但也大快人心。” “今日我便告诉你,我的父母,不丢脸,而你,日后也是要去我父母的坟前给她们叩头的......” “万千宠爱,身份,荣耀,我去你的荣耀......“ 庆贵妃的眼泪也渐渐流不出来了。 似是流干了。 她原也有花样年华。 有疼爱她的父母。 有俊朗且珍爱她的未婚夫。 那时候她还不是庆贵妃,不是丞相的养女。 白千行也不叫白千行,也还不是亡命徒。 可这一切都被地上这个痉挛的如同死狗一样的男人给毁了。 全都给毁了。 她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第四十七章 有一颗星辰开始熄灭 宋元起身走到庆贵妃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然后才拿着铜制的香器扒了扒香炉。 眼看着这一小块香将要燃尽。 宋元夹起放在一旁的猩红色的香块端详着,方才开口, “如何,陛下可是想好了?” “若是想好了,微臣便去给陛下拿笔墨过来。” 宋元的话说的平静,举手之间却尽是威胁。 若是宋决不写这禅位书,她便点燃这第二炉香。 宋决也看得出来宋元的威胁之意。 当即便是慌了,再也顾不得此事被人知晓是否丢了他的颜面, “来人,来人,快来人!” 只是这庆云宫似乎瞬间便是安静了下来。 宋决声音都开始变得嘶哑。 也依旧无人前来。 便是连同着他先前见过的宫婢,也未曾听了他的号令。 “人呢?!人都死哪儿去了?!” “这群狗奴才都聋了吗?!” “白千行呢,白千行死哪去了?!” 宋决看着在殿内踱步的宋元,心下渐渐有了不妙的预感。 宋元也不看他,只是在看这寝殿里的陈设。 “庆贵妃的花瓶不错......” 宋元终于踱步到了宋决的附近, “微臣奉劝陛下还是省一省这口舌,多少留些力气,这皇宫,甚至是这天云城,如今已经不是陛下的了。” “陛下该是知道微臣才是,微臣几时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 “陛下若是不信,微臣便叫人进来给陛下看看。” 宋决满脸的惊骇, “不可能,不可能,这如何可能?” “朕从未听过什么风声,这皇宫如何能被你这般轻而易举的控制?” 宋元也不恼, “看来陛下是不信微臣了,也好。” 宋元提起宋决便出了庆贵妃的寝殿。 如同丢了猪下水一般的把他扔在庆云宫外的台阶之上。 宋决在台阶上越发的稳不住身形,一连滚出数米才终于停了下来。 只是此时他已顾不得满脸淋漓的鲜血。 他抬起头来看清楚眼前的时候,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庆云宫外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侍卫与禁军。 他亲自提拔上来的侍卫统领白千行,他亲自任命的嫡系提督补云擎,如今正从他的身边走过。 大步向前,走到宋元的身边给她行礼。 声音洪朗如钟鼓。 “属下参见成王千岁,愿千岁永享安康!” “起来吧,诸将辛苦。” 宋元背负着双手站在台阶之上,望着着皇城。 眼中无悲无喜。 庆云宫大开的宫门里灯火通明。 宋元恰好站在灯火的正中央。 明明是微微逆着光。 但却看得清宋元眼中的神情。 宋决从未见过这般的宋元。 却又好像见过这般的宋元。 宋元变得陌生又变得熟悉。 宋决想起了十年之前。 他永远忘不了十年前初见宋元的时候。 那时的宋元也是如此,他站在台阶之下,宋元站在高台之上。 脸上虽无刻意的威严之色,但却高不可攀。 只是那日是白日青天,今日是黑夜。 宋决当时便明白,那样的感觉不是身份名号地位能够拉平的东西。 十年了。 他也没有接近哪怕半分。 那时的宋元便像是如今一般,眼中有着神灵一般的悲悯。 不管是看着何人的时候都是如此。 看着他的时候也是如此。 从不刻意。 从不炫耀。 但却是发自内心的悲悯。 宋决一直无法理解,似宋元这般杀伐果断的人,眼中为何能有这般的神情。 宋决登基之后,也依然无法去看宋元的眼睛。 他恨极了宋元的这双眼睛。 这样的人,即便是跪在他的脚下也依然无法拥有什么身在高位的感觉。 他也曾尝试过去做宋元能够做得来的事情。 但却也在那一刻发现自己的能耐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即便是宋元自他登基之后已然收敛了锋芒。 但他做起任何事来都似乎轻描淡写。 与他完全不同。 宋元越是轻描淡写,越是不在乎得失,宋决便越加的想要除掉宋元。 这样的人,活着,便是他最大的梦魇。 而如今。 他摔得鲜血淋漓,狼狈不堪的瘫在台阶之下爬不起来的时候。 却是感到,宋元似乎站在了更高的地方。 