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长白山,多白色浮石与积雪而得名,素有“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的美誉。 长白山是拥有“神山、圣水、奇林、仙果”等盛誉的胜地,也是满族的发祥地,在清代有“圣地”之誉,皇帝须亲自或委派大臣到吉林乌拉(今吉林市)望祭长白山。 长白山是中华十大名山之一,在《山海经》称不咸山,北魏称徒太山,唐称太白山,辽金已有长白山之名。 而在人烟罕至的长白山深处,却有一个如人间仙境的山谷,谷中种植着成批的紫竹,一丝丝早晨的薄雾罩在谷中心的湖上,使湖上的木屋也因此增色不少。 这时,紫竹林中忽然惊起万千鸟雀,竟有近百数穿着白衣,戴着铁面具之人在竹林中腾移挪跃,向湖中木屋而去。 白衣人接连到了湖边,一齐单膝跪地,双手作揖,恭声唱喏:“恭迎掌门出关!” 木屋木门洞开,一道白影踏波而行,立在了岸上,却原来又是一个白衣鬼面人。 “掌门有令,传十大长老来见!” 立刻就有白衣人离去。不消片刻,十大长老便与白衣鬼面人去了湖中木屋。 “我等拜见掌门!”十大长老齐声向背对着他们的掌门作揖。 应韬光转过身来,环视一周,朗声开口:“今日叫你等来,是有要事商议。” 大长老立刻开口:“掌门尽管吩咐便是。” “我问你们,如今这天下,可还有我纵横家用武之地?” 大长老察颜观色:“回禀掌门,时代已经不同,我纵横家的纵横学术确已近无用武之地。” “既如此,我欲入鬼谷深处!” 此言一出,十大长老大惊失色。 “掌门,此举不妥!” 大长老直截了当。应韬光深深看了他一眼:“为何?” “掌门,鬼谷深处,凶险无比。我知您欲寻回王禅老祖置于深处的另外半部《纵横武术》。但掌门万金之躯,不可涉险!” “我已经证入到上半部所记载的最高境界,进无可进。无论如何,我心意已诀。现在只不过通知你们而已!” “另外,传我命令,掌门之位,由十大长老选定一人继承。今日起我辞去掌门一职!” 众长老一看应韬光心意已决,纷纷拜伏下来:“恭送掌门!望掌门顺利归来!” 三天后,鬼谷深处。 应韬光气喘吁吁,原先的一身白衣如今早已破破烂烂,挺拔的身子如今虽被开了几条伤口,却平生了几分彪悍血气。 “这鬼谷深处,果然名不虚传。以我如今的实力,竟然在此寸步难行……” 身后远远传来一声暴戾的兽吼,应韬光脸色一变,立刻鼓荡气机快速跳上周围高大的树木,通过借力使力,迅速地向前逃去。 一条两米高的吊睛巨额大虎从后方丛林中跳了出来,飞快地向应韬光追赶过去。 应韬光心里暗暗叫苦,这头巨虎体力实在强得过分,追杀了自己快两天了,也没见这畜生休息过,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从它头顶的树木跃过去,反而被这畜生注意到,追杀到现在。 又跑了片刻,应韬光忽然发现已经到了鬼谷的尽头,前方是一面崖壁,身后的猛虎越来越近。心中越发急迫,两眼四处寻找生路,发现崖壁近十米高处有一个大洞,心头大定,快速跃向树顶,终于在猛虎赶到前,在树梢奋力一跃,跳进了山洞之中。巨虎在崖壁下绕了片刻,见应韬光进了洞不出来,便趴伏在地上,一双虎目盯着洞口,充满嗜血感。 应韬光在地上休息了片刻,从洞口探出头,见那巨虎还在崖壁之下,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饶有兴致地看向黑暗的山洞深处。 “看来,不得不进去了呀。” 滴嗒,嘀嗒,嘀嗒。 水滴落在青石上碎溅的声音在这空旷寂静的山洞之中格外引人注意,应韬光双手自然垂下,一步步向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走得很轻,很慢,确保自己能在危险来临的那一瞬发动最猛烈的攻击。 结果出乎应韬光的意料。一直等应韬光走到了这条被一滴滴的水经年累月硬生生积起来的小溪前,也没遇到应韬光设想的各种埋伏。 应韬光一双锐眼扫视周围,发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时,眉头紧皱了一下,又迅速舒展开来。 “按照推算,另外半部《纵横武术》就在这里面了。用不着着急,反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应韬光继续往深处走去。这次的他丝毫不急,从地上捡了两颗圆润的鹅卵石,用右手不停地盘着,神态悠哉,走过这个山洞的视线死角时,眼神掠过一丝笑意…… 过了一会儿后,应韬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时,一只白毛小猴居然从溪底钻了出来! 白毛小猴吱吱地叫了几声,确定没听到应韬光往回走的脚步声后,又噗通一声钻进水里。待又冒出头来时,双手紧紧地抱着一筒被厚厚的油布包着的竹简。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将小猴骇得双眼瞪开,往声源处看去。 “不错,不错,一只白毛小猴居然如此通灵性。那么,小猴,将你手上的竹简给我可好?只要我有的东西,我都可以拿出来交换。”应韬光眼睛掠过一丝饶有兴致。 小猴完全不理应韬光的话语,一手将竹简抱在胸前便往山洞深处逃去。 应韬光一笑:“那条路,我可刚走过呀。” 果不其然,当应韬光慢悠悠地走过去时,小猴已经被应韬光用撕下的衣带做的简易陷阱绑住了腿,此时正吱吱叫着拿爪子匆忙去解绑在脚上的衣带,而那卷竹简就这样掉在旁边。 应韬光笑着将竹简拾起,并随手划了一下从鬼谷特制的衣物上撕下的衣带。衣带直接断裂,小猴也被吓得吱吱跑远。 应韬光也不去追,而是打开竹简看了一眼,只见第一块竹片就刻着《纵横武术下部》 应韬光快速地将竹简看了一遍,确定自己完全记住了之后,将竹简放入胸前,感叹一声:“过目不忘就这点好呀,竹简带回去给其他门人修练吧,毕竟,我懒得教!哈哈哈。” 应韬光却没发现自己胸前的竹简因为紧贴着自己还未愈合的胸前伤口,而发出微微紫光,且伤口不停涌出血液被竹简吸收。 应韬光在即将出山洞口时,快速地将头伸出,发现那只巨虎虽还在山崖下,但已经趴伏下去休息。 应韬光眼睛一眯,迅速鼓荡自身气机,跃到巨虎后的大树上,也不往回看,只顾夺命狂奔。 果然,一声兽吼响起,巨虎迅速地向应韬光追去。 而随着应韬光鼓荡气机,胸前的血似乎流得越快了。 …… “呼,呼,终于快到鬼谷竹林了,可恶,头这两天怎么这么晕?”应韬光脸无血色,被巨虎又追了两天,总算是到家了! 正想大喊让人出来迎接,应韬光忽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眼前模糊地能看到几个鬼谷弟子已经赶来,应韬光察觉到体内生命的快速流逝,苦笑了声。 “死在自家门口,真是个有趣的葬身之地呀……” “可恶,我还没修下半部《纵横武术》呢……” 终于,应韬光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第一章 拥有记忆的转世 嗯?这是哪里? 这是应韬光恢复了一丝意识后的第一想法。 应韬光感应了一下周围,忽然发现不太对劲。 什么情况? 我的手呢!我的脚呢! 这个被什么东西吊着泡在黏糊糊的水里的和萝卜差不多的玩意,居然是我! 应韬光下意识地想大喊,结果被结实地呛了一嘴黏糊糊的水。同时,一股极其精纯的先天之气也流进了他的四肢百脉之中。 应韬光一僵,不会吧,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 这时应韬光听到一阵时断时续的声音。 “啊,夫君,我们的孩子在动呢!” “哪呢,哪呢,我听听。” (别问,问就是所有世界都讲中国话!) 应韬光如遭雷击,以至于后面的对话完全没听,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转世投胎了? 但应韬光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投胎转世应该没有记忆才对,但自己的记忆非常清晰,诸如鬼谷,纵横学术与完整的《纵横武术》更是清清楚楚。 应韬光想了片刻,实在想不通,索性便不再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又转念一想:“这母胎先天之气如此充裕,不正是修习《纵横武术》的绝佳时机,观我现在的情形,应该也才两个月左右,按正常情况讲,有八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我初生便比拟前世的修为!” 应韬光顿时大喜,立刻想象自己盘膝而坐,五心向天,吸收先天之气向体内经脉运行起来,但不知是因为应韬光如今的身体是婴幼儿还是其他的原因,经脉异常地细小脆弱,使应韬光不由地小心翼翼地引导先天之气一丝丝的运行,生怕将经脉冲毁,那可就要命了! 好不容易让先天之气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应韬光如释重负,感受着体内略微扩大与坚固的经脉,内心振奋。 此后,应韬光每日除了修行《纵横武术》之外,便是听听外面的声音,虽然听得不是特别真切,但也知道了一些情况。 据应韬光推断,自己出生的年代应该类似前世华夏的汉唐时期,而自己的家族应该非常显赫。因为几乎每一天,都有一些人来拜访,言语极其阿谀奉承,将尚未出世的应韬光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更无。言辞必口称应韬光的父母为应大人,应夫人。 应韬光知道自己的家世之后,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能投一个如此显赫的家世,还与自己前世同姓,这也是一种本事不是? 就这样,在应韬光已经七八个月时,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等待出生时,现实又给了他一次重拳。 那一天,应韬光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夫人,此乃老朽秘制的安胎药,有了它,孩子定能平安降生,且这药对夫人的身体也有好处。” 身子微微一震,明显是应夫人亲手接过了所谓的安胎药,又听应夫人说:“那,就多谢李太医了。来人送李太医出府。”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便是。”说完便再没听到这李太医的声音,应该是已经出府了。 过了一会儿,应韬光感觉有点不对劲,全身发热,立刻心中警醒“不对,这不是安胎药,那李太医好生恶毒,用药想让我不适挣扎,而在挣扎的过程中,脐带若是缠住什么器官,那可就一尸两命了!” 应韬光气机如江河一般快速的地将母亲体内的药力无声无息地化解,内心万分不解,是谁想要害他的命? 应韬光开始思索“太医?古时候的太医好像都是宫廷专用,难道我爹是皇室之人?皇室的斗争?似乎也不对,之前来拜访的人都称我爹为大人,我娘为夫人。若我爹是驸马的话,那称我娘应该是公主,也不是夫人,这也不对。” “难道我家族显赫到非皇室却能请动太医?但若我家族不是皇室,那家族的其他人也无法说动太医杀我呀。” 应韬光越想越不对,“无奈,自己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少。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以后倒是可以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反正也是文官世家,倒是不丢人。若有危险时还可以打个措手不及!嗯,就这样做!” 似乎自这次李太医用药不成后,幕后之人也暂歇旗鼓,使得应韬光直到出生的到来也没再遇到什么事。 距离自己推算的出生日子越来越近,应韬光使尽浑身解数把自己保持在双手抱膝,头朝下的姿势,尽力确保自己出生时不会出现难产之类的意外。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间,本在修行的应韬光忽然感觉到一阵非常强烈的震动。与此同时,一直以来包围在自己周围的黏稠的羊水也在逐渐地流失,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呼喊,应韬光明白,自己即将诞生于这个陌生的世界。 “陌生,是有趣的代名词呀。” 应韬光竭尽全力地配合着自己的母亲。终于应韬光的挣扎与母亲一阵高过一阵的惨叫奏了效,一个充满如释重负和惊喜的大嗓子响起:“出来了,出来了……孩子出来了,呀……真沉呢……” 应韬光也感觉浑身一阵轻松,这一放松,阵阵疲惫涌上心头,不由失去了所有意识,直接昏睡了过去。 产房中,产婆抹着满脸汗水,抱着这个刚由自己接生的小家伙,一掂量,好家伙,还不轻,应该有个七八斤。 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脱力昏迷的女子,不禁感叹:“这单薄的身体能生出这么重的孩子还母子平安,真是大福报啊!真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宰相府内长子出世,母子平安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原本心急如焚,却不得不呆在前厅里着急踱步的男眷们,立刻拔腿往后院跑去,跑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长袍青年,面相英俊,留有一绺长须,本应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如今却满脸的急迫。一进产房便旁若无人地冲到床边:“文姬,文姬,你还好吧……” 应韬光悠悠醒转,感觉鼻子有些痒,不由打了个喷嚏,一个粗狂的嗓门,立刻响起:“看,老夫一抱我的外孙,这小子立刻糊我一脸,到底还是跟我亲啊!哈哈哈哈。” 应韬光将眼睛悠悠睁开,便看到一个花白头发,满是虎须的老人,正看着自己哈哈大笑。老人对着那位应是自己父亲的青年说:“文彬啊,你也是有儿子的人了,以后的日子,可得好好顾家啊,哈哈哈!” “文彬明白。日后,定当会常住家中,好生陪伴文姬和韬光。” “韬光?这是你取的?” “不错,为韬光养晦之意。” “好。不过,有我们在一天,怕是用不着这孩子韬光养晦呀?” “但愿如此吧,岳父。” 第二章 表面的豪门世家 宰相府上添丁,添了个大胖小子。 大夏朝的文臣台柱应文彬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母子平安,新生儿十分健康,重量达七斤四两。 这件事情如开闸的大水一般席卷了整个大夏朝,便连北方与大夏经年累月交战的大周也有所耳闻。 毕竟,除开应文彬身为大夏文官第二人的显贵,圣眷极浓。文官第一人董首辅又与应文彬以师徒相称。而应韬光的母亲柳文姬更是不得了,乃大夏老柱国柳擎歌唯一一个女儿,可谓集其宠爱于一身,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 而老柱国柳擎歌当年可是与先皇同磕一头的结拜兄弟,真正的八拜之交,过命兄弟!大夏朝如今的辽阔疆土,有接近一半都是老柱国带兵打下来的,实打实的军部第一人。而若论对大夏朝做出的贡献,绝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这几日,上应府来贺喜的各类达官显贵都几乎把门槛给踏平。至于当今的皇帝陛下,更是在应韬光满月之宴,亲自登门贺喜。 而应韬光也带给了应家人接连不断的惊讶。 比如应韬光只吃母乳。柳擎歌本来为应韬光找了三个奶乳充足的乳娘,应韬光却宁愿饿得哇哇大哭,也不去吃眼前触手可及的奶乳。 开什么玩笑,母乳才是最适合婴幼儿的食品,那些跟应韬光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乳娘,喝她们的奶跟吃奶粉有啥区别?当然,应韬光也有另外的一些打算。 柳文姬终究觉得心疼,将应韬光抱去怀里,不料应韬光哭声戛然而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柳老夫人担心柳文姬身子单薄,无力喂养孩子,所以总是时不时会过来看一看。没想到柳文姬的身体反倒一天天渐好,脸色也逐渐红润。 这是因为应韬光发现,自己的母亲本就身体单薄,生下自己之后,更是雪上加霜,几近油尽灯枯。所以每次应韬光吃奶时,都会用小手过渡先天真气为母亲梳理经脉,治疗身体因生产而留下的暗伤。 应韬光另一点也很让家人惊异,那就是自打出生后,一次也没有尿过床。每次都会憋得小脸通红,咿咿呀呀地手脚乱踢,来提醒身边的人,自己要尿了……这简直不可思议!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应家人又发现了一桩奇事。 那就是应韬光每天的作息极为规律,每天该吃奶的时候,只要是母乳那张嘴便吃,从不用哄。该睡觉时也是一样,到时间了,自己就会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平时也是乖的不得了,要不就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似乎很有兴致地听着大人们的谈话,要不就是自己躺在一边安静的玩耍,从不用人操心。让人啧啧称奇。几乎所有来应家拜访的女眷们都说:“这孩子真不用人操心,将来一定不一般……” 于是,这些女眷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整个大夏朝都知道,应府的小公子是个小天才…… 而应韬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是暗暗警惕。 “过犹不及。水满则盈,月满则亏。如今,应家的权势已经隐隐有蟒吞龙的迹象,这样一来,那李太医下毒欲杀我,便有动机了。不过……” 想起应文彬给自己取的名字,以及当时听到的对话,应韬光知道,自己看到的这些,其实父亲也已注意到,而父亲的应对也很无力。韬光养晦,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当今皇上雄才大略,常言道:襄外必先安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如果不是因为对应家出手会引起一系列反应,朝野必将大乱,甚至可能会出现大周趁虚而入的情况,皇帝早就对应家出手了。 天下武功分三品:体极凡境,御气地境,以及化乐天境。 化乐天境又分四重:地鸣境,天呼境,形意境,方寸境。 单单宫中掌香、掌印、持剑、持简这四位天呼境的大监出手,便足以无声无息的在顷刻间,将应家老幼屠戮一空。 更何况,这只是宫中明面上随侍当今皇上的四大高手,暗地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老妖怪呢。 应韬光也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自己的父亲给当今皇帝陛下传递信息,而皇帝陛下也接收了这个信息,并表示了赞许,对外做出的实事便是满月之宴亲自登门贺喜。 但应韬光更知道,等自己长大及冠礼的前后几年,如果表现出一点杰出的迹象,那么这位九五至尊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对应家动手,他不可能让已经发展到鼎盛的应家再存在下去甚至更进一步。 而如今的话,只要应韬光不表露出威胁,那么,那位陛下也不介意让应家能有个善终。 所以,自己必须要一直扮演一个不可救药或无心官场的人,纨绔也好,享乐也罢,不行也行! 至于是真纨绔还是假享乐,这重要吗?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应韬光是装的。但老百姓们不会想那么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而言,这也就够了。 那么,当一个流连于风月场所之间的纨绔,似乎也不错。 而且,流连于风月场所,那也不是不可以有文采呀,到时候是不是传出几首前世有名的诗出来震一震这些家伙?嗯,决定了,哪怕是当纨绔,我也要做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纨绔! 当然,万事得做两手准备,待我稍大一些,便暗中组建势力,以免那位皇帝陛下真的打算对应家出手时,应家就算打不过,至少也不能跑都跑不了。 想通了这些之后,应韬光笑了起来,立时引起周围侍候的侍女们的注意,过来陪着逗笑。 应韬光眼中带笑,含糊着嘀咕了一句:“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自身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我的时代还没到来,有的人死后方生。” 而现在?还只是婴儿呢! 第三章 谜一样的“纨绔” (十五年后) 应府,潇湘院,湖心亭。 啪嗒,一颗黑色围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放置于铁制的棋盘之上,只见白棋原本已即将成型的大龙被这一棋自中间截断,反而兵败如山倒,白棋被接连自棋盘上收回,又放入了一旁的棋盅。 “我输了。说吧,你这次又想怎么样?”大夏七皇子殷旭龙双手抱在脑后,一脸的无所谓。反正输了这么多回,最多也就是从宫里拿些贡品出来分食罢了。 应韬光眉眼含笑:“放心,可不敢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是要殿下今晚与我一同去一趟雅轩阁罢了。” 殷旭龙脸色一僵,这雅轩阁光听名字,还以为是什么文人雅客聚会的地方。当然,实际上也不差,不过是京城最近两年才开的青楼罢了。虽说初开,却稳稳占据了京城第一青楼的名头。 “怎么,莫非殿下想反悔?” “额,自然……不会!” 傍晚,雅轩阁门口。 “哎呦喂,这不是应公子吗?您可好久没来捧场了,啊,还带了朋友啊!这位公子以后可一定要多多捧场,我这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包您满意!”浓妆艳抹的老鸨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早已是此地常客的应韬光,急忙扯着嗓子迎了上来。 “行了,别吓到人家!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应韬光笑着搂住殷旭龙的肩膀,对那老鸨说道。 殷旭龙虽说愿赌服输,但还是忍不住问应韬光:“若是想找乐子,何必来此市井烟街柳巷?教坊司岂不是我等权贵子弟的更好去处?” “不,不,不。殿下需知,这市井之地与那教坊司可完全不一样。市井之地,众生百态皆在其中,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而那教坊司,其中皆是一些罪官女眷,并且为了赎罪,皆是逢场作戏,毫无可趣之说!” 应韬光说到这里,忽然神神秘秘地对殷旭龙说道:“还有,我有消息,今晚雅轩阁新来的头牌芍药姑娘,会以词牌挑选入幕之宾哦。” 应韬光带着殷旭龙直接在一楼寻了个位置坐下。听着周围的嘈杂声,看着周围的群魔乱舞,殷旭龙又问:“为何不去二楼寻个雅间,便是要看众生百态,以词入围,也并不妨碍吧?” 应韬光以手扶额。一脸无奈:“看众生百态的目的,就是要融入其中呀。若是在二楼,不免会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错觉。同样是来青楼寻欢,为何不融入进去,难道就因为你比较有钱?点得起雅间?” 殷旭龙一听,愣了一下:“你这般歪理邪说听起来居然有些道理,若你不是京城有名的纨绔,我都信了!” 应韬光一脸笑容:“殿下,你我皆知根知底,我们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推杯换盏,好不得意。 这时,一楼高台上原本且歌且舞的女子已经退下,而老鸨不知何时登上了台。 “各位大爷,想必都已经知道,我们雅轩阁新来的头牌芍药姑娘,今天会定一词牌,来选择一位入幕之宾,共度良宵!” 下面顿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个个如打了鸡血一般,仿佛词仙附体,伸头探耳。 二楼忽然垂下一道帘幕,帘幕后一个诱人的身影若隐若现,如能勾魂的声音轻声响起。 “承蒙诸位抬爱,今日定一词牌,谁的词做得最好,那么今晚就能与我……共度良宵呢。” 此言一出,下方人群如炸了锅一般,好一会儿才安分下来。翘首以盼。 “词牌名是《好事近》,若谁能做出令我满意的词,那么今晚可就能与我……发生一些好事噢,呵呵……。” (自己不会写,网上查又分不出高低,略掉这些无关紧要的龙套吧。哦,貌似没有人看诶。)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应韬光缓缓道出这一首前世的《好事近梦中作》。霎时,全场大喧,但一看作词人是京城有名的风流才子,也是京城薄有“雅名”的纨绔后,皆偃旗息鼓。 “既如此,那就请应公子上到二楼雅间,芍药姑娘正等着您呢!”老鸨在台上宣布了这次的入幕之宾,一旁的龟公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应公子,您请,您请。” 应韬光向殷旭龙拱拱手,互传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心照不宣。“既如此,殿下且在这里随意,今晚殿下的一概消费由我来付。” 殷旭龙挥挥手:“快去吧你,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可不敢耽误了。” 应韬光哈哈大笑,跟着龟公向二楼雅间走去。 走到门口之时,龟公轻叩房门,如勾魂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应公子到了吗?直接推门吧” 推开门后,一个绝对称得上沉鱼落雁的女子坐在桌边,肤如凝脂,眼似秋水,五官精致,唇红齿白。轻启红唇:“阿大,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名叫阿大的龟公应声而走,独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关上门的那一刻,名叫芍药的青楼女子迅速跪下:“弑魂楼天字一号杀手芍药见过楼主!” 应韬光漫不经心地坐下,俊美的脸上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 “起来吧。以后在京城,不用对我行这些。这次也没什么事,就单纯过来玩玩而已。” 芍药站起,一双媚眼充满了狂热与感激,以及隐藏不住的爱慕,低声问:“楼主没什么想问的吗?” 应韬光对此视而不见:“能有什么问的,我相信你们。” 又状似不经意的问:“幼瑄在江南怎么样了?” 芍药一笑:“副楼主在江南很好,有楼主的吩咐,把楼中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嗯,那就好。”应韬光沉默下来,想起那个前不久才从他身边离开的倔强女子,不由得笑了笑。你觉得自己对我没有价值,说明你不了解自己呀。傻瓜,做为我喜欢的人,你是我身边最有价值的珍宝。 而楼下的殷旭龙也在美人的簇拥下思索:“一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之人,就因为喜欢逛青楼,而被称为纨绔?有趣,太有趣了!” 第四章 皇子,公主与权贵公子 应韬光在二楼的雅间一直坐到天微微发亮时,才起身伸了个懒腰。而芍药早从密道离开,回她自己的房间休息。 应韬光下了楼,环视一周,没看见殷旭龙,将老鸨招过来询问。 “哎呀,应公子。那公子昨夜也点了个小姑娘,此时也正在二楼的雅间上呢。” 应韬光又上了二楼,走到殷旭龙的雅间门口,正要敲门,似有所觉,又把手放下。 吱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殷旭龙惊愕地看着门口的应韬光,下意识说:“你也要赶在天亮之前回去?” 场面一度很是尴尬。 …… 应韬光悄悄地让自家门房将门打开后,摄手摄脚的向自己的潇湘院走去。 “站住!”一声饱含怒气的声音响起。 应韬光心知不妙,低眉顺眼的转身,一揖到底:“母亲,今日怎起得如此之早,孩儿未去向母亲请安,真是不该……” 柳文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别跟你爹学这套糊弄我,你先回答我,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去了!” “好啊,孩子真是大了,都开始夜不归宿了。你说你这样,虽说有几分文名,却都是从青楼赚来的。你说说你,隔三差五的往青楼跑,以后会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不顾家的人阿?” 应韬光早已有了经验。一脸诚恳,满眼悔恨,不时的点头附和。貌似认错的态度十分到位。 接着看着柳文姬尚未梳理的头发,一脸自责:“为了孩儿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娘亲竟连头发都未梳理,请务必让孩儿为娘亲打理一番,否则孩儿实在是过意不去。” 柳文姬顿时一脸欣慰,就这样半推半就地进了屋。坐在梳妆台前,由自己的孩子一手扶发,一手拿着梳子在青丝上缓缓梳下。 应韬光一边为母亲盘着发,一边又问:“娘亲,父亲已起了吗?” “还没呢,不用管他,对你一点也不上心。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的,也不知道过问一下……” 应韬光笑了笑,将步摇插入刚盘好的蝴蝶髻之中,说了一句:“父亲的朝中事务确实有些多,也觉得我知道分寸,所以……” “你有什么分寸?你……” “别说话哦,要画妆了。” 柳文姬有些无奈,但这臭小子画的桃花妆确实好看,也就不说话了。 应韬光很是认真,就着天还不是很亮的微光,桃红胭脂轻轻地点在母亲的两颊,一沾即收。又取来眉笔,细细的涂描。 待应韬光忙活完之后,柳文姬看向铜镜,哪怕不是第一次看到,却还觉得眼前一亮。镜子中的可人儿完全不像一个已经有个及冠孩子的母亲,眼如秋水,精致的俏脸上画了一丝极淡极淡的妆容,却是点睛之笔,恰到好处。 此时,天已大亮,丫鬟适时来请用膳。应韬光知道,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却听柳文姬说:“上午去一趟宫里,皇后娘娘和公主已有半旬未见你,对你甚是挂念,你也得去请个安,与公主拉拉关系,你不是自小与她玩得很好吗?” 应韬光一脸生无可恋:“是她缠着我讲故事给她好吧,谁跟她关系好了?而且这两年她变得越发肆无忌惮了!” 柳文姬大手一挥:“这我不管,反而你去就对了!” …… 应韬光走在宫内前往皇后寝宫的路上,心里对那个费尽心思想把公主嫁给自己的皇后有些无奈。 其实他也知道,若是娶了公主,对他,对应家百利而无一害。不仅能得到皇家的资源,而且那位皇帝陛下将不会对应家再有如鲠在喉的威胁感。 毕竟,应家以后都是应韬光的,而应韬光成了驸马,那跟是皇家的有何区别? 但,他是真的对公主没有非分之想啊!试想一下,两世为人的他也是一个成年人啊,怎么可能对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动心思?他又不是什么萝莉控之类的! 想着想着就到了宫前。看着身前太监进去通报,应韬光心中一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太监很快就出来:“应公子,娘娘让您进去。” 应韬光点点头,走过他身边时,不着痕迹地将一绽碎银塞到他手上,拍拍他的肩膀,大踏步走了进去。而身后的太监似乎越发谦卑,身子伏得更低了。 应韬光一进去后,便见一个脸上透着雍容华贵的美貌女子与一个年纪稍小些的青春少女一同坐在桌边。立刻行礼:“小子见过皇后娘娘,见过琉璃公主。” 赵皇后看着眼前这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又看看自己的女儿,十分欢喜。 “免礼了,韬光啊,来,坐。都说了多少次了,以后没什么外人,不用行礼!” 应韬光一脸羞赧:“多谢娘娘厚爱,然此乃礼法,不可暂废!” 殷琉璃可不管那么多,见到半旬未见的应韬光,早按捺不住内心喜悦:“应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眼睛里满满地都是期待。 应韬光一想:“对付一个比对付两个容易。”立刻开口:“嗯,没错,琉璃,我是来找你玩……” 话还没说完,手就被拉起往外走,殷琉璃向赵皇后告别:“母后,我们出去玩了!”应韬光苦笑一声,又对赵皇后拱手一揖。 赵皇后倒是不生气,正相反,看到两个人出去玩,反而喜形于色,连声道:“去吧,去吧,玩得开心点。” 应韬光发誓,这皇后开心绝对不止是因为自己与小魔女出去玩,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小魔女被自己带出去,烦不到她! 两人刚走出宫中,应韬光就开口了:“先去找七皇子殿下吧,有他在,我们才能玩得尽兴。” 殷琉璃也想到了这一茬,迅速点头赞同。 两人又一同去往殷旭龙的寝宫,将刚回来两个时辰的殷旭龙给叫上。 三人就着三个问题展开讨论:去哪玩?玩什么?怎么玩?最后,由应韬光提议:“去国子监找那位棋坛圣手陈祭酒玩玩?我跟他下过两盘……” 其余二人齐声响应。于是,他们到了国子监门口。 第五章 纸上谈兵 啪嗒,黑棋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祭酒大人,你又输了。”年轻祭酒心中毫无波动。笑话!这几年跟这小怪物大大小小弈棋不下百盘,都输习惯了,能有什么波动? 一旁的殷琉璃和殷旭龙也不惊讶。殷琉璃是因为自小与应韬光玩耍,本来就觉得没什么能难倒应韬光的。而殷旭龙与应韬光本就走得近,也知道应韬光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起初对应韬光能下赢陈祭酒感到惊讶,但转念一想,棋盘毕竟只是棋盘,这家伙还不一定藏着什么呢,就感到也没什么。 应韬光却感觉有些无趣,毕竟前世身为鬼谷掌门人,纵横学术本就与围棋密不可分,围棋可以完美的将纵横学术铺展开。即使陈祭酒被尊为大夏棋坛圣手,可毕竟无法与精研纵横学术的应韬光相提并论。 于是应韬光主动起身,三人一共向陈祭酒告辞。 三人走后,陈祭酒笑了笑对一旁的书童说:“去禀告陛下,纸上谈兵,不足为患。” 应韬光心中也在思索:“如今我已经及冠,十五年来,未曾离开京城,去见识这个世界的各路高手。” “虽创立弑魂楼监察天下,但毕竟未曾亲眼见识江湖的风云人物。” “不如负笈游学?但,我若离开,陛下这时对应家出手,该当如何?嗯……” 应韬光丹凤眼微微眯起,日将当正午,婉拒了两人想让应韬光留下来用膳的想法。出了宫门,上了自家马车,家丁驾着向宰相府而去。 …… “父亲,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在正午用膳时,应韬光忽然开口。 