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孤独的孩子 约瑟斯帝国北部,绿谷防战。 绿谷防战的城墙耸立起一片铁幕,如同一排挽着手的钢铁巨人将野蛮的强盗与凛冽的朔风阻隔在城外。城墙之外是无边无际的绿谷森林,兽人部落的栖息所。 铺天的暴雪经常连下数日,将这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浇筑成闪着寒芒的雪国,死一般的寂静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可是没有人会怀疑这看似宁静的面具之下闪烁着火热的瞳孔和滴着黏液的獠牙。 防线以内是帝国的边境小镇纳克,小镇位于约瑟斯帝国的最北端,属于帝国的绿谷防线辖区。小镇北部紧挨着绿谷森林,向着东部走一段距离就到了伊顿帝国的境内。因为小镇距离帝国首都新兰非常远,皇族似乎遗忘了这个地方,因此在这里军队有无上的权利。 这里的冬季寒冷且漫长,落雪是常有的,簌簌的雪片时常将小镇深埋,隔断外界的人烟。空旷的街道上也时常是不见一人,唯有不经意喝醉酒路过的帝国士兵在这银白里留下些许生者的痕迹,转眼间又被大雪抹去。 庆幸的是凛冬即将过去,天气开始回暖。 旧城区的一间漆白的小屋顶上,艾尔嘴里叼着一片枯黄的树叶望着西方漫天的火烧云呆呆地有些出神,天际线上的太阳慢慢的沉入厚厚的云层,那团燃烧的火仿佛点燃了天空。 艾尔时常自己一个人来到小屋的屋顶看着天上的流云发呆或者眺望森林里那座高耸的火山,想象着那火山里会不会藏着炎魔一类的怪物,在某一天突然袭击小镇,而自己化身成解救世人的大英雄,最好是与敌人同归于尽,然后悲壮地告别这个让人痛苦又分外可爱的世界。 最后,自己的灵魂在天国看着悲伤的人们将自己的事迹镌刻在镇中心的英雄纪念碑上。 十六岁的孩子总是爱幻想,艾尔也时常会枕着秋夜的虫鸣,仰望黑空里的星星时,做着不切实际的梦,天上的云彩里真的有天使吗?星星上是不是也有一个像自己这样孤独的小孩儿望着天空发呆?时而有一两只离群的鸟从他的头顶经过都会轻轻地煽动翅膀,怕打扰这个孤独的孩子。 没错,艾尔是孤独的,从他降落到这个世界上他就是孤独一人,像大海里的一座孤岛,像海洋深处那只最孤独的蓝鲸,没有朋友,也没有人听他倾诉。 时间倒回到十六年前。 虚弱的呻吟声从城镇旧城区角落里一间低矮的木屋里传出,在呜咽的风声中它是那么的弱小无力。吱呀作响的旧门里,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小木床上颤抖着,手指紧紧地扯着身上的被子,沙哑的喉咙用力的挤出几个字,似乎在叫喊着什么,她双目圆睁,血丝纵横。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燥热,额头沁出细密的汗水与眼角滑落的泪交汇在一起,将她的头发湿成一股股的发绺,垂了下来。这女人的痛苦一直持续到晚上,然而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最终被风雪的交响曲所掩埋。 第二天清晨,人们在褪去雪水的窗户里发现了她,她的生命早已被大雪带走,那痛苦的形状就像被闪电击中的老木,手指刺向天空。棉被之下的情形却惊呆众人,一个幼小的生命竟然在死亡中诞生,邻居们在惊乱中将他抱起,却发现这小家伙的左手似乎有一大片胎记几乎覆盖整个手臂,血红色的。 他的父亲,如果可以称之为父亲的话,是绿谷防线守卫团的一位官兵,在一个雨夜抛弃了他的母亲。多年以后,据说是加入了绿谷搜查小队,在一次任务中失去了音讯。这个卑微的女人不敢去询问官兵的行踪,因为在这个偏远地带,军人是不允许与当地的年轻女性恋爱的,有人违背法律将会被处以绞刑。 可是随着肚子的慢慢变大,旁人的议论像一把把匕首戳在他的身上,她不敢声张,面对众人的鄙夷声她多次想过自杀,但为了腹中还未降临的小胎儿,她忍辱负重,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女人孕育了新生。 旁人虽唾弃他的母亲是个荡妇,但对这个婴儿,前者却泛滥了同情心。他们怜悯这个孩子身世凄楚,孤苦伶仃,小镇的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的对他施予过恩惠,尤其是小镇的镇长为了那可怜的选票,对自己给予过这个孩子的关怀大加宣传。但这个孩子的一双眸子里却从未显示出任何对这些布施者的感恩戴德,甚至时常表现出反感的情绪,这些人的做法深深地刺痛了他幼小的心灵。 他讨厌被当成乞丐,他不希求别人的怜悯,他知道自己天生“残缺”,没有别的孩子一样光滑白嫩的手臂,他慢慢清楚了自己的身世,从那些同龄的孩子们口中,从他们的嬉笑声中。他没有惊异,也没有哭泣,甚至平静的像一汪死水,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终于有一天人们愤怒的撕下了脸上仁慈的假面,因为在这个孩子几乎将一群侮辱他母亲的小孩儿打死,也是在那天他带有暗红色胎记的左手发生了突变,那红色像鲜血一样布满了他整个手臂,血管和组织在皮肤下蠕动,左臂仿佛变化成了猩红的鬼手。 围观的人群嘶喊着将他驱逐,他们咒骂他、用石块殴打他,眼前的种种他失去了作为人类最后的理智,就在那森红即将蔓延到双眼的一霎,他失去知觉,晕死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左手带来的恐惧,那种嗜血的狂欢让他深深地感到恐惧,灵魂被抽离出躯壳,身体仿佛机器被别人驱使着。 有个声音在耳边疯狂的叫喊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从那时起,他开始害怕自己,厌恶自己。面对欺凌,他再也不敢反抗,只有远远的躲开。他怕,怕自己再度陷入到那种迷乱的状态。 然而,这个孩子终究逃不过命运的诅咒。 第二章 兽人入侵 “咚”,一束绿色的烟花绽放在夜空,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逐渐暗淡的天空变成了烟花的海洋。天际的最后一抹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小镇的人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内心的激动。明灭交错的光闪烁在旧城区一座小屋的房顶上,艾尔孤静静的看着小镇主城区富人们的狂欢。 今天是小镇的重要节日“拜火节”,为了小镇的英雄潘森而设立的节日。十几年前这位绿谷防战的“铁血军长”靠一人之力生生将镇外森林里火山喷发的岩浆改变了流向,拯救了小镇几千人口的生命,却因为体力耗尽最终倒在了火山脚下。小镇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英雄将春季的第一天定为“拜火日”,并虔诚的祈祷英雄的雄魂继续守卫这片土地。 “艾尔,下来干活了,破烟花有啥好看的?”一个粗犷的声音自艾尔脚下的小屋里传来。 “哦,来了!保罗大叔。”艾尔收回越飘越远的思绪,轻松的从屋顶一跃而下。 艾尔身前,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抽着烟的大叔就是那个十几年前在人们的驱逐声中救下他的人,那时他还是一名干练的士兵,现在完全是一个邋遢的抠脚大汉,退役后带着艾尔在小镇的一角以打铁为生。 旺盛的炉火在风箱的作用下发出“呼呼”的声音,映在男人古铜色的皮肤上,结实的肌肉偶尔滑下的汗水滴落在炉渣里化成一阵白烟。 “咱们不比那些官老爷们,穷人们不过那种节日。”保罗的锤子有节奏的捶打在烧红的铁块上。 艾尔知道,保罗大叔是为了怕他回忆之前痛苦的经历故意这么说得,自从他们一起生活从来没庆祝过这个节日。 “今天左手感觉怎么样,臂环有没有用,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从教会的那帮“吸血鬼”手里买来的,要是没用,我绝对饶不了那个整天装神弄鬼的老头。” “哎呀,大叔。”艾尔一脸无奈,他他晃了晃自己的左臂,一枚雕刻着铭文的金属臂环在炉火的照耀下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我知道这玩意儿贵,可你也没必要一天问三遍吧,更何况我也才戴了两天。” “贵不贵倒是无所谓,反正是从你的工资里扣,嘿嘿。”保罗笑着擦了擦汗,“关键是要有效果,为了不让你那左手再发生变异,我可不想便宜了那帮老家伙。” “大叔,你才是“吸血鬼”吧!”艾尔像泄了气的皮球,鄙视的撇了保罗一眼,苦着脸捡起了地上的锤头。 “哈哈哈”保罗大叔忍不住一阵大笑。 锻造炉里的火苗烧得更旺了,暖黄色的光在地上映出两个人跳动的影子。“叮叮”的打铁声与漫天的烟花爆裂声交织在一起。 小镇中心,迷乱的人们和守卫的官兵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中,却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绿谷森林中,一双双嗜血的瞳孔在黑夜里发出摄人的光,他们狞笑着,像一条饥饿的巨蛇向着小镇的方向蜿蜒而来。 锋利的爪子自一名士兵光洁的胸前划过,一股冒着热气的殷红缓缓地淌出,起伏的胸膛一点点归于平静,漆黑的影子后面已经有七八具士兵的尸体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没有了生命的迹象。狼人呼吸了一口弥散着血腥味的空气,生有倒刺的舌头舔了舔指间的带有余温的血液,红色的瞳孔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嗷呜”一声,低沉的狼啸自城墙上传来,被城墙外密林里的耳朵清晰的捕捉到,最前面的一只首当其冲地跳跃着向城头攀去,巨大的爪子踩在城墙外体嶙峋的石砖上,其余的黑影紧接着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猎杀时刻开始了。 杂乱的歌舞声和烟花爆竹声掩盖了潜行者们的行动,扭动着腰肢的人们不知道死神已经悄悄降临在了他们身边。 “今天是我们镇一年一度的‘拜火节’,为了让伟大的山神不向小镇倾泄他的愤怒,所以我们…”小镇的镇长穿着华丽的礼服,在五用彩的缎子铺设的平台上侃侃而谈,台下聚集着越来越多欢乐的人们。 突然,镇长的声音戛然而止,肥胖的身体跌坐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指向前方,手里的稿子散落在一脸疑问的人群里,像一群惊飞的蛾子。 “兽人!是兽人来了,快跑呀!”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小孩儿的哭声,女人的尖叫声,惊慌的喊骂声乱作一团,刚才还沉浸在欢乐里的人群,转瞬间仿佛被送进了恶鬼林立的阴间。 城头上,数十只高大的狼人俯视着这群卑微的爬虫,夜风吹过他们灰色的鬃毛,结实的肌肉和锋利的狼牙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其中一只略矮一些的银色狼人在城头的炬火中尤为瞩目。他们没有急着冲进人群填饱他们饥肠辘辘的肚子,几十双绿幽幽的眼睛反而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沃夫首领,动手吗?”一只独眼的狼人询问道。 “再等等,格林。”银色的狼人沉声,狼爪又伸长了几分,在皎洁的月色里中闪着清冷的光。 小镇另一头一座黑色的建筑物三扇铁门訇然中开,涌出来许多手执长矛,身穿铠甲的士兵,他们分明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快速向这里赶来,上百双铁靴有节奏地砸落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 黑色的建筑物是绿谷防战的指挥部“铁幕”,铁幕最高处的一个偌大的漆黑房间里,一个身穿军装的人双臂交叉在胸前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小镇发生的一切,即使窗子的玻璃上也映不出他的脸,黑色的披风融进房间浓重的黑色里。 骚乱的人群看到森严的帝国军队到来,显然比之前安定了不少。一部分人都躲进了自家的屋子,紧闭门窗,瑟瑟发抖,一部分离家较远的人哭喊着在街道上狂奔,还有些胆小的到处找地方乱钻。惊慌的人群潮水般散去,几分钟前还欢庆的街道此刻已是杂乱不堪,只剩未燃尽的烟花兀自的响着,似乎是斗兽场上的中场表演,表演结束后将会迎来最血腥的厮杀。 等到人群几乎散尽,成队的士兵也已迫近城墙。银色的狼人从墙头暴然跃起,“上!”冰冷的声音像行军的号角,数十只狼人如同一支支蓄势待发的弓箭射向帝国的士兵,来自地狱的修罗带着杀戮奔向他们的敌人。 狼人们没有伤害无辜的平民,只将他们的怒火倾泄到了这些士兵的身上,利爪撕开他们钢铁的护具,一坨坨血肉横飞,断臂残肢被无情的扯下,士兵们的生命像烈日下的冰雪一样飞速地融化,有的甚至来不及发出死亡前的呼喊就被生生夺去了生命,死神的镰刀在黑夜里狂舞。 第三章 不速之客 这些士兵大多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没有见识过战争的残酷,平日的安定磨去了他们军人的血性。 看到自己前面的战友被怪物们撕碎,后排的士兵一个个都吓破了胆,对于死亡的恐惧最终战胜了军人的职责,面对奔袭而来的狼人,他们嘶喊着丢下长矛惊惧着朝他们来时的方向跑去。 突然,两个墨绿色的身影挡在了这些士兵逃跑的路线上,约瑟斯帝国的军标镶在他们的帽子上,两人的披风在骤起的风中猎猎作响。 “杰…杰克上尉!艾斯上尉!”士兵们发出惊呼,呆滞在原地。 “回去,要么死。”冰冷的声音,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中一位抬起头,露出帽沿下的眼睛,像是在看死尸一样审视着眼前的士兵。 其中几个意志力薄弱的甚至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眼泪从木然的脸上流到嘴里,战栗着不敢去擦拭。 远处的狼人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们不约而同的丢掉手里的残肢或是吐掉嘴里的血肉,鬃毛根根倒立,这让他们本就比人类高出许多的身体更加具有威慑性,令人不解的是那头银色的狼人似乎在混乱中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以独眼狼人格林为首的其余狼人呲着牙望向杰克和艾斯,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把他们撕碎。人类的鲜血染红了狼人的身体,他们并没有动,兽人的天性让他们充满了警觉,尤其是对于危险的事物,而眼前两人对于他们他说就是充满危险的人。作为狼人的战斗本能决定了他们一旦开战要么揉碎对方,要么战死,否则他们是不会退让的。 一直未说话的杰克上尉将目光锁定在远处最强壮的狼人身上,而独眼狼人格林的爪子由于战斗的兴奋而抖动,眼前的这个貌似是个长官的人彻底点燃了他狼人一族的好战因子。于是双方目光对峙在一起,都毫不退缩,像两道霹雳在半空中激烈的对轰。 “我知道你,上尉杰克。”狼人格林道,“这些人类里也就你能激起我的战斗的欲望。” “无知的低等生物。”杰克低吟。 没有任何征兆,杰克上尉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最近的一个狼人身后,黑皮手套里的拳头轰在了狼人的头上,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狼人的头颅爆裂开来,如同一朵血花绽放在妖异的夜里。仅仅刹那之间,这头狼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惨死当场,缺少了头颅的身体晃了几下最终连同一堵墙一起轰然倒地,抽动的残肢写满了茫然,墙体的崩碎导致烟尘四起将杰克笼罩在里面。 “你找死!”格林暴起。 眼见自己的族人的生命被残忍的抹去,愤怒的狼人们眼睛开始充血,粗重的呼吸声表示了他们内心的疯狂,几十头狼人撞开沿路的士兵和低墙,他们不再管那些吓破胆的爬虫,通通冲着杰克的方向扑杀而来,大地都因恐惧而颤抖。 狼人格林冲破烟尘,一大一小两道光影交织在了一起。 另一位名叫艾斯的上尉似乎发现了什么,暂时离开了现场,他无声地没入了夜色里,向着旧城区的方向疾行而去。 “男人就要像这烧红的铁块,即使被敲击无数遍也不能放弃心中的正道,等到将自己锻成刀刃那一刻,把那黑暗中的邪恶通通斩碎。” 话说一半,保罗大叔放下手中烧红的锤子,目光凝重的望向镇中心的方向,嘴里的烟掉进了锻造炉里,在升腾的火焰里化为了灰烬。 “大叔,怎么了?”艾尔也停下了锻铁的锤头,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 “没什么,艾尔你进屋去,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也不准出来,知道吗?”保罗大叔命令道。 “大叔每天一次的人生说教课怎么上到一半就停了?你这个老师不合格哦。”艾尔一脸笑嘻嘻。 每天晚上一次的思想教育课是固定的,艾尔时常会感叹保罗大叔的人生真曲折,悟出了这么多大道理,当然大多数他根本听不进去。 “听到了没有?!”保罗大叔明显加重了语气。 “哦,知道啦,发什么脾气嘛?”旋即戏谑道,“是不是又要去琳娜阿姨那里喝两杯?放心,我不打扰你们,嘿嘿。” 保罗大叔没有理会艾尔的话,嘱咐了两声便匆匆离去,剩下不明所以的艾尔。 “奇怪,搞什么嘛?” 正当艾尔欢呼着解放准备进屋的时候,一股腥风裹挟着尘土从暗处闪了出来,接着艾尔感到脖子一阵冰凉,一只锋利的爪子正抵在他的喉咙处。 “别喊,否则我割断你的脖子。”艾尔身后一个身披银袍的青年寒声道。 “好好好,大哥,我不喊,我不喊。咱俩又不认识,你这是干嘛呀?” “听着,我问你,绿谷防战的监狱在哪里?” “啊?” “啊什么啊,快说!”利爪离艾尔的喉咙又近了几分,几乎就要切割进他的气管。 “好好好,我说我说,大哥你千万别冲动,在…” 正当艾尔要把监狱的位置告诉他的时候,抵在咽喉处的利爪瞬间变成一只惨白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另一只手化作利爪抵在了艾尔的腰上,顺势挟着艾尔躲进门的后边。“别出声”少年低声道。 不多时,皮鞋落在地上的“哒哒”声由远及近,慢慢地向着艾尔他们的方向踱步而来。随着皮鞋声越来越清晰,艾尔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少年开始变得紧张,他的手甚至开始变得有一点僵硬。 沉寂的夜里只有这有节奏的声音一点点逼近,就连邻居家的犬吠声都被吞噬,像是猎人在猎杀前对猎物的玩弄,只等最后时刻的一刀封喉。 “军人就可以私闯民宅了么?!艾斯。”保罗大叔冷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制止了深夜的造访者。 “保罗,镇中心发生了什么你应该清楚。”一个艾尔从没听过的声音传来,像是刀在切割皮革,低沉而富有力量,不过似乎和保罗认识,“我在搜寻入侵者。” “难道你觉得我会私藏狼人?” 艾尔打了一个激灵,难道说身后的青年是狼人?!他不敢相信。 “有可能。”双方互不相让。 “艾斯,老子当兵的时候就看你不顺眼,我劝你不要激怒我。” 保罗瞬间爆发出一股气场,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上衣被这一瞬的猛烈气流撕碎,露出石块一样结实的肌肉。奇怪的是,那强劲到足以击碎石头的乱流遇到艾斯,就像将砖头丢进大海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艾斯披风都没有吹动。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刻,远处镇中心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爆炸,剧烈到连大地仿佛都在晃动,接着一朵蘑菇云喷吐着火焰升上了天空。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打破了二人的对峙状态,艾斯明显更关心镇中心的安危。 “保罗,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冷冷的丢下一句话,艾斯腾空而起,军靴踩在附近的一座低矮的石屋顶上,腾跳着跃向镇中心的方向,不多时墨绿色的残影消失在远处。而石屋在他消失后不多久骤然崩碎,激射的石子一些在保罗的爆发出的乱流里化为了粉末,还有一些撞击在锻造炉燃着的煤炭上,碎成无数的火星。 第四章 阴谋 “你们两个不要闹了,给我出来。”门外传来保罗大叔的声音。 少年在听到保罗的话后,缓缓松开了艾尔,被死神赦免的艾尔并没有像常人一样如临大赦般的瘫软在地上。他猛地转身,在少年还没回过神来的当儿,左手握拳,一股巨力自左臂倾泻而出,冲击在少年的肚子上,连人带门一齐打飞到屋外。 “你大爷的,敢威胁我!”艾尔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道,“让你也尝尝本大爷的拳头。” 与此同时,没有人注意到不知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错觉,在艾尔挥出一拳后,他左臂上的臂环原本有着淡淡光泽的铭刻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些许。 “艾尔,你干什么!”保罗大叔呵斥道,关切的扶起地上的银袍少年。 这时,艾尔才真正看清了刚才威胁他的少年:一袭宽大的银皮长袍,一头亮银色的短发,少年似乎全身都是银色的,唯一不同的是胸前一片刺目的殷红,鲜血正汩汩的从伤口处流出,他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抬进去!”保罗大叔冲艾尔喊道,同时轻声的询问少年:“沃夫,你还好吗?” 银袍少年用力的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脸上痛苦的表情更明显了。 “大叔,你俩什么关系啊?我也没有用多大劲呀,怎么把他伤成这样?” “你哪那么多问题,快来帮忙!” “哦。” 二人把名叫沃夫的少年轻放到床上,便开始给他处理伤口。保罗大叔小心翼翼地给沃夫的伤口缠着绷带,艾尔则在一旁清洗着满是鲜血的棉布,静静地听着。 通过他们的对话得知,原来保罗在当兵的时候一直主张绿谷防战的士兵和森林的兽人和谐相处共同抵抗东方野心勃勃的伊顿帝国。而狼人的族长老狼王鲁尔也有相同的想法,因此鲁尔和保罗分别作为兽人和绿谷防战的缔约大使成为了朋友,在高层的授权下准备和谈。就在一切准备妥当正式和谈的前一夜,绿谷防战高层突然改变主意,对兽人扬起了铁剑与长矛,保罗愤怒的找到高层理论,无果,一气之下选择了退役。那时候沃夫还小,跟随自己的父亲老狼王鲁尔见过保罗几次。 而就在前几日,老狼王鲁尔被绿谷防战的人暴力挟持了。 “大叔你知道监狱在什么地方吗?我要去救我父亲!”沃夫激动地坐了起来,刚缠好的绷带又开始有些泛红。 保罗大叔换了一件上衣,嘴里吐出一阵烟雾。 “沃夫,你跟你父亲一模一样,太冲动了,你们根本不是那些军队高层的对手!你这是带着你的族人来送死,知道吗?”保罗猛地吸了一口烟,意味深长的说,“甚至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在一旁听气呼呼的艾尔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义愤填膺地插嘴道:“大叔,什么圈套?!” “有人看到你的父亲被抓吗?”保罗问。 “是格林,格林亲眼看到的!” “你是说那个独眼狼人吗?他已经战死了,刚才的爆炸声就是他制造出来的。” “什么?!格林他…”沃夫的声音在颤抖,目光有些呆滞。 “不得不说他很勇敢。那么现在还有目击者吗?没有了吧?”保罗大叔盯着沃夫问。 “你们如果不来,鲁尔可能是安全的,你们来了,那些人恐怕就要灭口了。”保罗望着窗外,“明天一早,世人只会知道狼人一族袭击了小镇,有谁知道是鲁尔是被军队偷袭的?” 听到保罗大叔的话沃夫瞬间凝固在当场,他已经猜到保罗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假如军队真的想要跟兽人开战,那么这绝对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经过保罗的劝说,沃夫终于决定暂时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尽管他没办法舍弃自己的族人,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再战死就没人知道真相了。听着族人们痛苦的嚎叫声,他知道曾经的朋友,那些儿时的玩伴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是自己害死了他们,他咬紧了嘴唇,嘴角淌出血来,滴落在地上碎成一朵朵小花,泪水也模糊了双眼。 保罗叮嘱艾尔带沃夫离开这里,至于鲁尔,保罗决定自己孤身一人去打探下落,他在军队还有些熟人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沃夫,别看了,快跟我走!”艾尔催促道,“不然一会儿被那个叫艾斯的家伙盯上就完了。” 此刻,两人正匆匆的行进在旧城区阴暗无人的小路上。 “这地方平时没人来,我最熟悉了,你跟紧我。沃夫,我一定要把你安全的送出去!”艾尔轻声说道,声音虽小却是异常坚定。 “艾尔,谢谢你!” “说这些干什么,保罗大叔的朋友就是我艾尔的朋友,朋友的忙我一定要帮!” “艾尔,你是个好人,跟保罗大叔一样的好人。”说着,沃夫的眼泪又不自觉地淌了出来。“可是艾尔,这么高的墙,我又受了伤,我们要怎么出去?”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包在我身上。”艾尔冲着身后的沃夫晃了晃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左手,一脸自信的笑容。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旧城区最高的一株大树前,停下了脚步。这棵大树紧靠城墙,树干直直的指向夜空,最上端几乎和城墙齐平。 “沃夫,你从后边抱紧我,快点儿,抓紧时间。”艾尔有些着急,“我的左手血管一直在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准的。” 沃夫忍着胸口传来阵痛用力抱住了艾尔。艾尔活动了一下左臂,骨节摩擦发出“咔咔”的声音,接着他左拳猛地锤击地面,巨大的力道将一小块地面都震得皲裂开来,也使得二人迅速地腾空,只一眨眼的功夫,艾尔稳稳地降落在最粗的一根树干上。 二人从树干直接走到了城墙上,外墙凹凸不平的石砖对于沃夫来说就很容易了。 “沃夫,如果以后再见,希望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 “一定。” 如水的月光照在他们青涩的脸庞上,这是两个少年沉甸甸的约定。 远处群山的黛影连绵不断,天上闪烁的群星像是森林里那些苍天的古树刺破的窟窿,神秘且迷人。 面对沃夫对自己左手的疑问,艾尔终究没有告诉他其中的缘由。 这个兽人朋友给他带了短暂的幸福,那种朋友的陪伴,被朋友需要的感觉对于他来说就像金子一样珍贵,他希望在这个唯一的朋友心中留下自己最美好的印象,而不是像小时候那样,来自同龄人的歧视。他珍惜这一刻的友情,他不敢去冒险,尽管在别人看来这似乎很可笑。 艾尔不舍地望了一眼沃夫消失的丛林,银灰色的狼影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回头望了望他,又疾驰而去,回到了他的故乡,那片纯洁的原始森林。 艾尔擦了擦泛红的眼睛从树上滑落,快速地离开了。 在艾尔转过墙角潜入黑夜后,一道墨绿色的身影轻飘飘地落在了那棵大树的树干上,驻足了一会,然后隐遁而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五章 分别时刻 镇子中心,战斗已经结束一会儿了,几个胆大的居民壮着胆子拉开了门缝,眼前的一切就如同森罗地狱降临人间,那么不真实。 腾起的烟尘还未消散,焦黑的尸体在火中冒出黑色的烟,道路上破碎的玻璃,燃烧着的店铺牌匾以及那如同下了一场血雨似的地面,溅射到墙上的殷红。 没有人会忘记这个夜晚,刽子手们的狂欢。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血腥屠杀,并不是指狼人对士兵,而是指杰克对狼人们。独眼狼人引发的爆炸并没有伤到那个身穿军装的人,仅仅是把镇子最大建筑——那座几百年历史的教堂炸去了大半,以及将杰克上尉的披风烧去了一角。 城镇分散各处的哨兵塔已经是残垣断壁,有的还在燃烧着,明亮的火焰在夜里格外亮眼。普通居民的房屋大多没有被损坏,除了那些被狼人们的尸体所压垮的。 狼人的尸体被士兵们像垃圾一样拖走了,街道上由于士兵们野蛮地清理留下刺目的鲜红,在摇曳的火光里反射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泽,延伸至远处铁幕城的方向。 翌日清晨,绿谷防线内部。 铁幕城隔开森林与平民,作为附近最高的建筑耸立在绿谷军团的驻扎地之内。 最高层会议室大门被缓缓的推开,长桌周围的五位兵团长官像是五座钢铁浇筑的雕像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最中间的一位将双手隐于宽大的黑色披风之下,不难看出来他是这五个人中的统帅。坚毅的面庞之下隐藏着危险,墨绿色的军装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森森的注视着造访者。 医生模样的佝偻老者,自门外踱了进来,脚下竟没有一丝声响。他向当中的那位军人微微欠身,干枯的手从腋下抽出一本档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结果出来了?”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那位军人的喉咙里发出,像是石块在摩擦,他将双臂交叉在胸前,透出威严的寒意。 “尊敬的军士长大人,嘿嘿,您猜的没错,手下的那群废物还算卖力,从那头老狼身上找了些有用的东西。”套在白色手术服里的老头激动的搓了搓手,一双狡黠的小眼睛躲在圆圆的镜片后边四下张望,嘴角疯狂的上扬。 “哦?”军士长高大的身影像一座铁山,此刻他猛然抬起头来,一只血红色的眼睛透着凶兽般的光,利剑一般的刺向老头,仿佛要穿透他的肉体,直至灵魂深处。“维克多博士,希望你没有让我失望。” “哦,当然,当然。图卢姆大人,嘿嘿。”他打了个激灵,立即低下了头,乱蓬蓬的白发在地上投出一滩黑影。 “那些狼人的尸体处理掉了吗?” “这个嘛,军士长大人应该问杰克上尉比较好。”维克多博士眯起了眼睛,不怀好意的瞧了瞧图卢姆左手边的杰克上尉。 “嗯?杰克?”图卢姆问道。 “军士长,放心。”杰克上尉立即站了起来,低着头,言语中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图卢姆宽大的手掌戴着黑色的牛皮手套,他将身前的档案打开,初升的朝阳那如血的光芒从铁窗外泼洒进来,涂抹在白纸上的一行行文字上。 屋子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房间正中央约瑟斯帝国的金属标志在耀眼的晨光中泛着金黄色的光。 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向大地散播自己的热情。小镇街道上出来活动的的居民很少,虽然军队的执行力很高,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大部分街道收拾得干干净净,但依然有淡淡的血腥味儿丝丝缕缕的在小镇里游荡,惊魂未定的人们大多数还失魂在梦魇中没有清醒过来。 旧城区角落里的一间屋子的房门被一只包着纱布的大手从外边推开,一股寒气霎时扑了进来,能看出来那手掌上结了厚厚的一层老茧,开裂处像老树皮一样纵横开来。 “艾尔,把沃夫安全的送走了吗?”来人正是保罗大叔,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显然是彻夜未眠。他宽阔的胸膛挤进屋子,提起地上的水桶猛灌了一大口,溢出的冰水顺着脖颈流进衣服里,湿了一大片。 艾尔正张着大嘴歪歪扭扭的睡在床上,没准儿还在做着什么贪吃山珍海味之类的美梦,洪亮的声音像巨雷一样突然炸响在他的的耳边,一下子把他炸了起来。门已经被艾尔连夜修好了,此时门外的冷风毫不留情的吹进屋里,使原本暖和的屋子泛起了阵阵凉意。 “啊?大叔你才回来呀,我昨晚本来想等着你的,太困了,没忍住。”艾尔抹了一把嘴角黏糊糊的口水,还是有点犯迷糊。 “先告诉我,沃夫怎么样了?”保罗把门关上。 “奥,我把他送走了,没出差错,放心吧。”艾尔从床上下来,伸了个懒腰,“大叔,你去哪了?镇里的情况怎么样?那些狼人们…” “这些你不用管!”保罗角色铁青,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有别的缘故,”收拾一下东西,下午我送你出城,运送你的马车已经联系好了。” “大叔,你没事吧?是不是受刺激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艾尔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走?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儿。”艾尔心里话语里有些不安同时带有一丝恳求,似乎预感到了些什么,又似乎不是。 保罗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穆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平日饱经沧桑的脸颊上渐渐地多了一些莫名的温情,就连脸上那一根根钢针般粗壮的胡子都仿佛变得柔软了,他湿润的眼睛里隐隐有光华闪烁。 “有些事大叔不能告诉你,我是为了你好。”保罗的语气有所缓和。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也没有人对我好了!”艾尔红着脸几乎快要吼出来,“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犯错,大叔为什么要赶自己走。难道是因为自己干活不卖力,还是说大叔喜欢上琳娜阿姨了,想和她结婚,艾尔的思绪像一团乱糟糟的线头似的,他越是想理清,就越是想不明白。 还没等艾尔继续追问,一只温暖的大手如同一顶厚厚的帽子落在了他的头顶。 “傻小子,别问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以后还会再见的。” 此时,这个中年男人如同一位眼神深沉的父亲在望着自己心爱的儿子,他不善表达,说不出那些油腻腻的话,更何况两个男人之间不需要说这些。他知道艾尔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可他却始终记着第一次给这个臭小子洗澡时他咯咯的笑声,他记得第一次揍艾尔时他委屈的小脸,他甚至记得第一次哄艾尔睡觉自己讲得那个拙劣的故事。 保罗自己也是一个孤儿,退役后两个落单的生命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温暖,无限近似于亲情一样的东西将两个人的生命缀连在了一起,如果这就是幸运的话,那么他感谢这样的幸运。 尽管他曾承诺过照顾好眼前的这个小孩儿,然而今天自己必须送他走,因为昨夜打探到的一些消息让他必须做出这个痛苦地决定。尽管那件事情可能不是真的,但是他不能冒这个险,曾经的军旅生涯告诉他无论对待什么事情,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一秒的大意就可能让身边的同伴在炮火和刀光中尸骨无存。 中午的饭菜极其简单,两颗煮鸡蛋,一盘芋头,两碗素菜汤,一碟腌制的橄榄。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默默地吃着,只有碗里不时冒出的热气在二人中间婉转,升腾。桌角一只木制的手提箱安静地躺在那,无声地亲吻着两人脚下的土地,因为不久之后它就要奔向远方。 第六章 奔赴新兰 纳克小镇的天气今日格外寒冷,可能是为了悼念昨夜冤死的亡灵,铅灰色的云积聚在小镇的上空在寒流里不断变换着形状,虽然没有下雪,可是那凛冽的北风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军刀切割着人们最敏感的神经。 纳克小镇南端的一条出城的主干道上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两匹灰黑色的老马因为寒冷,鼻子里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似乎在催促着它们的主人赶快离开这里。 “老家伙,这小子就交给你了,千万要把他安全送到呀!”保罗大叔对着一个戴着羊皮毡帽的老车夫叮嘱道。 车夫冲保罗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心。 “艾尔,你记着,到了帝都新兰千万不要给我写信,有空我会去看你的。”保罗拍了拍艾尔的肩膀,“这个车夫跟我是老朋友了,有他带着你很快就可以到。” “还有,我交给你的信一定要收好,到了新兰去尽快去找那个老家伙,他会安顿好你的。” 艾尔轻轻推开自己肩膀上那双看过十几年的手,上面还留有那道深深地伤疤,艾尔记得那是自己在锻钢时一时大意导致锤头脱手,落在保罗的手腕上弄伤的。 他倔强的低着头,他十六岁了,他不想让眼前的这个男人看到自己像个小孩儿似的哭哭啼啼。然而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不愿意离开亲人的孩子。 从此以后他又是孤身一人了,就像十几年前没有遇到保罗大叔时一样,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命运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点。 “唉,走吧。”保罗的声音很低,他喘了一口气,知道艾尔心里在埋怨自己,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艾尔猛然给了保罗一个拥抱,保罗能感觉到来自艾尔左臂的巨大力道,尽管有些疼痛,可他并不想挣脱。“你一定来看我!不能骗我!我等着你!”说完艾尔头也不回的钻进马车里,能听到车门后传来低沉地抽泣的声音。 没有分别的感言,就连拥抱都是十几年来第一次,然后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就分开了,马蹄声载着年长者的思念不多久便消失在林间苍茫的雾气里。 保罗在原地驻足良久,军人时期练习过的情绪克制法最终没有让他流下眼泪。因为他知道两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即使见到谁又知道是不是敌人呢?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臭小子,希望你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保护自己,能够承受得住即将到来的一切。 黄昏过后,夜晚如期降临,保罗没有像往常一样对着雇主送来的生铁敲敲打打,他来到屋后那个许久未曾打开已经落满灰尘的储物间,从一只旧箱子里取出一身摘去军衔的作战服,然后熟练的穿在了身上,一瞬间那个绿谷防战曾经英姿飒爽的保罗上尉仿佛回来了,除去脸上被时光雕刻的痕迹,身上的肌肉似乎比年轻时还要结实。 他转身离开,对身后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没有丝毫留恋,矫健的步伐依旧铿锵有力,但目光中却少了一些温度,多了一丝笃定。 不过眨眼的功夫,保罗就像渴望水的鱼儿一样潜入了夜的海洋。 