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疑犯要捉,人也要救 夜深人静。 亮着暖黄色街灯的路很安静,微微细雨飘在空中,却依旧驱散不开这仲夏夜的热。 林渊行和王西楼一直坐在路边上的车里,观察着对面居民楼的动静。 经过半个月来的调查,他们打黑小组查到了最近在江洲市内活跃的烟草走私团伙头目黑鸦的身份,现在只需要找到他们藏私烟的地点,以及走私烟草的账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对方很谨慎,即使他们小组派出卧底假扮客户买货,黑鸦也没亲自出马,只是让他的下线进行交易,所以他们没能查出他们藏私烟的地点。 卧底按指令加大了三倍的交易量,黑鸦答应这两天进行交易,但因为交易量太大,为免不必要的风险,他们不当面交易,卧底客户交了一半定金后,他会先把私烟放到指定地点,再让卧底客户自提。 所以现在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等着黑鸦亲自去藏烟仓库搬货时将他的团伙一网打尽。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王西楼无聊地四处打量,忽然就发现了居民楼的四楼窗台边上竟然坐着一个女人。 夜色很朦胧,又因为距离远,王西楼并不能把那个女人的模样看得真切,只是依稀辨认出那是个长发女人。 “老大,把望远镜拿过来。”王西楼对林渊行说道。 林渊行一边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王西楼,一边问,“有动静了?” “没,不过那边四楼好像有人要轻生。” 王西楼说着便举起望远镜对着刚才的方向望过去。 有了高清望远镜,王西楼终于看清了四楼窗台上的情景。 那是个挺好看的女人,哪怕夜色再朦胧,也遮挡不住她俏丽的面容。她穿着宽大的睡裙坐在窗台上,一双修长的腿全都露在了窗外。 或许是睡裙过于宽大,显得她身体瘦削单薄。 她捂着嘴巴,两边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在哭。而且她的身体前倾,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露在了窗台外面。只要她轻轻一动,她单薄的身体就会从窗台上落下。 王西楼看清楚了楼上的情景后,忍不住把望远镜递回给林渊行,紧张地说道,“老大,你看对面四楼的窗台,我觉得那个女人似乎真的想趁夜深人静的时候跳楼轻生,我们管不管?” 林渊行闻言微微蹙起眉头,面色沉了一些。他拿望远镜朝对面四楼的方向看了一会,就将望远镜放下了。 王西楼着急问道,“我应该没看错吧?她哭得那样伤心,应该是想跳楼的,但她那屋子隔壁刚好就是黑鸦的房子,我们如果贸然上去敲门,会不会打草惊蛇? 就怕黑鸦想趁这夜色去仓库搬货,我们要是因为这个女人耽误了正事,那可就麻烦了。” 林渊行却没犹豫,直接说道,“疑犯要捉,人也要救。从位置上看,那个女人是403的住户。她家楼上阳台还有男人和小孩的衣服,说明她不是独自居住。你现在就假装醉汉走错了楼层去敲门,等惊醒那女人的家人来开门后就立刻撤退,转而去敲其他住户的门。 不过别敲黑鸦的门,敲完三家住户的门后,你就可以醉醺醺地撤退了。 我在这里继续守着,你装完醉汉别直接回到车里,先找个角落等着,确认了黑鸦没反应时,你再回车上。” 王西楼立马佩服道,“这主意棒啊。惊醒那女人的家人,她不就没法轻生了。我现在就去。” 他刚要打开车门,林渊行又叮嘱一句,“先去买瓶啤酒淋在身上吧,身上没点酒味,骗不了人。” “行,我这就去买酒。” 民居楼入口处的大门旁边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王西楼进去买了两瓶百威啤酒,一瓶直接一口吹掉,一瓶则从头浇到身上,这才佯装醉汉跌跌撞撞地走到四楼,大力地敲打着403的门。 他一边拍打着门,一边大声嚷嚷,“臭婆娘,干嘛把门反锁了!你给我开门!” 王西楼闹出好大的动静,但403的屋里还是静悄悄的。 他心里疑惑,便开始用脚大力踹门。 一会后,屋里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粗言秽语。 屋里的铁门被打开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隔着防盗门看着王西楼,大声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你敲错门了,你知道吗! 你快给我滚,哪来的到哪去!” 那男人显然还没睡醒,起床气大得很,眼神凶得想打人。 见男人这模样,王西楼在心里鄙视道,自己婆娘都想跳楼了,他竟然还能睡得这么沉,一看就是不负责任的主。 他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也回骂道,“你他妈的又是谁啊?隔壁老王?你口气可真大啊,上我家里来睡我的婆娘,给我戴完绿帽,还敢让我滚? 你有本事就开门,让我婆娘直接出来见我,我他妈的非得抽死她!” 男人的脸色变得更臭了,转头就朝着屋里喊道,“许深深!你是不是出去招惹了这个神经病!他都找上门来了!” 男人的声音太大,屋里一下子就响起了小女孩的哭声。 王西楼见动静闹大了,正想撤退,可这时,那男人却一下子打开了防盗门,伸手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扯进屋里来,对着屋里继续喊道,“许深深!你出来!看看这个神经病是不是你在外面的老相好!” 王西楼只得顺着演下去,“你才有病!我老婆叫芳芳,不叫深深!我要找我老婆去。” 他想走,可男人把他的衣领揪得死死的。 纠缠间,那个之前坐在窗台上哭泣的女人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她蜷缩在房门前,手紧紧抓住门把,低声说道,“郝泽,你不是已经看出来了吗,他就只是个喝醉的陌生人敲错了门。 飞飞今天在医院做了一天的身体检查,人已经很累了,你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个男人打发走,非要闹出动静嘈醒飞飞?听着她哭,你就满意了是吗? 还有你把这个陌生男人放进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真的觉得我和这个男人有瓜葛吗,还是你又想借故打我?其实你没必要多此一举,你哪一次不是想打就打?” 2、怯懦的女人 男人听到自己老婆的挖苦,瞬间就像被点燃了的爆竹一样,眼神充满杀意。 他发狠似的一把将根本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王西楼推到屋外,然后“砰”的一声大力把房子的门关上。紧接着屋里就传来了男人的怒吼声,女人的哭泣声,还有小孩子无助的哭喊声。 王西楼被关在屋外,本应该直接装傻去敲下一家的门,可是听着屋内那乱成一片的打闹声,他终究是不忍心就这样离开。 于是他更加用力地拍打着403的门,大声骂道,“王八蛋,你打我婆娘做什么!你给我打开门!谁都不可以揍我的婆娘!” 那男人下手肯定很重,屋里的孩子都已经哭得喘不上气了,他都没停下手。 王西楼很想就这样直接踹开门冲进去,把那个只会打老婆的男人狠揍一顿。 但为了任务,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装醉汉去骚扰那个男人。 王西楼拍了好一会的门,忽然旁边405,也就是走私团伙头目黑鸦所住的那个房子的门打开了。 听到动静的王西楼瞬间反应过来,他假装想呕吐的样子,转身背对着405的方向干呕,不让黑鸦看到他的样子。 王西楼拼命干呕的时候,隐约地听到了有人从405走出来,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的动静。 王西楼这才停止呕吐,然后又继续拍打403的门。 好一会,403的门再次被打开,还是刚才那个男人,他隔着防盗门,恶狠狠地举着拳头冲王西楼警告道,“你不想被揍,就立刻给我滚!不然我连你也揍!” 男人说话期间,王西楼的视线越过他,隐约看到了屋子里的女人软趴趴地躺在地上,嘴角处红了一大片。 他心知黑鸦已经离开房子,很可能正准备行动,时间根本耽搁不了。所以即便他心里同情屋里那个女人的遭遇,也不得不顺着男人的话离开。 他大声嚷嚷道,“走就走嘛。反正那女人好像也不是我的婆娘!关我屁事!” 丢下这句话,王西楼一脸醉态,跌跌撞撞地往消防通道那边走去。 进了后楼梯,他第一时间拿出手机给林渊行发信息:“老大,黑鸦刚刚离开,估计是准备行动,我现在立刻下来。” 林渊行立刻回复:“我看到了,黑鸦刚从小区大门走出来,等他上车离开,你再从大门出来。” 复了信息后,林渊行一直紧紧盯着黑鸦。 黑鸦穿了一身黑衣,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他的那辆马自达就停在小区的路边上,他从小区大门出来后,直接上了车,但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似乎是在车上打电话,大约两分钟后,黑鸦发动车子朝着南边开去。 黑鸦的车子刚驶出,王西楼立刻从小区大门跑出来,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车。 林渊行立马发动车子,尾随在黑鸦的车子后面。 王西楼气都还未喘过来,就着急地拿手机拨打110。 林渊行看他一眼,问道,“那女人的事情还未搞定?” 王西楼摇头,“她暂时是没办法轻生了,但她惹怒了他老公。我离开的时候,她老公在不要命地揍她,我真怕她会就这样被揍死,还是先打报警电话让附近的伙计上去瞧一下吧。” 林渊行不置可否,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人坐在窗台上哭泣的身影,他下意识认为女人是因为被家暴后不敢报警才想要轻生,于是便淡声说道,“怯懦的女人。” 王西楼打完报警电话,这才转头看着林渊行,没大没小地怼道,“老大,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那女人很可怜的,她丈夫一看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家暴狂,肯定经常打她。 她其实长得很漂亮,如果不是嫁给那个男人,她应该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就是不知道她眼光怎么这么差,竟然挑了这么个男人。唉,看着她身上那伤,我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想替她哭。 可她愣是没大哭,反倒是她老公一直骂她,她女儿也哭个不停,闹得黑鸦都开门了。也难怪她想轻生,这种被家暴的屈辱,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林渊行没再说话,而是全神贯注地开车跟踪黑鸦。 这条线,他们跟了这么久,今晚绝不能失手。 “老大,我已经共享了实时位置,相信大丰,老六他们会很快跟上来。” 林渊行嗯了一声,这才说道,“黑鸦身上应该有枪,你让大伙小心点,注意安全。” 黑鸦的车左兜右转,好一会才朝着城南的一处物流运输中心驶去。 王西楼啧啧两声道,“难怪我们一直找不到他藏私烟的仓库,原来他都是包装成快递货物藏在这物流中心的仓库里。 这物流中心运输的都是跨省大件,里面又都是知名物流公司的仓库,谁能想到黑鸦不是挑那些偏远位置的荒废物业做仓库,而是选在这城中央的物流中心? 别说他现在是三更半夜出动,就算他大白天出动,也没人能看得出他的可疑。他这么谨慎,该不会是怀疑他已经被警方盯上了吧?” 林渊行否定了王西楼的猜测,“他决定现在行动,多半是因为403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怕有人报警,为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才决定提前行动。” 王西楼笑道,“这么说来,我也算错有错着,提前引蛇出洞了。” 黑鸦开车进了物流中心,虽然现在是半夜,但物流中心依旧很繁忙,装货和卸货的员工很多。 林渊行看着繁忙的物流中心,眉头轻皱,因为现场人多的话,会影响他们小组的抓捕行动。 他和王西楼开车进了里面,一路跟到黑鸦停车的地方,他们就下车找了个便于观察的隐秘位置站着,用望远镜观看黑鸦仓库里的动静。 只要黑鸦开始搬货,他们小组的人来齐后,就可以立刻开始行动。 十五分钟后,打黑小组的成员全部到齐,而仓库里面的黑鸦正在指挥着三个小工把烟装进伪造的纸箱里面。 3、形势急转直下 林渊行看准时机,这才对他的组员说道,“黑鸦加上搬货的三个小工,里面一共有四个人。 仓库有两个出口,但不排除里面的办公室有隐秘出口。我们兵分三路。 大丰,阿健,你们从正门进去,守住正门。 老六,阿贤,你们从偏门进去,守住偏门。 西楼和庄静随我从正门进去,进去后立刻封锁里面的办公室,防止他们销毁账本等证据。 好,现在行动!” 林渊行一声令下,打黑小组的所有人都敏捷地在同一时间里闯进仓库。 临渊行举着枪,率先开口警告道,“我们是警察,现怀疑你们非法售卖走私烟草,需要将你们捉拿归案。所有人举起手来,不许动,否则枪口无眼!” 还在指挥着搬私烟的黑鸦一下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忽然间会有警察闯进来,而且还一来来七个,都拿着枪对着他的人。 他悄悄地把手伸到背后,正想要拿枪,但离他最近的林渊行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动作。 在他要拿枪之前林渊行就先用枪对准了他的脑袋,对他警告道,“别乱来,你一把枪,敌不过这里的七把枪。把枪扔过来!” 看着面前的枪,黑鸦深知当下肯定是没法反抗的。 他配合地扔掉枪,举起了双手,也对他那三个下线命令道,“都举起手。” 三个小工本来还想随手拿起地上的铁棍进行反抗,听到黑鸦的话,他们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林渊行用眼神示意王西楼,王西楼心领神会,立刻拿出几把手铐,一一将那几个小工的双手铐起来。最后他拿着手铐走向站在仓库最后面的黑鸦。 而这时,大丰和阿健分别提着三个小工的衣领子,把他们赶到角落里。 老六和阿贤则在检查那些纸箱里的走私烟。 庄静正向办公室那边走去。 王西楼知道黑鸦是个狠人,自然也不敢松懈,他一边拿枪指着黑鸦的头,一边单手把黑鸦的手反锁在背后,然后才用手铐铐住他的左手,但就在他正要把黑鸦的右手也拷上时,黑烟却忽然仰头猛地往后一撞,重重地撞向王西楼的鼻子。 突如其来的痛,让王西楼下意识地痛呼一声,然后低头举起拿枪的那只手去按正在流血的鼻子。 王西楼发出声响时,林渊行已第一时间扣紧扳机,厉声发出警告,“黑鸦!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开枪了!” 可黑鸦本就是亡命之徒,他现在已经穷途末路了,又怎么会乖乖束手就擒。而且他很清楚,仓库外面人来人往,他们这些警察为了不造成公众恐慌,若非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开枪。 所以他根本没理会林渊行的警告,他趁王西楼低头捂鼻子的时候,迅速地转身抢走了王西楼手里的枪,转而对准了王西楼的额头。 面对这突然急转直下的形势,所有打黑小组的组员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完全没有料到,即便有这么多把枪对着黑鸦,他还敢反抗,真是不要命了。 而且他的速度极快,哪怕在王西楼发出痛呼时,林渊行已经对他发出警告,他还是迅速地抢走了王西楼的枪。 这身手,肯定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王西楼被黑鸦搂在身前,黑鸦的枪就对着他太阳穴的位置。 这一刻,他说不害怕,都是骗人的。他在打黑小组做了这么多年,见识过很多黑社会组织,混黑社会的人都不是良善之辈,他们对人没有正常的情感,往往杀一个人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所以难保黑鸦不会为了逃命,对他下杀手。 这些想法都让王西楼忍不住瑟瑟发抖。 只听到黑鸦扣响了扳机,毫无感情地开口要挟林渊行他们,“你们不想这个男的没命,就把枪给我放下,站到墙角那边去!” 打黑小组里的人面面相觑,都在犹豫。 林渊行是最冷静的,他看了一眼王西楼,依旧沉声说道,“黑鸦,你就算能从这个仓库逃出去,也逃不远。警方已经完全掌握了你的资料信息,只要你在国内,不管你去到哪个地方,我们都能把你捉回来。 但现在只要你肯乖乖和我们合作,把你背后的集团供出来,我帮你求情的话,你顶多关个十多年就可以出来了。与其风餐露宿地亡命天涯,你倒不如选择和我们合作。你是聪明人,自己想想吧。” 黑鸦冷笑道,“和警方合作?这话你说来骗别人还行,但骗不了我。” 他说完这话,就在大家毫无警觉的时候,忽地把枪对着王西楼的肩膀射了一枪。 王西楼又吃痛地大呼了一声,求救地望向了林渊行。 可黑鸦再次勒紧了他的脖子,冷冷地开口要挟道,“你们再不把枪放下,我就立刻爆了他的头。反正也逃不了,我拉着你们作伴。 还有我想刚才的枪声那么响,应该已经引起了骚乱,我不介意有围观群众当你们垫背的。” 面对黑鸦的疯狂,林渊行眉头紧皱,沉声命令他的组员们,“大家放下枪,站到墙角去。” 所有人都不敢懈怠,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枪,乖乖站到墙角那里,毕竟王西楼的命就在黑鸦手上。 黑鸦又命令道,“把我的人放了。” 大丰照做,把那三个小工的手铐全给解开了。 那三个小工获得自由后,第一时间就把地面上的枪全部拿在了手里。 其中一个举着枪问黑鸦,“大哥,我们要不要给他们每人一枪?” 黑鸦闻言狠厉骂道,“蠢货,现在不是对付这些条子的时候,把他们锁在柱子上,就赶紧去办公室把账本拿到车上。” 三个小工手脚很利落,他们用手铐将林渊行他们一一锁好后,只花了一会的时间就把账本全搬到了黑鸦车上,还将车开到了仓库正门前。 这个时候,已经有不少好奇的人围在了黑鸦的仓库外面,但远远看到黑鸦手里拿着枪,他们都迅速散开,躲了起来。 4、她实在是太累了啊 黑鸦挟持王西楼上了车,就立刻开车撞开物流运输中心的出口栏杆,一路猛飚。直到开出了一段路,黑鸦打开车门,一脚把王西楼踹下车。 车子正在高速运行,王西楼就这样从车上跌出,撞在路上,瞬间就头破血流,皮开肉绽,人也痛晕过去。 半小时后,林渊行他们被前来支援的警察解开了手铐,王西楼也被送去医院救治。 他本觉得这是一场万无一失的抓捕行动,但他却低估了黑鸦丧心病狂的程度。 若非那时他心里顾虑着开枪会引起恐慌,并且小看了黑鸦不怕死的亡命之徒性格,他应该在进入仓库后就第一时间打伤黑鸦的双腿。 但现在后悔并没有什么用,这个时候,黑鸦应该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这次行动,人没有捉到,证据也没有找到,甚至王西楼还受了枪伤,但他们破获了价值五千万元的走私烟草,也算是立了功,局长特意开会表彰了他们小组,还给因公受伤的王西楼批了长假,以及奖金。 对于局长的表扬,林渊行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当时在仓库里抓捕黑鸦等人时,确实是他太过掉以轻心了,以为黑鸦在手无寸铁,赤身对着枪口的时候,会乖顺投降,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怕死。 所以在接受完局长的表彰后,林渊行很郑重地在会上表示,他一定会将潜逃的黑鸦捉拿归案。 —— 今天是许深深带女儿飞飞去医院做康复的日子。 医院康复治疗室的窗外是灿烂的太阳,许深深看着那太阳,眼里却没半点光亮。 飞飞正在医生的指导下做康复训练,她转头望向飞飞,可飞飞却无法像正常的两岁孩子一样,望向她,叫她妈妈。 她的眼神又暗淡了一点。 她的女儿飞飞在出生时缺氧,导致痉挛型脑瘫,即便现在已经两岁三个月了,还是不会坐和走路,更不会说话。 自从孩子七个月大的时候确诊后,她的家就没再安宁过。本来脾气温顺的丈夫刘宇开始变得暴躁,经常动不动就生气,不是骂她没用,就是打她泄愤。 婆婆也开始变了态度,总怨她是扫把星,生了个祸害她儿子的畸形儿,从未给过她和飞飞任何好脸色。偶尔过节时,婆婆来家里一趟,都非要拿这个来说事,总暗戳戳地暗示她和丈夫干脆遗弃飞飞,再重新生一个。 她常常搞不懂,为什么婆婆能够这么狠心,飞飞明明是她亲孙女,她非但没有同情可怜飞飞,还一直想着遗弃飞飞。 但她是飞飞的母亲,她做不到那样狠心。 她总认为是她对不起飞飞,是她让飞飞来到这世上,是她让飞飞受苦了。 所以从飞飞确诊后,她就辞了待遇不错的国企工作,每天在家里照顾飞飞,带她去医院康复。 但也正因为如此,独自养家的丈夫刘宇愈加的不待见她和飞飞,打她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但即便如此,她也只得默默忍受他的殴打,因为他哪怕打得再狠,他也从没提出过离婚,没提出遗弃飞飞的想法。 她心想,刘宇心里还是有她,有飞飞的。不然他不可能一直不提出离婚,还甘愿花钱给飞飞做康复,要知道,他也只是个普通的部门主管,每个月拿那七八千的工资啊。 苦日子总会到头的,熬过去就好。 这是许深深常常对自己说的话。可有些时候,看着做了一年多康复治疗,身体却依旧歪歪斜斜,连坐都坐不稳的飞飞,她也会忍不住泄气。 尤其是每当刘宇打她一顿,又或者婆婆拿飞飞的事对她冷嘲热讽的时候,她都产生过放弃的念头。 她实在是太累了啊。 没日没夜地承受着身体和心理上的折磨,哪怕她是个铁人,也会被这些事情磨得锈迹斑驳了吧。 也就是昨天晚上,她整理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刘宇裤袋里的便利店购物小票,他昨天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在龙泉路那边的连锁便利店买了一盒十只装的安全套。 而昨晚一整晚,他都没有回来过。 他出轨了。 她应该要生气,应该要大声地去质问刘宇,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可实际上,她却窝囊地将那张小票放回刘宇的衣服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平静地做饭,平静地等待刘宇回家。 刘宇没回家吃饭。 等到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他回来了,他满身的酒气,人已经醉了七八分。家里没亮灯,他不小心踢到了客厅的桌角,踢痛了脚趾,一下子来气就把已经在床上睡着的她拉到客厅里,扯出腰上的皮带,打了她一顿。 好不容易睡着的飞飞被嘈醒了,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大哭着。飞飞没法自己起床,房间里又那么黑,她一定很害怕吧。 她想要摆脱刘宇,回房间抱飞飞,可刘宇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受了气,人完全是不理智的。 飞飞还在房间里哭,她听着飞飞撕心裂肺的哭声,忍受着刘宇蛮狠的粗暴,早已经心痛得没办法呼吸了。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用力地拽紧了,痛得她难以承受。 后来,刘宇终于放开了她,就这样瘫在沙发上睡了,房间里的飞飞哭着哭着也重新睡着了。 她满脸泪水地回到房间,在漆黑之中久久地看着飞飞的脸,即便她什么都看不清,她还是觉得飞飞脸上一定挂满了泪水。 刚才飞飞一定很害怕,一定觉得很痛苦吧? 她这样强行拉着飞飞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太自私了? 无数悲伤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拿起身旁的枕头,悄悄地盖住了飞飞的脸。 她一边在心里说着抱歉的话,“宝贝,对不起,妈妈这就带你去更好的地方。”一边用力压住了那个枕头。 可她的手才刚用力压住那个枕头,她立刻又松开了手。 飞飞是无辜的啊,她有权继续活下去的。她怎么能够因为受了刘宇的羞辱和折磨,就狠心到想要夺走飞飞的生命? 5、那是想要她死的眼神 她实在无法面对自己刹那间的阴暗和歹毒,便忍不住爬到了窗台上,想就这样跳下去。 可她刚爬上去,就听到了身后的床上,飞飞咳嗽的声音。 是飞飞在求她留下吧? 她就这样走了的话,飞飞该怎么办?刘宇和婆婆肯定不会要她的。 她就是飞飞唯一的希望啊,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去死? 刹那间,她就没了往下跳的勇气。 她就这样坐在窗台上,久久地啜泣着,不能自已。 一直到后来,有个醉汉敲错家里的门,嘈醒了在客厅呼呼大睡的刘宇,她才从窗台上下来。 她本不打算出去处理醉汉敲错门这件事,直到刘宇大声嚷嚷,再次把熟睡中的飞飞嘈醒后,她整个人才彻底的爆发。 她走到房间外面,当着那个醉汉的面,奚落了刘宇。 那一刻,她有种刻意找打、自甘堕落的强烈欲望,她想,死她都不怕了,还怕刘宇的一顿毒打吗?反正又不是没有承受过。 她就是要让别人知道,在外面衣冠楚楚的刘宇,在家里揍女人的时候,模样有多么可怕和禽兽。 但她低估了刘宇的残暴程度,这一次,他下手很重,每一巴掌都不留余力,每一脚都往死里踢。 她觉得自己真的可能会这样被打死的时候,有警察来敲门了。 她感谢那报警的好心人,把她从死亡边缘给拉了回来。 刘宇停止了殴打,让她滚回房间躲着。 然后他打开家里的门,嬉笑着对门外的两位警察说,只是夫妻间小打小闹,惊动了警察实在不好意思。 平时遇到这种情况,那警察多半教育刘宇两句就走人了,可那天晚上的两个警察却异常难缠,非要刘宇开门让他们进屋检查。 于是两个热心难缠的警察发现了躲在房间里,满身是伤的她,也看到了一直窝在她怀里,瑟瑟发抖的飞飞。 她说那些伤都是自己摔的,警察也没信。 哪怕她始终坚持不去验伤,最后警察还是以刘宇犯了故意伤人罪的理由强行把刘宇带走了。 她忘不了刘宇被警察带走时,回头看她一眼时的眼神,她觉得,要是明天他回来了,还是会像今天一样,把她往死里打。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她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冰冷,她的身体从里到外,从脚到头,都是冷的。 那警察偏还回头,小声对她说,“妹子,放心吧,我们把他关一夜,等教育好了,明天下午再放他回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身体依旧冰冷无比。 后来一直到天亮,她都惶恐不安,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不敢闭起眼睛。因为只要她一闭眼睛,她就会清晰地想起,刘宇被带走时回头看她的眼神,可怕得像是恐怖片里的变态杀人狂露出的眼神。 第二天下午,是刘宇回来的时间。 吃过中午饭后,她便不敢再在家里逗留,她戴着口罩遮住了自己肿得老高的脸,又可以戴了渐变色的近视眼镜,最后还加了一顶帽檐宽大的渔夫帽,这才匆匆带着女儿飞飞去医院做康复治疗。 医院里,那些医生看到她,都忍不住疑惑地多看她几眼。 她只得一再解释,她脸上过敏了。 飞飞的康复治疗时间是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康复训练结束了。 她来医院之前,外面是阳光灿烂的大晴天,等到飞飞的治疗结束后,医院外面却早变了天,那天阴阴沉沉的,不到一会就下起了瓢盆大雨。 她没带伞,只得抱着飞飞在医院一楼的大厅里干等着。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那雨才小点,但依旧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她心里有点焦虑,尤其是怀里的飞飞又开始不安分地哭闹,她就会一如既往地觉得焦虑和不安。 她需要回家,哪怕那家里有刘宇,她也觉得只有在家里,飞飞才能感到安全。 于是,她先给飞飞泡了一瓶奶,不顾那淅淅沥沥的雨,也不顾那黑漆漆,似乎要整片塌下来的天,就这样用背带背着飞飞出去。 她应该要打一辆车。 可是打车费用要六十元,坐地铁要十二元,但坐公交只需要两元,权衡之下,她还是觉得走十来分钟路,去另一条路坐能直达她家楼下公交站的那一班公交车更好一点。 那个车站有点远,她抄了近路,从密集的城中村小巷穿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不安,所以在安静又漆黑的小巷里穿过的时候,她走得很快,甚至喘起了气。 就在她走过了小巷的一半路,就快走到有灯光的位置时,她不小心绊倒,摔在地上的垃圾桶旁边。她摔了一跤,身后的飞飞却居然没有哭,她不放心,就解开了背带,回头看,飞飞竟然睡着了。 她放下心来,正要重新背起飞飞的时候,前面却忽然有几个男人从小巷的斜出口那里跑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男人浑身是血,脚一拐一拐的,才跑了一小段路就一下子摔倒,趴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的几个男人很快追上来,其中一个男人狠狠地一脚踩在那满脸是血的男人后脑勺上,逼他脸贴着泥泞的地面,然后附身,手里拿着刀,对准了那男人的脖子。 看到这画面,她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紧紧抱紧飞飞,悄悄地将身子挪了一下,尽量躲在身旁的垃圾桶的阴影里。 她什么都不敢看,却偏偏能清楚地听到那些人的对话。 “黑鸦,账本到底藏在哪里?”一个男人开口道。 “我……死也……不说……”这是另一个男人口齿不清的回答。 “呵,你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手里拿着几本账本,就等于是拿了免死金牌,老大不敢动你吧? 我告诉你,不管你今天说不说出账本的下落,你都得死。区区几本账本,真以为我们老大会在乎? 本来你不用死,但谁让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妄想用账本去要挟老大要钱跑路? 老大是你能要挟的人吗?只不过,你要是还有半点自知之明,主动说出那账本的下落,或许老大会仁慈一点,不对你年迈的老妈子下手。” “你……妄想……找到……”那男人口齿不清地答道,“我……已经……把账本寄走了……” 男人话音刚落,就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小巷里很快没了声响。 6、这是个疯子 一切都很安静。 即使许深深闭着眼睛,只能感受到一片漆黑,也不妨碍她在脑海里想象,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被那个人用刀割断了喉咙的画面。 她甚至觉得空气里也好像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 她很害怕,她的心脏好像悬空了,失重了,在她的胸腔里虚浮着。 这种没有着落的虚空感,让她失去了肢体的感知能力。她不敢动,不敢发出声响,甚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她只希望那几个人不会发现她和飞飞的存在,就这样离开这条漆黑的小巷,这样她们就能安全离开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市民,她不想做什么见义勇为的英雄,即便她知道那几个男人杀了人,她也没任何勇气打电话报警。 带着飞飞的她,在这种情况下,求生就是本能。 然而就在她以为那几个男人会心虚地立刻离开杀人现场时,他们却一直没动。 小巷里实在太安静了。 她能听到那几个人拿出香烟,点着了火的声响。 紧接着就有淡淡的烟味在空中散开。 “黑鸦死得不冤,他害老大损失了五千万的货,老大只是要他一条命,很公平啊,算起来他这条命值五千万呢。” “老大怎么会在乎区区五千万?单是万立集团里一个小小的项目,就不止这个数了。他要黑鸦死,不过是因为黑鸦不知天高地厚,拿着几本破账本来要挟他。 所以你们以后学聪明点,老大表面看着性情温和,实际上,你们都懂,不然黑鸦今天的下场,就是你们将来的下场。” “知道啦,谅我有十个胆,我也不敢触老大的逆鳞。不过,黑鸦的尸体就这样放着不用管吗?那些条子发现黑鸦的尸体后,会很快找上我们吧?” “有老大罩着我们,你怂个屁啊!老大就是要让那些条子知道,黑鸦已经被杀了,他们要找的账本也已经被我们拿到手了。老大不怕条子,就怕那些条子没完没了地死缠烂打,黑鸦的死就是对他们的警告。 天真的黑鸦,还以为自己把账本寄去警局,就万无一失,谁想到,那局里面也有我们的人啊。账本只不过是用来杀他的幌子而已。 算了,不谈这些破事,抽了这根烟,我们去咖喔耍一下,兰姐今早还特意告诉我,最近来了很多清纯学生妹。” “哎哎,我说了多少次?是catwalk,C-A-T-W-A-L-K,不是咖喔,你到底懂不懂英文?” “你管我懂不懂,反正我懂得怎么睡那里的女人就行了,那里面技术最好的是莉莉,每次找她,我都要先自己……” …… 听着那些对白,许深深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几个人很快就会离开。 只要他们一走,她就可以带着飞飞安全地离开这里。 但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怀里的飞飞忽然轻微地动了一下脚,碰翻了脚边的几个啤酒空瓶。 啤酒空瓶翻到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这清脆的撞击声打断了小巷里的谈话声。 许深深再次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她能听到那几个男人中断了谈话声,有一个人正在缓缓朝她藏身的方向走过来。 她用力地抱紧了飞飞。 跑吧,不管不顾地跑。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一闪而过,然而她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带着飞飞的她,怎么可能跑得过那三个带着刀的杀人犯?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脱身的办法,就是装傻子。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又开始浑身冰冷,额上也渗出了绵密的冷汗,尽管如此,她依旧在心底拼命叫自己冷静下来。 