应文彬看了一眼自家早慧的儿子,想了想:“说吧。” “我想您帮我去提亲!”应韬光语不惊人死不休。 应文彬差点噎着,喝了杯水,十分震惊:“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 柳文姬也在一旁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 应韬光说了一句:“琉璃公主。” 两人越发震惊:“琉璃公主可还未出阁啊!” 应韬光一脸淡定:“可以先订亲。” 应文彬眼神怪异:“嗯,你这点都考虑到了。好,我会找个时间跟陛下说一声的。” 应韬光摇摇头:“不,越快越好。” 应文彬一愣,又看了应韬光一眼:“好,稍后我们谈一谈,然后我便进宫。” 柳文姬不说话了。她自认妇道人家,一向不管这父子俩之间的正经谈话。 应府,书房。 应文彬皱着眉头看着应韬光:“你什么意思,想做什么?” 应韬光缓缓吐出几个字:“负笈游学。” 应文彬想了想,知子莫若父,问:“你想去?为什么想去,又想去哪里?” 应韬光笑了:“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应文彬眉头舒展,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幼便懂得隐藏自己的儿子,笑了:“你自己决定吧,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一声。”说完就自顾自出了书房。 应韬光站在书房中,说了一句:“少年就是少年,他们看春风不喜,看夏蝉不烦,看秋风不悲,看冬雪不叹,看满身富贵懒察觉,看不公不允敢面对,只因他们是少年。” “我是少年,但又不是少年,也不介意当一回少年……” …… 应文彬进了宫,问了四位随侍大监,表明有事需面见后,便前往御书房面见皇上。 大夏皇帝殷谨墟如今不过三十八岁,自上位以来,勤于朝政,爱民如子。而听到应文彬有事求见时,立刻前去书房。 应文彬一见殷谨墟,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微臣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应允。” 殷谨墟一愣:“无妨,爱卿你说,朕听着。” “臣恳请陛下赐婚!” “赐谁的婚?”殷谨墟是真没想到,虽说谁都知道应韬光若当了驸马,应家自然可高枕无忧,但应韬光乃是长子,自然不肯轻易的就当了驸马。之前明着暗着提了几次,应文彬装傻充愣就是不松口,久而久之,殷谨墟也就不抱希望了。 “臣请陛下,将琉璃公主赐婚与臣之长子应韬光。琉璃公主尚未出阁,也可先订下亲事,待出阁后再操办婚事。” 殷谨墟一脸震惊,怪异地看向应文彬:“爱卿莫要与朕开此玩笑。” “微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敢期瞒陛下之意。” 御书房内久久无言。 …… 应文彬回到家中,令人将应韬光叫到书房,问:“婚约的事办好了,琉璃公主也没意见。你去游学,有想过去哪吗?拜访哪些名士大儒?” 应韬光笑了笑:“我这种纨绔去拜访他们,恐怕他们不会接待啊。放心吧父亲,我就四处看看,最多三年就会回来的。” 应文彬抿了抿薄唇,说了一句:“走之前跟你母亲好好告个别吧,另外,自己保重。” 应韬光点了点头,没说话。 第二天,一袭白衣无声无息的出了京城。 第六章 神窟千面 三个月后,大夏的北边―大周帝都。 这里是大周权利的最中心,而在更中心的皇宫,这往日里的堂皇气氛在如今的风雨夜之中却显得无比紧张。 在金銮殿之中,大周的女帝陛下正坐在龙椅之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殿门外。而在周围,无数武将甲士立在旁边,持刀警惕地看着殿门外。 当又一阵风吹过,将金銮殿上高挂的画吹落下来。这一刹那,殿外雨中,倏忽间出现了一把红伞,红伞急速地向殿内逼近,视文武百官如无物。伞下伸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快速向女帝抓去。 嗤的一道破空声突然出现,红伞违背常理地以不逊色刚才的速度瞬间又倒退了回去,而女帝身前多了两个人,一个似乎很年轻的太监以及大周将军赵凯龙。 这时才能看清,持红伞者一身白衣与手中红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脸上却被一块金面具蒙上,只露出了一双丹凤眼,就这样立在殿外雨中,身后是高高的楼阁。 一阵风雨,吹动了白衣人的衣衫,猎猎作响。 年轻太监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面相尚是少年,吐气出声却老气横秋:“阁下,听咱家一句劝,莫仗着自己形意境的修为就敢对皇室不敬,若皇室下令以军队绞杀,由我二人将你牵扯住,你也免不了葬身于此。不如接受我大周招安,与我一同为朝廷效命?” 白衣人面具下的表情看不清楚,却嗤笑一声:“你们要有那本事,为何前两次没留下我?”,说完又一次向殿内冲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年轻太监与赵凯龙迅速鼓荡气机,赶在白衣人进殿之前,将他拦下。 三人拳脚相接,看似普通的一招一式,打在皇宫特制的石砖上时裂纹却如蛛网一般网罗四周。 又打了片刻,白衣人主动脱身而回,年轻太监就守在殿门口,留赵凯龙独立于台阶顶,两人遥遥而立。 呼的一道风声,两人身后皆出现形意境特有的异象,赵凯龙身后是一片逐渐翻涌扩大的血海,血海中血气滔天,无数白骨在其中沉沉浮浮。 白衣人身后出现一卷竹简,竹简上的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随着竹简的展开,脚下的地上出现一方逐渐铺展开的棋盘虚影,将两人囊括于其中。 两人再次向对方冲去,不同的是,赵凯龙身后血海向前翻腾,想将白衣人卷进其中。但两人脚下棋盘发出微微的光亮,竟将血海牢牢封镇。 年轻太监见势不妙,身后也显出异象,却是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桃树,老桃树快速舒展枝干,片片桃花向白衣人飘去。而他自己也向白衣人攻去。 白衣人前两次被逼退,早已有了经验。见那桃花朵朵飘飞,不敢大意,在与赵凯龙激斗的同时,抽空用袖子卷起一阵风雨,打在那看似寻常的朵朵桃花上。 只见那阵风雨打在桃花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两股气机互相交锋,风雨终究是无根之木,后继无力。 但也不是没有丝毫效果,桃花虽落在白衣人身上,却无法对白衣人造成伤害,白衣人周身气机鼓荡,桃花便被震成齑粉,消失不见。 突然,皇宫似乎一下亮了起来,无数火把散发出来的光瞬间改变了夜本该有的暗淡。 白衣人一惊,脚下棋盘迅速发亮,再次扩大,几乎涵盖了整个皇宫。 赵凯龙三天来第一次开口:“逆贼,我大周精锐控弦之士七百,已将此重重包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你难道以为凭着七百个最多只在御气地境的人,就能够杀我?以我的实力,打不过,还是可以跑的。”白衣人语气轻松。 “而且……”白衣人人忽然将两人逼退,以气机摄取了一把不知哪个兵士掉在地上的剑,随手一划。 年轻太监两人大急,却没来得及阻挡。 随后,那七百号称大周精锐的控弦之士竟皆缓缓倒地。 白衣人眼神平静:“一剑可破七百甲,一人可抵百万军!” …… 白衣人终究没能打进去,年轻太监二人含怒出手,三人又同在一境界,白衣人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打得负伤逃走。 在大周帝都的再北边,有着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因地势陡峭,山势凛冽,所以罕有人至。 白衣人逃进山脉后,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片刻便将吊在身后的两人甩开。 赵凯龙与年轻太监各自找了片刻,再无发现任何踪迹后,又聚在了一起商议。 “不行,这样太被动了!之前向陛下提议的事情得再提一次,绣衣阁必须做出改变,这些可恶的江湖人必须要管制!”赵凯龙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心中愤恨。 年轻太监点点头:“咱家会跟陛下再提一次的。毕竟这次,这些江湖人过火了!只是这御座之位……” “让陆清平做,他谋略极高,虽无武力,却也最安全。” “嗯,陆清平确实不错……” 两人边说边转身离开。 白衣人一直往山中走,直到深处,却是一悬崖,从上往下看,云雾缭绕。 他却毫不犹豫,直接跳下,奇特的是落地声很快传来。 却原来在崖顶下方数十米处,一处石子突出崖面,构筑成一个石台,而石台后方却是一座阁楼,让人不禁啧啧称奇,这阁楼在这崖壁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白衣人踏步走进阁楼内部,而阁楼一层,居然悬挂着许许多多的面具!白衣人将面具摘下,又挂了上去。 应韬光实在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出来,心想:“勉强了,挥出那一剑耗费了我大部分气机,以一敌二虽说有异象克制,但还真是不好受。” 应韬光上了二楼,二楼也有许多面具,却是人皮制成,且每个都置于盒中。 二楼中站着二人,当中一青年文士一见应韬光,立即伏身:“天机阁陆清平见过阁主,已为阁主备好面具。” “嗯,不错。起身吧,在我代替你这段时间,便暂时呆在这吧。由应宗玄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另一人立刻跪下:“弑魂楼应宗玄遵楼主令!” 应韬光看向崖顶,想起佛门无量寿经的一句话:“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 “所以,人在这世上,总得做点什么……” 第七章 绣衣阁内论绣衣 “传!学宫祭酒陆清平觐见!”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子发出极富穿透性的声音。 “陆清平”淡然地欲跪地接旨。传旨太监脸色一变,急忙上前扶住,像他这样有一定权势的宦官,消息自然灵通的很。 “陆大人不必跪接了。还请陆大人即刻随我入宫,以免误了陛下的事。”传旨太监笑容可掬。 应韬光双手接过圣旨,放在仆人手中端着的木盘上,向传旨太监拱了拱手,气机暗涌,将自己的声线改变,与真正的陆清平一般无二。 “既如此,便即刻出发吧?公公请。” “陆大人请,陆大人请……” 应韬光笑了笑,也不推辞,当先走在前头,传旨太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 大周皇宫,御书房。 “微臣陆清平参见陛下。” 大周女帝没有转过身,依然看着桌上的卷宗,也不回头,问: “陆爱卿免礼。爱卿可知孤今日找你为何事?” “略知一二。” “那么,”女帝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尚未到不惑之年的年青文士,“你能做好绣衣阁御座之位吗?” “只要陛下信我,就能做到。” 女帝露出笑容:“你很聪明。”又将身子转回去,背对着应韬光:“绣衣阁之前作为孤的个人力量,却也只是以参谋智略为主。” “仅有的几次刺杀行动,却折损了不少人手,自那以后,孤便没有再怎么发展。” 应韬光明白女帝的意思:绣衣阁有内奸,还为数不少。 事实上,应韬光不仅明白,还知道这些内奸大部分都是应文彬派来的。 只要还有哪怕一个内奸存在,并且不知道其隐藏于何处。那么,每一次的刺杀行动,都是在将这些精锐的命送到大夏的手里。 “这是你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女帝淡淡地说。 “微臣必将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嗯,你解决这个问题之后,还有第二个任务,我大周官场之中,被那大夏宰相应文彬安插了不少棋子,流多少血都不重要,但必须要平稳。” 应韬光懂了,能解决绣衣阁内部的话,那自然有后续的发展。如果连第一个要求都做不到,那就没法玩了,洗洗睡吧。 “走吧,孤带你去见见你未来的属下。”女帝当先踏出了御书房。应韬光在身后隔了一个身位紧紧跟随。 在这帝都中心的皇宫旁,有着一间占地颇广的四层阁楼,这便是绣衣阁了。 进了阁楼,女帝带着应韬光直接往三楼走,沿路遇到的人皆单膝跪地,一语未发。 应韬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基本一样,皆为紫色和黑色。但却有不同的款式。 女帝在前头似乎知道应韬光心中所想,边走边说道:“绣衣阁,阁中人所穿衣物皆为特制,外人几乎无法仿造,即使造出同样款式,手感材质也不一样。” “绣衣阁分有三衣:夜衣,锦衣,布衣。夜衣负责杀人,锦衣负责统筹钱财,布衣负责情报。待你解决第一个问题后,你自己熟悉便是。” 应韬光点头应是。 上了三楼,内有几人正在谈话,见到女帝,立刻跪下行礼。 “这位是陆清平,陆先生。”女帝介绍道:“从今日起,他便是绣衣阁的人,职位为御座,只对孤一人汇报。绣衣阁中上下所有事务,陆先生均可参与谋划和决策。” 五人大惊失色。 要知道这御座之位可是绣衣阁中第一把交椅,对绣衣阁之事可一人论断。如此重要的位置,女帝竟带了一个还不到不惑之年的年青文士过来担任。且看这文士脚步虽稳,步伐有力,但明显没有武功。 绣衣阁正副两位阁主都在此地,另外三位也是阁中地鸣境的高手,岂会容忍一文士一来便在他们头上? “这位是绣衣阁阁主,天呼境欧阳杰;这位是副阁主,天呼境宇文弘。”女帝一一伸手向应韬光介绍。六人皆挂起笑容,一一互相回礼。 欧阳杰大概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体格瘦削,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吹跑。宇文弘较为年轻,只有四十来岁左右,体格健壮,面容粗犷。 两人精光闪烁的眸子看着应韬光,脸上虽挂有笑容,却显得几分疏离。 女帝又带着应韬光走进内间,却是一间静室,堆满了竹简与案宗,一摞一摞极为整齐。 “这里,是绣衣阁目前留在大周所有人员的资料。每一位,从小到大所有经历皆在其中。包括个人特长,功力境界,你可以看一下。一般而言,御气地境以下之人不会进入绣衣阁,来历不明之人,也是如此。”女帝缓缓道:“目前,绣衣阁只有八十七人。其中,天呼境两位,便是你刚见过的正副阁主。地鸣境三位,分别担任夜衣,锦衣,布衣的首席。剩下的,都是御气地境。” 应韬光摇摇头,这股力量单从高端战力而言,已是够了。但对两国局势而言,还是太过单薄。 尤其是面对应文彬手下的獬豸(xie zhi)园而言,这点人手根本不够看。作为应文彬的儿子,应韬光深深知道他的父亲谋略有多可怕。 獬豸园早已自成规模,园中三万獬豸监察天下,地鸣境高手多达七位,天呼境亦有三位。 这般恐怖的规模,岂是如今刚蹒跚学步的绣衣阁可比?完全没有可比性! 女帝回身,又问:“知道该如何做吗?” “请陛下放心,微臣必不负所托,完成陛下交代之事。” 女帝向外走去,在门口处又说“不要让孤失望……” 至始至终,女帝只是介绍了一下应韬光,并没有表明什么明确的立场。也就是说,应韬光要在绣衣阁中立足,还需自己努力,使人服气。 而以应韬光伪装出来的实力,要掌控最低实力都是御气地境,且已成一体的绣衣阁,几乎没有丝毫可能。 但应韬光没有退路,他要的信任,女帝给了;他要的高位,女帝也给了。 应韬光在这只有他一人的静室中笑了笑,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第八章 绣衣欲变 女帝已经走了很久,应韬光埋首在这无数由案卷组成的大海之中,一点一点地仔细推敲分析。这些资料,皆是由文字记载,而文字,应韬光向来认为是最不可信的东西。但应韬光就是要在这些不可信的东西中找出纰漏,抓出那些间谍。 要在这些已经被许多智谋不差的人层层筛选过的档案中找出纰漏,这难度可想而知。 应韬光没有奢望能在绣衣阁中抓到那号称三万獬豸的其中之一,他知道以自家父亲的性子,大周也只会放有数的几条大鱼,像绣衣阁这种等级,只会威逼利诱大周本国人做间谍。 应韬光坚信着,任何的组织与团体都不可能没有丝毫破绽。虽说应文彬号称“天元落一子,此盘已定局。”但在这大周,即使是应文彬,也不可能布置地面面俱到,天衣无缝。而大周这边,负责筛选的人也不敢保证就真的忠于大周。 应文彬用了接近一天的时间,将绣衣阁中八十七人的档案都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并且将其牢牢记住。 闭上眼睛,八十七人的生平阅历皆出现于脑海中,事无巨细,丝毫不差。 然后应韬光便出了静室。 “御座大人。”见应韬光出来,欧阳杰起身率先行礼,而身后的众人,也跟着自家阁主的动作,齐齐向应韬光行礼。 几人看着应韬光,眼神中含着淡淡的戒备与不信任。甚至那三位地鸣境高手面色讥诮,显然不把应韬光放在眼里。 “欧阳大人,以后大家就是同僚,不必如此多礼。”欧阳杰面色一变。 应韬光开口便是“欧阳大人”,而不是“欧阳前辈”。说明在提醒在座之人,官场上有官场的规矩,既然入了官场,便不要将江湖中的规矩套进来。官大一级压死人。 应韬光这也是在敲打欧阳杰等人。不管你是地动境也好,天呼境也罢。你是女帝的手下,那么,无论你的顶头上司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会否武功?