那样的地方,是他永远都站不住也抓不到的地方。 宋元的眼中,也不再是只有悲悯。 宋决觉得,那是他倾其一生,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宋决突然开始大笑,狂笑,笑着笑着就喷出了血来。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你早就准备好了!” “我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原来我不过只是你眼皮底下的一个玩意儿。” “若是你不疼不痒的时候,根本不会在乎如何蹦跶的玩意儿......” “我真是可笑,真是可笑啊......” 宋元这才垂了眼睛看着他, “我从未把你当做玩意儿。” “也从未想过与你为敌。” “皇祖母要我辅佐你,我便在你身边做事。” “皇位还是什么给了你我都不甚在意。” “只是你不愿意。” 宋元抬起了眼睛,看着夜里郎朗的天空。 月光铺地。 月有光晕。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有一颗星辰开始熄灭。 再过了几瞬,便再也不见那颗星辰。 宋元看着那颗星辰原本在的地方,缓缓的开口, “你不愿意,我便回来,收回我的东西。” 第四十八章 真正的皇室血脉 原本瘫在台阶之下的宋决听了宋元此言,便好似提起了精神一般。 挣扎了许久竟是慢慢的站了起来。 “你的东西,哈哈哈哈,你的东西,这皇位分明就是我的东西!” “你连大泽的嫡系血脉都不是,你即便是坐了这皇位,依然难以服众,你终究,终究还是谋逆作乱的乱臣贼子!” “这皇位,只有朕才能坐得!” “而你,你算什么东西,你算什么东西......” 宋决抹了抹脸上的血,笑得越来越疯狂。 宋元只是静静的听着。 待宋决说完了,也笑完了。 方才抬了手去解束起的长发。 “我原本还打算留了颜面与你,如今倒是你不要了。” 宋元话音落下的时候,满头的青丝也一并落下。 夜风吹起宋元的长发,灯火通明之前,宛若神女。 宋决疯狂的神色戛然而止,如同见了鬼一般。 “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是女人?!” 宋元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走到他的身边。 “是男是女没什么要紧。” “只是,陛下可能弄错了一件事。” “我,宋元,并非是这大泽皇室的旁系,而是唯一的嫡系。” “我的母亲乃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女儿,敏康长公主。” “只是皇祖母将此事压了下去,我自小便是被当做旁系来养。” “直到几年后大泽江山后继无人,皇祖母方才接我回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若非你突然出现,我原就是要继承这大泽江山的。” “若说你我之间有人不配做这个位置,那便只能是你不配。” 宋元看着宋决的时候渐渐神色如同在看尘埃。 “以你的才能无法撑起我大泽江山只是其一,真正让我决定回来继承大泽江山的,却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宋元眼中锋芒毕露,距离宋决越来越近。 宋决没由来的便退了一步。 这一个踉跄险些又重新摔回去。 宋决看着宋元的神色有些心惊,但宋元的眼中却没有他。 宋元微微抬了下巴,继续往前逼近。 “这另一个原因便是,你,并非是我大泽皇室的血脉。” “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地地道道的杂种。” “我大泽的江山是万万不能给你来坐的。” 宋决听了此言宛如晴天霹雳,险些吐出血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朕乃是先皇唯一的皇子,乃是当年的云贵妃如今的皇太后所出,怎容得你似如今这般污蔑!” “堂堂成王,如今竟也为着皇位不要脸面了......”