许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扯掉了脸上的眼镜和口罩藏在屁股后面,然后用手抓起地上的泥巴抹在她和飞飞的身上脸上之后,这才抓起地面上那团肮脏无比的米饭,缓缓地放进了嘴里。 下一瞬,男人已经走到了她眼前,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脚踝上,纹着一团云一样的图案。 她不管不顾,开始咀嚼嘴里的发霉米饭。 “操,他妈的,哥,这里有个女人,抱着一小孩!”男人看到许深深的瞬间,立刻骂出了脏话,随后他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电筒功能照向许深深。 映入他眼前的女人,脸颊红肿得像猪头,眼睛无神,眼眶周围一片黑紫,像是瞎了一样,她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和脸都脏得不行,关键是,她竟然抱着小孩子坐在垃圾桶边上津津有味地吃东西。 男人下意识地望向女人手上拿着的食物,在看到那是一坨早已经发霉发臭的黄色米饭时,他瞬间恶心反胃,干呕起来。 “妈的,这是个疯子!看她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湿的,肯定在这里躲了好久,难怪躲在这里这么久,一声都不吭!” 其余两个男人也走了过来。 许深深眼前又多了两双脚,其中一个人穿着短裤,瘦瘦的小腿却静脉曲张得厉害,那腿上的血管狰狞得像是细小的蚯蚓在爬行。可是她好像根本看不到一样,依旧拿着那坨米饭津津有味地嚼着,咽了下去。 然后她痴痴傻傻地笑着,双眼失神地望向飞飞,把那团米饭塞到了飞飞嘴边,傻傻地啊了两声。 她知道飞飞今天做康复训练,累了一天,这个时候是没那么容易醒来的。 “这一看就是不知道哪来的疯婆娘抢别人的东西被打成了这样,她怀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死了多久的。” 然后就有男人伸手过来探飞飞的鼻息,许深深的身体下意识地变得僵硬起来。 冷静,冷静,许深深,你一定要冷静,不能够露出任何马脚! 在男人的手即将要碰触到飞飞脸颊时,许深深猛地抓起了地面上的那坨沾着排泄物,并且早已经被雨水淋湿,涨得发胀的纸尿裤往飞飞的脸上糊去,然后口齿不清地重复叫着“啊啊、包包、啊啊……” 男人的手沾了那纸尿裤上的排泄物,一下子就嫌恶地甩开了手,然后毫不犹豫地狠狠一脚踢在许深深脸上,凶狠骂道,“妈的,这种女人不死,还活在这世上干嘛!” “活着干嘛?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就是让人打啊!” 7、劫后余生 之前拿着刀子的那个男人刚说完这句话,刚才踢了许深深一脚的男人就又一脚朝她的头踢去,骂道,“没错,这种疯女人,天生就是活该让人打的贱命。” 男人的力气并不比刘宇小多少,这一脚更是踢得许深深耳朵嗡嗡地一直响,眼前也开始冒星星。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坚持下去,不能露出任何的破绽。 她顺势伏低上半身,将飞飞护在里怀里,然后又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痛哼了几声后,依旧抓着地上那坨腐烂的米饭往自己嘴里塞,一边嚼着一边傻笑。 “操,真是个傻子!” 见到此情此景,男人骂了一句,又开始对许深深拳打脚踢。 纵使她已经习惯了刘宇的殴打,但如今的这顿毒打还是让她痛得如同置身在炼狱之中,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痛的,比生孩子还痛。可她不能皱眉,不能叫喊,甚至不能咬紧牙关,让那男人看出她在忍耐。 她就这样傻笑着忍受这痛苦。她从不知道,在穷途末路前,她的忍耐力竟然能如此的好。 好一会后,另外两名围观的男人看到许深深被踢得嘴角都流血了,就劝道,“哥,反正打得也差不多了,你就省省力气吧,catwalk的妹妹们还等着你呢。” “对啊,干嘛在这种疯女人身上浪费力气,我一刀把她给解决掉,省得留后患,毕竟她刚才肯定看到了我们杀黑鸦。” 听到这话,许深深没忍住哆嗦了一下,她低着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哭。可是那个瞬间,她已经绝望到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后悔,她怨恨,她为什么要为了省那几十块钱,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她有些自暴自弃,想要把嘴里那恶心得让她反胃的烂米饭吐出来,在这几个男人面前垂死挣扎一番时,那个被称作“哥”的男人却出声否定了杀死她的提议,“这就是个傻子,就算让她看到我们杀人了又怎样,她会报警,会说话吗? 守明,你把割断黑鸦喉咙的刀子拿过来,给这个女人拿着,最好还沾上点她的血,到时候条子来了,指不定会把这女的当做凶手。我就要看看,条子会不会为了破案,仅凭这把刀子的证据就拿这个疯女人做替罪羔羊。” 被称作守明的男人贱贱地笑了,“哥,你这一招真高,简直就是一石二鸟,既耍了那群条子,又可以瞬间解决这个该死的疯女人。” 然后他就去黑鸦的尸体旁边拿了刚才的那把刀子过来,在许深深的脸颊上划了一刀,沾上她的血后,才将刀子放到她手里。 许深深的面颊早已经被踢得又红又肿了,这一刀子划下来,她却没觉得有多痛,只是如释重负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很好,她瞒过了他们。 看着许深深又丑又疯的模样,他啐了一口腥臭的口水到她脸上,轻蔑道,“我带着手套,这刀子没有我的指纹,就只有这个女人的指纹,再加上上面有黑鸦和这个女人的血,她就算有嘴也说不清,更何况她还是个不会说的傻子。 哥,我们送这个疯女人一程,也算是做好事了。” 男人说话间,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说了两分钟就挂了,然后催促道,“catwalk的妹妹们还等着我们过去呢,哥,别叽叽歪歪的了,走,我们开心去。” 小巷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许深深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松懈,直到她听到远处有车子发动远去的声响后,她眼里的泪水才一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她第一时间丢掉了手里的刀,顾不得身上撕裂般的痛,只颤抖着手从背后的布袋里拿出湿纸巾,小心翼翼地拭擦着飞飞脸上的那些污泥和排泄物。 她无比心疼地道歉道,“飞飞,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是我不好,为什么要为了省钱,带你走这么危险的路。” 可任凭她怎么道歉,飞飞依旧一动不动。在之前,她庆幸即便那群男人一直打她骂她,飞飞都没醒来,但如今,对着一动不动的飞飞,她慌了。 她忙伸手去探飞飞的鼻息,在发现她仍然还有呼吸时,她忍不住崩溃大哭。 那是劫后余生后委屈,痛苦,自责却又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迫切需要释放的情绪,然而她却不敢放肆地,尽情地大哭,因为那群男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次回来。 她很快就止住了哭泣,用纸把地上的那把刀拭擦干净,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擦干净自己的脸,这才把自己藏在屁股下,早已经湿了的口罩和眼镜戴上。 她背着飞飞,一拐一拐地,却又快速地跑出了那条漆黑的小巷。 站在灯光明亮的大街上后,她的脸上早已经满是泪水,那泪水淌进口罩里,流过她干枯的唇,浸进她溢满腥臭味的嘴里。 这使她想起了刚才咽下的烂米饭,恶心的感觉瞬间涌上来,她一时没忍不住,一下子就摘了口罩,对着身旁的那棵绿化树,剧烈地吐了起来。 街上行人很少,但即便如此,浑身脏兮兮,脸上带伤,还背着孩子的许深深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她吐干净后,不敢逗留,转身就走进路边的电话亭里避雨,同时给刘宇打电话,“你在家吗?能不能出来接我和飞飞回家?我带飞飞出来做康复训练,在路上被人打劫,没钱回家了……” 她多么希望刘宇听到这话后,能心疼她一下,能亲自来接她们回家,刚刚死里逃生的她,真的很需要刘宇,哪怕他对她早已没了温情。 然而她听到的却是刘宇的破口大骂,“许深深,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着哪一点像有钱?哪个瞎子眼瞎了会打劫你? 你是想骗我出去对吧? 你找的借口能不能聪明一点?你破手机都还在,你就不能微信支付,坐个公交车回来吗? 还有昨晚的事,我都还没有和你算清楚呢,你立刻给我坐车回来!” 然后他就挂断了电话。 许深深拿着手机,怔怔地看着电话亭外雨水渐大,人来人去的街道,却没再流泪。 8、你就是犯贱 她的泪水早就在之前流干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许深深,没关系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成功地从杀人犯的刀子下逃了出来,还需要刘宇做什么?你有飞飞就足够了。 对啊,她有飞飞就足够了。飞飞还在,就是她的幸运。 后来,她截了一辆出租车,顶着司机诧异的目光,抱歉地解释道,“我背着孩子摔了一跤,所以身上比较脏,但是麻烦你送我们一程吧,现在下雨不好打车,我弄脏了你的车,会给你洗车费的。” 司机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吧,面对许深深这种浑身脏兮兮,还不敢露脸的乘客,他非但没拒载,反而贴心地说道,“没事,我用布垫着后座给你坐吧。” 这是许深深今晚从深渊里爬出来后,遇到的第一个好心人,司机的暖心,让才镇定下来的她,又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在这狭隘的车里,抱着飞飞弱小的身体,肩膀一颤一颤的。 许深深已经做好了回到家之后还要接受刘宇的奚落、羞辱,甚至是殴打的准备。 但在她将面上的口罩摘下来后,刘宇看着她那布满新伤和旧伤,甚至还有血痕的脸,愣了好一会。 在意识到许深深根本没说谎,而是真的被人打劫后,他气得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一把将手里的手机扔掉,骂道,“许深深,你被人打成这样,难道都没报警,只是给我打了电话?你怎么蠢成这样!” 尽管平时他自己也把许深深打得鼻青脸肿,但在他的心里,许深深是他的老婆,他可以打她,旁人绝对没资格打她。 许深深以为刘宇说这话是又准备奚落她,她便沉默不语。 刘宇生气之余,其实心里对受伤后垂头丧气的许深深也有半分怜惜,他恼道,“就知道委屈有什么用?!报警啊,绝不能让那个人渣就这样逃了。 你应该有看见打你的人长什么样吧?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许深深闻言忙出声制止刘宇,“别报警!” 她知道那群人不简单,光是他们口中提到的万立集团,警局里的卧底,就已经是她和刘宇惹不起的人了。 这一顿打,她受了。 她不求任何公正,只希望这一件事就这样过去。不然,让他们知道她不是疯子的话,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来杀她和飞飞灭口。 刘宇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脸上是极度愤怒的表情,“为什么不报警?你白挨打了,你知道吗!” 许深深知道,刘宇若是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住。这个时候,唯有拿话去刺他,他才会罢休。 她缓缓将飞飞放下来,安置到沙发上,刻薄地说道,“你觉得我被人打一顿有关系吗?我觉得没关系,反正,就算不是别人打我,你也会打我,不是吗? 你明明在电话里说过,等我回来要找我算账,如今别人先替你动了手,你还省了力气,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还是,你报完警之后,还要再打我一顿?没关系的,我这张脸打不打都已经这个样子,你再打,警察也不会怀疑是你打的。来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刘宇一下子恼羞成怒,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许深深,狠狠地一脚踹翻旁边的垃圾桶,大声骂道,“许深深,你就是犯贱,我他妈的一天不打你,你就皮痒了是吧,好,我今天就如你所愿!” 他大步走到许深深面前,已经举高了拳头,但就在这时,许深深抬头盯着他,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已经红了,那黑漆漆的眼珠子盈着水珠,一下子滑了下来。 她是倔强的,但却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的表情,那泪水也是她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了才滑下来。 他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又硬是倔强得不肯表露一丝丝委屈的她,莫名地感到心烦意燥,那一拳头便没落下。 他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怜惜她的。 可他不会说任何一句安慰她的话,而是冷嘲热讽道,“你这张脸哪里还有可以让我下手的地方?你省点吧,今晚我没心情收拾你!” 说完这句话,刘宇丢下许深深,拿起钥匙和钱包就开门离开了。 许深深的身体一下子瘫软地靠着墙滑下来,她坐在地上,把脸埋在臂弯里,这才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将这一晚上的害怕不安,恶心难受以及委屈,全都一下子发泄出来。 她哭得像个婴孩,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和鼻涕全流进了嘴里。那腥咸的泪水划过她脸上的刀伤,让伤口火辣辣地痛着,但她也顾不上,只是尽情地大哭。 等她哭完,她才泪眼朦胧地看到躺在沙发上的飞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忙擦干泪水走到飞飞跟前,温柔地笑着,“我们飞飞终于睡醒啦,别怕啊,妈妈这就放水给你洗澡。” 等她忙完一切,将洗干净身体的飞飞重新放回到床上时,飞飞却又再次含着奶瓶睡着了。她皱着眉头,伸手摸了一下飞飞的额头,温度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飞飞今天总是一直昏睡? 尤其是在小巷里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竟然都没能把飞飞嘈醒。 她心里担心不已,生怕飞飞是不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撞坏了脑袋,又或者得了什么潜在的病。 于是,她拿起手机给刘宇打电话,让他带飞飞去医院,可刘宇一直没接电话。她又改发信息,好一会,刘宇才回复她,“你瞎担心什么?我只是在飞飞喝的那罐奶粉里掺了些安眠药,让她睡得好些,省得晚上有一点声响她就醒来哭个不停。 你放心,剂量是刚刚好的,不会对她身体造成任何影响。” 怪不得,飞飞今天在医院喝完奶之后就睡着了,原来…… 许深深望向梳妆台上的那罐奶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到底是应该恼怒还是该庆幸刘宇的所作所为。 如果今天不是飞飞睡得死沉,后果会不堪设想吧…… 9、她是假装的 —— 范守明从catwalk出来后,就按照代号为“沙皮狗”,一直在警局里帮他们万立集团做事的卧底所给的指示,到那家店名叫做“来福便利”的便利店里拿走了他留下的那份账本。 这个代号为“沙皮狗”的卧底一直很谨慎,除了他们老大佟本善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外,像他们这些人,全都不知道沙皮狗的真名是什么,长什么样,在哪个区的警局里,又做的什么职位。 不过黑鸦寄给林渊行的账本,沙皮狗随随便便就能够拿到手,也足以说明他的神通广大。 尽管如此,范守明还是觉得沙皮狗不够厉害,不然黑鸦不会被林渊行当场逮住。 他进万立集团跟着佟本善七年了,在他的世界里,佟本善就是无所不能的主,别的人就算再能耐,也只配给佟本善当狗。 范守明将账本装好送去佟本善的顶楼公寓里。佟本善自从接手了万立集团后就自己搬出了佟家,搬去了顶楼公寓里独住。 顶楼的复式公寓,占据了顶楼一整层,出了电梯之后要经过宽敞的大厅才到公寓的大门。 范守明进了公寓,佟本善正穿着家居服坐在客厅那里,助手罗伦也坐在他身旁。 “老大,账本拿回来了,黑鸦也搞定了。” 范守明一边嘻笑着说道,一边将账本交给罗伦。 佟本善抬眸,视线扫了一眼范守明,漆黑潋滟的眼透着几分平淡的笑意,尔后低声问,“黑鸦没少挨你们打吧?” 范守明嘻嘻笑着,“他敢要挟老大,自然就早应该料到会有什么下场。我还嫌打他打轻了。” 罗伦望向他问道,“现场没留下线索吧?刀子处理好了没?” 范守明直接把遇到了一个疯婆子的事情说了出来,“所以,最后天哥让我把刀放在了那疯女人的手里,嫁祸给她,我们啊,就等着看那些条子如何被我们刻意留下的线索耍得晕头转向吧。” 罗伦正想配合着范守明得意地笑,佟本善却严肃地望向了范守明,沉声问道,“所以那个疯女人在你们面前咽下了腐烂发霉的烂米饭,还拿沾着排泄物的纸尿裤往她孩子的脸上糊?” 范守明搞不懂佟本善的脸色为什么一下子变了,人不自觉地变得有点紧张,怯怯答道,“是啊。她那样子一看就是疯子,在我们发现她之前她就被人打得像猪头一样了。 正常人谁被打成这样,会不去医院,然后还抱着个死人出来晃?我想条子就算要查她,她也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被当做凶手捉起来。” “死人?你们确定她抱着的孩子是死人?探过呼吸了吗?” 范守明一下子被问蒙了,他回忆了一下,他们今晚从头到尾都没有探过那娃娃的鼻息。 但……如果不是死了的孩子,怎么可能从头到尾都没反应? 他着急地辩解道,“老大,虽然我们没有探过那孩子的鼻息,但我敢肯定,她一定是死了的。 我们把那疯女人按在地上狂揍的时候,那孩子都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的。而且那疯女人还将纸尿裤糊在她脸上,她都没反应。 我看那孩子的身形,顶多两岁,如果不是死了,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反应。” 佟本善的眼神一下子变冷了,他冷笑着,用玩味的口吻说道,“那个女人不是真的疯子,你们被骗了。” 罗伦和范守明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佟本善举起手,用食指轻轻地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冷声道,“就算是这里不正常的疯子,他的味觉也是正常的。 虽然经常有疯子在街上的垃圾桶里翻找食物来填肚,但只要你留心看,你会发现他们翻找出来的食物都是还能下口的盒饭剩饭,面包之类。 他们不会找腐烂的水果吃,因为他们的味觉还在,那种难以下咽,充满腐臭味的烂水果,让他们怎么下咽?” 范守明一下子反应过来,“所以,那个女人是故意吃烂米饭装疯子骗我们?” 罗伦紧接着问,“你们没让她看到样子吧?” 范守明想起了他和天哥,阿卡一起抽烟时说的那些话,他们提到了万立集团,也提到了账本和警局里的卧底。 他脑子“嗡”的一声响,像是被炸弹炸开了一样,那女的该不会已经去报警了吧? 他紧张地结巴道,“她……一直没抬头……应该没看到我们的样子……而且……我们脸上做了伪装……但……她应该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内容。” “什么内容?”罗伦又问。 “天哥……提了万立集团……还提了警局的卧底……” 一听这话,罗伦立刻气急败坏道,“那你还杵在这里干嘛!赶紧去找那女的,杀了她!” 佟本善却并不着急,也并未显得生气。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眼神变得玩味,缓声道,“阿伦,你倒不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那个女人亲眼看着他们几个杀人后,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能冷静理智地在他们面前装疯子,就说明了她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 一个聪明的女人不会这么轻易地让自己深陷险境,她肯定清楚惹上几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后会有什么后果。 她今晚应该不会主动报警,但警察要是找上她,结论大概就不一样了。 守明,去找她出来,留活口。警察来了,她可以做我们的证人,给那些正义朋友提供有用的口供。” 口供两个字被佟本善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范守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找到那个女人,就威逼利诱她说谎作假证供,糊弄那群条子。 虽然他觉得直接杀了那女的更省事,但既然老大没这个意思,他自然不敢提出异议。 他立刻说道,“老大,你放心吧,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女人!那条小巷附近有不少天眼,要找她不难。” 范守明正准备走,忽听到身后的佟本善冷漠地说道,“找到人,带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在你和浩天手上逃生。” 范守明有些意外,老大竟然会对一个丑八怪感兴趣? 但他没胆去猜测佟本善的喜好,只转身认真地答道,“老大,放心,我明天一定把那个狡猾的贱女人带到你面前!” 10、唯一目击证人 —— “昨天,刑警大队接到报案电话,向阳村发生了命案,有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在一条后巷被人割喉死亡。 经查证,被害人叫何侠,也就是我们正在追捕的黑鸦。” 一大早,林渊行就喊了组里的所有人回局里开会,宣布了这个消息。 林渊行的神色很严肃,王西楼能感觉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而同一时间,刑警大队在向阳村外面的垃圾处理池旁边不远处,还发现了三具男性尸体,经证实,是那天从物流运输中心跟着黑鸦一起逃走的三个小工。 这四个人身上除了自己的证件和银行卡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他们从仓库带走的账本不在现场,有可能是被杀他们的人带走了。 这件案子明显是黑吃黑,在黑鸦背后的人,怕黑鸦供出他们,所以先下手将黑鸦等人杀了灭口。 黑鸦这条线,一直由我们打黑小组跟开,所以上头决定让我们小组接管黑鸦被杀一案。案子背后,很大可能牵扯着万立集团的人。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集中调查黑鸦被杀的案子。这些是刑警队送过来的关于案情的资料。” 林渊行把复印好的资料递给一旁的庄静分派。 “从资料可以看出,四名死者均是在7月3号,也就是前天晚上七点至九点的时间段里遇害。三名小工均死于腹腔部的多处刀伤。黑鸦则死于割喉。 法医证实,杀死三名小工和黑鸦的凶刀是两把不同的刀,杀死三名小工的刀是较长的西瓜刀,凶刀在三名死者附近的垃圾堆边上找到。 而杀害黑鸦的凶刀,从他颈部的伤口来推断,大概是长约20厘米的军工刀。现场没有发现这把凶刀。 此外,因为案发时是雨天,再加上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有点久,黑鸦身上也只有属于他自己的血迹,所以刑警大队的人在现场并没有搜集到有用的证据。 这个案子会很难查,大家做好准备,案子一天未完结,我们就一直加班。” 在分析完案情之后,林渊行又分别给他们分派了任务。 王西楼和庄静负责查看案发地点附近的监控录像。 大丰、阿健负责调查那三名小工的背景和人际关系。 老六、阿贤负责查黑鸦那日从物流运输中心出逃后的行动轨迹,希望能从中找到杀害他的嫌疑人。 林渊行自己则负责去凶案现场查访住在凶案现场附近的人。 散会后,打黑小组的组员很积极地去查案,林渊行本以为,现场没有目击证人,这个案子一头半个月都不太可能有实质性的进展。 但没想到,王西楼和庄静查看了一天的监控后,竟然发现了线索。 他们拿着监控录像回了警局。 王西楼快速地介绍道,“黑鸦被杀的那条小巷是向阳城中村里,长度最长但最破旧的通道,一直从村头直通向村尾。 小巷里面有很多垃圾,通常没什么人会从那里经过,但这条小巷的两端出口却都在繁华的小吃街上。 而两条小吃街上的很多店里都安装了监控摄像头,其中有三家店的门口安装的摄像头拍到了这条小巷的两个出入口。 老大,你看,7月3号的六点四十分,有个背着小孩的女人从小巷的这一边走了进去,七分钟后,有三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从小巷的另一边追着一个男人进去。 从被追的男人的衣着来看,大致能推断他就是黑鸦,而追他的那三个男人应该就是杀害黑鸦的凶手。 我查证过,小巷里面两面都被居民楼遮挡住,里面仅有的几条狭窄的小路出口也都被居民丢弃的垃圾给堵住了。 也就是说,这个背着孩子的女人进入小巷后肯定会和黑鸦他们相遇,甚至目击了那几个男人杀害黑鸦的过程。 而监控录像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这两拨人进入小巷之后,在里面逗留了整整二十多分钟。 七点零十分的时候,那三个男人从原路返回,离开小巷,上了一辆车离开,不过那是一辆套牌车,暂时没留下线索。 七点十五分,这个背着小孩的女人,也从原路返回,离开小巷。然后在小吃街打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注意看她离开的时候走路的姿势,她明显被人打过,腿有些拐。 而黑鸦再没有从小巷出来过。现在基本可以证实,黑鸦被杀时,这个女人就在小巷里,她是这个案子的唯一目击证人。” 王西楼说完这话,庄静又紧接着说,“杀害黑鸦的那三个男人,脸上都蒙着脸罩,监控拍不到他们的样子。” 而这个在凶案现场的女人当时脸上戴着口罩和眼镜,并且还带着帽子,即使监控画面拍到她,也没法认出她的样子。 再者,当时天已经黑了,还下着雨,路上根本没几个人,就算有人,大概也不会留意到这个女人吧。她背上的孩子也全程趴在她背上,没露出过脸。 所以想要找到这个女人的身份其实并不容易。” 林渊行果断问道,“目击证人搭乘出租车离开,难道监控摄像头没拍到出租车的车牌号码吗?” 王西楼遗憾地摇摇头,“那店门口的摄像头只拍到了出租车的侧面,根本就拍不到车牌号码。” 林渊行不再说话,而是将电脑上的画面放大了,然后仔细看着画面上那个女人的样子,期望能找到她的特征,从而找到她的身份。 看了好一会后,他再次把画面放大,定格在女人手上的布袋上。 尔后,他果断地说道,“目击证人手里拿着的布袋上有名字贴。西楼,把这个名字贴截图下来交给技术科去处理,应该能够清晰还原名字贴上的字。” 王西楼和庄静闻言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确定那真的是个名字贴时,他们都忍不住夸道,“老大,你的眼是鹰眼吧,那么小的名字贴,你居然都能看到!” “对啊,我们两个来回看了十来遍监控,都没发现这个名字贴。” 林渊行抬眸望向他们,神色寡淡道,“你们多留心,多注意的话,也一样可以发现。我只不过是比你们快了一步罢了。” 王西楼虽没说话,但心里却忍不住嘀咕,明明老大人挺好的,但就是高冷得很。别人夸他,他也不笑一个。 11、你挺有种的啊 —— 范守明总觉得,他的运气很好。 在老大告诉他那个女人是在装疯后,他立刻带着人回现场,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女人在垃圾桶边上遗留的东西。 一张医院挂号单。 是下午一点半在儿童医院挂的号,神经内科,孩子名字叫刘飞飞。有了医院挂号单,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此外,他还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女人丢掉的那把凶刀,他想都没想,就将凶刀拿走了。 就在他将凶刀拿走后,不到半天,就有早晨起来捡破烂的老人家发现了黑鸦的尸体,报了案。 范守明觉得庆幸,他总算赶在条子之前先找到了那个女人。 他让人找关系,在医院的系统里找到了刘飞飞的家庭住址。 华庭街星辰园7幢3单元403。 范守明很意外,这个女人竟然就住在黑鸦那幢楼里?那她大概认出了黑鸦是她邻居吧? 距离不算远,范守明立刻带着一众小弟去星辰园。 —— 许深深睡得不好,脑海里总浮现出那条黑漆漆的小巷的画面,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还有那三双或纹着纹身,或青筋暴起的男人的脚。 即便睡着了,她还会隐约觉得自己依旧身处那个黑暗的小巷里,正抱着一动不动的飞飞,被人拳打脚踢。 “杀了她……” 她听到那个男人冷冷地发出这个命令,下一秒,锋利冰冷的刀就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一下子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眼前依旧是黑漆漆的夜,她的身旁是正在熟睡中的飞飞,而床的另一边空着,刘宇骂完她出门之后,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许深深,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那只是个梦而已。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再次躺回到床上。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刘宇回来了。 她不想再和他起任何冲突,便闭着眼睛装睡。 然而,那个进屋的人,实在是太小心谨慎了,不仅没有开灯,甚至连走路的脚步声都是轻悄悄的。 许深深觉得奇怪,刘宇从不会这样,哪怕她和飞飞都睡下了,他也依旧会闹出很大的动静。他常常摔门,大声吐痰,不带耳机看手机视频,即便她多次提醒他回家的动静小一点,他也丝毫不会顾忌。 外面那个人反常的举动,让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也许是杯弓蛇影,她总觉得外面那个人不是刘宇,而是在小巷里杀人的那些人。他们找上门来了。 她心里无比害怕。 这夜黑得就如同那条小巷一样,家里又只有她和飞飞,她无法依靠任何人。 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轻轻地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那里,缓缓地转动门上的按钮试图把门反锁。 门锁被反锁上的时候,发出了“咔嚓”一声响,但屋外的那个人却全无动静。 许深深已经百分百能肯定,外面的人不是刘宇。 她的身体因为害怕而隐隐颤栗,但她还是迅速地小步跑回床边,拿起手机。 她下意识地想打电话给刘宇,让他回来。 可是想到外面的人可能带刀,又或者带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她就改变了主意。她应该向警察求救,而不是将刘宇喊回来,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她迅速拨打110。 电话很快接通,“这里是110报案中心,请问有什么能帮助你?” 许深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声对着话筒喊道,“救我!我家进了贼!他带着刀,我把房门反锁了,房间里只有我和两岁大的女儿。我家在华庭街……”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在拧房门的门把。见拧不开,那个人开始插入钥匙开门。 她吓得一颤,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哆嗦着,几乎连手机都拿不稳。 电话那端,报案中心的接线员还在问,“女士?请把你家的详细地址告诉我。” 没时间犹豫了。 她快速地对着电话说道,“华庭街星辰园,7幢3单元801。那个人要闯进来了,你们快点过来救我!如果我死了,那个人肯定是和万立集团有关的人!” 说完这句话,许深深把电话挂断,将手机揣回睡衣口袋里,就迅速抓起被子盖住飞飞的脸。 飞飞,你吃了安眠药,一定要睡得死一点,别发出任何的声响。 她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拿起了梳妆台上的陶瓷花瓶,高高举起,一步一步地走到房门前。 “这门被反锁了,咋办?” “踹开!” 外面的人见用钥匙都打不开门,就开始毫无顾忌地踹门。 他们踹门的力度很大,迟早会把门撞开,许深深别无选择,只能硬碰硬。哪怕是以卵击石,哪怕她会没命,只要能留下飞飞的命也是好的。 但其实也不是全无希望,只要她能尽量拖延时间等警察来,那她和飞飞就有救了。 “操,这门真他妈难开,我一枪它把打开。” “别,枪声容易引起人注意,使劲撞就行。” 听着门外面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许深深早已经害怕得人如筛糠一样抖着,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门。 “一、二、三……” 在许深深数到七的时候,“砰”的一声响,她面前的房门就被踹开了。 她根本看不清面前的男人,就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花瓶朝他们大致的方向狠狠用力砸过去。 门外的范守明根本没料到,房间里的女人竟然会反抗。他以为所有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都只会害怕得大声哭泣求饶。 那个花瓶在他毫无预料之下飞出来,一下子砸中了他身旁那个小弟的眼睛,痛得他瞬间倒地,捂着眼睛“嗷嗷”地直叫。 “操你妈!” 范守明啐了一口口水,直接跨过倒地的小弟,举着枪先走进了房间。 许深深砸了花瓶,就又迅速拿起一旁的实木挂衣架,用力朝面前的范守明打去,范守明手疾眼快,一下子避开了那挂衣架,然后无比迅速地用枪对准了许深深的额头。 12、留着她始终是个祸患 许深深抓着挂衣架,身体瞬间静止了。她额上那冰冷的枪口是如此的真实,她动也不敢动。 但她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她开始用力地喘气。 范守明死死盯着在使劲喘气的许深深,讥笑道,“你还真的挺有种的啊,看到我们杀人就装疯子,知道我们要来找你,就拿花瓶拿挂衣架反抗,来,你再砸我试试?信不信我一枪就把你的脑袋给崩了!” 许深深喉咙发哽,心死寂般沉重。 就算明知面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她还是红着眼眶,声音发颤地求饶道,“求求你,别杀我……我不会报警。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的样子我没看到,你们说的话,我也没听到。” 范守明其实没怎么看过许深深的模样,只是觉得她奇丑无比,脸上每一处都肿着,像是发胀的猪头。 却没想到,她的声音,清脆柔软,倒是和她的丑脸格格不入。 他用枪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挖苦道,“就算你报警,我也不怕!就凭你,还动不了我一根汗毛。如果不是我们老大要见你,刚才我就一枪崩了你,你根本没机会说出这句话。” 许深深松了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大的恐惧,听到这个男人说他老大要见她,她的脑海里下意识地冒出一些可怕的黑帮老大折磨羞辱女人的画面。 她只能继续哭着求饶,期望能拖延时间。 “好,我跟你走,但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就在这时候,她睡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手机铃声犹如警铃,她一下子住了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离范守明远了一点,手紧紧捂着睡衣口袋,按停了手机铃声。 范守明瞪着面容惊恐的许深深,表情阴险地抢走了她的手机。 翻开通话记录,看到她在三分钟前打过电话报警,而报案中心又再次拨打电话给她后,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 他将许深深的手机往地上砸去,然后毫不怜惜地用枪柄狠狠敲在她的脑门上,恶狠狠地骂道,“臭婆娘,我还真是低估了你!嘴上说着不报警,背地里早就报警了!” 之后他又抬起脚,用膝盖狠狠地撞击许深深的腹部,见她痛得一下弯腰倒地,他才又抬脚踢了一下还躺在地上哀嚎打滚,满脸是血的小弟,命令道,“把手铐拿来,我带她走,你自己去医院看眼睛。” 范守明没时间和这个女人纠缠,他必须要赶在警察来到之前,把她带走。 虽然就算警察来了,他也有把握可以将她带走,但老大为人低调,可不希望他这么高调地从警察手中抢人。 许深深的双手被拷上了。 范守明还是不放心,又翻找出一捆绳子,将她整个人绑起来,眼睛蒙上布条,人套上麻袋,这才扛起她离开。 由始至终,范守明都没发现还在床上睡觉的飞飞。 许深深眼前漆黑一片,明知道自己正在去往不归路,但这个时候,她的心却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恐害怕,或许是已经知道了前路,又或许是因为飞飞已经安全了。 很久之后,她感觉到车停了。 男人将她扛在肩上,他们进了电梯,出来,进了另一道门里。 “老大,人已经带来了。” 她听到男人难得显弱的口吻,紧接着,她身上的麻布袋就被打开了,但她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佟本善望向在地上跪着的女人,那是个瘦弱的女人,身上宽大的睡衣显得她身子瘦削单薄。尽管眼睛被遮住了,还是能看得出她的脸很肿,肿得让人几乎看不出她原来的样子。 本来听范守明说起这个女人的时候,在他的想象里,这么聪明狡猾又理智的女人,应该长着一张美艳的脸。 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张毫无攻击性的,甚至显得有些钝的脸。 但认真看的话,她脸上那倔强的神情,在他的记忆里又似曾相识。他的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来。 “妈的,这个女人看着弱不禁风,居然还敢反抗,把辉子的眼睛都给砸出血了!她还报警了,要不是我早发现,说不定还会和条子撞上!” 在佟本善抬眸打量许深深的时候,范守明忍不住在一旁抱怨着。在他心里,许深深是那种人长得丑,心比石头都还要硬,却又蠢得要死的女人,都死到临头了,还反抗个啥? 佟本善听着范守明的话,望向许深深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探究。 片刻后,他冷漠地开口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清冷的嗓音以及冰冷的口吻,都和许深深想象中的粗犷黑帮老大的形象有点不一样。但她知道,看似沉着斯文的坏人其实才更加可怕。 她不敢不回答。 “许深深。” “许深深……”佟本善莫名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许深深的名字。 范守明看不懂佟本善的反应,毕竟他以往极少有耐心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更何况这还是个小豺狼一样的女人。 “老大,要打还是要杀?”他试探着问。 佟本善望向他,眼神幽暗,片刻才说道,“先关着,把她的详细资料找出来给我。” 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范守明根本没搞懂。但他不敢问。 倒是一旁的罗伦直接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处理她?守明说得对,这个女人看似柔弱,但她聪明果敢,留着她始终是个祸患。” 罗伦提出质疑后,范守明这才敢照直说道,“老大,伦哥说得有道理,这个女人留不得。而且她长得又不漂亮,就算关着她,兄弟们也下不了手啊。” 佟本善极少有地露出了几分仁慈的神色,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许深深,依旧没改变主意,“先关着她,其他的事等我睡醒再说。” 然后他不再理会罗伦和范守明,从沙发上起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房门,他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幕,眼神渐渐变得迷离,一些破碎且不堪的回忆瞬间在他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13、她不应该如此平庸 没有人知道,佟本善并不是生来就是天之骄子。 他在成为佟家的“佟本善”之前,也曾在地狱里舔着刀口过日子,每日忍受毒打,饥饿和寒冷。他比谁都更加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他原本的人生,却与现在的人生相去甚远。 他是妓女生下来的孩子,生父身份不明。 因为这个原因,在那个破败的烂教室里,他总是那个被人取笑被人捉弄的对象。直到后来,有一个比他更穷,穿着更旧的女孩到了他们班上,取代了他的位置。 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叫做许深深。 她长得很好看,却总是不自信。 但她是聪明的,学习成绩一直比他好。 他感激她的出现,解救了她。 但与此同时,他又对她正在遭受的一切感同身受。 可她与他不同,他每次被打被捉弄时只会大声哭闹做无力的反抗,但她却只会倔强地沉默忍受。 他很想问她,为什么不反抗,但他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他本来不应该记得她的,但有一次,他偶然看到放学后悄悄返回教室的她,悄悄地往那几个,欺负过她的男孩子的课桌里面抹上了晶莹金黄的蜂蜜。 发现他在看着她干坏事的时候,她没有停下来,而是沉默地看着他,神情倔强。 第二天上课时,那几个男孩的课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蚂蚁,甚至还有蜜蜂和苍蝇在那嗡嗡地飞着。 那平时当惯了霸王的几个男生被吓得全变怂了,只弱弱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蚂蚁想哭又不敢哭。 他悄悄望向她,只看到了她低头看书的侧脸,神情安静孤独,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他就在想,其实她和他是同一类人。只不过她比他更聪明一些,不会明着反抗,但会在暗地里报复。 谁也猜不到,那些蜂蜜是她抹在那桌子上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她干的,但他不会告诉老师。 那一年,他才十岁。 却没想到,十八年后,再次遇到她,即便她蒙着眼睛,脸上是五颜六色的伤,他还是从她倔强的神情里认出了她。 范守明办事效率很高,等佟本善睡醒后,他已经把许深深的所有资料都搞到手了。 佟本善起床梳洗过后,匆匆吃了早餐,就拿着那份关于许深深的资料上了车。 他早上的行程实在是太忙,所以他没办法在这么忙的行程里抽出哪怕十分钟的时间来看这一份长达十页的资料。 等到他开完各种会议,下达各种决定后,他才真真正正忙完。 罗伦给他送来了丰盛的午饭,他没动,而是先拆开文件袋,拿出来关于许深深的那份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 许深深小学毕业时,以优异的成绩进了镇重点中学念书,期间她多次获得中学生数学和英语竞赛的一等奖。 中考,许深深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进了市重点高中就读,规规矩矩的高中三年里,她的成绩常常是班上前五名。 高考,她理所当然地考出了好成绩,被重点大学录取,规规矩矩地修完了会计专业。 大学毕业,她顺利地进了国企当一名会计。又在同事的介绍下,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恋爱三年,结婚三年。 生了孩子的她,辞了那份很不错的国企工作,在家全职带孩子两年。但她的牺牲并没有换来她丈夫的感激和怜爱。 资料上记录过她丈夫因为家暴被警察带走拘留的事。 然而即便如此,她都没选择离婚。 她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平凡如斯,和绝大部分普通女人的经历大致相同。 佟本善看着,便感到了失望。他本以为,她和他是同一类人,她的经历本不该如此的平庸。 她即便不是大杀四方的女强人,至少也应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奋斗努力着才对。 可她却甘愿成为平庸,毫无主见的家庭主妇,过着被孩子奴役,被丈夫嫌弃的糟糕生活。 看着范守明他们杀人,她都能靠着一身孤勇逃生,怎么对着她丈夫的拳头,她却甘愿变得怯懦? 他不懂她,但他觉得她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她应该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她应该振作起来,好好地报复她的丈夫。 —— 技术科很快处理好了名字贴的清晰度,将图片重新发过来。 王西楼一看屏幕上的那三个字,脑海里就冒出那天深夜里,那个家暴男大声的嘶吼,“许深深!” 这个目击证人许深深该不会就是那天试图跳楼的那个女人吧? 而且看身形倒是蛮像的,再加上那个女人也确实有个孩子。 林渊行吩咐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那就重点排查距离案发现场十公里以内的所有叫许深深的已婚女人。 只要速度够快,一天之内应该就可以找到她。” 王西楼反而嘻嘻笑了,他说,“老大,用不着一天的时间,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那天我们守黑鸦的时候,那个试图跳楼的女人,就叫许深深。 而且我看监控画面上目击证人的身形确实和许深深很相似,我有信心她就是目击证人。我们立刻去找她。” 林渊行抬眸,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深深住在黑鸦原来藏身的房子旁边,他早上到警局的时候还听到刑警大队那边的队员在局里的走道上议论,昨天华庭街的星辰园有住户半夜报警,有人带刀进入她家行窃。 但警察去到她家的时候,她人已经不在,屋里只有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屋内有打斗痕迹,房门被毁,房间外面有血迹。 报警的女主人下落不明,可能已遭遇不测。 他心想,但愿这个可能遭遇不测的女人,不是目击证人许深深。 林渊行等人去到星辰园403时,刘宇正在家里。 不大的客厅里,满是刺鼻的烟味,茶几的烟灰缸已堆满了烟头。刘宇赤膊坐在沙发上,他的女儿飞飞俯趴在地上的爬行垫上,表情呆呆的。 “昨天,不是已经有警察来调查过了吗?我老婆被人掳走了,你们不去把我老婆找回来,一个劲地来找我做什么?我知道的事,全都已经和你们说了!”刘宇很是不耐烦地怨道。 14、这种男人都会有老婆 “怎么又来了?早上的时候不是已经有警察来调查过了吗?我老婆被人掳走了,你们不去把我老婆找回来,一个劲地来找我做什么?我知道的事,全都已经和你们说了!”刘宇很是不耐烦地怨道。 林渊行和王西楼就这样站在客厅里,看着刘宇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看得出,许深深不在,刘宇有真心担心她。而房子脏乱的程度就是刘宇心里烦躁的程度。 王西楼很是看不惯刘宇,他这种男人真的是毫无担当,老婆在的时候,他就随意侮辱殴打,老婆不在,他又只会怨天尤人,一点事情都不干。 那地上的娃娃都不知道已经在爬行垫趴了多久了,他也不管不顾,还当着孩子的面抽那么多烟。 王西楼暗戳戳地在心里吐槽,居然连这种男人都能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林渊行只是看了两眼爬行垫上的孩子,就看出了孩子的不正常。 表情呆滞,四肢也软得像根本没有力气一样,大概是脑瘫儿童,难怪,许深深会想要轻生。 生病的孩子,不作为的丈夫,还有时不时被家暴的委屈伤痛,这里面的任何一样放在所有女人身上,都注定是个沉重不已的负担吧,而许深深偏偏背负了三样。 林渊行心想,她应该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她能够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坚持下去,还能从黑帮的杀人犯手里逃生,只是现在的她,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 他的心,忽地对素未谋面的许深深产生了同情。 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严肃高冷的,他望向烦躁不已的刘宇说道,“我们是打黑小组的警员。你妻子许深深的失踪可能和黑有道势力关,所以我们需要你协助调查。” 刘宇望向长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的林渊行,不屑地笑了,“你逗我呢,我老婆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什么样的黑道势力会绑架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她没钱,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绑她做什么?” 王西楼实在是看不惯刘宇那尖酸刻薄,极其欠打的嘴脸。 他不客气地回击道,“你老婆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女人,她现在是我们警方很重要的目击证人。我们必须要找到她。” “目击证人?怎么,她一天到晚窝在家里,还能成为目击证人?”刘宇不屑地反讽道,“我还真不知道,她这么重要。” 林渊行问道,“你妻子昨天傍晚是不是经过向阳村?”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带孩子去儿童医院做康复治疗,回来就挂了一身彩,说自己被人打劫了,还不让我报警。 我看到她那样子,心烦就跑出去了。谁知道半夜有警察打给我,说我家遭贼了,我赶回家,警察说她被贼带走了,只有孩子还在。 我知道的就这些,早上也都和警察说过了,你们再怎么问我也没用!” 林渊行也没指望能从刘宇嘴里问出什么线索,而是又问道,“你的妻子昨天外出回来后的衣物和随身携带的物件应该还在吧,请你拿出来交给我们,我们需要带回警局做鉴证,那上面可能会有线索。” 许深深出现在小巷时所穿的衣服可能会染有黑鸦的血迹,这是能直接证明她是目击者的有力证据。 只是不知道刑警大队的人有没有将那些衣物带走。 刘宇骂骂咧咧道,“脏成那样的衣服,我直接给扔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还沾上了纸尿裤上的屎,你们确定还要?” 王西楼果断道,“当然要!你别小看我们的刑事科学技术室,就算证物被污染了,我们也能验出有用的证据。” 刘宇没认出王西楼是那天晚上敲门的醉汉,只觉得他好装逼,就不屑道,“你在我这个外行人跟前显摆什么啊?有本事就把我老婆找回来再说。 而且你们早上来的那些警察,装模作样地在我家里收集证据,结果到现在,还不是什么都没验出来。” 王西楼想反驳,但林渊行转过头阻止他,“和他斗嘴,即使赢了又如何,那根本毫无意义。” 好一个毫无意义,直接让王西楼心爽了。 林渊行和王西楼取了许深深的衣物和布袋后就回了警局和刑警大队那边交接。 自许深深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时间,刑事科学技术室的同时从现场带回了染有血迹的花瓶碎和挂衣架,还有许深深被砸烂的手机。 带走许深深的人显然戴了手套,他们在证物上只验到了属于许深深的指纹。 而地上的血迹,以及花瓶碎上的血迹属于同一个男性,相信许深深在与贼人打斗时,将对方重伤过。 另外,他们还在花瓶碎片上验到了眼角膜组织以及泪液,说明受伤男人眼部也受伤了。 最后,他们在现场被破坏的房门上采集到完整的鞋印,鞋码四十三,即脚长约26厘米,按脚掌长度来推算,穿这双鞋的主人身高约178厘米至183厘米。 此外,星辰园楼道大门的监控拍到许深深失踪当晚,有一个男人扛着一个麻袋坐上了一套套牌车,而另一个男人则捂着眼睛在路边等了一会才上了另一边的套牌车。 他们猜想独自离开的那个男人应该是去了医院急诊外科看眼伤。 所以刑警大队现在主要集中精力去排查华庭街附近医院里,眼部受重伤,身高175厘米至183厘米的男人。 刑警大队的方向没错,华庭街附近的医院仅有三家,他们很快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嫌疑人。但嫌疑人很狡猾,用的是别人的身份去挂号,即便医院的监控摄像头清晰地拍到了他的脸,但仅凭一张脸,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难度还是挺大的。 林渊行大致了解了案情进展,也协调了自己的组员来一起找那个人。 —— 许深深被关了一夜,这一夜,她都没睡,而是安静地待着这静谧的空间里。 她的眼睛被布蒙着,身体也被绑着,人虽然不能动,但她还是会警惕地留意着房间外面的动静。 15、解决掉她 然而这个房子安静得什么声响都没有。她坐在地上,心想这个关着她的地方应该是个储物间,因为她能闻到这里有种类似文件堆放了很久的那股陈味。 除此之外,她没再闻到别的气味。 无人打扰的静谧,让许深深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首先,她报了警,只要警察在她被捉后赶到她家,飞飞肯定是安全的。 其次,这群人口中的老大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对她感到好奇,她听到了他让范守明找她的资料。 所以,至少目前来看,她还是安全的。 她要做的,就是尽量不去惹怒他们。 为了飞飞,她不能死在这里。 大概是天亮的时候,有人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许深深立刻警惕地收紧了身体,一动不动地等待着那个人发话。 “喝水。” 她听得出是那个叫做范守明的男人在说话,然后他很久就把一根吸管放到了她嘴边。 她顺从地喝水。 喝完水,她低声问,“我想上厕所,可以吗?” 许深深的脸依旧还肿着,范守明嫌恶地看一眼她肿胀的脸,骂道,“女人就是麻烦!” 这里是佟本善的公寓,他自然不敢让许深深直接在地上排泄。 他领着许深深到外面的卫生间,打开门后,就往她屁股上踹了一脚。 许深深狠狠地跌趴在厕所里。 “我不进去,但你别想着玩花样,不然你老公,你女儿,我们随时都能抓过来陪你。” 然后他解了许深深手上的手,把厕所门给关上了。 双手重新获得自由,许深深立刻把眼罩给解开了。 映入眼前的,是装修高端的智能淋浴间,洗手台上只有一瓶洗手液,置物架上有几瓶大牌洗浴产品,但没有牙刷,牙膏,剃须刀等。 可见那位老大平常并不会用这个卫生间。 卫生间里有通风口,但却没有窗户,她无法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象。 她不想玩任何花样,就像范守明所说的那样,她玩不起。她烂命一条,只要他提刀,她随时都会没命。 上完厕所,她乖乖把眼睛遮住,这才打开卫生间的门。 范守明再次像遛狗一样提着她的胳膊,把她关进那个房间里。 中午,范守明给她送来了稀饭,只给她用吸管喝。 到了晚上的时候,她再次被带出去。 这一次她不再被压在地上跪着,而是坐在了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她能闻到空气里那股清淡却又沁人心脾的香水味,好闻得能让人忘了这里是个危险的地方。 但她没有松懈。她身体绷紧,脸上毫无表情。黑暗让她的听觉变得更加灵敏。 她听到有人从前面不远处缓步走过来,坐在了她对面。那个人坐了好一会都不说话。 她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他们的老大。她越发紧张,额上又开始冒冷汗,恐惧自她心底散开,侵袭着她全身上下。 “许深深,看到我的人杀人,你为什么不报警?” 片刻后,那个人说话了。依旧是清冷的嗓音,语气却不再像昨晚那般冰冷。 “我不想惹祸上身。我怕死,更怕自己死后,没人照顾我的女儿。” 佟本善打量着许深深,他看得出她很害怕,可是她不像那些软弱的女人,只会哭哭啼啼。 记忆中,小时候的她长得瘦小,皮肤不算白,头发短短的,蓬松地扬着。 而现在,她皮肤白了,身材不再瘦小,反而苗条丰盈,尽管她脸伤得面目全非,但从范守明收集的资料上面的照片来看,她是个美人。 他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她的害怕让他心里有种矛盾的感觉。因为他希望她可以更强大更狠一些。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难道就从未想过改变你现在的生活?生病的孩子,不懂爱惜你的丈夫,还有拮据的家庭,这些事肯定困扰了你很久吧。” 男人的话让许深深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她从不自恋,但她能感受得到,这个男人确实对她感到好奇。 这一点发现让她稍微镇定了一些。 她想了想,保守地答道,“女人做了母亲以后,就会有很多的牵挂。我不是不想改变,但我的孩子需要我。 所以,为了我的孩子,我不会报警,哪怕你现在给我自由,放我出去,我也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起这里。 就算警察来找我,我也会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孩子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佟本善记得,许深深和他一样,也是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可怜孩子。 他是妓女的孩子,他妈妈那时都已经四十岁了,生下他以后就扔给了她妈妈照顾。可他那年迈的外婆什么都不懂,甚至后来还因为脑退化症越来越严重,在他七岁时去世了。 他自己一个人生活,他妈妈每个星期回家一次,给他买点生活用品,给他一些零花钱。可是她给他再多的零花钱都没有,因为第二天准会让那群小霸王抢走。 而许深深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多少,她爸爸是村里有名的毒友,一年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戒毒所里度过。她妈妈早就抛弃她改嫁了。 她跟着家里一贫如洗的亲叔叔长大,但他们那里的人都知道,她叔叔总是打骂她,让她给家里干活,还不给她饱饭吃。 她应该和他一样,不懂该怎么去爱别人才对。但她现在却说,她是为了自己有病的孩子,才选择忍受这种不堪的生活。 她没有长篇大论去阐述她到底有多爱飞飞,而是直接答道,“对,她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可即便她没有长篇大论,她说起飞飞时,脸上那不自觉露出的慈爱表情,也足以说明一切。 佟本善觉得,她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许深深了。 他心里那种想要改造她,想要逼她变得和他一样的欲望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母爱让他觉得刺眼,他心里甚至有种难以抑制的愤怒。 他站了起来,走到门外对守在那里的范守明说道,“带她出去,解决掉吧,别留下麻烦。” 16、玩个游戏 范守明听到吩咐,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其实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这才是他的老大啊,一个丑女人,当然是立刻杀了完事,磨磨唧唧地关着她做什么?搞不好时间久了,那些条子为了找她,真的会查到这里来。 他快速地应道,“老大,你放心吧,我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不留下任何手脚。” 许深深自然是听到这两人冷血无情的对话。她这条活生生的命,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要杀她,就像是杀死牢笼里的家禽一样。 她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明知自己已是死路一条,她却还是壮着胆子,牙关打颤地问道,“为什么要杀我?我已经保证过我绝对不会报警,绝对不会向任何人多说一个字了。” 范守明听到许深深的话,忍不住鄙视地冷笑道,“死到临头,你哪里来这么多废话?我们老大要杀你,需要给你理由吗。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刀割了你舌头!” 许深深很害怕。 可是越是害怕,她就越有种不怕死的孤勇,她也冷笑道,“其实,我并非那么蠢的人,明知自己惹了大麻烦都不给自己买个保险。 昨天晚上你捉走我的时候,我报警了。我跟电话里的人说,我要是死了,杀我的人一定和万立集团有关。而且我,还把我在小巷里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事情都写了下来,藏在了一个地方。 我知道你们是万立集团的人,我知道你们在警局里有卧底,我知道那三个杀人的男人里,有一个男人脚上有严重的静脉曲张,另外一个脚踝上有云朵一样的纹身,还有一个人名字叫做范守明。 这些,我都详细地记录在纸上面了,只要我一死,警察找到我留下来的字条,那就是对他们而言最有用证据,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找到。” 许深深不畏不惧,就这样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事情都说了出来。 她在打赌,赌他们会为了她所说的那张纸而暂时留下她的命。 却不想,她刚说完这话,范守明就气急败坏地从门外冲进来,一脚踹在她脸上。 她被他踹倒在沙发,他便用脚踩着她红肿的脸,骂道,“死贱人,想不到你还真留了一手,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会杀你?天真!” 他用枪怼着她的脑袋,要挟道,“说吧,你写的那张纸藏在哪里了,你要是乖乖说,我可以留你老公和那智障孩子一条贱命,你要是不说,也没关系,我迟早能找到那张纸,不过你老公和女儿可就没那么好命能继续活下去了。 你在小巷里也听到了吧,黑鸦就是因为要挟我们老大才被杀的,你现在蠢到用区区一张纸要挟我们,难道还想活着走出去?” 方千觅闻到了那人鞋底下的那股鞋味,就像从前的无数次,刘宇将她的脸踩在脚下一样,那股味道熟悉得她闻到就想吐。 而现在她既可以忍受范守明无数的毒打和侮辱,也可以忍受闻这曾经能让她作呕的鞋味,但她绝对不能死。 那天晚上她没有从窗台上一跃而下,今天,她又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死去。 即便被踩在脚下,她仍旧冷笑着回怼范守明,“我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我都已经死了,他们就算没继续活着,至少还能陪在我身边。 但你确定,你真的能那么轻易找到我留下的线索吗?没有我,你恐怕一直都找不到,但警局的人,会立刻找到,因为我报警的时候,跟报案中心的警察说过了,那纸条就在……” 许深深故意只说了半截的话,就顿了一下,尔后不怕死地要挟道,“你不杀我,我可以立刻向警察反口不承认纸上面的内容,但如果你杀了我,我可就没办法帮你了。我想,现在警察已经在去我家的路上了。” 许深深越是故弄玄虚,范守明就越觉得她在说假话,毕竟有前车之鉴。 他极其不爽地皱起眉头,他恼怒地想再打许深深的时候,一直沉默地看着许深深的佟本善忽然开口喊停他,“守明,放开她。” 范守明惊讶地转头望向佟本善,问道,“老大,你不会真的相信这个丑八怪说的话吧?我觉得她就是在诈我们!上次在小巷里面,她不是为了活命连屎都吃了吗!” 死到临头,许深深反倒什么都不怕了,听到这话,她竟然胆敢大声反驳道,“我没有吃屎!那是米饭!” “米饭?比屎还臭的米饭,不是屎是什么!” 范守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和这个丑八怪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他略有些委屈地望向佟本善,请示道,“老大,这女人肯定是在胡说,你不会真的相信她,要改变主意了吧?” 佟本善却摇摇头,“我从不相信她的信口开河,但我想和她玩一场游戏。” “游戏?”范守明不解。 许深深却从这句话里看到了一线生机,她有些心急,却还是克制地问道,“玩什么游戏?我一定奉陪。” 佟本善冷漠地开口了,“游戏很简单,我放你走,但你回家以后,用这把刀插死你老公,然后报警自首,如果这样,你都还能全身而退,从警局里出来,我就放过你。” 佟本善说完这句话后,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原本还自以为看到一线生机的许深深,整个人都僵住了。 范守明却松开了踩住她脸的脚,大声地哈哈笑道,“老大,你这招狠啊,把她变成和我们一样,沾上鲜血,有罪的人,她就没法逃了。” 佟本善望向依旧僵住的许深深,低声问道,“是你死,还是你老公死?选择权就在你手上。” 选择权就在你手上。 许深深反复嚼着这几个字。 她的理智又回来了一些。先答应他的变态提议,至少还能走出去。至于其他的,她可以慢慢来。她总不相信这个人真的能只手遮天,操控一切人。 她决然道,“我选择玩这个游戏。” 佟本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守明,放了她,送她回去。” 然后他再次望向许深深淡道,“请你记住,我不是善良的人。你的任何小把戏,在我眼里就像小孩子玩沙,极其幼稚可笑。” 17、替罪羔羊 许深深被扔到了车上,虽然看不见,但她一直在心里数数,车开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才停下。 然后她的眼罩被拿走,她睁开眼睛。 车窗外,是她熟悉的街道,这里是她家楼下。看到熟悉的街道,她的心终于安稳了一些。 坐在副驾驶的范守明回头看着许深深的脸,冷笑道,“别以为到你家楼下,你就能安全回家了,记住我老大说过的话,游戏规则你都知道,那就好好玩游戏,不然你可能没办法活着见明天的太阳。 还有,别试图玩任何花样,我的人现在就在对面的房子里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然后他解开了许深深身上的绳子和手铐,把一把锋利的军工刀和一台手机递给她。 “用这把刀杀你老公,手机是我们老大给你的,他随时会和你联系,你可别丢了。” 许深深只看一眼那把刀,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用来割断黑鸦喉咙的那把刀。 他们的企图可想而知,黑鸦被杀时,她出现在现场,如果她再用这把刀去杀刘宇,那么杀黑鸦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她。 他们放她一条生命,不过就是推她去做替罪羔羊罢了。 游戏规则是他们制定的,但她一定会想到办法,在这场变态的游戏中获胜。 “请问有没有什么袋子装一下这把刀?我就这样明晃晃地拿着刀回家,我老公肯定不分青红皂白,第一时间就削了我,游戏也自然就结束了。” 范守明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骂道,“人长得丑,事还真不少!” 然后他随手从车的柜子里拿出一盒抽纸,扔给许深深,“自己装进盒子里。” 许深深只碰触了盒子的边缘,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刀放进去藏着。她做完一切,范守明让人打开车门,放了她离开。 他坐在副驾驶那里,默默看着许深深缓缓走回家的背影,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挖苦道,“一个丑八怪,还想和我们老大斗?老大让她玩游戏,说明白了就是让她做替罪羔羊,她还傻傻地以为自己争取到了机会。 等她杀死她老公,她就没有退路了。” 开车的小弟也附和道,“还是明哥你聪明,一下子就懂了老大的意思。” 范守明点着了烟,慢慢地抽着,等看好戏。 —— 林渊行他们带着许深深的衣物和布袋离开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又有敲门声响起。 他以为还是那群警察,就骂骂咧咧地走去开门。 然而门打开后,却看到消失了整整十六个小时的许深深站在门外。她穿着那身宽大的睡衣,脸上看起来很憔悴困倦,但没有新的伤。她脚上甚至没有鞋,只手里拿着一盒纸巾。 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哪里像是被人绑架?更像是离家出走才对。 他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待回过神来时,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用愤怒且响亮的声音质问道,“许深深,你到底去哪里了?!” 他是担心她的,但在看到她毫发未损时,他所有的担心却一下子转变为愤怒烦躁。 “你是不是为了躲着我,所以自导自演一场戏,装作被人打劫?警察都找上门来了,说你被黑道的人绑走了,可是哪有黑道的人会这么善良,绑走你之后,还将你毫发无损地送回来,并且附赠一盒纸巾!” 许深深一早知道刘宇不会关心她,所以面对他暴躁的质问和猜疑,她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很累,我什么都不想说,如果你非要觉得是我在自导自演,那就当我是吧。 如果警察来了,我会亲自向他们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现在,可以请你给我半小时的时间,让我独自冷静一下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对面居民楼的方向。 范守明说那里有人在盯着她家,她必须要找出那个人的准确位置。 对面居民楼是另外一个比较新的小区,景观阳台全都与她住的这边居民楼的客厅阳台相对,而且距离并不远。这个时间,大多数居民都窝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了,唯独五楼有一个房子没有亮灯,但却有人坐在阳台那里。 黑夜中,许深深看不太清楚那个人的样子,但她能肯定那个人手上拿着望远镜。她大致留意了一下那个房子的景观阳台,这才收回视线。 刘宇不可思议地看着许深深脸上那冷淡的表情,心中怒火更盛,他破口骂道,“许深深,你翅膀硬了是吧?难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觉得没有必要和我解释一下吗?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无缘无故失踪,我爸妈他们都担心得没心思再旅游,订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回来。但你这是什么态度?” 许深深厌倦地望着刘宇,“我不知道我现在什么态度,我只知道我很累,我的脑袋痛得快要爆炸了。 刘宇,你放过我吧。我真的……真的快撑不住了。你心疼你爸妈,可以立刻打电话叫他们把机票退了,但我求你别再拿这种芝麻小事来烦着我。” 她说着,眼眶就红了。 她是真的很累,是真的想哭,但她也是在故意惹怒刘宇。 刘宇越是气愤,越是想打她,对她而言,就越有利。 可是,即便她如此明目张胆地挑衅,刘宇也没有像以往一样扬起拳头,他怒瞪着她,好一会,骂道,“许深深,等你缓过劲来,我饶不了你!” 他狠狠地一脚踢在旁边的门框上,然后转身回客厅那里坐着,烦躁地点着烟。 许深深走进房间里,飞飞睡着了。她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飞飞熟睡的脸,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她在赌,赌究竟是她快一步,还是那群变态更快一步。 她拿出了刘宇买回来的安眠药,磨成了粉,用纸包着放在了手里。 客厅里,刘宇一边抽烟,一边低头玩手机。 她走过去,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安眠药抖进了茶几上的那罐啤酒里。 刘宇喝了啤酒后,很快睡着了。 她这才走到厨房,将没有水的锅放在燃气灶上,打开了火。 18、借火逃跑 范守明在楼下守着,许久都等不到小弟打来电话,他便主动打了个电话过去,问道,“怎么样?那个女人在做什么?她老公又在做什么?” 负责监视许深深的小弟毕敬地答道,“那个女人进了房间睡觉,她老公也在客厅里睡着了。” 听了小弟的话,范守明气得手直抖,“妈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把我们老大的话当做耳边风,我放她回家不是让她睡觉的!” 他正要下车上楼去敲门,给许深深一些警示的时候,他的电话却响了。 是佟本善打来的。 看着手机屏幕上“老大”两个字,范守明皱起眉头,满脸懊恼,老大肯定是打电话来问他事情进展。 许深深什么事都没做,但他却不得不接这个电话。 他硬着头皮接起电话,“喂,老大。” 佟本善清冷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许深深现在在做什么?” “那个女人在睡觉。” 佟本善声音略显不悦,“你确定她在睡觉?” 范守明不敢含糊,“监视她的小弟说她回家后就在房间里睡觉了。可能是她太困了。” 佟本善根本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许深深还能够心大到在房间里睡觉,她从来不是这种人。 “四面楚歌,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范守明也觉得这件事很不正常,他问,“要不我去敲她的门?” 佟本善还没答话。 只听到“砰”的一声响,范守明循声抬头往上看,一下子就惊得手机掉在了脚边。 “怎么了?”听到异样,佟本善问道。 范守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慌忙地捡起手机,惊魂未定地对佟本善说道,“老大,那个女人家里着火了,火光很大,好像是什么爆炸了,很大的一声响,然后就有火从她家的厨房窗户喷出。 她该不会是想带着全家人一起放火自杀吧?我要不要上去看看?” 佟本善沉默了片刻 他根本不相信许深深会采取这么蠢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游戏,她一定在玩小把戏。 他淡声吩咐范守明,“先别急,让人继续监视着。她家里着火了,很快会有消防去灭火,你注意点,别让人注意到你。” 佟本善的叮嘱,范守明很受用,他觉得,老大心里有他,嘴角便不禁往上翘起,笑着说道,“老大,你放心,我一定让人好好盯着那个女人。她要是没睡,肯定会从家里逃出来,我到时再抓住她。 她要是睡沉了,在这场火里被烧死了,那也是她活该。贱命一条,活着还不如死了。” 范守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他刚说完这句话,佟本善就十分冷淡地说了句,“守明,多做事少说话。”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范守明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再回想起刚才佟本善那极度冷淡的口吻,身体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他到底说错了什么啊? 眼看着许深深家里的火越烧越大,他又打给负责监视许深深的小弟,问道,“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家里怎么着火了?” 小弟答道,“是厨房起的火,但客厅和房间里面都没火,也没看见他们有起来逃火。” 范守明很惊讶,“烧成这样,她都没逃?” 那小弟也很疑惑,“是啊,她老公还在客厅睡着,她进了房间后,也没再出来。” 范守明抬头看了一眼许深深家里的方向,之前冒火的那个窗户,现在浓烟越来越多了,还有楼上楼下的邻居都纷纷在自己家阳台上探头看。 刚刚那一声巨响,即使他在楼下的车里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和她老公不可能真睡那么沉,一点都没察觉。 这当中肯定有诈。 这会儿,因为火灾,已经开始有人往小区外面跑,这是老旧的居民楼,若是火情没控制住的,很可能会蔓延到别的房子去,所以害怕的人都第一时间从小区逃了出来。 范守明看着那些出逃的人,再次问小弟,“你确定那个女人真的还在房间里面?她会不会已经出来了,但你没看到?” 被范守明这么一问,那小弟也有些不确定了,“明哥,我只看到那个女的进了房间,但一直没看到她出来。 她那个房间窗户的窗帘拉上了,我没法看到她房间里面的情况。不过她应该是还在房间里面的,我一直盯着她家客厅,也没见他出来。” 小弟不确定的话,让范守明在心里大惊,“操,那个丑八怪肯定是想借着火逃跑。” 他实在太了解她了,上次为了活命,她可以面不改色地吃屎,这一次为了活命,她放把火烧掉房子也是极有可能的。 他敢肯定这个女人如果还在屋里,那就是在等消防员来的时候,趁机逃跑。 他把电话挂了,就立刻下车往小区里面跑。 可不能让那个丑八怪给跑了,她知道这些多事情,要是告诉警察可就完蛋了。 范守明心里急,也顾不上是不是会有消防人员和警察赶过来,反正他一定不能让许深深溜走。 很多人都在往外逃,唯独范守明是逆着往里跑。 他跑到了四楼,403的大门依旧是紧闭着的,他就不信,许深深真不怕死,火烧成这样都还在屋里等死。 要跑的人都跑光了,楼道里没人,他拿出了枪,直接朝门锁上打。 门被打开,他往屋里看了一眼,厨房还在冒黑色的浓烟,但屋内的客厅却没着火,火势根本没有在外面看着的那么大。 果真,所谓的火灾只是个烟雾弹。 他怒气冲冲,就提着枪往里走,还大声喝道,“许深深!” 他刚走进屋里,身后忽地冒出个人来,然而当时的他根本注意不到那个人影。 那个人举起锋利的军工刀,狠狠地朝范守明的背部刺去。 背部的刺痛让范守明一下子瘫倒在地,他身体抽搐了几下,想要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又把刀拔出来,再次朝他的背部狠狠刺去。 “啊!” 他痛呼一声,手里握紧枪,想也没想就往身后的大致方向射去。 19、兵行险着 枪口发出的子弹,直接穿透了许深深的胳膊。 那种骨肉被生生穿透的痛,让许深深的肩膀瞬间脱力,手里的刀子就松开了。 范守明背部被插了两刀,虽然痛得动也不能动,可他终究是混黑社会的,他哪管背后的人是谁,开了一枪之后又紧接着开第二枪。 许深深扑地避开,范守明已转过身来。 看到伤他的人是许深深,他脸上露出了阴森可怕的表情,冷笑道,“丑八怪,你死期到了。” 他忍着背部的伤痛,对许深深的头举起了枪。 许深深盯着那黑漆漆的枪口,脸上全是冷汗,她的牙齿在打颤,肩上中枪的位置一直在汩汩地流着血。 这一刻,她身上只有认命的挫败感。 她挣扎过,抗争过了,却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输给了他。 她看准了那个监视她的男人的视线盲区,用安眠药令刘宇睡着后,就悄悄从房间溜出进了厨房。 她利用干冰和灭蚊片,再加上干锅烧焦的气味和刻意弄出来的爆炸声音,制造了一场逼真的火,为的就是引警察和消防主动上来她家。 当然,她也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比如警察还没有来到,范守明就会先一步出现在她家。 所以她早早就拿着那把,锋利得能一下子将人喉咙隔断的军工刀站在门后埋伏。 范守明果然破门而入,她抱着殊死一战的决心,用刀猛地向他后背插去。然而,她却低估了范守明的身体素质,即便被连插两刀,伤口直流鲜血,他还能微微颤着手,握紧了枪对准她的额头。 “你杀了我吧,但不要伤害我的丈夫和孩子,他们是无辜的,而且,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威胁到你们。” 她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范守明的眼睛,眼神里有种令人心惊的狠劲。 范守明可不是善男信女,许深深是第一个插了他两刀的女人,他都恨不得用枪把她的脑袋打成马蜂窝了,又怎么可能会答应她的请求,饶她的家人一命。 他露出残酷的表情,“放心,一家人总是要齐齐整整的。” 他开始扣动扳机。 许深深绝望地看着那枪口,却没有闭上眼睛。 “砰!”一声枪响在许深深的身后响起。 她看到,范守明都没来得及完全扣动扳机,胸口那里就又多了一个血窟窿。 范守明睁着充血的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许深深的身后,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倒下了。 许深深迅速地抢走范守明手里的枪,然后举着枪回过头来。 她只看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他手握着枪,脸上是无比冷静严肃的表情。他也望着她,明明是平静的眼神,却又显得有些幽深,令她看不透。 对着陌生男人的枪口,许深深下意识地也用枪对着他,声音发颤地冷声问,“你是谁?” 这是林渊行第一次见许深深。 她不像王西楼口中那个漂亮又悲情的家庭妇女,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个怯懦,畏首畏尾的可怜女人。 她睁着漆黑的眼,极度警惕又害怕地看着他,如同被逼近悬崖,命垂一线,不得不奋起反抗的受惊小鹿。 可,正是这只受惊的小鹿,将那个持枪的男人给掰倒了。 他放下枪,拿出了自己的警员证,对她解释道,“我是警察林渊行,我是来帮你的,你可以把枪放下来了。” 看清楚林渊行手上的警员证后,许深深立马说道,“对面居民楼五楼那间没亮灯的房子里有人在监视我,楼下一辆车牌号码为江A784DR的车里,有这个男人的同党。” 说完这话,她瞬间就像脱力了一样,整个人卧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林渊行见状,立马紧张地走到她身旁,他探她的鼻息,还有呼吸,看来是暂时晕过去了。 他松了一口气,再看一眼她肩上的枪伤,已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他刚打完电话,消防大队的人后脚拿着灭火器到了。 看到现场一滩血,还有两个中枪倒在地上,消防大队的人都惊呆了,警惕望向林渊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渊行举起手里的警员证,解释道,“我是打黑小组的组长林渊行,这里发生过枪击,女伤者是受害者,男伤者是加害者。 屋内气温不高,且没有浓烟,看来并不是真的着火,你们先进去处理吧。” 消防员很快检查了厨房出来,“是干冰加上蚊香片造成的大量浓烟,现场的明火已被扑灭。那我们先撤退了。” 林渊行点头,拜托道,“我的队员暂时还没来到,但我需要你们协助我捉两个男伤者的同伙。男伤者尚未离开,我相信那两个同伙还在等他。” 说完这话,他再次转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许深深,蓬头垢面的她明明并不特别,可她身上的这些伤却让她看起来像熟睡中的火烈鸟,特别的夺目。 她确实是个胆大且聪明的女人。只是,还是鲁莽了一些,对手是拿枪的黑道,她竟然想拿刀和对方拼。 如果不是他出来排查那个伤了眼部的疑犯,正好路过看到她家着火,人及时赶了上来,刚才的她肯定会死在那个男人的枪下。 消防员配合着林渊行,很快就将楼下车里的同伙抓住。 在对面居民楼监视许深深的小弟,直到看到林渊行和消防员在屋内走动时,才知道出了事。 他忙打电话给范守明,可范守明一直没接电话。而范守明和许深深打斗的位置刚好是他的视线死角,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范守明已经倒下了。 因为担心,他想去找范守明,可他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消防员。 他想夺门逃跑,但消防员是有备而来,又怎么可能会让他逃。 等消防员押着他去到楼下时,他才知道,开车的兄弟早已经被条子抓住了,就连明哥也被那个女人打伤了。 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 他想不明白,明明他一直监视着对面的客厅,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又是何时伤了范守明。 20、噩梦醒了 “别,别杀我女儿!” 许深深抱着女儿飞飞,窝在漆黑的小巷里面,范守明正拿着枪,对着她们。 她苦苦哀求,他却只是变态地对她笑。 他扣动扳机,她看见金黄色的子弹“嗖”地飞过来,从飞飞的头颅上穿过。 她吓得大叫,“飞飞!” 然后人就猛地扎醒,才发现原来是一场逼真的梦。 睁开眼,她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旁边是几瓶透明的点滴瓶,透明的药水在缓缓地滴着。 意识到自己正身在医院后,昏倒前的那些画面一下子就涌进了她的脑海里,就连肩膀上被子弹穿过的伤口也在一瞬间痛了起来。 她的病床边上并没有人。 “刘宇,刘宇……” 她试探着低声地喊着刘宇的名字,希望这个时候,至少他是陪在她病床边上的。 然而半饷后,有个陌生男人从病房外面推门进来,看到她醒来,那个男人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你终于醒了?我这就喊医生过来。” 男人说完这话,就转身离开了病房,根本不给许深深说话的机会。 许深深口渴得厉害,却也只能眼巴巴地等着那个男人领医生过来。 好一会,男人领着医生过来了。 医生给她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确定她身体并无大碍后就离开,这时候,那个男人才看着她做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打黑小组的警员王西楼,现在主要负责你的人身安全。毕竟你是很重要的目击证人。” 许深深其实也有很多话要和警察说,但在这之前,她很想喝水,她虚弱地说了句,“我想喝水。” 王西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许深深的嘴唇早已经干裂了。 他倒了一杯温水端过去,许深深喝了大半,这才望向他问道,“我睡了多久?我女儿和老公,他们没事吧?” 王西楼一直看着许深深,毫不掩饰眼里的探究。面前的这个女人真的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 她居然靠一把刀将拿枪的黑道份子给拿下了,那个男人背后被她插了两刀,心脏和肾都被刀插穿了,能不能被救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再看看现在的她,经历了那么多事,醒来后也没有表现得惶恐不安,神情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心想,这个女人身上的狠劲,也只有女警才有。 可是能这么狠这么勇的女人,却甘愿屈服在她丈夫的拳头下,她还真是矛盾的集合体。 他淡笑着说道,“你睡了十个多小时了,现在是7月5号早上九点。 你老公和你女儿都没事。因为你是我们的重要证人,他们又是你的家人,为免黑道的人对他们不利,我们小组的人也有在暗中保护他们。” 许深深松了一口气,她望向王西楼,好一会后,她问道,“你是不是,那天晚上敲我家门的那个醉汉?” 没想到许深深竟然能认出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那天是在查案,希望你别介意。” 许深深扯了扯嘴角,淡道,“那应该也是你报警的吧,是我应该多谢你才对。” 王西楼挺想跟她聊一聊她老公家暴她的事情的,但他还没开口,她已经迅速转了话题,问道,“那三个人,你们已经捉住了吧?” 王西楼点头,“放心吧,已经捉住了。如果你现在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我们会向你正式录口供。” 许深深虽然有点累,但她不想再等,只有将那些人都抓住,她以后才能过安稳的日子。 她点头说,“我身体没事,你们有什么需要问的,请尽管问我。” 王西楼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了一眼她肩上的伤口,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犹豫道,“其实录口供的事情也没有那么急的,你要是实在累的话,可以再休息一下。” 许深深摇头,坚定道,“不,我不累。” 还是个要强的女人呢,竟然不肯露出一丝的软弱。 可许深深越是表现得坚强,王西楼就越是疑惑,她为什么要甘愿她丈夫的家暴。 但他其实心里也隐约能猜得出,她是因为她有缺陷的女儿才一直忍受丈夫的家暴吧?只不过以她的条件,她若是愿意,只怕就算带着个孩子,也依旧能够找到一个更好的男人。 王西楼通知了林渊行,林渊行很快赶来医院。 进了病房,他就坐在病床边上,望向许深深。 她半躺在床上,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她的气息好了一些,但脸色还是苍白的。她的脸没原来那么肿,已经能够看得出她原来的模样。 他看了她好一会,心里忽然想,她确实是个清秀好看的女人。 片刻后,他开始问话。 “许深深,请问7月3号傍晚六点四十分至七点十分的时候,你是否出现在向阳村里面,目击了何侠,也就是绰号为黑鸦的男人的被害过程?” 许深深点头,有条不乱地说了那天的事发经过,“我当时背着我女儿走捷径,便进了那条漆黑的小巷,我走到半路时,摔了一跤。 也就是在那时,有三个男人追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从另一端的方向跑进小巷。 我吓得躲起来不敢看,但我能听到那几个人所说的话。 那三个男人询问黑鸦账本的下落,但黑鸦没说,就被那个叫范守明的男人割断了喉咙。 当时他们还在聊天,说黑鸦寄去警局的账本早已经被他们老大安插在警局里的人给拦截了。他们还说,他们背后有万立集团罩着。 杀害黑鸦的那三个男人,除了那个叫范守明的男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人的脚踝上有云朵一样的纹身,另外一个,双腿都有很严重的静脉曲张。 我当时在装疯扮傻,所以根本没有看到他们的样子,但他们的脚,我记得很清楚。你们给我一张纸和笔,我把那个纹身的图案画出来。 还有,范守明用来割断黑鸦喉咙的那把刀,就是我在家里用来刺伤他后背的那把刀。” 21、你做得很好 “还有范守明和那两个男人杀害了黑鸦之后,一起去了一家名字叫做‘CATWALK’的会所,这间会所的监控摄像头应该会拍到他们三个人一起出现的画面,这样,就可以确定另外两个男人的模样了。 然后当天晚上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范守明带着另外一个男人闯进我家,在我将那个男人的眼部砸伤后,最终还是被范守明带走了。 当时我被蒙上了眼睛,只知道他们带我去了一个车程大约需要一小时的高档公寓里。那里住着他们的口中的老大。 虽然那个男人的样子,我从未见过,但我能认出他的声音。 那个男人……心思很深沉,他虽然放我离开,但条件是我必须要用杀死黑鸦的那把军工刀去杀我的丈夫,然后自首。如果我这样都能安然无事地脱罪,他就答应放过我。 之后的事情,你们大概也清楚了,我制造了一场假火,袭击了范守明,虽然并不成功,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可许深深回想起那个男人说话时清冷的声音以及冷淡的语气,心里仍不寒而栗。 他像是存在于地狱里能主宰她生死的恶魔,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她粉身碎骨。 她想,或许正是因为她看不见他的模样,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在她心里的形象才那么幽暗恐怖。 林渊行回忆起当时的惊险,禁不住说道,“如果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应该先向警方求助。你很勇敢,但那群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份子,单靠勇敢是不可能将他们打倒的。” 听林渊行这样说,许深深蹙了一下眉头。她当然明白他所说的话,只是当时她除了赌一把,还能怎样? “可是我当时别无选择,范守明的人监视着我,那人是狙击手,一旦我报警,任何人进了我家,我的下场都是死路一条。我只能选择制造火灾,让警察主动来找我。” 她说到这里时,望了一眼旁边的林渊行,感激道,“谢谢你救回了我的命。” 没有他,她现在已经是冷冰冰的尸体了。 林渊行罕见地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却语气淡淡地说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你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林渊行罕有的笑容,王西楼禁不住在心里腹诽着,老大什么时候这么有人情味了?以前他可从不对人笑。 许深深问,“我知道的事情就这么多,算是充分的证据吗?” 她还是有担忧的,就怕警方没法再那班人一网打尽,他们再秋后算账。 林渊行低头看了一眼纸上的笔录内容,难得地赞许了许深深,“你做得很好。你不仅提供了最有力的证据,并且还保留了当时的证物,范守明等人绝对逃不了法律的制裁。” 许深深垂下眼眸,勾唇露出了一闪而过的浅笑,但随后却是凝重的沉默。 她始终心藏恐惧。 —— 许深深提供的证据确实非常有用。 那两名协同范守明一起杀害黑鸦的男人很快被林渊行顺藤摸瓜给找到了。 他们分别是叫做张天以及黄煌的男子,他们和范守明一样,都是一家二手车租售平台的管理人。 此外,那个被许深深伤了眼部的狙击手最后在一家私人医院里拆线时被他们逮捕归案。 参与谋杀黑鸦的全部人均已落网,剩下的就等着法院裁定了。 主犯范守明被指控故意杀人罪,绑架罪。其余从犯被指控协同杀人罪,绑架罪。而许深深是这个案子中唯一出庭的证人。 在这期间,林渊行试图说服他们转为污点证人,如实交待他们的犯罪事实,并且供出他们背后的操控人。 毕竟他最终的目标是万立集团背后的整个黑势力。 但范守明等人虽然杀人如麻,却异常忠心,一直守口如瓶,只字不提他们背后的操控人。 即使面对最后会被判死刑的结果,他们也没松口。 他们镇定的表现,也让林渊行不得不警惕起来。 许深深是唯一能指证他们的人,她的口供就是整个案子中最重要的证据。这群人如此淡定,是认定了许深深没法出庭作证吗? 有了这一层顾虑,林渊行更谨慎了。 在出庭前,他安排了许深深一家三口待着在他们小组的安全屋里。 可也正因为这样,刘宇日渐烦躁起来。 不过是才在安全屋里呆了三天,但对他而言,却无异于坐牢。因为在这里,毫无人身自由。 他每天就只能待在屋里,等着天亮天黑,等着吃饭睡觉,等着能出去的日子。 庄静和王西楼在安全屋里负责许深深三人的安全,期间,刘宇总动不动就要求他们出去给他买烟买酒,时不时说难听的话给他们听。 除此之外,刘宇更是毫无顾忌地在他们面前辱骂许深深,说她扫把星,自己惹上黑帮的人就算了,居然还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气急了的时候,刘宇甚至还会当着王西楼的面打许深深。 这天晚上,刘宇喝了酒。 许深深哄了飞飞睡着后,就准备去卫生间洗澡。 但她进了卫生间,正准备把门关上的时候,刘宇从客厅那里走过来,飞快地闪身进了卫生间。 许深深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的刘宇,眉头皱了起来,她沉默了一瞬,淡道,“你先用吧。” 刘宇却笑着看她,眼底一片幽暗,他说,“我们一起洗澡。” 许深深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实在太熟悉刘宇了,他露出这种眼神,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她冷淡道,“刘宇,这是在外面,你别闹了。” 刘宇罕见地没发脾气,而是笑笑说道,“在外面又怎样?还不准我们洗鸳鸯浴了? 我天天被困在这里,都无聊得快要抑郁?难道还不准我开心一下?你是我老婆,我们一起洗澡并不犯法。” 他说这话时,音量依旧很大。 坐在客厅里的王西楼和庄静听到这话,都禁不住扭头嫌恶地看着刘宇。 庄静恶心兮兮地低声骂道,“这个男人真的好恶心,都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思想那种事。” 王西楼却是同情地看着许深深,他多希望她能够坚决地拒绝刘宇的无理要求。 22、留她活命 反抗吧,许深深,拿枪的人你都不怕,为什么还要怕这个无赖? 王西楼在心里暗暗说道。他当然能看得出许深深有多么不情愿,他想,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她也多半是不愿意的吧,更何况这还是在外面,有那么多的外人在场。 然而许深深却只是沉默着,神情麻木。 看她样子,她竟有妥协的打算。 王西楼心里不忍,一下子就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卫生间那边,捂着对站在里面的刘宇说道,“刘先生,我的肚子忽然痛得很,你能先把卫生间让给我用一下吗?” 他边说,还边装出真的要忍不住了的痛苦表情。 刘宇瞪他一眼,不耐烦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天天就想着蹲厕所偷懒!” 他气愤地走出来,从客厅拿起烟就走到阳台那里抽烟。 庄静翻着白眼看刘宇抽烟的身影,嫌弃地把客厅与阳台之间的玻璃间隔门给关上了。她是真的讨厌刘宇抽烟时的那股烟味。 卫生间里,许深深正打算让出卫生间时,王西楼拦住了她,他笑着对她说,“我肚子又好像不怎么痛了,还是你先用吧。” 许深深看出了王西楼是在帮她,她低着头,轻声说了句,“谢谢。” 关上卫生间的门,许深深靠着门,望向了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她,惨白着一张脸,表情极丧。 她早已经看习惯了这张脸,她的眼里没有光彩,她的嘴角不再上扬。以前每次看到这样的自己,她都会安慰自己,再熬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让她无法再骗自己一切会好起来。 她自嘲地想,一切怎么可能会好起来?刘宇还是那个刘宇,她还是那个她,飞飞也还是原来的飞飞,一切都没变,又怎么可能会好起来? 更何况,她出庭作证后,未来将会遇到什么样的打击报复,还是一个未知数。对方不是区区几个杀人犯,是一整个万立集团啊。 这刹那间,她丧气得满脸都是泪水。哪怕刚才刘宇没骂她,没打她,她还是难受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或许,一开始,她就应该选择妥协,听他们的话,用自卫做借口,插刘宇一刀,只要不插在心脏上,他不会死的。而最坏的结局,她大概会被认定为防卫过当,但情况好一点的话,她会被判无罪。 是她做错了选择。 她感觉自己像跳进了巨大的沼泽里,她越是想要挣扎,就会陷得越深。她伪装出来的坚强,也正在被这沼泽慢慢地噬没了。 她甚至会频繁地想,如果当初,她没有那么冲动,刚认识刘宇就将他当做她人生的救生圈,迅速和他恋爱结婚,生子,她的人生应该会是什么样子? 但一想到如果她没和刘宇在一起,飞飞也就没有机会再来到这个世上,她又万分不舍。飞飞虽然不是正常的孩子,可是她爱她啊。 她心里有很多的想法,有很多的情绪,却一直没有出口可以让她发泄,她只能窝在这狭小的卫生间里自怨自艾……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庄静的惊呼声,“西楼!有人在埋伏我们!蹲下!” 听到庄静的呼叫,许深深一下子回过神来,她站起来,迅速转身开门。 开门的刹那,她看到庄静和王西楼都藏在墙后面,手里拿着枪,表情紧张严肃。而客厅的阳台外面,刘宇血迹斑斑地倒在了地上。 刘宇……中枪了吗?她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 王西楼看到她开门,就这样暴露在对方面前,已急得大叫,“许深深躲到墙后面!” 许深深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然后迅速地闪身躲进卫生间的墙后面,她刚闪身的刹那,就有一颗子弹“嗖”地一下子穿过阳台的玻璃隔门,擦着卫生间的门框飞过,打在镜子上。 刹那间,镜子碎得满地都是,子弹嵌在了墙里面。 