良久,小镇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旧城区一间小屋旁边的锻造炉的炭盆里依旧没有半点火星,只有一柄冰冷的铁锤斜靠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他的主人,可是另一柄已经不知去向。 冬日的白昼总是那么吝啬,从小镇离开大约只过了一个多小时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被夜的女神覆上了一层黑纱,马车依旧载着二人在落满枯叶的大道上飞奔,可能是为了在夜晚彻底降临之前多赶一段路。 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约瑟斯帝国中部的首都新兰,那里靠近海岸,气候宜人。然而从遥远的边陲小镇纳克出发乘坐马车大概要五天的时间才可以到达,这还是在路程不耽搁的情况下。因为老朋友保罗的叮嘱,车夫不敢怠慢,从离开纳克小镇开始就一直驱赶着两匹具有高原血统的马飞奔。 车窗外的飞速掠过的老树像脱了水的干尸一样在萧瑟的风中瑟瑟发抖,除了马蹄声和车轮碾过枯叶的声音,周围的环境安静的出奇,仿佛是在竭力地烘托这种离别的气氛。 艾尔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偶尔老车夫主动攀谈两句,他才会勉强的回应,之后便又是漫长的沉默时间。 “艾尔,天马上就黑了,再走一小段路咱们下车吃点东西,计划一下行程然后再赶路。”老车夫的声音从马车的前边传来,马车的速度也随之慢下来。 “好,麻烦你了,大叔。”车夫的话让艾尔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打开了车内的吊灯,这是一盏老式的煤油灯,浅黄色的光充斥在狭窄的车厢,顿时让人感觉暖暖的。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你一个人处在暗处时思绪总是很平静,突然环境一下子变亮就会感觉心里莫名的空虚。艾尔就是这样,他心里空落落的,又蓦地涌出一大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保罗大叔这个时间应该还在火炉前工作吧,不知道他的晚上炒的菜里有没有放盐,大叔总是忘记放盐… “不麻烦。对了,艾尔,到了新兰我就不能跟着你了,我得去给我们家那老婆子拿药,到时候你可得自己注意安全。”车夫叮嘱道,“保罗老弟应该帮你安排好去处了吧,你尽快去,先安定下来再做打算。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到外边的世界去看看总归是好的。别像我们,守着小镇呆一辈子,一生的时光都埋藏在了这么个小地方,死了也不愿离开。” 艾尔勉强笑了笑,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老车夫,同情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被同情的人吧,没有亲人,连自己最珍视的人也要与自己分开,最荒唐的是竟然没有理由。在老车夫看来那种无聊透顶的日子或许才是一种真正的幸福吧,在一个小地方守着一个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第七章 林中遇险 车窗外的世界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了,亮着微光的车子像一只迷路的萤火虫在杂草间乱飞。终于日落星沉之时,一路沿途的颠簸也慢慢归于平稳。 “这是哪里?”艾尔的思绪依旧很乱,混杂着离愁别绪,像一只黑夜里迷路的幼兽。 “艾尔,下车啦,咱们休整一下再赶路。”老车夫从马车前面下来,声音虽有些年迈却还算洪亮。 “好。”艾尔答应了一声,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 车子停在了林间的一处小山坡上,月色如水像精灵的魔法轻柔地洒在了地上,不远处是一片小村庄,依稀能看到点点的灯光。乍暖还寒,林间的微风袭来有些清冷却也让人的精神清爽了许多。 “大叔,这是哪呀?”艾尔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快到伊尔镇了,你看远处的亮光就是伊尔镇外围的一个村子,咱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伊尔镇了。”车夫把马车停在了一颗树下,这里有一大片枯草,填饱两只马的肚子应该不是问题。 “晚上也要继续赶路吗?”艾尔四下打量了一下,缩了缩脖子。 “我跟两个老伙计在这条路上已经跑了十几年了,他俩比我熟悉,这一小段的夜路不算什么,等到了镇子里咱们再休息,”老车夫说着,亲昵地摸了摸马背,仿佛把两匹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不可否认有些时候动物的确比人更忠诚。 “听说最近小镇郊外好像有些不太平,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车夫正色道,“好了,艾尔,我们去车厢里吃点东西,让我的老伙计们也休息一下,然后再接着赶路。” 其中一匹颜色深一些的马停止了咀嚼,抖了抖马耳警觉地望向黑洞洞的远处,嘴角的碎草掉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它仿佛在倾听什么。 一片枯黄的树叶从树梢慢慢飘落却没有直接掉到地上而是落在了一个黑色的影子上,它以极高的频率抖动着。 艾尔和老车夫刚刚走到车厢门口,商量着近几天路程的规划。 突然,马儿凄厉的嘶鸣声划破了夜空,远处那片枯叶落在了地上,黑色的影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不好!出事了!”不详的预感同时出现在艾尔和老车夫的脑海里,艾尔的左臂肌肉抽动了一下,他皱起了眉头。 虽然已经料想到马可能被袭击受伤了,可是清冷的月光下的景象还是让二人倒吸了一口了气。那匹刚刚埋头吃草的浅色马安静地躺在地上,马肚子上一个碗口大的窟窿直接洞穿了它的心脏,汩汩的血液不停的从伤口处涌出。 深色马则竭力地嘶叫着抬起前腿,同伴的尸体倒在地上对它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它像要挣脱缰绳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老伙计!”车夫嘶喊了一声便冲了过去,能感觉出来他内心的激动。他顾不上安慰那匹发狂的马,直接扑到树旁的尸体处。 艾尔没有贸然行动,心中满是惊骇,眼前的血腥程度虽说没有前一天晚上纳克小镇那般惨烈,但接连两次视觉的冲击也让他有些吃不消。 艾尔稳了稳心神,仔细的寻找着那头偷袭的“恶魔”,同时努力的回想,保罗大叔曾经告诉自己在处于危险时应该怎样做。暗恨自己当时因为嫌唠叨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来袭击他们,而且要先从一匹马下手。难道是一头老虎或者是狼,可是那种体形的猛兽有这么迅捷吗? “大叔,先别管那匹马了,快过来,有危险!”艾尔冲趴在马尸体上哭得呼天抢地的车夫喊道,同时他紧紧的倚靠在车厢上,防止身后被偷袭。 “出来!我看到你了!”艾尔诈喊一声沿着车厢向车夫靠了过去,他声音有些颤抖,这种未知的恐惧最容易击垮一个人的神经。 潜藏在黑暗处的“恶魔”仿佛听到了食物的召唤,一点点从树梢上探出头来,那是一个类似于人形的东西,空洞的眼眶没有眼球,身上丝丝缕缕地挂着几处碎布片,裸露部分则布满了青灰色的鳞片,很粗糙,像响尾蛇的尾巴在攻击前微微地颤动,月的光华落在上面仿佛都被吸收了。 “啪”,那匹马只剩一半的心脏被他吐到地上,他像猫头鹰似的扭动着头“盯”着艾尔,嘴里冒出一阵白烟,似乎在狞笑。 恐惧,巨大的恐惧像龙卷风一样将艾尔裹挟在中央,挤压着他紧张的神经。 “大叔,那东西在树上!小心!”艾尔提醒道。 几乎就在艾尔说话的同时,树上的“魔鬼”动了,他身体反弓扑向背对他的车夫,强劲的力量让他停留的树梢都剧烈的摆动起来。 “大叔!”艾尔顾不得许多了,无论如何不能让车夫大叔受到伤害。左手借力,他炮弹般冲向那个青灰色的“恶魔”,想要阻止他。 艾尔暗红色的左臂肌肉开始有些抑制不住的收缩,仿佛在为下一秒的战斗而欢呼。 沾有粘稠血液的骨爪即将刺穿车夫的那一刻,一只比它更加妖异的红色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那怪物的头上,骨骼破碎的声音响起。朴实无华的一击,腾空,出拳,干脆直接。艾尔直接将上一秒还凶神恶煞的怪物像打球一样打到了地上。 “管你是什么东西,伤害我艾尔的朋友就是不行!”艾尔稳稳落在地上,愤怒的盯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怪物。 “我之前是打铁的!知道吗?”还没等那怪物站起来,艾尔又出手了,面对这凶残的怪物他不能让对方有一丝的喘息,否则就可能被对方反杀,这是保罗大叔告诉他的,而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目光如寒夜流星,艾尔锁定了那怪物的头颅,他积蓄力量,决心一击必杀,尽快解决战斗,在这不熟悉的地方,多待一秒都可能有危险。 血红色的手臂隆起爆炸性的肌肉,与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完全不匹配,跟那个怪物相比,此时的艾尔更像一只怪物。 来不及闪避,怪物的头骨左侧被砸得深陷了进去,在这月色氤氲的黑夜显得极其诡异,应该说这个怪物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很诡异。 他甩了甩头,呈匍匐状伏在地上,被人类弄得这样狼狈似乎激怒了他,他的嘴里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干枯的嘴巴里吐出来的白烟更多了。这怪物不退反进,扭头如一只蟾蜍般冲向艾尔。 这触目的行为让艾尔的心脏也猛地一阵收缩,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心脏泵出的血液在疯狂的向左臂聚集,自动为下一次攻击做准备。 臂环上的铭文透出淡淡金光阻挡着那向上蔓延的红色脉络。一股腥臭扑面而来,眼看那张恐怖的脸慢慢地放大,艾尔没有退路了,他屈膝侧身,拳头因为用力而嘎嘎作响,双眸像鹰眼一样尖锐,他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艾尔,是食尸鬼!快跑呀!”嘶哑的声音带着万分惊恐从艾尔身后传来。车夫大叔注意到了艾尔这边的异常,看到这个青鳞怪物,“食尸鬼”这个小时候听说过的怪物形象浮现在脑海,于是他不假思索的喊了出来,尽管可能会吸引食尸鬼的主意了,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一个年轻的少年在自己面前暴毙。 艾尔眉头紧皱,可现实由不得他多想。别说是食尸鬼,就算是天上的神,今天也要斗一斗!为了活下去,已经别无退路! “铃铃”,食尸鬼在空中张开了他的鬼爪,森森的骨爪摩擦竟然发出刀剑碰撞一般的钢铁声,直欲撕开空气。艾尔丝毫不会怀疑这玩意刺进自己身体里会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通通搅碎。然而就在食尸鬼即将接近艾尔的一瞬,他凌空侧身,灵活地躲开了艾尔拼力轰出的一拳,恶臭的嘴巴喷吐出一滩墨绿色的粘稠液体,速度极快而且距离太近,艾尔的手臂直接被糊了一层。而食尸鬼则趁着艾尔前冲的当口,向着艾尔身后的车夫大叔扑咬而去。 原来这个以死尸为食物的怪物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体弱的车夫。 “喀哧”,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激飞的血浆喷在车夫苍白的脸上。那一刻,他身体定格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圆睁着,仿佛还没有接受自己残损的躯体。 “啊!我的手!”下一秒,他尖锐的声音通过喉咙挤压出来。 车夫的左手不见了。 第八章 暗夜的圣光 “跑!你快给我跑!我一把老骨头死了没关系,你还年轻!”车夫歇斯底里的捂住喷血的断肢,用仅有的理智冲艾尔大吼。 艾尔从来没想过逃跑,他也不能跑,食尸鬼吐出的黏液带有尸毒,刚一接触肌肉组织就剧烈地腐蚀起来,艾尔的手臂仿佛变成了一根逐渐烧焦的木头,冒出丝丝白烟。艾尔忍着剧痛想甩掉那墨绿色的黏液,却没料到这黏液附着力极强,艾尔一时很难脱身。而车夫大叔的呼喊更是让艾尔的心理涌起一股无力感。 难道真的要再次进入到那种迷乱的状态吗?或许只有那样才可能抓住仅有的一丝生的希望吧。 “你逼我的!”那如同千万只虫子在啃噬的痛感无休止的刺激着艾尔的中枢神经,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把手放在那闪着光泽的臂环上。 “今天就算死,也要拉你垫背,你这个恶魔,来吧!看看是你的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说到后半句艾尔的声音似乎有些疯狂了,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们从井口咆哮出骇人的魔音。 艾尔左手臂开始充血,刺目的红仿佛一团燃烧的火,那黏液竟然被诡异地吸收进手臂内。随着艾尔呼吸的加重,左臂的温度开始不断升高如同一团炽热的岩浆,连艾尔脚下的枯草都开始因翻涌的热浪而微微的卷曲。 只要艾尔将封印手臂的臂环扯碎,他坚信自己有一千种方法将这个食尸鬼杀死。可他自己肯定也会彻底失去人的理智,变成食尸鬼那样凶残的怪物,甚至有可能更加凶残。 可是总归比变成食物要好吧,艾尔想。他何曾不想当英雄,如果拯救不了别人,那就拯救自己吧。他还不想告别这个充满未知的世界,眼下只有把命赌在这条胳膊里封印的狂兽上了。 “扯碎他!快!打碎这个臂环,我给你力量!”一个扭曲的声音不停地在艾尔心里回荡。 “闭嘴!”艾尔在心里冲那声音吼道。 艾尔手握住臂环开始慢慢发力。保罗大叔,跳动的炉火,白色的小屋子,天边火红的云彩不断的浮现眼前,都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孤独的孩子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惦记吧?艾尔想,因为根本就没人知道他来过这个世上。 艾尔闭上了眼睛,准备好了由生的希望迈向死的绝望,如果幸运女神不愿眷顾他的话。 食尸鬼将残手吞进肚里,甚至没有咀嚼,他似乎注意到了艾尔不同寻常的变化。这个少年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撕裂他的躯壳挣脱而出,某种更强大的气息震慑到了这个怪物,他的双腿因为本能而开始颤抖。可是眼前的猎物实在太诱人了,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对血肉的饥渴最终占了上峰,低吼一声,又向车夫扑杀而来。 “艾尔,你快跑,我答应保罗的事,保证你的安全!不要管我!快跑!”车夫知道自己可能永远见不到自己的老婆了,可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车夫将手覆在老伙计带有余温的尸体上,无声地告别这位陪伴自己多年的朋友,泪和血混杂着一齐流下来。 “你这个怪物!妈的,我跟你拼了!”老车夫陷入绝望的愤怒里,他一把抓下头上的皮帽按住血肉模糊的伤口,咬着牙站了起来。 偌大的树林,残酷的搏杀在黑暗里悄然上演着。 “神啊,怜悯众生吧。”清澈的声音像水一样弥散开,将他们包裹起来。 下一秒,刺目的光华斩碎黑夜,巨大的十字架雕刻着远古的神谕从林梢砸了下来,夹杂着劲风直指食尸鬼。 “轰”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枯叶纷飞,待那光芒慢慢散尽,车夫身前凭空出现一个“十”字型的深坑,食尸鬼已经化成一具焦黑的骷髅,依然呈现腾空的姿势,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陡然而生的变故也让艾尔在捏碎臂环的前一刻停手,他疲惫的扶住身边的一棵老树,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落,后背早已因为血液的加速循环而被汗水湿透了,如获新生的他只想大口的喘气。 “神,是神来救我们啦!”刚刚跟死神擦肩而过的车夫跪倒在地上,“我们活了,艾尔,我们没死!” “大叔,你还好吧?”艾尔强打着精神问。 “断了一只手,人没事。艾尔,你呢?你的手没关系吧?”车夫大叔显然也在强忍着钻心的疼。 “你们两个,跑到这里是来送死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愤怒。 “谁在哪?”艾尔皱着眉问。 “救你们的人。”又一个青年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艾尔抬头望向漫天的星澜,一高一低两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上方,周身散发着圣洁的气息,缓缓下降。 “克林多,去帮他们处理一下伤口,东边又来了几只食尸鬼,我去处理一下。”碧蓝的眼睛,藏在帽兜里的黄色短发,少年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优雅,像一轮当空的暖阳。 同身边的中年男人丢下一句话,少年头也不回地向更深的密林走去。 一袭白袍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少爷,注意安全。” “你是对我没信心吗?五分钟后回来。”渐行渐远的少年摆了摆手,走进了月光里,连同他衣服上那个古朴的金色十字架图案。 “你们两个,晚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中年男人音色陡转。 “你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们?”艾尔问。 “神圣教会,白袍主教克林多。至于做什么,不是你们这些平民应该过问的。”男人走近车夫大叔,“看模样,你们是赶路的吧。” “对对对,我们是赶路的,天使大人。”车夫一脸虔诚,“感谢神救了我们。” “感谢神没错,不过搞清楚一点,我可不是天使。”克林抚摸了一下手里的木制十字架,“玛克斯少爷嘛,更不是。” 神圣教会?艾尔心里想,之前听保罗大叔唠叨过,貌似是一个信仰神的宗教组织,信徒与教廷遍及帝国各大城市,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喂,那个什么主教,虽然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们,但你可不可以先帮车夫大叔治疗伤口?等会儿再进行你的说教。”艾尔的嘴唇有些苍白。 艾尔现在体内的血液循环还是有些紊乱,但他能感觉到臂环在一点点压制左手的狂暴,浮在肌肤上可怖的血管在一点点淡化,虽然比较缓慢。经过短暂的调整艾尔能感觉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除了有些脱力。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车夫大叔血肉淋漓的断手。 白袍主教克林多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倚着树的艾尔,接着手上的十字架竟然变得剔透,漫射出些许光芒,像一件精雕细琢的水晶制品。他嘴里呢喃数语,那光点似有生命一般在车夫大叔惊愕的注视下飞进了他的断手出,一闪即逝。 那光点变成翠绿的颜色于车夫的血肉间交织穿梭,修补着他的断手。 “流血过多,但不至于致命,断手嘛已经被鬼给污染了,没办法接续。”男人摇了摇头将十字架收进了袖口,如同救治了路边的一个只路上小动物。 “至于你,就没必要了,”中年男子转向艾尔,脸上露出淡淡的不屑,“左臂中了尸毒,救不了。” 第九章 再度启程 “什么?艾尔你中了尸毒?”车夫大叔急切的问。 “大叔,没关系,我现在感觉很好,死不了。”艾尔晃了晃自己的手臂,示意车夫大叔安心。 其实艾尔心里也没底,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肌肉组织吸收了那些剧毒,尸毒入体的感觉他还记忆犹新,手臂的神经末梢没有传递痛苦甚至还有些莫名的欣喜。那种感觉来自即将狂化的手臂,尸毒对它来说更像是一种久违的美味。 艾尔对自己的手臂疑问更深了,由小时候的胎记到现在似乎成为了一截活体。他暗暗叮嘱自己,以后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否则决不能轻易打碎臂环,因为他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哦?看来你很自信嘛?呵呵。”中年眯着眼睛,双手抱胸,轻蔑地扬了扬下巴,“年轻人,盲目自信可不是好事哦。你跪下来求我,或许我能原谅你刚才对神圣教会主教的冒犯,顺便勉为其难地帮你想想办法。” 艾尔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有些酸疼但没有什么大碍,体内的气血也慢慢归于平稳,除了有一些脱力。至于左臂的毒,他丝毫没有感觉到不适,在冷月的照射下依旧色泽暗红,和往常一样。 “不必了,我的身体现在很好。”艾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径直朝着车夫走去,“虽然你的态度让我很不爽,但是你救了我们,以后有需要我会帮忙的。” “哈哈哈,有趣,我克林多会需要一个平民的帮助?”克林多不屑地笑道。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目光灼灼的盯住艾尔的臂环,一个箭步来到艾尔身前,挡住了艾尔的路,“年轻人,你的臂环哪里来的?还有你的胳膊似乎也有些与众不同,有鬼的味道。” “有什么事吗?”艾尔皱了皱眉头,他从白袍主教的声音里听到了些许不善。 “告诉我,马上!”白袍主教凛声道。 一股无形的气场将艾尔禁锢在原地,他抬起的左脚像注了铅一样沉重,所站的土地下一个金色的十字架虚影慢慢成形。是刚才击杀尸鬼的那一招,巨大的压力就像背上扛着一座山。 “克林多,你做什么?”帽兜少年的声音从白袍主教身后传来。 “玛克斯少爷,您回来了。”主教微微颔首,“这个平民的臂环有问题,我正在询问。” 名叫玛克斯的帽兜少年手中握着一根沾满血的项链,坠着的银制十字架折射着月芒,显然那是食尸鬼的血,五分钟不到少年安然返回。当他走到艾尔身边的时候,围绕艾尔的那股威压刹那之间冰消雪融。压力的陡然升高又快速恢复让本就体力有些不支的艾尔一下子跪倒在地。 “你还好吗?”帽兜少年扶住艾尔,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叫玛克斯,如果克林多刚才有冒犯到你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一股暖流缓缓流进艾尔体内,就像从冰天雪地里跳进温泉那样,艾尔的体力在慢慢恢复。 “天使”,当艾尔抬头看向玛克斯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最先冒出的就是这个词。优雅的笑容,俊朗而温和的面孔,一双蓝宝石般的眸子漾着怜悯的光。如果不是因为玛克斯没有翅膀和头上的光环,艾尔没准真会以为天使降临在了凡间。 “没关系,这点小事不算什么,说到底是你们救了我在先。”艾尔没有继续接受玛克斯的“馈赠”,他倔强地站起身来。虽然他救了自己,也有一张赏心悦目的帅脸,但艾尔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尽管在这个世界上弱者一直都是被强者施舍的。 “鬼已经被你们杀了,难道身体残缺的人在你眼里也是鬼吗?”艾尔的回应铿锵有力,“至于这个臂环的来历,你们不要问了,我是不会说的。” 想到臂环和保罗大叔有关,而那个白衣主教又如此急迫,艾尔猜测这些人很可能会找保罗大叔的麻烦。再联想到保罗大叔急于让自己离开的缘故,艾尔更加坚定了自己保守秘密的决心。为了大叔的安全,他一点儿风险都不能冒。尽管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这个雕刻着神秘铭文的臂环的来历。 “放肆!”主教克林多怒目圆睁,一股强气旋在他身前凭空出现。 一只手臂挡住了即将暴怒的克林多,“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自由。”玛克斯依旧是淡淡的说。 狂风吹动艾尔的粗麻衣衫猎猎作响,直欲撕开,尽管面对强自己数十倍甚至百倍的对手,这个坚韧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回头闪躲或者跪地求饶,他依然坚定的朝着靠着马车的车夫走过去。 玛克斯盯着着艾尔的背影无声地凝视了好一会儿,他拉下了自己的帽兜,一头金黄色的碎发露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艾尔停住脚步,微微侧头,“艾尔。”说完他又继续向前走去。 “好,艾尔,我记住你了。”玛克斯回应道,“如果你们是去新兰的话,遇到麻烦随时可以到加西亚庄园或者帝国军事学院来找我。” “还有,食尸鬼不是凭空出现的,似乎是有人故意召唤出来的。夜晚的路不好走,一路小心。” “克林多,我们走。”玛克斯微微一笑,戴上帽兜,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与艾尔相反的方向离开。 “是,少爷。”白袍主教克林多阴翳地瞟了一眼艾尔,随着玛克斯的脚步匆匆而去。 噩梦般的一夜,无限接近鬼门关的艾尔两人不想再多做逗留,虽说刚才那个名叫玛克斯的少年处理了其他的食尸鬼,但任何人遭遇此事都不愿再重蹈覆辙。 艾尔把玛克斯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了很久。最后他决定跟车夫大叔换了位置,由他来驱使仅剩的一匹马,让车夫去车厢去休息。前路漫漫,再遇到危险两人只中也只有自己有一战之力。 虽然车夫很难舍弃陪伴自己十几年的老伙计的尸体,但是此情此景,他也不得不把那匹马归还给大自然。 安抚好仅剩的一匹马,检查一下行李,二人一马各自心事重重地奔向了浓重的夜色里。 远处村庄依旧影影绰绰,黑暗处偶尔传来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一切好像都被黑夜吞噬了,表面平静无声,实则波澜万丈。 绿谷防战,地下实验室。 注满防腐液的玻璃器皿整齐地排在两侧,浮动着不知名的生物样本,在白炽灯的黄色灯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居中摆放着一张精致的驼色真皮沙发,淡淡的烟草味从沙发上高大人影的指尖弥散开来。 “猎物们都已经出发了?”图卢姆肩章上的一颗金色的五角星异常耀眼。 “是的,军士长大人。按您的吩咐,猎手们也已经行动了。”杰克上尉回答道,“不过…” “嗯?”图卢姆手里的雪茄瞬间燃起一团火焰。 “那头年长的猎物似乎发现了猎手们的跟踪,早上巡逻队在绿谷森林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全部的。”杰克顿了顿,“毕竟他曾经也是猎手。” 杰克能感觉到实验室的气温在逐渐降低,那些装标本的瓶子外侧甚至开始凝结出冰晶。仅仅一瞬间,如坠冰窖。 “另一只呢?” “报告军士长,另一只较小的猎物似乎并未发现尤达上尉在跟踪他,”杰克不断克制着侵袭而来的冰霜,呼出一口白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得僵硬,那是处于极寒状态下才会发生的事情。“目前一切正常。” 下一刻,实验室的温度骤然恢复如初,杰克手套里冻僵的手指在慢慢恢复知觉。 “告诉尤达,出现什么差错,就不用回来了。” “是,军士长大人。”杰克立即回复。 深色的披风一挥,图卢姆起身离开,二人沉重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在了昏暗通道的尽头。 身后,那只冻成冰块的名贵雪茄“吧嗒”一声落在铁板铺成的地面上,碎成了无数块。 第十章 帝都新兰 经过六天的长途跋涉,一路上还算有惊无险,除了偶尔几只拦路猛兽再没遇到什么阻碍。终于在第七日,艾尔抵达了目的地——帝都新兰。 从小到大艾尔只从保罗大叔那里听说过这个极其繁华的大都市,始终没有亲眼见到过。陪伴艾尔最多的是旧城区那一片低矮的白色住宅区,还有自家屋顶上的流云和蓝天以及一望无际的绿谷森林,小镇最高的建筑也不过就是归属于绿谷防战的铁幕城。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城墙之外的世界,所以无论保罗怎样描述,他也很难想象出来。 在路上的第六日,驾车的艾尔就已经能够远远的看到那开阔无垠的平原之上耸立的建筑,以及与天相接的“碧蓝之海”,那片传说中曾经降临过神的海洋。长长的海岸线上港口密集,他甚至能看到飞翔的海鸥,而新兰的富饶也正得益于此。 眼前的一切对艾尔来说都是新奇陌生而又震撼的,就像新生的胎儿睁开眼睛看到这个绮丽的世界一样,他第一次感叹人类竟有如此伟大的创造力。 新兰城的城门是用坚固的花岗岩砌成的,左右两座雄壮的石狮毫无保留地向世人彰显帝国的强盛,城门外有帝国的重兵把守,对于帝国合法公民的通行,他们一般是不做阻拦的。还有在城墙外巡逻的腰衔长剑,背配重盾的铁甲巡逻队,他们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保卫着帝国的心脏。 快进城的时候,在车夫大叔的要求下,艾尔和车夫大叔换了位置,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车夫大叔的一只手掌虽然再也无法复原,可其他地方早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不得不说神圣教会的那个家伙的治疗起了很大作用。 由于车夫大叔经常到新兰来进货,所以他比较熟悉,有车夫大叔在,守卫的士兵倒是没有太难为他们,二人顺利进入了这个帝国的经济枢纽和贸易中心。不得不说其间车夫大叔的几枚银币起了很大作用。 进入城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座古老的石庙,虔诚的僧人们在为提供香火的信徒们做着弥撒,梵音阵阵,不绝如缕。 车夫把马车的缰绳系在古庙西侧的一根石柱上,远离了闹市区嘈杂的贩商客旅。艾尔明白萍水相逢的两人也要如浮萍般散开了。 “艾尔,你是个好孩子。”车夫大叔一脸慈祥,拍了拍艾尔的肩膀,“大叔这一路上多亏了你的照顾,不然别说来新兰给老婆子拿药了,就连我的命都可能丢在了那片树林。”说着,大叔饱经沧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车夫大叔,你别这么说,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艾尔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叔,回到纳克了,替我向大婶问好,还有,”艾尔低下了头,缓缓道,“麻烦你告诉保罗大叔,让他有时间来看我。” “哈哈,一定,保证传达。”车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艾尔,这些银币你拿着,咱们虽然是从小地方来的,可是不能让这些大城市的人把咱们看扁了,出门在外没有钱寸步难行呀。”车夫严肃地说,“还有,轻易不要相信别人,坏人们总是带着面具,尤其是这种繁华的地方,吃人更是连骨头都不剩。” “大叔,这钱我不能要,我带的钱够用。而且我有力气,我可以打工赚钱。” “艾尔,你听着,现在你要做的是尽快去保罗老弟让你去的地方,然后早点安顿好。”车夫用一只独手硬是把钱塞给了艾尔,“记着,千万别迷失了自己的本心。假如真的没办法生存下去的时候,这些钱就当是你回家的路费吧。咱们镇子虽然小,可是却有爱你的人们在等着你,不是吗?”说完,车夫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像冬天的乌云里透出的暖阳。 艾尔抬起头迎上了车夫大叔那双真挚的眼睛,一瞬间,眼底里某样东西似乎在翻滚,湿润了眼眶。 “大叔,谢谢你。” “艾尔,男子汉不能随便流眼泪,眼泪要为值得的事情而流。更何况这个残酷的世界根本不相信眼泪。” “大叔,我记得了。”艾尔一把抹去了泪水,目光变得勇敢而倔强。 “好,去吧,去探索属于你的世界吧,我也该去给老婆子拿药了。”车夫抚摸着自己的老伙计,“有机会再见吧!艾尔。” 艾尔点了点头,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肚子里明明郁结了许多想要说的话却说不出来。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路上尽心尽力的照顾你,甚至在遇到危险时还让你先走。 艾尔虽然不幸,不幸自己生来残缺失孤,被人嫌弃,此刻他却又是无比幸运,幸运自己遇到了保罗大叔,车夫大叔这样的好人,心里某处冰封已久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融化,汇成暖流流进了情感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再见!”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吐露出来仅仅是这两个最普通的字眼。 艾尔知道,如果说跟保罗大叔再见时他内心还有一丝侥幸,侥幸半路上保罗大叔会拎着锤头赶来呵斥他回去打铁,那么跟车夫大叔的告别就是真正的告别了。告别那个留有无数记忆的小镇,告别那群喜欢自己,讨厌自己的人们,告别那每天清晨黄昏准时响起的打铁声。 凝望着车夫大叔的马车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艾尔提起木箱,坚定地转过身来。 身后,是渐远的曾经,眼前,是崭新的世界。 花岗岩砌成的矮楼,穿着被五彩的颜料侵染的衣服。圆木堆砌的短楼飘着各种宣传用的旗子,青石铺成的宽阔马路,来往的商旅小贩络绎不绝,琳琅满目的商品前围满了驻足的人群,有面包牛奶等普通的食物,也有烟草毛毯等舶来品,见过的没见过的一股脑涌进眼底。 不时有华贵的马车载着身着盛装的贵族驶过,还有急匆匆的车队载着从港口运来的货物像工蚁一样运输着能源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以维持着这座庞大城市的正常运行。当然也少不了走街串巷维持稳定的兵蚁——那些身披铁甲,威严强壮的士兵。 目之所及,不断地刷新艾尔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他拘谨的样子活像一只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雏鸟。 “奶油面包!蜂蜜面包!”“新鲜牛奶!正宗泡茶!”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从两侧商铺处传来,各式各色的香味也勾引着艾尔的味蕾。毕竟一连七天两人执着于赶路,没有时间找个地方大快朵颐,经常是随便吃一点填饱肚子,早饭还没吃的艾尔肚子开始不争气的叫唤起来。 艾尔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还有些圆圆的东西,保罗大叔给自己的银币都在里面。又揉了揉自己瘪瘪的肚子,艾尔大踏步走进一家生意比较火爆的小店。 艾尔心想着,填饱肚子之余,顺便还可以想老板打听一下自己要去的地方在什么位置,一举两得。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服务。”艾尔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刚刚坐好,一位穿着黑色马甲的服务员文质彬彬地问道。 “你好,我肚子饿了,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吗?”艾尔略有些紧张的回答。 “先生,给您推荐我们店的招牌铁板牛排和龙虾汤,性价比很高,可以吗?”服务员微笑着打量了一下艾尔的穿着,旋即回应道。 “听起来不错,那就要这两样吧,麻烦快点,谢谢。” “好的,请您稍等。”服务员报以礼貌的微笑。 “那个,不好意思,我想顺便问一下帝国军事学院在什么地方?”艾尔怯生生的询问。 服务员身形一顿,能感觉到的神态明显有些变化,“先生,请问您是今年的学院新生?”服务员的声音有些颤抖。 “新生?”艾尔挠了挠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新生。” “哦,这样啊。”刚才还很绅士的服务生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最近帝国军事学院正在纳新,我还以为您是学院的新生呢。”服务生抱以尴尬的微笑。 “这个学院很有名吗?”艾尔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 “当然啦!”服务生明显嗓音提高了一个度,“先生,您是第一次来新兰吧,我跟您说每年这个时候我们帝都的商铺都是诚惶诚恐,不敢怠慢任何一个顾客,哪怕是个乞丐也得微笑着迎进来。” “先生,您知道为什么吗?每年这个时候是帝国军事学院的春季招生的预热期,很多全国各地的青少年都慕名而来,其中不乏极为低调的强者和地方贵族甚至是友邦皇室,这些人我们这些小店是惹不起的。所以我们的原则是宁可认错一千也不怠慢一个。”说到这,服务生比了一个坚定的手势,没想到这服务生也是个爱八卦的主儿。 “至于您说的帝国军事学院的位置那就更好找了,您沿着这条主干道一直走,穿过帝国竞技场和帝都宏伟的建筑——帝府,再走不远就到帝国军事学院了,学院正门可以看到有一栋很高的行政大楼,非常容易辨认。而且今天帝国竞技场据说有表演,所以街上有不少学院的学生,跟着他们也可以到。”服务员很热心。 “哦,真是太谢谢你了。”艾尔说。 “没关系,能为您服务是我们的荣幸,请您稍等,您点的食物马上就好。”服务员微微欠身,然后匆匆离开。 第十一章 帝国竞技场 艾尔坐在精致的餐桌前,左手拄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人头攒动。瘦弱的背影与朴素的装束让他显得与这个高端的餐厅环境格格不入。 偌大的城市里有多少人是异乡的归人,又有多少是像艾尔这样伶仃的过客呢? 自从遇到食尸鬼那惊魂的一夜后,艾尔就穿上灰色的亚麻长衫遮住了自己的左臂。尽管沿海的帝都气候宜人,街道上的大多数人都穿得比较单薄,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万事还是小心为妙,毕竟身处异乡,无所依靠,不会有人像从前那样在你需要他时,不顾一切地扛着锤头来救你。 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邋遢男人,你还好吗?不知道你现在依旧在小镇的角落里打铁,还是像我一样离开故土去追寻你所追寻的东西去了。或许,只有一个男孩儿经历过许多彻夜难眠的离别才会成长为男人吧。艾尔想着,不由得心里又蔓延开了一种淡淡的伤感。 “先生,您的菜肴做好了,请慢用。”服务员打断了陷在回忆里的艾尔。不得不佩服帝都里餐厅的效率确实很高,十分钟左右色香俱佳的两道菜就做好了。 “谢谢。”艾尔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力的呼吸了一下,吐出心中的块垒,回应了服务员一个灿烂的笑容。 “先生,我能冒昧的问一下吗?”服务员刚离开两秒又带着疑惑回来了。 “你说。”艾尔顾不得什么形象了,猛塞了一口嫩滑的牛肉,一脸满足。 “先生您的包是被朋友取走了吗?因为每逢客流量多的时候盗贼的数量也会增加,我看到您的手提箱不在了,所以想跟您确认一下。” “啊?!”服务员的话差点没让艾尔噎住,“我的手提箱!”艾尔急忙拉开凳子,果然放在腿边的箱子不见了!艾尔丢下刀叉,冲到门边左顾右盼寻找盗贼的影踪,密集的行人让他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 “年轻人,你刚才发呆的时候,箱子被一个黑衣人取走了。”