只要他是你的上司,你就得老老实实的。 而应韬光心中,对这两位“天呼境”高手也不怎么看得起。你既然已经入了朝堂,那就要按朝堂的规矩来,而不是继续以往的江湖习气。既然已经丢失那份心境,却还妄想得到江湖中本有的礼敬与尊重,这本身就自相矛盾。 “欧阳大人,麻烦通知一下绣衣阁所有在帝都的人手,明日一早来这里集合。”应韬光淡淡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此乃官场惯例。在下自然也不例外,还请欧阳大人多多配合。” 欧阳杰不禁瞠目结舌。 这位新来的绣衣阁御座可真是直接。就算你想要立威,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能如何?更何况如此赤裸裸的说出来。 …… 第二天,绣衣阁三楼。 “今日召集诸位同僚,有两个原因。一来,在下毕竟新官上任,对各位也不熟悉。所以,借着这个机会,与大家混个脸熟,熟悉了,才能开展实务嘛。至于这第二呢……” 应韬光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桌上放着应韬光从静室里专门拿出来的一些案卷。而欧阳杰与宇文弘俩位阁主,就站在应韬光的身后。 “在下是谁?大家没见过也该听过了。与诸位相比,诸位最低也到了御气地境,而在下,只是一个没有武力的书生。但既然陛下交付与我如此重任,在下也不能辜负了陛下。希望诸位能够愉快的共事,不要伤了彼此和气。”应韬光温和一笑:“否则,大家下不来台都很尴尬。” 下面顿时一阵骚动,锦衣,夜衣与布衣相互之间窃窃私语。不少人皱起了眉头,不为别的,就为了应韬光没有任何武功这句话。 身为在平民老百姓眼中高来高去的高人,且都是御气地境的修为。一个没有任何武功的书生突然成了御座,成为他们上司的上司。 同时他们也对应韬光的话极大反感。吓唬人?大家刀里来刀里去,脑袋都别在裤腰上。你一个没有武功的读书人,以为自己是那能在齐国被大夏踏平时一步入方寸,硬生在数十万大军包围下逃出重围的齐国太平令? 一个书生,想吓住我们?吓得住吗? 欧阳杰与宇文弘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怪异。绣衣阁的主事人不少,但没有武功却一来就威胁的,还就只有这一位。 “这里不是江湖,没有那些江湖规矩;这里不是军队,但各种规则明里暗里比军队还要严格很多。”应韬光看着下方,面容依旧温和,语气却十分严厉:“若有谁不服在下管教的,可以直接站出来,退出绣衣阁。在下绝不令人阻拦。” 下方众人撇撇嘴,内心嘀咕:“绣衣阁是那么好退的?为了保证机密不泄露,绣衣阁可没有退出这一说法。退出,便是死!” “好。既然连一个想退出的人都没有,说明,大家还是愿意认同在下的。那么,从现在开始,在下所说的每一句话,任何人敢违背,那便别怪在下不留情面了。” 下面没有一个人应声,各自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正如同在唱独角戏的应韬光,眼神玩味。 应韬光也不在意,随手拿起他事先放在桌上的最上面的卷宗,开口:“李光宇,出列……” 台下一个独臂夜衣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去到队列前面。 “不知御座唤属下,可是有何事交代?”李光宇低头向应韬光行礼,眼神漠然,语气亦是毫无起伏。 应韬光一笑:“在下看了一下这些卷宗,你手臂是于五年前前往大夏执行刺杀官府要员任务时被那官员身边的护卫硬生生的撕裂的,队伍只有你从那护卫手下逃出,虽说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对吗?” “御座既已知晓分明,便无需再问属下了。毕竟,卷宗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李光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应文彬点了点头:“那没错了,你是奸细。” 第九章 在下不需要证据 李光宇一愣,眉头一皱:“御座何出此言?我身世清白,且为绣衣阁出生入死已有七载,完成任务不计其数。御座若是想拿我立威,却是找错了人……” “不。”应韬光微微一笑,快速伸手在李光宇肩膀处按了一下:“你的手臂失去的那场任务说明中,你呈上的报告是手臂被那官员的护卫给以蛮力硬生生撕裂。那么,众所周知,被蛮力硬生生撕裂的臂膀,其经脉必然杂乱如麻,无法理清。” 李光宇一脸不解:“确实如此,但这与我有何干系?” “你臂膀经脉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通透有序。将你臂膀撕裂的人显然深谙其中之道,能让你的伤口处经脉在不同的地方,长度处断裂,又能让你在手臂断了之后,经脉间又互通有无。保下你的大部分实力。有这种手段的人,大夏也不多。你应是绣衣阁中最受重视的奸细了。” “若是以这个原因,判定我为奸细,未免太武断了吧?”李光宇眼神愤怒:“若是我运气好,经脉刚好被撕成这样呢?我为绣衣阁出生入死,任务几乎没有失败的。若仅是如此,恐怕大家都不会服气。” 欧阳杰与其他人也不禁点了点头,李光宇加入绣衣阁七个年头,任务完成率极高。欧阳杰本还打算,就在近期将他升为他所在小队的队长呢。 “你说的没错,确实如此。”应韬光语气轻松:“但是,五年前,也就是你失去手臂的那个任务中,也有其他的队伍与你所在的小队一同前往。他们去刺杀其他的官员,结果,全军覆没。只有你所在的小队,刺杀了目标,但只逃出你一人,还失去了一条手臂。” “不过,在下很是好奇,你在你当时所在的小队里,各方面都并不是很出众,为什么偏偏就你一个人以付出一条手臂逃出来了呢?” 应韬光眼神冰冷:“还有,你说这样就武断你是奸细,其余人会不服?那是他们的事。在下不需要证据,怀疑,便足够成为在下杀人的理由了。” 李光宇脸色通红,似乎怒极:“好!既如此,,我愿以死自证清白!”说完便用仅有的一条手臂十指屈起向头顶按去。 “李兄不可!”夜衣中一个汉子急忙上前,阻止了李光宇的行为后,又说道:“李兄,此事尚有转机,不必言谈以死自证清白之语。” 却不想,李光宇快速伸手,扣在这汉子的脖子处,看着眼前震惊的众人,眼神疯狂:“都给我让开,放我走出去。否则,别怪我下手。” 欧阳杰脸色愤怒似一头老狮,下面众人也取出各自的兵器握在手中,将李光宇二人围在中间,虎视眈眈。 应韬光笑了笑:“在下都说他是间谍了,居然还会有那么可笑的人凑上前安慰?两个都给我杀了!” 二人面色一变,齐齐大吼一声,向人群冲去,欲跑出绣衣阁。 这时欧阳杰早就忍不住了,这奸细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不仅没有看出来,还想着给其加官进爵…… 欧阳杰此时显露出天呼境与御气地境的巨大差距,不过微微一晃身,便挡在了楼梯口前。面对李光宇一掌袭来,不闪不避,眼睛一眯,却是与天地共鸣,交相呼应。 李光宇只感觉心神一震,面前的欧阳杰好似散发无穷压力,如山似瀑倾倒下来,眼中透出一抹掩不住的惊骇,但此时已无法收手,只借着冲力向欧阳杰击去。 欧阳杰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不过御气地境都能顶住他的气机压势,实是天才。可惜…… 欧阳杰一个侧身,又将手掌抬起。李光宇闪避不及,腹腔就这样硬生生地撞上欧阳杰布满气机的手掌,被一掌打回应韬光桌子前,口吐血沫,眼看已经出气多入气少,活不成了。 而另一个,因为李光宇先一步跑向楼梯,所以他反而往窗户跑,绣衣阁中人都下意识挡住楼梯,因此居然没什么人拉他。在即将到达窗户,眼中亦露出喜色时,宇文弘身子一晃,一拳砸下,那人下意识伸手一挡,却如纸糊一般,胸膛也几乎被轰破。 二人将奸细处死后,欧阳杰面色羞愧。他竟让这李光宇在绣衣阁中待了七年,这七年中,也不知有多少机密被窃取,发往大夏。不知有多少绣衣阁精锐,因情报泄露,而死于非命。 宇文弘也好不了多少,一双暴怒的眸子瞪着眼前的绣衣阁众人,好似随时会暴起,杀死所有他认为是奸细的人。 应韬光见那两人已死,随手将那名本欲协助李光宇逃走的奸细卷宗与李光宇的卷宗放于一处。 所有人看向应韬光的目光已经完全改变。这位御座可真不简单,虽不会武功,但这心性,智谋却皆是一等一的果决与高深。事实上,那些理由完全不能确定那二人是奸细,但应韬光说了一句:在下不需要证据,只要怀疑,便可杀人。 正是这句话让李光宇二人不敢赌,且只要逃出绣衣阁,将消息传递出去,哪怕他们二人被击杀,家人也可平安无忧。 “李光宇,不一定是对方的真实姓名。”应韬光忽然开口:“若是查这些,不仅查不出什么,更甚者会让大夏牵着我们的鼻子走。但有一点伪装不了,身体特征在死后没什么变化,说明是真的。而容貌亦然,绣衣阁本就擅易容刺杀之术,不至于连易容与否都辩不出来。” “按这个查下去,查到的一切人,一个不留全部杀了。不用奢求这种层次的人物能知道什么。” “这件事情,就交给欧阳大人多多费心了。”应韬光面向欧阳杰,说道。 欧阳杰面色挣扎,这可不能随便答应,一旦答应,便相当于承认应韬光的御座地位,日后将被应韬光随意调遣,也是变相地成了应韬光的人。 欧阳杰又转念一想:“这陆清平得陛下看重,智谋如此之强。日后平步青云已是板上钉钉。何况就是我不答应,以他的手段,我甚至可能保不住我的阁主之位。既如此……” “欧阳杰遵御座令。”欧阳杰向应韬光弯腰作揖,低下了头。 第十章 血色清洗 应韬光满意地笑了笑,又说道:“李光宇这两个奸细要详细查出一条线来不容易。他们的名字不能确定是他们自己的名字,不过,他们这个名字所在的家族,为他们开具过家族证明,所以。” 应韬光环视一周,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杀气腾腾的话。:“把这两个家族,全灭了吧。务必不要走露风声,哪怕一只鸡也不要放过。不留活口。” “此事还请欧阳大人多多费心。” 欧阳杰已经决定,此时语气毫不迟疑:“请御座放心。” 应韬光点了点头,又拿起一个卷宗:“邓涛生是哪位?站出来吧。” 邓涛生眉头微皱,走了出来。 “你是自己立刻自裁,还是等在下揭穿你后你再自裁?” 邓涛生还未说话,宇文弘坐不住了。这邓涛生一直在他手下,完成任务不计其数,又极合他脾性,此时忍不住想为邓涛生辩解两句。 “御座,是不是有什么不对?邓涛生人缘极好,且完成任务也很……”宇文弘越说越没底气,在应韬光的注视下,声音渐不可闻。 邓涛生也看向应韬光:“御座……有何理由觉得我是奸细呢?我似乎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吧?” 应韬光收回盯着宇文弘的目光,转头看向眼前这个眼神沉静的男子,语气充满探究:“正是因为没什么怀疑的,在下才怀疑呀。你任务做的都很完美。在绣衣阁,你是少有的全部任务完成。但,你不应该如此。” 邓涛生不解。 应韬光笑了笑:“以御气地境的修为,在绣衣阁完美地完成所有任务。你当奸细吃干饭的?还是你以为你运气好到让所有奸细这么久都没有“照顾”你?” 邓涛生眉头皱得越发紧巴:“就因为这个?御座便觉得我是奸细?” 应韬光一脸实诚,点点头:“没错,你必须死。” 邓涛生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个眼神沉静,平日不苟言笑的男子突然开怀大笑,笑得直不起腰来。 宇文弘一脸不可思议,心中却有了答案。 邓涛生笑了会,终于勉强停下,嘴角还残留着笑容,看着应韬光的眼神不复往日沉静,而是充斥着喜悦。 “陆清平,陆御座。你是我所见过的,除了大夏应文彬之外,最聪明的人了。或许,你可以与他互奕一盘呢?哈哈哈……” 黑色的血自嘴角流下,他咬碎了牙齿中的毒囊。 邓涛生无视了宇文弘与其他人,在弥留之际,他看着应韬光,眼神玩味:“其实,我们原本都不愿当奸细的……” 应韬光眼睛一眯。 宇文弘这时跪伏下来:“宇文弘向御座请罪。不该质疑御座……” “行了,多余的话不用说,该知道的在下也知道。”应韬光打断了宇文弘的话,又看向了桌子上的卷宗。 “谁是闻博客?出来吧,是自己自裁,还是在下揭穿你后你再自裁?” 这次清洗到了最后,欧阳杰和宇文弘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加上他们自己,绣衣阁总共才八十七人,结果应韬光居然找出了十三个奸细。 十三个奸细中有九个证据确凿,剩余四个没有明确证据的,也被应韬光几句话驳得哑口无言。 最让两人服气的是,当清洗到了第十三个人时,应韬光只是向下扫了一眼,还未开口,那人便自己站了出来。 这人看着应韬光,很是叹服的笑了笑,对应韬光说道:“陆御座,你很强。哪怕你没有任何武功,但你的威胁甚至相当于一位形意境的武者。你又是三教中人,若有朝一日,你悟了你们至圣先师所说的思无邪……” 应韬光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内奸?很好,主动站出来,省的在下费事。你讲这么多,是觉得能告诉在下些什么吗?” 那人微笑:“你其实心里清楚。作为应文彬应大人所安插的奸细,如果我真说出了些什么,你也不会,也不敢信。” 应韬光一脸无奈:“连安插的奸细都有这种思虑,不愧是阳谋第一应文彬呀。在下真是佩服的紧。” “在下知道,你们这些人,除了应文彬自己的手下以外,就是家中眷属被其握在手里。而在下目前,并没有救出他们的能力与想法,所以,在下不会试图招揽你们。” “你的话,在下也懒得问了。正如你此前所言,你不一定会说,说了,在下也一定不会信。” “绣衣阁,确实多了一位了不起的领导者。或许,你可能真的能与应大人对奕一盘……”那人说着说着,嘴角说出黑血:“不过,我是看不到应大人将你击败的那一刻了……” 应韬光看着眼前的人挣扎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尸体。他眼中含笑:“这么看不起人,很容易吃亏的。” 他挥了挥手,欧阳杰便上来收拾桌上的卷宗。经过这一场清洗之后,绣衣阁中可是再无人不服这位毫无武功的御座了。没有武功又如何?智谋杀人,效率一点也不比武功杀人低。 应韬光表面古井无波,内心却波涛汹涌:“父亲他被尊为阳谋第一,完全是大夏文官的顶梁柱,而母亲,则是老柱国柳擎歌的独生女。两人结合,这股力量,完全可以威胁到大夏的皇位。大夏皇殷谨墟已对父亲有了猜忌,那么,父亲需要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绣衣阁其他人有些呆愣。应文彬这个名字他们耳熟能详,虽说被公认为阳谋第一,但平日里总感觉太遥远。如今,看到这些可能只是应文彬漫不经心随手布下的棋子,却能毫不犹豫的自杀,这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 这得要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培养出这样一批忠心的属下?这得要多么高的魅力,才能让这些大周人心甘情愿背弃自己的国家? 不得不说,这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 应韬光抬起头,又说:“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剩下的还有,不过在下证据不是很足,也就先放过你们。在下希望你们能自己退出绣衣阁,如果到了明天晚上,还心存侥幸,那么所有在名单上的,一概清洗,绝不留情!” 第一章 六千烟尘人归京 大夏宰相府,盘踞于大夏帝都盛京城西北处,极土木之盛,与城中心那穷极辉煌的皇宫遥相呼应。 宰相府主人应文彬,无论是如今作为大夏文臣台柱的身份,又或是当年与另一谋士共同协助自家岳父,当今老柱国柳擎歌灭了七国的战绩,尽皆让庙堂和江湖都无法忽视这位虽无武功傍身,却跻身天下阳谋榜首的“一名书生”。 今日,宰相府却与以往有些不同。 府前张灯结彩,门前换上了以往逢年过节才会挂上的大红灯笼,府中奴才婢女陆陆续续如勤劳的蚂蚁群般进进出出,相互之间虽匆匆忙忙,却面带喜色。 由宰相亲自打开的大门敞开,隆重辉煌的仪仗一字摆开,直到北城门。 一辆绝称不上豪贵,甚至可说简陋的马车就停在仪仗最前面,而一匹一眼看去便知不凡的白色战马驭着一位身披白甲,手持长枪,显得十分英武的挺拔青年,立在马车左边。似乎有些焦躁,白马的前蹄轻轻抬起踢踏地面,惹来马上青年不轻不重的几巴掌拍在马脖子上,白马适时发出几声不满的吁叫。 盛京城中无数百姓见这宰相府闹出这般动静,皆大为稀奇。纷纷围拢过来,相互之间伸头探耳,期待着能听着什么。在北城门附近的摊贩更是高高竖起耳朵,唯恐漏过消息。 但成为众人关注中心的仪仗,却个个面不改色,紧闭其口,就连在仪仗前方的马车中的人与其旁男子也未有其他表示。 围观人等越发喧嚣,七嘴八舌开始猜测这宰相府为何闹出这般动静。你一言我一语,场面顿时吵吵嚷嚷,不堪入耳。 过了些许时分,在这激烈的言语争吵声中,忽然响起一句:“莫不是那在外负笈游学的应府长公子回来啦?”周遭人群倏忽一静,哗啦一声,应府长公子游学归来的消息如潮水般传遍盛京。 几个摊贩耳朵一动,招呼婆娘或孩子看着自家赖以糊口的摊位,身形迅速走进人群,消失不见。 “你说,应韬光那家伙回来了?”在盛京城东一处府邸,一个身着华服,唇红齿白的少年问着与自己从小长大的婢女。 “是的,公子。据城中壁虎来报,应公子离盛京城还有三十里。虽说有些许潦草,但确是应公子。”看面容仿佛不谙世事的少女脸色振奋。 少年看着少女,翻翻白眼:“你当真以为是五毒庭探到的?是老师故意让五毒庭探到的。应韬光跑出去三年,消息永远落后他数百里,他这一回来,我们立刻就探到了在三十里外,想想就知道不正常!” “不过……”少年向北望去,似乎能穿过重重阻挡,“他回来了,盛京城也能热闹些许。