许深深看着卫生间里的满地狼藉,已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持续地瑟瑟发抖,那种冰冷的寒意再次袭来,冷得她牙关打颤。 王西楼在客厅那里大声安慰许深深,“你别害怕,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许深深却紧张地请求他,“求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女儿!” 王西楼和庄静都不约而同地一口答应她,“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人能伤害到你们!” 许深深听到了王西楼给林渊行打电话,“老大,有人在埋伏我们,刘宇中枪,目前状况未知,从枪射过来的方向来看,对方应该埋伏在安全屋对面的楼顶上。 我们都躲着,许深深没事,但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 林渊行不知道吩咐了什么,王西楼应了几句,就和许深深说道,“许深深,我们老大现在带人赶过来支援,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许深深没说话,她的双手垂在腿两侧,紧紧地抠着自己的腿,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她脑海里一直回响着王西楼说的那句,刘宇中枪了。 刘宇中枪了……刘宇中枪了……刘宇中枪了…… 以前刘宇殴打辱骂她的时候,她都曾无比狠心地想过,要是刘宇死了的话,她的苦日子是不是就能够结束了。 可是此刻,听到刘宇中枪,她的心却止不住地痛,止不住地难过。 因为他虽然不是好丈夫,但终究还是她的丈夫,飞飞的爸爸…… —— 佟本善刚从酒会上回到公寓。 他身上带着酒气,脸上也有了几分醉意。每次他喝完酒,他的情绪都会有些低落,而这个时候,他都选择在书房里一个人待一晚上。 今晚也一如既往。 罗伦敲了书房的门,佟本善应了句,“进来。” 罗伦开门进去,就看到佟本善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面色阴沉难看。 他走到佟本善身旁,开口说道,“老大,我们的人已经在做事了。许深深的丈夫已经被枪杀,许深深目前躲在卫生间里面,狙击手暂时没法杀她。 事情惊动了条子,他们的人应该很快会赶到,需要叫狙击手先撤退吗?” 佟本善睁开了眼睛,目光幽沉,“那个女人,留她活命,带来见我。” 23、这条路太寂寞了 罗伦实在想不明白,佟本善为什么总是要留那个女人的命。 上次他就预言过了,这个女人是个小豺狼,留着她的命始终是个祸害。事实上他的预言也真的应验了,那个女人仅靠她自己,就团灭了范守明他们。 范守明现在还在羁留病房里躺着呢,佟本善应该干脆利落地取了那个女人的性命才对,这样,既为范守明报了仇,还可以让范守明的公诉案胜算更大。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壮着胆子问佟本善,“佟总,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个女人?留着她,始终是个祸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是吗?” 佟本善目光幽沉地望着面前书桌上的那个不停摆动的牛顿摆球,想起了他妈沉客人熟睡时,偷了客人的大金表,那人醒来后带着几个混混到他家来。 几个牛高马大的混混压着他妈妈,各种殴打侮辱,他妈妈几乎被那些人打死时,躲在厨房里的他,故意放了一把火。 厨房里堆着木柴。这火一下子串烧起来,火势很大,他从厨房跑出来,躲在屋外树下。 那些混混拿到了金表,见到失火都逃了。他妈妈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一眼躲在树下的他,脸上却是又恨又恼的。 “你把房子烧了,我们住哪?!” 虽然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破房子没有了,可是他救了她的性命啊。 然而他并没有换来他妈妈的感激,他妈妈拖着刚被人打伤的身体,拿着木枝丫又把他给打了一顿。 那一夜,他没了家,也没了妈妈对他仅有的爱。 看,许深深和他多么像,只是她更聪明,她用的假火,他却蠢到烧毁了自己的整个家。 回忆涌起,他随手脱下手腕上的表,冷漠地看着表盘里的表针,片刻后,他语气清冷地说道,“阿伦,我这条路走得实在太寂寞了,所以我想找个人陪。” 罗伦听到这话,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暂时还分不清,佟本善说这话是想找许深深做他的女人,还是想找她做他的人,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极不靠谱。 “佟总,其实你想找女人,外面有很多的女人可选择,但这个女人真的不行。她绝对不适合你。 她背景不干净,你还是她的杀夫仇人,她不会甘愿跟你。以她的狠劲,反噬你一口也是有可能的。” 佟本善低下头,他双手交叠握在一起,轻笑了一下,淡道,“阿伦,你不觉将拼命抗争的许深深变得和我一样脏,和我一起这混沌的地狱里挣扎求生,一边恨我,一边却又不得不变成我这种人,依赖我而活,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吗?” 罗伦皱起眉头,他根本不觉得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地方有趣,“佟总,我还是觉得应该立刻杀了那个女人,她很聪明,留着她,就等于是留着一颗定时炸弹,她随时会爆。” 佟本善却露出了懒洋洋的神情,漠然地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我擅长拆弹。” 罗伦到底说不过佟本善,他退出了书房,打电话让狙击手先撤退,然后再想办法活捉许深深。 —— 林渊行带着人赶到对面的楼顶时,狙击手早已经离开,现场没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查看了大楼的正门监控,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背着包开车离开,从监控上依稀能看到他开的是一辆黑色桑塔纳,车牌号是江AXE357。 车子刚离开十分钟,应该还走不远,林渊行立刻联络交通部的同事追踪这辆车的行踪。 另一边,王西楼得到通知,知道狙击手已经离开后,便立刻起身到阳台外面查看刘宇的情况,他走到刘宇身旁探他的鼻息。 背后,躲在厕所里的许深深也走了出来,她步子踉跄地走到客厅,还未走近,就看到了王西楼已站了起来,转身情绪复杂地望了一眼她,低声道,“刘先生……已经死亡。” 听到心中隐隐约约猜到的结果被证实,许深深如遭雷轰,瞬间泪如雨下。 她僵在原地,根本无法往前踏进一步。 庄静从身后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肩膀,她却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心里既痛又害怕。她的身体如同筛糠一样抖着。 庄静不忍看她这样,安慰了她一句,“许深深,坚强一点,你未来的路还长着。” 听到这话,她却也再忍不住地痛哭起来。 是啊,她被家暴的噩梦结束了,可是接下来等待她的,却是更大的噩梦。那些人杀了刘宇,又怎么可能会饶过她和飞飞。 她扭头含泪看着庄静,哽咽着问道,“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选择错了?我害死了刘宇,我害死了他……” 庄静实在于心不忍,忙伸手按住了许深深的肩膀,轻轻搂着她,安慰她,“不是的,不是你害死他,害死他的人是那群黑道份子。 你应该坚强起来,和我们一起,努力地打击那群犯罪份子。只有将他们打倒,才能为你的丈夫刘宇报仇。” 报仇…… 许深深默念着这个词很多很多遍,可心里却一点信心和勇气都没有。 她见识过那群人的残忍凶狠,一群警察都赢不了他们,她又凭什么赢他们? 她走到今天,不过是侥幸而已。 她赢不了他们的,她……只会是下一个刘宇。 —— 交通部的同事很快追踪到狙击手那辆车的位置,林渊行等人立刻追过去,但追到那里的时候,狙击手早已经弃车逃走。 他们也只能等刑事科学技术室的来现场取证,希望能收集到有用的证据。 林渊行回到安全屋时,刘宇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许深深回到房间里躺着了,也不知道睡了没。 林渊行敲了许深深的房门,许深深应了一声。 他淡声说道,“许深深,你出来一下,我想和你商量后续的保护工作。” 许深深放下抱了两个小时的飞飞,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这才开门走出去。 林渊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闻声抬眸望向她,神色很平静,眼神却稍显关切。 24、拜托了 几天没见,许深深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原本就清丽的脸显得更加漂亮。只是她的神情总是颓丧难过的。 她身上的衣服很宽大,更显得她瘦削的身子弱不禁风。 林渊行看她一眼,已起身走到餐厅那边,拿起热水壶给她泡了一杯苹果花茶放到茶几上,对头说道,“过来喝点花茶,有定惊纾郁的作用。等你喝完茶,我们再聊。” 许深深困惑地看着林渊行,并不理解他的举动。 林渊行也不掩饰,他站起来,伸手轻轻捉住了许深深纤细的胳膊,把她拉到沙发上坐着,这才缓声对她说道,“西楼给我打电话,说你受到了惊吓,甚至还动摇了决心。这花茶是我买回来的,希望能纾解你的情绪。 其实,我明白你现在需要的不是一杯花茶,而是别人的帮助。 要做证人上法庭指证他们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犯罪份子,肯定给了你很大的心理压力。我也知道,刘宇的死对你打击很大。 我必须要向你道歉,是我在部署上疏忽大意,才没能保护好你的丈夫刘宇。所以很对不起。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坚持一下,后天就是上庭的日子,你的口供对我们的公诉很重要,如果没有你的口供,我们胜算并不是百分百。” 本来好不容易稳定了情绪的许深深,听到林渊行的一番话后,心里的那种痛苦压抑又再次涌上来,波涛汹涌地撞击着她伪装出来的平静。 她红着眼眶望向林渊行,“公诉案赢了,我就能恢复以前的平静日子了吗?” 林渊行怔了片刻,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他无法骗她,他看着她湿润发红的眼睛,心想她心里应该是清楚明白的,她一旦上了法庭,对方的打击报复就是个未知数。 谁都没办法保证,她能和以前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 但他却想给她承诺。 他表情温和地对她说道,“我会尽力让你过上安稳的日子,在江洲市不行,我就向上级请求送你到别的城市去,在别的城市都还不行的话,我还可以向上级请求送你到国外。 你要相信警方,我们绝对会保护好你。” 许深深吸了一下发酸的鼻子,却是低声自嘲道,“要远离这里才能保证我的安全,其实和逃命没什么两样。 我已经亲手葬送了刘宇的命,我不能再让飞飞受到任何的伤害,我……” 许深深还没说完,林渊行打断她的话,直接问道,“你想放弃,不想出庭?” 许深深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么傻。就算我不出庭作证,我将范守明伤得那么重,他也不会放过我。 我现在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你们警方了,我会好好配合你们,也请你们保护好我们。我不怕死,但我怕飞飞以后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 她不是正常的孩子,没有我,她根本不可能好好地活着。所以,拜托了。” 她做了最明智的选择,将自己和飞飞的命交给了林渊行。 尽管许深深说这话时,极力装得平静坚强,可她微微颤栗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 林渊行看着她微微颤栗的手,犹豫了片刻,就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柔声安慰她,“许深深,没能护住刘宇是我的失误。但这种失误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你选择了相信我,我也一定会拼尽全力保护你和你的孩子。” 林渊行的手很温暖有力,但即便这样,许深深的手还是没有停止颤栗。 她抬眸望向林渊行。 先前两次的见面,她都处于极度混乱慌张的情绪中,所以没有好好看过林渊行,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 他原来长了一张俊美帅气的脸,五官端正精致,眼神清澈。 看着他清澈的眼神,她心想他说会保护好她和飞飞,就一定会做到的吧。就像他现在握着她的手给她信心一样。 好一会,等她的手终于不再拼命地颤栗后,他才松开她的手,他继续说道,“对方已经知道了这间安全屋的位置,而且他们擅长远距离狙击,你再待在这里会很不安全。 我想了想,你和飞飞先去我家住下是最安全的。我家楼层高,且安保严密,再厉害的狙击手,也不可能凌空枪击你们。” 许深深只点头说道,“好。” 她把自己的命交给了他,自然是他说了算。 “那你收拾一下,等庄静处理完你丈夫刘宇的事情回来后,会和西楼一起接你到我家。” 许深深没再说话,她正要起身回房间时,林渊行将茶几上的花茶端起,放到她手中,劝道,“喝点吧。” 许深深看着手中的花茶,没直接喝而是端回了房间里。 待许深深回房间后,一直躲在另一个房间悄悄观察的王西楼,迅速地从房间里面走出来,他坐到林渊行身旁,笑着夸道,“老大,还是你有法子。 之前我和庄静不管什么,做什么,许深深都是一直在哭,我们都觉得她肯定是怕了,不会再出庭作证。 没想到你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她,让她乖乖配合我们。” 就在刚才,他看到林渊行主动伸手去握许深深的手,真的吓了一跳。众所周知,林渊行向来高冷,从不近女色,什么时候对女人这么主动过? 可是他对许深深就是不一样,不仅主动给她买花茶定惊,还主动握她的手安慰她。 林渊行却淡道,“不是我说服了她。是她选择了我们。她现在骑虎难下,心里自然很清楚她除了依靠我们,已经再无路可走。” 王西楼哦了一声,心里痒痒的,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 林渊行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赶紧说。” 王西楼露出浅笑,暧昧地问道,“老大,你是不是对许深深有意思啊?你怎么特别关心她?” 听到这个问题,林渊行皱起了眉头。他举起手按着王西楼的脑袋摇晃了两下,训道,“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关心许深深,难道就不关心你们吗?以前哪一次遇上事后,不是我安慰你们?” 25、你个穷鬼 王西楼托着腮想,林渊行口中所说的出事后的关心安慰,不就是循例的一句“打起精神来”吗? 哪像他刚刚,又是为许深深泡茶,又是握她的手安慰她,鼓励她。 他狐疑地盯着林渊行那精致的侧脸,再次不怕死地问道,“老大,你真的不是喜欢许深深?” 林渊行转过头来看着王西楼那充满八卦好奇的脸,很认真地答道,“当然没有了。你以为喜欢一个人是买一颗白菜那么简单的事情?我才见了她三次,就能一眼相中她?” 王西楼嘀咕道,“一见钟情也可以啊。” 林渊行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平静地说道,“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就是见色起意。” 王西楼还想反驳一见钟情没那么龌龊不堪时,林渊行已经沉声吩咐他,“我会暂时搬出来住,把房子让出来作为安全屋。你和庄静照旧在安全屋里守着许深深母女俩。后天就是庭审的日子,你们好好看着,别再出错了。 刘宇的死是我们的失职,这种错绝不能再犯,我们也没有再犯错的资本,知道吗。” 林渊行一下子变得严肃,王西楼也不好再八卦下去,便也认真地点头应道,“知道了。” 却没想到,末了,林渊行还要嘱咐他一句,“你在我面前可以胡说八道,但别在许深深面前胡言乱语,她丈夫刚去世,她心里肯定还难受着,听到这些话,会让她感到尴尬。” 王西楼拼命点头,嘴上应着知道了,心里却一直在腹诽,老大这么关系许深深,不是喜欢她,还能是什么? —— 半夜里,许深深和飞飞被安全带到了林渊行的家。 他说他家楼层高,那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就在顶楼。安保严密,也确实非常严密,因为这是高档型小区,任何人进入小区都必须要刷脸进入,外来人员要进来,也必须得到业主的同意。 而且每幢楼的电梯都需要用小区门匙才能打得开,就算是送外卖的外卖小哥进来,也必须先登记信息,得到业主的认可后,大楼保安才会给他打开电梯。 王西楼和庄静也是第一次进林渊行的家,毕竟林渊行是那么高冷的一个人,又在怎么可能会主动邀请自己的下属到他家里做客。如果不是因为许深深,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机会踏进林渊行的家里吧。 房子很大,是复式大平层,二楼是卧室,一共有四个套间,一楼是起居室,除了必要的厨房餐厅之外,还有书房,健身室以及影音室。 且屋内的装修很高档大气,没个几百万,根本装修不成这个档次。王西楼看完林渊行的整个房子之后,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卧槽。 林渊行也太有钱了吧!他这么有钱还当什么警察啊,好好地享受他的富二代生活不好吗? 其实王西楼以前就隐约听说过林渊行家里很富有,爸妈都在国外做生意,只是他没想到,能有钱到这种程度。 这个地段的房价是江洲市最高的耶,十万一平,这房子目测有三百平方,也就是说,单单这套房子就已经价值三千多万了…… 安置好许深深之后,王西楼就一直在一楼的客厅看着落地窗外的茫茫夜色发呆,庄静在一旁看着他问道,“喂,你怎么忽然像结了霜的茄子一样,一下子焉了?” 王西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悲情地说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失败啊。 还以为老大只是比我职位高一点而已,应该和我们一样是个普通人,我还曾经想着和他称兄道弟,没想到,原来真实的他,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以我现在的家产,我连他家卫生间里的那个浴缸都买不起。” 庄静不以为然道,“真实的老大?难道每天和我们一起查案,陪着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大就不是真实的他? 我想,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老大从不邀请我们到他家里做客了,大概就是怕我们会像你一样,被他的富有程度打击得体无完肤吧。” 王西楼呜呜地假哭着说道,“我宁愿我从不知道老大这么有钱,现在的我真不敢想象我以前居然敢把手搭在老大的肩膀上,和他称兄道弟。 那时老大心里肯定在想,你个穷鬼,有什么资格和我做兄弟。” 庄静:…… 她起身,转身上了二楼,不再理会王西楼,他爱钻牛角尖,就让他钻去吧。 二楼的客房里,许深深看着床上熟睡的飞飞,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张床太高级太柔软了,以至于睡习惯了硬床的她,一时半会根本无法适应这张床。 她干脆坐起来,看着夜色中寂静的房间发呆。 现在的她,已经接受了刘宇死去,而她将会在完成证人的使命后被逼背井离乡逃亡的现实。 如果仅仅只是她一个人背井离乡,倒是无所谓,但飞飞不行啊。因为这次的事情,飞飞已经耽误了七次的康复训练,如果一再耽误下去,飞飞肯定永远都好不了。 这个时候,各种茫然后悔的情绪通通都在折磨着她。她不止一次地后悔,那天的她竟然为了省五十块的打车费,选择了走进那条小巷。 如果她没有走进那条小巷,没有遇上那群人,那该多好…… 恍然间,她想起了林渊行对她说的那些话,坚持下去,一切都有他。 该承受的就让他去承受吧。 就在这时候,她放在床边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那是自从她住进安全屋后,林渊行给他置办的手机,号码只有他们小组里的人知道。 她以为是林渊行有事找她,忙拿起手机走到房间的窗户边上接听电话,“喂?” 她很轻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端的人发出了一声低沉狭促的呼吸声,继而说道,“许深深。” 听见那人的声音,许深深瞬间浑身僵硬,手机一下子从她的手里滑落,“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他。 范守明的老大。 26、开门,我就在外面 许深深的牙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脸色苍白如纸。 她看着地上的手机,拼命后退。 她下意识地躲避,以为自己只要远离了那台手机,她就能够远离那个人。 手机屏幕很快暗了下来,那个人应该把电话给挂了。然而电话却又很快响了起来。 刺耳的铃声让许深深汗毛倒立,整个人都处于极度恐慌紧张的状态中。 为了不让电话铃声嘈醒飞飞,许深深不得不上前将手机重新拿起,将铃声调为静音模式,这才拿着手机到房间外面,她要告诉庄静和王西楼,那个人打电话过来了。 可她刚拿着手机走出房间,电话再次被挂断了。 她看着黑掉了的屏幕,又看着房间外空无一人的寂静二楼,心里顿时茫然无措。 就在她茫然无措时,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许深深,别怕。我就是想听你对我说一声谢谢。 看到这条信息,许深深的心态一下子就崩溃了。 想听她说谢谢?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逼得她和飞飞无处可藏,还杀死了刘宇,怎么还妄想着她向他说谢谢。 而且,她怎么可能不害怕,她藏到哪里,他能知道。她换了手机,他还是能知道。他就像是她心里那个无边无形的恶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她紧握着手机,毫不犹豫地快速走到一楼。 王西楼还在一楼的客厅里发呆,听到许深深的脚步声,他循声回头。看到许深深出现在他身后时,他很是惊讶,“许深深,睡不着?还是有事找我?” 许深深一脸凝重紧张地举起手机,沉声道,“那个人打电话来了。” 王西楼疑惑,“谁?” “范守明的老大,他说想听我说谢谢。” 听到这话,王西楼的神情也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他说,“你先别慌,虽然他在暗,我们在明,但只要他和你在通话中,我们就能追踪到他的位置。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老大,让他立刻找技术科的同事帮忙追踪那个人的位置。等一切安排好后,你再回拨电话过去。” 王西楼打电话给林渊行的时候,许深深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短信:你想找我吗?不用那么麻烦,你开门,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看到这条信息,许深深的表情惊恐至极,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她颤抖着手,把手机递给了王西楼,快速且恐慌地说道,“那个人说,他就在外面。他肯定就在外面,他能听到我们说话,能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 王西楼看到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也心生疑惑,难道老大的家也被监控了?但这里安保这么严密,那个人真能这么厉害在老大不知情的情况下闯进来安装监控摄像头? 不可能的。 王西楼直觉觉得这个想法根本不切实际,那个人大概就是猜到了许深深要做什么,才故意发这样的一条短信过来吓唬许深深。 但除此之外,那个人居然还能知道老大给许深深安置的手机号码……许深深说过他们那伙人里面有卧底潜伏在警局里,这个人是打黑小组里的人。 不,这更不可能。 打黑小组里的每一个人都他都非常了解,他们七个人情同手足,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打黑行动,他根本不相信他们之中有内鬼。 兴许那些人口中的卧底,是别的组里的人,可能是刑事档案室的人,又可能是科技组的人……但绝对不可能是他们打黑小组里的人。 王西楼坚定了心里的想法,倒是没之前那么忐忑了。 他望向许深深,见她已经害怕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底便划过一丝怜悯,他说,“许深深,不要怕他,我和庄静就在这里守着你,哪怕他现在真的就在外面,哪怕他还有通天的本事,他也不可能穿墙进来捉走你。 我会打给老大,让他派人来,你先上楼,和你女儿待在一起,记得把房间门锁好。” 许深深点头,快步走上了二楼。 她本应该相信王西楼,努力镇定下来才对,可是,想到那个人对她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她的心还是瘆得慌。 就像是她被困在了漆黑的牢笼里,她在里面不停挣扎,跌跌撞撞地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而他就守在牢笼外面,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她,看到她往哪个方向跑,就咔嚓一下,将她的路给斩断,然后看她走投无路苦苦落泪,以此为趣。 她甚至慌张得几乎要在楼梯上摔下来,几近艰难才终于走回到房间。 然而,她才刚打开房门,漆黑中,就有人从门后一下子窜出,无比敏捷迅速地用枪口抵住了她的太阳穴,冷声警告道,“别动。” 许深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是谁。 她疑惑出声叫道,“庄静?你在做什么?” 这个时候,她还没联想到别的地方去,因为即便是在黑暗中,她也能感觉到庄静的身体在微微颤栗,不像是对她有恶意。 而且,连日来的相处,早已经让她对庄静和王西楼产生了信任和依赖的心理。 但许深深不蠢,那个人能够这么轻易地得知她在这间屋里的一举一动,当然不是偶然。现在想来,原来是庄静在通风报信。 她哽着声音问,“你就是他们安排在警局的人吗?” 听到许深深的话,庄静的神色有些痛苦,她冷着声音说道,“我不是他们的卧底。但许深深,对不起。我别无选择。比起你,我家人的生命安全更重要。你跟我走,那个人就在外面等你。 你放心,你的女儿,我会替你好好照顾。” 许深深闭上眼睛,露出了一抹苦笑。 也好,至少庄静可以好好地照顾飞飞,她即便是死了,也能够了无牵挂了。 —— 楼下王西楼正在缓缓往玄关那边走去,只见外面果然站着几个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男人。 见到那些人,王西楼忍不住骂道,“这些人还真是猖狂啊,都欺负到我们老大的底盘上来了!看我们老大怎么收拾你们!” 27、我出去 “西楼,开门。” 王西楼刚咒骂完,忽地就听到了庄静在二楼那里喊道。 他理所当然地一边说道,“你傻啊,那些人就在外面,我开门不就等于放狼进屋了。” 一边回头往上看,这才看到庄静正用枪对着许深深的太阳穴,左手搂住许深深的脖子,牢牢钳制住她。 许深深神情凄然,庄静神情无奈又微微有些痛苦,她与他对视着,坚决又冰冷地命令道,“西楼,开门,我不想伤害你。” 一看那场景,他顿时慌得大叫,“庄静!你疯啦!快放开许深深!难道你要背叛我们吗!” 庄静的枪口怼着许深深的脑袋戳了两下,她有些痛苦地说道,“我没疯。我的爸妈被抓了,他们拼命地折磨他们,以此来要挟我。 我必须要这样做,不然我爸妈随时都会立刻没命。 西楼,当我求求你,开门给那些人吧。我爸妈真的会被折磨死的!” 王西楼已拔出了腰间的枪对着庄静,他沉声说道,“庄静,你不能这样。他们捉了你父母,我们就去救他们。但你不能就这样子推许深深出去送死。 她也是活生生的人,你怎么忍心就这样送她去死?更何况你是警察,你有保护她的义务。” 庄静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的内心难道就没一点挣扎吗,她知道自己是警察,她也同情可怜许深深,她也想帮她,可是那是她爸妈。她爸妈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她红着眼眶,声音微颤地请求道,“王西楼,那不是你爸妈,你当然会这样说,但那是我爸妈,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死,他们一把年纪了,满头满脸都是血地躺在那里,你觉得我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面前死去吗? 今天,这个门你不打开,我也必须要开。许深深出去后不一定会死,但我爸妈一定会死。” 王西楼却还是坚决不肯让步,他劝道,“庄静,再等一会,再等一会,老大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爸妈。 你今天就算开门让那些人进来,救了你爸妈,那你以后怎么办?你还做不做警察了!” 庄静恼了,“王西楼,许深深是条人命,难道我爸妈就不是人了吗?你这么护着许深深,是好警察,难道我就不能护着我爸妈?那是我爸妈! 你再不开门的话,就别怪我开枪!我只要一开枪,许深深立刻会没命。” 由始至终,许深深都没说一句话。 她听着王西楼和庄静的对话,心里就像被沉重的大石头给压住了,她心里腾起慢慢的愧疚感,那种愧疚感折磨得她难以呼吸,难以无视面前正在上演的一切。 她眼里储满了泪水,只眨了一下,就落了下来。 就在庄静正打算扣动扳机时,她哽咽着说道,“庄静,我女儿就拜托你了。” 然后她望向王西楼,诚恳地请求道,“王西楼,麻烦你把门开一下。我想,我做不了你们的证人了。我已经害死了刘宇,我不能再害庄静的家人了。 庄静答应了会照顾我的女儿,我已经无牵无挂了。事情因我而起,那就由我去解决。只要我走出去,你们所有人都不会有事。” 王西楼举枪的手垂了下来。他无奈地说道,“但你出去就是送死,那群人是没人性的!” 许深深苦笑了一下,“其实你来我家敲门的那一次,我已经想跳楼自杀了。我最终没跳下去,是因为我还牵挂着我女儿。 现在我的女儿已经有人照顾了,我也就毫无牵挂了。我实话说吧,我是个自私的人,是不是能出庭作证,是不是可以将那些罪犯绳之于法,我根本不在乎,我只在乎我女儿。 庄静,你也别说是你逼我走出去的,只要说是我自己一个人自愿走出去的就行。” 她说完推开了庄静,自己一个人坚决地走到一楼。 王西楼看着她,就像看她赶赴刑场一样。他心里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他劝道,“许深深,老大很快就来了。你别冲动。那些坏人再厉害,也不可能为所欲为,我们这是法治社会,容不得他们乱来。” 然后他又望向庄静,“庄静,这事就算是许深深自愿的,你通风报信也绝对脱不了干系,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要坚决做个好警察,还是向罪恶势力低头…… 而且那些人根本没人性,这门一打开,我们能不能活命也会是个未知数。” 王西楼的话还没有说完,庄静的手机又响了。 那手机新消息提醒音像是催命符一样,刚响起来,就吓得庄静一哆嗦。她点开信息,就看到看到她父母被打得奄奄一息,两人的手指各断了一根。 看到那血腥的画面,庄静瞬间崩溃,她举起了手机,把她父母的惨状显示给王西楼他们看。 然后她望向许深深激动地哭求着,“许深深,真的没时间了,你就当是帮帮我吧!你女儿对你很重要,我爸妈对我也很重要。 你只要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你就能明白我的处境有多难。” 看着庄静那声嘶力竭的样子,王西楼的那些原则一下子就哽在了喉咙里。 他握住枪,凝重地说道,“许深深,抱歉,我们还是没能好好保护你。 你出去吧,我会追在后面,尽最大努力护你周全。” 许深深已经走到了门前,她手握住了门把,转头对王西楼说道,“你不要跟来,你和庄静留在这里好好保护我女儿。” 王西楼欲言又止,她已经将门打开了仅半个人可通行的缝隙,然后飞快地闪身走出去,再将门给重重关上。 屋里,王西楼和庄静对望了一眼,见庄静满是泪痕的脸带着满满的愧疚,他垂下眼眸,有些丧气地说道,“你还是赶快确认一下那些人有没有信守承诺,将你父母放了吧。” 庄静闻言立刻回拨电话过去,在听到那些人果然已经放了她父母,她浑身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样,颓废地坐倒在地上,丧气地哭着。 28、想听你说谢谢 看到庄静那样子,王西楼对她是又气又同情。 他低头说,“你哭也没用,等那些人离开,你还是赶紧回家护好你爸妈吧。 我现在就和老大说这件事,事先说明啊,我不会为你隐瞒任何事情。” 他说着,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透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 那些人的行动真的很迅速,许深深走出去才一会,就被那些人给打晕了,扛上了肩膀带走。估计这会已经被带上车里了。 他看得咬牙切齿,这些人真的太胆大包天,他这个警察还在屋里头,他们就敢直接掳走许深深。 电话刚接通,王西楼就愤愤不平地对林渊行说了事情经过。 林渊行只静了一瞬,就快速问道,“许深深还拿着那部手机吗?那部手机有追踪器,可以实时定位她的位置。” 王西楼转头看着被他随手放在了客厅里的那部手机,满脸懊恼,“她把手机给我了。” 林渊行也懊恼了一瞬,但他很快分析道,“许深深暂时应该不会生命危险。那些人若是想杀她,应该一开始捉走她的时候就会干脆利落地杀掉她。 