一位正在用餐的贵妇好心地提醒道。“我看到他往左走了,快去吧,他刚走。” “好的,谢谢您!”来不及的多做停留,艾尔甩给服务员几枚银币,冲进了拥挤的人群。 “黑色衣服,黑色衣服。”艾尔从密集的行人中穿行着搜寻着,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精神高度紧张的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那!”艾尔绕过一辆游行的花车,一个慌张的黑色身影跃入眼帘,他不时回头张望,手里拎着的赫然就是自己的手提箱!“站住!”艾尔大喝一声,不过转眼间就被人群的嘈杂声所掩盖。 显然那名盗贼注意到了追逐而来的艾尔,粗鲁的拨开人群向前挤去,甚至一名穿着体面的小女孩儿都被他推倒在地,大声的哭叫起来,瞬间吸引了人群的目光,挡住了艾尔前进的路。 “该死的!”艾尔暗骂一声,心想不能这样鲁莽的追下去,对于这片区域盗贼肯定比自己熟悉,得想别的办法! 此时刚好从对面驶来一辆象牙白的四轮马车,艾尔左手抓住车厢顶部侧边爆发出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向了一栋矮楼的顶部。巨大的力量让这辆四匹白马拉着的马车打了一个趔趄,车厢内部传来一阵惊呼,接着车窗被扯开,一个胖胖的圆脸女孩露出头来,极为恼怒地看着艾尔像猴子一样在房顶上奔驰而去的背影。 没有理会街道上观望的人们和他们的议论,艾尔尽力的保持着平衡,尖顶的建筑的顶部大多是用光滑白砖铺就的,艾尔在小心之余,眼睛始终锁定在那个黑色衣服的盗贼身上,就像高空的猎鹰锁定了吃草的兔子,只等一个俯冲把猎物扑倒在地。 艾尔也不想这样做,刚来帝都第一天就这样“高调”的,恐怕自己是第一个吧,艾尔心想。可是箱子里有极为重要的东西,如果仅仅是车夫大叔给的和自己的衣物,艾尔也不会这样堂而皇之的“抓贼”。 箱子里有一封信,保罗大叔嘱托自己交给那个人的信,也是证明艾尔身份的信,所以箱子是一定要夺回来的。那是证明自己身份的信,寄托着故乡最后情愫的笔痕。 “站住!”艾尔凌空跨过一道街道,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不管怎么说,在房顶上跑也好过在拥挤的人流里穿行,艾尔在快速的接近那个盗贼,几乎都可以看到他脸上惊恐的表情。可是艾尔高兴地太早了,就在此时变故陡生,身后一队帝国士兵盯上了艾尔。 “漠视帝国法律的外乡人,快给我停下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泛着寒意从艾尔身后传来,“竟然敢冒犯尊贵的朵拉小姐!” 艾尔也注意到了紧跟自己的一队不怀好意的士兵,尤其是带队的那个肌肉男直接用气息锁定了艾尔。 “真是晦气!”艾尔心想,“盗贼没抓到反而惹了一身麻烦,关键惹得还是帝国士兵,真是够悲催的。”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拿回箱子,至于刚才的误会,只有拿到箱子后再跟这群烦人的家伙解释了,可是能不能解释的通就是个未知数了。 艾尔暗中下了决心,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着力点稍微薄一点的白砖甚至都出现了裂痕,同时艾尔的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了,活像一只晚上不安分的流浪猫。 前方的人流愈发密集,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物群拔地而起,高耸的边墙是用红色的石砖砌成的,在刺目的阳光下散发着热烈的火红色,充满了雄性的气息。顶部插满了帝国国旗——铁盾白旗,不同于边境军团的各色旗帜,白色是帝国皇族的象征,新兰的大部分帝国旗帜都是这种。密集的人流挤满了圆拱形的入口,仿佛正在争先恐后的进入建筑去参加某项活动。 那身着黑色装束的盗贼被浩浩荡荡的人群淹没,如黑色的鲤鱼翻江腾海,汇入红色圆形建筑的内部。 艾尔从屋顶纵身越下,落在一辆运送货物的马车上,在马夫惊诧的目光中也紧随盗贼钻进密不透风的人墙。尽管艾尔从小轮锤砸铁,左臂力量惊人,可是面对这庞大的人群他也丝毫没有办法。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艾尔高喊着,使自己的声音不至于被鼎沸的人声所掩盖。在入口出用五银币购买了一张入场券之后,艾尔终于进入了圆形建筑物——帝国竞技场。 尽管艾尔的目的是为了找到盗贼,可眼前叹为观止的景象着实让他目瞪口呆了一把。 数以万计的观众围坐在竞技场的中心竞技区外侧,精钢打造的铁栅栏分隔开竞技区与观众区,也隔开了中心地狱与外围天堂。 竞技貌似还没有开始,为了活跃气氛,绚丽的礼花从竞技区升起又炸裂在半空,落下无数的彩色亮片,与地面上干涸的血斑显得格格不入。身材火辣的少女在扩音器的音乐里翩翩起舞,谁又会知道这欢乐升平过后的残酷,或许这也正是那些观众老爷们纷至沓来的原因吧。 “抓贼!抓贼!走什么神!”艾尔在惊讶中逐渐缓过神来,他提醒自己,脸上布满了黑线。同时,身后的人也不停地催促他,“前边的,快走呀,愣什么神!”。 可当艾尔回过神来哪还有什么盗贼的影子。 完蛋了,艾尔一下子慌了,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艾尔拨开人群抱着仅存的一点希望竭力地找寻那名盗贼,可人海茫茫,找得到嘛?黑压压的观众像是浓重的乌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好吗!”随着观众们的逐渐落座,主持人热情洋溢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艾尔的手掌开始出汗,“在哪?在哪?”一波波声浪炸响在耳边,仿佛焦躁的催促声。艾尔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兴奋而又冷漠的面孔,他依然在寻找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第十二章 激战 “感谢大家的热烈支持,让我听到你们的呐喊声!”扩音器又传来主持人尖锐的嗓音,“尤其感谢皇室成员的大驾光临,在此我深表敬意!”说着,竞技场一侧平台上的主持人冲着贵宾观赏区深深地鞠躬。 中心竞技区已被工作人员清空,沉重的铁门后边传来低沉的吼叫声。显然观众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低吼被观众的欢呼声所吞没了。可是艾尔的左手猛地跳动了一下,就像之前遇到食尸鬼一样,那种莫名的危险感像藤蔓一样蔓延开来,被艾尔清晰地捕捉到了。汹涌而至的危机感甚至冲淡了艾尔的焦虑。不对!比遇到食尸鬼更加强烈,但却似乎有些熟悉。 “门后面究竟是一只什么样的怪物?”艾尔捏了捏左臂让它平静下来,同时心中也疑惑起来。 “今天的竞技不同于往日,第一场就是重头戏,所以在场的各位有眼福了!”果然,主持人的话似乎印证了艾尔的猜测,“大声告诉我你们想不想欣赏接下来的精彩对决!” “想!” 不得不说,身穿长款燕尾服,头戴高礼帽的主持人很会调动观众们的情绪。 刚才地低吼连连的那扇门后边又传来一阵阵金属撞击声,甚至连数吨重的铁门都开始颤动,显然这动静被许多观众感知到了,不少人纷纷向那里投去好奇与狂热的目光。而另一扇门则截然相反,从艾尔注意到两扇门的存在到现在,里面平静如水纹丝未动,只是不知道这水下是一只泥鳅,还是一头狂鲨。 “我亲爱的朋友们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就让我为大家揭晓第一扇门后的勇士!欢呼声!” 随着主持人一个清脆的响指,铁门两侧的铰链一点点将铁门抬升,铁链的碰撞声代替了人们的呼喊。此时,全场几乎鸦雀无声,人们都静静地等待着铁门第一位登场的“勇士”,当然被吸引的还有在人海里寻找箱子的艾尔,他似乎可以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铁门升到一半,戛然而止,能看到铰链还在继续收束,可铁门就像卡住似的一动不动,“喀哧”,铰链在人们的惊呼声中崩碎成一地木屑与铁环。一只厚大的棕色手掌从悬空的铁门下伸了出来,狠狠地钳住了即将下坠的铁门,长长的毛发覆盖在粗糙的皮肤上,这绝然不是人类的手掌。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接着一声震撼全场的巨响瞬间点燃了观众的热情。数吨重的铁门直接被掀飞了出来,在低空划出一道抛物线,然后直直的插在不远处的巨石上,嵌了进去。飞石和灰尘弥漫那出口处,紧随其后的是沉重的脚步声,一声声闷响清晰分明,那个黑暗里的大家伙出来了。 一双猩红的眼睛,两支冲天的铁角,像小山一样鼓起的肌肉,粗重的呼吸与健硕的四肢。从烟尘中走出来的竟然是一只兽人!更确切地说是一只牛头人! 排山倒海般的呼喊声,吹口哨声从人群里炸响,似乎所有人都为这个未曾见到过的新物种而疯狂。唯一与众不同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艾尔。 “怎么会这样?!在绿谷森林里生活的兽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艾尔骇然了,眼前的牛头人嘴巴被焊上了铁罩子,胸口处有一道明显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显然是有人为了激怒他故意这样做的。 本来可以说话的牛头人,现在只能从铁罩子后的嘴巴里发出不甘的低吼声,他的眼睛里是疯狂,是绝望,是对这群看客的诅咒,他愤怒的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倾泄着心头的怒火。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下一位!他又会是谁呢?能否击败凶猛的牛头人呢?有请他出场!” 同样的,另一扇铁门在人们的目光中升起,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引来人们的惊呼,反倒是观众席上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 铁门升起后,艾尔也看到了里面的景象。身披鹤氅,腰束皂绦,剑眉星目,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窄刀,俨然一副东方面孔。那竟然是一个人,一个从东方大陆来的人! “怎么可能!”艾尔心想,“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是兽人的对手,更何况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两三岁而已,这难道不是找死吗?即便是平日温顺的牛在变成牛头人后,其攻击力也不可小觑,跟何况是头‘疯牛’。乱了,一切都乱了!” 身边一对观众的窃窃私语传到了艾尔的耳朵里。 “这少年谁呀?是跑来当炮灰的吗?年纪轻轻的,唉,可惜了!” “你不懂不要乱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帝国理工学院的二年级学生李十一,很厉害的!上次我就亲眼看到他很轻松地就把埃里森打败了!” “什么?埃里森,你是说‘帝国勇士’埃里森?是被他击败的?” “对呀!就是他!不过这个牛头人看起来比埃里森强壮多了,到底谁赢谁输也不好说。” “又一个帝国理工学院的人。”艾尔暗暗思忖,“上次那个解决食尸鬼的玛克斯就跟这所学院有关系,又来一个,这所学院是培养怪物的吗?保罗大叔让我去这地方找的那个人,莫非…” 就在艾尔陷入思考之时,竞技区的场景赫然打断了他。 少年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装着无尽的黑夜,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悲。他慢慢的走到场地中央,左手始终按着腰间的佩刀,右手则隐于长长的袖内。 身高接近少年的两倍,牛头人似乎开始时没有注意到这个对他来说丝毫不构成威胁的人类,可自从少年踏进场地的一霎那,牛头人发现持刀少年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长袍上黑白相间的条纹似乎将他勾勒成了一只索命的冥神。 可处于狂暴期的牛头人怎会被这青涩的少年吓到,他从脚下捡起刚才被掀飞的铁门朝着那位叫李十一的少年狠狠地丢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划过,铁门撞击到了防护网,巨大的冲击力让防护网撕开了一个口子,索性没有飞到观众席而是卡在了防护网内。而李十一仅仅是歪了一下头而已,就化解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几乎是同时,李十一又腾空而起,他刚才停留的地方,碎石激射,原来牛头人在扔出铁门之后并未停滞而是立刻奔袭而来,用精铁重铸的牛角猛力的撞击在李十一脚下的石板上。 半空之中的李十一犹如一只轻盈的白鹤,从容的看着下面的牛头人,不发一词。 两次攻击没有得手,牛头人有些暴躁,他重重的锤了锤胸口,然后朝着即将降落的李十一挥出了带有破风之声的一拳,没有人会怀疑这一拳里所蕴含的爆炸性力量,甚至有的人惊恐的捂住了眼睛,不想看到接下来鲜血淋漓的一幕。 艾尔却觉得没那么简单,持刀少年自始至终都在躲避,从未进攻。像极了一只捕猎角马的猎豹,待摸清对方的攻击路数后,接下来就是致命的一击。那如刀一般凌厉的眼神,艾尔从来没有见到过。 果然,李十一仍在极速下落丝毫没有减速的征兆,可就在他即将被牛头人的拳头轰击到的时候,他的刀动了。左手黑刀旋转如一轮黑色的太阳,右手持刀鞘,轻点迎上来的重拳,身体借力在空中微微偏移,几乎是贴着牛头人的胳膊滑了下来。刀光一闪,出刀,入鞘,稳稳落地,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观众甚至没有看到刀身的模样。 两支重重的角落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牛头人的两只铁角被切了下来。失去角的牛头人仿佛脱了力一样瘫倒在地,隆起的肌肉都有些缩水,原本红色的眼睛也恢复成了正常的黑白色。 短暂的沉寂之后,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们中甚至大部分人都这不知道这个来自东方的少年的名字,但毋庸置疑的是他获得了胜利,甚至轻松地让人不可思议。 “谢谢,我终于解脱了。”看起来与刚才判若两人的牛头人从被禁锢的嘴里挤出这样一句话,然后虚弱的爬向一支直立的铁角,松开了双手。 察觉到不对劲的李十一还没反应过来,鲜血已经是喷涌而出,铁角已经刺破了牛头人的喉咙,他抽动了两下,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欢呼的人群依然兀自的叫喊着,没人在意那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除了艾尔还有呆在原地的李十一。 第十三章 拍卖风波 看到那个牛头人的惨死的模样,艾尔的心中骇然不已。除了在纳克小镇偶尔能看到牛头人的影踪,这是他第一次在绿谷森林外见到这种兽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牛头人是热爱和平且喜欢安静的兽人,他们的族人常年生活在绿谷森林最东部的边缘地带,那里有茂盛低矮的灌木和肥沃的草场。平日里他们会保持牛的形状,只有遇到危险时才会变成牛头人。他们无意与其他种族挑起纷争,也正是如此他们的领地一再被其他好战的兽人种族所蚕食,可为了和平他们大多数时候会选择退让。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种族,他们其中的一个,现在竟血淋淋的死在自己的眼前,这是艾尔无法接受的。况且艾尔的第一个朋友狼人沃夫也是个兽人,兽人在艾尔的印象里并不邪恶,面对人类向森林的一步步扩张,兽人的族长们自知无法抵抗人类的铁蹄,大多采取退让的策略。 艾尔虽然内心有些冲动,但是理智告诉他要暂时保持克制,查出这件事情背后的原因更加重要。 艾尔的双手狠狠地扣住防护网,任那锋利的金属丝陷进皮肤里,愤怒与疑惑像两道墙将他挤压在中间,艰难地呼吸。 场中的李十一显然也没有料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本想斩下两支铁牛角就停手,仅仅想对这头蛮兽起到威慑的作用,达到胜利的目的而已,并没有真正想取牛头人的性命。因为他我看得出来牛头人的不寻常。 李十一将黑色的刀刃束在腰间,伸手去触摸牛头人的脉搏,不幸的是对方已经停止了呼吸,只留下淡淡的余温和面部解脱的释然。 李十一无力地摇了摇头,左手挥刀,黑光一闪而过,牛头人身上的铁链和嘴器被切成了两半,滚进大片的兽血里,混杂着泥土。 “你自由了。”李十一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喧嚣,他只感觉到场中静的离奇,似乎有一双巨手暗中操纵着这一切,迎面吹来的分明是冷冽的腥风。 人群依旧在躁动,鲜血让他们变得更加疯狂。那可怖的液体像一剂兴奋剂打进了他们身体,一群衣冠楚楚的上流人竟比原始人还要嗜血。 “多么美妙的鲜血,不愧是帝国的勇士,把你们最热烈的相声献给他!”主持人依旧激情澎湃。 竞技场四周射出数十枚礼花,将现场的氛围推向了高潮。 牛头人的尸体被扔在推车上,由工作人员拉了出去。刚才因战斗而造成的场地破损也被快速修缮。一张巨大的红色地毯铺在了地上,遮住了满目疮痍,从其中一个出口延展到场中央。 “接下来的环节是大家最喜欢的环节。”主持人的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如同癫狂的小丑,“紧张刺激的竞技之后,我们进入下一阶段,拍卖环节!” “我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情!”艾尔的拳头狠狠地锤在防护网上。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缓缓离开的陌生持刀少年李十一,然后转向推车离去的方向,白色的遮尸布渗出刺目的深红,艾尔心头的烈火滚滚燃烧。 远处,主持人平台两侧的观看台落地窗缓缓升起,一位位衣着不凡的贵族端坐在那里,数十位干练的女仆站在他们身后,无微不至的为这些人服务着,显然接下来的拍卖环节就是为这些权贵们准备的。 “老规矩,有兴趣的大人可以随时叫价,价高者得!”主持人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指向通向竞技场的一道拱门,“闲话少说,请工作人员请出第一件拍卖品!” 顺着主持人手指的方向,不少人双眼放光,期待着第一件拍卖品。 虽然拍卖的东西都是比较新奇罕见的,轮不到他们这些普通观众参与竞拍,但往往这个环节的刺激程度比之血腥搏斗更加吸引眼球。那些巨富的财阀高官之间的一次次叫价无疑更加能引起观众们的惊呼,所谓的帝国竞技场不只是角力,也是斗财。 终于,一辆铁笼车在万众瞩目中被工作人员推到了场中,从那个笼子出现在日光下的一瞬间,许多观众,尤其是男性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他们目光灼灼的看着笼中的人,眼神里尽是火热的向往和赤裸裸的欲望。 处于竞技场边缘外的艾尔,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与大多数人一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笼子里的竟然是罕见的精灵,而且还是两只女性精灵! 记忆中,只有保罗曾在打铁时偶尔跟他提起过一次,据保罗大叔所说,精灵是一种高贵的种族,他们生活在绿谷森林的西部,与兽人族共同统治着那片原始森林,但是精灵族数量稀少,且常年与兽人爆发领地之争,而且与人类也不合。近些年由于人类和兽人的不断侵袭,精灵族已经渐渐的退居于绿谷森林最西部的密林深处,很少能看到他们活动的行踪,就连保罗大叔也仅仅是在绿谷防战任职时见到过一两次,而且是惊鸿掠影,很是稀少。 黄色偏白的瀑布长发,尖尖的耳朵,修长的身材,无暇的脸蛋,白皙的皮肤,笼子瑟瑟发抖的中年女性精灵与保罗大叔曾经跟艾尔讲起得别无二致。女性精灵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只年幼的精灵,大概只有七八岁,她恐慌的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扫过着周围的看客,然后把头深埋进女性精灵的怀里。 “想必有观众已经猜到了吧,没错,这就是今天要拍卖的第一件物品。”主持人顿了顿, “哦,不,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件,她们就是帝国的士兵从绿谷森林捕获的精灵,罕见的物种!而现在她们就跪倒在你们的面前!帝国的子民们!” 观看台贵宾区。 “尼尔巴斯老爷,这件拍卖品怎么样?”一位满脸堆笑的八字胡侧身询问着真皮沙发上的人。 “不错不错,这个精灵我很感兴趣!比家里那二十几个黄脸婆漂亮多了。听说精灵的身材特别好,果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嘿嘿。”名叫尼尔巴斯的中年男人抬了抬几乎要垂到地上的大肚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精灵,目光在那个中年女性的身上肆意地游离。 不少男性贵族都像尼尔巴斯一样对精灵族女性表现出强烈的兴趣,至于他们各自的想法就不为人所知了。 贵宾区最外侧的一组沙发上,一个梳着发髻小女孩儿,穿着紫色的束身连衣裙,乳白色的短靴。墙壁的阴影刚好遮住他精致的面庞。女孩儿端起桌上雏菊纹路的水晶高脚杯,摇了摇杯中的红酒,轻轻一嗅,似乎没有多大兴趣,又放回了原处。 女孩儿身边两个手执长矛的重甲兵像两个钢铁浇筑的塑像,安静的守卫着这个小女孩儿,只不过他们的甲胄明显不同于普通帝国士兵的铁甲,而是略带金色,肩甲厚重。 一道狂风一般凛冽的杀气,自观众看台的一个角落散发而出,阴影里一位身着灰色风衣,戴着灰色面罩的身影冷冷的注视着场中的一切。他的骨节因太过用力而爆发出哔剥的响声,男人目眦欲裂,甚至连呼吸都因情绪过度激动而紊乱。 他左手拎着一只木箱,赫然是属于艾尔的,几分钟前那个盗贼把箱子交到了他手上。男子眼角青筋暴露,一只淬钢的玄色匕首已经悄然滑入了他的右手。 “尼尔巴斯老爷出价,一万金币。”主持人喊道。 “呼”,不少人倒抽一口凉气,一万金币是什么概念,相当于十万枚银币呀,多少普通人倾其一生都无法挣到一万金币,但在这些富人眼里却根本不值一提。 “泽达老爷出价,一万一千金币!”价格还在不断攀升。 黑衣人手中的箱子已经放下了,他已经做好了出击的准备。周围的几名观众在全身打了冷颤之后,注意到了这个行为穿着都异常怪异的人,他们不知道为何这个人会如此的激动。 “法鲁兹老爷出价,一万…” “够了!”伴随着一声暴呵,防护网的缺口被生猛地撕开了一个口子,嵌在里面的铁门掉到了地上。 黑衣人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身形,因为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冲进了场内,他凝神看去,不是别人,正是他手里那个木箱子的主人。 艾尔的长衫左袖在瞬间爆发的力量中被撕碎,露出了他妖异的暗红色手臂。这群贵宾区的商人完全把别人的生命当成了一种交易的商品,艾尔再也看不下去了。 “在你们看来,生命是如此廉价,对吗?!”艾尔扫过贵宾区和主持人,尽是冷意。“官老爷们!” 一瞬间,整的帝国竞技场中鸦雀无声。 似乎所有人都被这个衣着朴素的小子的莽撞行为所震惊了,他疯了么?还是脑子不正常? 帝国竞技场隶属帝国皇室禁卫军——十字军团的管辖范围,在这里堂而皇之的闹事,无异于站在了帝国皇室的对立面。所以自从竞技场建立以来,数百年间,很少有人敢违反这里的规则。 可是艾尔的贸然闯入,就像寂寥夜空里的一道惊雷,打破了这长久的宁静。 第十四章 怒吼的雄狮 “这位年轻人,我希望你清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主持人的声音上一秒还激情四射,此刻却骤然转冷。 “我很清楚!可你知道你正在做的事情吗?”艾尔的声音一字一顿,“你们在肆意践踏别人的生命!剥夺别人的尊严!” 贵宾区的贵族们倒是不以为意,有些发出鄙夷的笑声,有些像是看戏似的身子前倾,品咂着名贵的威士忌。或许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只对着老虎张牙舞爪的跳蚤罢了,他的命甚至不如那两个可怜的精灵。 “有意思。”头顶发髻的少女,将银丝一般的长发理到耳边,纤手再度端起了桌上的红酒杯。“你那么喜欢在黑暗里独处么?恩佐哥。” 言罢,少女身后的通道里走出一位身穿淡金色轻质铠甲的青年,一根乌金的短枪斜背在他的身后,“小姐,有什么吩咐?”青年来到少女身侧,站定。 像一把开锋的剑,稳重而不失凌厉的气势,引得附近不少男性侍者侧目。这些侍者都是竞技场里负责保护贵宾区的安保人员,可眼前的青年他们竟完全看不透。有几个侍者甚至握住了袖子里的短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 “恩佐哥,我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一会儿你下去试试他。”少女嘴角露出浅淡的微笑,“记住,千万别伤他的性命。” “是,小姐。”头盔里的脸没有多少情绪波动,恩佐转身走进了阴暗的通道。 竞技场中央,已经有几名安保人员进场了,他们将艾尔围在中央,个个都手持短刀气势汹汹。显然是受主持人的指示来捉拿无礼的闯入者。 “别怕,我来救你们。”艾尔对着笼中的精灵说道。“小妹妹,哥哥马上带你们出来。” 显然,精灵们的之前的遭遇并不人道,她们的精神受到过很大的刺激,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看向艾尔的眼睛里也尽是怀疑与恐惧。 艾尔大踏步走向铁笼,全然没有理会已经慢慢对他形成包围之势的安保人员。可能是艾尔刚才撕开防护网的举动太过惊人,安保人员此刻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小心翼翼地聚拢,像他们之前围捕竞技场中的野兽一样,等待眼神交汇,然后迅然出击。 观众们也都屏息凝视,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突发事件,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观看好戏的兴致,都耐心地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破空之声炸响在半空,一柄耀目的乌金尖矛带着寒芒呼啸而至,斜斜地钉在艾尔前行的路上,止住了他的步伐。 “是谁?”艾尔感觉到了不安。 一道淡金色的人影翩然而至,精致的轻质铠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泽,胸口处是雄狮形状的浮雕,一身中世纪骑士的铠甲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来人显然经历过铁与血的试炼,铠甲上散布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刀痕。 恩佐自空中稳稳地立在短矛的柄部,头盔里的眼睛漠然向下审视着艾尔,像一头饥饿的雄狮。 “帝国的士兵?”艾尔迎上了他的目光,“是来阻拦我的吗?” “东部防战雄狮军团第三梯队队长,恩佐。”恩佐声音沉稳,“你违反了帝国的法律。” “什么?他竟然是雄狮军团的?那可是帝国的重甲兵团。话说他们不是应该在东部防战抵御伊顿帝国的侵袭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在听到“雄狮军团”几个字后,观众席一阵低呼。 主持人皱了皱眉头,显然有些不悦,他冲着不知所措的安保人员摆了摆手,这些人立即会意,短刀收入袖中,依次退场。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地上的礼花碎屑,偌大的竞技场此时只剩下对峙的二人和瑟缩在笼中的精灵。 “告诉十字军团的巡查队,让他们不用来了,这个外乡人今天他们带不走了。”主持人摘下礼帽对身边的一位内侍说道。内侍接到指示后迅速离开,主持人撇了撇嘴坐在了身后的小牛皮沙发上,另一名内侍立即递上了一只点燃的上等雪茄,主持人吐出烟圈,嗤笑道,“意外收获的一处好戏。” “什么法律?把贩卖别的种族说得如此义正言辞,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艾尔知道来者不善,也没必要对此人以礼相待了。 “帝国的法律,不容亵渎。”恩佐道。 “我是个乡下人,不懂什么法律。但是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如果法律是被你们这些混蛋家伙制定的,那我艾尔第一个不遵守!” “刚才你已经浪费了一次机会。”恩佐的声音依旧古井无波,“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道歉,然后滚出去。” “之前听保罗大叔讲新兰城中的人多么友善,我还很向往,天真的以为是一个没有歧视的地方。”艾尔的眼眶变得灰暗,“现在看来,友善的只是普通人,而普通人在你们这些权贵眼中卑微的像一只蝼蚁,对吗?恩佐大人。” “你施舍的机会,我不稀罕。”艾尔握紧了拳头,“你继续执行你的法律,而我”他拍了拍胸膛,“依然坚守我心中的正义!” “勇气可嘉,但似乎脑子不大灵通。”恩佐一跃而下,乌金的战靴落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浅坑。他抬手抽出地上的短矛,向后一甩,短矛像一道白光闪过。转眼间,齐根没入了竞技场拱门上的石墙内,只剩短矛的柄部极速地抖动着,发出嗡鸣。 “为了奖励你的勇气。” 恩佐说完,摆出了进攻的架势,两手呈爪状一前一后,双腿分开下坠,身体重心下垂。矫健的姿态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还是那种武装了钢铁盔甲的雄狮,周身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少废话!”艾尔撕碎长衫的独袖,两只胳膊裸露在外,一条暗红色,一条浅铜色,因为常年跟随保罗打铁,艾尔也有一身结实的肌肉。 很多人看到这个怪异的少年都开始议论纷纷,毕竟左臂上的一大片红色的胎记太过引人注目,许多人甚至公开喊艾尔是“怪胎”,“丑八怪”,让他滚出新兰。 那一张张厌恶地嘴脸分明是一把把小刀,肆意切割着艾尔曾经最痛苦的回忆。 “集中注意力,你的对手是我。”恩佐沉声道。说完,他周身一股暗金色的气团喷薄而出,自下而上将恩佐包裹在内,如燃烧的炬火,热烈且激扬。 下一秒,雄狮仿佛睁开了双眼,向绵羊奔袭而来。恩佐的脚下炸响,石板崩碎,那是双腿极速发力造成的。恩佐留下一道残影,呼吸之间突兀地来到了艾尔的身前,左手积聚成拳,由金色的气流包裹着冲向艾尔,甚至发出了轻微的狮啸声。 太快了!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艾尔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用双臂硬接下这暴风般的拳头。只是艾尔这次失算了,恩佐的金色拳头砸到艾尔手臂的一瞬,金色的拳风穿过他的手臂狠狠地擂在了他的胸膛之上,亚麻长衫顷刻间被搅碎成碎布片乱飞,艾尔的身体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翻飞出去,撞击在防护网之上,又落到了地面。 仅仅是一拳,战斗结束了。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无可怀疑,两人的战斗力根本不成正比。 “结束了?”贵宾区的少女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不是所以的事情都是意气用事就可以解决的。” 恩佐站在原地,已经收起了拳头,恢复了平时的状态。在他看来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腾起的尘埃里,那个少年接下来恐怕要好好修养一阵子了。 按照少女吩咐的,恩佐没有打击艾尔的要害部位,只是让自己的拳风分散冲击在艾尔的胸膛各处,让他失去抵抗力,但不至于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不错嘛!”烟尘里传来艾尔的声音,紧接着满身尘土的艾尔慢慢显现了出来,他单膝跪地,能看出来伤地不轻。咳出一大口血,前胸一片惨白,恩佐的一拳将艾尔胸部血管的血液全部冲散了。“我不会倒下的,在救出这些无辜的精灵之前。” 嘴角布满了丝丝血迹,上身赤裸着满是灰尘,右手捂着刚才受到冲击的暗红色左臂,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艾尔竟然站起来了,而且他似乎并不想认输。 “作为一名军人,你的精神让我觉得钦佩。”恩佐道,“但是作为对手,你的行为很愚蠢。” “哪来那么多说教。”艾尔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我只知道一点,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就算我今天倒在了这里,也绝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艾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还好,骨头没有断,他暗中庆幸。看着那个身穿盔甲的男人,就像一座大山横在了自己和铁笼之间。艾尔不知道凭自己的力量能不能撼动这座大山,可是他知道如果他不站出来,那么他将会永远愧疚于今日的见死不救。 极速的向前飞奔,艾尔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肌肉在快速的充血,他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左臂为了久违的战斗而欢快的长鸣。 艾尔眉宇之间尽是郁结的愤怒,那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就像日暮时分孤独的骑兵执重矛冲向远古的巨人。 第十五章 封印的狂兽 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来势汹汹的艾尔,恩佐却从始至终没有移动一步,气定神闲似一尊身披金甲的战神。 在距离恩佐两步距离的时候,艾尔已经腾跃而起,暗红的左臂弯曲蓄力,为下一击积聚了磅礴的力量,如同即将出膛的炮弹在膛线的作用下疯狂的旋转。 “嗬!”艾尔的暴喝声几乎和自己的拳头同时飞射而出,目标直指身前的恩佐。 赢了,艾尔心想,尽管恩佐穿着轻质盔甲,可如此近距离且倾尽全力的一拳,艾尔绝对有信心可以将恩佐击晕在地,毕竟那结实的肌肉是一锤头一锤头练出来的。 恩佐的乌金头盔在艾尔的瞳孔中逐渐放大,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下一秒,那个男人动了。 速度,极致的速度,艾尔从来没有见过人类竟然可以如此快速的移动,眼睛蛇出击般的迅捷,几乎是瞬移。在艾尔落地的前一刻,恩佐陡然出现在艾尔的身后,艾尔能感觉到那金色的拳风所喷发出来的气流,如同无数把尖刀在切割甚至插入自己的皮肤。 “太慢了。”艾尔的耳畔传来恩佐冷淡的声音,那是幽灵在低语,艾尔的心也随之沉到了湖底,他知道自己的攻击落空了,失败了。 “咚”,那拳击手猛击沙袋的声音般的声音响起。在众目睽睽之下,艾尔的身体再度翻飞出去,在空中留下一串带有血迹的弧线。有些女性观众已经看不下去了,不忍地捂住了眼睛。 太阳的辉光自竞技场的穹顶播撒下来,威武的盔甲在地上投射出细长的影子,像一柄利剑横过半个竞技场刺进那个仰面倒地的少年身体里,心脏里。 因为摩擦,艾尔的后背渗出的血液在地上留下一道滑行的痕迹。 渺小的他为了别人的自由,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战斗有意义吗?没有人知道。艾尔在空中下坠的时候是否还有残存的意识?脑海里想到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人们甚至不知道他的胸膛是否还在起伏。他像一件被人随手丢掉的垃圾,先是被人嫌弃,然后慢慢地被人遗忘。 面朝艾尔的方向,恩佐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这是军队的最高礼仪。头盔之下是一张刚毅瘦削的面孔,蓬松的黑色碎发,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但能感觉出来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因为瞳孔里的那种凛然无我的坚毅,唯有寒霜与烈火方可铸就。 恩佐干净利落的转身,准备离开,他冲着主持人所在平台甩了甩两根手指。不多时,一队身穿白卦的医疗小队快速从一侧的工作人员通道跑了出来,最前面两位手里还提着担架。 在恩佐看来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那个少年的后背已经在自己刚才的一击中变成了焦黑状态。恩佐有意避开了他的死穴,可是以刚才的力道就算一头巨象也能轻松打倒,别说一个普通人了,这次无论如何这个年轻人不可能再站起来,作为帝国最精锐兵团的一员,他有这个自信。 可是,刚走了两步,恩佐停下了步伐,不由得侧目。不止恩佐,愣在原地的还有那个医疗小队的人员,担架掉落在在了地上,他们中有几个甚至慌乱地想要后退。 一股异常狂暴的气息从身后锁定了恩佐,而他之所以停下脚步也正因为如此。难道观众席里某个隐藏的大人物看不下去了,想要来挑战自己?不对,几乎瞬间恩佐否定了这个念头,这股狂暴的气息似乎有一些熟悉,难道是他?那个年轻人!怎么可能。 恩佐转过身来,眼前的一切印证了他的猜想。狂乱的黑色头发,猩红的瞳孔,暗红色的粗壮左臂在诡异的蠕动着,指尖甚至生出了尖尖的黑爪。那个喘着粗气,对自己怒目而视的人正是艾尔! 这一切发生的太反常且太突然了,上一刻还处于濒死状态的艾尔仿佛重生了一般,而且身体似乎也被造物者进行了改造升级。距离艾尔近一些的观众和那些医疗人员一样恐慌不已,这哪还是一个人呀,分明是从地狱的血池里爬出的恶鬼。 那种濒死的感觉,艾尔第一次感受的如此强烈。仅有的意识想控制身体睁开眼睛,他做不到,想救那个无辜的精灵小女孩,他做不到,甚至想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他都做不到。身体在 深渊里下坠,艾尔看到了保罗大叔的背影、车夫大叔的背影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的背影,看着他们在人群里渐行渐远,来往的行人没有人拉他一把,萧瑟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好冷呀。绝望、苦涩、怨恨这些压抑的情绪疯狂的盘旋在他的脑袋里。 “你甘心就这样失败吗?”那个熟悉且疯狂的声音在他的意识里再度响起。 “想想那个精灵小女孩,你死了,她就沦为那些权贵的玩具了,你忍心吗?”随之,精灵小女孩哭泣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 “你难道不想再见到你的保罗大叔了吗?你不想弄清自己的身世吗?”又一张张面孔闪现。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艾尔在意识里呼吸急促,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让他开始慌了。 “我是谁?