就怕有些人,想凭空多些事端来……” “呃……貌似这用不着我操心。毕竟,这家伙可鸡贼着呢……” …… 盛京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一老一少的身影牵着一匹瘦骨嶙峋的马慢慢走着。老的骨瘦如柴,背着一个约莫是书箱的玩意,但书箱只有一个架子,且从漏着的半边破洞可以看出,书箱里没有一本书。少的其实岁数也不小,脸上胡子拉碴,皮肤上一层厚厚的泥垢,使其看上去肤色暗黄。 两人头发蓬乱,还有不少茅草混迹其中,若是端个破碗,蹲在路边,保管有哪家善心的夫人小姐会施舍些许铜钱。 “老吴,撑着点。”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年轻男人有气无力,“盛京城不远了,进了城,咱就能痛快地喝酒吃肉了。娘嘞,以前咋就不觉得酒肉是个稀罕物事啊……现在一说就得抹口水,还得费力去擦……” 老吴呵呵一笑,又迅速脸色一僵,急忙把嘴闭上。年轻男子翻翻白眼,“这道上就咱俩人,这么久了,老子老早就知道你只有两颗牙了。还不让看……” 老吴一脸尬笑,居然显得又憨厚又鸡贼。 “笑!老子要哭了!”年轻男子气愤难耐。三年前被自家老爹一通说教:“天下士子,无论富寒,于十五行弱冠,当游览名山,拜访名儒,行万里路,增见闻识。你作为我的长子,怎可免例?” 说完便被赶出家门,美其名曰“负笈游学”,由于其此前从未出过远门,从府上下人选了个年纪最大的喂马老头一起陪同,还说什么出门在外,有个老人看顾总安心些…… 年轻男子欲哭无泪。三千里路,他这个豪门贵公子为了吃饭上树掏窝,下河摸鱼,入地偷瓜,陋巷赌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即使如此,两人还是吃不起饭。偶尔能在路边捡个别人丢的大白馒头,那简直恨不得把诸天神佛都祷告一遍。 回想以前在盛京城中作威作福的时光,年轻男子热泪盈眶。 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时光呀…… 哪次出去不是鲜衣怒马威风八面,恶奴们随侍左右,看见小娘子还可逗上一逗,简直盛京一霸! 现在呢,看看自身披的这破烂麻布,风一吹,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走光。那匹瘦马,年轻男子都担心自己一骑上去怕是能立刻吃马肉。恶奴就更没有了,一个老吴,就走这三千里路都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这老胳膊老腿的,哪天睡下就起不来了,到时候挖坑埋人是小事,可这剩下的路就得他一个人走了,那时还不无聊死?至于小姑娘?路上碰一中年大妈都不能多看,生怕人家说你占她便宜,到时又没钱赔罪,怕是得肉偿…… 年轻男子胡思乱想让自己的精神不至于太过紧绷,而盛京城也渐渐近了。 那位一直护卫在马车边的英武青年眼尖,立刻贴近马车窗边,清澈透亮的声音响起:“应大人,公子到了。” 马车的车帘迅速掀开,一个面貌英俊的中年文士出来,立在马车板前,望着远处两个小黑点,立刻出声:“所有人上前迎接!”顿时队伍浩浩荡荡向前推进。 年轻男子走着走着,看见前方奔来的化仗前那辆马车,准确的说是马车上那个中年文士,气得浑身哆嗦,精神却一下放松下来。 年轻男子立刻耐不住精神的困乏和身体的劳累,眼前一黑,向前倒去……晕倒前撇见老吴也鸡贼地往地上躺去,只顾着心里骂一句: “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第二章 潇湘院夜来寒雨 大夏宰相长公子应韬光是被自己潇湘院的丫鬟背进盛京城自家宰相府的,而那与其走了三千里路的老吴却没这好命,被宰相府中的两个丫鬟搀起,眼看装不下去,又舔着脸傻笑,露出嘴里那仅剩的两颗牙。 北城门,一座城楼顶,坐着的黑衣男子看着那两名如乞丐般的人被宰相府的人扶起。不由剑眉微挑:“那小子居然是真的?但“胸有谋略千千万,一人堪比百万师”的阳谋榜首应文彬,儿子怎地如此不争气?”沉思片刻,又摇摇头,拿起放在一旁的剑,站起身来,准备走人。 这时,城楼又走上一人,却是原本那守在应文彬马车旁的英武青年。两人相见,黑衣男子古井无波,英武青年却没打算这么放过眼前这个可疑人物,手中长枪一斜,拦在黑衣男子身前。 “怎么,大名鼎鼎的白衣陈永胜拦我一个无名小卒?有何贵干?”黑衣男子一语点破英武青年身份。 陈永胜毫不客气:“你确实是无名小卒,但你手里的剑却不是。” 二人两眼对视,相顾无言。 大夏宰相府,潇湘院。 长公子的院落竟比宰相应文彬自己住的还要奢华。院内四处栽着紫竹,一尊等人高的玉鼎置于临窗的紫璃木案上。另有花梨木制的桌椅若干,桌上外人难得一见的古砚台就有七方。笔筒中竖着的各式毫笔,更是古色古香。 更绝的是置于卧房内中心的一方玉石棋盘。黑白两色棋盅中放着较寻常棋子大上稍许的棋子亦如天然雕琢,晶莹剔透。 如今,在外漂泊三年的长公子应韬光正躺在大床上,身上盖了一条蚕丝薄毯,脸色憔悴枯黄。宰相应文彬与佛门圣手永安大师站在一旁,而抱着一杆墨枪的陈永胜,状似昏昏欲睡,靠在门外。 “大师,吾儿无恙否?”应文彬脸色惶急,看样子恨不得将天下有名的稀奇药材都找来,一股脑灌进自家儿子的嘴里。 “无恙。令公子只是在外漂泊三年,身体过于羸弱,休养一段时间便好。应大人无须心急。”永安大师一脸安详,内心一阵肉疼。一颗能增一甲子功力的大还丹啊!就为了这么点事,给喂进去了!咳,出家人无所挂碍,罢了罢了…… 长公子应韬光足足睡到第三天下午才醒来。而大夏军中,最为杀伐果断的白衣陈永胜便也不吃不喝守在门外,守了两天两夜。 闻迅赶来的应文彬一进房间,还未说话,应韬光立刻放下手里刚喝没两口的银耳莲子羹,鞋都来不及穿,呼地站起就向应文彬扑去。 “兀那老贼,纳命来!” 应文彬虽为书生,常年养尊处优,但反应一点不慢。一侧身便轻松让了过去,逃跑的同时嘴里不住赔笑。 “儿子,地上凉,穿上鞋子……” 但应韬光眼见这个让自己风餐露宿三年的罪魁祸首,哪里压得住心里的熊熊怒火。打砸了房间内所有能打砸的物事之后,又抢过边上一把扫帚,一通乱舞劈头盖脸往应文彬打去。 旁边围着的一众家丁,婢女皆视若无睹,便是进了屋里站着的陈永胜也只是眼中含笑,也不阻止。 应韬光终究体质虚弱,追打应文彬一阵之后便拄着扫帚微微喘气,应文彬远远站着,还不忘赔笑:“儿子,消气了没?为了这点事生气不值当,可别气着,对身体不好……” 门口老吴占了原本陈永胜的位置,坐在地上抠着脚趾,眼珠子跟着两人转动,见两人停下,嘴巴一咧笑了出来,露出嘴里仅剩的两颗牙,嗯,很憨也很贼。 长公子气喘吁吁,指着外边人看着高高在上的宰相便骂:“狗日的!今天先放过你,给我等着!” “好,好,爹等着……穿上鞋,别着凉。再盛一碗莲子羹来。”应文彬笑呵呵的,一点不生气。 斜卧在柔较的榻上,应韬光挥挥手,家丁婢女们都退了出去,应文彬轻声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便与陈永胜出了潇湘院,走在宰相府的小道上,应文彬转头对陈永胜说道。 “没留下那把骊歌,你不用放在心上。是我强求了。”应文彬脸色诚恳。 陈永胜摇摇头,依旧双手抱臂,夹着那杆墨枪,不发一言。 应文彬眼眸低垂:“所以,我让陆恤去拦了。” 陈永胜眼神探究,应文彬点点头。 “这次只要剑,不要人了。反正,那把剑拿来,本就是给陆恤的……” 天色渐暗。 盛京城外,正上演着一场你追我赶的好戏。 唰的一下破空声响起,黑衣男子勉强架起剑,将身后掠来的飞煌石一一挡开,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一瞬。 忽然,心中警兆突起,黑衣男子亡魂大冒,就地一滚,只听轰的一声,黑衣男子原先站立的地方竟被来人一拳轰裂,烟尘四起。 黑衣男子半蹲在地,持剑警戒。烟尘渐渐散去,一道血色眸光盯在黑衣男子身上。 哒,哒,哒。脚步声带给黑衣男子莫大的压力,身披血色华服的男子走出烟尘,站在黑衣男士身前,低头看着这个在他手里逃了三天的小老鼠。 “怎么,不逃了?”陆恤一黑一红两只眼睛看着黑衣男子,准确的说,是看向黑衣男子手中的骊歌。 黑衣男子沉默,鼓荡气机一剑刺向陆恤,却被陆恤随手拨开。 “剑是好剑,可惜驾驭它的主人太差了。”陆恤的左眼血眸愈发妖异。“所以,你可以死了。” 嗤的一声,在压倒的气机交锋中,骊歌快速倒转剑尖,结果了它的上任主人,被陆恤摄在手中。 “血不染刃,不愧是骊歌啊。”陆恤英俊的面容充满笑意,转头看向盛京城的方向,“哦,还要清理一些不长眼的垃圾。” “想动我家应小哥?怕是忘了我血衣陆恤吧?不长记性的东西!” 嗒,嗒,嗒。天空下起了小雨,在这即将入夜的时分,给人带来几分寒意。 夜,渐渐深了。 第三章 红白之事 宰相府,今夜迎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数十名蒙着黑衣,戴着铁面具的人,以极快的速度翻过院墙,落地却没发出丝毫声音,可见来人武功都不会低到哪去。 守在潇湘院内的陈永胜起身,对着警觉醒来的应韬光道:“公子休息,稍待片刻,我去清理些垃圾。” “陈哥儿,注意休息。”应韬光笑了笑。 陈永胜目光含着不易察觉的柔和:“嗯,会的。公子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应韬光从容地闭上眼睛,陷入假寐,不一会便熟睡过去。 陈永胜这才提着自己那杆形影不离的长枪出了院门。 今夜,宰相府周边似乎有些僻静,往日的灯火与狗吠皆消失不见,连身处风波中心的宰相府都早早熄灯灭火,若从天上看下去,这盛京城西北处竟是一片黑暗,如被咬去一口似的。 宰相府书房,应文彬坐于其内,身前放着一个不小的酒壶和两个小巧的酒杯,看着左边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的打在外边的花草上,引得一些开的过分茂盛的繁花随着雨烟款款地落下。举起酒杯轻酌一口,中年文士轻声叹气。 “你说,明知道不可能的事,为什么有的人还要故意去做呢?”应文彬眼神惬意,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阵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拿起了桌上另外的那只杯子:“尽人事,听天命。仅此而已。” 应文彬看向对边阴影处坐着的老朋友,笑了笑:“这种拿人命去填的无用功,我还是理解不了。正如你一般。” “彼此,彼此。所以你是阳谋榜首,而我,是阴师毒士而已。咳……”李仪和伸手捂住嘴,轻声咳嗽。 应文彬眼底闪过一丝忧心,当李仪和抬起头时,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李仪和放下手掌,一丝血色被掩藏在手心,毫无破绽。这位与应文彬齐名的谋士只是说:“该做的事,就要做。其他的,重要吗?就如我教导韬光,你教导我儿一般……” “是啊,该做的,就得做……” 气氛莫名沉滞下来。 数十名刺客进了宰相府,分布各处,向潇湘院摸去。但直到院外,都未碰到一个家丁和婢女,领头两名刺客对视一眼,眼神果决。 眼神示意所有刺客齐齐跃上院墙,左手一挥,密密麻麻的抹毒小箭便从袖子中暗藏的机关射向屋中。 却在半空便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掉落下来。 刺客们望向院中仿佛忽然出现的陈永胜与周围悄然亮起的火把,七名被宰相府豢养的江湖鹰犬竟将他们围了起来。 刺客们抽出袖剑,鹰犬们也抽出各自兵刃,双方似乎达成默契,在这小雨夜中沉默着向对方杀去。 陈永胜手掌无意识地轻磨长枪,枪尖处的墨色枪缨随着夜里的寒风轻轻拂动。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手中长枪一旋,气机宣泄,重重拄在地上,却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 与鹰犬们交战的刺客们却如遭雷击,从院墙上跌落下去,面罩下流出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七名被宰相府豢养的走狗跳进潇湘院,不顾脚下的泥泞,趴伏在地,头也不敢抬。 “收拾好,我不希望明天公子早起时,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陈永胜语气冷漠如高山孤雪,说完便转头出了潇湘院,没看一眼这些在他看来不值一看的“江湖高手”。 鹰犬们迅速起身,快速地善后,尽管如此,也没有发出一点杂音,生怕惊扰到院中已经熟睡的长公子。 而盛京城的另一边,一场血色杀戮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无数家丁护院勉强将宅中主人护在正中,持着兵刃的手却微微颤抖,眼神惊恐地望着走来的持剑男子,阵阵惊恐的呐喊在传出府邸的那一刻便被空中弥漫的气机击散。 身披血色华服的男子脸上笑容恶意满满,举起手中刚到手不久却已觉得十分顺手的骊歌,笑了笑,冲进了人群。刹那间,惨叫声连成一片。 待男子走出这处府邸,其内再无任何声音传出,寂静无声。正要走往下一处的男子忽然血眸一挑,看向街头。 “终于来了个有点分量的呀。”男子语气玩味。 “陆将军,给咱家一个面子,该收手了。”来者面白无须,一身藩服,声音尖细,却是个宫人。 “哼哼,掌香大监亲自出面,这面子确实够大。”陆恤眼神暴戾:“但,怕是不够……” “再加上咱家呢?”又一宫人悄无声息的出现。 “嗯,勉勉强强。”陆恤一笑,率先向城外跑去。 掌香与掌印两位大监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出了城外数里地,确认交战不会影响到盛京城,陆恤停下了脚步,看向紧随身后的两位大监。 “虽然我知道不太可能,毕竟我们都是同一境界的,但我还是想说。”陆恤脸上挂着恶意笑容,将骊歌指向二人:“此剑名骊歌,为君诵离歌!” “陆将军果然狂妄,那么,请赐教!”掌香,掌印两位大监一左一右攻向陆恤。 陆恤血眸妖异,手中骊歌舞得密不透风,仗着这柄神兵谱第六的神兵,竟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三人激斗,气机奔涌而出。一把骊歌寒光闪烁,剑剑冷咧,偶尔或刺或削于地,都将地面崩出十数道裂口。掌香,掌印二位大监,作为大夏宫中随侍当今陛下的四人之二,仅凭肉掌便敢硬撼神兵之威。三人掀起气浪,惹得周围的树木也遭了无妄之灾。 这时,一杆青墨色长枪破空而来,直刺掌香大监。 掌香大监虽惊不乱,一掌拍向长枪,借力使力向后退出数十米,警惕地看向来人。 激斗的其余二人立刻分开。掌印大监退回掌香大监身边,眼神询问,掌香大监略微摇头,示意无恙。 陆恤也退到刚刚赶到的陈永胜身旁,两人皆身披华服,不过一红一白而已。陆恤眼神依旧充满战意,但又看向陈永胜。 陈永胜摇摇头,长枪一竖,转身就走。 陆恤嘴角一撇:“算你们两个走运。这事就揭过了。”说话毫不留恋,转身跟上陈永胜,向盛京城走去。 两位大监看着离去的二人,不发一言。 陆恤快速追上陈永胜,不甘心的问:“为什么不打?二对二完全可以留下他们的。” 陈永胜脸色平淡:“掌剑,掌简也来了。” 陆恤一愣,回望一眼,又回过头,陈永胜已鼓荡气机,向盛京城掠去,只留下一句话在陆恤耳边回荡:“于结果无用的争斗,争它何用?” 第四章 阴师阳谋 应韬光第二天醒来,感受到蚕丝薄毯的温暖舒适,这让他很开心。没有饿过肚子受过风寒的人,很难理解饱暖是这人间的泼天幸福。哪怕老一辈的人时时叮咛,循循善诱,却总没有自己经受的那股味。 应韬光长得并不差,经过三天修养,换上备显豪贵的华服,刮去细密的青胡茬,洗上一个热气腾腾的香汤浴,将三年漂泊在外的风尘洗尽后,应韬光其实是一个仪容俊美的公子哥。 才刚坐起身,潇湘院的大丫鬟芍药便进来帮着穿衣戴冠。应韬光没有拒绝,深谙市井是好事,但他又不是寻常市井之人。 芍药小手流连之时,轻声提醒桌上有一封密信,应韬光淡淡地嗯了一声。 豪门大族之中,各种成文或不成文的规矩数不胜数,逾越规矩是大忌,哪怕再得宠的侍妾丫鬟也不敢掉以轻心。 应韬光下床洗面漱口之后,才拿起桌上那封火漆完好的密信。这事很少见,潇湘院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信上有一个画了一个蜘蛛,应韬光翻翻白眼,轻轻拆信。 蜘蛛,蜈蚣,蝎子,蟾蜍,壁虎。民间称此五物为五毒。恰巧,应韬光知道,某个随性的家伙手下就有一个五毒庭,其内奇人无数,个个皆是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杀人,探信无一不精。 信一拆开,里面却有九页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其上是这三年来应韬光负笈游学的三年行,事无巨细,皆在其中。应韬光不出所料地点点头,果然,这三年他的行踪其实一直都在掌控之中,不然他也不可能活着回来。 应韬光看完之后,确定没有什么太大出入,又将其折了回去,随手拿起一旁备好的火折子,将这封信毁尸灭迹。 信烧完后,应韬光拍拍手,大声招呼:“芍药,备好马车,把老吴叫上。还有,备上四两吴钩,本公子要去一趟老师那里。” “是,公子。” …… 盛京城东,一座不小的府邸坐落于此,而这座府邸的周边,尽皆是一些小屋子,连座稍大的房子都没有,与应文彬齐名的阴师李仪和便常年居于此处。 应韬光下了马车,让下人把马车安置妥当,带着老仆美婢就往里走。 畅通无阻地走到书房,应韬光让两人守在门外,拿上那如今也就宰相府能酿的吴钩,破天荒地整理衣冠,才信步走进书房。 “回来了……”正在看堪舆图的李仪和身姿笔挺,就是有些干瘦,相貌端正,仪表堂堂。 “是的,老师。”应韬光十分端正地向李仪和行礼。 