那个男人,很大可能只是想让许深深反口,不再出庭作证。西楼,你让庄静先回家保护好她家里人,你继续守着许深深的女儿。其他的事,我去安排。” 王西楼还是有些担心,“那些人真不会伤害许深深?” 林渊行镇定地答道,“目前不会。那个男人对许深深不一样。” 这是他的直觉,从许深深说那个男人逼她亲手杀掉刘宇,然后去自杀的时候开始,他就有这种直觉。 那个男人并不想杀许深深,他只是想折磨许深深。 王西楼暂且相信林渊行的话,转瞬却又低声说道,“老大,我不会照顾孩子,要不,还是把这个孩子送去她爷爷奶奶那里吧?她也不是完全没家人的。” 林渊行否定了这个提议,“刘飞飞就是许深深的死穴,所以我们更加要保护好刘飞飞。你把她送去一对老人那里,不仅对刘飞飞而言是危险,对那对老人而言,也同样是危险。 先这样安排吧,我现在会先回小区安保那里查看监控。” —— 许深深醒来时,眼睛依旧是被蒙着的,手和脚也被绑着不能动。 她看不见周围的环境,但光那闻到股淡淡的陈味,她就知道,她又被捉回到那个人的家里了。 而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 她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和那个人对抗,毕竟最坏的后果,就只是死亡而已。 她安静地待了一会,她想,现在是三更半夜,那个人应该在熟睡中,如果她能趁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解开手上的绳索,她就能悄无声息地在这个房子里活动,然后等天亮时再绑回自己的双手。 她的手在轻轻地摸索着身后的环境,那似乎是个木制的储物架,她摸到了储物架上纸皮箱,是用胶带封好的纸箱。 她开始抬起手,试图将纸箱翻倒然后打开,如果她运气足够好的话,她可以在这些箱子里面发现刀之类的利器,然后就能打开手上的绳索了。 然而她的手摸上那个纸箱的瞬间,就有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腕。 她猛然间僵住,脸色苍白,动也不敢动。 这个房间里原来一直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于是那种看不见摸不着,只能被人牢牢控制住的恐惧感再次汹涌袭来,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佟本善一直在房间里。他看着许深深熟睡中的脸,脸颊消肿后的她,模样确实清秀标致,和小学时的那个她,是相似的。 只是现在的她,比起小时候的她,多了几隐忍。而且她的胆子变小了,他只是轻轻地捉住她的手腕,她就已经害怕得脸色苍白,身体颤栗。 他希望她对着别人的时候能狠一些,但对着他的时候,又适当地示弱。 所以她此刻害怕的表现,略微取悦了他。 他原本冰冷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低声问道,“许深深,你想做什么?逃跑?” 他问出这句话后,她身体的颤栗更强烈了一些。 这清冷的声音,寡淡的语气,许深深听出来了,是范守明的老大。 这个人是她心里的恶魔,她根本没办法和他智斗。 她开始求饶,“我知道你不想我出来作证,我可以不作证,你放了我吧。” 她的手下意识地挣扎。 佟本善松开了她的手,在她身旁的小椅子上坐下来。 他放轻语调,淡声说,“我并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这么聪敏,应该知道我想听些什么。” 许深深在脑海里搜寻着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过,想听她说谢谢。 可那两个字,她怎么可能对他说?他是想让她感谢他害她家破人亡,还是感谢他大半夜捉她到这里关着? 不管是哪个原因,她都绝对不可能将“谢谢”这两个字说出口。 见她沉默,他发出一声轻笑,“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我现在心情不错,你想说什么都可以。” 听到他的话,这个瞬间,她反而没那么害怕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会立刻取她性命。 她露出漠然的表情,平静地说道,“只有帮助过我的人,我才会对他说谢谢。” 他反而笑了。 “我难道没帮你吗?我帮你报了仇。你的丈夫不仅出轨,还总是家暴你,我帮你杀了他,你双手不用沾上一丁点的鲜血,就能轻而易举地摆脱了他。” 杀一个人,在他口中如同宰杀一只羔羊,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她恨他枉顾刘宇的命。 “刘宇罪不至死。” “罪不至死,那是不是说明,你也觉得他有罪?” 许深深冷着脸,“他就算有罪,也不是你滥杀他的借口。” “滥杀?难道你就没有滥杀别人吗? 守明被你捅了两刀,你下手那样狠,他差点就活不过来了。可他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罪不至死。” 听着他歪曲的大条道理,许深深的心一点点地开始激动起来。 她咬着牙说道,“他杀了人!杀人犯法,我伤他,也是因为他有罪在先。” 他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指的是黑鸦吧,但黑鸦这个人,走私贩毒每一样都干过了,守明就算不动他,他也迟早死在警察的枪下。” 29、我们是同一种人 “准确来说,守明帮了警察的忙。” 滥用私刑,滥杀他人在这个人的口中反倒成了清新脱俗的一件事。 许深深在心里嗤之以鼻,但表面上却什么话都不说。 她知道,她不能惹怒他。但她还是不能违心地对他说谢谢。 两人沉默了一会,那个人忽然开口问道,“许深深,告诉我,从前的你,有没有那么一刻,想杀了刘宇?” 杀了刘宇? 她从来没有这个念头。刘宇每次动粗的时候,她虽然恨他,但也恨她自己。是她太自私,一开始就把刘宇当成了自己悲惨人生的救生圈。 可是这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人有义务去拯救她的悲惨人生。 她想借刘宇来摆脱不公的命运,但却没有想到,刘宇不是她的救生圈,而是她脚下的那块沉石,拽着她去往更深的沼泽里。 她心里清楚她的答案,却也更懂面前的这个男人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低下头,尽量不露出任何表情,然后淡声回答道,“有过那么几次吧。当我被残酷的生活打击得体无完肤,他却还一次又一次地殴打侮辱我的时候,我就希望他出门能被车撞死,又或者忽然发生心梗之类的突发病去世。” 她这样说,可是佟本善根本就不相信她的话。因为她的表情太平静了,她真正想要一个人死的时候,就连说话的语调都会带着满满的恨意。 他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这才看着她苍白的脸说道,“许深深,别对我说谎,我很了解你。” 许深深怔了片刻,“我认识你?你怎么可能会了解我?” 她问出这句,心里是没有底气的。她并不认识这样这个阴暗变态的人。如果她的生活里有这样一个人,她一定会努力去远离他。 而且他的声音如此有辨识度,她若是在生活中听过,不可能会认不出来。 “我们并不认识,但我知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所以我知道你开心时会是什么表情,讨厌一个人时又会是什么表情。” 听见这种自以为是的话,许深深不禁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那是她无法控制的表情。 她自嘲道,“我这种卑贱的人,和你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是同一种人?” 她说完这话,能感觉那人捏住她的手加重了力度,捏得她痛得咧开嘴。 就在她以为他要将她下巴给捏碎的时候,他松开了手,然后很笃定地说道,“许深深,哪怕你不承认,这也是事实。我和你,是同一种人。” 说完这话,许深深听到了那个人离开的脚步声。 但在那之后,那个人没再出现过。 她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套间里,有人给她送固定的一日三餐。尽管没人给她蒙着眼睛,绑着手脚,她可以自由活动,但也只是仅限于这个房间的范围之内。 她没有手机,没有时钟,只能靠着数天黑和天亮,来判断时间过了多久。 过了十八天之后,那天晚上她睡着后,再醒来时,却是身在她原本的家里。 她以为自己做梦了,到处伸手去摸,直到摸到真实的触感,她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 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太久没有接触过阳光的她,此刻甚至还觉得窗外灿烂的阳光有点刺眼。 她双眼通红,眼泪不停地落下。 但她没时间再矫情,她立刻拿起钥匙冲下楼,找了最近的电话亭给林渊行。 她始终牢牢记着林渊行的电话,而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 已经过了十八天,飞飞怎么样了,公诉案怎么样了,还有庄静的父母怎么样了,这些她通通都不知道。 电话很快接通,许深深听到了林渊行低沉的声音。 “林渊行,我是许深深。” 电话那端的林渊行沉默了一瞬,才直接说道,“你在哪里,我们见面吧。” 许深深茫然失落地回到了屋里等林渊行来找她,虽然林渊行什么消息都没透露,可是光是听他的语气,她就觉得她被捉走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林渊行来的时候,许深深已经呆得表情麻木了。 敲门声响起的刹那,她第一时间从沙发上站起跑过去开门。 打开门,她看到林渊行,他抱着飞飞站在门外,恍然间,她以为自己看见了刘宇抱着飞飞站在那里。 飞飞还是不能独立坐着,她软趴趴地窝在林渊行的怀里,懵懵懂懂地看着许深深。 即便飞飞没有表露出许深深期待的反应,她还是激动地,一下子从林渊行怀里接过飞飞。 她紧紧搂着飞飞,满眼都是泪水。 林渊行看着许深深的状态,她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一些,脸上也没有伤,看来她被那个人捉走后,并没有受到虐待。 他心里的担心减轻了一些,说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进了屋,他们坐在客厅沙发上。许深深没问任何问题,林渊行看了她一眼,先开口了,“还是我先说吧,你被捉走的这段时间,公诉案结束了。 范守明只承认绑架了你,并不承认杀害黑鸦,因为重要证人没能出庭作证,有效证供不足,在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前提下,范守明杀人罪名不成立。 最终,因为绑架罪,他被判以三年有期徒刑。 杀害你丈夫刘宇的凶手尚未找到,你公婆到警局闹过几次,向我们要求赔偿。我们失职在先,所以赔了你公婆一笔钱。他们拿到赔款就离开江洲市了。 庄静父母一个星期前因为受伤太重,没救回来,那群打伤他们的人虽然被捉到了,但也只是几个街边混混,和范守明的人没关系。 这些天庄静一直忙着处理她父母的身后事。期间你女儿由专业的机构照顾,现在你回来了,我把你女儿带回来给你。” 许深深听到林渊行的话后,脸上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这一战,他们全军覆灭了。 不仅没治到范守明的罪,还搭上了刘宇,庄静父母的三条命。 她眼里含着泪水,望向了林渊行,好一会才问道,“不是说邪不能胜正吗?为什么我们还是被打败了?” 30、我需要一份工作 许深深脸上透着失望,悲哀,以及无助。 林渊行很想安慰她,是那种真正能慰贴她心心房的安慰,而不是口头上说说的那种。 林渊行想了一会,“许深深,我们没有输。你还活着,就是我们最大的胜利。” 许深深低下头,自嘲道,“我活着又能怎么样?我不过是废人一个,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林渊行看着她,留意到她怀里的飞飞流了一丝口水,他顺手从桌面上抽了一张棉柔纸巾,轻轻地擦着飞飞嘴角边上的口水。 许深深见状,却一下子愣住了。 飞飞两岁了,但还是会经常性地流口水,但以往这种时候,刘宇都视而不见。可林渊行却细心地看到了,还主动帮飞飞擦口水。 她心里有些触动,低了声说,“谢谢。” 林渊行不以为然,这只是他随手帮忙擦一下孩子的口水而已。 他认真分析道,“许深深,你想错了,其实你能做到很事情。” 许深深看着他。 他回望着她,问道,“其实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你为什么还能活着? 你目击了范守明杀人的过程,是最重要的证人。可那个人捉了你两次,既没伤害你,也没直接杀了你。 那个人对你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一个突破口。” 许深深沉默了。 这其实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那个人说,她和他是同一种人。可是她和他怎么会是同一种人? 但即便除却家庭条件的不同,她和他也绝不可能是同一种人。 她虽然不够善良,也不够伟大,但她绝对不是他那种坏事做尽,随意杀人的恶人。 见许深深沉默,林渊行继续分析道,“那个人对你,可能存在一种猎奇心理。 他对你感到好奇,他想介入你的生活,观察你的反应。而我们恰恰可以利用这一点。” 许深深不禁自嘲,“对我感到好奇?我就是个悲情的家庭主妇,并没有任何地方值得别人探究。你倒不如直接说,他将我当成了玩物,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林渊行微微皱起了眉头,“许深深,你并不悲情,你的生活或许有不如意,但绝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你一开始就给你自己画了一个囚牢,你觉得你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囚牢,可是当你走出来,你会发现囚牢外面的世界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许深深眼眶湿润,情绪隐隐激动,她哽着声音说道,“我的生活怎么就不悲情了?带着脑瘫的女儿,没了丈夫,没了支撑,我不躲在囚牢里避难,难道还要第一个冲出去挡子弹吗。” “你不需要依靠,你自己就能成为你的依靠。你也不需要出去挡子弹,我们能为你挡子弹。因为打黑除恶是我们的责任。 可是,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你的帮助。 目前看认真来看,黑鸦被杀案虽然告一段落了,但我们还不能放弃,万立集团背后的黑势力是一棵大树,黑鸦、范守明只是树上的旁支末梢,即便他们倒下了,也还会有无数个他们重新冒起。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将整棵大树连根拔起。 而你将会是我们铲除那棵参天大树的其中一个突破口。你可以和我说一说,那个人捉走你之后的任何一个细节,或许线索就藏在这些细节当中。” 林渊行这样说,只是希望许深深能明白,她并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她对他们打黑小组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她不该如此妄自菲薄。 然而许深深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对不起,我想你误会我了。我说的困境指的是日后的生活着落,与你们查案无关。 我不是多么伟大正直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市侩小市民,一心只求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不想警恶惩奸,不想因为追求正义而被逼过着腥风血雨的日子。 既然那个案子已经完结了,我想,我们以后也没必要再联系了。以后,你查你的案子,我过我的日子。” 许深深已下了逐客令,林渊行忍不住严肃认真地说道,“许深深,是你误会了。 那个人对你产生了猎奇心理,他已经盯上了你,根本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你。他只要依旧逍遥法外,你就永远不可能有安稳的日子。 所以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不仅是在帮我们,也是在帮你自己。” 林渊行的话在许深深看来,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那个人,离她的生活实在太远了,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所谓的猎奇心理? 她说,“林先生,其实我已经能预想到我将来的日子了,找工作,找保姆,照顾孩子,帮孩子做康复治疗……纵使我能分身,也依旧自顾不暇。 所以,你还想指望我帮你们做些什么?你们总不能指望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帮你们查案捉犯吧?” 林渊行觉得许深深的想法已经被囚禁在死胡同里,所以不管他现在说些什么,她都一定会觉得,她自己的生活已经这么糟糕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指望她帮他们捉犯。 她不明白,她已经是这个棋局里的人了,她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她只有和他们联合起来一同抗争,她才能得到平静。 他叹息了一声,淡声说道,“很抱歉,你才刚回家,情绪不好,我不应该逼得你这样紧。 我应该给你提供能力范围之内的帮助,而不是逼你协助我们。 许深深,你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和我说。” 听到林渊行的话,许深深幽沉的眼神缓和了一些。 她望向了怀里已经开始昏昏入睡的飞飞,心里隐隐作痛。 她现在地处境根本不容许她再假装坚强清高,她直接说道,“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份薪酬足够养活我和飞飞之余还能请得起一位保姆的工作。 我知道我的要求听起来有点过分,但我工作能力不差,只要有平台,我一样可以做得很出色。” 林渊行了然地点头,他说,“你以前是做会计的,我可以尽力帮你联络这方面的工作。” 31、别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 这天中午,天气前所未有的热。 飞飞喝了十一点多喝了一顿奶粉后就睡了,许深深抽空上网整理了一下自己和刘宇账户上的钱。 她查完余额才知道,原来刘宇卡里的存款都被刘宇的父母给拿走了,而她自己的账户上仅有八千块钱,除了给房租之外,还能剩下六千左右。 四千块用来请保姆,还有两千块除了吃食费用之外,还要划一部分出来做飞飞的康复治疗预算。 她需要立刻找到一份工作,非常的迫切。 她想到了林渊行。 他那天说,会尽量帮她联系一份不错的工作,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了。 尽管她心里清楚想要找一份好的工作,三天的时间显然不够,可现在这事迫在眉睫,她不得不主动打电话问他。 她拿出刚补办好的手机给林渊行打电话,电话刚打通,她就听到了自己家门口有手机铃声响起。 “喂?” 紧接着她听到了林渊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顾不得去听电话,而是直接跑到玄关处打开门。 果然,林渊行正提着几大袋子东西,单手拿着手机站在她家门外。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说道,“刚才打电话的人是我。” 门外的林渊行立刻挂了电话,把左手提着的几大袋子分了一半到右手提着,然后他淡声说,“我买了些东西过来给你。” 许深深有些诧异,她以为自己和他只是泛泛之交,虽不是陌生人,但也没熟悉到他送东西到她家门口的程度。 她很快地感激道,“谢谢你,你太客气了。” 林渊行着东西进了屋里,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一眼就看到了许深深刚刚在算账的那张纸。 他低下头,认真看了一眼,但又什么都没说。 许深深去冰箱里取了一瓶矿泉水过来递给他,然后又把客厅的空调给打开了。刚刚她就看到了,他额上流了不少汗,身上的白衬衫后背也湿了。 这大热天的,他在外面进来,肯定很热。 “谢谢。” 他接过水,浅笑着说了一句。 他拧开盖子,一口就喝了一大半,这才说道,“你的工作我已经联系到了,瑞华会计师事务所正在招聘高级会计师。我提前打过招呼,只要你面试不出岔子,就能被录取。 这是公司地址,你明天就可以去面试。因为我没有你的新电话号码,所以才贸然来打扰你。” 他将一张公司名片放在了茶几上,又说道,“我有朋友在这家事务所里当总审计师,他说这个职位每个月月薪有一万三千多,此外还有交通补贴,租房补贴,加班补贴,双休,有年假,还有年终奖。 你被录取后,养活你和飞飞不成问题。” 许深深没想到林渊行办事效率这么高,而且,这还是她梦寐以求的工作啊。 她本来还黯然的眼神一下子就有了光,她拿起茶几上的那张公司名片,弯着嘴唇,长久地看着。 客厅立式空调吹出来的冷风拂到了她脸上,她额上有细碎的刘海在轻轻地飘动,一下又一下地拂着她白皙的脸颊。 林渊行看着许深深低头微笑的模样,心里竟像是被一片温柔的羽毛拂过了一样,那样的柔软安详。 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笑容。 许深深好久才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柔声道谢,“林先生,我真的很谢谢你,你帮了我最大的忙,你应该还没有吃午饭吧?要不我请你吃?” 林渊行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还要回局里。” 许深深一时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却又听到林渊行继续说道,“你去上班,需要请一位保姆照顾飞飞,如果你心里没合适的人选,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位阿姨。 这位阿姨是我的远房舅妈,算是自己人,她之前照顾过自己的几个孙子,有带小孩的经验。而且她年轻时是育儿嫂,只是后来退休了。 虽然飞飞不同于正常的孩子,但我相信我舅妈能带得过来。” 许深深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挑剔的时候,可是听林渊行的描述,他舅妈应该也有六十多七十了吧?把飞飞交给这样一个老人照顾,她实在是不放心。 她垂下眼眸低声问,“你舅妈今年多少岁了?” “她年纪不大,才五十岁。” 许深深不禁怀疑道,“她才五十岁就带过几个孙子了?” 林渊行微怔了一下,秀气的脸上就冒出了淡淡的红晕。 他解释道,“她结婚早,她的孩子也结婚早。” 许深深自然看出了林渊行在说谎,那个所谓的舅妈应该不是他真的舅妈。她去过他家,知道他家非富则贵,所以他舅妈又怎么可能会是育儿嫂? 但她也知道他骗她,是出于一番好意,她若是找一位信得过的优质的育儿嫂或者专职保姆,至少得花五千到八千块,而他给她介绍的舅妈应该不需要她支付这么高的工资。 他是个好人。 既然是他把过关的阿姨,她又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点头说道,“那行,等我正式上班之前,我会和你联系的。” 林渊行嗯了一声,已伸手打开了茶几上的一个红色塑料袋,从里面拿了一盆翠绿的盆栽出来。 许深深看着那盆盆栽,她认出来那是君子兰,但仍然疑惑地问道,“这是?” 林渊行看着那君子兰,温声说道,“这是君子兰,我想把它送给你。” 许深深低了声道,“我不会养花,而且君子兰是很难养的花。” 林渊行却说道,“这不是普通的君子兰,它和我一起熬过了最黑暗的经历。 我两年前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受了很严重的伤,导致脑硬膜下出血,最后不得不做开颅引流手术。 手术后,我的半边身子动不了,医生说是手术后遗症。 那个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再也好不了了,哪怕将来好了,我的身体敏捷度也将大不如前,我会无法再从事打黑除恶的前线工作。 那时候的我,其实和现在的你很相似,我很沮丧,很悲伤,总是会有自暴自弃的想法。 但我爸爸送了我一盆快要枯萎的君子兰,他说如果他能让这盆君子兰活过来,我也必须用尽一切方法重新好起来。 你也看到了,我爸爸养活了最难养的君子兰,我的身体也好了起来。 所以,许深深,别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只有当你挺过了最黑暗的时刻,你才会迎来光明。” 32、如果一开始就是他该多好 林渊行说“许深深,只有当你挺过了最黑暗的时刻,你才会迎来光明”这句话时,许深深的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她曾经也一度这样认为的啊,她总是和自己说,再熬一会,就能把所有的苦给熬过去了。 可是时间却证明了,她的想法是错的。 她无不丧气地说道,“你能轻轻松松地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本来就拥有了最好的条件,你虽然受了伤,但你可以毫无经济负担地去康复,你爸爸的花枯萎了,他能养活,因为他有时间有金钱,还有闲情。 我也用过这样来骗自己,可是事实告诉我,那不是真的。这二十七来,我挺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时刻,都没有等来光明,在后面等着我的,只会是越加一望无际的沼泽。就好像这一次,刘宇死了,我几次和死亡擦身而过。 就像这花即便曾经被救活过,可它也还是会再次枯萎的。你现在把它送给我,我能够预料得到,不到三个星期,它就会枯萎而死。我不懂养花,更没精力养花。” 林渊行却并不介意她拆他的台,他认真说道,“许深深,我们打个赌吧,这花不会死,它将会和你一样顽强地生长。” 顽强地生长。 她露出自嘲的表情,心想,但她一点都不顽强啊。 从小到大,她都是胆小怕事的人,即便被人欺负,她也不敢反抗。而且即便年龄长了,她的胆子也没有变大。即使生活如此难熬,她也没有想过去抗争些什么,她习惯了一昧的妥协。 向刘宇的拳头妥协,向刘宇的出轨妥协,甚至一度向飞飞的病妥协,她没跟谁说过,但其实有还几次,她都觉得飞飞这辈子都不可能好了,她早已经做好了照顾飞飞一辈子,直到她老死为止。 可是林渊行却说她顽强。 他那种人,永远都不会懂他们这种卑贱,生活处处不如意的人的心情。 他以为只要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将她的伤口抚平,让她重新笑起来,让她觉得新生活开始了。他却不知道,当人身在沼泽里的时候,越是挣扎就会陷得越深。 所以她不能挣扎,她只能妥协,然后祈祷自己下陷的速度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 她长久地沉默,直到林渊行提出要离开,然后她送他到门外,他看了她一会,忽然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道,“明天你去面试前通知我,我来帮你看飞飞。”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把门给关上了。 她转身回到客厅后,就一直盯着那盆林渊行离开后,许深深久久地看着茶几上的那盆君子兰。 翠绿的叶子整齐地排列着,像半开的折扇,那叶子中间已露出了橘红色的花苞。 它长得这样好,完全不像是曾经快要枯萎濒死过的样子,就像林渊行,光看他现在的样子,谁又能够想象得到他曾经受过那样严重的伤? 他几分钟前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他居然要和她打赌,这盆花不会枯死。可是他却忘了和她说,赌注是什么。 她心想,他是个好人。 她一再地在心里夸他。 然后她才开始整理他带过来的那些东西,把袋子打开后,她才看到,那都是一些孩子吃的营养品,奶粉,营养麦片,还有鱼油,甚至连纸尿裤都有,而且全都是她无力负担的大牌子。 最后,还有一袋子苹果和葡萄。 她看着满桌子的东西,不知怎么,眼眶又红了。 她捂住嘴巴,无声地哭着,但她心里却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 —— 第二天早上,许深深冒昧地给林渊行打了电话,告诉他,她将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出去面试新工作。 电话那端的林渊行没有多说什么,一口就答应了他会照顾好飞飞。 中午十二点四十多分的时候,王西楼就到了许深深的家。 见不是林渊行来,许深深以为他很忙,是她在麻烦他,便不好意思地对王西楼说道,“你们最近很忙吧?如果你真的没空,没关系的,我可以带着飞飞一起出去。 你若是不好意思拒绝你们队长的命令,我可以亲自和他说的。” 王西楼立刻笑着说,“我们今天不忙,打黑小组不像刑警大队,一有案子就累死累活,连踩几天。我们常常放长线钓大鱼,等大鱼出来后,我们才有抓捕行动。 老大他也不是没空,他就在楼下,他说他有车,要亲自送你去面试。” 知道是自己误会后,许深深的表情有一丝尴尬。 王西楼没留意到许深深的表情变化,又兀自说道,“其实我不怎么会照顾孩子,你把需要注意的事情都跟我说一遍吧,不然我怕我出差错。” 许深深点点头,教了王西楼怎么冲奶粉,冲米糊和换纸尿裤之后,才收拾东西出门,她说,“如果面试顺利,不需要等待的话,我最多两个小时就会回来了,这两个小时里,飞飞就拜托你了。” 王西楼抱着飞飞,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老大说了,这也是我的任务之一,纳入日常考核的。所以就算你不说,我也一定会把你女儿照顾好。” 许深深笑了笑,正准备转身离开,王西楼又说道,“其实我们老大一直是个很高冷的人,一向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情。 但他对你不一样,我还从未见过他对谁的事情这么上心呢,所以,你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有心理负担,老大想帮你,你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就好了。” 许深深愣了片刻。 她心想,林渊行可能是看她们这对孤儿寡母实在可怜,才这么帮她吧。 等她去到楼下,林渊行就站在对面的马路边上,正抬头远远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平静,她也平静地望着他。 他穿着纯白的断袖T恤,军绿色的短裤,黑色的板鞋,逆着光,安静地站在那里,而他身后,是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轿车。 隔着一条马路,她看着他,恍然间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他就是当年那个一直守在她宿舍楼下的年轻大男孩。 如果,一开始她遇上的人就是他的话,该多好啊。 33、心头大石落下 给许深深面试的是瑞华会计师事务所的人事部经理,苏桂菊。 苏桂菊虽然已经是人事部的一把手,但年纪并不大,顶多三十七八岁。 尽管年纪不大,但她气场大,她往许深深面前一坐,许深深便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苏桂菊上下打量着许深深,坐在她面前的许深深虽然长得清丽标致,但整个人却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怯意。 而她不喜欢不自信的女人。 任何人都应该自信,哪怕长得不够好看,钱没别人的多,脑袋也不够聪明,可那又怎样,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 做自己,才最重要。 苏桂菊看不出许深深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上面的人说了,是阮安的朋友介绍过来的,面试时意思一下就行了。 她低头看着许深深简历,简单直接地说道,“虽然你是名校毕业,有高级会计师职称,也在国企里工作过,但你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没工作了。 所以很多基础的知识点我必须要考考你。你也知道会计这行,讲究的是熟练掌握。” 许深深说,“请问。” 苏桂菊问了十来个常规的问题,比如会计的六大要素,三大报表,以及权益性支出和资本性支出的差异等等。 许深深记性好,这些东西早在她上学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地刻在她脑海里了,所以她能毫无压力地快速回答苏桂菊的问题。 许深深回答问题时,苏桂菊才从她幽暗的眼里看到一点点光亮,原来她也并非是一直黯然无光的,至少在她擅长的领域里,她是自信的。 苏桂菊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你的专业知识很全面,我相信你能胜任这份工作,明天开始你来上班吧。 你的试用期是三个月,在三个月的试用期里,你好好表现,争取转正。” 许深深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真是这些天以来,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从事务所出来,她看到了守在楼下等她的林渊行。未等林渊行先说话,她已迫不及待地笑着告诉他,“我面试成功了,明天开始上班。” 林渊行看着许深深脸上的笑容,面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那我今晚就让我舅妈去你家商量一下工作的事情。我已经把你的基本情况和我舅妈说了,她说有信心照顾好飞飞。” 