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宋元负手站在宋决面前, “你不信也属正常,便是我当初看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不信。” “可是经过再三查证,我却也不得不信。” “陛下乃是云贵妃为了固宠从外面掳回来的孩子,她亲生的孩子在周岁那年被贼人偷了去,数年后再次寻回已然是一具尸体,当年先帝病危,她为了荣华富贵,便从宫外寻来了你。” “陛下可曾记得,可曾想过,陛下为何平白的没了儿时的记忆?” “说来可笑,我大泽的江山,我宋氏的皇朝,竟是由你这么个东西掌管了十年。” “原我还不懂,为何皇祖母大智若妖,先皇也是智慧之极,便是连同旁系的皇族也尚未有过似你这般愚笨的。” “直到这件事查明,我才明白,你不是我们宋氏的孩子。” “我们宋氏一族,出不了你这样的血脉。” “你如今若是不信,我便让你的亲生父母来见你。” “说来他们也是可怜人,如今年迈尚需务农,没有儿孙在身旁帮衬着,实在是辛苦。” 宋决虽是不信,但也越听越是骇然。 他来到这宫里的时候的确是未曾有过先前的记忆。 他常常缠着云贵妃来问,他的记忆都去哪了,他为何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云贵妃只是笑着看着他,像是摸着小猫小狗一样的摸着他的头,决儿只是生病了,只要决儿日日都乖乖的吃药,这病啊,总会有好起来的一日,也总都会想起来。 宋决记忆里的云贵妃温柔的像水一样。 只是他总也觉得她不像是他的母亲。 她的关怀表于形式且令他感到陌生。 宋决便只得安慰自己这是自己刚被找回来,母妃与他已然多年未见,感到陌生也是常有之事。 直到云贵妃归天的时候,他才越发的觉得不对。 他的母妃死前的时候看得并非是他。 仿佛是在透过他去看着另外一个人。 似乎对亲生的骨肉毫无留恋一般。 他看着他母妃的时候也流不出眼泪。 是真的无甚伤心。 只是这事已然过去了数年之久,久到他几乎要完全忘记。 可是今日。 听了宋元一言。 他以往的记忆才被唤起。 丝丝缕缕,桩桩件件。 宋决越想越是头皮发麻。 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冰凉。 宋决突然有些害怕了。 他虽是不信,但却从心底开始害怕了。 宋元比了个手势,程云节便不知从哪里出现,且带了一对平民打扮的年迈夫妇过来。 程云节给宋元行了礼后便起了身,看着宋决, “这便是陛下的亲生父母,不,今后不能称您为陛下了,您若是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尽管去问您的亲生父母!” “若是还不甚明了,在下虽是不才,但却也能为您解惑!” 第四十九章 未曾嫌弃过你 宋决见到那一对乡野夫妇的时候心下便已是凉了大半。 虽说饱经风霜,但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似是发自骨血。 而且他们的长相和他,实在是,太像了。 宋元未曾打扰他们亲人见面。 不管宋决接不接受的了,是痛恨,还是否认,都没有什么关系。 她的人证物证都并非只有这对夫妇。 何况是生的这般像的人。 今日宋元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 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无论是宋决抑或是宋元,都再也回不了头。 今日这宋决认亲或是不认亲。 禅位或是不禅位。 都已然没了干系。 如今此事一出。 这大泽的皇位都再也轮不到他来做。 大泽皇权至高无上,若是血脉不纯,何来至高? 宋元吩咐了人看好宋决,不许让宋决在她登基前死了。 而后便施施然的回了庆云宫里,唤人传了晚膳来。 今日她还没吃什么东西,如今说了这许多话,早已是饿极。 故而不管宋决在殿外如何歇斯底里,都没能影响宋元和庆贵妃在殿内用这八宝葫芦鸭。 或许几月之前公务重要一些,宋决重要一些,大泽重要一些。 但是如今却是无关痛痒了。 手起刀落,是恨是痛,都不过一下。 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宋元用了晚膳便回了她自小便住着的殿里睡。 自宋决登基以来,她便很少回来了。 如今心下倒是百味陈杂。 却是不想,过去了十年,这大泽还是她的大泽。 只是整个皇宫的宫人从这一夜开始都忙坏了。 新帝登基在即,无论是礼制仪仗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都需从此刻加紧准备。 宋元门下一系也都在日夜筹备此事。 宋元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日日都窝在书房里看边境的堪舆全图。 整日整日的也与人说不了几句话。 无论是龙袍还是其他的仪制前来请示宋元的时候,她便都是打发了程云节去定。 她来拿回皇位并非是这皇位对她而言有多么的非比寻常。 