哈哈哈,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声音从艾尔头顶传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的,只要把那该死的臂环打开,”那声音开始变得狂热,“我可以给予你击败他的力量,令人着迷的力量。”一个身穿轻质铠甲的身影又凭空出现,那是把艾尔击倒的恩佐。 “怎么样?划算吧。” “我…我…” “你要死了,你还有别的选择吗?”声音继续刺激道,“死人可没有办法和我做交易。” “我…我愿意!”艾尔咬了咬牙痛苦地抬起了头,冲着声音的来处回应。 “很好!哈哈哈哈。” 眼前的景象几乎在同一时刻变得虚无,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吞噬了出现在艾尔意识里的所有面孔,包括余下的光亮。 现实中,艾尔左臂的臂环无声地滑落,掉进了尘埃里。紧接着,艾尔醒了,像是上帝打翻了红色的染缸,艾尔眼睛里的事物通通变成了血红色。同时能感觉到心里的负面情绪,尤其是愤怒,在疯狂地滋长,仅存的理智正在被快速的瓦解。 面部肌肉不时地抽动,源源不断的的力量从左臂扩散到全身,使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痛苦。艾尔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杀了眼前这个穿着盔甲的人。” “异能者?”恩佐凝视着异化的艾尔喃喃道,“又不太像。” “去死吧!”艾尔近乎疯狂的吼道,然后毫无征兆地朝着恩佐暴射而来。 好快!恩佐的瞳孔瞬间收缩,这跟刚才的少年根本不是一个人,如果说艾尔刚才的速度是拂柳清风的话,那么此刻他则化身为了狂电,雷霆万钧。 恩佐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侧身闪躲,几乎是同时,锋利的尖爪贴着他的轻质乌金铠甲表面划过,留下一串火星。 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完全躲开都很困难,更不要说还击了。但恩佐的头盔就没这么好运了,势如破竹的红色残影直接破开坚硬的护额钢铁把它拍在了地上,强横的冲击力将头盔挤压成了一块铁皮。尽管身为军人的恩佐踩过无数敌军的尸体,承受力已经很强了,可这如实发生的一切让他不由得有些动容。 “快停下!”看着那毫无情感的脸,恩佐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声命令道,“你的意识在流逝,如果你继续在泥潭中堕落,你就永远找不回原来的那个你了!” 艾尔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只失去理智的狂兽,他的眼里只有杀戮和复仇,唯有新鲜的血液和痛苦地哀嚎才能满足他内心愈发膨胀的欲望。 “咯咯。”艾尔笑了,透露着歇斯底里与精神扭曲,是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狞笑。 “怪物!我说了吧,他就是个怪物!”看台上的观众已经有些骚乱了,竞技场中的场景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一些人甚至站了起来慌张地准备离场。 黑夜里的毒蛇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艾尔一击落空并没有收起尖锐的毒牙,妖异的黑色头发还在滋长,几乎垂到了艾尔的腰间,看起来就是一个蛮荒时代的野人。 艾尔猩红的眸子血光乍现,兽爪撕开石板,反身借力又朝着恩佐扑杀来。 出鞘之刃,必以血终!狂乱纷飞的黑发在劲风中更凭添了些许狠戾。血红色的拳头带着腥风对着恩佐的面门毫无保留地印了下去,没有人会怀疑这气势磅礴的一击所带来的破坏力。 不能再躲了!这个少年作为人的意识恐怕被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吞噬了!恩佐暗暗思忖。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迎难而上。贵宾席少女叮嘱他的话在他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如果让这个怪物继续这样胡闹下去,不知道他彻底失去理智后会不会伤到普通的平民。在帝国的心脏,即便它是传闻中异常罕见的异能者,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对帝国不敬。 而他,恩佐,作为雄狮军团的梯队队长更是要维护帝国精锐军团的名声! 第十六章 死斗 克制已久的雄狮终于决定露出獠牙。恩佐的拳头丝毫不让,被淡金色的光球包裹着,迎着腥风挥了上去,那光球比之前亮度更甚,于流动中隐约化成英武的狮头,它在冲着敌人喷吐着淡金色的烈焰。 “狮心拳。”光芒在恩佐的脸上闪烁,那光芒同样闪烁在艾尔那猩红的眸子里。 “轰”,一声巨响,爆炸的冲击波以二人为中心呈球形扩散而出,场中的尘土、礼花碎屑连同一些观众的帽子如秋风扫落叶般被滚滚的气浪掀飞。一时间竞技场内刮起了一场小型沙尘暴,烟灰弥漫,似浓雾般让人看不清里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差不多过了一分钟,竞技场里的情形才变得明朗起来。 恩佐依旧立在场中央,像钉子一样。只不过代价是巨大的,腰部以上的乌金铠甲全部崩碎,唯独剩下左手开裂的乌金手套,右臂无力的下垂着,显然是已经骨折了。巨大的冲击力让那些崩碎的乌金碎片肆无忌惮地在他的皮肤上游走着,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他裸露的身体,伤口处一道道鲜血流过肌肉和钢铁滴落在地上。 同样的,艾尔的左臂也在对轰中骨折了,几根折断的利爪散落在不远处,大口大口的鲜血不断从艾尔的口中喷出,如果是普通人如此巨量的出血恐怕早已昏厥,可艾尔却没有。身后的石墙上一个陷进去的圆坑,是刚刚击飞的身体砸出来的。 不同的是,艾尔在笑,沾血的下颌像吸血鬼刚刚饮用过人血一般。在受伤如此严重的情况下还能笑的出来的,要么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要么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而艾尔显然属于后者。 “如果你还有哪怕一丝理智,立即停止你正在做的事情!”恩佐依旧盯着几乎快要倒下的艾尔,阵阵袭来的疼痛没有让这个军人的脸上哪怕露出一点点不适。恩佐的脸依旧坚毅,像寒风里的一块磐石,或许这才是军人的血性。 艾尔依旧在笑,嘴里也依旧吐出大口的鲜血。然后,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左臂在以诡异的角度弯曲,断裂的臂骨发出异常的怪响,它们竟然在自动的复原!暗红色的手臂刺目地如同浓缩的红色墨水,被同样红色的雾气所包裹。其中还暗暗游离着一抹紫色,那是致命的尸毒! “终于开始害怕了吗?希望你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艾尔对恩佐道,他的声音开始扭曲变形,似乎又像另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在你闭上眼睛的时候,我会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什么是正义。不过,在这之前你要做的是好好享受这死亡前的狂欢!” “大哥哥!不要!” 一个稚嫩的声音仿佛一汪清水浇在了烧红的木炭之上,艾尔恍惚了一下,周身散发的狂暴气息莫名地黯淡了些许,他眼神疑惑地看着铁笼中的精灵女孩儿。 “大哥哥,不要杀人,不要变得像他们一样!”精灵女孩儿紧紧挽着女性精灵的手臂,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闪烁着泪花。 艾尔的疑惑更深了。 “我…我是谁?” “我在干什么?”艾尔呆滞地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 下一刻他的右手死死按住自己的头似乎显得异常痛苦,左臂上的红雾也消散了。奇怪的是他的左手竟然扯住了自己的右手,两股力量在他体内纠缠。艾尔的理智似乎回来了一些,在与另一个意识激烈的抗争。 “别听那个小女孩的话,去先把她杀了,再去解决那个男的!”那个声音再度出现,有些焦急。 “不行,你刚才控制我的身体都做了些什么!”艾尔道。“为什么到处都是血?为什么!” “我在帮你呀,帮你解决掉麻烦,只有我才是你最忠实的朋友。” “不,不是那样。刚才我的脑子里充斥着杀戮,我只想打败那个家伙,救出精灵,我不想杀人!” “愚蠢!你不除掉阻拦你的人,那么他们就会杀了你!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绝对的力量,你还想妄谈正义?多么可悲。公理掌握在强者的手里,而弱者永远只能瑟缩在邪恶的阴影中,被世人唾弃!” “不!不能杀人!绝对不可以!”艾尔竭力喊道。“如果不分善恶的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那我拯救精灵的意义又在哪里?” 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噬,强烈的痛苦在艾尔的脑袋里回荡,他在与那个声音抗争着,想把他赶出自己的脑海,可那声音就像幽灵一样不断盘旋在艾尔的耳边。 “啊!不要!”终于在痛苦地挣扎中,艾尔叫了出来。他用力的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脸上写满了痛苦。 “还不快出手,想让他再次失去理智进入狂暴状态吗?”恩佐沉声道。可是四周除了他们四个哪里有别人,他在对谁说话? 一柄呼啸而至的黑刀回答了恩佐的话。 黑刀从其中一个拱形通道旋转着飞来,斩开空气,插在了艾尔身前,漆黑如墨的窄长刀刃,被黑线缠绕的刀柄,仿佛连天上的光都被这黑色所吸收了,刀刃的根部竟雕着一个银色的棱形,里边也是铁钩银划,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奇异且细小的文字。而这,也正是艾尔在陷入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他的意识被那黑洞一样的刀摄取后,又破碎。 在黑刀降临的那一瞬,艾尔脑海里的那个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了,顷刻之间便消失了,支离破碎的身体仰面倒了下去。他红色的瞳孔慢慢褪成之前的样子,黑爪没入指尖,手臂也恢复了原样。 好累,太累了。我要死了吧,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连呼吸都好费力。头耷拉了下去,艾尔失去了意识,除了地上殷红的血迹,昭示着那具躯体的不凡。 艾尔倒下去之后,拱门里走出了一位少年,身披鹤氅,腰束皂绦,剑眉星目,唯独没有手里的黑刀。是他,那个来自东方的少年,李十一!原来他没有离开。 之后发生了什么,艾尔就不知道了,他失血过多,全身多处挫伤,肋骨骨折,被医疗人员抬了下去。 贵宾席的老爷们被失控的艾尔吓得蜷缩在桌子底下,知道战斗结束才勉强爬出来,然后故作从容的在仆人的搀扶下回到了各自的休息区。而角落里的那个少女早已经离开了,似乎在场中二人最后一击之前她就离开了,座位上还留有淡淡的花香。 观众席角落里那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神秘人从始至终都在观察着场上的一切,有几次他都按耐不住了手里颤抖的匕首,可最后他还是收了起来。 神秘人若有所思盯着伤痕累累的艾尔被用担架抬下场,愣了一会儿神,又瞄了一眼铁笼里的精灵。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提起地上的那只木箱,朝着竞技场的出口匆匆而去。 “啪啪啪。”静默了许久的扬声器里传来了有节奏的鼓掌声。 “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主持人手里把玩着两个玉制的骰子,“感谢我们帝国的勇士恩佐队长,是他铲除了邪恶的闯入者,维护了帝国竞技场这片圣洁的净土。” “为了维护帝国尊严的勇士献上你们最热烈的掌声吧!” 观众席此时却哑火了,仅传来稀稀落落的掌声,显然是观众们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回过神来。 “好了,刚才的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接下来我们的拍卖环节继续。”主持人的语言再度变得激情饱满。“让我看到你们火一样的热情!” “不用了!”场中的恩佐打断了他的话,单手卸下损坏的乌金手套,扔在了地上,叮当作响。 “恩佐队长?您有什么指示?”主持人被无端的打扰显得有些不悦,狡黠的眼睛眯了起来,手里的骰子也停止了转动,只发出咔咔的挤压声。 “这两个精灵,五万金币,我们小姐买下了。”恩佐活动了一下手腕,身上的血水在快速的蒸发,隐隐有光华在肌肤上流转。 “什么?五万金币!”主持人挑了挑眉毛,“伊莲小姐可真是慷慨呢!好,那我就给伊莲小姐个面子,现在这两个丑陋的外来物种归伊莲小姐所有!” 在主持人最后一句话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两股凛冽的杀气自场中而来,其中一股是恩佐,这是那个清冷的男人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那头浴血的雄狮目光扫过主持人全身的要害部位,不过只是几秒就消散了。 而另一道,则是来自那个从地上抽出黑刀的东方人,他虽背对着主持人,但能感觉到他衣服上那烫金的龙形图案,似乎比那只狮子更加危险。而且自他身上散发的气势自那两个精灵被推出来就一直若有若无地游荡在主持人身边。 主持人却显得很是从容,对那股不善的气息不屑一顾。他面对这场上的二人报以礼貌的微笑,完全就是一个优雅的绅士,可那笑容里却隐隐透着冰霜。 “嘿嘿,第一环节的拍卖到此结束,恭喜伊莲小姐。”主持人摘下礼帽放在身后,冲着贵宾区深鞠一礼,“让我们的勇士先去休息,接下来是中场表演环节。” 扬声器播放起有节奏的鼓点,竞技仍在继续。 第十七章 醒来 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像是隔着雾气朦胧的毛玻璃。 “呃,好痛。”艾尔听到了自己有些口齿不清的声音,他试着挪动自己的胳膊,只是稍微抬高一点,那彻骨的痛楚都几乎让他全身痉挛。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 “这是哪?我还活着吗?”艾尔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阳光穿透白净的窗纱洒在他的身上,他能感觉到微咸的海风亲吻自己的脸颊,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怡情的时刻。 艾尔意识到自己全身除了脸部几乎全部都缠满了绷带,将他裹成了一个木乃伊,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插满了各式的透明软管,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着不知名的液体。 “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女性声音传来,接着是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 “你是谁?”艾尔偏着头看见了一张陌生的女性面孔,微微的道,“我在哪?” “我是帝国军事学院医学部的医生波蒂丝,这里是校医院的病房,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女医生扒开艾尔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在医疗本上记录着。 “我怎么会在这儿?那两个女精灵怎样了?” “你还惦记着她们呢呀?”女医生饶有兴致地瞧了瞧艾尔,“被买走了。” “你说什么?被谁买了?”艾尔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先别激动,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女医生把艾尔按在了床上,“你不用担心她们的安危,是伊莲小姐把她们买走了,也是她托人把你送来校医院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安心养伤,知道吗?” “伊莲?我不认识什么伊莲。” “雄狮军团的军士长阿克琉斯总听说过吧?他的女儿,也即将成为学院本届的新生。”波蒂丝医生检查了一下艾尔身上的医疗装置,“你也真够可以的,外乡人吧?连帝国竞技场你都敢闯,还把恩佐队长给打伤了,啧啧啧,初生牛犊不怕虎。” “坏了!”艾尔惊呼一声,他忽然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箱子!盗走箱子的贼没抓到!里边还有保罗大叔特意叮嘱要好好保管的信。 “医生,我不能在这躺着了!”艾尔忍痛勉强坐了起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说过了,不可以!你不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虚弱吗?”医生断然拒绝,“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可以跟我说,但是你不能私自出去。你知道学院外边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吗?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要不是伊莲小姐出面,你觉得你能活着从竞技场离开?!年纪轻轻的,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医生的语气明显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学生。 尽管艾尔心急如焚,可就像医生说得,他的双腿依旧是有些麻木,连正常行走都无法做到,更不要说寻找什么盗贼了,简直是天方夜谭。 “奥,对了,这个箱子是你的吧?”医生从艾尔床下拉出一个木制手提箱,“昨天你把他落在观众席了?今天凌晨学院警卫处的门卫在校门口发现的,贴着一张纸条,表示要把它交给你。” “什么?”艾尔有些不可思议,“阿姨你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听保卫处的人说,只看到一个穿灰色风衣的人匆匆离开了,天色还很早,他们只看到了那个人在路灯下的背影。”说着医生把手提箱放在了床头,“看看少没少东西。” 艾尔的双臂勉强可以活动,他急不可待的打开了箱子。 “感觉身体有异样随时叫我,我的办公室就在隔壁。”女性医生扶了扶眼镜,“我还要去看看其他的病人,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别出去惹事,听到没有?”医生嘱咐完便推门离开了。 整洁的病房一下子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门外医生和患者走动的踢踏声。 “奇怪?会是谁呢?”艾尔吃力地把手提箱拉到身前。一张米黄色的信封掉了出来,火漆还很完整,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艾尔的悬在心头的石头仿佛一下子落地了。 随手翻了翻衣物,车夫大叔给的银币也在,奇怪的盗贼,不但不拿钱还物归原主,艾尔彻底困惑了。 蓦地,行李箱夹层里一张小纸条引起了艾尔的主意,凭空出现在箱子里,明显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歪歪曲曲的一行字映入眼帘,“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什么意思?写纸条的人是在提醒我吗?那么又会是谁写的呢?艾尔思忖着这句话的含义,想来想去,一头雾水。不管是谁写的,首先他能把箱子送回来肯定是好心,再者,这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明说。 头部一阵尖锐的疼痛感,昏迷了一天,大脑都有些反应迟钝。艾尔揉了揉太阳穴,将信件连同纸条一起收了起来。 “先不想这些了。”艾尔自言自语,“真是像做梦一样,我竟然活下来了。” 艾尔的目光移向自己的左臂,臂环安安稳稳的戴在那里,他有些惊讶,不过随即释然了,肯定有人意识到了了自己身体的不寻常,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没被人注意到才怪。 庆幸之余,转念一想那封印的手臂时时刻刻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那回荡的病态之声,只要略微想起,艾尔的脖子里就会泛起一阵凉意。短短几天时间内,他已经两次感受到那来自手臂的暴虐无常,而且一次比一次来的汹涌。血红的场景,不受控制的身体,悲伤绝望的情绪,艾尔心里一阵惊悸。 经历了昨天的事件,自己可怖的样子恐怕已经在新兰传遍了吧,这座大都市还能容得下我吗?艾尔想。果然,与大众不同真的是一件悲哀的事情,无论你怎样努力想把事情变好,可结果总是会不受控制的往坏的方向发展,人们到头来还是会排斥你。 艾尔苦笑,回想起观众席上那一张张惊恐的脸,那一声声“怪物”、“离他远一点”的喊骂。可能自己才是错的吧,当时不知道多少人希望恩佐杀了自己。在观众眼里到底谁是正义英雄,谁又是无恶不作的妖怪呢? 艾尔斜靠在靠枕上尽力不去想那些悲观的事情,窗台上一盆风信子长出了粉色的花骨朵,窗外的香杉树也已经开始泛起了绿意,目光越过树枝远眺,苍穹之下是令人目眩的钢铁森林。 帝国军事学院一间黑色的房间内,红木的办公桌后一个人背着手欣赏着墙上的油画,那是一副颇有年代感的中世纪油画,画得是远古时期屠龙的勇士与巨龙搏斗的场景。桌上两盏虚弱的台灯闪着昏黄的光,把他错乱的影子涂抹在在了斑驳的墙上。 门外一道人影在木制的悬空走廊上徘徊了许久,终于掸了掸雪茄的烟灰,推门进来。 “事情办得怎么样?”那人依旧在自顾地欣赏着画作,问道。 “尤达,跟我说话你最好礼貌一点儿”来人吐出一口烟气,“能让你来学院内部,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这里是新兰,不是绿谷!” “呵呵,这么多年了,官架子还是放不下呀,副军长大人。奥,不对,是前副军长。”那个人摸了摸画上被巨龙踩死的士兵,一阵冷笑,“只可惜绿谷防战不是你的地盘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只是一个狗,替那些贵族们看门的狗。” “尤达!你…” “怎么?想违抗图卢姆大人的军令么?我倒是不介意帮你传达。” 雪茄掉在地板上,溅出一堆火星,一张沟壑纵横的脸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黯淡,仿佛变老了几岁。 “你要的东西,我拜托渡鸦去办了,但中途似乎出了一点差错。”老人对着那个矮矮的身影道,“送东西的人在骚乱中把它弄丢了。” “丢了?!”尤达的手指猛然戳破了油画,“据我所知,渡鸦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吧,还是说,”他的声音有些冰冷,“你搞的鬼。” “尤达,你不要太过分!你怀疑我?最起码我曾经也是一名军人!撒谎的事情我还不屑于做!”老人有些激动。 “哈哈哈,你还知道自己曾经是个军人呀?谋害朋友的军人?真是伟大呢。连我都想要给你鼓掌了呢。” 老人的脸一下子绷了起来,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 “我那是接受了皇室的指令才…” “够了,对那群自诩高高在上的人我不感兴趣,关于你们的事情我更不感兴趣。”尤达淡淡的道,“事情没办好,你的下场你自己最清楚。图卢姆大人的话,不用我重复第二遍了吧?” 老人紧绷的身体突然一软,好在他扶住了手边的座椅才没有跌倒,但仍有些摇摇欲坠。尤达的话令他双目失神,面如死灰。 “不过我倒是可以大发善心地帮帮你。”尤达转身坐下,手指敲打着扶手,“听说学院正在纳新?” “是的,正在纳新!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满足你!”老人紧盯着椅子上的尤达。 “嘿嘿…”一抹危险的笑意在他嘴角浮起。 门外,浓云遮掩了星月,老树上的一只夜枭骤然起飞,朝着学院里的行政大楼方向飞了过去。 第十八章 帝国军事学院 远方的太阳从天际慢慢升起,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刺破晨雾,播撒在无垠的碧蓝之海上,海鸥在长长的海岸线上空穿梭。城中许多人还没有起床,然而港口上忙碌的船只早已载着船员们的希望破开了波光粼粼的细浪,驶向了远方。 今天,一年一度的帝国军事学院春季招生正式开始了,早在前几日新兰城的旅馆就已经是人满为患,为了防止人群的骚乱,帝国增加了巡逻队的数量,安保措施的级别也调整到了最高。虽然如此,可大量的外来人员涌入也使帝国的心脏较之前更加拥挤繁忙。 新兰城的中部不是人们观念里的帝国权柄—皇府,而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学府—帝国军事学院,可见约瑟斯帝国将这所培养军事人才的学院看得有多么重要。 每年今日,帝国境内的青年才俊、贵族后裔乃至邦交国的一些王储都会慕名而来,几乎所有的家庭都以自己的孩子能够进入到帝国军事学院学习为荣。 当然,作为帝国众多学府中的明珠,它的入学资格测试也是极为严苛。 尽管每年有数千人报名参加,可最后达到入学标准而留下的寥寥无几,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正所谓,高门槛高收益,也正是凭借制度的严格,学院才能留下众多精英。每年的毕业生会被帝国派遣到全国各地的军事前线,有些会成为优秀的军事将领,有些会成为战力超群的军团兵长,也正是这些人保证了帝国境内的和平与稳定,人民才得以休养生息。 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根据天赋的不同被划分为四个院系:指挥系、格斗系、特种系以及最为神秘的异能系。 这其中培养军事领导人才的A系,也就是指挥系,大多数新生名额为帝国的贵族所掌握。所以每年面向外界招生的主要是培养格斗技能的B系—格斗系,培养武器研发、军队医护人员等的C系—特种系。而新生数量最为稀少的D系—异能系则为了严格保密而采用单独招生。 古朴且庄重的校门訇然中开,左右两侧的石墩上是彰显着新古典主义风格的浮雕,极具艺术气息。其中,左手边的是手捧书籍的虔诚信徒,代表神圣的知识,右手边是手持盾牌与刺矛的威严卫兵,代表无上的力量。 平日里安静且充满艺术气息的帝国军事学院早早的就喧闹起来,学院的中央广场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大概有几千人。在这所历史悠久的学府前,大多数人都自觉的遵守纪律,安静地等待宣布入场,能感觉出来一股紧张的气氛充斥其间。 那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没有哪个不是写满了青春的轻狂与梦想。 他们有些来自乡野,梦想着守土卫国驰骋疆场,有些远渡重洋,渴望着挥斥方遒统御边防,所有人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地聚在了一起,就像一群向着神庙矢志不渝前行的朝拜者。 哥特式风格的行政大楼入口处,红木的老式楼门推开,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走了出来,犀利的短发有些斑白,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却没有一点老态龙钟,相反,男人目光炯炯,精神矍铄,一抹淡淡胡须更是英气十足。 男人身后跟随着几个中年男女,这五六个人看上去也是个个挺拔干练。 仿佛一股强力的磁场,一行人一出现瞬间吸引了考生们的目光。 “安静。”男人松了松领带,浑厚的嗓音中气十足,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仿佛此刻他化身成了万兽之王,向这些幼雏宣读自己的旨意。 “从今天开始的几天里,你们当中,有些将会留下,有些将会离开。记住,帝国的学院只留精英,不收废物。” “今年和往常一样,ABC三个院系独立考试。我身后是各系的主任,具体事宜他们会告诉你们,我没功夫陪你们这些菜鸟浪费时间。不管哪一届新生,我都是一句话,我尊重你们每一个人的梦想,但这里不是什么救济会,没有实力,就带着你那可怜的梦想趁早滚蛋。” 男人的一番话说完,潇洒地朝身后的一行人招招手,示意他们来继续讲下去,而他则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行政大楼,推门而入,留下一串渐远的皮鞋声。 现场来考试的新人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很多人都不明所以地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搞笑的是他们甚至连这个人的身份都不清楚。 剩下的老师们倒是极为平静,淡然的看着这群被搞懵的老师,好像对他们来说这种情况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广场一侧的一条林荫小路上两个学生模样的人驻足良久,两人穿着帝国军事学院的校服,深蓝色的西式上衣,深灰色的长裤,明晃晃的圆盾形校徽镶在他们的左胸上。 “这老头子年年都这么拽,年轻的时候肯定没少因为这张嘴挨揍。”那个双手插在口袋里学生道。 “玛吉,我记得你昨天还把副校长定为你的人生导师呢,怎么?这么快就反水了?”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学生扶了扶眼镜,揶揄道。 “我玛吉要学得是那股雅痞的气质,可不是那条毒辣的舌头。”玛吉将双手枕在脑后,慵懒地活动了一下腰肢,“咱们也走吧,一会儿好好教导一下这帮考生。” 两人说完,踩着林梢投下的碎影默默地离开了。 萧索的阳光把帝国军事学院建筑物的倒影拉得很长,中央广场的人群之中那座古老的青铜雄鹰在晴空之下振翅欲飞。 A系主任伊丽莎白一袭红色玫瑰礼服裙格外地引人注目,在副校长道格拉斯离开后,这位金发碧眼的妇人俨然取代了道格拉斯成为剩余一行教职人员的发言人。 一轮繁琐且细致的规则宣读过后,伊丽莎白拍了拍手,早就守候在行政大楼两侧的帝国禁卫军—十字军团的士兵登场了。银白色铠甲胸口上的红十字标识宣告着他们的神圣不容侵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十字军的簇拥引导下下分成三股人流,分别前往各自的考核场所。 待考生们缓缓地离开中央广场,余下的几位教职人员攀谈起来。 “不知道这届考生的资质怎么样。”伊丽莎白摘下了手上的金镶玉戒指扔进了口袋里,“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打扮,真累人呢。” “说的是呀。A系的竞争最激烈,这帮孩子明明知道大部分名额都被皇族掌握着,还这么义无反顾。唉,年轻真好,为了一腔热血。”B系主任萨瓦是一个高大强壮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身着宽松的白色格斗道服,腰间一条黑色的道带随风轻摆。 “今年的考生有几位还是挺引人注目的,信息部的那些家伙早就开始留意观察这些考生了。”代表C系的波蒂丝双手插在白色的医师服口袋里,说道“尤其是大闹竞技场的那个小家伙,可是格外地吸引眼球呢。” “那个叫艾尔的吗?”伊丽莎白转向波蒂丝,“他的身份还未知,有极大可能性是个异能者。不过具体的调查事宜交给信息部的那群怪物们就行了。说到异能者,罗素那个老家伙怎么没来,昨天校委会上貌似就没看到他。” “那个,不好意思伊丽莎白主任。”一行人最边上的两个青年助教异常尴尬,脸上红红的,“罗素主任说他年年陪跑,招不到学生,不想再来受刺激了,所以今天就没来……” 话说到一半,另一个助教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你乱说什么,当心回去又让你打扫测验馆。”然后一脸苦笑地对伊丽莎白说,“主任,您别听他胡说,罗素主任就是喝酒喝多了,睡得有点迷糊,谁都叫不醒,嘿嘿。” 青年的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大白天的喝酒?”萨瓦问道,“我看他是借酒浇愁吧。不过确实挺可怜的,每年最多招收两三个新生,有的时候甚至一个都没有,我要是他我心里我也平衡。” “不过听信息部的人说,今年罗素那家伙貌似招到了一个新生,具体什么情况我还不是很清楚。”波蒂斯向罗素的两个助教投去好奇的目光。 “这个,这个嘛……”两个助教面面相觑,局促不堪。 “好了,随他吧,等到新生晚会的时候,总归会见到的。”伊丽莎白摆了摆手,缓解了两个助教的紧张情绪。 “考生们都走了,我们也尽快过去吧。相比于那些凤毛麟角般的异能者,我倒是更在乎今年这届考生的表现,不知道能不能让人眼前一亮。”伊丽莎白眼睛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尽可能的保证他们的安全,尤其是B系,告诉那些负责测验的二年级学生,让他们注意自己的分寸。出现什么意外今年的校长奖学金大赛就没资格参加了。” “已经交待过了。”萨瓦摊开了手,有些无奈,“但这群家伙早就嚷嚷着要释放自我,更何况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可没少挨三年级学生的胖揍。所以,”萨瓦一脸歉意的对波蒂斯说:“波蒂丝医生,你们医院这两天恐怕要比平时忙一些了。” “没关系,年年如此,早习惯了。”波蒂丝撇了撇嘴。 第十九章 入学考核1 三组考生分三个方向前往各自的考核地点,几乎所有考生都是第一次涉足这所他们梦中的殿堂,一路上古典且不失美感的设计引得许多考生注目。目之所视,不仅有连绵起伏的绿地花团,更有别具一格的哥特式尖顶建筑和极具线条感的当代建筑,颇具年代感的城堡与石塔构成了学院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沿中央大道前行的是参加A系考核的考生。 穿过行政大楼后,学院的当代艺术画廊跃入眼帘,中世纪的画作以及当代艺术大师的作品被完好的保存在玻璃展厅里,流光溢彩的水晶吊灯撒下柔和的暖光,更显岁月流传的沧桑感。画廊的尽头是学院的智者桥,桥的两侧雕刻着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十位智者,他们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桥下是一汪清溪,日夜流淌的溪水代表着无尽的知识与智慧,其中游弋的许多名贵鱼种更是让这些考生惊奇不已。站在智者桥上,已然能看到此行的目的地A系教学区,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雅典娜,传说中的智慧之神。 “哇,不愧是帝国首屈一指的学院,能够在这里学习的人也太幸福了吧。”一个娇小的女生惊叹连连。 “嘘,小点声儿,别让那些士兵听见,这些十字军团的人严厉的很,当心被取消考试资格。”女孩儿身边的人悄声提醒道。“咱们这群考生,说白了就是来参观的,学院每年对外招生的名额少得可怜,能考上的不是贵族就是天才。” “能看一眼也行呀,回去也可以跟镇子里的人吹吹牛了。” 人群之中不时有窃窃私语之声。 队尾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随着人流移动,是那个救下艾尔的少女伊莲。奇怪的是,她今天的打扮似乎格外朴素平凡,与前日判若两人,俨然从一个贵族小姐变成了邻家少女。听着周围人的攀谈,她压了压帽沿,没有作声。 衣着各异的A系考生在士兵的引导下进入了已经被清空的教学区,在低调却奢华的教室里,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将迎来决定命运的一刻。 而进入学院西区的考生是参加B系考核的考生。 这里的教学区以战神提尔的名字命名,背靠着一座休眠的死火山—亚瑟王座。与A系考生以书面形式进行考核不同,B系考核则更加注重实战,而且明显这一组考生的身体也相对结实一些,每年的考核中都会有一些惊才绝艳之辈脱颖而出,因此这一组的考试过程也更具有对抗性。 在士兵的带领下考生们进入了一间空旷的道馆,而这里早已有人在等待。 “看起来这些菜鸟比咱们那一届弱得不是一星半点。”玛吉此刻已经脱下了校服,换上了训练时的格斗服,清瘦的肌肤下却布满了结实的肌肉块,这是常年练习搏斗技巧的结果。 “也不要太轻敌吧。”一个胖乎乎的学生套着最大号的格斗服,正把一颗颗巧克力球扔进嘴里,“你忘了去年李主席是怎么虐那个挑衅他的人啦。” “李主席也是这些菜鸟可以比的?”玛吉把白色的绑带系在头上,“我今天要把他们揍得连亲爹都不认识。”玛吉用手肘推了推那个胖学生,“史莱克,你少吃些零食可以不,以后出任务多少口粮都不够你这么吃的。” “玛吉,不要太暴力,毕竟这些人里有你未来的学弟,太残忍了总归是不太好的。”一个身材火辣的少女手里拿着化妆镜摆弄着自己火红的头发,吸引了不少考生的目光。 “都到齐了吧?”萨瓦看着面前的十个精心挑选出来的成员,问道。 “是的,主任。”十人声音嘹亮。 东区的考生是参加C系考核的考生。 教学区以生命之神克洛索命名,苍翠掩映之间隐隐的能看到远方湛蓝的碧蓝之海,这里无疑是学院自然气息最为浓重的地方,学院的校医院也设立在这里。 窗外响起稀稀落落的脚步声,孤零零地艾尔趴在窗前,看着一群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同龄人走进了校医院旁边的一栋建筑。病房外静悄悄的,大多数医护人员都被调往了考核现场,清冷的病房里难得的安静下来。 “入学考核吗?”艾尔想起了纳克小镇旧城区那几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和那块歪歪扭扭的黑板。“好久没有坐在课桌前安安稳稳的听老师讲一堂课了。” 曾几何时,艾尔也在课堂上朗读黑板上的词句。可自从那次打伤几个小孩儿后,他就彻底告别了那所简陋的学校。并不是学校把他开除了,看在保罗的面子上校长还是有意挽留的,可是艾尔再不愿意去了。 他原本以为孩子的世界是最真诚地,他错了,一些父母的偏执早已在他们的孩子心里筑起了一堵墙,把有缺陷的弱者孤立在了墙里。 西区格斗道场内,惨叫声此起彼伏。 “三组第二十五号考生,淘汰!”B系考核的道场里一个计数员的声音响起。 全玻璃覆盖的透明圆形穹顶让道场里的采光率非常高,偌大的道场里考生的人数在快速的减少,道场的外围是临时搭建的医用帐篷。 其中一个八角笼的门从外边打开,一组待命的医护人员匆匆进去把倒在地上浑身痉挛的考生抬上了担架。 实际上在道场里有数十支这样的医疗小队穿梭其间,看到那一个个倒地哀嚎的考生,几个年轻的护士甚至忍不住直呼“变态”。八角笼门外排队入场的其余考生有些已经是两股战战了,虽说他们对学院的医院的救治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但看到八角笼里那些二年级格斗狂人的强悍,所有人都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质量太差了。”玛吉紧了紧手腕处的格斗绷带,额头上的白色绑带已经有些汗渍。“能不能来个看得上眼的。” “二组第三十号考生,淘汰!” “四组第二十九号考生,淘汰” 两个计数员接连喊道。 “胖子,索菲娅,你俩什么情况,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一个劝我别太暴力。”玛吉的嘴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怎么你们俩下手比我还狠。” “我不是故意的,都没怎么用力,他们就飞了。”