李仪和嘴角一扯,看着眼前这个华服公子:“行了,酒拿过来吧,你我就着这吴钩,对奕一局,” 应韬光含笑点头,坐在旁边的棋盘边,两人就着应韬光带来的吴钩,无声落子。 一局终了,应韬光执的黑子与李仪和执的白子各占半壁江山,杀得难分难解,却已无法再落子。应韬光将手中黑棋扔进棋盅,行礼而退,李仪和依旧望着棋盘,点点头,又道一句:“再去锦瑟院吧,无端已等你两日了。” 应韬光一愣,神色莫名。正要开口,李仪和目光扫来:“去吧,无端会向你一一说明的。” 应韬光再次沉默,躬身退出书房。伸脚轻轻踢起坐在角落打盹的老吴,带着两人往那随性家伙的锦瑟院走去。 待走到时,已有一名丫鬟等候在院门处,见应韬光三人过来,行个万福,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应公子,我家公子已在书房等侯。” “嗯,带路吧。”应韬光点点头,完全无视眼前少女那玲珑身段与仿佛不谙世事的姣好面孔,正如李无端一般,应韬光也不喜欢别人的东西,哪怕这东西有一天到了他手里,他也不会喜欢。 一直走到这豪贵不逊自家的书房,不等那名为红袖的少女敲响门扉,应韬光便自顾自地推门进去。 唇红齿白的少年只穿了件里衣侧躺于榻上,目光自应韬光进门便上下打量,“应韬光,没丢什么零件吧?” 应韬光翻翻白眼:“滚蛋!你个肾虚的家伙。” 李无端唰一下翻起来,顺手披上华服,气得脸色涨红:“本公子肾比你好一百倍!还想不想知道啥情况了?” “行,不戳你痛处了。说吧,怎么回事?”应韬光见好就收,搬了个凳子坐在榻前,正对着李无端。 李无端看着眼前这个极度可恶的家伙。虽说两人皆未习武,但他能确定,应韬光这出去三年,别的不说,一通王八拳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是没啥大问题的,否则,换三年前,他就直接扑上去了。 平了口气,李无端严肃起来:“应韬光,你知道咱们是什么关系。毫不夸张的说,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你我都是十八岁,再有两年就行正冠了。而当年率兵马踏十国的大夏军神柳擎歌,说句不好听的,是我们父辈的主子。但同时,他也是我们父辈的老丈人,也是我们的外公。” “外公他膝下无子,在生下两个女儿之后,外婆便撒手人寰。外公也再未续弦。而两个女儿,也就是我们各自的母亲,嫁给我们的父辈后,也只各留下一儿一女,便……”李无端说到了一顿,应韬光眼中也掠过一道寒光。 但两人皆不是常人,迅速收拾好情绪,李无端接着说:“而外公的手里,却握着铁骑百万,镇守北周边境。而做为阴师与阳帅的长子,我们需要做出抉择,但很多人不希望我们有什么动作。所以,在外公的干涉下,军中高手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你,一派支持我。” “我们各自选择一条路,能走多远靠自己去争。当然,我们无法承受的压力也压不到我们头上。毕竟,其实那些大人物也知道,这是不可逆的。当然,该做的样子也要做。” “最后,谁能驰骋沙场执掌大军?谁能高坐庙堂运筹帷幄?都看个人选择。” “嗯,我们的父辈也同意了。你觉得如何?”李无端说完,便静静等待应韬光思索。 应韬光思索片刻,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笑容:“若我,都想试一试呢?” 李无端一笑:“巧了。我也是。” 两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相视而笑。不过,较以往多了几分亲近,也多了几分人情。 第五章 百家学宫 应韬光拜见自家老师的第二天,宰相府来了一位贵客,宰相应文彬亲自出门迎接,百家学宫的一位教书先生,据说还是仅位于大祭酒之下的三位祭酒之一。 三位祭酒都被世人尊为穷遗先生,皆在自家学说走到了尽头,教的是圣人大道,谈的是国之良策。 百家学宫桃李遍地。百家士子,无论贫富差距,只要能通过学宫三年一度的考核,便能踏入学宫,精研学术,称为百家学子,而在其中拔尖的那几个人,在世人眼中可都是如天上真龙一般,捉摸不得。 如今学宫大祭酒白华发更是了不得,无论是贵为当朝国师的显赫,亦或是自然境的修为,都让其地位超然。来的这位先生,世人只知其姓黄,于捭阖纵横术涉猎甚深。当年军神柳擎歌马踏十国时,数万铁骑将位于齐国的百家学宫围住时,正是这位姓黄的先生,出了学宫,拜见了柳擎歌。一夜之后,铁骑散去,而百家学宫,也迁往大夏会稽山。 据说黄先生收徒严苛,严苛到登上祭酒位以来十二年未曾收徒…… 家丁们将宰相府藏于宝库中的无数奇珍异宝搬向书房,陈永胜一如既往站于门外,独留应文彬与这位一道先生在内对珍宝评头论足。 应韬光到了书房,见着了这位黄先生,容貌清癯,与自家父亲一般着文士衫,腰间佩玉叮当作响,一双布鞋旧而整洁,双目有神如清泉映月。 一手负于身后立于一尊半人高的红珊瑚旁,轻轻点头,一手轻捏颌下一缕苍须,气态高雅,风范出尘。 应韬光心中肃然起敬,这位自百家学宫来的先生果真不凡。自己父亲在士林之中的名望可不一般,阳帅之名可不是自已称呼的。 就凭其在应文彬身边神态自如,甚至隐隐分庭抗礼的气势,便可窥得百家学宫十之一二了。 应韬光心中赞叹,缓缓走近。宰相与先生都在看着眼前这晶莹的红珊瑚,无人回头望他一眼。 却听那百家学宫来的先生赞叹:“千年珊瑚万年红,应大人且看这珊湖,其形如树,其状如火,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啊!” 黄先生款款而谈:“珊瑚,佛家七宝之一,以红珊瑚最为珍贵。”又用手指向珊瑚,“这件珊瑚,表面光亮,似有一层薄膜,是珊瑚中的活珊瑚,若将其放入海底,它甚至还能继续生长。” “唉,可惜……”黄先生说着便叹了口气。 “先生何故叹气?可是本官招待不周?”应文彬反应极快,立刻发问。 但不知是不是应韬光的错觉,总感觉应文彬似乎……有些准备已久的感觉? 黄先生悠悠开口:“在下观此珊瑚成色甚美,想起在下在学宫内的陋室,无物装点,甚是烦恼……” “本想厚颜向应大人讨要,然君子不夺人之美,是在下厚颜了……” 应韬光脸色一僵,看着这位卖相极佳的先生,脑袋有些转不过来。这是见财起意吧?这绝对是见财起意吧?! 应文彬眼中含笑,大袖一挥:“不过区区一身外之物,今日本官做主,便将此物赠予先生了。” 应韬光猛然扭头,这可是半人高的红珊瑚,放外面那是万金难求的好物事,怎么现在就“区区身外之物”了?百家学宫的名号这么响的吗?! 黄先生假意推辞:“不可,不可。此珍宝难得一见,应大人还是自己留着吧。” “诶!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但亦有语,君子成人之美。”应文彬脸色恳切:“先生,请收下!莫置本官于不义之地!” 黄先生脸色犹豫,终于答应下来。应韬光也不说话,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绝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不然就应文彬那性格,抢他一块墨比剜他一块肉还要让他心痛,怎么会上赶着给人家送东西? 于是,应韬光眼睁睁的看着这位气态高雅,仿佛不染尘世烟火的黄先生,又走到一旁放着的一对婴儿拳头大小,由月光石打磨而成的石胆,再次开口: “这月光石晶莹如雪,表面光滑,没有一丝瑕疵,实乃难得一见的奇珍啊……” “唉,可惜……” 两个时辰后,随着送出去的奇珍异宝越来越多,应韬光看着应文彬的眼神也越发危险…… 这些宝贝以后可都是要传给我的!这糟老头子怕不是要趁着我还未继家业,想把这些宝贝送出去吧……这样一想,也不是没可能哈?! “哈哈哈哈。”黄先生的笑声中气十足。“天色不早了,在下该回去了。” “先生请。那些奇珍,本官会安排专门护卫,送往学宫的。先生慢走……”应文彬一直送到门外马车上。那马打个响鼻,踱步而行,直到拐过弯,应文彬才转身回府。 应文彬进了书房,见应韬光脸色不善,不由陪笑:“儿子,累了吧?来,坐下歇会。”还殷勤地擦了擦椅子上本就不存在的灰。 应韬光眼睛微眯,在椅子上坐下:“你又在搞什么鬼把戏?” “啊哈哈,果然瞒不过我的宝贝儿子。”应文彬哈哈大笑,又在应韬光的眼神下讪讪停下:“其实也没什么。” “情况你都知道了,为父在给你铺路呢。” “铺路?”应韬光一愣。 “不错,铺路。”应文彬语气郑重:“文武两道,沙场的话,有你外公和支持你的军中八衣,已经不需要我做什么了。我能做的只有庙堂这一条,百家学宫是最好的敲门砖。” 应韬光眉头一皱:“你想我入百家学宫?” “是的。不只是你,还有无端。”应文彬这时展现出阳帅该有的谋略:“你与无端都已十八岁,此时习武已太晚了。但以你们两个的性格,必然不会接受佛家或道家高人的传功。” 说到这,应文彬看了一眼应韬光:“其实,我们本来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我为你准备的是帝临尊者的狮子奋迅三味,李仪和为无端准备的是清怡上人的黄庭坚关。但考虑到你们两个的性格,我们又都取消了。” “那么唯一让你们能够在将来等你武学顶峰的,除了道教与佛家,那就只有儒家了……” “毕竟,儒家一步入正气。前面的二品和三品境界,儒家是直接跨过的。” “现在唯一还要考虑的,便是你们是否遗传了我们的谋略?” 应文彬又笑起来,摸着自己的头:“当然,我的儿子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境界划分(必看!不看会被绕晕) 第六章 清凉寺僧 应韬光沉默片刻,语气怪异:“刚刚那位先生,是学宫三大祭酒之一吧?你让我去这种地方学习?” “你可别小看他。”应文彬轻笑:“纵横之术,又称长短术。本质上不过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我有求于他,他要点好处并不过分。 “而且,任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不等应韬光询问,应文彬就一股脑全盘托出:“百家学宫可不简单。当年未迁来我大夏时,号称诸子百家,不过一宫耳。我大夏重法,其余九国各有所依。哪怕后来九国被灭,诸如儒家,兵家,阴阳家等学术依旧昌盛不衰。 “儒家待你去到百家学宫自然便会了解。兵家可以参考一下,军中支持你的八衣。阴阳家我了解也不多,不过听说年轻一辈,似乎出了个还不错的人物……” 应韬光皱皱眉头,怀疑的目光扫向应文彬:“按你这样说,为什么你没有武功?” “哦,也对。之前这些东西一直瞒着你,你不知道也正常。”应文彬一愣:“书生书生,书生不一定是儒家的书生。我和你老师虽被世人称作书生,但都是学纵横家的…… “儒释道三教是特殊的,他们有自成一派的心法,所以儒释道三教,他们武功境界越高,也说明他们对各自的教派学说理解越深。 “至于其他的学派,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心法。所以,庙堂之上,其实有很多文臣,都没有任何武力。毕竟…… “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允文允武不是没有,但那毕竟只是少数人才能做到的事……” 说到这,应文彬眨眨眼:“其实吧,我和你老师不学武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我们不喜欢动粗而已。” 应韬光看着眼前这个在儿子面前没个正形的父亲,他知道,父亲说的是真的。毕竟他经常讲,书生杀人不用刀…… 应文彬眼神深邃:“学宫之内有大凶险!当年十国之战,其实真正的争斗都在学宫,争斗虽无烟火气,但往往一语之差,便定下数万人马的生死…… “我与学宫关系极差!不,应该说跟你外公一起参与十国之战的人,关系都跟学宫谈不上友好。我与你老师阴师阳帅的名号,便是在那时有的。军中很多名将,如军中八衣,也在学宫内名声赫赫。 “不过,讲的都不是啥好话!那些屁本事没有的东西,也只能嘴上过过瘾了。”应文彬笑了笑:“但这位黄先生不同。当年曾为我说过许多在当时惹犯众怒的中肯之语。当时其正是如日中天,刚胜了王霸之辩,只需暂时蛰伏,等待时机,下一任大祭酒板上钉钉,去那诸子院立下自己的一块木牌。 “可惜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学士……” 朝中有几个久负盛名的禁地圣地,除去皇宫大内,还有道门圣地武当山与不甘寂寞的龙虎山;佛门大乘圣地清凉寺,小乘圣地尸陀林;军神柳擎歌的蓬莱王府;吴家残剑谷;最后便是这天下闻名的百家学宫诸子院。 应韬光两眼微眯:“老吴,应该是吴家残剑谷的人吧?”虽是询问,语气却万分肯定。 应文彬轻笑:“老吴哪怕在吴家残剑谷也比较特殊。准确来说,他没出手过。” “哦?”应韬光点了点头:“百年磨一剑,剑出鬼神惊吗?” “这才让人放心啊……”应文彬脸色理所当然。 应韬光起身欲走,走到书房口的时候,应文彬说了一句:“去一趟清凉寺吧,看看那个小和尚,也替我与帝临尊者坐上几日……” 应韬光脚步一顿,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字。 “好!” 这一年,应韬光孤身暮色上清凉。 清凉寺做为中原大乘佛法圣地,位于清凉山顶,平日不接待香客,只有在佛诞之类的重要日子才会大开山门,广纳四方香火。 刻着解行并进的巨石前,只有两个年岁甚小的沙弥等候于此,见到孤身一人前来的应韬光,也是默不作声地合掌行礼,便领着他向山顶走去。 爬山是件体力活。若是三年游历前的应韬光,要爬上去还真不是件易与事,现在的他,已经能跟在常年爬上爬下的两个沙弥后不掉队了。 嗯,中途歇息了两次…… 两个沙弥将应韬光领进天王殿的侧边寮房,便行礼离去。 应韬光将自己带来的几件换洗衣服放在柜中,出了房门往深处那座高达七层的舍利塔走去。 临近之时,在塔旁的菩提树下,两个年岁差距明显的光头便盘坐在那,似已等候多时。 应韬光走近,向那枯瘦老僧合掌一礼,坐于一旁。对这位中原佛头,应韬光心里是抱有极大敬意的,不仅是因早已过世的母亲极信佛法,更因为这位百岁老僧是清凉寺对自家姐姐的感情仅有的几个不持反对意见的…… “应小施主,别来无恙?”帝临尊者眸光柔和,左手竖于胸前,右手仍置于双膝之间,结无畏印。 “阿弥陀佛,尊者安好。”应韬光点头回应,刻意不去看那旁边的清秀和尚。 帝临尊者站起:“贫僧还有些衣物未晒,失陪。” 老和尚说是去晒衣服,却走进舍利塔中。应韬光看着年纪与己相仿却辈分奇高的清秀和尚,眉头一皱。 “嗯?你怎么不跟上去?” “哦。”法号觉智却还是一个沙弥的和尚起身,穿过坐着的白衣公子,踏入塔内。 应韬光脸色淡漠,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佛门的森严戒律,他只知道,这个和尚的师父不反对,这个和尚也与自家姐姐相互喜欢,但他没点头…… 觉智沙弥缓慢走向塔顶,见帝临尊者已站在那里,加快步伐走到自己师父身边。 帝临尊者转过头,看着自己最小的徒弟,布满沟壑的脸上含笑:“怎么?” 觉智脸色一红,嘴里嗫嚅说不出话来。 帝临尊者笑的愈发开怀:“一切无心无住着,世出世法莫不皆尔。” 老僧拍拍小和尚的肩膀,从塔上一跃而下,赤脚轻点地面,将本应有的巨声化去,向寮房走去。 第七章 方听无生曲 始闻不死歌 应韬光又在菩提树下坐了一会,起身回房。床是硬板床,跟这寺中和尚一般,硬气得很。 应韬光倒不觉得如何,三年风霜雨雪,留下的许多痕迹早已入骨。 桌上除了一盏铜灯,还有几本经书。拿起来看看,发现都是一些基础经文。应韬光揉揉眉心,将经书放在柜子顶,他可不看,看着看着看破红尘咋办?他可是应家独苗! 应韬光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丝毫睡意。他又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往屋顶一看,果不其然,一袭红色华服的陆恤坐在那。 见应韬光发现,陆恤也不意外,咧嘴一笑,从屋顶跳下来,依旧没发出任何声音。 “应小哥,好久不见啊!”陆恤十分开心,迫不及待地与应韬光勾肩搭背,与那杀戮夜时仿若两人。 “陆哥儿……”应韬光满脸无奈,却还是被浑身上下摸了一通。 “嗯,不错。没少什么零件。”陆恤满脸笑意。没心没肺的笑容下隐藏着满满的关心。 “陆哥儿,”应韬光语气认真:“我有问题想问你……” 陆恤一愣,眼神锐利起来,但看着满脸严肃的应韬光,又快速柔和下去。 “嗯……那找个地方坐坐吧。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陆恤一手摁住应韬光肩膀,气机奔涌,两人身形鬼魅往寺院深处冲去。 待应韬光回神,两人已来到一个数十米大的高台,从台上望下去,恰恰能把整个清凉山下俯瞰于眼底。 “这是……天台?”应韬光边问边往身后看,见到那尊长达八十余米的石雕卧佛后,才确定身处何地。 “嗯,清凉山天台。在这里能够完美的俯瞰山下,且不对人开放。最适合不过了……” 应韬光一笑,看两人过来已有片刻,却没有人过来阻拦,心中有数。 陆恤坐在石制栏杆上,两脚空悬,不仅丝毫不怕自己不小心掉下这千余米高的悬崖,还用手拍拍身边,示意应韬光也过来坐。 应韬光拍拍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双手稍一用力,也坐在陆恤身边。 两人都各自看着脚下黑暗中闪烁的万家灯火,眼神迷朦,都不愿率先开口,打破这美好的宁静。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陆恤转头看向应韬光,眼神依旧柔和。 应韬光沉默,不发一言。 陆恤也不在意,转头看着清凉山下星星点点的微光,血色华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哪有什么运筹帷幄?一切不过是时势所迫。 “时势造英雄。