她如今一定要这皇位,也不过还是边陲之事。 而是她在与夏侯锦山的这一战,她须得先拥有完全的话语权才是。 宋决此人不堪造就,如此危急时刻,与其同他讲这许多浪费她许多时间,还不如一开始便除掉他。 若要取得战场上完全的话语权,宋元想的也非常直接。 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由她来坐这皇位。 宋元算了算日子。 天寒的皇子们如今只怕也要按捺不住了。 抑或是已然开始动手了。 虽说她告诉了他们这粮草乃是夏侯锦山之物。 虽说他们的对手是连她也不敢轻视之人。 但是此次的粮草规模甚大,足矣供应百万大军的军粮,任谁也不会是不动心。 若是天寒有哪位皇子顺利抢夺了粮草,只怕这天寒也是要换一层血了。 此次的粮草,足以颠覆一国。 想要碰的,便要承受这粮草附带着的代价。 也不知这夏侯锦山喜不喜欢她送去的礼物...... 远在万里之遥的夏侯锦山很是突兀的在马上打了个喷嚏。 吓得身下的烈马都抖了抖耳朵。 打了个响鼻似是在抱怨什么。 夏侯锦山疑惑的望望天,擦了擦鼻尖的汗珠。 甚至怪异,这天不冷啊...... 宋元起身伸了个懒腰,坐了一天了,骨头都是噼里啪啦的响。 头上松松垮垮的系着男子的发髻。 身上穿着的却是不辨男女的长袍。 只是领子很大,藏不住宋元白皙的脖子与锁骨。 程云节微微抬头,便连忙低下。 倒了茶给宋元。 皱了皱眉头,决定明日便把这袍子给扔了。 换一件领口小些的给陛下送来。 宋元接过程云节端来的茶,呷了一口。 “怎的,小云雀儿,给我当侍女上瘾了?军中有那么些个职位空悬,你原可随意去挑一个。” 宋元说着便端详着程云节, “莫不是程将军真就迷上了梳头?” 程云节脸色不变,对于以往做了侍女那段日子也不觉尴尬。 只是耿着脖子面无表情的站在宋元面前。 “微臣认为,陛下的安危乃是微臣如今首要之务。” 天知道他出了大齐之后被以往的同僚笑了多久。 数位将军纷纷表示想要“一睹芳容”。 更有甚者还买了上好的绫罗云锦珠宝首饰送他。 说什么程将军定是见多了此物,切莫嫌弃才是,切莫嫌弃...... 程云节当日便有杀人的冲动,只是此类的同僚甚多,他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是杀不完。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有过来送礼物的他如今都是收着,送给主子也好。 若是主子瞧不上,他也可留着日后送人。 怎么说也比他的俸禄高多了。 怎么算也是不亏。 宋元摇摇头, “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哪有那么容易死,也罢,你想留下便留下。” “日后可莫要说是我不给你寻了好位置来坐。” 程云节给宋元续了杯茶,便跪下给宋元行礼, “陛下身边便是微臣最好的去处。” “微臣做过最大的错事,便是这几年进了兵马司,做了将军,未在跟着陛下的身边。” “陛下要微臣出现微臣便是出现,陛下要微臣隐匿微臣便是隐匿。” “微臣的命,自小便是陛下的。” “如今微臣重新跟着陛下,万望陛下莫要嫌弃才是。” 宋元的指甲敲了敲杯子, “起来吧。” 宋元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未曾嫌弃过你。” 程云节这才起了身,出门去给宋元拿赶制出来的龙袍去了。 结伴前来见宋元的白千行与补云擎看见程云节正要打招呼,却是看见程云节理也没理他们,从他们面前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白千行看不过去了,看着补云擎, “你说他这莫名其妙的趾高气扬是看不起谁呐?” 第五十章 雁过拔毛 三日之后,恰是如今离得最近的黄道吉日。 宋元对于日子并不甚在意。 只是礼部的一帮官员在此事之上极为较真。 起初愣是要选到下月的大吉之日。 宋元实在等不了那么许久,随口说了一个近几日的日子。 却是引得这一帮老货吹胡子瞪眼的。 一波接着一波的来她这里哭号。 说什么日子事关国运万望陛下慎重之类的云云。 宋元被吵的头疼也只好定了三日之后的今日。 算得上是她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 不过即便如此,登基大典之上,礼部的人脸色依然如丧考妣。 来这礼部讲究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仓促的登基大典。 更没见过如此不讲究礼仪排场的君王。 