克莱尔略显憨厚地挠挠头,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来一颗巧克力球扔进了嘴里,一脸满足。 “人家可不想脸上美美的妆花了,早点结束任务,我还得去找我们家十一呢。”索菲娅将额头前的一缕长发拢到耳后,妩媚的动作让刚刚倒在地上的那个考生都忘记了疼痛,一脸花痴相。直到医务人员将他抬走,才想起肚子挨了一脚,疼痛地叫喊起来。 “你们俩也是够了。”玛吉一脸生无可恋,擦了擦头上的汗。 面对玛吉等二年级精英学员暴风骤雨般的攻击,很少有考生能够坚持一分钟,而这正是成为B系新生所要跨过的第一道门槛,其他几个八角笼里也是同样规则。 而此时萨瓦主任正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心无旁骛地制作一种叫“功夫茶”的东西,身旁的实木茶桌上有几碗煮好的香茗,清香四溢。这是来自东方的古老茶道,通过海上的船商,传入了西方。惬意的他不仅没有被那不时传来的惨叫所惊扰,反而无比的享受,真是有其学生必有其老师。 中区的A系考核此时也是暗潮涌动,安静的讲学大厅里只能听见写字的沙沙声。 考核的第一场题目选自东方的传奇兵书双壁—《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以及西方巨著《博弈论》,考生们正在根据试卷上的一个个经典案例给出自己排兵布阵的策略。不管是绞尽脑汁还是头脑风暴,只要能给出最佳的解决方案,就可能获得某些古怪的审阅老师的青睐。 伊莲位于靠窗的位置,带着栀子花香气的清风吹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双颊泛着些许红晕。伊莲却并不轻松,面对着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目她陷入了沉思。 “假设E国有50万兵力,F国有40万兵力,而你所处的G国只有10万兵力。突然,E国宣布要和F国宣战,而战场则选在了最弱小的G国所处的地区,巧合的是E国和F国为了各自的利益都派出了使者想和G国结为军事联盟,而在平日里G国和F国的关系要偏好一些。假如你是G国的军事指挥官,你会如何做?” “这道题看似平平无常,实则暗藏杀机,”伊莲心想,“首先,保持中立国的选项被排除了,假如中立,G国首当其冲会遭受战火的屠戮,最为弱小的G国会沦为大国博弈的战场,而弱小的国家没有话语权,甚至会招致两个大国的敌视,此方法最不可取。” 考场里压抑的氛围像蒸汽一样炙烤着现场每一个考生,在如此高难高压的情况下,不乏有人直接选择放弃考试,在十字军士兵的看护下中途退场。 伊莲黛眉紧蹙,告诉自己尽量不要被外界因素所影响,但她的纤细的左手微颤,指间早已是汗水涔涔。 “假如不选择中立,就还剩下两种选择,看起来似乎和最强大的E国结盟最为划算,而且和E国结盟最大概率能取得对抗F国战斗的胜利,但此方案实则极为愚蠢,唇亡齿寒的道理世人皆知,之所以E国之前不敢轻举妄动正是由于G国和F国的制衡。假如F国亡了,毫不客气的讲,E国下一个对付的一定是G国。” “那么排除了两个选项,剩下最后一个是和F国结盟。一是两国关系一直不错,再一个和F国结盟能最大限度的保全G国的有生力量,而且对抗双方都是50万人,似乎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率。”伊莲的笔尖在接触到纸张的一刻,她的意识又茫然了。 把笔放下,看着机械钟表指示的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剩下的最后一个选项就一定是对的么? “兵者,诡道也。”伊莲从小在军旅生活中长大,行军用兵的事情是父亲经常在她耳边提到的,这句话此时骤然浮现于脑海,伊莲灵光一闪,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第二十章 入学考核2 而位于学院东部的C系考核就相对来说平静了许多。 作为特种系的C系专门培养执行特殊工作的学员,包括信息部的情报收集,武装部的机械研发以及医学部的战场治疗等等。考核的场地是位于校医院旁边的黑灰色城堡—武装部,至于为什么设立在这里,可能是为了让那群科学怪人在搞出爆炸的时候尽快接受到治疗吧。 武装部的内部极为宽阔,地面与墙体的材料是极为坚硬的玄武岩和铁砂,除了被分隔成数个小房间的实验室之外,中央地带有一个活动大厅。 此时这里已经有不少围观的学生了,虽说没有B系考核那样的具有观赏性,可对于能考入这所变态学院的C系学生来说,显然科学对于他们更加具有吸引力。 “老师们好,我是第一百五十一号考生,安德烈。”场中一位衣着怪异的少年正在进行自己展示前的陈述。 “这哥们怎么比我裹的还严实?”艾尔穿了一件宽大的蓝色连帽衫遮住了自己的模样。“棕色短发,一身黑灰色皮衣,不会是有啥恶趣味吧?”也不知道为什么,艾尔想到了半夜不睡觉一个人偷偷看什么不良书籍的保罗大叔,那略带猥琐的模样,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见身边两个面容姣好的女学生投来疑惑的目光,艾尔赶忙干咳两声缓解尴尬。 临近午时,艾尔在病房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趁着大部分的医生护士都不在,而且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不多,于是艾尔乔庄打扮了一番就偷偷浑到了前来考核场地观摩的学生之间。 “我想研究的方向是战争机械学。”安德烈继续说道。 “什么?战争机械学?”一个戴着厚厚的方框眼睛的男老师来了兴趣,“战争机械学是古老的东方大陆失传的一种科技,你会?确定不是民用机械学?” “老师,请允许我展示一下。”安德烈用一条黑色的发带将自己短发梳到脑后,整个人都挺拔了起来,倒是颇有几份机械师的模样。 接下来他的一波操作不仅惊呆了在场观摩的C系学生,更是让监考老师都目瞪口呆。 他左手凌空打了一个响指,然后食指处竟然喷出一道淡蓝色的火束,蓝焰虽不高确是猛烈的喷薄着。不是什么魔法凭空出现,细心的话能看到火焰是从指尖的小孔内喷出的,他的手指竟然像有生命的机械一般有节奏的机动开合,像动物呼吸一样排出燃烧过后的黑色气体。 饶是这些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学生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阵惊呼,那种震撼的感觉不亚于海上探险家发现了新大陆。 “你是从哪来的?”男老师拍案而起,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激动。 “碧蓝之海,鲁班岛。”安德烈吹灭了火焰,脸上轮廓分明。 “什么?鲁班岛,难道是……”男老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一座传说中的岛屿呀。“这位考生,你的考试通过了,等待通知就好了。”男老师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对身边的助教耳语了几句,那助教震惊的看了看安德烈便匆匆离开了。 “多谢老师。”安德烈没有继续逗留,说完便离开了,和艾尔擦肩而过。 不是知道为什么当安德烈从身侧经过的时候,艾尔感觉到了一股凉风拂过,就像冬天里的一块钢铁,不用触摸,仅仅是贴近它就能感觉到那被寒夜侵袭过的低温。 “怪不得传言这所学校非常厉害,原来年年招收的都是这种怪物。”艾尔揉了揉眼睛,“什么鲁班岛?没听说过,不过听名字似乎挺神秘的。” 短暂停顿之后,考核继续。 “第一百九十九位考生,淘汰。”又一位C系的考生惨遭淘汰。他收拾好自己的医疗装备失落地离开了。 “太遗憾了,只差几秒钟就可以达标了。”艾尔显然已经沉浸到了精彩的考生表演时刻。 此时,艾尔身后一个黑影已经在他身后悄悄地观察了他好久,直到一股混杂着淡淡酒精味的鼻息喷吐在艾尔的脖子上,艾尔才察觉。 “你就是艾尔?”一只胖嘟嘟的手掌落在了艾尔肩膀。 “哎呀,别闹,一会儿就回医院了。”艾尔以为是来找她的医生,随口应付道,“五分钟,就看五分钟。” “你的左臂方便让我研究一下吗?”那人在艾尔的耳边小声道。 艾尔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神经紧绷,他感觉到了来人似乎另有目的。警觉地转过头去,一张笑眯眯的圆脸几乎贴在了艾尔嘴巴上。 “你是谁?你要干嘛?”艾尔瞬间闪开,裹紧了领口的衣服,“我性取向很正常的,我告诉你。” “我是罗素教授呀,波蒂丝没跟你提起我吗?”罗素教授鼻头红红的,应该是饮酒导致的。“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们系的学生啦,你不知道吗?” “我可不是什么考生,再说我也不认识你呀?咱俩很熟吗?老爷爷您不会喝糊涂了吧?”艾尔还试探性地把缠着绷带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谁料罗素教授看起来矮矮胖胖的像个慈祥的退休老大爷,此时却异常伶俐。他一把抓住艾尔的手腕,并把脖子上的单眼金丝眼镜戴上,仔细的端详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艾尔觉得自己就像是穿着皇帝新装的愚蠢家伙,赤裸裸的暴露在这个素不相识的老人的眼前。 “你想干什么?!”艾尔有些生气,快速抽回被钳住的左手,毕竟有些伤口还是刚刚愈合,疼痛感阵阵涌来。“看你年纪大,我就不计较了,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果然,是为了遮掩故意缠的纱布吧?”罗素的单框眼镜里反射着洞悉一切的光芒,“你正是我们学院所需要的学员。” 两人的交谈声吸引了前排一些学生的注意,但当他们看清穿着学院教授服的罗素的时候,似乎像商量好一样自觉的给二人留下安静交谈的空间。 “你都知道了?”艾尔把手缩进宽大的衣服里,“波蒂丝阿姨都跟你说了?” “当然,现在几乎整的学院高层都注意到你了。”罗素又恢复了慈祥的面容,“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恶意,这里不方便讲话,你跟我来。” “我猜你从乡下来到帝都肯定是为了某件事吧,或许我可以帮到你。”看着还有有些疑虑的艾尔,罗素冲他招招手示意艾尔跟上他。 艾尔略微思索后,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从武装部出来,一辆古典的马车正在枫树下等待着他们,那是一辆巴洛克风格的马车,纯白的车身缀以金色线条,车的四角分别有装饰有背生羽翼的小天使像,驾驶席所在的位置铺着红丝绒的坐垫。另一处吸引眼球的地方是这辆车不是以马作为驱动力的,而是两只通体雪白的麋鹿,这种生活在极寒地带的动物一下子就出现了两只。就算有人说它是皇室的座驾也不也过,可显然它本次服务的对象为艾尔和罗素教授。 “老爷爷,这是你的座驾?”艾尔看了看地中海发型的罗素,又瞧了瞧雍容华贵的鹿车,气质严重不符。“你不会是个隐藏土豪吧?太任性了。” “这可不是我的。”罗素急忙摆摆手,“我要这么有钱还当什么教授,早买座庄园,再雇佣十几个女仆,安享晚年去了。” 话音刚落,车门从里边缓缓推开,一个瓷娃娃般的小男孩儿正在等待他们,大概十来岁的样子,白色的微卷短发,一顶白蓝相交的船帽斜斜地戴在头上,那稚嫩的面庞让他看起来像是某个国家的小王子。 “罗素教授,这就是艾尔哥哥吗?”男孩澄净的目光落在艾尔身上,“你好,我叫斯诺。” “你好,你又是?” “哈哈,客气什么,以后就是同学了。”罗素似乎有些开心地合不拢嘴,“来,先上车,车上说。” 车厢的顶部是恢弘的浮世绘,美仑美奂,能看出来是出自艺术名家之手。斯诺和艾尔分座在罗素的两侧,远远看去像是他的两个乖巧的小外孙。 “教授,咱们仨都坐进来谁去驾驶呀?”艾尔看了看空空的车夫坐席,问道。 “雪诺的车,当然是他了。”罗素松了松领带,眼神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又有些神秘。 “艾尔哥,罗素教授你们坐好。”斯诺的声音完全是一个乖巧的弟弟,“驾车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艾尔开始时有些不解,但随后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艾尔亲眼看到雪诺的黑色瞳孔慢慢变成了雪白色,更神奇的是两头麋鹿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竟开始带动车厢奔跑起来。 “很惊讶对吧?他和你一样,都是异能者。”罗素对艾尔道,“雪诺的能力跟你不一样,他可以控制大多数动物的行动,而且成功率很高。” “教授,你说我们都是异能者是什么意思?”今天所见所感的一切都超出了艾尔的理解范围,很多事物和名词都是他第一听说,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仿佛被重铸了。如果说刚才那个从鲁班岛来的家伙已经让艾尔极为惊奇了,那这个突然冒出来可以控制动物的小男孩可以说完全让艾尔怀疑人生了。 可以控制动物,太扯了吧?什么异能者不会都这么变态吧? “看来波蒂丝没有跟你讲述过这方面的知识。”罗素面容变得严肃起来,“说起异能者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 雪白的麋鹿拉着同样雪白的车在帝国军事学院东区的路上穿梭,绿叶掩映之间,平坦的街道两旁无数的灯柱一遍遍闪回,如同童话故事里的白色光影带着三人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故事的起源。 第二十一章 入学考核3 据罗素教授所说。 学院信息部搜集世界各国的历史资料及神话传说总结出,创世神最开始创造这片大陆的时候,没有人类、精灵、兽人等如此繁多种族,只有无尽的森林与山川。某天,创世神在游历到碧蓝之海的一座无名小岛时,忽然觉得有些孤独寂寞,于是便用无上的大魔法创造了许许多多的种族,让他们在这片陆地上生存繁衍。 生的尽头就是死,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久之后,在云端入眠的创世神预知到了会有一场灭世的陨石降临大陆,便穷尽生命之能创建了魔法阵来抵御陨石。最后其神格破碎成数份坠入了他创造的这片世界,也就是我们生活的这片大陆。 又经过千百年的演化更替,破碎的神格进化出了自己的灵智,他们从此开始选定继承人来延续神格的永生,而被主神格选中的人类则被称为“神侍”,被次神格选中的人称为“异能者”。自人类有记录以来一共发现了五个神侍出现的记录,而异能者的相关记录就不胜枚举了。 只是最近几百年来情况变得不容乐观,根据帝国军事学院信息部的那些人搜集资料发现,神侍几乎从未出现过,而异能者的数量更是锐减。饶是国力强盛的约瑟斯帝国所掌控的异能者也是屈指可数,而这其中大部分都是帝国军事学院在帝国境内发掘并培养的。 异能者,顾名思义是有一种拥有异于常人能力的人类,也正因为这种能力成为国与国之间制衡的一个砝码,虽然数量不多,却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听着罗素教授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有关异能者的常识,艾尔内心澎湃汹涌。 自幼从边境“蛮荒之地”长大的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秘闻,即便是从自诩见多识广的保罗大叔那里他也从未听到过有关“异能者”的只言片语。 艾尔觉得自己的眼前那面狭小的镜子被摔得粉碎,一个崭新的世界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此时,鹿车在斯诺的精神引导下穿过学院中区城堡般的教学区继续沿着中央大道行进着。或许是因为中区的学生大多为贵族皇戚,且自幼锦衣玉食见多识广,即便在艾尔看来是如此富丽堂皇的座驾却并没有吸引多少学生的目光。 “艾尔,听信息部的那些家伙说,你是从绿谷防战来的吧?”罗素没有打扰专心驾车的斯诺,转而问艾尔,“你来帝都似乎不是为了考试吧?考生中真正韬光养晦的强者是懂得暂避锋芒的道理的,而你却为了两个精灵去大闹帝国竞技场,让人觉得有些荒唐。” “嗯,绿谷防战的纳克小镇,学院信息部的人真厉害。”艾尔并没有隐瞒什么,教授的一番话貌似拉进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来新兰也不是为了考试,另有其他的事情。” “纳克小镇么?十几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罗素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潘森老弟战死的地方,英雄的落幕地。” “教授你也知道我们镇的英雄潘森军士长呀?!”艾尔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他从没想到在大都市里能遇到一个了解自己故土的人,那种欣喜的感觉对于艾尔来说,就像是活在幻想里的大英雄突然有一天降临在了你的面前,艾尔看着罗素道,“潘森大人是我的偶像。” “是啊,潘森老弟那种性格的人应该是很多小孩子崇拜的类型吧。如果没有他的话或许要死很多人,毕竟是那种级别的火山爆发。其实,他和你们一样,也是异能者。”罗素的语气有些凝重,怅然若失的看着窗外,一幢黑色的长方形建筑物横亘在眼前,“他的雕像就在这座英灵殿里。” “潘森大人也是异能者?可是镇子里的英雄纪念碑上没有写呀!”艾尔呼吸有些急促,顺着罗素的目光看去,黑色的英灵殿肃穆端庄,烫金的石刻碑伫立在一旁,如同一把腐蚀的铁剑守护着昔日勇士们的荣光。 “碑上记录着的,不代表就是真实的。同样的,眼睛看到的也可能是虚假的。”罗素的双眼逐渐迷离,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潘森老弟一个人还是太渺小了呀,背负的东西太多。一头沙漠里的骆驼即便再坚强,没有水源又怎么敌得过悬在头顶的烈日与漫漫的黄沙,到头来除了寂寞地涸死也改变不了什么。” 听完罗素的话,艾尔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再过几天,可能你们两个就正式成为我的学生了。”罗素的言语之间有些锐利,一扫之前饮酒后的迷醉神色,“作为第四系的新生,我不要求你们事事争先。”罗素顿了顿,似乎凭添的许多心事,“但有一样,给我保护好自己的命。” 艾尔看着眼前的这个老人没有做声,或许沉默是最好回答。 他不知道这个老人前半生经历了什么,都说胖胖的人没有烦恼,但是艾尔却能感觉到这个胖老头心里翻涌的情感。鼻头依旧红红的,脸上却没有最开始见到他是那种醉酒后的随性,像一个被战争摧残过的老兵看着流血漂杵的战场,默默地点上一支烟,身后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经历过几个小时度日如年般的痛苦体验,三个院系的考生终于即将迎来考核的阶段性结束。 临近中午,学院餐厅里已经有不少考核结束的考生前来准备用餐。现代气息十足的餐厅内线条设计舒缓流畅,可以给人放松的用餐体验。清新简约的木质餐桌上都摆放着一支插在珐琅彩花瓶的蓝玫瑰,花瓣上甚至还沾着清晨的露珠。 还有几分钟餐厅才开始正式供应午餐,餐桌前的考生们利用这点时间三五成群的攀谈起来。 “听说了吗?B系那个叫玛吉的家伙被一个考生给击败了,我当时都惊呆了,真是太给咱们这届考生争气了!” “是呀是呀,那个家伙只用了一招就把玛吉打倒了,连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还是被校医院的人抬走了,没想到咱们这届考生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对了,那家伙好像是叫什么纽卡西,有几个二年级的学员不服想要上去挑战,还是让B系主任给拦住了,不然的话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呢。” “你们几个快别说了,他来了。” 几道目光齐刷刷的射向餐厅的入口,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以及高冷秀气的面庞极为惹人眼球,尤其是一些女孩子。白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配上一双男士尖头短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古典绅士的感觉。 没有丝毫在意那些或嫉妒或火辣的目光,纽卡西自顾自地走到餐厅一处僻静的位置坐下。深邃的眼眸透过大大的落地窗遥望着天海之间越积越厚的浓黑色积雨云,以及窗子上映照出的乌云里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庞。 帝国军事学院中部考核区外,身着整洁干练军装的恩佐在等待着考试的结束,淡金色的军装将他军人的气质完美的烘托了出来,看起来精神抖擞,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与艾尔那一战的影响。几个负责区域安全的十字军团士兵本意趋离,待他们看清楚是雄狮军团的恩佐队长后,没有去自讨苦吃都呼吸的绕开了他,默许了恩佐在此处等候。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恩佐在人群之中找到了那个他所等候的人,迎了上去。 “伊莲小姐,考试还顺利吗?” “恩佐哥,你怎么来了。”伊莲摘下了头上的遮阳帽,高挑的身材,精致的脸庞,即使她特意将自己打扮得稀疏平常也难掩那股绰约多姿的不凡气质。 “小姐,马车备好了,先上车吧。”恩佐排开人群给伊莲让出一条通道。 二人很快进入了一辆淡紫色装饰的马车内,恩佐向车夫点了点头,车夫立即会意驾驶马车朝着中央广场的方向驶去。 “恩佐哥,是父亲让你跟着我的吧?”伊莲问,“我跟你说过了,不用管我,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做主,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姐,您误会了,阿克琉斯大人没有让我跟踪您。”恩佐解释道,“大人只是让我护送您回帝都,让您顺利的入学,远离东部防战的硝烟。大人说带兵征战是男孩子的事,等您顺利毕业了大人会把您分配到帝都的其他军事管理部门。” “不要再说了!他总是这样,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我不是他的士兵,也不会对他的命令言听计从!”伊莲清水芙蓉般的模样一下子变得冷峻起来,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猫。“恩佐哥,你不用劝我了,我心意已决,你还是尽快返回前线吧。” “小姐,其实我这次回来除了保护您还有一重身份。” “什么身份?一路上没听你提起过。” “帝国理工学院B系新生复试的测试官。”恩佐扬了扬右臂,“不过可能没办法参加了,校医院的医生检查过了,臂骨骨裂,还需修养几日,代替我上场的是学院二年级学生会的主席。”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是十字军团的人负责测试的吧?没想到今年那些皇族竟找上了我们雄狮兵团的人,有些意外。”伊莲并没有显出多么震惊的模样,“恩佐哥的伤,晚上让管家去请神圣教会的人来处理一下吧。” “小姐,还有一件事,您吩咐把两个精灵女性释放的事,我已经让雄狮军团的几个士兵去做了,他们会尽快把二人送到绿谷森林,您放心。” “恩。”伊莲轻应了一声,问道“那个家伙的情况怎么样,他的不同寻常之处你告诉学院的人了吗?” “他恢复的很好,我也跟医学部的人交代过了,信息部和异能系的老师都已经注意到他了。”恩佐回答道。 “异能者的话,还是不要站在帝国的对立面比较好。”伊莲眼波流转,“消灭敌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把敌人变成朋友,这是父亲说的。” 第二十二章 神秘的考生1 翌日清晨,随着温度的逐渐升高,帝国军事学院正中心的一株百年冷杉愈发苍翠起来。 学院没有了昨日的喧嚣,行政大厅前仅有几个怀抱书本的短裙少女匆匆跑过,一副上课马上就要迟到的样子。中央广场左右两侧的巨型喷泉兀自地喷涌出高高的水花,打湿了附近的一片绿地。偶尔的几声鸟叫,更是让这座百年学府显得有些清虚幽静起来。 昨日的残酷淘汰赛有半数以上的考生被淘汰,A系和C系的测试也已经告一段落,最后的评估结果会在第三日于帝都新闻社发布的《新兰日报》上进行公示。所以还有部分考生至今仍逗留在新兰城内,有的是为了感受一下大都市的繁华,有的是忐忑不安地等候最后的考核结果。 帝国军事学院西区,充满现代感的格斗道场后面是一座略小的土灰色建筑,与学院主体整洁有序的风格不同,这座圆形建筑仿佛经历了上百年的风雨侵蚀,杂草丛生,剥落的外墙体,沙化的石砖,甚至在建筑的顶部还有不少不规则的缺口。 建筑的入口处的石门两侧是斑驳不堪的石版画,不过仔细辨认的话,可以大致分辨出描绘的是两个鹰头人身的异形生物在与一众的勇士进行搏斗。门外,帝国的十字军团士兵早早就守卫在了这里,与昨日不同的是,亮银色的铠甲卫队之中似乎增添了两抹不太和谐的淡金色。 建筑物内部不时传出金属撞击的铿锵声和肉体击打的闷哼声。 “嘭”的一声,一个黑影倒飞出去砸倒在建筑物内部场地的野草丛里,压倒了一片齐腰高的枯草。顺着他跌倒的方向,放眼望去,破碎的铁甲锈迹斑斑,折断的剑柄斜插在地上,破了洞的头盔,杂草覆盖中甚至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野兽枯骨,这完全就是一副古代战场的场景。 “大哥,帝国的雄狮兵团不愧为常年征战的重甲兵团,这简直就是绝对防御,怎么可能攻破嘛?”一个气喘吁吁的少年活动了一下自己被震得生疼的拳头,对身边的人说。 “不可掉以轻心,这可能就是东部防线的军士长创造的十人为一队的‘狮狱’,号称静若磐石,动则必杀。”另一个少年将目光定格在那一队身披淡金色铠甲的士兵身上,试图寻找破绽。 不止二人,空旷的圆形区域内共有近百人,他们都是昨日通过B系考核初试的考生,今天来到这里来参加最后的复试。几分钟之前,萨瓦主任告诫了他们复试考核的规则,面对雄狮小队的“狮狱”,有些考生还跃跃欲试,其中几个考生一番尝试之后并没有讨到什么好果子吃,于是他们开始冷静的观察起来。 众人所在的位置,这座饱经沧桑的建筑,就是帝国竞技场的前身,拥有几百年历史的帝国“屠龙之所”—黄昏场。传说伟大的屠龙者西古尔德就是在这里杀死了恶龙法夫纳,而这片土沙之下埋葬了无数在屠龙战争中牺牲的英勇骑士。 古老的石阶从黄昏场的内侧城墙一级级拓展到最高处,阻挡了浩荡的阳光,向内部洒下厚重的阴影。场中一队雄狮兵团的士兵手持纹刻着狮子图案的盾牌,呈倒扣的木桶型排布,密不透风,而相邻的盾牌之间又有一支乌金刺矛伸了出来,远远看去如同一颗镀了金芒的巨型仙人球。 城墙的中部台阶上,几个熟悉的人影在细心地观察着场中的形势。那日,在帝国竞技场中打败牛头人的持刀少年也在其中。 “萨瓦主任,我真的喝不惯这种东西。”李十一依旧是往日的装束,儒雅的黑金色衣着,刀一样锐利的眼神。他苦着脸将手里瓷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被学生们亲切的称呼为‘杀星’的李十一也有害怕的东西呀?哈哈,真是难得。”萨瓦主任爽朗的大笑,“茶是源自你们东方的东西,没想到你竟然不喜欢。” “东方的东西也不见得每个东方人都喜欢。”李十一强忍着肚子里的翻涌,没有吐出来。 “李,听说前几天你在帝国竞技场遇到了一个异能者?”萨瓦主任从身边的实木方桌上端起一杯香茗,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怎么回事?” “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李十一的手自然地落在了腰间那把黑刀的刀柄之上,欲言又止。 自己最看重的学生的心思立即就被萨瓦主任捕捉到了,他对身边的几位学院指派的观察员和医疗人员等嘱咐了几句,那些人便分散到了台阶的下层。 “说吧。”萨瓦的声音深沉有力。 “学院的异能者我多少也认识几位,可那个叫艾尔的家伙有些与众不同。”李十一将自己的看法和盘托出,“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异能,就好像在动用那股异能时,他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力量很狂暴,就像一只恶鬼,我从没见到过那种对杀戮极度渴求的人。” “新生晚会上会见到的吧。”萨瓦晃了晃杯中余下的茶水,浮起了许多茶的碎叶,他皱了皱眉头,望向了场中对峙的众人,“但愿罗素那个家伙能够处理好吧。” 刺目的日光终于越过的黄昏场的高墙,从一处半圆形的缺口内照了进来。 动了,场中的考生动了,那亮光就像是搏击场的裁判喊出了“开始”的口令。其中十来个考生像是事先策划好了似的,从不同的方向雄狮小队的“狮狱”发起了进攻。 “大家一起上!从不同的方向攻击它!”为首的一人在疾行的途中暴喝,其余十人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握着黄昏场里散落的断锋,带着狠厉袭向他们共同的敌人。 复试的规则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内破开雄狮小队的绝对防御,并且不被这些久经沙场的重甲兵所击败。看起来似乎并不困难,可这支雄狮小队毕竟是恩佐队长从自己的部下中亲自挑选出来的精锐,哪有那么简单。 枪锋所指,无坚不摧!这些士兵怎肯坐以待毙?“狮狱”最中间的士兵是这个阵法的“眼睛”,看到众多考生一齐扑杀而来,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丝毫没有慌乱。 就在十余个考生距离“狮狱”堪堪一个身位的时候,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固若金汤般的巨盾之中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喝声,“御!” 还没等这些考生搞清楚是什么意思,那十来面巨盾竟然同时越过了刺矛向他们硬撼了过来!后发制人,敌不动我不动,东方武学的核心要义竟然被这些西方的士兵们运用自如。许多来势汹汹的考生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展开自己的攻势,即将攻击到目标时之时就被生生地顶飞了出去。 一时间,骨骼碎裂的声音从各个方向响起,那种强横的冲击力就像被一面轰然倒塌的巨墙拍在了地上。哀嚎四起,有几个考生痛苦的蜷缩成一团。早就等在一旁的医疗队见状急忙抬着担架入场,大家都知道又多了几个被淘汰的考生。 刚才着出乎意料的一幕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所在,那些还在观察形势的考生庆幸自己没有那么莽撞。 “攻!”又是同样的声音从雄狮小队中间传来,队伍中的成员迅速变换位置呈“一”字排开,盾牌拼接在一起抵向前方,右手持刺矛从盾牌上方直刺出来。“狮狱”终于展现出了它极具进攻性的一面。 “看出什么了吗?”台阶上的萨瓦主任饶有兴致的看着黄昏场中发生的一切。 “这些雄狮军团的人很强,至少比去年十字军团的那些人强。”李十一的眼神像一只捕猎的猫头鹰,“但也不是没有突破口。” “哦?李,说来听听。” “昨天打败玛吉的那个考生,正在做的,就是我所想的。”李十一的黑色衣角被微风轻轻浮动。 黄昏场的墙角处自始至终都有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考生斜靠在这里,白色衬衫的扣子系到了胸口处,隐隐可以看到结实的胸肌,微风乍起,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黑发,露出了他柔美的男性面孔,是那种最受女孩子欢迎的长相。 李十一的话音刚落,纽卡西吐掉了从入场时就一直衔在嘴边的绿色草叶,贴着黄昏场的内壁迅疾而行,如鬼魅般绕过前方的人群,沿途之地竟传来短暂的音爆之声,那是突破音障时才有的极致速度,就像风在载着他前行! “铿锵”,李十一握住了黑刀,刀刃与刀鞘发生了碰撞,他已经发现了这个击败玛吉之人的不同寻常。 纽卡西并没有留给在场之人反应的时间,他也没有在自己极致速度的加持之下从雄狮小队的后方进行偷袭,而是疾驰到了其正前方。如同疾风过境,枯叶随行,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就是突兀地刮起了一阵妖风,然后纽卡西如穿越空间般出现在雄狮小队面前。 但是在李十一看来,纽卡西的每一步似乎都是踩在了虚空之中,因为他的脚下会凭空生出一小片疾风地带,产生反向的助推力。他之所以能如此迅捷,准确的说应该是风给他的速度。 显然,雄狮小队并没有把这个挡在他们前行路上的考生看得多么重要。“破!”当中的那个士兵低喝一声,十支寒光凛凛的刺矛聚拢成一个箭头状的阵列,凛然无畏的朝着纽卡西继续推进,当然有学校的嘱托他们会控制自己的力道,但考生们并不知情。 “喂!那位朋友,快闪开!先避其锋芒,再伺机而动!” “对呀!快闪开,不要为了胜利丢了自己的命!” 几个担心纽卡西安危的考生对着挡在他们身前的纽卡西的背影喊道。 纽卡西瀑布般的长发在凭空而来的劲风中肆意飘动,他将双手插在裤兜里,挽起的袖筒下露出两截白净的手臂。他只是冲着身后的众人微微回头一瞥,接着便迎着“狮狱”走了过去。 “朋友,不要冒险!”依然有人在规劝纽卡西避开雄狮小队的进攻。 第二十三章 神秘的考生2 杂草乱飞,尘沙骤起。纽卡西脚下又是一个气旋生成,瞬间来到了雄狮小队的跟前,侧对着中间指挥的那位士兵,然后轻飘飘的把手掌抵在了那面盾牌之上,而他的左手甚至还插在口袋里。此时,纽卡西的手臂上生成了一个近乎实质化的气旋,猛烈的撞击在了那块盾牌之上。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谁也没有料到下一秒那狂暴的气旋竟然搅碎了那乌金打造的坚硬盾牌,破碎金属的撞击之声炸响在黄昏场之中。 震惊,毫无疑问的震惊。这些考生之中有些听说过过纽卡西击败玛吉的那场比试,但从未见到过那个在考生之中传的神乎其神的高手,一时间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只见那滚滚的气旋冲破了雄狮小队的绝对防御之后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冲击在了那名雄狮小队队员的身上。不得不说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兵有着惊人的反应能力,在变故陡生的那一刻,立刻舍弃了破碎的盾牌,覆着金属护甲的双手立即握住两侧的盾牌,另外两个士兵也立即会意,两扇盾牌合并成了一个尖角,意图破开那团旋风。 “螳臂当车。”纽卡西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脸上不怒不喜。 只见那旋风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迅速铺展开来,膨胀成了两堵狂风涌动的“风墙”,纽卡西竟然想把整个雄狮小队挤压进自己所控制的疾风地带里。 黄昏场稀松的土地和枯草一时间随风而动,埋在土层的碎骨和锈铁裸露了出来,使得本就衰败不堪的场地更加显得肃杀逼人。风的领域里似乎有一只双翼挂满骷髅的恶龙在激烈的扇动翅膀,搅动空气形成灰暗的乱流。 “哦?又是这个家伙?”黄昏场台阶上的萨瓦主任两臂交叉放于胸前,白色的道服猎猎作响,“李,他似乎对你很有兴趣,从昨天在格斗道场听说过你的名字后。” “嗯。”李十一眼神冷峻,手中的刀柄暗暗握紧,“昨天听史莱克和索菲亚提起过,拜他所赐,玛吉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玛吉的情况你不用担心。倒是恩佐带来的这些雄狮军团士兵不能出任何差池,谁都知道阿克琉斯可是出了名的‘关心部下’。李,别让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否则副校长那边会很麻烦” “是,主任。” 厉风尖啸,两堵风墙之间的气压极高,能看出来昔日在沙场上茹毛饮血的雄狮小队此时一个个面色通红,压强的骤然升高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招数?!怎么从来没见过。”考生中有人在惊讶之余也产生了疑问。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也上吧,不能让那家伙一个人抢了风头!” “对!打败雄狮小队,我们就是帝国军事学院的新生了!” “没错!趁现在冲上去,说不定新生排名还能靠前一点!”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考生们的目光开始变得火热且兴奋,就像一群饥饿的鬣狗看到了一直受伤垂危的狮子,为了能活下去,他们不介意把看起来强大的敌人撕成碎肉,借以果腹。况且上天给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住就是个十足的大傻子。 “朋友,我托雷来帮你!”一个穿着墨蓝色夹克上衣的考生首当其冲,凌空对着雄狮小队的盾牌踢出了一脚。 正所谓一呼百应,另外的几位眼热的考生也各自提着自己的武器,狼牙棒,铁剑等加入了纽卡西与雄狮小队的战斗。 狮子即使病了也还是狮子!丰富的作战经验以及铮铮的铁骨不允许他们磨灭雄狮军团的称号。虽然纽卡西的实力却实是雄狮小队始料未及的,但是对其他初出茅庐的考生,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 感受到了外界对“狮狱”的冲击越来越强烈,雄狮小队士兵们的臂膀在颤抖,双耳在嗡鸣,他们的钢靴勾进地里,又被强风挤压着推出道道深沟,但他们依然奋力地支撑着象征英勇与荣耀的狮盾。 “御二攻一!”雄狮小队的指挥者发出指令,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沙哑。 雄狮小队的执行力是毋庸置疑的,尽管每移动一小步都要承受骨节处传来的剧痛。他们的肩膀抵在了一起,构成一个严密的圆形。同时狮狱由内而外爆发出一股黄色的冲击波将不少来不及抵挡的考生震开了狮狱的范围。 “组合技?!”纽卡西挑了挑眉毛。插在口袋里的左手一挥,一只“风梭”瞬间成型抵消掉了袭来的冲击波。“看来约瑟斯帝国的士兵还有不少秘密呢。”他的声音微不可闻。 “不过是徒劳而已。” 纽卡西的眼底闪过一丝细小的白色波纹,他右手握成拳状,疾风冲击的风压随之快速减弱。雄狮小队还没来得及喘息,就震惊的发现一股强风从“狮狱”的中心成形,而他们的身体有被强风裹挟着向纽卡西的攻击范围靠近的趋势。 正对纽卡西的那个举着盾牌的士兵,也是雄狮小队的指挥者,最先承受不住力的矢量突变。身体不受控的急速向纽卡西逼近,他手中的盾此刻却成为了风的最大帮凶,如同波涛里的巨帆带着船体奔赴死亡的深海。 黄昏场中部台阶上的萨瓦主任看到了场中形式的突变,他穿着木屐的左脚前脚掌微微抬起,又重重落在了地上。“啪嗒”,清脆有力。 仿佛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样,木桌另一侧,提刀的黑影暴射而出。 “停下来!”面对纽卡西那被狂风所包裹住的诡异拳头,那个雄狮小队指挥官并没有丢下手中的狮盾,在它看来,武器可以被击碎,但在倒下之前决不能舍弃,那是一个士兵的底线与尊严!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黄皮肤的手握着一柄漆黑如墨的快刀斩开空气劈了下来,黑色的刀影像是一道屏障挡在了纽卡西和那位士兵之间, 同时也切断了那疾风的牵引力。那名士兵借此时机拼命将巨盾砸进土里,止住了前进的巨大惯性。 “黑色的唐刀,东方人。”纽卡西看着李十一,面带微笑,四周的狂风瞬间偃旗息鼓。“你就是B系学生会主席李十一?” 李十一收刀入鞘,淡然地看了一眼纽卡西,身材挺拔修长,穿着简洁得体,如果没有刚才那凶悍凌人的一幕,他会毫不怀疑地认为这个叫纽卡西的考生是个风流倜傥的绅士。 “如果你真的是考生的话,请你就此收手,你已经通过复试了,没必要继续伤害无辜的帝国士兵,他们只是测试者。”李十一道。 