许深深还没开口提起的事情,他却先替她想到了。她除了说感激的话,已不知道还能怎样去表达自己对林渊行的感激。 林渊行将她送回家里时,飞飞竟然睡得正香,王西楼说,“这孩子很乖啊,没哭没闹,我还担心自己搞不定她,结果她睡了一下午。” 王西楼本来是想夸飞飞乖顺的,但是许深深听着这话,心里却泛酸。正常的两岁孩子正是最没安全感,分离焦虑严重的时候,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孩子与妈妈分离,再和一个陌生人待在家里,又怎么可能会这么乖? 她只黯然地难受了一会,就微微扬起嘴角对王西楼说道,“多谢你。你和林先生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今晚可以在这里吃晚饭。” 王西楼正想点头,林渊行已先说道,“出去吃吧,我请。反正我舅妈要来找你,我一并请了,省得你再做饭。” 许深深扯了扯嘴角,露出很浅的笑,点了点头。 其实,她很想问林渊行,他对她这么好,是不是笃定了那个人会再找她,想借她做饵来捉那个人。 如果他真的抱有这样的想法,她会劝他放弃,别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她身上。那个人真的没再找过她。 然而看着林渊行那平静的眼神,她又实在不忍心曲解他的这份善意。 吃饭的地方是许深深家附近的粤菜馆,林渊行点了几道特色菜,还给每人点了一盅一百五十元一份的佛跳墙。 王西楼经常跟着林渊行,其实没少吃贵的东西,但许深深是第一次吃一百五十元一盅的炖汤,汤被端上来放到桌子中央的转盘时,她还有点不好意思去喝。 她想着这太贵了,她还是别喝了。 但林渊行直接帮她打开炖盅的盖子,将那汤放到她面前,淡声说道,“尝一尝。” 然后他又将另外两盅汤分别放到他舅妈和王西楼面前,最后才给自己。 王西楼才尝了一口就说道,“这汤虽然没老大之前请的那个贵,但味道也很正宗。不错不错。” 许深深也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这个味道是不是正宗。她只觉得汤味很浓郁,浓稠。 她用勺子勺起汤里的材料,都是她从来未吃过的。 那个瞬间,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有点苦有点涩,还有点道不清的自卑。 这家饭店离她家不远,但她和刘宇从来不敢踏进这家饭店,因为光是看这家店的装潢,他们就能猜到里面的东西都是他们消费不起的。 她每次从这家店的门口经过的时候,侧头就能看到里面湛蓝的海鲜鱼缸里,有着各种昂贵的待宰海鲜。 龙虾,象拔蚌,海胆,帝王蟹,特大鲍鱼,龙趸,鲟鱼,还有些是她不知道,叫不上名字的鱼。 如今她终于第一次坐在了这里,看着林渊行点了两千多块的海鲜刺身,五百多元一份的焖鹅,两百块一份的清蒸鱼,三十块一份的青菜,还有六十块一壶的玉米汁。 再加上那四份炖汤,这顿饭将近三千五百块钱,是刘宇月工资的一半。 她心想,那玉米汁里面到底加了什么?明明批发价才两块钱一根的玉米,榨成玉米汁却身价百倍了。 没人能看得出,她在这富丽堂皇的饭店里,抱着飞飞的小身体,吃得战战兢兢,就怕一不小心,她的土气会让她成为大家的焦点。 吃完饭,林渊行带着他舅妈去许深深家里,王西楼则自己回了家。 林渊行舅妈已经收拾好行李过来了,林渊行也早就准备好了合同,经过详细的沟通后,他舅妈正式在许深深家里住下。 晚上,许深深躺在床上,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点期待明天开始上班的日子,但又难免会烦心飞飞被照顾得不好。 可心头大石终究是落下了,她只想了一会,就难得地迅速入睡了。 34、小小的身体有大大的力量 许深深的生活开始步入了正轨。 林渊行的舅妈很给力,平时许深深一个人照顾孩子干家务活都有点吃力,但她能够很轻松地做完这些事情,带飞飞去做康复训练也很得心应手。并且在许深深下班之前,她总是先把晚饭给做好了,让许深深一回到家就能吃上热腾腾的晚饭。 看到林渊行舅如此给力,许深深也渐渐将心里的顾虑放下了,她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工作上。 一开始上班的时候,她还有点难以适应那么快的工作节奏,但经过一个月的磨合,她已经能够独立完成客户的分析报表,不再需要别人带着工作。 苏桂菊夸她有一个聪明又灵活的脑子,但要是胆子再大一点,表现得更自信一点,那就更好了。 许深深只是点头答应自己会更努力。 苏桂菊却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别有深意地说道,“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努力,而是改变。相信我,只要你愿意改变,你会很耀眼。” 可许深深并不想做任何的改变,她从小就是个不出众的人。她更享受默默无闻的状态。如果硬是要她成为焦点,她会更加惶恐难受。 这天中午,苏桂菊忽然让许深深去她的办公室找她。 许深深去到苏桂菊办公室时,苏桂菊正在低头查看着她的绩效评表,见她来了,她关闭了表格,望向她说道,“深深,我们周总今晚要见客户,你陪他去。” 许深深面露疑惑,还没开口说话,苏桂菊又说道,“黎特助今天请假了,没办法陪周总去见客。我们公司一共也就几个女的长得好看,这事当然得落到你头上。 你也别紧张,我们是正规的事务所,不会摆你出去陪酒陪玩,就是正常的聚餐,席间让你替替文件,介绍一下我们公司。” 许深深直接拒绝了,“苏总,我觉得我没法应付得来,我从没接待过大人物,恐怕会出差错,而且你也说了,我不够自信大方,显然不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这事能不能安排别人去?” 苏桂菊却淡淡地笑了,她说,“许深深,我欣赏你有自知之明,但或许有些时候,你应该突破一下你给自己设定的界限。 说实话,你刚进事务所时,我并不看好你的,因为你这个人完全没魄力,可两周下来,我承认我看走了眼,你的小身体里有大大的能量。 所以我愿意给你机会,很多同事想跟着周总一起出去认识大客户都没机会,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可别浪费了。” 黎特助让苏桂菊挑个合适的人代她去陪周总见客时,苏桂菊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许深深。 可许深深却真不想要这种机会,认识了再多的大人物又如何?她始终是底层的人,永远没法和高层的人打上交道。 就像这个事务所,周总永远都在二十三楼,她们这些在二十二楼工作的人,几乎半年都见不上周总一面。即便偶尔遇上,向周总问了好,周总也肯定转身就将她们这些人给忘了。 见许深深还是不情愿,苏桂菊叹了一口气,“你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老实说吧,我给你机会,除了因为你确实有能力之外,还因为我其实也是单亲妈妈。我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许深深诧异地望着苏桂菊,她身上哪有半点单亲妈妈的影子?她自信张扬,气场比谁的都强,完全不像带着一个三岁孩子的单亲妈妈。 “我对你现在的处境感同身受,也同情你,作为同病相怜的女人,我理所当然想帮你。陪周总吃一两顿饭,真的改变不了你的人生,可是能让周总记住你。这就是一个机会。 你们的主任明年就要退休了,你难道就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吗?” 许深深从未想得那样长远,她是个没有野心的人,“我只想挣钱,不想谋权。” 苏桂菊露出了略微带点轻视的神情,她说,“许深深,只要有权,你还怕没钱吗?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下午做好准备。” —— 饭局在一家高级会所里进行。 许深深穿着普通的黑色职业装跟在西装革履的周总后面,总显得有那么一点小家子气。 但好在周总是个不拘一格的人,既没让许深深换一身名牌,也没特意规定她必须抬头挺胸,做出高人一等的假模样。 他只是温声问她,“我记得你才刚进事务所不久,对吧?别紧张,大家都是人,对方也没什么可怕的。” 许深深倒不是十分的紧张,她只是想起了一个月前,林渊行请她吃的那一顿饭,她吃得战战兢兢的心情。 然后她又想到了苏桂菊,她想,苏桂菊是天生就这么自信张扬的吗?还是后来才在这一片沙场里练出来的? 她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到齐落座后,许深深才留意到周总要见的大客户,是两个很年轻的男人,应该是上下级关系。 其中一个穿着很休闲的圆领T恤,简单的黑色长裤,另外一个则穿着整齐笔挺的西装。 那个穿休闲装的男人很随意地倚在椅背上,双手放在桌子上交握在一起,姿态闲适之余,又有种许深深形容不出的贵气。 他长着一张,极其好看但又显得有点怪异不协调的脸。明明棱角分明的下颚,笔挺带驼峰的鼻子和唇峰明显的薄唇显得他这个人很清冷凉薄,可他那双微微下垂的眉眼却又给他清冷凉薄的脸平添几分亲和的味道。 许深深想,这个人就是重要的大客户了吧。 周总对着那个男人客气地笑道,“佟总,好久不见了。这是我们事务所的会计许深深。 深深,这是佟总。” 许深深用略带怯意的眼神与那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后,又迅速地移开视线,淡声说道,“佟总好。” 那男人看了一眼许深深,也很快移开了视线,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淡笑,问道,“周总最近换了助理?” 35、她还是这么喜欢自作聪明 周总笑笑,“小黎请假了,人事部临时帮我找了个助理。” 他正说着,忽然感觉裤子上湿了一小片,再低头看,就看大许深深给他倒的茶水都满出来了。 他沉声提醒,“许深深,你看你。” 许深深这才回过神来。 被周总称为佟总的男人,他的声音和那个人的声音,完全一模一样。 他会是……那个人吗? 他刚开口说第一句话,许深深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所以她失神了,以至于她给周总倒茶时,都没留意到茶水满出来了。 她连忙放下茶壶,对周总道歉道,“周总,对不起。” 周总皱了一下眉头,许深深看着挺利索的一个人,怎么连茶都倒不好?这要是在公司里也就算了,可这是在佟本善面前,她笨手笨脚的,会影响佟本善对他们事务所的感观。 但他没直接说许深深做事不利索,而是移开了身体,沉声叮嘱她,“赶紧擦擦吧。” 许深深手忙脚乱地低头在自己的包里找纸巾,忽然就有个修长的手递了一盒纸巾到她面前,“纸巾在这里。” 她看着那只戴着名贵腕表的手,怔了一下,没立刻接住那纸盒。 周总眉头皱得更紧了,这许深深怎么回事啊,就算要怯场也不至于整个人傻掉吧。 他忙伸手去接过佟本善递过来的纸巾盒,自己擦干了面前的水,还一边替许深深解围道,“我这会计刚到我们事务所不久,胆子比较小。应该是佟总你气场太强大了,她给看傻眼了。” 许深深怔怔地坐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 周总越看她这状态,就越加对她不满,原来对她的好印象已烟消云散,可佟本善就在面前,他当然不能在这时候黑脸。 佟本善不以为然地笑笑,一边伸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一边淡声说道,“周总你真会开玩笑。” 然后他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许深深,继续说道,“许小姐胆子小,周总你以后应该多带她出去见识一下世面。” 佟本善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可在周总听来,却别有一番意味。谁不知道佟本善生性寡淡凉薄,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对生活中的人和事一概不关心。以前他带着小黎和佟本善吃过好几次饭,但佟本善从没拿正眼瞧过小黎,只知道小黎是他的特别助理而已。 可佟本善第一次见到许深深,却特意向他提起多点带许深深出去见世面的建议。 佟本善,是对许深深有那方面的意思? 周总是老狐狸,想通这一点后,原本看许深深的那点不满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许深深虽然还不敢确定眼前的佟本善就是那个男人,可每次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身体都会下意识地微微一颤,以致于整顿饭的过程里,她的表现都是反常的。 她有仔细打量佟本善,他和她想象中的那个人形象不同,可他的声音明明就和那个人的声音如出一辙。 他是那个人吗?如果是的话,她是不是应该要立刻悄悄地告诉林渊行这个消息? 因为这个想法,她常常走神,甚至连周总让她说话时,她都要周总再三提醒才能回过神来。 可奇怪的是,即便她表现得如此糟糕,周总也没再对她表现出一丝不满,但就不是不停地cue她,让她和佟本善对话,几次让她给佟本善倒茶。 她在心里庆幸这饭局上没有酒,不然周总非得让她给佟本善敬酒。 周总见许深深说话时,佟本善始终神色淡淡,一时也不太确定佟本善是什么个意思了。 所以吃完饭,谈完正事后,他把原本想要安排下半场的话给咽了回去。 出到会所外面,周总看到佟本善的车就在边上,却没直接离开。 他心思一转,顿时打消了顺路送许深深回家的念头,他用不高不低,佟本善恰好能听到的音量对许深深说道,“许深深,我接下来还有一个局,就不送你回家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注意安全,发票留着,拿回事务所报销。” 许深深点了点头,说道,“周总你慢走。” 佟本善的助理不知什么时候从车里下来了,她话音刚落,他就已经走到了她身旁,谦谦有礼地对周总说道,“周总,倘若你放心的话,我可以顺路送许小姐回家,毕竟这里位置较偏,不好打车。” 许深深下意识地脱口拒绝道,“不用了。我在网上打车,几分钟就能打到车。” 周总却不以为然道,“许深深啊,别打车了,佟总亲自送你回家,这是你的荣幸。去吧,坐佟总的车回家。” 许深深咬着唇,“真不用麻烦佟总了。我家离这里远,来回要一个多小时。” 周总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家和佟总的家是同一个方向。深深啊,你再这么推拒,佟总怕要误会你是心里有别的的担心才不肯坐他的车。” 周总说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暗示她再这么执意地一昧拒绝,会惹佟本善不高兴,影响了两个公司之间的合作吗? “那就麻烦你了。”许深深无奈说道。 她现在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往佟本善的车走去。 许深深本想往副驾驶的方向走去,可佟本善的助理已经先行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她看到佟本善闲适地坐在车后座,他双手交叠在腹前,正闭着眼睛佯装睡觉,便低声说道,“我还是坐前面吧。” 佟本善的助理面色淡淡地说道,“许小姐还是坐后面吧。” 虽然他语气淡淡,但许深深却听出了一种命令的意味。 她只好小心翼翼地坐进车后座,尽量靠着车门边上坐,离佟本善远远的。 佟本善的助理坐上驾驶座后,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问道,“许小姐的家在哪里?” 许深深没有犹豫,直接报了同事家的地址,“威远街枫林盛景小区。” 一直闭目装睡的佟本善听到许深深的话后,不自觉地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还是这么喜欢自作聪明。 36、是你先闯进了我的领域 她以为报上一个假的地址,他就会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吗? 佟本善不动,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睁眼透过后视镜和罗伦对视了一眼,罗伦就直接开动了车子。 许深深不敢动。 她心里没底,她根本不敢确定身旁的佟本善是否就是范守明的老大。毕竟他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就连周总都要对他恭恭敬敬。 即便吃饭时,她没怎么留意听周总和他们的谈话内容,但也隐隐约约知道,他是上市集团的总裁。一个上市集团的总裁,怎么可能会和范守明那种人同流合污? 她目视前方,完完全全地把身旁的佟本善当空气。 然而就在下一个红路灯转变为红灯,车子停下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佟本善忽然开口问道,“许小姐是哪里人?” 昏暗的车里,寂静一片。 他音量不大,可那清冷的声音还是显得有点响亮,把许深深吓了一跳。 她回过神来,低声说道,“桃源人。” 他反而没再问了。 可刚刚漆黑中,他忽然开口问她话的感觉,和当时她被蒙住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那个人问她叫什么名字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完全的一样。 是他。就是他。 她心里的那个猜测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车子再次开动了,许深深努力地深呼吸,稳住自己越来越慌的情绪。 她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只要下了车,她就能立马告诉林渊行,她知道范守明的老大是谁了。 她慌神时,佟本善忽然又开口问她,“许小姐,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你现在看起来很紧张。” 听到这话,她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紧握成拳头,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差一点要被崩断。 然而她清楚知道,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要装傻,她不能让他看出,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所以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淡声说道,“我没想什么。但我有点晕车,我怕自己会吐在车上,所以才比较紧张。” 佟本善也跟着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随后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认出我是谁了。” 佟本善话音刚落,许深深就不受控制地扭头望向他,尽管她的眼神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恐,她还是装傻道,“佟总,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佟本善却俯身过来,抬起手轻轻遮住了许深深的眼睛,用清冷寡淡的声音说道,“你听一听我的声音,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他的手很冰凉,轻轻触碰在她的眼睛上。那触感,和他那一次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时的触感是一样的。 他挡住了她的视线,也一下子将她内心世界里那道求生的门给关上了。 她的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 尽管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寡淡,不带一丝威胁,可她却觉得他其实已经把枪抵在她脸上了。 她以为她已经逃出来了啊,她以为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她又主动来到了这个人的身边,还上了他的车。 她禁不住不停地后悔,她为什么没有一早就逃远一点。 佟本善见许深深不说话,只一昧的战栗,他便松开了手,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看来,你已经想起我是谁了。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原来那个人叫佟本善,你一定要报警?” 许深深红着眼睛,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她嘴唇哆嗦着,艰难地转头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不杀她,却又不肯放过她。 佟本善在昏暗的车里,安静地注视着许深深。她的半张脸隐在了阴影中,可她的另半张脸却如此生动美好,虽然挂着屈辱害怕的泪水,但依旧很好看。 她脸上的表情告诉了他,此刻她在害怕,在愤怒,在想着法子逃生。他忽地忍不住伸手去轻轻碰触了一下她脸颊上的那行泪痕,她却没有躲。 莫名地,她不躲避的行为取悦了他。 他便轻轻地,擦走她的泪水。 她哆嗦着,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想做什么?杀我?还是又要捉我去关着?” 她在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看到她在离开他之后,日子过得越来越好时,他忍不住想吓一吓她,就像是小孩子间的恶作剧一样,他不想她过得太好。 他想要她知道,她的日子太平淡如水了,她必须要加入到他的游戏里,陪他玩这个游戏。 他低下头,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长得极其好看,光是这轻轻的一个笑容,就让他看起来像是春日里明媚的阳光那般耀眼。 可许深深却觉得露出这种笑容的他,比恶魔更可怕。 他说,“许深深,我什么都不想做。是你先走到了我的领域里。我今天赴宴之前,并不知道会遇上你,然后又是你主动上了我的车。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 你在会所里的时候,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吧?不然你那惊慌失措的神情是装出来的吗?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是谁,为什么还要上我的车?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看到我的样子之后,对我动心了?不然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上我的车。” 许深深听着他字字诛心的话,拳头握得紧紧的。 她喉咙发哽,顺着他的话答道,“是周总让我坐你的车。” 他禁不住挖苦她,“因为周总让你坐我的车,你就冒着生命危险来坐我的车?许深深,原来你是这么乖顺听话的人。那要是周总为了讨好我,让你上我的床呢?你也照做?” 坐在驾驶座开车的罗伦听到这话,禁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佟本善。 佟本善的表情神态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样子,可是他说的这些话,他就有点搞不明白了。 佟本善这是在和那个女人抬扛调情? 他想,一直以来,佟本善的生活太枯燥了,确实需要些调剂品,可是这个女人……还是算了吧,除了一张脸,真的看不出她还有什么地方是配得上佟本善的。 37、你到底想做什么 佟本善最后那句话已经带了点羞辱的性质。 许深深死死盯着他。 她想说她不是那种人。而且她永远也看不上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人。 可是她心里却清楚,和面前的这个人交手,永远也不能硬碰硬。 她想到了林渊行曾经告诉过她的话,这个男人,他对她产生猎奇心理,他会一直抓着她不放。 现在看来,是林渊行说对了吧。 尽管她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面前这个条件优越的男人对她感到好奇,但她能感觉得出,他不想杀她,他对她,有种别样的情绪。 他用手轻轻地挡住了她的眼睛,而不是强行捂住。他甚至还帮她擦眼泪。 他的言行告诉她,他真的对她感到了好奇。 这种情况下,她应该要顺着他吧。 她扭过头,不再看他,而是低着头看面前漆黑的座椅,低了声说道,“你说得对,我确实被你的外表给吸引到了。 尽管我听到你的声音时,已经在心里猜测,你是不是就是捉走我的那个人,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靠近你。” 佟本善一言不发地看着许深深,她又说谎了。 她总以为只要对他说点谎话,就能骗过他,甚至取悦他。 可是,他讨厌她欺骗他。 他冷淡地说道,“许深深,你在我面前,可以多点真诚。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表现最真实的情绪。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所以你不用假意奉承我。” 许深深的身体僵住了。 这个男人,似乎可以将她的所有想法全部看穿。 而且他总是要强调,她和他是同一种人。可是,她和他怎么可能会是同一种人? 她不说话,可她的眼角余光一直在密切留意着身旁的佟本善的一举一动。 她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什么。 想要她的身体吗?可现在她已经是囚笼里待宰的羔羊了,他想要的话,早就行动了。 还是想要她心甘情愿地臣服他,仰望他?只要他不介意的话,她可以演出来,演得比刚才还逼真一百倍。 可他什么都不说,既不说想要她做什么,也不说要带她去哪里。 车子一直在开,却不是去往她的家,也不是去往她刚才谎报的同事的家。 许久,佟本善才说道,“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你说出来,我可以考虑现在就送你回家。” 听到这话,许深深有种破釜沉舟的果敢,她抿了抿嘴唇,真的就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和我说,我和你是同一种人,我和你根本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我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让我做什么,是想我躺下,还是想让我演一场戏,假意臣服你?只要你说出来,我都可以做到。” 佟本善便又想起了小学时的事情。那个时候,男孩女孩都必须要在学校里午睡,不管是寒冷的冬天还是炎热的冬天,他们都必须乖乖地趴在课桌上睡觉。 夏天没有风扇时,那几个坏男孩会不准许深深睡觉,强逼她拿着小折扇一直给他们扇风。 她不敢不从,每天都拿着小扇子不情不愿地给那群男孩扇风。 他看到那群男孩闭着眼睛时,她的嘴巴就撅得老高,都能挂上油瓶了。可是当那群男孩睁开眼睛后,她又立刻换上温顺乖巧的表情,让他们以为她是心甘情愿地给他们扇风。 可他知道,她总是会挑老师望向她的时候,故意把男孩子们留在她那里的折扇拿出来,当着老师的面玩折扇。 于是折扇被没收了一把又一把。 农村里的孩子哪有那么的零花钱去不停地买一块钱一把的折扇,所以当所有折扇都被老师没收后,她再也不用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一边抵抗困意,一边给那群男孩扇风。 虽然每一次折扇被没收,她都免不了被男孩子欺负一顿,但是这能换来她午睡时间的自由,怎么看,都是她赢了。 所以啊,她从小就善于演戏,敢于耍小聪明去抗争。 他想,她现在说这样的话,不过是在敷衍他,她肯定还会憋更大的招数,等着反击他。 他沉思着,如何把她的最后一丝侥幸给粉碎掉。 听到许深深的话,在开车的罗伦禁不住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她。 他心想,这个女人也太没自知之明了吧,佟本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就凭她,也想上佟本善的床? 可偏偏,他才刚这样想完,就清楚地听到了佟本善说,“许深深,帮我弄垮瑞华会计师事务所,我就放你走。从此,不再打扰你半分。” 听见那话,罗伦急得一下子猛转方向盘,车子突然向右漂移,许深深和佟本善都因为惯性身体都往左边倾斜,然后许深深的人就跌撞到了佟本善的大腿上。 她慌忙直起身子,满脸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罗伦也透过后视镜紧紧盯着佟本善,生怕他再次说出刚才那种不理智的话。 然而佟本善并没有改变他的主意。 他低声说道,“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帮我弄垮瑞华,我给你自由。这一次,你可别像上次一样,以为捅别人两刀就可以侥幸过关。我没动你,是因为我还想和你再玩几把。” 罗伦听到这话,忙将车开到路边上。然后他停下车,转头对佟本善说道,“佟总,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佟本善淡淡道,“说。” 罗伦睨一眼许深深,“还是下车说吧。” 见佟本善一脸不情愿,罗伦直接下了车,帮佟本善打开车门,等他出来。 佟本善这才面无表情地下车。 罗伦把许深深锁在了车里。 得到片刻的自由,许深深忙抓紧时间把手机拿出来,对着车窗外的佟本善和罗伦的背影拍照。 拍好照片后,她将手机录音功能打开。只要能录到佟本善说话的内容,她就可以去告他。 他说让她帮他弄垮瑞华,肯定是想她帮他做非法勾当,而录音则是对她最好的保障。 38、那个时候他眼里只有她 佟本善背着车站在车外,只露了小半个侧脸,许深深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子和完美的下颚线。 她其实想不明白,佟本善自身条件这么优越,家境好,长得又帅,明明可以有无限光明的前途,怎么会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车外。 罗伦有些关切地问道,“佟总,你真打算让许深深掺和到瑞华的事情里?” 佟本善眼神幽深,淡声说道,“那有什么问题吗?” 罗伦真是看不懂佟本善这淡定玩味的表情了,他理所当然地答道,“问题大得很。许深深是我们的敌人,她恨我们,我们要是把事情告诉了她,她会去告发我们的。就算她不去告发,她也绝不可能会真心帮我们。” 佟本善沉思着,并不说话。 罗伦又继续说道,“佟总,你可别忘了守明是怎么被那个女人刺伤的。当时你也是这样随便放了她走,结果她就刺伤了守明,还把守明送进了监狱里。 三年啊。因为你的一时兴起,守明为此付出了半条命还要在监狱里过三年那么久。你要是喜欢那许深深,你可以直接要了她,但没必要这样迂回曲折,把兄弟的命都搭上来泡她。” 罗伦一时说得太过激动,所以直接将对佟本善的那些不满都都说了出来。 说完这番话后,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 他扭头望向罗伦,却看到罗伦并没有黑脸,而是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于是他又斗胆再认真地问了一句,“佟总,你是真的对那女人有意思?” 佟本善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只知道,在他整个灰暗的小学时代,他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他看她上课的侧影,看她下课走路时的背影。 看她被男孩子欺负时委屈沉默的脸,看她反击成功时有点小倔强的脸。 那个时候,只有她是和他一样可怜的人。 所以每当她反击成功后,他也会和她一样感到开心。 他一直都觉得,她就是另一个他。 他们是如此的相似,一样的出身,一样的卑微,却又一样的倔强。 这种相似的心情就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因为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又该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罗伦见佟本善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就以为自己说中了佟本善的心事。 他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佟总,你要真喜欢她,直接收走她就行了。我现在就开车送她去你家,你爱怎么样,都没人会打扰你。 但是你真的不能拿工作上的事,兄弟们的命去讨好她。而且,她也根本不喜欢这样的讨好啊。” 佟本善这才扭头望向罗伦,沉声说道,“我不是那种人。” 不是那种人? 罗伦猜想,是指他不是那种对女人强来的人吧? 他便又继续说道,“没关系,佟总你不喜欢强来,那也有别的办法可以打动那个女人。她不是最宝贝她那个女儿吗?你只要在她女儿身上下功夫就行了。 她为钱没本事让她女儿康复,但是你有啊。你把她那脑瘫女儿治好了,她就算没喜欢上你,也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好感倍增。 这样一来,你再追求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她那种出身的女人,遇上你这种条件的男人,不心动才怪。” 佟本善听到这话反而笑了。 他心想,只有许深深才清楚他是什么条件的男人。他不过是披上了光鲜亮丽的皮囊,可里面的他,依旧阴暗,卑微不堪。 他也不是非要一意孤行的人。本来他想让许深深掺和瑞华的事情,只不过是想陪她玩一场游戏。但如今罗伦强烈反对,他只得作罢。 他转头看了一眼车内,尽管隔着质量极好的防窥车窗膜,他根本看不到车里面的情况,但他猜想许深深现在一定是紧张兮兮地坐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和罗伦。 