这新帝才刚要即位,他们六部之一的礼部便这般不受重视了么? 便是连同路过的宫人都能够听得清楚礼部官员叹气的声音。 不过即便如此,登基这事也不是人干的。 宋元依旧被这礼仪规制结结实实的折腾了一天。 只是坐在皇位之上的感觉甚是不错。 她似乎原本就该坐在这里。 她以往虽是不甚在意这个位置,如今却也被人逼得学会在意了起来。 起码,掌控自己性命与大泽的人都该是她自己才是。 宋元看着百官朝拜的时候,心下也是依然清明。 她很清楚。 自她坐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她的责任才刚刚开始。 一切才刚刚开始。 龙袍上红身金睛的五爪真龙。 额前颗颗莹润的珠帘。 乌云一般的长发之上金色与红色交织的发冠。 妆容明丽,飞眉如剑。 俊美与美艳诡异的和谐。 百官并非是第一次见到如今的新帝。 在新帝当年做成王的时候便是时常见到。 却是不想,原先的这位俊美的千岁竟是平地炸起惊雷,兵不血刃的拿下了皇位。 且没有给任何人质疑的机会。 毕竟是宋氏皇族唯一的直系血脉。 皇位除了她也没人有资格继承。 何况在场诸位也都心知肚明。 以往虽说是宋决坐在皇位之上,但真正撑起大泽江山的还是如今这位。 论出身,论能耐,论手段,论处世,甚至是论口碑与威望,如今的这位是当仁不让的上佳之选。 因此起初百官听闻皇位易主之事时震惊的无以复加。 但是而后听闻新帝便是原先的成王千岁之后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之处。 毕竟他们原本也差不多是在成王手下做事。 如今新帝换了成王,他们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兴奋。 与成王打了交道多年,皆是深知这位不会轻视更不会浪费任何人的才干。 如今这位心怀天下,大泽能有如此帝王,确也是大泽的福泽。 有了这样的君王,自然和跟着宋决不同。 切切是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最让百官跌破眼球的便是原先的成王千岁是女儿身这件事了。 同僚多年,竟是无一人发现过此事。 新帝竟是如此美貌的佳人?! 看着这样的脸,恐怕公务都会变得无甚枯燥。 家中有了适龄男儿的官员,看着坐在皇位之上的宋元,当即这心思都开始活络了起来。 大泽的百官倒是对于女子称帝之事未有什么抵触。 当年的太皇太后,不也是如此。 虽说未曾称帝,但是她做下的许多事,都是君王才做得来的事。 若非如此,大泽焉能有今日? 那位唯一没做的,便是捅破称帝的这层窗户纸了。 何况如今这位新帝,还是当年的那位亲自教导出来的,由她来撑着这大泽,怎也错不了。 大泽的百官与万民记得太皇太后的好,又怎会不记得成王的好来? 大泽新帝登基,当即便昭告了天下。 宋元倒是忘记了新帝登基万国来贺这一茬。 如今看来,这一战虽说还是要打下去。 但是在开战之前,恐怕夏侯锦山也要来参加这大泽的国宴。 宋元坐在太极宫的书房里,听着礼部之人的说辞,心下倒是迅速的算起了此事的利弊来。 时间上确可多拖上一阵子。 大泽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准备。 这多上一日便是一日的变数,也是一日的转机。 再者,这大泽无论怎么说也算是强国了,虽说比不上大齐,但是也够得上列国来贺的资格。 这宴席之上未必寻不到上佳的盟友。 她一人一国收拾夏侯锦山是有难度,但若是有盟友呢? 宋元越想越是觉得有门儿,当即便让礼部的人去准备各国的请帖了,顺带着也去挑一挑送请帖的使臣。 各国前来朝拜与庆贺,少不得要送些奇珍异物的过来,宋元敲敲羊脂白玉制成的笔杆, “小云雀儿,我们归元商行这一次又要赚上一笔了,你且去找主事的,如今便开始有意无意的透露一些奇珍的消息。” “另外,天云之处也多准备一些,哪个皇子使臣的前来,总要带点‘特产’回去,咱们大泽也不好让他们带着口袋里未曾花完的钱财空手而归。” “咱们打仗的钱是不是自掏腰包,且就看了这次国宴了。” 程云节也是眼前一亮,虽说他如今是拿着俸禄。 但是这归元商行,他当年也是入了干股的,赚钱的事情怎能错过,当即便也脚不沾地的去办了。 宋元待他走了才拿了汤匙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汤盅里的汤羹。 也不知是怎的,总归还是觉得广平王府里的更合口味一些。 日后定要将他府里的厨子给偷了回来,不,重金给请回来。 “夏侯狗贼,可是许久未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