纽卡西掸了掸白色衬衫上的微尘,从李十一身上挪开了视线,轻哼一声,说道:“维护皇权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皇权?”李十一目光如炬,“他们在前线英勇奋战,保护身后的国土、家园和亲人,与皇权有什么关系?” “那被他们杀死的所谓的‘敌军’呢?不也是为了保家卫国。” “他们是侵略者。” 听到李十一义正言辞的话,纽卡西莞尔一笑,“贪婪地掌权者才是侵略者,而他们,”纽卡西朝着雄狮小队扬了扬下巴,“是刽子手的帮凶,也是被操纵的棋子,可恨又可悲。” 那位雄狮小队的指挥官倒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他的耳膜被风压挤破,流出血来,抓住盾牌的双手皮肤皲裂,血痕纵横。但他依然将目光锁定在纽卡西身上,头盔里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李十一察觉到了纽卡西的话语之中似乎另有含义,回应道:“你来参加新生考核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当然是为了找个地方收留我们这些穷苦的学生呀,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你说呢,李十一学长。”纽卡西言语之间有些挑衅。 李十一似乎对纽卡西称呼自己为“学长”有些不感冒,他的剑眉微动,说:“那就请你控制好自己的力量,证明自己的实力,然后通过复试就够了,不要伤及帝国的士兵。” “呵呵,那是当然。”纽卡西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安静状态下的他给人一种温润的亲和力,“不过学长似乎忘记了你自己不属于约瑟斯帝国,而是来自于东大陆,一个没落的小国。”纽卡西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帝国军事学院的一员。 不过没等纽卡西说完,黑色的剑刃泛着冷光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之间。 “你还知道些什么?”李十一的言语之间带有深深的敌意。 “那得看李学长想问什么?”感受着李十一冰冷的杀意,纽卡西丝毫没有慌乱。 周围的考生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之前就听说过帝国军事学院B系的学生会主席是个冷若冰霜的“杀星”,却没有料到这个“杀星”竟然因为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对考生拔刀相向。 “够了!都散开。”浑厚的声音从围观的人群外部传来。 考生们自觉让出来一条路,萨瓦主任还有几位学院指派的督考人员一齐走了进来。 “李,把刀放下。”萨瓦看着自己呼吸有些紊乱的学生,低声道。 “看来今日没办法回答李学长更多的问题了,真是有些遗憾呢。”纽卡西脚下又一阵小型旋风成型,黑色长发轻摆,瞬间离开了李十一的刀尖。 李十一没有继续逼问纽卡西的目的,他听从的萨瓦主任的话,黑芒掠空回到刀鞘里。但在他心中已经把这个来历不明的考生列入了“危险名单”。 从海上过境的风有些微咸,空气湿漉漉的,阳光最终遍及了黄昏场的每一个角落。 只不过那在无人注意的野草丛生之地,成群结队的蚂蚁正在啃食没有完全枯朽的白色骷髅,沙沙作响。 第二十四章 异能序列 赶海的渔夫驾驶着张开巨帆的大船从远方的深海向内陆驶来,像是许多遨游海底的鱼儿回到了避风的港湾。落日悬在无垠的海面上摇摇欲坠,一抹绯红点燃了流云曳火的天际,海风有些微凉吹拂在夕阳映照下的红色沙滩上,海鸥的叫声忽远忽近,盘旋在逐渐亮起灯火的海岸长亭周围。 从帝国军事学院的教学楼的高层可以看到帝国最大的港口之一—特鲁夫海港,沙滩长亭上已经有人趁着夜幕来临之际,准备食材来招待一波又一波即将到来的食客,密密麻麻的搬运工和商人小贩聚集在靠岸的铁皮渔船旁,有的渔船上穿着白色制服的船员甚至还没有下锚,就已经提前整理好了要出售的“海货”。数量众多的马车往来不断,为这个大都市源源不断地注入养料。 烟火的气息和绚烂的灯光逐渐笼罩了新兰的城区,白日里沉静不语的钢铁森林临近夜晚才真正展现出它面纱之下的迷人气质和火热腰肢。 帝国军事学院的最深处,中央大道的尽头,开阔的草坪边缘有一座中世纪的古堡,铁灰色的外墙在暖色调的余晖中仿佛消散了它的肃杀之气,像一位脱下盔甲的将军安然正坐。古堡的窗户里也亮起了熹微的灯光,顶部的悬窗平台上有一个少年倚着参差不平的石护栏茫然四顾,散落天际的星辰从追赶落日的积云里露出头来,遥望那少年伶仃的背影。 这是艾尔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审视这所历史悠久的帝国军事学院全貌,它就像一个阔大的菱形镶嵌在帝都新兰的沿海地带。罗曼式建筑的城墙巍然耸立,如项链般缀连起一座座小型的圆柱状瞭望塔,将学院的建筑群囊括在怀抱里。背靠高耸的死火山—亚瑟王座,面朝苍茫的碧蓝之海,校区临近帝都最繁华的地段。 学院内部,A系、B系和C系的教学区分列在菱形的三个角,而艾尔所在的地方则是平日里鲜有人问津的D系教学区,与灯火通明的其他三个教学区比起来,D系的教学区则是显得有些落寞冷清,几座稀疏错落的建筑,数十棵野蛮生长的老树,岁月剥蚀的白石雕塑零星分布,仅此而已。 几个小时之前,斯诺驱使两头雪白色的麋鹿在学院的教学区纵横穿梭,在驶过几处人流相对较少的园区后,最终停在了这座极具年代感的古堡跟前。 与罗素教授短暂的交流之后艾尔得知,这里座气势恢宏的古堡是学院特许给D系的办公区与教学区,因为“异能系”的特殊性与重要性,所以特意安排在了此处,安静隐蔽且安全系数很高。 进入古堡之后,里面的装饰较为简约,没有如传说中那般住着可怖的吸血鬼伯爵,反而由于贴着复古的壁纸而略显温馨。环形的牛皮棕色沙发,帝国军事学院的校徽以及硕大的书架上摆满的古书置放在古堡一楼。 艾尔沿着旋转式楼梯踱步而上,跟随着罗素教授和斯诺的步伐来到了最顶层的一个房间。 罗素教授给艾尔冲了一杯咖啡,让他稍等一会,便和斯诺忙碌起来。没有理会身后房间内翻箱倒柜的二人,一旁悬窗平台的落日美景吸引了艾尔的注意力。 自己一个人伫立了许久,手中的咖啡渐凉,艾尔喝不惯这种苦苦的东西。 “教授,帝国军事学院到底是怎样的一所学校呀?能够在帝国的心脏屹立这么多年,而且能够吸引如此多的外乡年轻人,让他们趋之若鹜?”艾尔注意到了远处的钟楼之上,学院撞钟人在日影西沉时撞响的浑厚钟声在校园里久久回荡。 罗素教授和斯诺正在一排书架前手忙脚乱地寻找着什么,地上和书桌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羊皮古卷和牛皮古书,还时不时有书籍掉落在松木地板上,发出闷响。二人显然工作得太认真了,并没有意识到艾尔在跟他们说话。 “罗素教授?”艾尔回过神来,看着二人忙上忙下的身影,就像两只在松树上寻找坚果的松鼠,“你们到底在找什么呀?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帮忙,从刚进屋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 “艾尔哥哥,再等一下。”斯诺可爱的脸上蹭上了几处灰尘,他像个大人似的趴在书桌上一行一行地在摊开的书中寻找着什么。“马上就可以知道艾尔哥哥的异能序列了,我也很好奇呢,嘿嘿。”斯诺望向艾尔的眼睛里满是星星,那是孩子的眼睛里特有的温暖。 罗素教授踩着梯子从书架的上层取下几本蒙着灰尘的古籍,他轻轻地拂去杂乱的蛛网,对艾尔说:“我们要找的异能序列,就是你手臂异化能力的最早记录和排列顺号。异能者可以是任何人,但是他们的异能总归是在异能序列里有记录的。” “学院建立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而信息部的人一直世界范围内寻找相关记录,然后完善异能序列。”罗素教授把刚刚找到的古籍抱在怀里,缓缓地从梯子上下来,“比如,斯诺的异能序列就很好找,第77号‘灵念’可以用意念控制生命体。可你的却似乎不在异能序列的记录范围之内,我翻遍了我有权限查阅所有相关记录,都没发现有关手臂异化的异能描述。” “那可能是你们真的搞错了吧。”艾尔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本书,书名叫《论异能者的起源与继承》,随手翻了翻,“有可能我根本不是你们所说的什么异能者呢?” “你觉得有可能吗?”罗素教授直视艾尔的眼睛,一改平时醉醺醺的状态,“普通人会有拥有你那样的力量吗?” “会不会艾尔哥哥的异能是新的序列,学院之前未曾发现过的那种?”斯诺问。 “有可能,不过几率可以和走路撞在电线杆上的几率类比。即使将传言中的‘神侍’的异能加上,异能序列也不过维持在一百种左右,异能的数量基本上是固定的。”罗素教授旋开一盏欧式台灯的旋钮,暖黄色的光立即充盈在整个房间内。“我再找找,如果还是没头绪的话,可能就得去麻烦副校长打开档案馆的那个房间了。” “教授,要不要我帮忙找一下,虽然我小学没有读完,但字我还是认识的。”艾尔把手上的书摆回了书架,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你了,艾尔。”罗素教授推了推眼镜,“晚餐时间快到了,先让斯诺带你去楼下餐厅吃点东西吧,我把手头的这些资料查完很快就到。” “可是……波蒂斯阿姨。” “校医院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波蒂斯打好招呼了,晚些送你回去。你马上就是D系的新生了,这点权利我还是有的。” 斯诺合上了厚厚的一本书长舒了一口气,能看出来他略带稚气的小脸上稍显疲惫,斯诺把书桌上的小船帽又带回了头上,对艾尔说:“艾尔哥哥咱们走吧,我带你去餐厅用餐,让教授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既然帮不上忙,那好吧。”艾尔撇了撇嘴,在陌生的环境里他无处可去,还是听从安排比较好。 就在艾尔跟随斯诺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也随之停下。 “罗素教授,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一个帝国军事学院内部的人。”艾尔对着罗素的背影道。 “嗯?你在学院还有其他认识的人么?”罗素教授并没有回头,书页翻动,沙沙作响。 “我想找一个叫纽莱福的老师,他也在学院执教,不知道罗素教授听说过没有?” “纽莱福?”罗素回过头来看着艾尔,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我在学院工作了三十年了,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人呀。” “真的没有嘛?!”艾尔的语气里有些焦急,“教授,您会不会记错了呀?应该有这个人才对呀?”说到后半句,艾尔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 纽莱福是保罗大叔特意叮嘱艾尔来帝都要找的人,保罗大叔告诉他这个人在帝国军事学院任教,而且和自己是多年的好朋友,可以给艾尔提供一个安身之所,而艾尔手提箱里的那封保罗大叔的亲笔信也是要交给此人的。可是罗素教授却说没听说过这个人,这是艾尔没有预料到的。 “不会记错的,确实没听说过‘纽莱福’这个名字,会不会是在我任教之前就离开学校的教师呀?如果需要的话,我明天可以帮你去管理部问问,他们那里应该有记录。” “不用了,教授。”艾尔整个人好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有些沮丧,“谢谢。” 尽管艾尔心里充斥着茫然的失落感,但不免还是有些侥幸,保罗大叔从不会骗自己,可能这就是他跟自己开得一个小玩笑而已,说不定保罗大叔就是想来帝都旅游了,故意骗自己的,而他现在可能正在新兰街区的某个酒馆里举杯畅饮呢…… 可是……会吗? 这样荒唐的理由恐怕连自己都骗不过吧? 保罗大叔你在哪?你托付给我的信我应该交给谁呢? 巨大的无力感和空虚感像潮水一样向艾尔涌来,窗外沉沉的夜色笼罩了大地,街区上万家灯火,车水马龙。 艾尔感觉自己如同一个在大海上漂流的筏子,雾锁洲头,望不见归家的路。 第二十五章 零号房间里的少女 狭长的楼梯一直向下延伸进黑暗里,望不到尽头。明明是同样的路,为什么下楼时却感觉如此漫长,可能是心理作用在作祟吧,艾尔这样想。 从罗素教授的房间出来后,艾尔就一直心神不宁,食欲也消减了大半,直到他走到古堡二层时听到一个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啜泣声,纷乱的念头才被打断。 “艾尔哥哥,你怎么不走了?”斯诺看着停下脚步的艾尔有些疑惑,以为他还在为教授刚才的话而忧虑,“不要担心了,可能真的是罗素教授记错了,明天我帮你去A系打听一下,那里的小姐姐们人都特别好,肯定会帮忙的。” “不是因为这个,斯诺,你有没有听到从哪里传来的一阵哭声?”艾尔压低了声音,四下张望寻找哭声的来源。 和这个善解人意的同学兼小弟弟相处了一个下午,已经彼此熟络了许多,艾尔也很喜欢这个新朋友,虽然斯诺看起来像个小王子一样,给人一种尊贵不可亲的感觉,但实际接触起来却很友好随和。 “有吗?艾尔哥哥你别吓我。”斯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我可不相信东方的那些什么鬼魂传说。” “我也不相信,可确实有人在哭。”艾尔指了指古堡二层最里边的一个房间,信誓旦旦的说,“你听,貌似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沿着艾尔所指的方向可以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紧闭的白色的烤漆门,水晶吊灯像瀑布一样从天花板上直垂下来,能看清楚那扇门似乎有些与众不同,门的上方是金色的房间号牌,上面标注着一个黑色的“0”,而门的正中央则挂着一幅装裱起来的手工画,隐隐约约能看到画的是两个小女孩手牵着手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田里,画得不是特别好,但能看出来是用了心的。 “零号房间。”斯诺在看清楚艾尔所指的房间后,扯着艾尔的袖子小声道,“怎么会?那是米迦姐姐的房间,难道米迦姐姐哭了吗?”他声音里有些莫名的紧张。 与此同时,斯诺的眼睛再度变成了白色,就跟他下午驱使白色麋鹿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斯诺,你这是做什么?”艾尔看着斯诺慢慢变得空洞的眼神,有些疑问。“发现了什么吗?” “艾尔哥哥,你稍等一下,我要看一下米迦姐姐那里出什么事情了。” 就在二人对话的时候,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慢慢停止了。 整个古堡二层瞬间变得安静起来,仅有楼下传来些许行人经过的响动,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紧接着连接水晶吊灯的铜丝电线无声熔断,灯光瞬间熄灭,零号房间所处的角落立即变得灰暗起来。 一股高温的气浪贴着古堡二楼的地面蔓延开来,开始时艾尔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他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传来像被火烤一样的阵阵疼痛,艾尔才意识到周围的温度正在迅速攀升。显然这一切的源头就是那间神秘的房间,门后边锁住的似乎是一团地底核心的岩浆,爆发出炽烈的火焰蒸汽。 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高温,斯诺骤然色变,异能“灵念”的施放也被打乱,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从荒郊野外的坟墓里钻出来青面獠牙的恶魔一样。斯诺的身体因慌乱而有些颤抖,他用力扯着艾尔的胳膊想逃离这个地方,连艾尔都被他略带稚嫩的小手拉着打了一个趔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艾尔被斯诺拉着沿着楼梯向下跑去,高温气浪蒸红了他的脸庞,额头上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那个房间里你确定是一个人?” “艾尔哥哥,你先别问了,快走。”斯诺的呼吸急促,“现在情况很危险。” 艾尔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石制的旋转楼梯里只传来两人杂乱且密集的脚步声,可是艾尔感觉到身后走廊里的温度还在持续升高。因为他下意识地回头观望时,发现绘着回纹图案的羊毛地毯竟然因为高温而发生了扭曲,就连墙壁挂着的油画上各色颜料都在融化滴落。 二人一路上未做停留,径直来到了位于古堡外位于A系和D系交界地带的餐厅,窗明几净的餐厅环境和来往走动的服务人员终于让他们稍喘了口气。银质的刀叉规整摆放在骨瓷餐盘两侧,印花蓝桌布上是考究的“D”字型珐琅摆件,在灯光的渲染下流光溢彩。 斯诺没有选择在圆形餐厅的正中间位置用餐,而是选择在一棵靠窗的绿植旁边就坐,此时还没有到正式用餐的时刻,所以餐厅里活动的人员很少,只有几位穿着教师制服和白色科研制服的人在用餐。 “斯诺,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况?”艾尔拉开一把带靠背的椅子,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急不可待地发问,“你说那个怪异的房间里有个女孩,是真的吗?” “那是米迦姐姐的房间,刚才应该是她的情绪又有波动了”斯诺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餐厅外的古堡入口,“每次米迦姐姐情绪有强烈的变化的时候,都会发生那样的状况,不过没关系,过一会儿就好了。” “奥,对了,你还不知道米迦姐姐是谁吧,她是D系二年级的学员,我们的学姐,也是一名异能者。”斯诺补充道。 “异能者?难不成刚才的高温就是……” “对,就是米迦姐姐的异能。”斯诺把胳膊放在餐桌上一本正经的说,“是异能序列上第9号的‘炽痕’。不过我没有真正见识过,根据资料上的记录是一种可以操控火焰的狂暴异能。” “狂暴异能?什么意思?难道说异能序列的排列顺序有什么规律?”艾尔不禁怀疑,学院费尽心机的在大陆搜集各种异能记录,再进行排序,显然是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理论。 “艾尔哥哥,你真厉害,被你猜中了。异能序列中排名越靠前的异能就越狂暴,越不容易控制。”斯诺的回答证实了艾尔的猜想,旋即他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瓷娃娃一样的小脸上笼罩上了深深的同情之色,“我跟米迦姐姐见面的机会很少,但是我觉得她特别可怜。” “有的人可能觉得拥有异能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就像没有糖吃的孩子永远觉得有糖吃的孩子是幸福的一样,可他们不知道,那些他们无比羡慕的孩子吃下的可能是裹着糖衣的甘草片。”斯诺的话语里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有那么一瞬间艾尔觉得眼前这个故作深沉的小男孩有一种大人的气质,直到斯诺告诉艾尔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是罗素教授之前对他讲的,艾尔才释然了。 “米迦姐姐其实特别孤独,特别渴望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样,穿着漂亮的衣服到外边的世界走走。可是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异能伤害到别人,所以几乎整天都把自己关在那间学院特制的绝热房间里。”斯诺低头摆弄着一片从绿植顶部的花朵上飘落下来的花瓣。 “我好想帮帮米迦姐姐,所以每天我都用异能通过意识和她聊天,米迦姐姐原本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她也很喜欢我,和我聊了许多心事。” 斯诺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啪嗒啪嗒的掉在蓝色的桌布上,那片浅蓝顿时变成了深蓝。“可是自从上一次米迦姐姐控制不住自己的异能误伤了我之后,她就再也不愿让我陪她聊天了,只是每天守着窗子发呆,一个人。那一阵她很自责,我能感觉得到。也是因为这件事,学院里有好多姐姐都叫她‘女怪物’,我不希望大家因为我而发生冲突,我真的好难过。” 艾尔没有打断这个小男孩的话,他能感受到斯诺从心底流露出的难过和痛苦。曾几何时,他也跟斯诺口中的那个女生一样被身边的朋友排斥,孤立。可命运总是这么的奇妙,把同样拥有不幸经历的人从天南海北聚集到一起。 “斯诺,作为异能者,我们没有资格选择命运,我们都是被命运摆弄的人。恐怕‘异能者’在大多数的普通人眼里都是异类,能在鄙夷的眼神中活下去就已经是很坚强的了吧。”听着斯诺讲述那个关在“零号房间”里的少女,艾尔突然间有些感同身受。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可能在保罗大叔每天晚上的“人生说教课”上听来的吧,他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现在说出来比较应景罢了。 “虽然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女孩儿,但我觉得她很坚强。”艾尔顿了顿,“至少比纳克小镇里的那个我要坚强。” 日落月升之际,朦胧的钟声再度从钟楼处悠悠地扩散开来,这是提示学院的学生们用餐的声音。 餐厅的窗外是一片绿地,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临近的A系教学区“山”字形的教学楼,大约有六七层,气势恢宏。通过那一扇扇精雕细琢的窗户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学生们挤出了教室,涌向附近灯火通明的餐厅。 十几分钟后,餐厅里前来用餐的学员也慢慢地多了起来,有的佩戴着A字形的金属徽章,代表是A系的学员,当然也有佩戴着B字形和C字形徽章的学生,只是相对来说较少一些。 餐厅的玻璃门处,一阵喧闹的女生尖叫声吸引了正在用餐的艾尔的注意。当时艾尔嘴里嚼着酱汁鹅肝正在和斯诺聊着学院里的有趣见闻,不经意的回头望了一眼餐厅入口处簇拥的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怎么是他?!” 第二十六章 神圣教会的密谈 帝都新兰远离海岸线的西部城区,相对于海运繁忙的东部沿海城区来说这里的夜晚略显安静平和。 西城区中心地带,被灯光包围的五座宏伟的哥特式尖顶建筑像上帝之手一般直直地刺向夜空,尖顶之上的圣母玛利亚石像双手合握在胸间,面容慈祥的俯视着往来的众生。 圣约翰大教堂,出自于几个世纪之前的帝国建筑巨匠伯鲁诺列斯基之手,是一座充满符号意义的建筑。教堂的三个立面分别雕刻着神之诞生、荣耀和死亡的场景,鳞次栉比的石刻雕塑将它装点成一部石头的经书。不过现在它有一个新的名字“神圣教堂”,因为现如今这里是帝国最大的宗教组织—神圣教会的总会。 虽是夜幕降临,但教堂正面贴满彩色瓷片的三道门前依然有不少虔诚的信徒手持《圣经》进入教堂内部进行礼拜,而门外身着蓝袍的修士们正拿着木质十字架为前来赎罪的信众真诚的祷告。 经过这里的市民和车辆都不约而同的噤声,怕惊扰到沉睡在教堂石棺里的众神。 此时的教堂广场上几乎停满了请求布施的信众的车辆。 教堂最右侧的那座尖顶建筑顶层,密致的隔音石板隔开了底部诵经者们的呢喃低语,所以这里除了窗外信鸽扇动翅膀的声音,几乎是寂静无声。 空旷的小型教堂内,绣有金丝绒边的波斯地毯从入口处一直延伸到尽头黑色的天使王座下,夹道两侧是两排漆金灯架,白色蜡烛上跳动着豆黄色的火焰,浮世绘的穹顶在红黄交错的烛火中仿佛活过来了一样,穹顶之下的条形长椅上空无一人,只有彩色玻璃拼接成的窗户里灌进潮湿的海风。 天使王座上一个穿着黑袍,带着简式银冠的老者正在与王座下的一个白袍人影交流着什么,那人单膝跪倒在天使王座下,四面刺射而来的光淹没了他的影子。 “克林多,这次的传道有什么发现吗?”老者摩挲着手杖顶部的绿松石,声音有些微弱。 “亚尔曼大主教,一路的布道过程还算顺利,只是在临近绿谷防线的伊尔镇发现了几乎已经绝迹的‘食尸鬼’。”白袍主教克林多低着头,神情严肃。在等级制度严密的教会内部,白袍主教在汇报情况时是不允许直视黑袍大主教和教皇的。 “‘食尸鬼’,丑陋肮脏的奇行种。”亚尔曼大主教轻咳了几声,似乎能听到空气刮过气管的沙沙声,“很多年没有听说过了,我几乎都已经忘记了他们那令人作呕的样子,看来上一任教皇的‘屠杀政策’不够彻底呀。” “亚尔曼大主教,这次遇到的食尸鬼似乎不是‘屠杀政策’下侥幸逃脱的那部分。”克林多继续说,“根据玛克思少爷和我的调查,这次的食尸鬼事件是洛兰公墓的部分墓地亡者发生了尸变造成的,主要是洛兰公墓靠近神圣教会伊尔镇分会方向的墓地。这一切看起来很诡异,似乎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故意召唤出来的,对吧。”亚尔曼打断了犹豫不决的克林多。 “对,玛克思少爷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调查了洛兰公墓的木棺和坟冢,一切迹象都显示,在某个月圆之夜这些尸体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纷纷破土而出,袭击人类。”将夜的风微微泛凉,克林多说到这儿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而且,伊尔镇的神圣教会分会受到的袭击最为惨烈。食尸鬼趁教会人员深夜熟睡的时候,潜入教堂咬死了两名红袍神父和十几名蓝袍修士。他们被盗取了心脏并且被挂到了教堂内部的十字架上。” “复仇么?残忍,血腥。”亚尔曼银制王冠上的十字架反射出一缕冷冽的光芒,“卑微的爬虫看来是急着接受神的‘恩典’呢,不过如此缜密迅速的暗杀行动,不像是那群没脑子的行尸走肉干得出来的。” “玛克思少爷在案发现场没有其他的发现。剩余的几只食尸鬼也已经被处理干净了,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克林多看着暗红色地毯上的黑影感觉有些压抑,“事后的工作由分教会移交给了当地的驻军和政府,虽然现在皇族那边还没什么反应,但当地政府的调查结果早晚会交到帝府那里。” 克林多说完后,烛影摇曳的空间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天使王座上的亚尔曼大主教缓缓站了起来,他拄着绿松石手杖的手臂有些吃力,黑袍之下的躯体枯瘦且佝偻。 “皇族那边,有什么异议我会去处理。”亚尔曼盯着跪伏在地上的克林多,目光像一把淬着剧毒的刀刃,冰冷寒瑟,“只是,教皇大人可不希望听到这个坏消息。” 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话语瞬间击中了跪在地上的克林多,他整个身子抖动了起来,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从亚尔曼大主教的话里,他听到了威胁和命令,而且威胁大于命令。 没有人会傻到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即使身为神职人员,克林多还没有荒唐到信奉“我们死了会有神收”,然后高喊一句“哈利路亚”这种愚蠢到极致的事情。对于身为白袍主教的克林多来说,活着比什么“见上帝”重要上一万倍。 “尊敬的黑袍大主教亚尔曼,我白袍主教克林多以神的名义起誓,这次和玛克思少爷的传道过程中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一切顺利。”尽管声音已经因为害怕而有些颤抖,但克林多毕竟就任白袍主教多年,处事圆滑。到这时他还不忘提起一下玛克思,好像在跟亚尔曼说,为了这条小命反正我是铁定不会说的,至于玛克思少爷那边我就管不着了。 “我正想问你呢,玛克思怎么没跟你一起回神圣教会?”亚尔曼问道。 “玛克思少爷吩咐由我来向您汇报,他说自己没空浪费时间。少爷他在回到帝都后就独自前往学院了。”克林多擦了擦额头的汗。 “玛克思·加西亚。”亚尔曼的声音很重,似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就算教皇大人看重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地保护你,想成为教皇大人接班人,没那么顺利。神圣教会能成就一个人,自然也能毁灭一个人,如果可以,我倒是不介意再创造一个加西亚·玛克思。”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愈发尖锐,眼神也是阴晴不定。 “克林多!” “在,亚尔曼大主教。”感受到了那个看起来瘦骨嶙峋的老者释放出的凛冽杀意,克林多努力克制着瘫倒在地的冲动。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亚尔曼发出了命令,“从今天起,只要玛克思还在新兰,给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至于他身后的加西亚家族,我还没放在眼里。” “是。”克林多没有迟疑。 几秒钟的安静,就像是过个几个世纪那么长。跪在地上克林多如同行刑架上等待处决的囚犯,在等待着悬在头顶上的斩首刀落下的过程里,内心煎熬。 “去吧。”亚尔曼的声音再度变得迟缓,他重重的跌坐在天使王座上,身影落寞,俨然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耄耋老者。 与亚尔曼共事多年,克林多非常了解这个看起来异常虚弱的老人手段之狠辣。在听到亚尔曼恢复之前的语气后,他知道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圈的自己最终被赦免了。 克林多用手支撑着瘫软的身子站了起来,他轻应了一声,快步朝教堂的门口走去,门外明亮的世界在向他招手。克林多的腿还在发抖,他不敢停下,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停下的话一定会重重地跌倒。 几乎是在克林多即将踏出教堂正门的那一刻,原本敞开着的两扇雕花的铁门突然狠狠地合上,隔开了门外光怪陆离的世界。 “克林多,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亚尔曼古井无波的声音在克林多的耳边响起。 克林多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大手握住不能动弹。下一刻,他机械地转动身子,朝向端坐在天使王座上的亚尔曼,嘴唇颤抖,惊恐的泪迹像蜘蛛网一样爬满了他苍白的脸。 亚尔曼就像是在戏耍笼中的小动物一样,只是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因为他隐在黑暗中。 “亚尔曼大人,我说,我说。”克林多几乎是在尖叫着,他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我还遇到了一个人!对,一个少年,他带着一样东西!对的,戴在那少年胳膊上,是臂环!臂环上好像有《神录》上的古老文字!”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亚尔曼大人放过我吧!” 紧接着克林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苦苦哀求,“我的母亲心脏坏死了,我救不了她呀!我只是想拿这个消息去黑市上换些钱来救她的命呀!亚尔曼大人,看在我还没告诉黑市的份上就放过我吧,求求您,求求您!我死了,我母亲也活不成呀!”想到病床上几乎已经是具尸体的老妇,克林多冰凉的泪滴有了些许温度。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克林多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了,他多么希望他信奉的神明此时能够拯救他,哪怕有个狗洞他也愿意钻出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你确定是《神录》上的文字?从上一任教皇就是失传的文字?”亚尔曼目光火热。 “是的,是真的!那个人叫艾尔!对,艾尔,他似乎也来到了帝都!” “帝都么?真是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亚尔曼沉吟许久,高台之上只传来他来回踱步的声音。 突然,脚步声戛然而止,一道银光破空而来,环绕教堂一周带起一串血花又回到了天使王座方向,那是一枚墙壁上的十字架装饰物,雕刻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此刻穿着一片带血的碎肉,静静地悬浮在亚尔曼身边。 教堂铁门处,鲜血染红了克林多身前的白袍,也染红了那个金色十字架图案。克林多捂着自己的脸部痛苦不已,他想发出哀嚎,却发现到了嘴边只剩下了胡乱的哼声。 就在刚刚,那枚金属十字架洞穿了他的脸颊,切断了他的舌头,双膝前的地面上甚至能看到崩碎的带血牙齿。 “母慈子孝的故事救了你,克林多,我代表神赦免你的贪欲。”亚尔曼的声音悠悠的传来,“不过,何必呢?你的母亲早就死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承认呢?” 亚尔曼的话似乎触及了克林多的敏感神经,他双目圆睁,满是血丝,泪水混杂着血水淌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心事 餐厅墙壁上的机械表指针指向了数字“6”的正中间,距离帝国军事学院晚餐的钟声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不少学生在用餐结束后结伴前往了图书馆或者训练馆进行自修,所以餐厅里空出的位置渐渐多了起来。 放置在天花板四角的扬声器里演奏着古诺的小提琴名曲《圣母颂》,典雅悠扬,使人仿佛置身于圣洁的中世纪大教堂,连吃饭都充满了仪式感。 餐厅中间部分,圆盘状的玻璃吊灯明亮如洗,玛克思优雅的切开最后一份吐司面包,浓稠的芝士酱挤满了平整的切口,他轻轻地咬了一口,胸前洁白的餐巾布上没有掉落一丝面包屑。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这首曲子仿佛是特地为玛克思准备的,在轻柔地曲调中,他仿佛化身为了云端的天使,周身都缭绕着光。 从玛克思进入餐厅到现在,艾尔和斯诺就以那棵绿植为掩体,静静地观察这玛克思的一举一动,就像两个石器时代的野蛮人看见电汽时代的文明人那样充满好奇,餐桌上摆放着二人风卷残云后留下的沾满汤汁的盘子和散落的刀叉没来得及收拾。 “这家伙是食草动物吧?”艾尔眨了眨眼,“慢吞吞的坐了能有二十多分钟了,就吃了一份果蔬沙拉和两块面包,难不成加入神圣教会还得训练‘节食’这种绝活?” “艾尔哥哥,我倒是觉得旁边的两位蓝袍修士才是真的厉害,不吃不喝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他们真的不饿吗?”斯诺的嘴角还沾着没有擦干净的草莓果酱,“果然是修炼过‘节食’吗?” “说起来你怎么会不认识那家伙呢?斯诺,你不是两个月之前就来帝国军事学院了吗?”艾尔拨了拨绿植那肥硕的叶子遮住了自己的脸,防止被玛克思看到,他现在还不想引起过多人的注意。 “我确实没见过玛克思师哥,只是A系的姐姐们经常提起他,听她们说玛克思师哥很厉害。”斯诺也收回了探出的小脑袋,长长的眼睫毛在暖光灯下很是好看,也难怪这个十来岁的小家伙这么招人喜欢。 “怎么个厉害法?”艾尔来了兴趣。 “听说玛克思师哥是沃伦德·加西亚的儿子,”看着艾尔疑惑的表情,斯诺耐心地解释,“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帝国商务大臣,加西亚家族的家主。玛克思师哥好像还跟神圣教会有某种特殊的关系,你看那两个蓝袍修士就是神圣教会的人。” “感觉是蛮厉害的。”艾尔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回想起了那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用餐的金发少年灭杀食尸鬼时的狠厉,“那不对呀?按学院的考核制度,他现在应该是格斗系二年级的学生呀,可他怎么带着A系的徽章呀?” “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斯诺挠了挠头,“艾尔哥哥你为什么认为玛克思师哥应该是B系的呀?” “我…我那个…大人的事儿,小孩子不要瞎问。”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嘴了,艾尔赶忙胡乱搪塞过去。 “切,什么嘛?明明没有比我大几岁,还自称大人。”斯诺的小脸气鼓鼓的,更显得可爱,宛如展台里待售的洋娃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天来,不过艾尔的眉头始终郁结着淡淡的清愁,似乎有什么心事。 北国的严冬还没有完全过去,位于帝国边陲的区域依然是乍暖还寒。然而靠近海岸的新兰城却仿佛是被凛冬遗忘了,只留下夏与秋两个季节,只有到了晚上才能察觉到冷空气从碧蓝之海涌向内陆带来的凉意。 海风过境,夜晚的空气有些微冷,斯诺踮起脚关上了餐桌旁的窗子,好在餐厅的调温装置一直在工作,所以室内始终保持在适宜的温度。 几分钟之前,玛克思带着两名蓝袍修士离开了餐厅,扬声器里的音乐也随之戛然而止。艾尔愤愤不平地表示要跟餐厅的服务人员理论,为啥玛克思一来餐厅就开始放音乐,他一走立马就停止了,还好斯诺及时拉住了他才避免了一处闹剧。 现在餐厅里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艾尔望了望机械表,时间已经来到了六点十五分,工作人员要准备收拾餐厅卫生了。 “罗素教授到底还来不来了?”艾尔有些着急。 这时,餐厅入口处一个椭圆形的身影走了进来。 “怎么?才一会儿没见就这么想我啦?”罗素教授来到艾尔身后,挺着圆滚滚的啤酒肚有些憨态可掬。 “教授你来啦,我和艾尔哥哥正准备去找您呢,”斯诺赶忙站起来,给罗素教授让出了了一把椅子,“教授您想吃点什么,我去前台给您点。” “不用啦,小斯诺。”罗素教授摆摆手,慈祥的脸上荡漾着幸福,“我晚一点会去武装部的那个老家伙家里做客。他和我一样,今年招生也遇到了不错的新学员,高兴地跟捡到宝了一样。刚刚派人告诉我,让我非去不可,盛情难却呀,哈哈。” 斯诺乖巧的点了点头,安静地坐到了罗素教授的旁边。 “教授,我有件事想跟您说。”艾尔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罗素教授,心里有些挣扎,有件事从他离开罗素教授的房间就始终徘徊在脑海,挥之不去。 “嗯?什么事情,你说吧,艾尔。”罗素教授和斯诺一齐看向艾尔,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教授,我想回纳克小镇看看。”艾尔犹豫了一会最终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有个人让我来找一个叫‘纽莱福’的家伙,可是学院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人。早在校医院我就问过波蒂斯阿姨了,结果波蒂斯阿姨说她不记得学院有叫这个名字的教师。本来我还抱有一丝幻想,可能是波蒂斯阿姨记错了,可是今天我从您这里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我彻底失望了。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骗我,我想去问清楚,他从来不会骗我的,一定是他那里出了什么问题,一定是的。”