你们跟其他的权贵子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能走更好的路而已。 “我知道你反感,但作为应大人的长子,王爷的外孙,我们八人的效忠对象,你必须做出选择。 “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但你想让我说,我便说了。”陆恤表情极其无辜。 应韬光笑了,笑得很开心。 “如果换陈哥儿的话,他肯定什么也不说。”应韬光语气肯定。 “那倒是,那家伙能杵半天不说一句话。” 两人又沉默下来。 嗒,嗒,嗒……麻鞋踏在地面的声音在这夜晚的天台分外明显,苍老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夜吉祥。”帝临尊者双手合十,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 应韬光立刻跳下石栏,低头回礼:“尊者夜安。” 陆恤侧过脑袋,只用左边的血眸看着身后骨瘦如柴的老僧,淡淡开口:“帝临尊者夜安,不知尊者深夜来此天台,可有何见教?” 帝临尊者一笑,皱在一起的眉脸都仿佛舒展开来几分,老僧开口:“天台本就是贫僧修止之地,谈何见教?” 转头又对应韬光道:“两位施主在此赏景不妨,无须理会贫僧。” 陆恤两条浓眉都皱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帝临尊者走到天台边缘,盘腿坐下,两眼轻阖,手结降魔印,老神在在。 见应韬光有些好奇,陆恤立刻轻抖华服,跃下石栏,带着应韬光跑到天台的另一边,两人蹲在石栏上,陆恤开口: “应小哥,若是你接受这老和尚的传功,不出五年,你必入一品!” “一品?”应韬光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向陆恤虚心请教。 “天下武功,分为三品,二品与一品。其中一品最为特殊。同为一品,实力差距可能犹如天堑。所以一品又分为四大境界。 “除儒释道三教之外,武夫初入一品名曰体极,此时体魄强盛,初孕气机,流转之时未入一品者不可伤其身。 气机渐涨,气数渐强,直至一招一式皆能附着充沛气机,此境名曰气蕴。 气机运转自如,已不拘泥于周身,外放于天地,其势如渊似狱,甚至有异象纷呈,名曰流转。 方寸,顾名思义,天地如方寸,有我则无敌!”陆恤倒也干脆,直接向应韬光解释。 “嗯,陆哥,那儒释道三教境界如何划分?”应韬光又提出疑问。 陆恤伸出一根手指挠挠脸颊:“嗯……这个嘛,说来就话长了。” 应韬光立刻开口:“那算了,不要讲了。” 陆恤看他一眼,呵呵一笑。 过了一会,应韬光还是忍不住开口:“陆哥,帝临尊者他是算哪个境界呀?你跟他打谁厉害?” “额……老和尚比较特殊。”陆恤一脸尴尬:“若算境界,他应该算是体极境,我是气蕴境,略胜他一筹。 “但佛门只要入一品,那战力就不能按境界视之了。佛门的尊者位与智者位战力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佛门中人入尊者位,战力就相当于入气蕴境了。我虽然强,能与流转境相争。但这老和尚也不弱…… “好吧,我打不过这老和尚。” 应韬光瞪大眼睛:“你不说你能与流转境相争吗?他应该算是气蕴境呀?” 陆恤呵呵一笑:“别看这老和尚瘦得跟麻杆似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谁要小看他,准得倒大霉!” 又指向脚下那千余米高的崖面“你看这天台下的崖壁,是不是有的凹有的凸?” 应韬光仔细观察:“确实如此。” “这个崖壁都是这老和尚撞出来的……” “啊?”应韬光脸色震惊,这千余米高坑坑洼洼的崖壁,是人撞出来的? “不用惊讶。”陆恤望向枯坐中的老僧:“老和尚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不然也不会成为大乘佛门领头。” “十五岁初闻佛法便能说出“方听无生曲,始闻不死歌。”这条偈子的老和尚,在我看来,多厉害也不奇怪。不是吗……” 第八章 小和尚的定 应韬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肉身撞出千米崖壁,这是人力能够做到的吗? “原来,江湖高手是这么高的呀……”应韬光脸色莫名,嘴唇紧抿。 “应小哥,不必妄自菲薄。”陆恤看了眼已经微微泛白的天际道:“待入了学宫,以你的文韬,估计也就三五年,便可入一品……” 应韬光眉毛一皱:“若是如此,又何必说让老和尚传功的事?” 陆恤思虑片刻,道:“若应小哥接受传功,那入一品后的战力将比去学宫学习入的一品要高很多。” 见应韬光不解,陆恤又道:“儒释道三家,儒家可直入一品,但儒家相比其余两家,战力较弱一筹。若应小哥接受老和尚传功的话,那走的便是三教外人的路子,老和尚的传功,不过是为了打下基础而已。 “三教外人,走的是以力破巧,没有什么捷径,但也没有什么障碍。三教中人不一样,佛家与道家又是对本教经藏了解不足,那么,极有可能原地踏步。” 应韬光听罢,又问:“儒家又如何?” “儒家,很难说……”陆恤似乎也有些费解:“儒家,须自己去明悟自己的想法。如至圣先师留下的《论语》,那便是至圣先师的道理。所以学宫子弟,在感觉自身遇到瓶颈之后,都会游历天下,红尘砺心。 “不过,你父亲说过,不过是施展抱负罢了。所以我想,儒家走的应当是明白自己的内心之后,并去实现自己内心的想法,依此而修。” 应韬光嘴角抽搐:“呵呵,好唯心的说法……” 陆恤哈哈大笑道:“谁说不是呢?但不可否认,我宁愿跟两个和尚或两个道士打架,也不愿面对一个书生。” “跟书生打架,太累……” 应韬光若有所思,但远远看到一个大光头从舍利塔中出来,便什么也不想了,没有那个兴致。 撇撇嘴唇,从石栏上跳下来,揉了揉蹲的有些酸麻的腿,应韬光就一路走回了寮房,倒头就睡。 陆恤看了眼坐在菩提树下的沙弥,倒是不反感,但也没啥兴致,身形一晃,便也不见了踪影。 应韬光醒后,日已当午,推开房门,正好看见那眉清目秀的沙弥正往桌上摆着几个分量不多的素菜。这段时间,觉智和尚每天坐定之余的空当,都过来给应公子烧饭做菜,且任劳任怨,乐在其中。 觉智和尚一看应韬光出来,将碗筷摆设妥当,待应韬光坐下后,又递过一本封面没有字的黄皮经书。 “干嘛?”应韬光皱了皱眉。 “这是师父让小僧交与公子的洗髓经。对身体有好处。”觉智和尚尴尬笑了笑,也不意外。 应韬光接过经书,翻开看了看,沉默下来。 这本洗髓经不同佛门其余经书,经中没有宣扬哪怕一丝佛门义理,但却是一套记载了如何更好孕育气机与壮养身体的高深功法,更重要的是,与其他修行功法没有丝毫冲突。毫无疑问,这是帝临尊者得知他将去学宫求学而送的一份厚礼。 “替我向尊者表示感谢。”应韬光抿了抿嘴,向觉智和尚轻声道。 觉智和尚略一点头,两人无言扫荡桌上饭菜。吃饱喝足后,应韬光看着收拾完碗筷的觉智和尚,想了想,说道: “喂,觉智和尚,”应韬光轻轻地道:“等会我去舍利塔找你。” 迎着觉智和尚疑惑的目光,应韬光脸色看不出喜怒:“怎么?不行?” “不,当然行。”觉智和尚立刻摇头,想说些什么,又停住了嘴,拿起碗筷离开。 约莫一个时辰后,觉智和尚才等到睡了个午觉后才慢悠悠走来的应韬光。 两人都没什么想说的话,只是沉默地往塔里走,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应韬光依旧不由在心中赞叹:“这真是……大手笔啊!” 只见塔中除第一和第七层外,其余五层正中央皆立着一个巨大的琉璃柜,柜中铺满金丝绢,上面放着数颗婴儿拳头大小的七色舍利,琉璃柜周围又摆着许多旃檀木制成的支架,每个支架上都挂着一件袈裟,虽无宝物装点,却显宝相庄严。 应韬光知道,这些袈裟也不一般,皆是历代高僧大德所披祖衣,一代代的流传至今,若能体悟其上隐藏的三味心法,便可取而用之,得其衣钵传承。 “觉智和尚,你在这看守舍利塔有三年了吧?”应韬光饶有兴致:“你到底会不会武功?” 觉智和尚想了想,一脸认真严肃:“约摸是不会的。” 应韬光脸色一僵,他怀疑这个和尚在玩他。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约摸是不会?”应韬光眼睛一眯,瞅准机会,一脚踹了过去。 没有丝毫防备的觉智和尚被一脚踹中,身形抖都没抖一下。他一脸无辜看向应韬光。 应韬光一看:“好啊!你这说你不会武功?” 觉智和尚拍拍被应韬光踹中的屁股,嘿嘿一笑:“小僧坐定习惯了,刚刚只是下意识定住而已。” 应韬光刨根问底:“你坐定还给你定出门道来了?” 觉智和尚摇摇头:“没啥门道呀。” 应韬光又指向寺后的天台:“你能撞出一片那么高的崖壁吗?” 觉智和尚一脸匪夷所思:“当然不能了。” 想了想又不确定说道:“撞是撞不出那么高的,撞个一人高的还行。” 应韬光立刻来了兴致,扯住和尚的僧衣就往外跑。跑到寺外之后,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十余米的小山,示意觉智演练演练。 觉智和尚如临大敌,深呼几口气,退后几步,就侧着身体撞了上去。 崩的一声巨响,小山似乎不堪重负,被撞的地方居然快速蔓延出裂缝,又轰得倒塌,差点将觉智和尚埋进去。 应韬光看的很清楚,和尚在最后撞上去的瞬间,身体立刻由动转静,似乎与刚刚被踹的时候有些类似。 应韬光笑了,对和尚说:“懂了,这就是你的定。” 觉智和尚眼睛一亮,立刻跑到应韬光身边,有些雀跃:“给说说,什么是定?师父说小僧已得定,又执着于定,未得定中三味。又说小僧不可能得定了,什么意思?” 应韬光笑得像只狐狸:“你下山去找我姐,只要你在她面前都能定,那还有什么不能定的?” 觉智和尚一愣,连连摇头:“不不不,色欲二字生死之根,不可不可……” 应韬光恨不得带人把这榆木脑袋的和尚给绑到家里,不合作就饿他,看他能饿几顿! 清凉寺后的天台,老和尚一脸心累:“感情说了那么多,贫僧这傻徒弟都没听懂……唉。 “坐石看云闲意思,朝阳补衲静工夫;有人问我西来意,尽把家私说向渠。罢了罢了……” 第九章 恰似天上谪仙人 自打那天觉智和尚展示了一下他的定后,应韬光就对这和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每天生拉硬拽也要把觉智和尚拉去山上山下四处乱逛,饭点也不回去,就在山下解决。 一开始年轻和尚还觉得这样不好,后来经不住山下斋饭确实比寺里的要好吃,肚子馋虫作祟,一发不可收拾,整天跟屁虫一般地跟着应韬光,与山上的戒律清规可是大大不符。 神奇的是,也没哪个和尚站出来指责,应该是年轻和尚的辈分起了作用,毕竟是辈分最大的老和尚的弟子。 应韬光很佩服自己,每天带个亮得能反光的光头在身边,也不嫌弃,遇到大姑娘小媳妇也不好乱说话,生怕带坏自家姐姐喜欢的男人…… 似乎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原因,不过半月,年轻和尚在这天中午吃完上山上晃悠时,从衣里又拿出一本薄薄的黄皮经书。 应韬光接过一看,却是一门名《六妙法门》的炼体定法,年轻和尚一脸近乎谄媚的笑: “这也是师父让拿的。虽说公子将去学宫学习,但身体能好点总归不差……” 应韬光本来不喜这枯坐乏味的定功,奈不住年轻和尚死皮赖脸,极力推荐,把这本不过十余页的定法吹得天上少有,地下更无。 应韬光一开始还不动心,使得这年轻和尚不得不卖力使了套技术活。 只见年轻和尚疾走几步,忽将站定。双手合十,山间清风吹过,树木葱葱,年轻和尚忽然一拳击向地面,登时以和尚为中心,气浪成圆形扩散数十米,地上落叶哗一声腾飞数米,又飘落下来。 应韬光凑上前去瞧得分明,却见被砸的地面连个拳印都没有。 坐在地面,嘴里咬着根不知从哪摘下的野草,拿着定法坐了片刻却始终得要领的应韬光狐疑:“和尚,你莫不是在诓我?我坐了会怎么没啥感觉?” 年轻和尚一本正经:“小僧怎敢犯那妄语之罪,只是这门定法需水磨功夫,方可大成罢了。” 应韬光想了想,起身作罢:“罢了,不与你这和尚追究。” 年轻和尚忽然一愣,看一眼清凉寺的方向,又看看应韬光,迟疑开口:“公子,寺中似乎有人找您……” 应韬光也看一眼清凉寺的方向,理所当然,在树木的遮掩下什么也没看着,沉吟片刻,应韬光开口: “走吧,回寺!想是接本公子回盛京的。”应韬光说着,内心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是半旬后才来接本公子的吗?莫非……老爹又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至于家里出事了这种事,应韬光想都不想,当自家老爹不存在? 两人疾走而回。果不其然,在应韬光这几天住的寮房外,两身辫识度极高的大氅披在两人身上,却是自那一夜后便没见着的陆恤,还有一杆墨枪不离身的陈永胜。 两人眼见应韬光赶来,直接无视了那颗在这初秋时节的太阳下还反着光的光头,迎上前去,陈永胜开口: “公子,大人让您即刻回府,由我二人带着。” 应韬光点点头,又转头对年轻和尚示意。做完这一切后,陆恤如那夜一般,一手按住应韬光肩膀,两人形如鬼魅,在密林中腾移挪跃,往山下而去。 陈永胜转头对年轻和尚点头:“请师父替我家公子向尊者辞别,不胜感激。公子的衣物,稍后会差人来取。” 年轻和尚低头合十,再抬头时,已经不见那白袍墨枪分毫身影。 陆恤抓着应韬光到了山下,也不停下,而是依旧鼓荡气机,专走山林,打算就这样直接跑回两百里外的盛京城。 人力终有极限。哪怕陆恤身负流转境修为,毕竟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不过跑了百余里,便有些气喘地停下。 应韬光见状有些担心,正想询问。一袭白衣的陈永胜倏忽出现,一手持枪,空出一手将应韬光肩膀托住,气机宣泄,迅速赶路。 待陈永胜放下应韬光时,竟已到了宰相府前,应韬光看看天色,又摸摸肚子,还不饿,说明赶路的时间应该只有一个多时辰左右。 陈永胜却不知应公子在想些什么,将其放下后,立刻说道:“公子,今日宫中来人,大人在书房等你呢。” 应韬光不敢怠慢,快步进了府邸,向书房走去。 推开书房门,预想的阴森太监没见着,只有坐在书桌后的应文彬乐呵呵的。应韬光走上前:“什么事,这么急匆匆将我带回来?” 应文彬立刻起身,从后面的架上拿出一个玉案,案上竟放着一套白色绣蟒袍! “嘿嘿,儿子。来,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咱再做!”应文彬豪气冲天。 “不是……”应韬光有些愣神:“这是世子服吧?这就是世子服吧!”又看向应文彬:“非藩王属,私造世子服。这罪名可不小……” 应文彬得意地轻抚长须:“你父亲我,刚刚被封王了!晋阳王,封地晋阳。你是我的长子,封世子位,世袭罔替。” 应韬光低头思索:“老师也被封了吧,无端应该也是世子位……” 应文彬脸色讪讪:“果然瞒不过你,不错,他们也有。李仪和封号仪陇王,封地仪陇,我们两家封地就在一起。” 应韬光抬头问道:“这是送我们的礼物吗?” “嘿嘿。”应文彬一脸理所当然:“没错。你们俩毕竟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栋梁,陛下总得有些表示。” “这么说,”应韬光眼神鄙夷:“你还是沾了我的光了?” 应文彬摸头大笑:“啊哈哈哈,沾儿子的光,不丢人。人家还没有呢!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应韬光摸着这蜀地薄锦织就的白色蟒袍:“那就,试试吧。” 立刻,潇湘院大丫鬟芍药便进门将蟒袍拿回潇湘院,服侍应韬光穿衣戴冠后,再一看,眼神稍显迷朦。 应韬光不管这呆住的丫鬟,径自出了门。 应文彬眼晴一亮,眼前出现一个样貌俊美如仙的权贵公子,一身蟒服更添威势,眸中稍显淡漠,却与着装相得益彰。 应文彬抚掌赞叹:“好!极好!” 应韬光正要说话,忽然转头看向院门处,与一如秋水般的眸子对上。 那如春花般灿烂的少女轻捂小嘴:“恰似天上谪仙人……” 说罢,羞得两颊通红,如春三月盛开的桃花,分外可人。 第十章 夏家有鱼名万鳞 应韬光眉头一皱,他不喜欢陌生人踏进他的院子,心思流转之间,他淡淡开口: “你是何人?” 应文彬闻声转头,大为惊愕:“琉璃公主?殿下何故来此?” 那少女对应文彬有些拘谨,怯怯地开口:“应师安好。是十三兄带我出来的……” 应文彬还未反应过来,从院门处又迈进一人。来人身穿黑色蟒袍,眉目柔和,身姿笔挺,率先对应文彬行了一礼: “应师安好。” 在应文彬回礼时,男子偏头对应韬光眨眨眼,应韬光不理。 应文彬看看男子,又看看儿子,极有眼力劲地挥袖离去。 男子眼见应文彬走远,立刻向应韬光扑过来:“应小哥儿,好久不见啊!本殿下想死你了!” 应韬光一侧身,避过这男子这一扑,嫌恶地开口道:“行了,别恶心人了。好歹是个十三皇子,男女通吃算什么回事?” 殷旭龙眼神幽怨,那琉璃公主嘻嘻一笑,应韬光揉揉眉心,率先往外走去: “愣着干嘛呢都,今天本公子,哦,本世子高兴,带你们玩去!” 盛京城最大的酒楼——邀月楼三楼应韬光带着两人点了一大桌酒菜。当然,账是十三皇子结的,用刚上位的世子殿下的话来说,就是本世子殿下带你们出来玩,若你们没钱也就罢了,比我还有钱,那就别想我掏钱。 “小公主殿下,这是你我初次见面,本世子敬你一杯。”酒过三旬,应韬光举杯向琉璃公主示意。 琉璃公主羞得面色通红,小声的说道:“我……我不喝酒。”声音如受惊的幼鹿一般,惹人怜惜。 应韬光倒没什么想法,只觉得这小公主殿下可能是常年困于深宫,不常出来走动,以致有些羞涩罢了。 殷旭龙则诧异地看了自家的小魔女一眼,又看看应韬光,恍然大悟,认真思索两家联姻的可能性。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吵闹,殷旭龙皱了皱眉,唤来酒保:“小二,二楼怎么回事?” “这位爷,实在抱歉。”小二脸色有一些闪躲:“酒楼最近新来了对说书爷孙女,这不,惹来祸事了嘛。” 啪嗒,一块碎银丢在桌上,应韬光淡淡开口:“说!