所以他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他想,她一定看得见他的笑容。 尔后他对罗伦说道,“阿伦,就听你的吧。我不会随便拿兄弟们的命来玩。送许深深回家。” 罗伦又震惊了,“佟总,就这样送她回去吗?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又还见过我们的样子,就这样放她走,她肯定会去报警的。 哪怕条子没法动我们,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佟本善却很笃定地说道,“她不会报警。” 罗伦半信半疑,等上了车,他就听到佟本善对许深深说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家。” 许深深看着佟本善,她不知道他的助理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他改变了主意,不再叫她掺和他的那些违法犯罪的事情。 但这种情况对她而言,是好事。 他肯放她走,她自然求之不得,但她也同样明白,她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还见过他的样子,他不可能真的彻底放过她。 所以她很理智地低头向他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报警,不会向林渊行提起半个与你有关的字。所以也希望你放过我。” 她话音刚落,佟本善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淡声说道,“许深深,你觉得我就是这么好糊弄的一个人吗?你所谓的保证,就是个幌子。 我猜,你的手机里已经存好了我的照片,还正在录音,对吗?” 许深深面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闪烁恐惧。 佟本善很满意她这战战兢兢的表情,他伸出另一只手,说道,“把手机拿来。” 许深深不得不拿出手机放到佟本善手中。 他打开她的手机,将他和罗伦的照片删除了,还将刚刚的录音文件也一并删除了。 他翻看着她手机里的相册,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几张照片,而且还全都是她女儿的照片,他便同情地说道,“你的生活到底是有多枯燥悲伤?以致于你根本没有闲情去拍一张自拍张。” 许深深不说话。 他又说,“其实在我来找你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的人就在你家对面守着,只要你敢报警,你的女儿会立刻没命。” 39、他是个疯子 许深深应该一早就知道,以他心思的缜密程度,又怎么会毫无防备地让她知道他的身份。 在他眼里,她根本就是做不了任何抵抗的阶下囚而已。 她露出一丝苦笑,低声道,“好。我不报警,请你现在就送我回家。” 佟本善望着她脸上的苦笑,摇了摇头,“你应该笑得高兴一点。” 许深深睨着他。 他还要她怎么笑?在他面前,她怎么可能笑得高兴。 她一时竟有些脾气,便强行挣脱了他钳制住她下巴的手,淡声说道,“很抱歉,我不是演员,没办法在你面前表演高兴的笑容。” 佟本善并不介意她的无礼,他轻声说道,“不笑也没关系,只要动作神似就行了。” 她听到这话,疑惑地扭头看他,问道,“什么动作?” 她话音刚落,他脸就已经凑了过来,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的唇吻了过来,然后他手中的手机闪了一下,竟是拍下了他脸凑过来的那一瞬间的画面。 他的唇点到即止。 在拍完照片后,他也很快移开了自己的脸,然后轻笑着看她,“这张照片不准删。你要是删了的话,我不介意再大张旗鼓地去你家,再和你合拍一张。” 许深深根本摸不透佟本善到底想做什么。 她看到他将她手里的照片传了一份到他自己的手机上,这才将手机放回到她的包里。 看她皱着眉头。 他就解释道,“有了这张亲密的照片,你只要敢说我绑架你,我就说我们是情侣。要是你还敢否认,我不介意,把你的衣服脱光了,搂在一起拍一张更能证明我们是情侣关系的照片。” 说完这句话,他望向了驾驶座上的罗伦,吩咐道,“阿伦,可以开车了。” 罗伦乖乖开车,心里却是不明白佟本善既然喜欢许深深,为什么还要这么迂回曲折,搞这么多莫名其妙的小举动。 想吻她,直接捧住她的脸,使劲吻就是啦,何必说是为了自保才蜻蜓点水般碰一下她的唇? 果然生性凉薄的人,就连喜欢一个人的方式,也是这么奇怪和冷淡的吧。 后面的一路上,许深深都将自己紧贴在车门上,就怕身旁的佟本善一时抽风,又会忽然靠过来,在她唇上碰一下。 他的身体就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的温度。 他将唇贴上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亲到了一块冰块,那种冰冷的感觉,让她想吐。 所幸的是,他也并没有真的要亲她的想法,他不过是在做做样子,拍一张照片而已。 但尽管如此,她的警惕性还是很高。 车子开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终于到许深深家楼下。 她拿好自己的东西,准备要下车的时候,他又特意叮嘱她,“许深深,不要乱来,我从不和你开玩笑。” 她一言不发,沉默地下了车,然后飞快地往小区大门的方向跑去。 等她回到家,飞飞已经睡着了。 林渊行的舅妈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看到许深深这么晚才下班回到家,就有些心疼地说道,“飞飞妈妈,你这个工作也太累人了吧,最近天天都要加班,回来得晚,早上又出去得早,可怜这一天天的,都没时间陪飞飞咯。” 林渊行舅妈才来一个多月,却早已经把许深深和飞飞当成了家人。 所以看许深深这样辛苦,她就忍不住心疼她。 许深深本来还能强自镇定,但现在听到林渊行舅妈说的这些话,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鼻子发酸,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 可她不想在林渊行舅妈面前表现任何脆弱的一面。 这一个月里,她虽然都没有和林渊行联系过,可她知道,林渊行有经常向他舅妈询问关于她的情况,所以,她更加不能让林渊行的舅妈看出她有任何的不妥,以免让林渊行察觉她的异常,继而联想到佟本善的事情。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沉声说道,“舅妈,我有点累,想先回房间歇一会,晚点再洗澡,你要是困了,就先休息,不用管我。” 林渊行舅妈笑道,“那你睡吧,要是睡醒了饿的话,跟我说,我去给你蒸几个包子。” 许深深说了一句好的,人就快步进了房间。 她把房门关上,人在漆黑中站了好久,这才缓步走到床边,注视着熟睡中的飞飞,然后眼泪不停地落下。 她真的撑了好久,也撑得好累。 可是她不能放弃。 而且为了飞飞,她还需要不停地撑下去。 她拿出手机,刚划开屏幕,映入视线内的就是那张佟本善和她的亲吻照,手机屏幕上的光照到她脸上,映得她面色苍白如纸。 她露出似哭又似笑的怪异表情,手指放在删除的图标上方停留了许久,终究是没勇气点击删除。 而这时,她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短信:“别把照片删掉。别忘了,我在看着你。” 收到这条短信的刹那,许深深立刻就把手机给扔掉了。 她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近乎崩溃。 佟本善一定是在她的家里甚至这个房间里面安装了监控,他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 他是个疯子,是个变态! 他为什么要偷窥她的生活?她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她不过就是不小心走进了那条小巷,目睹了一场杀人过程而已。 她可以决口不提那件事,她可以对他唯命是从,但她绝对不想要在这个变态的监视下生活,甚至想到他此刻正在透过监控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都觉得恶心不已,更别提在他注视下睡觉了。 这时手机又响了,应该是佟本善再次发了信息过来,她又走到回手机旁边把手机捡起来。 他果然再次发了信息过来,他说:“别太抓狂,监控只是为了防止你不乖乖听话,如非必要,我不会偷窥你的隐私。我没那个爱好。 还有,把我的手机号码存起来。你想找我的时候,可以直接联系我。” 许深深抖着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佟本善的名字存进手机里,心里却在想,如果不是飞飞,她真恨不得现在就拿把刀将自己捅死,一了百了。 40、事情变得有趣了 许深深从房间里走出来,走到了阳台上。 阳台上的君子兰依旧绽放得很好。林渊行说得对,这花没死。因为他舅妈总是能把这花照顾得很好。 他当初要和她打赌,也是料定了他的舅妈会到她家里来,会帮她照顾好这盆花吧。 可是这盆花开得再好又怎么样?她的生活依旧那么糟糕,甚至比以前更糟糕了。 想到以后的每一天,她都必须活在佟本善的监控下,她就露出了咬牙切齿的悲愤神情。 她想,佟本善并不想杀她,他只是想控制她,折磨她,他虽然看着很冷漠寡情,可她知道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激怒的人。 也就是说,在不激怒他的前提下,她可以适当地反抗一下。就算不能彻底摆脱他,但至少心里痛快。 想到这些,她拿出了手机,给佟本善发信息:我要洗澡了,你没让人在我家浴室里安装监控摄像头吧? 佟本善:安装了。 看到佟本善的信息,许深深觉得自己的肺正鼓着一团气,几乎快爆炸。 她立刻粗鄙地回复他:难道我拉屎你也要看?我家保姆阿姨洗澡你也要看?你恶不恶心? 佟本善:只是装在了浴室门口。而且,我很忙,没时间一分一秒地盯着你。是我的人在监视你。 许深深直接把手机放下了。 从明天开始,只要不工作不睡觉,她一定都带着飞飞出去,绝不留在家里。 —— 第二天,知道许深深已经去上班后,林渊行来到了她家里。 昨晚,舅妈告诉他,许深深是被人开车送到家家楼下的。那辆车还不是一般的轿车,是价值七百多万的迈巴赫轿车。 瑞华的周总虽然也是有钱人,但他很低调,绝不会开这么高调的车。 再加上,他从朋友那里得知,许深深昨天晚上陪周总去会客,对方公司是万立集团。 结合以上各点,林渊行觉得,那个曾经把许深深捉走了两次的男人,应该再次缠上了许深深。 所以他来了。 舅妈把他迎进屋里,他没坐,而是直接问道,“昨晚许深深回来后,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舅妈答道,“许小姐回来的时候好像哭了,我看到她眼睛红红的。 平时她下班回来都会跟我坐一起,问我有关于飞飞今天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的问题。 可是昨晚,她什么都没问,就说自己累了想睡一会,直接回了房间。可是她也没睡,过了一会,她就从房间出来了,站在阳台上看着那盆君子兰,看了好久好久。 再然后,她就洗澡回房间睡觉了。 还有……” 舅妈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林渊行便说道,“舅妈,不管什么事情,你照直说。” 舅妈这才说道,“平时许小姐在家里洗完澡后都不穿内衣的,毕竟家里没男人。可是昨天晚上她穿了内衣,还跟我说,就算在家里,也要注重隐私。 叫我别因为贪凉快,就穿得少,还有给飞飞穿上裤子,别只是穿着纸尿裤。 可是她以前从来不介意这个的。毕竟是八月天,热得很啊。孩子不穿裤子很正常嘛,何况我自己穿得也不算少。” 林渊行听到这里,脑袋下意识地冒出一个想法。那个人,难道在许深深家里安装了隐秘监控摄像头?不然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转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他缓缓走进许深深的家,抬头循着她家墙上的每一个角落,装作不经意地看,试图发现监控摄像头的存在。 如果真的有监控摄像头的存在,他绝不能表现得太过刻意明显。 但他望了一圈,并没发现明显的摄像头。 应该是很细微的监控摄像头,所以他光是这样看,不可能会找到。 他又重新走回到舅妈身旁,淡声吩咐她,“舅妈,以后还是需要你每天向我汇报一下许深深的情况,她有什么反常表现又或者与什么人来往,都要告诉我。” 舅妈点点头,“小林,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每天跟你汇报的。” 林渊行又叮嘱,“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只需要每天向我汇报许深深的情况就行,其他的事情,你一概不要管。” 舅妈又点点头,“晓得了。” 她收了他的钱,就是来帮许深深看孩子,顺便帮他看着许深深的,她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林渊行从许深深家里出来,立刻打电话给王西楼,“许深深极有可能已经和那个人重新联系上了。你找个机会,想办法在许深深的手机上安装监视软件。” 王西楼不敢确定地反问,“老大你确定吗?如果她真和那个人联系上,没道理不和我们说啊。” 林渊行看了一眼前面红绿灯路口处步履匆匆的行人,淡声说道,“西楼,从一开始,许深深就没想过要协助我们打击罪犯。 她只想好好地活着。对她而言,光是好好地活着,就已经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了,她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去警恶惩奸。 只要那个人没威胁到她的安全,她就永远都不会主动联系我们。” 王西楼叹了一口气,“她真是傻,她藏着掖着,才更危险。她怎么就搞不懂,只有她协助我们捉了那帮人,她才会有真正的自由? 难道是因为她还不够相信我们?毕竟她丈夫刘宇就是在我们的保护下死去的。” 林渊行并没有心思和王西楼探讨这个问题。 许深深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份,只有知道是谁,再找到他的犯罪证据,才能将他一网打尽,将许深深解救出来。 许深深既是他们的诱饵,也是他们必须要保护好的证人。 他说,“许深深不主动协助,那我们就更主动一些。” —— 罗伦从外面进来,对正在工作的佟本善低声耳语道,“佟总,那个条子今天出现在许深深家里了,她是不是已经报警了?” 听到罗伦的话,佟本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 他低下头淡声说道,“许深深没有勇气报警。想必是她被条子监视了。这样一来,事情就有趣多了。” 41、感性的动物 许深深照常地上班下班,可是奇怪的是,佟本善一直没再找过她。 她平静地过了一段日子。 有一天,脑瘫儿童专业康复训练机构忽然打电话给她,说有人帮她联系了机构,预约了明天的面诊。 许深深以为是打错了电话,因为她根本没联系过这家机构。 她想挂电话时,对方告诉她,是佟本善先生帮她联系的。 听到佟本善这三个字,许深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糟糕难看。她对电话那端的人说道,“请你稍等,我与佟本善先生一下。” 挂了电话,许深深立刻给佟本善发信息: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以控制我,监视我,但我绝不允许你干涉我女儿的事情。 佟本善:我只是想帮你。我帮你联系的康复机构是江洲市内最好的康复机构,放心,费用我来承担。 许深深脸上已有了怒意,她咬着牙打下每一个字:你到底想做什么? 佟本善:我说过了,我想帮你。 许深深才不可能相信他的鬼话,当真以为他会这么好心地帮她。 她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佟本善:看你一个人熬得太艰难了,所以我想帮帮你。 许深深: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自己能应付得来。 佟本善: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好意,但想想你的女儿吧,已经两周岁的她,还根本不会独坐,你难道就不希望她变得更好吗?你别急着拒绝我,先去了解这个机构到底能帮你多少忙,再来做决定,钱方面的问题,你不必担心,我向来热衷于慈善。 许深深没再回复。 佟本善倒是说对了一点,飞飞需要帮助。 而她凭自身的能力,根本没条件让飞飞去到那样专业的训练机构做康复。 她安慰自己,佟本善的钱都是非法得来,他要拿来做善事,也算是积阴德,她何乐而不为? 于是,第二天,她真的就请了假带飞飞去做面诊。 面诊的结果是,飞飞虽然是属于严重脑瘫,但有康复的希望。只是这是个长期的过程,一般要先从非手术疗法开始,坚持到飞飞发育成熟后,再采用外科手术去矫正畸形、平衡肌力、调整肌力、稳定关节,恢复合理的负重力线。 这也就意味着需要许深深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这对一般家庭的人而言,没个上百万的存款,都注定是个无比沉重的负担。 许深深可不管这个,她必须要治好飞飞,她这辈子可以过得不好,但飞飞不可以。 她直接打电话给佟本善。 佟本善这个大忙人竟然很快就接了她的电话。 他在电话那端的声音依旧清冷淡漠,他问,“许深深,有事?” “你说,你可以承担飞飞康复治疗的费用,是真的吗?” 他似乎轻笑了一下,肯定道,“当然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淡道,“很感谢你。这钱就当是我向你借的,以后我慢慢地还给你,十年还不清,我就还二十年,三十年,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钱还给你。” 佟本善又轻笑了一下。 “许深深,我不缺那点钱,但如果你执意要还钱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更便捷的还钱方式。” 即便佟本善的话还没有说完,许深深也能够猜得到,他说的那个便捷的还钱方式肯定是个不堪入目的事情。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需要更便捷的还钱方式,我会一点点地把钱还给你。” —— 这边,王西楼立刻向林渊行报告,“老大,刚刚查到许深深和那个人联系了。那个人答应帮许深深负责她女儿康复治疗的所有费用。 我们追踪过许深深联系的那个电话号码,发现是用范守明的身份申请的电话号码。应该就是范守明的老大在用他的电话号码与许深深联系。” 林渊行了然地点点头,脸上却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对方实在太沉得住气了。 明明这近一个月里,他们查获了四五个走私窝点,连累他们损失上千万,可对方却依旧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那个人似乎根本不在乎损失的这点小利益。 还是说他有更大的买卖在后头,所以才故意在这一个月里放点小道消息给他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所以,他现在并没有过多地关注许深深与那个人的来往。 本以为那个人故意接近许深深,他也就能从许深深那里获得关于他的信息。可是,他想错了。 那个人既然敢光明正大地接触许深深,那必定也是做好所有防范措施的,又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让他抓到他的把柄。 但目前,他最起码要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王西楼说道,“今天晚上,跟我一起去许深深家。” 王西楼一听这话,立刻摇头,“老大,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啊。” 林渊行不解地望向王西楼,问道,“你为什么不去?” 王西楼笑了,“你去找许深深,是因为你对她有意思,我又没有找她的理由,若我和你一起出现在她家,她那么聪明,肯定会猜到我们找她是为了查案啊。” 林渊行皱着眉头,“我什么时候对她有意思了?” “老大,其实不管你对她是不是真的有意思,只要她觉得你是对她有意思的就行,这样她就根本不会怀疑你找她,接近她的动机了。 再聪明的女人,遇上了爱情,脑袋都会变笨。况且她现在处于这种孤立无援地处境里,你偶尔给她一些温暖,她就会很容易信任你的。” 林渊行沉声道,“只是查案而已,没必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复杂。” 王西楼却不认同道,“不,老大。你不觉得捉走许深深的那个人,显然也对许深深有那么点意思吗?你要是不抢在他前面,或许许深深的心就要偏向他了。 说不定到时候,许深深不仅不会帮我们,还会反过来帮着那个人骗我们。毕竟那个人愿意出那么多钱给她女儿做康复,女人又是感性的动物,她很难不被那个人打动。” 42、是佟本善 林渊行望向了王西楼,认真地说道,“西楼,许深深不是我们破案的工具人,她还是需要我们帮助的朋友。你不能光想着从她身上找破案线索,同时也要帮助许深深一步步独立起来。 所以,不管那个人是出于什么心态去帮助许深深,那也算是一件好事。” 王西楼挑挑眉,“我没不关心许深深啊。我只是好奇,你这么有钱,为什么不帮她。” 林渊行又低下了头,淡道,“我们的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我随便拿出上百万出来帮她,她会怎么想?” —— 晚上,林渊行借着给舅妈送东西的理由去了许深深的家。 将近两个月没见,许深深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重返职场的她多了几分气势,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脸上的神情。她比以前有底气。也是,她现在很受苏桂菊的重用,自身工作实力又强,自然就渐渐地在事务所里越加受欢迎。 见到林渊行,她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自从上次吃完饭后,都没有和你联系过了,其实我应该好好感谢你,你帮我介绍了一份这么好的工作,还把你的舅妈介绍过来工作。 她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没有她,我想我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林渊行神色淡淡,也没拒绝许深深的邀请。 他低头看着她怀里的飞飞,顺着问起,“飞飞好像还是没什么进步,你有没有考虑过给她换一个医院?像她现在的情况,或许换一个医院去做康复治疗,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许深深很自然地说道,“多谢你的关心,我已经给飞飞找了专业的治疗机构,下个星期开始,你舅妈会带飞飞去那里做康复治疗。 医院虽然有点远,费用也不低,但我现在的工资还能应付得来。希望这一次换医院后,飞飞的状况会有所好转。” 许深深没有刻意隐瞒飞飞转医院的事情,但她却刻意隐瞒了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 林渊行心里有数,现阶段,许深深根本就没有心要把真相说出来。 他便又接着说,“我听朋友说,你们事务所会帮万立集团旗下的公司进行审计,你没问题吧,毕竟范守明的老大,应该就是万立集团里的人。” 听到林渊行的话,许深深微怔。 她知道事务所最近接了一个大工程,帮嘉羿实业有限公司审计,但她却不知道嘉羿实业有限公司是万立集团旗下的公司。 所以,上一次,佟本善说要让她帮他弄垮瑞华,就是想借着这次的审计来弄垮瑞华? 可是佟本善与瑞华有什么恩怨?他为什么要弄垮瑞华? 她想,他要弄垮瑞华,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审计过程中出点纰漏让瑞华背锅。 林渊行见许深深怔愣了半天不说话,便接着问,“你怎么了?” 许深深这才回过神来,神态自然地说道,“没事。就是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情,所以走神了。” 她望向林渊行,继续说道,“看来,林先生这一次到我家里来,也不全是为了给你舅妈送东西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那个人有联系,所以想来向我套取线索?” 许深深不蠢现在回想起来,林渊行从一开始就在套她的话。 从飞飞的事情,到瑞华的事情。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是他舅妈跟他说的吧? 许深深眼没瞎,自然能感受得到,这段时间以来,林渊行的舅妈虽然在尽心尽力地帮她,却也同时在用心监视着她。 她的一言一行,她上班下班的时间,以及她稍微有些异常的神态表现,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这个瞬间,许深深心里烦躁至极。 每一个人都在监视她。 佟本善是,就连林渊行也是!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真的以为林渊行把他舅妈介绍过来工作,是真的想帮她,却没想到,只是派个人来监视她。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佟本善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事实上,他说的都对。 但他却小看了佟本善,他竟然觉得,只要看紧了她,就能从她身上得到佟本善犯罪的线索。 佟本善是谁?他能操控那么大的一个集团,背后还有警方也没法动摇的黑势力,他那么厉害,又怎么可能将任何一丝证据暴露在她面前。 她和他一样,不过都是他闲来无事,用作消遣的旗子而已。 林渊行缓缓说道,“你想得没错,我确实是知道那个人和你再次联系上了,所以我才来找你。” 林渊行的坦白让许深深有些意外。 但她确实没任何话可以和他说,“我很抱歉,我虽然和那个人联系上了,但我没什么线索可以告诉你。他只和我联系过两次,一次是我随周总外出吃饭时在饭桌上遇到。 还有一次,就是他联系我,说可以出钱给飞飞做治疗。他说,我和他是同一种人,所以他想帮我。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但对他的其他信息一无所知。所以,我无法给你提供任何的线索。” 林渊行表情平静,“我们打黑小组不会只想着靠一个弱质女子去捉犯人,你告诉我,他的身份,至于要怎么去搜集他的犯罪证据,怎么抓捕他,是我们的事情。” 许深深侧头看着林渊行,肯定地说道,“我不相信你们打黑小组的人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他是谁。” 林渊行也不隐瞒,“我们大致锁定了那几个人。但我不知道,对你产生了猎奇心理的人,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许深深仰起了头露出一丝苦笑。 “佟本善。捉走我,并且觉得我和他是同一种人的人,是佟本善。 他警告我,不让我报警,还在我家里安装了监控,林先生,你应该不会让我难做吧。” 林渊行极其意外。 那几个人之中,竟然是佟本善对许深深产生了猎奇心理。 佟本善生性冷漠寡淡,对人冷漠无比,可许深深却是他的例外。 许深深身上有什么是和他相似的?以至于他会说,许深深和他是同一种人。 43、是我们共同付出获得的回报 —— 新的治疗机构对飞飞制定的治疗方案非常有效。 才做了一个多星期的训练,飞飞竟然就能够独坐了。 看到飞飞的进步,许深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她一直以来所受的苦,也似乎终于有了回报。 飞飞现在甚至可以独坐自己拿面包进食,她光是看着飞飞自己拿面包吃的画面,都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拿手机录下飞飞吃东西的画面,发到了朋友圈里。本来只是想发来做个纪念,却没想到,她的视频刚发出来,佟本善竟然在她的朋友圈下面点赞。 她看到他点赞,立刻就把视频给删掉了。 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她都不想留在她的世界里。 然而讽刺的是,她现在却是在给他打工。 他说要弄垮瑞华,就真的设计让瑞华在审计中出错,瑞华因为做假账面临高额罚款,周总不得不做出申请破产的决定。 而万立集团就是在这时候介入收购了瑞华。 瑞华因此成了万立集团旗下的事务所,并且还经历一场大刀阔斧的人事改革。苏桂菊做了副经理,很多跟着周总一路上位的元老都被革职,大批属于佟本善的人进入了瑞华。 许深深虽然职位没变,但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苏桂菊重视许深深,她自然也因为苏桂菊的高升而得到些好处。 比如事务所里的人都对她很客气,时不时还给她一些小好处来巴结她。 面对这些人的讨好,她的态度始终淡淡的。 她想,如果不是佟本善,她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满意。 而林渊行自从那一次去过她家之后,就没再和她联系过了。 他信守承诺,说了不会给她造成困扰,就真的说到做到。 因为佟本善和林渊行这两个人的安静,许深深心里甚至都产生了一个假象,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获得了自由,不管是佟本善还是林渊行,都不再与她有关。 但此刻佟本善的点赞,却一秒将她打回现实。 她根本就没获得过自由啊,她还是活在他的监视之下。 她刚把朋友圈的视频删了一会,佟本善就发信息过来问她:“为什么把朋友圈里的视频删掉了?” 看到佟本善发来的信息,许深深心里就有团火冒了出来。 他到底想干嘛?她为什么要把视频删掉,他心里应该很清楚吧?还明知故问做什么? 他就是想惹怒她,想逼疯她罢了。 她冷淡地回复:觉得你的点赞很碍眼,所以我删掉了。 他发来一个发呆的表情。 尔后又紧接着发来一句:“许深深,飞飞的进步,是我们共同付出所获得的回报,我有权点赞。” 他居然直接称呼飞飞的小名。 他还说,飞飞的进步是他和她共同付出所获得的回报? 他不过就是先把钱借给了她,这算什么付出? 而且那笔钱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她说过,她会慢慢把钱还给他。 她不想回复他,干脆将将手机放下。 然而不到一会,他又发来信息:“明天晚上出来陪我吃饭,不用穿得太隆重,自然一点就好。” 她还没回复,他又紧接着发来一句:“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借你这么多钱,应该能换来一顿晚饭吧。” 许深深咬牙切齿,恨不得隔着屏幕将佟本善骂一顿。 这时,佟本善再次发来信息:你的表情别这么狰狞,我并不会强逼你做任何事情,就只是简单地吃一顿饭。总觉得,一个人吃饭太孤单了。 他果然又在透过监控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她干脆直接转身,背对着监控摄像头,拿着手机狠狠地敲下一行字:“佟总身份尊贵,若是觉得一个人吃饭太过寂寞,应该可以找很多与你身份相称的名媛小姐陪你吃饭。我一个粗人陪你吃饭,恐怕会给你丢脸。” 佟本善:“没关系,有我在,没人敢嘲笑你土气。而且,我觉得,只有你才配和我坐在一起吃饭。” 许深深不禁露出鄙视嘲讽的表情。 他真的把自己当皇帝了,还说什么觉得只有她才配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这种资格,她还真不想要。 但她心里又清楚,这种时候,她必须要对他言听计从。 —— 第二天是周末,许深深带飞飞去商场逛了半天,给飞飞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在经过一家女装店的时候,她看到了一身很漂亮的长裙,价格虽然贵,但衣服是真的漂亮。 想到自己许久没有添置新衣服,她咬咬牙,也就把那身衣服给买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买衣服时,佟本善本人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看到她买下那一套,对她而言价格不菲的裙子,他心里忽地隐隐有些期待,他下意识地认为,她买下那套裙子,是为了今晚穿出来陪他吃饭。 毕竟是陪他吃饭,她总会把自己打扮得好看漂亮一些吧? 然而晚上,当罗伦开车载着他到她家楼下等她,她出现的时候,却并不是穿着她下午买下的那套长裙。 她穿着极其普通的白T恤和浅蓝色的牛仔裤,脚上是白色的帆布鞋。 她身材极好,这么普通廉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是好看的。 只是佟本善看着她随意的穿着,目光再触及自己身上极其正式的衬衫西裤时,他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他是为了衬她那条优雅的长裙,才特意穿了衬衫西裤,平时休息时的他,其实更偏爱穿休闲装。 所以在许深深打开副驾驶的门时,他毫不客气地吩咐她,“去把你下午买的裙子换上。还有,坐车后座。阿伦开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坐在他身旁。” 一听佟本善这话,许深深立刻皱起眉头。 她沉声道,“佟本善,你光是透过监控摄像头监视我还不够吗?居然还跟踪我,你堂堂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就真的这么有空,有闲情,把时间和心思都花在我这种小人物身上?” 佟本善神色淡淡,并没有因为许深深的话而感到不高兴。 反而是阿伦主动说道,“你别那么自恋,佟总没跟踪你,今天不过是在商场里碰巧看到你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