有事我担着。” 那小二嘿嘿一笑,捡起碎银放进胸口:“其实也没啥,不过是那兵部尚书的二子夏万鳞见那对爷孙女的女子生的标致,起了色心罢了。”见应韬光脸色不渝,又道一句:“爷,你也莫管。人家虽只是庶子,但他爹好歹是个兵部尚书呢……” 应韬光一愣,看着这个生的无啥出彩的酒保:“你没看我二人身上穿的蟒服?” “嗐,蟒服有甚出奇?”小二有些许嗤之以鼻:“你们应该是外调的藩王世子吧?大夏藩王十数位,除了军神蓬莱王外,有哪个敢动弹?” 又看一眼默不作声的殷琉璃,语重心长地道:“爷,我看小姐长得可是极美。别管闲事又给搭上了……” 应韬光与殷旭龙对视一眼,站起:“本世子倒想看看,这夏万鳞是何等人物?”便往楼下走去,殷琉璃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后面。 应韬光下了楼,一眼看见小二说的那对爷孙,以及那已扬起的手掌。 “住手!”应韬光急喝一声,那手掌主人恍若未闻,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那老人布满丘壑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老人受不住这一巴掌,不由倒退几步坐在地上,那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少女急地扶住老人,想说什么却只是哭…… 应韬光没有多看,眼中寒光闪烁,看向那正接过身后狗腿递来的手帕檫手的青年:“你没听到我让你停下?” “打断手脚,扔出去喂狗。”平淡的声音自青年嘴中响起,霎时酒楼里一片寂静。 无视两个摩拳擦掌走过来的家丁,应韬光眼中反而平淡下来:“见到我们这身蟒袍也敢毫不犹豫说打断腿,有意思。” 那两名家丁一脸狰狞,一手向应韬光抓来,应韬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青年,心中不住思索。 一道寒光乍起,随着两个家丁的惨叫,两条血淋淋的手臂掉在地上,染出一片污渍。 那一直没看应韬光一眼的青年终于抬头,看着忽然出现的身着红色的陆恤,淡淡开口:“今天是本公子栽了,应世子。” 又示意一下随从,摸出一张银票放在那对爷孙旁:“这一百两算是本公子的赔罪。” 也不看在场众人的反应,带着家丁潇洒转身向外走去,那两名被斩断手臂的家丁强忍住痛,浑身颤抖的跟在后头一同离去。 从始至终没有再开口的应韬光收回目光,向陆恤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看向那依旧扶着老人的少女,虽说眼睛因为哭泣而显得有些红肿,但这梨花带雨却添了一些别样的魅力。 应韬光动了心思,这女子若是稍加培养,单凭这姿色,便是一个绝好的探子。但想想刚刚的青年,这份心思又淡了下去。 招呼一声几人向外走去,走过那爷孙边时,将那百两银票拿起,转而丢了一绽约五两重的银子下去。 那老人见状,挣开孙女的搀扶,跪在地上向应韬光的背影不住磕头,眼神感激,脸上老泪纵横。 夏万鳞出了酒楼径直回了家,在房间静静等候。不多时候,他的父亲夏有行便差人将他叫往书房。 “你在外面干的好事!”夏有行的目光阴翳,仿佛面前的青年与自己并不是父子:“好大的胆子啊!打断应世子的腿?” 夏万鳞如哑巴一般,低着头一语不发。夏有行眼睛一眯,紧紧盯着夏万鳞道:“万鳞,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应该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的吧?” “自然不会,父亲大人尽管放心。”夏万鳞依旧低着头,双手垂在两侧袖中。 夏有行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但愿如此,你要记住,不是你的,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又像赶苍蝇一般挥挥手:“回去吧,罚你禁足三月。” 夏万鳞低头告退,临出门时身后又传来一句:“那对爷孙,我已派人去解决了。” 夏万鳞应一句是,态度依旧谨小慎微,就这样回了房间。 夏万鳞在房间独自站了一会,伸出笼在袖中的双手,只见双手掌间正快速流出鲜血,看那伤口模样,分明是指甲刺入肉中所致。他苦笑一声:“果然,每次都觉得已经习惯,却又每次都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又看向窗外,嘴角带笑: “应世子,别让我失望啊……” 第十一章 小破庙外谈大买卖 说书爷孙二人在酒楼风波落后便互相搀扶着离开,酒楼的主家心知这麻烦不小,也未曾挽留这口才确实了得的老说书人。 盛京城外,一座破庙之之中,老人和他的孙女正乘着夕阳的余晖生火,以求在这入秋的薄凉夜晚有个暖意。 庙外一阵脚步声响起,老人急忙站起将孙女挡在身后,同时,少女也快速地将地上的污渍抹在脸上,手上等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这一连串的操作行云流水,仿佛做了无数遍,已经成了习惯性的动作。 数个持刀佩剑,头戴斗笠的江湖人走入破庙,似是没想到其中有人,领头人身形一顿,跟在后头的人也停了下来,斗笠下几双眼睛看着在空旷的破庙之中显得有些单薄的爷孙,一时无言。 少女显得有些紧张,脏兮兮的手紧紧捏住衣角,两眼畏缩的看着几人。老人一脸讪笑地道:“几位爷,这庙中还有些许空当,请随意歇息。”见领头人没有回应,又立刻道:“若是不够,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不用了。”领头的人终于开口,又侧头对身后众人,声音浑厚:“暂时休整一夜,明日继续赶路。”身后众人沉声应是。 待到众人进入后,老人立刻拉着孙女,带着装着行李的一个小布袋走到门口,将已经生好的篝火让给众人,并在门口处坐下,这就是晚上睡觉的地儿了。那领头人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老人和孙女出去了一阵,回来时带了些随处可见的茅草,将就地铺在墙角,让少女坐到里边,自己坐在稍外边的地上,一阵秋时的夜风吹进庙门,被老人正正挡住,到里时已经微不可闻,几个江湖人转头看来,老头一脸的阿谀讪笑,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分不清是冷的还是怕的。 领头的江湖人摘下斗笠,是一个脸型方方正正的汉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夜晚的关系,肤色显得有些黝黑。他从包里拿了一件厚厚的大衣扔给老人,看着几个同伴投来的目光,他淡淡开口道:“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还有……” “别动什么不该有的破心思,等回去之后,烟波楼的姑娘有的是让你们玩的……” “大哥说的对,等回去之后,啥姑娘都能玩。”其中一个江湖人也开口:“现在,谁多生是非,那就真的没意思了……” 随着其余几人应是,老人和那始终一语不发的少女也各自向方脸汉子投来感激的目光。 双方似乎达成一定的默契,再没有一个人说话,各自睡下。 半夜时分,一直坐在门口处挡住寒风的老人迷迷糊糊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这让老人立刻清醒过来,黑暗中少女的大眼睛正看着老人。 老人压低声音,问道:“贺子,咋地了?” 少女指指外面,老人秒懂:“小解?” 少女脸色通红,但在夜色与污渍的掩盖下看不明显。老人披上江湖人给的大衣,两人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 方正汉子耳朵动了动,翻了个身,毫无一丝想起身的欲望。 老人站在不远处警惕周围,过了一会,少女回来后,两人又一同向破庙处走去。 一道寒光乍起,骇得走在前面的老人一屁股坐下,竟正好避过这明显朝着要害而来的一刀。 “咦?”阴影中走出一人,却是左手持刀,他伏低身子,再次一刀向老人斩去,少女惊呼一声,下意识挡在老人前面,竟是想用肉身挡住这一刀。 从斜斜里刺出一剑,刀剑相交,只发出呲的一声轻响。 “怎么可能?”那人震惊地看看手中握着的半截断刀,抬起头眼前却掠过一道寒光。 “好……好熟悉……”他不甘地捂住喉咙,似乎想堵住那不断流出来的鲜血,依稀看到一身红色的大氅:“血衣……” 陆恤不耐烦地一脚踹去,世界安静了。 应韬光自阴影中走出,看着前面不知何时出现的青年:“夏万鳞?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夏万鳞点点头:“当然可以。应世子。” 两人都没在意一旁的爷孙俩,应韬光直接了当:“找我什么事?” 夏万鳞一笑:“应世子,我想你能在以后帮个举手之劳。” “代价呢?” “一个兵部尚书的所有!” 应韬光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嗯,可以。这买卖我做了。” 陆恤耍了个剑花,随手一剑斩向夏万鳞。 剑尖停在夏万鳞头顶微微颤抖。倒不是陆恤留手,而是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掌将骊歌夹在掌心,不得寸进。 陆恤将骊歌抽出,身穿麻衣的老仆也将两手并拢入袖,像一个真正的奴仆一般站在夏万鳞身后,可不管是应韬光还是陆恤,都不会真的将一个至少是气蕴境的高手看成奴仆。 应韬光一笑,与陆恤掉头离去:“不错,有资格跟我做买卖了。” 眼见应韬光两人离去,那苦命的爷孙俩瑟瑟发抖,就在说书老人要跪下给夏万鳞磕头时,夏万鳞一句话让两人不知所措。 “桂伯,这两人就给你安顿了。务必好好对待。”夏万鳞的面目在夜色中看不真切,但声音却也说得上温和,说完这句话的他似乎有些乏了,揉揉眉心又说: “我累了,先回去了。” 爷孙两人满脸茫然,听这意思,似乎不会因为听了不该听的东西被灭口?虽然他们两个升斗小民也听不懂那些云里雾里的话就是了…… 不知姓桂还是名桂而被叫桂伯的老仆点头,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夏万鳞恭声弯腰:“是,今晚已经耽搁许久,公子还请早点歇息……” 已走出十数米的公子哥没有回话,只是挥了挥手,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都看不甚真切。 老仆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才直起腰身,看着两个无力等待自己爷孙俩的命运的苦命人,苦苦思索。 老人好安排,给个看门的清闲差事,再勒令一番便是。虽说没人会相信这两个市井小民的言语,但若是因为这点疏漏坏了公子的事,他自己都饶不了自己这把老骨头。 但这小女娃可不好办,府中的奴婢早已饱和,特意安排进府中也容易被怀疑……嗯?话说公子自己可没有人服侍,凡事都是自己这把老骨头在操心,不如…… 老仆又看向那少女,少女脸上粗略抹上的污渍自然没法骗过这位经历一世风霜的老仆,老仆露出笑容,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几分开来。 “跟我走吧,这可是公子安排下来的事呢……” 天边微微发亮,破庙中的江湖人陆续醒来,却没有看见那两个相依为命的爷孙,只看见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大衣放在门口处,上头还放了一张百两的银票,似乎是怕银票被吹走,上面还压了一块小石头…… 第十二章 上青楼 刚升不久的新晋世子殿下今个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似乎觉得这身蟒服不错,颇有雅兴地决定多做上几套,争取一天一套不重样。 喝着温热可口的小粥,夹一个小巧玲珑的煎饺入口,应韬光感觉如今的生活很是惬意,跟他被赶出家门美其名“负笈游学”的那段苦日子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应韬光已回来有些时日,不少旧时的酒肉朋友都上门叨扰,但那时应韬光去了清凉寺,昨日回来又忙着招待十三皇子和公主去了,是以今日才见着了两个与其交心的公子哥。 一个是军中猛将纳兰桀独子纳兰初,师承军中白衣陈永胜与麻衣张合尘,家传两把短枪,但纳兰初的性格可不像一位将门子弟,性格有些柔弱,嘴上总挂着些所谓的圣人教诲,是个大事上不含糊,小事上犯迷糊的主儿。 另一个是幽州牧李不惑之子李相明。这次能来京城与应韬光见面,还是因为其父奉诏入京,向金銮殿上的那位禀告与北周毗邻并常年交战的幽州近况,才得以与应韬光来往。 “应哥儿~”眉目柔弱姣好的纳兰初自懂事起便在应韬光身后当跟屁虫,体型有些瘦弱,这一开口,却如深闺怨妇一般,道出一个柔肠百转,饱含幽怨的亲昵称呼,双目噙泪。 唉,这家伙啥都好,就是这性格,委实柔弱了些。不怪有些将门子弟不愿与他来往,更有甚者会酸溜溜的说上一句:“此子柔弱,只怕辱没了白衣墨枪,麻衣神算之名!”所幸两位老师并未对此生出什么嫌隙,依然如故教导这块不知可否成材的木头。 “应哥!”相比之下,李相明就要比纳兰初霸气许多,走上前想与应韬光拥抱,被一手抵在胸前,应韬光笑骂一句:“走开,一身的汗臭味,也亏纳兰不嫌弃你。” 三人久别重逢聚在府中适合闲坐观景的万波谭上,三人站在船头的板上,看着水下的各色鲤鱼追着随风飘泊的船只,互诉几年衷肠。 万波谭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除了“万波谭”三个大字外,还有两行小字:一波才动万波随,蓑笠一钩丝。锦鳞正在深处,千尺也须垂。 这石碑上的字不是哪个书法大家或文坛名宿,而是出自八岁的应韬光之手。现在看来,虽稍显随意稚气,但阴师李仪和却称赞这是应韬光最没烟火气的书法。应文彬当时一高兴,便将其拓印下来,令陆恤以指为笔,将其烙在碑上,这么些年也没更换的意思。 应韬光没怎么说那来回六千里路的艰酸辛苦,而是说些路上的奇闻趣事给这两个同龄人听,让这两个自小没独自出过远门的家伙一惊一乍,十分羡慕。 一壶酒喝完,应韬光也差不多讲完。他坐到船舷边,右手轻轻拂动水面,一道道波纹扩散而出,引得几尾锦鲤不住碰触,他轻轻笑道:“以后我的路基本已经定型了,你们两个想过没?” 纳兰初脸色依旧柔弱,抬手摸摸衣襟里露出头来的青皮书,又摸摸背后两把亮银短枪,弱弱开口:“我以后估计要去军中,先从斥候做起吧……” 李相明挠挠头:“我倒没怎么想过,不过,”说着一把揽住纳兰初:“既然纳兰要去军中当斥候,那我也去,这家伙胆忒小了,我要不在,不定被欺负成怎么样呢!” 应韬光眉眼带笑,提议道:“骑马出去溜一圈?” 两人点头,李相明一脸兴奋:“去城中雪月阁耍耍?应哥儿可是那的常客!” 纳兰初脸色一红:“不好吧……” 李相明斜看纳兰初一眼:“这有啥?谁像你?把女人剥光放你前面你都没胆量上去闹腾,” 纳兰初气得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应韬光也不说话,就看着两人斗嘴皮子。 三年的风霜雨雪中,将身体龟缩在基本挡不了风的角落的每一个夜晚,听着老吴和那匹瘦马不时发出的响声,内心困苦的应韬光总会想起这两个跟屁虫,想起他们一起去游猎,一起上青楼,一起给纳兰找场子,一起惹事闯祸……每次一想,应韬光的眉眼总能弯起来, “行了,哥几个,走一个!” 雪月楼有名气,哪怕是在万里之外的北周,每三座城中至少有一座城里也建着一个叫雪月楼的青楼,也很特殊,特殊到应韬光来这,应文彬不会过问哪怕一句。 雪月楼的花魁这几年总没有变,那位身段窈窕的女子艳压群芳,按理说世上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可其他流落风尘的女子却没有几个不顾影自怜的,这位女子却反其道而行之,没有几个人能抵抗她的温情一笑。 再作践自己的女子在沦落风尘时都不会用真名,那女子也如此一般,给自己取了个叫梨花的艳名。 三位权势倾天的公子哥在盛京街上纵马狂奔,身后大批的护卫跑动着跟在后面,脚步声震天动地。 李相明哈哈大笑。他与纳兰初在幽州虽说也横行无忌,但离了应哥儿,总感觉日子不甚快活! 纳兰初倒是安安静静,头微微低下,任身下骏马奔驰,身形几乎没有半分晃动,偶尔使马跃起,跳过一些来不及避让的摊贩。 在三人中占主导地位的应韬光一马当先,出门前解了自己的白玉冠,只使一根玉簪别住头发,舍了玉环玉珥等杂物,一身白色蟒服在急奔的风中猎猎作响,尽显风流倜傥,俊美非常。 三人直奔那盛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雪月楼已得到消息,在门口摆开阵仗,迎接雪月楼最大的恩客。 翻身下马,早有专人将缰绳接过,也曾是旧时花魁的老鸨盛装打扮候在前头。李相和从身上抽出张千两银票,塞在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胸前,一阵邪笑: “鱼大娘,本公子还未尝过你这等岁数的女人,不如今天赏个脸?可是听闻你那十八般武艺的名声。” 老鸨娇媚一笑,却别有一番韵味,伸出如小女子一般的青葱玉指柔柔一按李相明胸口:“鱼姨可是老了,经不起李公子的折腾……”说着,眼睛不住往应韬光那边转溜。 李相明哈哈一笑,拍拍老鸨的丰~臀:“老规矩!应哥还是找梨花魁,再给纳兰找几个能抚琴弄箫的清倌人,我自去寻乐子。” 应韬光对此早已轻车熟路,直入后院,找到那个栽满芭蕉和数棵梨树的院子,果不其然,身穿罗裙的女子立在庭院,正看着梨树上结出的小小果实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