亚麻短裤被艾尔的两只手紧紧抓着,满是褶皱,艾尔始终低着头,脸红红的,心底保罗大叔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清晰了起来。 艾尔知道,罗素教授因为自己的到来很开心,尽管这个老人可能还没有查到自己的异能序列,可他就是那么固执的相信着,相信艾尔会是他的学生。 虽然仅仅相处了半天,可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只要呆在他身边,心里就会特别踏实,仿佛是遇到了知己,让人倍感亲切。人的情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奇。 “艾尔哥哥,你不要难过,不然斯诺也会不开心的。”察觉到了艾尔局促不安的心情,斯诺的脸上写满了心疼。 “艾尔,我猜你说的那个人一定在你心里很重要吧?”罗素教授摸了摸斯诺的头,轻轻地对艾尔说,他的音调完全就是老爷爷给自己外孙讲故事时那般的和蔼。 艾尔重重地点了点头。 “跟我去外边走走吧。”罗素教授站了起来,“在研究课题进入瓶颈期的时候,我总会在傍晚一个人到校园里去走走,风虽然是凉的,但却可以让我恢复清醒。” “你们俩也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在餐厅门口的路灯下等你们。”说完,艾尔教授自己一个人背着手自顾自地朝餐厅外走去,他的背影看上去比来时多了些岁月沉淀下来的沧桑。 斯诺走到艾尔身边用小手拉了拉他。 艾尔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就像刚出蒸笼的山芋。他没有拒绝,跟斯诺一起追上了罗素教授的步伐。 D系教学区的西侧紧邻着死火山亚瑟王座,高高隆起的山脉一半蜿蜒向陆地,另一半汇入浅海区的大陆架,像一堵天然的屏障阻隔了从帝国军事学院后方的浅海区吹过来的季节性海风。 亚瑟王座的侧峰部分被划入了帝国军事学院的范围,因为史前火山喷发的缘故,这里天然养料富集,所以草木显得格外茂盛。山坡小路两侧的路灯掩映在常绿性阔叶林之间,光影交织,虫鸣阵阵,行人走过就像来到了绮丽的梦境。 此时,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有三道人影正在静悄悄地走着,一长两短,变换着大小。 从餐厅出来,艾尔和斯诺只是跟在罗素教授的身后,一言不发,气氛有些凝重。除了林间小动物的窸窣响动,很少能看到学院的学生在这里散步。 直到远远地看到一个分叉路口,罗素教授终于打破了宁静。 “艾尔,你今年有十六岁了吧?有什么理想吗?” “理想?”艾尔有点懵,他不知道罗素教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好像自己从小到大真的没有什么理想,“‘理想’是富人们的孩子才会有的吧,我出生在贫民区,没想过‘理想’那样奢侈的东西,如果真的要问的话,我曾经想过要守着那个人打一辈子铁。”艾尔有些心虚,他不知道这样的回答符不符合罗素教授的要求。 其实讲真的,谁不想当英雄呢?哪个年少的孩子不是一腔热血呢?只是艾尔不想讲出来罢了,那种天方夜谭的想法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省得说出来被别人嘲笑,而艾尔小时候就因为那些不切实际的理想被同伴和老师嘲笑过,孩提时代的他最懂那种感受。 “你知道吗?艾尔,理想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每个人都可以拥有,无论出身贵贱,”罗素教授的步伐慢了下来,“只不过每个人实现理想的难易程度不同罢了,你想要打一辈子铁这很容易,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恐怕这也是那个人让你来帝国军事学院历练的原因吧。” “你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孩子,我佩服你,佩服你有勇气挑战帝国竞技场的权贵,甚至不惜拼上自己的性命。我不知道你的这个可贵品质是不是你所说的那个人教会给你的,如果是的话,那么我同样钦佩他。”罗素教授的声音铿锵有力,不过随即低沉了下来,“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我会选择逃避,不会插手。因为我见识过太多丑恶的事情,害怕了,也麻木了。我知道世界的规则是强者制定的,而弱者只有永远被支配的份儿。” “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有成为强者的能力。你们是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帝国的精英,你们同样是异能者,所以有责任保护这个国家,保护那些善良的人们,维护他们那些美好的理想。而这,是上天对你们的垂爱,也是赋予你们的使命。”罗素教授走到了分岔路口处停下了脚步,这里是一个圆形的平台,倚栏远眺,能俯瞰整个灯光璀璨的帝国军事学院。 特鲁夫海港处,依然有出海归来的船只拉响汽笛,停靠在码头,碧蓝之海上白浪翻腾,船影浮动。 “没有这些甘愿将灵魂永远沉睡在帝国心脏的将士,又何来如今安定的约瑟斯帝国呢。”罗素教授望着山脚下几乎近在咫尺的英灵殿,目光悲戚。 第二十八章 入学名单 “教授,艾尔哥哥,为什么我觉得你们都好难过呀,斯诺心里也不舒服。”斯诺的眼睛有些湿润,由于自身异能“灵念”的缘故,二人情绪的起伏他能清晰地捕捉到。 “斯诺,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人生的苦难是多于欢乐的,痛苦才是常态。”罗素教授站在山坡小路分叉口处,语重心长地说,“但是,人总要归是有希望和信仰的,否则就像沙滩上的贝壳一样,只留下空虚的皮囊,随海潮的涨落而徘徊在陆与海之间。活着,却也死了。” 艾尔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一下子长大了。 他可能不记得了,之前保罗大叔也说过类似的话,在那个稀疏平常的夏夜里,在那团熊熊燃烧的炉火前,艾尔却常常不以为意。有些事只有当自己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懂得那些话包含着长者对年轻人沉甸甸的爱。 “教授,我…” “艾尔,不要着急给我答复。”罗素教授打断了艾尔的话,“我尊重你的选择,不管你是选择留在学院,还是回到纳克小镇。路是你自己走的,别人左右不了你,不管是我还是你说的那个人。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这个世界需要正义。不论以后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不要给我丢脸!” “斯诺,送他回去。”罗素教授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那条没有路灯的黑暗小路,凄迷的灯光照不到那里,罗素教授的背影很快被黑暗吞噬了,只留下一串渐远的脚步声,“哒哒哒”地踩在艾尔的心坎上。 艾尔怔在了原地。 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是责任还是懦弱。 人总归是要长大的,不可能永远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当你慢慢长大你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烦恼会一个接一个的找上你,逼着你做出选择。 “艾尔哥哥。”斯诺轻声呼唤着艾尔,他能感觉到艾尔此时心里充满了愧疚自责、焦虑困顿等复杂的情绪。 艾尔双目失神,没有作答。他盯着树林里分出的两条路不知如何选择。 下山的路平坦宽阔,温暖光明,上山的路神秘未知,阴冷黑暗。 亚瑟王座后山脚下,浅海区的海浪声汹涌澎湃,震颤着两个年轻人脚下的土地。 远处,帝国军事学院的行政大楼灯火通明,作为学院内最高的建筑物,虽然没有帝府和神圣教堂那般苍劲古拙、气势恢宏,但也是出自设计大师威廉·莫里斯之手,因而别有一种雄浑端厚的气质。 长盾形的建筑外形与帝国军事学院的校徽别无二致,充满现代感的悬窗、斜顶以及富有古典气息的浮绘、雕像碰撞出艺术火花,共同构成了这一远近闻名的地标性建筑。 行政大楼五层正中间的会议室从外边看上去一片漆黑,外人或许会以为这只是一间无人停留的普通房间,但是里边却是别有洞天。 副校长道格拉斯推开了特制的钢化玻璃落地窗,明亮的光束射了出出,这是学院武装部专门为会议室设计研制的,既能经受住强烈的冲击波,又可以阻止会议室内的光传播出去,既隐秘又安全,而且从里边可以清晰的看到外边。 道格拉斯点燃了一支香烟,烟雾当即被晚风送进了黑夜里。今天他没有穿得像前几日那般正式,而是披着一件黑色的漆皮风衣。 会议已经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了,条形长桌上A系主任伊丽莎白、B系主任萨瓦、C系代理主任波蒂斯以及管理部、武装部、信息部等部门的代表正在研究新生入学名单的相关事宜。 “罗素那个家伙又跑去武装部喝酒了么?”道格拉斯的目光越过附近参差林立的教学楼,直指夜空中那片皎洁的弦月。 波蒂斯正在和管理部的代表介绍C系教务处规划的新生排名情况,听到道格拉斯的问询,她停下了手中不断更改记录的钢笔。 “没有吧,他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做。今天上午的时候他来找过我,急匆匆地非要去校医院接走艾尔,说是要带他到D系查些资料,所以不能来参加会议了。”波蒂斯卷起自己白大褂的袖子,永远保持着一副干练的样子。 “异能者么?看来罗素是带他去查异能序列了呀。”道格拉斯的烟头处火星明灭,“先是大闹帝国竞技场,被阿克琉斯的女儿送到校医院,然后又被罗素那家伙怀疑是异能者,留在学院。这个年轻人什么来头?” 波蒂斯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是很清楚,随后她转向旁边信息部的老师,寻求他的解答。 “奥,道格拉斯副校长,根据信息部调查的结果,目前只知道这个艾尔来自于绿谷防线的纳克小镇,是个孤儿,跟着自己的叔叔以打铁为生。”信息部的人如实地报告了信息部那边的消息。 “纳克小镇,孤儿?”道格拉斯熄灭了燃了一半的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个月之前D系招收的那个年纪很小的新生貌似也是个孤儿吧?” “是的,弗拉基米尔·伊凡诺夫·斯诺,来自于帝国最南端莽原山脉的冰川脚下,少数民族的部落,拥有异能序列第77号异能‘灵念’。”信息部的人熟练地背诵出了斯诺的个人资料。 道格拉斯微微颔首,将烟头丢进了烟灰缸里,拳头状的铁制烟灰缸里已经有五六个熄灭的烟头躺在那里。 “说说吧,你们都讨论出什么结果了?”道格拉斯黑白相间的短发清爽犀利,“先从各系比较优秀的新生说起吧,比起那一连串冗长的名字,我更在乎那些实力出众的。” 道格拉斯浑厚的嗓音让围坐在桌前的老师们停止了继续讨论下去的冲动。 “副校长,A系的新生不用我多说了吧,您应该比我清楚。”伊丽莎白今天没有刻意打扮,外边穿着一件珍珠白的针织套衫用来抵御微凉的晚风,长发微卷,让她保持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嗯,除了那些贵族占用的名额,普通考生之中有没有比较突出的?” “也有。”伊丽莎白肯定地回答,“跟往常一样,大多数考生不过是空套书本中的理论,没有自己的见解和看法,所以没有什么新意。但是有个叫伊芙的考生却让人眼前一亮,她给出的答案很有见地,而且能够举一反三,有些问题是哪怕是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也不一定有她分析得深刻。诺兰校长临行前留下的最后一道试题,只有她一个人给出了最近乎于完美的答案。” “信息部那边我问了,他们只查到了这个叫伊芙的考生是个女孩,新兰人,没有更多其他的资料了。”仿佛知道道格拉斯要问什么一样,伊丽莎白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和盘托出。 “真是少见呐,新兰这个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还能有这么出众的人,而且还是个女孩。”道格拉斯脸上挂着微笑,“我早就说过,平民不一定比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年轻贵族差,学院培养的是精英,不是废物。” 伊丽莎白轻咳了两声,示意道格拉斯注意自己了说话方式,毕竟在坐的人之中有不少跟皇族那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怎么了?就是摄政王那个老家伙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说,贵族怎么了?就算他们受过皇家教育其中也有不少废物,达不到我的要求,老子照样开除,给平民的后代们让出位置。校长在这儿也不好使!”道格拉斯的暴脾气一上来只有校长能让他冷静下来,如今校长不在,他早就看不惯那些骄横贵族的火气,一下子被拱了起来。 会议桌旁的老师们都讨了个没趣儿,知道“暴君”道格拉斯的名号不是白叫的,谁都不敢出声,怕迎面飞来一片火辣辣的唾沫星子。 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道格拉斯整了整自己风衣的领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来到了一侧墙壁上挂着的巨大校徽旁。 “B系呢?萨瓦,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吗?” “副校长,今年B系的考生通过率和往年基本持平…”萨瓦主任照旧穿着格斗道服,胸口处的肌肉轮廓清晰分明。 “说重点。”道格拉斯挥了挥手,打断了萨瓦的汇报。 “确实发现了一个比较不错的考生,叫纽卡西。这个考生在初试时打败了负责考核的二年级精英学员,又在复试时凭一己之力攻破了雄狮军团的‘狮狱’。我们所掌握的有关他的资料是…无。” 萨瓦主任知道当自己说出“资料是无”时,肯定会引来道格拉斯的不满,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这确确实实是他从信息部那得到了调查结果。 “无?”道格拉斯眯起了眼睛,“凭空出现的?” “我们调查过这个人,确实查不到有关他的任何资料。”旁边信息部的人替萨瓦主任解了围,“他是入学考核前一天才到的新兰,乘坐‘远洋号’货运船从特鲁夫海港进入帝都的。我们也派了调查员去走访过‘远洋号’的船长和大副,他们都说是在碧蓝之海的航线上发现的这个人。当时他正坐在一块漂流木筏上,撑着遮阳伞悠闲地吃着烧烤。船长也很好奇,就把他带上了船,可是这个叫纽卡西的人什么都没说,他们还以为这个家伙是个聋哑人,就把他带回了海港。但是这个人并不是聋哑人,自从到了帝都就找了一间酒吧,直到考核当天才出来。” “有意思。” 道格拉斯缓缓地走到了落地窗前,这次他没有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来,只是站在窗前关上了刚才打开的不透光钢化玻璃。 洁净的窗子上映出了他若有所思的脸庞。 第二十九章 布鲁雪域调查团 老师们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个平日里行事风风火火的副校长在想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是继续讨论新生名单好,还是向道格拉斯汇报好,空气稍稍有些凝滞。 短暂的沉寂后,波蒂斯医生最先站了起来,她决定向副校长介绍一下C系的优秀新生资料。 “副校长,我们C系…” “不用了,波蒂斯主任,C系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负责考核已经提前通知过我了。” 道格拉斯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安德烈,来自碧蓝之海的鲁班岛,对吧?” “对,这个叫安德烈的新生身上有很多秘密,而他手指可以喷射火焰的奥秘,我们学院之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记录。为此我特意请教了武装部的那位大师,他表示很感兴趣。” “嗯,这些我都知道了。”道格拉斯看了看风衣袖子下的机械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了,“至于D系新生的事,我会自己去找罗素搞清楚。其余新生名单的事太繁琐了,你们自行处理就好了。” “可是副校长,入学名单最后的签字怎么办?”波蒂斯问道。 “让伊丽莎白代签就好。”道格拉斯不耐烦地摆摆手,“反正诺兰跟她更熟一点。真不知道诺兰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一个新生入学考核就快搞得我头都大了,接下来还有个新生晚会。” 伊丽莎白听到道格拉斯的调侃,下意识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但是脸上却挂上了一抹红晕,年过四十的女人竟多了些少女般的娇羞。 “告诉虎克,后天新生晚会的事让他全权负责。”道格拉斯朝着那个管理部的老师命令道。 “好的,副校长,会议结束后我就去通知虎克部长,让部长着手准备晚会的相关事宜。”管理部老师缩了缩脖子,礼貌地回应。 “至于新生名单公示的事,伊丽莎白,会议结果确认无误后,今晚就通知帝都新闻社吧。在帝都每待一天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负担不起。早点公示结果,省得夜长梦多。” “好的,一会儿我就差人去办。” “你们继续,我出去走走。”道格拉斯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支平价烟扔进嘴里,却没有点燃,“你们的招生经验比我丰富,有什么事情,自行解决,不要来烦我。” 道格拉斯边走边系上皮风衣的双排扣,只留下会议室门被关上的突兀响动和一众老师们无可奈何的表情。 道格拉斯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我行我素,无所顾忌。也因此得罪了不少贵族官员,但是对于他的指令,没有一个老师心存怨言。因为他们都知道,虽然帝国军事学院的真实领袖是诺兰校长,但是精神支柱却是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因为多年前,在那个电与云交错的夜晚,“暴君”道格拉斯那钢铁一般的拳头,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道格拉斯大踏步地走进行政大楼五层的楼道走廊,圆头短靴砸在楼道瓷砖上,铿锵作响,高高的风衣立领竖了起来,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道格拉斯并没有如自己所说的直接下楼,而是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稍作停留,然后爬上了延伸向上的楼梯。 在道格拉斯拉开后不久,楼梯处的声控灯再度熄灭,降临的黑暗淹没了他的行踪。 行政大楼楼顶入口处,平日里无人问津的铁闸门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猛然推开,生锈的铁链锁撞击在门框上发出“乒乒乓乓”的碎响,道格拉斯没有犹豫,快步踏入了光影婆娑的石灰楼顶。 楼顶西南方向,昏暗的角落里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停留在那里。那个人穿着黑色的特制夜行衣,在确认来者是道格拉斯之后,从隐藏的暗夜里慢慢显出了身形。 “拉顿,布鲁雪域的情况怎么样,校长他们的情况怎么样?”道格拉斯疾步走向那道黑色的人影,语气之中显得很是焦急。 “道格拉斯老师,您先不要着急。”那个叫拉顿的人拉下了头上的黑色兜帽,露出微微泛着亮光的头顶,他竟然是个光头,“布鲁雪域调查团的行动一切顺利,布鲁雪域的调查计划也在稳步进行中,不过目前仍未发现雪族的踪迹,所以调查时限可能要再延长一些了。布鲁雪域马上就要进入极夜了,到时候由于带电离子流扰乱磁场,通讯器可能会出现问题,所以接下来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学院无法联系到调查团。” “通讯器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了,武装部的人在调查团临行前就向我汇报过,这个问题不可避免,大家都清楚。”道格拉斯有些生气,“你今天下午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放上纸条,叫我晚上秘密来楼顶见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吧?拉顿,你最好跟我说清楚点,否则,我的脾气你很了解。” 拉顿连忙后退了两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虽然已经从帝国军事学院毕业七八年了,现在是巨浪军团的一员,但是每当想到道格拉斯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和无处不在的巴掌,他就像见到了“瘟神”一样,心有余悸。 “道格拉斯老师,有话好好说。我这次来是真的有要紧事传达,诺兰校长嘱托我来告诉您的。”拉顿连忙解释,防止自己的光头上被印上新鲜的巴掌印记。 “讲重点!” “校长他们确实遇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拉顿四下张望,确认没人后,靠近了道格拉斯的身边,小声地说,“确切地说是龙坎师弟遇到的。” “前几天的一个傍晚,我们扎营在距离水晶森林东北方大概五十公里外的巨龙雪山山腰。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我们的帐篷外一片绚丽的极光毫无征兆的出现,并笼罩在了巨龙雪山的正上方。本来如果是普通的极光可能我们并不会发觉,因为大家赶了一天路都睡得很沉,可是那极光似乎并不寻常,竟然隐隐伴随着某种巨兽的咆哮。”拉顿的嘴巴有点干,回忆起了当晚在布鲁雪域见到的怪异景象。 “随后,大家都被那极光中一波又一波的咆哮声吵醒,我们离开帐篷聚到了一起,观察着这神奇的一幕,可是却没有发现诺兰校长和龙坎的身影,于是我们打开了他们的帐篷,里面空空如也。就在我们不知所措的时候,调查团里有人看到了巨龙雪山的山顶有两道身影,一个是诺兰校长,”拉顿狠狠吞了一口口水,“另一个是龙坎,变成龙形态的龙坎。” 道格拉斯从拉顿的言语之间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并没有打断他。 “龙坎师弟的异能是‘龙化’,这我们都知道。可我们看到的是变成龙的东坎在疯狂的攻击诺兰校长。从他的嘴里喷吐出烈焰和寒冰,不断地袭向校长,而校长似乎是在压制龙化后的龙坎,阻止他从山口跃下。我们想上去帮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都不能动了,是校长把我们困在的原地,没让我们插手。”拉顿继续说,“后来,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夜空的极光慢慢消散了,那咆哮之声也随之消失了。龙坎师弟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只不过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拉顿说完,长出了一口气。 “所以呢,从布鲁雪域到新兰足足几百公里,诺兰让你秘密回学院来见我就是为了给我讲这么一个无聊的故事?”道格拉斯打开老式砂轮打火机的金属盖,一道淡黄色的火焰从中喷吐出来,照出了他硬朗的面部轮廓。 道格拉斯点燃了嘴角叼着的那支香烟,一甩手,机盖合上,金属的撞击声清脆悦耳,打火机的火焰骤然消失,连同消失的还有打火机磨砂机身上那拳头状的纹路。 “不不不,道格拉斯老师。”拉顿连忙否认,“诺兰校长想让我告诉您的是,巨龙雪山的山体里似乎有一只传说中的巨龙。” “你说什么?!”道格拉斯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一把抓住拉顿的肩膀,波涛般的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肩膀,“他确定是龙么?没有看错?!” 道格拉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饶是身为帝国军事学院的副校长,从档案馆的记录里查阅过大陆上无数奇异生物的资料,在听到“龙”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竟真实存在时,他也不由得为之震惊。 “校长说,龙坎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告诉他,巨龙雪山的山体里有一只沉睡着的巨龙,也许死了,也许活着,他也不能确定。极光里的巨龙咆哮就是那头龙感应到了龙族血脉的活动在召唤龙坎,而龙坎之所以陷入疯狂状态,也是因为那龙啸之音。”拉顿强忍肩部传来的剧痛,说出了诺兰校长嘱托他告诉道格拉斯的话。 道格拉斯缓缓松开了钳住拉顿肩膀的双手,慢慢地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诺兰呢,他怎么样?没受伤吧?还有龙坎。” “没有,校长的身体状况很好。”拉顿揉着自己红肿的肩膀,暗中腹诽道,我亲爱的道格拉斯老师,校长的身体没问题,我的身体倒是差点让您捏出问题来。 “龙坎的安危,您也可以放心,有迪莉娅主任在,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的。” “那就好。”道格拉斯凝视着正南方向的夜空,吞吐着烟气。那里星云低垂,正是布鲁雪域的方向。“诺兰为什么不用通讯器跟我联络?” “这个消息不能被帝国的皇室得到。”拉顿说得斩钉截铁。 “为什么?” “因为那样会让帝国陷入到战争的漩涡。”拉顿目光如剑,此刻,他仿佛化身成了诺兰校长,连语气都很是相似,“还可能会让一些图谋不轨的人趁虚而入,尤其是帝国皇室的内部。那猩红的瞳孔一直在帝国军事学院的上空注视着。” “眼线么?”道格拉斯目光锐利,仿佛附着上了一层冰霜,他冷哼一声,右手拳头的骨节发出爆响,“见不得人的邪恶计划,这次调查任务就是那些皇族策划的。” “诺兰校长还需要您做一件事情。”拉顿声音低沉。 “需要我做什么?” 拉顿犹豫了一下,面容瞬间变得坚毅起来,他神情严肃,就像在巨浪军团兵营里,面对着帝国军旗宣誓时那样。 “必要的情况下,代替他,成为帝国军事学院的校长。” 第三十章 最后的决定 “你说什么?”道格拉斯面朝着拉顿怒目而视,像一只咆哮的猛虎,“诺兰他想干什么?!” “校长没跟我说,只是让我向您报告这个消息。”拉顿的头歪向一侧,他不敢直视道格拉斯的眼睛,“校长还说,假如他没能随调查团回来,希望这个消息永远埋葬在布鲁雪域的冰原之下。” “混账!”道格拉斯目眦欲裂,“你告诉他,老子本来副校长当得好好的,是因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答应那帮当官的暂时管理学院,现在他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部推给我,没门!” “可是…”拉顿还想说什么。 “可是个屁,你再没完没了的,老子把你从楼上扔下去!”道格拉斯脸色铁青,“诺兰的秘密让他自己去保守,老子没时间处理学院和皇族之间的那些破事儿。” 道格拉斯皮质大衣的两个衣角在从侧面刮来的海风中不停地碰撞着,如同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两面猎猎作响的黑色战旗。 “你告诉他,别总想着做什么孤胆英雄,那样的事儿老子经历得多了。”道格拉斯转身背对顶着光头的拉顿,“学校里还有人在等着他呢,别他妈辜负人家!如果他敢不回来,老子就算刨开整座巨龙雪山,也要把他找出来问清楚!” “副校长,您如果不同意的话,诺兰校长那里我该怎么回复?”眼看着道格拉斯将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似乎准备离开,不知所措的拉顿急忙发问。 “你随意。”道格拉斯扔掉了手里即将燃尽的烟头,漆黑的影子落在坚硬的石灰地面上,火星四溅,“还有,从现在开始,你记住,老子只是道格拉斯,不是什么副校长。” 看着从前教授过自己格斗技巧的老师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拉顿有些怅然若失。 他重新穿戴好自己的夜行装备,干净利落地从十几层高的行政大楼楼顶一跃而下,钢索滑落的声音转瞬即逝,拉顿再度融入了远方浓重的黑夜里。 清晨的柔光软软地涂抹在校医院一间病房的碎花窗帘上,窗台花盆里的风信子终于张开了吝啬了整个冬季的花瓣,淡粉色的小花热烈地拥抱着暖阳,雅致的房间里清香四溢。 有人说,容易失眠的人是黑夜的孩子,他们的眼睛是皓月之下或深或浅的浓雾,他们的心事是流云之上忽明忽灭的繁星。 昨夜,艾尔在校医院的病床上几乎彻夜未眠,直到东方的天际微微泛白,特鲁夫海港的远洋船驶离渡口,艾尔才终于抑制不住了汹涌而来的倦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梦。 万籁俱寂的夜晚,斯诺操控着两头麋鹿载着他奔驰在帝国军事学院的石板路上,窗外的建筑物阴影和树影像一只只亘古而来的巨兽撞进他的心底。一路无话,过往的种种像一幅画卷一样在艾尔的回忆里徐徐展开,他知道命运的选择权在自己手里,却总是在逃避和面对之间摇摆不定。 回到校医院,大部分窗子里的灯光已经熄灭,艾尔点亮了一盏老式煤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心怀忐忑的打开了保罗大叔交给他的那封信。 “亲爱的艾尔,当你拆开信封火漆的时候,说明你已经知道,你手里的这封信是我写给你的。” 当艾尔看到起始的第一行文字,她就已经完全明白了,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纽莱福老师”,这只是保罗大叔向自己撒的一个谎。 艾尔来不及多想,他定了定神,继续读了下去。 “艾尔,原谅大叔以这种方式向你道别。纳克小镇不是你的归宿,你的宿命之地在浩瀚苍穹之下的远方。既然走了,就不要轻易回来,男子汉应该有自己的志向和骨气,这是我经常跟你说的,虽然我知道每一次你都听不进去。那柄打铁的锤头我还给你留着,当你迷茫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它吧。如果有一天你再也找不到有个叫‘保罗·琼斯’的人,那么我将永远活在你的心里,默默地祝福着你。——爱你的保罗大叔。” 艾尔将手中微微泛黄的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那歪歪扭扭的文字不知道是保罗大叔偷偷练习了多久才写出来的。 昏暗的房间里灯影摇晃,只能听到艾尔急促的呼吸声,就像一只急速拉动的风箱。 忽然之间,梦境如玻璃般斑驳破碎,艾尔触电般地猛然苏醒,他大口地呼出肺里浑浊的气体。额头挂满了豆大的汗滴,脸颊上是纵横开来的泪痕。 是的,刚才的种种是梦境,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保罗大叔的信,艾尔打开了,在从罗素教授那里回来后,在那个寂静的深夜里。艾尔猜得没错,信是写给他的,如梦境中重演的那般。 “怎么了?艾尔,做噩梦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艾尔身后传来,“刚才听到你一直在叫‘保罗大叔’这个名字,是你的家人么?” “波蒂斯阿姨,你什么时候来的?”艾尔的脑袋有些疼,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他把双手覆在脸上轻轻揉动,“没什么,可能是做梦的时候乱说的吧。” 简约的窗子被打开了,应该是波蒂斯医生刚刚推开的,热烈的阳光晒干了空气里的海盐味,风信子的花朵正开得耀眼,时间已经来到了中午,艾尔睡了将近六个小时。 “我也是刚刚才到,最后检查一下你的恢复情况,如果没问题,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波蒂斯的声音很好听,常年的医护生涯让她的嗓音像百灵鸟的歌声一样悦耳。 “波蒂斯阿姨,谢谢这几天来您无微不至的照顾,让您费心了。” “你不用感谢我,艾尔,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波蒂斯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她来到艾尔身边,细心检查着艾尔背后的伤口。 “今晚的新生晚会记得准时参加哦,带着那个可爱的小斯诺,有日子没见了,怪想他的。” “新生晚会?”艾尔不解,“那是什么?” “就是欢迎新生入学的晚会呀,今晚六点,在A系教学区的钻石礼堂准时举行。”波蒂斯看到艾尔的伤口已经基本恢复了,她放心地点了点头,“罗素教授托我给你带来了一套为你量身定做的黑色礼服,放在你身后的桌子上了。” 艾尔穿好上身的衣服,果然看到了床头桌上折叠好的一套黑色西装,墨蓝色的蝴蝶结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最上方。 “波蒂斯阿姨,这是罗素教授让您送过来的吗?” “对呀,就在刚才,他应该还没有走远吧?”波蒂斯在病历记录的表格上填上了“可以出院”的字样,“罗素教授还说他晚一点会来校医院接你。” 艾尔迅速从床上冲了下来,甚至来不及穿鞋,他光着脚跑到了窗边,带起一阵轻风。透过病房的窗子,他看到了校医院拐角处正徐徐走远的那辆雪白色的鹿车。 它走得那么慢,就像是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静立在海边,默默守望着某个远游的浪子回心转意。 那一刻,艾尔的心在猛烈地撞击着。 从下午五点钟开始,校园里身着盛装的陌生面孔渐渐多了起来,其中大多数是新生名单上的考生,在参加完新生晚会后就要准备正式成为帝国军事学院的一员了。还有一部分是参加过新生考核的教师和高年级学员。他们不约而同地汇集向A系教学区的一座玻璃建筑。 四棱锥状的玻璃尖顶拔地而起,在日影西斜的残照里反射出火红色的光辉,火烧云的一抹绯红晕开了整座建筑的绚丽色泽。 透过武装部特制的高强度玻璃能看到建筑物内部主体的钢制骨架,紧邻着艺术画廊的钻石礼堂就像一颗晶莹剔透的血钻镶嵌在A系教学区的正中央。 钻石礼堂里的数盏水晶吊灯从高处直直的垂了下来,将整座建筑物的内部空间点缀的灯火通明,如同一座建在冰川之上的梦幻乐园。 帝国军事学院C系的教学区内,开阔的路面之上,缓缓而来的雪白色车厢被两两只雪白色的麋鹿拉着,朝着A系教学区驶去。 “艾尔哥哥,你今天可真帅。”斯诺的小脸洋溢着暖暖地微笑。 今天斯诺的打扮也和往日不同,他穿着优雅正式的深蓝色礼服,白色的衬衫做内衬,将他衬托得更加像某个远方小国的王子。 “斯诺,你的蝴蝶结系歪了,别动,我帮你弄一下。”艾尔像个大哥哥般帮斯诺整理着衣着。 只有坐在最边上的罗素教授靠在车厢柔软的靠背上,一言不发地闭目养神。他同样穿着带有蝴蝶结的黑色礼服,仔细看去,连款式都和艾尔、斯诺的完全一样。 今天的车厢里没有了前几天的那般气氛活跃,尽管懂事的斯诺在努力的寻找话题缓解突如其来的静默,但依然有淡淡的尴尬感充斥其间。 从上车开始,艾尔就曾几次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身旁的罗素教授,但罗素教授的眼睛一直紧闭着。艾尔知道,罗素教授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罗素教授。”这次主动说话的不是斯诺,而是艾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艾尔沉思了一会后,目光坚毅地看向的左手边的罗素教授。 “我已经决定了。” 斯诺本来在用两只小手压平自己的礼服衣角,在听到艾尔的声音后,他猛地将头转向艾尔,大张着嘴巴,甚至连“灵念”的使用都强行终止。两只麋鹿停了下来,目光茫然地环视着四周,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什么突然停止了精神连接。 “决定什么了?”罗素教授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其实他的心跳在此时已经迅然加快。 “决定留在帝国军事学院。”艾尔掷地有声地回答道,“跟在您的身后,走向那条黑暗笼罩的上山之路!” 罗素教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接艾尔上车开始他就始终提着这口气,不过最终天随人愿,当时吸进去的是焦虑,如今呼出来的是欣喜。 “嗯,好。”罗素教授故作深沉,他眼睛依然没有睁开,但是却已经弯成了两个深深的月牙。 第三十一章 新生晚会 欢乐的麋鹿拉着一辆精雕细琢的车厢在火烧云笼罩的帝国军事学院里穿梭,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里华灯初上。 A系教学区东侧,嫩绿的草坪旁,一座爱神维纳斯的雕像安静地伫立在夕阳中。鹿蹄踏过,玉兰树的花瓣落了一地,乳白色的香屑流浪在流云溢火的深红色画布里,如同一只只在烈火中纷飞的蝴蝶。 两只麋鹿最终停在了那座光彩熠熠的玻璃建筑外,这种性情温驯的白色鹿种几乎只存在于极北的严寒地带,雪白色是他们的族群千百年来进化出的伪装色,在温暖的内陆沿海地带并不多见,所以刚一出现就吸引了周围众多新生好奇的目光。 “哇,罗素教授,这里好漂亮呀,来学院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钻石礼堂对外开放。”斯诺穿着小皮鞋跑下车厢,白嫩的小脸在钻石礼堂的灯光中泛着晶莹的光泽,“艾尔哥哥你快来看呀。” “来了!”艾尔应了一声,紧接着也从车厢里钻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穿得如此正式,笔挺的黑色西装有些束缚他的行动,让平日里穿惯了宽松衣服的艾尔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久违的香气呀。”罗素教授慢悠悠地走到艾尔他们身边,脖子前倾,贪婪地嗅着空气淡淡的酒香味,“帝国酿酒部特供皇室的红酒,每年新生晚会时才能品尝到一次。盎格鲁那个老头今年不来参加,肯定正在实验室里一个人后悔呢。” “盎格鲁爷爷不来参加吗?”斯诺问道。 “工作狂人一个。昨晚好像从副校长那里接收到了什么特殊任务,神秘兮兮的,连我去武装部找他都吃了闭门羹,那个怪老头,不用管他。”罗素教授摆了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钻石礼堂里摆成一排的橡木桶,口水直咽,“我们先进去吧,我仿佛看到了那些名贵的红酒在向我招手。” 艾尔和斯诺一阵无语,罗素教授之前在他们心中的光辉形象被这突如其来的红酒一泡,彻底崩塌了。 拾级而上,罗素教授心情大好,他口若悬河地向自己的两位学生讲述着这座玻璃建筑的来历。 原来这座金碧辉煌的礼堂是约瑟斯帝国的现任女王凯瑟琳主持建造的,为了表彰近些年来帝国军事学院为帝国的发展做出的贡献。而钻石礼堂顶部那个手持王国权杖的女性玻璃塑像就是仿照女王的形象制作而成的。 整块大理石砌成的台阶延伸到钻石礼堂的入口处,数十根雕刻着圣人与智者的石桩像卫士一样环绕护卫着整座礼堂,身着黑红色礼服的侍者分立在入口两侧,礼貌地欢迎着帝国军事学院新的主人翁们。 “罗素教授,有日子没见了,身体还硬朗吗?”钻石礼堂的门前,一个穿着淡紫色条纹西装的高大人影拦住了三人的去路,他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色泽迷人的红酒在杯中慢慢旋转。 “虎克,你怎么在这儿?”罗素教授的面容一下子紧绷起来,显然他对于来者并没有什么好感。 “呵呵,看来罗素教授真是年龄大了,特别容易健忘,”虎克将酒杯举到嘴边闻了闻,枯槁的脸上沟壑纵横,“身为学院管理部的部长,晚会是我主持举办的,为什么我不能在这儿?” 听出了这个名叫虎克的人言语之间暗含不善,斯诺的反应倒是没有特别明显,只不过是收敛起了天真的笑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来人,看来他也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但是艾尔就不一样了,他眼中精光内藏已经带有了淡淡的敌意,毕竟艾尔的年龄比斯诺大些,虎克言语之间的潜台词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不是我健忘,是有些人根本不配被记住。”罗素教授丝毫不让地予以还击,他拍了拍艾尔的肩膀,示意他放松,先不要冲动。 “哈哈哈,说得好,”虎克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随后竟鼓起掌来。虽然他在笑,但眼底却带着野兽一样疯狂与凶狠。 “罗素教授,你知道我在军队的时候最喜欢的是什么吗?就是听那些嘴巴硬的犯人们对我说类似的话,因为我总会把他们一个个的折磨致死,然后扔到绿谷森林的兽人领地,喂那些野兽。” 在听到“绿谷森林”几个字时,艾尔的身体骤然绷紧,他猛地抬起头盯着一脸云淡风轻的虎克,眼神里有震惊、愤怒和疑惑。 什么?这个家伙竟然在绿谷防线任过职!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样子,恐怕已经到了为人爷爷的年纪,没想到在绿谷军团时竟如此心狠手辣。艾尔想到了平日里军纪有些散漫的绿谷士兵和自己生活过的纳克小镇,他有些不敢相信。 罗素教授被艾尔离奇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的反应比自己还要强烈。 “你就是艾尔吧?”虎克的目光冷冷的扫过艾尔,好像要把他看穿了一样,“看来罗素教授的学生似乎和我杀死的那些逃兵一样,对我没有多少好感呀。” 参加新生晚会的人群之中,除了新生之外还有不少老师和高年级学员,所以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向钻石礼堂的入口,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此处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昧。 “罗素教授,虎克部长,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怎么还待在礼堂外边?”身着白色礼服的萨瓦主任适时地凑了过来,帮罗素教授解了围。 “萨瓦主任,没什么?碰到老朋友了,叙叙旧。”虎克把空酒杯放到身旁侍女举着的托盘里,冷峻的脸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罗素教授,您忘了,说好的今天要把您新招的学生介绍给我认识的,咱们到礼堂大厅里边喝酒边聊吧,”萨瓦主任的身形比当过兵的虎克看起来还要高大一些,“虎克部长,要和我们一起吗?” 罗素冲着萨瓦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萨瓦刚才所说的话,尽管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萨瓦是为了缓解他和虎克之间紧张的气氛故意那么说的。 “不用了,你们聊。”虎克松了松自己的灰色领带,“我还要招待校董会的成员,就不陪你们了。” “那好吧,虎克部长,我们就先失陪了。”萨瓦对罗素教授说道,“罗素教授,还有斯诺跟艾尔,我们走吧。” 萨瓦主任言罢,率先带着自己的几位学生朝钻石礼堂走去,罗素教授一行人紧随其后。尽管艾尔心里对这个所谓的虎克部长的经历很是好奇,尤其是这个人与罗素教授之间紧张的关系。 但艾尔知道,此刻还是先离开比较好,随后他叫了斯诺一声,拉着他离开了虎克在自己身上游离不定的目光。 “罗素教授,听说您和盎格鲁大师都喜欢帝国酿酒部酿造的红酒,晚一些我会差人给您送过去一些,麻烦您替我送给盎格鲁大师。”虎克言语间满是轻佻,“对了,顺便带我向大师问个好。” 就在罗素教授刚刚与虎克擦肩而过后不久,虎克带有些许嘲弄意味的话语传来。 艾尔在听到虎克的一席话后,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对着虎克的背影怒目而视。 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侮辱罗素教授,已经让他的忍耐力达到了极限。艾尔不知道罗素教授和这个人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无论如何对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如此出言不逊、恶语相向,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在纳克小镇的时候,保罗大叔虽然没有带他过上富裕的生活,但是却教授给了他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之一——做人的品德。 正当艾尔怒不可遏的准备上前与虎克进行理论时,一只布满皱纹的大手挡在了他的胸前,是罗素教授。 “艾尔,走。”罗素教授的声音很低,他摇了摇头,虽然脸色并不好看,但眼神却很温柔。 “可是…”艾尔心有不甘。 “艾尔哥哥,听教授的,走吧。”斯诺的小脸有些发白,单纯的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形。 虎克此时又从侍女的托盘里端起了一杯刚刚斟上的红酒。 艾尔深深的看了虎克一眼,他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跟随罗素教授和斯诺走进了人流如织的钻石礼堂大厅。 西斜的落日在消减了它最后一缕光辉后,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这个世界,坠入了云海之下的群山,月亮从东方的海平面上升了起来,海风渐浓。 在暮色四合的那一刻,钻石礼堂奏响了弗里德里克·肖邦的钢琴独奏曲《夜曲》,冲淡平和、寂静幽澜的声调宣告着盛大的帝国军事学院新生晚会正式开始。 钻石礼堂中心的音乐喷泉随着波澜起伏的音乐声调变化,喷涌着不同形式的水花,学院聘请的专业舞蹈团体围着喷泉翩然起舞,她们穿着白纱织成的罩裙,蹬着剔透的水晶高跟鞋,如同一只只御波而行的仙子。 礼堂里的人们有的相对而坐,聊着时下流行的话题,有的三五成群,探讨着昨天《新兰日报》公布的新生排名,还有的加入了舞蹈的行列之中,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自己优美的舞姿。 此时的艾尔正一个人坐在大厅边缘地带的玻璃长椅上,百无聊赖的喝着没有任何酒精成分的新式饮品。 十几分钟前,艾尔本来在大厅的中央地带,跟随着罗素教授与萨瓦主任聊着本届新生的事。从萨瓦主任的口中艾尔得知,A系新生名单的第一名是一个叫伊芙的平民,B系新生的第一名是个名叫纽卡西的青年,C系的第一名艾尔见过,就是那个自称来自鲁班岛的皮衣少年安德烈。 然后事情的发展就逐渐偏离了艾尔的预想。 果不其然,红酒对罗素教授的吸引力是巨大的,一连喝了几杯之后,他的脸颊之上已经微微泛红。开始时他还在跟萨瓦主任热情地聊着艾尔的情况,艾尔静静地听着,面对萨瓦主任投来的好奇目光,艾尔不时地报以礼貌地微笑作为回应。可随着两位的聊天逐渐火热,二人渐渐的有些微醺,最后直接抛弃了身边的艾尔和斯诺,勾肩搭背的兄弟长、兄弟短起来。 艾尔无奈,只得带着斯诺来到了边缘地带,索性这里的酒水全部免费提供,所以二人各自点了杯果汁,难得清静。不巧的是,人群中的波蒂斯阿姨看见了小斯诺,非要把他介绍给其他女教师认识,于是斯诺就这样“光荣”的被带走了。 现在,孤家寡人的艾尔苦笑一声,解下了脖子上的蝴蝶结,那玩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刚才那个叫虎克的家伙扰乱了他的兴致,尤其那副欠揍的嘴脸,让艾尔耿耿于怀。 静坐角落里的艾尔身边的座位空空的,这里跟舞池里欢乐的人群完全是两个世界。谁也不会放过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结交新朋友的机会,除了艾尔,他就像一位远离世俗的僧人,躲在无人问津的山野,不问尘世的喧嚣。 孤独久了的孩子,一下子适应不了周围投射而来的陌生目光,就像久在黑夜里眼睛接受不了刺目的光明。 “介意我坐在你旁边吗?”就在艾尔低头咬着塑料吸管的时候,一个人影从侧面遮住了大厅里肆意流转的光线,那是个女孩的声音。 第三十二章 戴面罩的女孩 艾尔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自己独处的时光被别人打扰,尤其是在心情不是很好的时候。 但艾尔还是抬起了头,看清了逆光而来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身形有些清瘦的女孩儿,与大多数新生不同的是,她并没有身着光彩靓丽的长纱裙或者晚礼服来修饰自己玲珑的身材,而是穿着一件普通的淡紫色长款连衣裙,暗灰色长发绾成发髻随意的束在脑后,没有什么名贵的珠宝,仅仅是一根黑色的头绳,慵懒而随意。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脸上竟带着与姣好的面容并不相称的面罩,那是半张白色的猫脸面罩,贴合着她柔和的面部轮廓,遮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只露出了一双清冷的眸子。 “随便坐,反正这里就我一个人。”假装毫不在意地抛出这句话后,艾尔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觉得心跳有些莫名地紊乱。 女孩没有立即回应,她只是把夹在手指间的高脚杯放在了玻璃桌上,然后优雅地坐在了艾尔的对面,裙摆处的白色蕾丝几乎垂到了地上。 透过洁净的玻璃桌面,艾尔无意间瞥到了女孩从裙摆下露出的一小截洁白无瑕的小腿,乳白色的高跟鞋绑带缠绕在脚腕上。一时间,艾尔竟有些面红耳赤,他略显尴尬地把头扭向一侧,感觉自己有些坐立不安,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专属于青春期的悸动。 大厅里的音乐声婉转悠扬,但女孩似乎并不为所动,跟艾尔一样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她眼神冷淡地注视着往来穿梭的众人,几缕长发飘在双鬓,挡住了她长长的眼睫毛。 “不喝酒吗?”短暂的沉寂了一会儿之后,女孩清澈的声音结束了二人之间沉闷的气氛,但她却没有看向艾尔。 “啊?咳咳咳,”艾尔没想到女孩会主动跟自己搭话,所以几乎没跟同龄女生独处过的他猝不及防地被饮料呛了一口,“对不起,我不会。” “据说,不会喝酒的人可是长不大的,”女孩虽然手握高脚杯,但却坐得笔直,所以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为什么不试试呢?” “保罗…哦,不对,”艾尔连忙改口,“家里人不让,说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堕落。”艾尔把保罗大叔曾说过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 女孩面罩下的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笑意,除了她,其他人并未察觉。 “我叫伊芙,理论系的新生。” 女孩过了一会才说,“交个朋友吧。” “好…好呀。” 艾尔有些羞涩,同时也有些惊讶,“你就是伊芙?A系新生名单上排名第一的新生?” “貌似是吧,我没仔细看。”伊芙淡淡地说,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伊芙将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她周身缭绕着淡淡的清香,艾尔望着这个比自己身高略矮一些的紫裙女孩有些失神。他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匹狂放不羁的野马遇到了一位技艺高超的驯马人,从此后野马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心甘情愿地守护在主人的身边,直到自己溘然老去。 “你就是艾尔吧?异能系的两位新生之一。”伊芙端起了酒杯。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艾尔重新整理了纷乱的思绪,下意识地回答。 “怎么?你是觉得大闹帝国竞技场的人很多吗?”伊芙从人群中央移开视线,落到了对面的艾尔身上,水蓝色的瞳孔如同一面冰湖,“到目前为止我只听说你这一个。” 艾尔低头无奈地苦笑,他也没想到原来自己现在在新兰城里这么“出名”。 回想起抵达帝都之后几天的经历,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从前那个只想着平平淡淡地守着无边的绿谷森林度过一生的男孩,哪里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命运无情地驱使着走向充满未知的险途。 从男孩变成男人总会需要一个过程,有的是经历痛苦,有的是承受孤独,不幸的是这两样同时降临在了这个十六岁孩子的身上,准确地说从他降生开始就注定了余生的悲苦。 钻石礼堂里绅士们和女士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厅里的音乐由舒缓的钢琴交响曲切换到了激扬的小提琴协奏曲。 艾尔从自我唏嘘中回过神来,刚才还坐在自己对面的伊芙早已不见了踪迹,艾尔四下巡视,仍没有发现伊芙离去的背影,就好像她从没来过一样。 艾尔不禁失神,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偶尔单纯美好的幻想,英俊的王子遇到了美丽的公主,一个浪漫的故事。 “奇怪,去哪了?”伊芙的红酒杯还摆放在原地,证明她曾经来过,只是酒杯之下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艾尔自言自语地拿起杯底那张薄薄的卡片,从指间传来金属的冰凉触感。 卡片正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狮子,背面则刻印着一枚圆形的徽章,艾尔有点熟悉,感觉自己好像在那里见过,但是却记不清了。显然,这是伊芙临走前留下的,可是她为什么要给留自己一张奇怪的金属卡片,然后又默不作声地离开呢?艾尔不得而知。 那个女孩就像天上无瑕的云朵一样,悄悄地来过,又轻轻地离开。 艾尔能感觉得到自己的的脸颊还在发烫,他不知道是因为大厅里的调温装置温度升高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自从见到伊芙的第一眼,那种不可名状却莫名欣喜的感觉就深深地印在了艾尔的心底。 “A系新生,伊芙。”艾尔摩挲着手里的卡片,眼睛呆呆地盯着高脚杯里的红酒,自己杯中的冰块在慢慢地融化着。 “艾尔,你在瞎想什么?”艾尔甩了甩头,想把一些突然冒出来地奇怪想法甩掉。 他的嘴巴有些发干,饮料这种东西让人越喝越渴,艾尔注意到了人群之中举着托盘往来穿梭的侍者,这些人专门负责随时为需要红酒或者饮料的客人提供服务。 艾尔站起身来想去要一杯清水,他整了整自己的礼服,让它看起来妥帖一些。 就在这时,艾尔注意到了大厅门外不远处的立柱路灯下,一个漆黑的身影在静坐在那里,本来那个人影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他旁边那柄在黑夜里若隐若现的黑刀吸引了艾尔的注意。 “是他!”艾尔皱了皱眉毛,他想起了帝国竞技场中那个奇怪装束的东方少年,当然还有那个惨死的牛头人。 李十一此时正坐在钻石礼堂外的石阶上,那柄与他形影不离的黑刀安卧在他的左手边,不知什么材质的刀鞘在路灯中泛着圆润的光泽,他的右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难以想象这个平日里最讨厌喝茶的人竟然主动向侍者要了一杯滚烫的清水,然后用自己带来的茶叶沏了一杯浓茶。 今夜的星空格外的安静,月影西沉,飞鸟不惊。可能是因为望着它的人内心波涛汹涌,所以周围的一切声音都被下意识地过滤掉了。 尽管李十一也在这次新生晚会的受邀名单之中,但他似乎对此并没有多大兴趣。他依旧套着那件有些宽松的黑色长袍,背上是那条威武的五爪金龙。东方的面孔,东方的服装,让李十一显得与这个西方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仰望着夜空的群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他人口中的“杀神”此刻却目光温柔。 艾尔将位置换到了靠近大厅入口处的地方,他手里端着刚向侍者要来的一杯水,侧对着李十一的方向,防止被其察觉,但他眼角的余光则一直停留在那个独坐在路灯下的少年身上。 生性温和的牛头人和种群数量稀少的精灵被人从遥远的绿谷森林挟持到帝都新兰,这件事情的原委这个李十一肯定多少知道些什么,但是他看起来似乎又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他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又跟这件事有多大的联系? 就在艾尔心生狐疑的时候,坐在台阶上的李十一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步入了中央大道,面朝D系教学区的方向离开了。李十一刚才停留的台阶上只留下了那杯没有喝完的绿茶,袅袅的蒸汽消散在风中。 艾尔立即放下杯子悄悄地跟了上去,丝毫没有犹豫。 艾尔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急于搞清楚,不只是他决心调查牛头人惨死这件事,还有他清晰地记得在自己和恩佐战斗的最后阶段,就是李十一手中的那把黑刀压制了自己手臂里的那个怪物。就像一个封印,隔绝了狂暴的嗜血状态,让他重新变回了正常人的样子。 今晚,帝国军事学院里出奇的安静,没有了撞钟人敲响的钟声,草丛里的小虫在低声地歌唱,没有了往来走动的学生,无休止的微风在空旷的街道上左突右冲,校园里的一切都静得可怕。 中央大道两旁的路灯兀自地亮着光,如同黑夜里为行人指引方向的无名智者。 由于今天是学院的新生晚会,所以高年级的学生们被教务处取消了晚上的自修时间,除了校图书馆和修炼道场还有零星的人影,大部分教学楼里都是一片灰暗。 李十一沿着中央大道一直走到了尽头,渐渐地靠近了D系教学区的那座古堡,他深沉的的背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正在悄然跟随。 艾尔以路灯旁粗壮的树干为掩体,始终与李十一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但又要注意不能把罗素教授定制的礼服弄脏,这是他目前为止穿过最昂贵的衣服,他特别珍惜谨慎。 李十一微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路过那间熟悉的餐厅之后,他向左转向了死火山亚瑟王座的方向,在这里已经可以隐隐听到学院后方的浅海区浪涛拍打沙滩的声音。 “奇怪,他去亚瑟王座干什么?”艾尔暗自嘀咕,心跳的速度因为过度紧张而加快。 来不及多想,艾尔等到李十一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山坡小路后,他定了定神。待那黑色的影子被密林吞噬后,艾尔无声地摸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亚瑟王座下的夜晚 夜阑无声的亚瑟王座像一个身受重伤的远古骑士,孤独地停留在海边,守望着几千年如一日的滚滚海潮,它的背影挡住了星河里散落的寒星,在天与海之间矗立成永恒。 穿梭在亚瑟王座东南面山坡的密林之中,穿着皮鞋的艾尔格外小心,林间的山坡小路是鹅卵石铺成的,硬质鞋底踩在上面稍不注意就会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艾尔在黑暗中尾随着李十一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但李十一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他继续朝着高耸的亚瑟王座半山腰攀去。偶尔驻足都会让躲藏在灌木丛间的艾尔心跳加速,每次艾尔都以为自己的行踪被李十一发现了,然是现实情况是李十一手抚黑刀眺望着东方碧蓝之海上翻滚而来的乌云,片刻之后则又迈着稳健的步伐向前走去。 眼下的这条路正是前两天晚餐后,罗素教授带着艾尔和斯诺散心的那条羊肠小道,所以艾尔很熟悉,白桦树下的路灯依旧是高低错落,散发出虚弱的光芒。唯一不同的是今晚的海风似乎偃旗息鼓了,密林间的虫鸣声也微不可闻,耳朵外空空的,没有了窸窸窣窣的响动,让人倍感沉闷压抑。 艾尔则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十一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避开路灯,潜藏在暗处。空气里有些潮潮的水汽,艾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手指之间似乎有淡淡的湿润感。 艾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脑子一热就跟上了李十一的脚步,而且还是以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但那天在帝国竞技场里目睹的一切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或许是因为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和这个东方少年聊一聊,也可能是内向的人与黑夜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吧,让艾尔变得不喜欢热闹,偏爱万籁俱寂的静谧。 总之,当夜的微凉慢慢让艾尔冷静下来的时候,他早已经跟踪李十一有一阵子了。 突然,在林间小路上闲庭信步的李十一停在了小路尽头的分叉口处,艾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立即向四肢发出了“停下”的指令。 系在李十一腰间的黑色布带安静地低垂着,没有丝毫晃动。艾尔注视着不远处那个持刀而立的少年背影,心中慢慢升腾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就像是一只小白鼠被剧毒的黑曼巴蛇盯着一样,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向自己从来不相信的上帝祈祷千万不要被发现。 或许是上帝真的感应到了艾尔的请求,李十一只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会后便迈开步子踏上了那条没有路灯的上山之路。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一个巨大的问号出现在了艾尔心里,毕竟是第一次跟踪别人,艾尔的心里忐忑不已,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声,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艾尔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亚瑟王座的巨手遮住了自己的上半身,随着光影交织暗淡,上山的路越发阴森陡峭。艾尔的心境此时也发生了变化,相比于调查牛头人的事,眼下他更加好奇李十一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出现在这个鲜有人迹的地方,到底想要干什么? 山腰以下,小路上的路灯逐渐被密林的树冠所遮挡,化为了一个个若隐若现的光点,就像是探险家把点燃的火柴丢进了黑暗肆虐的深渊,慢慢地燃尽,熄灭,消失不见。 好在天上的星月足够明亮,尽管从碧蓝之海上流浪而来的云丝在学院上空缓慢聚集,但一时半会还遮掩不住那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月光。随着艾尔的眼睛慢慢地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他不再像开始时那样仅仅依靠触觉和听觉判断李十一的方位,他已经可以朦胧地看到些周围的景象了,帝国军事学院此刻正匍匐在他的脚下,那团莹烁的光就是钻石礼堂,他甚至可以看到里面那些身形如蚂蚁般细小的新生们。 还没等艾尔的紧张情绪稍作缓和,巨大的危机感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暗网将他笼罩在了里面。 李十一的脚步声消失了!就像前一秒还依稀作响的梆子声,下一秒竟戛然而止。艾尔瞬间愣在了当场,他竭力地瞪大自己的眼睛想找到石阶上的李十一,借着树梢间散落下的银光,他看清了那里的情况,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什么李十一!他就像一只幽灵一样从艾尔的身前凭空消失了!错乱的惊愕感蔓延到艾尔的全身。 他去哪了?难道说他发现自己了吗?不会,自己刚才明明很小心,几乎没有制造出一点响动,李十一不可能发现自己。还是说他从山坡上滚下去了?更不可能,他消失之前一点响动都没有。难道说,东方大陆的人真的像传言中那样,修炼过御剑飞行,气凌虚空的绝技? 艾尔紧张到了极点,偌大的黑影密林里只剩他一个人,周围黑压压的树影像一具具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对着他张牙舞爪,身后险峻的石径上似乎正有无数饥饿的凶灵飞奔着朝他扑来,当然这一切都是艾尔在胡思乱想,仅仅片刻之间他已经将各种恐怖离奇的事情统统设想了一遍,鬓角一滴冷汗贴着脸颊流了下来。 艾尔活动了一下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终止了胡思乱想,告诉自己需要冷静。他睁大了眼睛环视四周,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抬起了左腿,准备上前仔细查看一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一道如墨般漆黑的刀影,斩开了清冷的月光,抵在了艾尔的脖颈之间,假如再向前一寸,那锋利的刀芒就将切开艾尔的动脉与气管。 “为什么要跟踪我?”李十一左手反握刀柄,冷冷地问道。 艾尔不敢轻举妄动,在那黑影从黑暗里闪现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大哥,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艾尔高举双手表示投降,保罗大叔曾经一本正经地跟他说过,男子汉既要行侠仗义,又要能屈能伸,该怂的时候千万别逞强,保命要紧。 看来“能怂则怂”放到哪都是颠补不破的真理呀! “李十一师哥,我没有跟踪你,我只是来山上看看风景而已。”艾尔解释道,“你说这不是巧了吗?在这碰到师哥您了,像咱们这种高品位的人果然都喜欢待在高处。” “少跟我油嘴滑舌。”李十一的语气并没有缓和,他目光冰冷,“从离开钻石礼堂开始,你就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以为我不知道么?” “那个…师哥你肯定看错了,那不是我,”艾尔急忙摇了摇头表示无辜,“我是刚刚才上山的。” 寒光一闪而过,如同闪电般迅捷,艾尔甚至来不及反应,自己左手的纱布便碎成了数截飘落了下来,手背上还停留着刀气切割过后,疾风回旋留下的冷冽。 几乎是瞬间,李十一完成了由反手持刀到正手持刀的无缝切换,与此同时还斩断了艾尔刻意绑在左手上用来掩饰自己的纱布。 “帝国军事学院D系新生,艾尔。”李十一报出了艾尔的身份,眼含霜雪,“如果你再不说实话,明天帝国军事学院将会少一个异能者,多出来一个残疾人。” 自己的性命被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眼前的李十一毕竟不是食尸鬼那样没有心智和感情的怪物,艾尔不可能直接抡起拳头跟他大战一场,尽管艾尔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这个来自东方的少年,但至少他并不会胆怯。 况且艾尔注意到了,那日在帝国竞技场时李十一本就无心伤害牛头人。在艾尔的第一印象里,这个一袭黑衣的“面瘫脸”不一定是个好人,但一定不是个坏人。而跟善良的人要讲试着讲道理,对付邪恶的人才会诉诸武力,艾尔相信自己的判断,毕竟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他一直这样天真地以为着。 “为了调查精灵被囚禁、牛头人被折磨的真相。”艾尔的回答不卑不亢,意识到了自己的缓兵之计似乎对这个榆木疙瘩并不起作用,艾尔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 “铿锵”一声脆响,弧光归于黑暗,黑刀重新回到了李十一右手的刀鞘之中。 “没什么好说的,”李十一将刀系回了腰间,“你走吧。” 艾尔如释重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连周遭的月色都变得温馨起来,看来自己赌赢了。 “我看到牛头人自杀前对你说了些什么,”艾尔有些怒意,他没想到李十一竟然表现得如此漠不关心,“它本可以不用死的!” “答应参加帝国竞技场的比试仅仅是为了新学期的学费,”李十一转过身去,他并不想在艾尔身上浪费时间,“其他的我管不着。” 说完,李十一不顾身后一脸震惊的艾尔,向前迈开了步子。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的双手,而身上的黑袍将则他整个罩了起来,让李十一看起来更像是被黑夜选中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艾尔冲李十一喊道。 回应艾尔的仅仅是李十一那渐远的脚步声。 “该死的。”艾尔咬了咬牙,他实在搞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甚至都不屑于跟自己多说一句话,难道东方大陆的人都这么孤傲吗? “等等我!”艾尔看着在石级上越攀越高的李十一,虽然心中不爽,但还是跟了上去。 这一次,李十一并没有阻拦艾尔。 山路旁,老桦树枝头的最后一片枯叶在两个少年的身后无声飘落,冬天的最后一抹痕迹消散于虚无。 亚瑟王座东部,碧蓝之海的远海处波涛翻涌,盘旋在低空的积雨云越聚越多,隐隐有电弧闪现照亮漆黑的夜空。浅海区的沙滩上一具座头鲸的尸体被海浪推到了岸边,不多时,附近的树丛里亮起了一只只淡绿色的眼睛,那是藏匿在林间的捕食者。 风还没来得及聒噪,云却早已汇集到了半空,表面的平静之下酝酿着万钧雷霆。 第三十四章 来自东方的少年 没有了心理束缚的艾尔跑得飞快,渐渐地跟上了前面的李十一,尽管山路险峻,但对于一个十六七岁喜欢冒险的孩子来说,刺激的兴奋感远远大于害怕的紧张感。 “你是怎么发现我跟踪你的?”艾尔一步迈上两级台阶,向着李十一搭话。 李十一没有搭理艾尔,依旧自顾自地走着,密林中偶尔有卷集而来的山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角,潮湿且带有海咸味。 “喂,你晚上自己一个人跑到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上,到底想要干什么?”艾尔仍不死心。 依旧是一阵夹杂着风声的沉默,艾尔感觉自己好像在对着一棵树说话,自己还傻乎乎地特别起劲儿的那种。 在一连提出三四个问题没有回应之后,艾尔索性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就一言不发地跟在李十一的身后。心想,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的沿着岩石堆砌而成的台阶拾级而上,不多时,身旁的景物渐渐地清晰起来,草木开始变得稀疏,不断有裸露的山石凸显出来。借着粼粼的月光,艾尔看到了正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大片平坦的开阔地带,没有嶙峋的山石,也没有盘根错节的老木,那竟然是一片绿油油的草甸。 艾尔没想到亚瑟王座的山腰处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它就像是被巨人用石斧横切出来的一样,背靠着亚瑟王座的岩石山体,面朝波澜壮阔的大海,在险峻的地带孕育出了生命的希望。 李十一熟练地踩着草地上的石板走到了紧邻内侧山体的一块椭圆形巨石旁,把长刀斜靠在旁边,面朝碧蓝之海的方向坐了下去,柔软的青草几乎漫过了他的大腿。 “师哥,你这是干什么?”艾尔百思不得其解,“你不会大老远的跑过来就是为了在这看星星吧?” “不可以吗?”李十一弯曲起一条腿,面色不再那么冷若冰霜。 “可以,可以,”艾尔叹了一口气,想起了纳克小镇旧城区的白色屋顶上那个远眺绿谷森林的孩子,“师哥,在欣赏夜景之前可不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说过了,我对那个牛头人死亡的原因不感兴趣,没什么好回答的。”李十一目光清澈,望向远方。 “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我从小在绿谷森林长大,牛头人是什么样的族群我最清楚,根本不是在帝国竞技场见到的那样子。”艾尔解开了外套的纽扣,走了这么远的路,他感觉身上有些燥热。 “至少它死的时候并没有痛苦,”李十一停顿了一会儿,“它是带着笑意离开的。” “你不觉得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它身上的枷锁和铁链明显是有人故意强加上去的。”艾尔提高了音量,“还有那两个精灵,她们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人类的世界。” “所以你就自以为是地大闹了帝国竞技场,不计后果,”李十一的视线扫过艾尔,“还是说大闹帝国竞技场的是另一个你,来自于你的手臂?” 艾尔下意识的将左臂藏于身后,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斜坐在草地上的李十一。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还是说他知道些什么? “你不用惊慌,”李十一瞥了瞥身边的黑刀,“这仅仅是我的猜测,好像你的臂环也不仅仅是为了装饰那么简单。” 这个人的分析能力好厉害,艾尔心想,仅仅是打了一个照面,自己隐藏的秘密几乎都被他指了出来。 “你的异能和我所见过的都不一样,你和恩佐队长的战斗我全程都看在眼里。不过,说你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狂暴人格好像也不是很合适,因为正常的人类不可能拥有两个人格,除非是寄生。”李十一双臂交叉在前胸,看到了艾尔一脸茫然的表情,“你不要跟我说,你对自己这种奇怪的异能还没有我了解。” “寄生?应该不会吧?”艾尔摇了摇头,“罗素教授说他还没有找到我的异能所对应的序列,有可能是他查得资料不够多。” “一种新的异能序列么,或许可以解释的通。”李十一喃喃自语,手指在大腿上不断敲击,若有所思。 “关于兽人的事你不要再问了,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李十一看着草地上摇晃的树影,“我只能告诉你的是,那个兽人的金属牛角是中空的,里面似乎装着某种不知名的绿色液体,而牛头人之所以会变成那个样子估计和那种液体有关。” “绿色液体?”艾尔惊呼一声朝着李十一走来,李十一的话让他看到了些许接近真相的希望。 “停!”在艾尔走到距离李十一大概两米外的地方,李十一强行中断了艾尔的步伐,“如果你也想远离人群在这山中欣赏夜景,那么请你保持安静,如果你还想继续追问一些无聊的问题,最好在我的刀出鞘之前尽快离开。” 艾尔没有继续往前,也没有因为李十一带有威胁性的话语而退却,他站在了原地,深深地看着那个带有鹰一般锐利眼神的少年。艾尔的内心无法平静,就像亚瑟王座下那波涛翻涌的大海一样,李十一刚才的话更加让他确信了牛头人的背后似乎有一条更加晦暗的隐秘链条在缓缓蠕动。 风从碧蓝之海上空骤起,朝着内陆汹涌而来,那团越积越厚的乌云就像是雷神托尔在舞动自己的战锤,闪烁着电弧和霹雳的眼睛从云端俯视着众生,黑色的云团掠过在风暴中哀嚎的海洋朝着沿海的新兰城奔腾而来。 从林间吹来的山风好像比之前强烈了些,帝国军事学院上空的丝丝流云也在慢慢地壮大自己的体形,渐渐地,勾月和星辰被遮掩了光芒。 李十一皱了皱眉,他注意到了风吹来的方向,那里银蛇正穿梭在天与海之间,不久以后新兰将迎来冬季过后的第一场暴雨。 艾尔没有继续追问李十一有关牛头人的问题,他静静地站在离李十一几步开外的地方,感受着嫩草所特有的一种甜腻的香气,斑驳的树影落在绿草周围倒是别有一番景致。沿着李十一的目光,艾尔看到了特鲁夫海港的船坞里亮起了数盏黄色探照灯扫过近陆的海域,那里铺满了密密麻麻的船只,远处只有零星的几艘捕鱼船闪着如豆的光,在翻滚的巨浪里加足马力驶回港口。 几分钟过去了,李十一依旧一言不发地坐着,艾尔则不动声色地站在旁边,由东向西移动的月光慢慢将两个少年的影子聚拢到了一起。 “师哥,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里?”最终还是艾尔打破了安静。 李十一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等了一会才缓缓说道,“一年了,我来看看它。” “这里除了我们俩还有别人吗?”艾尔环视四周,除了鸟雀的声音,苍穹之下都是静悄悄的。 “不在这儿,在遥远的东方,碧蓝之海的另一端。从那艘着火的大船驶离流血的焦土开始到今天,已经整整过去一年了。”李十一的声音很轻,他低声地诉说着记忆里的那片土地,“不知道我走后那里的人们过得还好吗。” “是师哥的故乡吧?虽然我没有去过东大陆,但是那种想念家的感觉应该就跟我想到从小长大的纳克小镇是一样的吧。”艾尔的心里流淌起了深切地思乡之情。 “我不像你,从我踏上西大陆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难以回到大海的另一端了。”一只孤鸟惊叫着从他们的上空飞过,李十一抬头看了看,眼神有些落寞,“偶尔回忆起那片熟悉的土地只不过是我对自己年少时期的一种祭奠罢了。所以我经常会独自一人来到这个地方,看一看那片大海,那方蓝天,告诉自己我还活着,仅此而已。” 李十一的一番话让艾尔有些惊讶,他顾不得会不会弄脏衣服,找了一块裸露的石板急匆匆地坐了下来。在艾尔眼中,李十一的目光坚定且淡然,越过了星河,沉入了汪洋,他有着并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与睿智,甚至在讲述故乡的时候还有些淡淡的沧桑,如同一位流浪天涯的剑客,黄沙瘦马,落日长烟。 艾尔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仅仅比自己大一两岁的东方少年曾经经历了些什么,始终带着些少年老成的孤独感和悲情感,但他知道那种想念故土的滋味并不好受,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两人一样,都是这个城市的过客,但他们只能咬着牙向前,因为身后已然没有了退路。 “师哥的身上一定肩负着什么吧?”艾尔试探性地问道。 “使命么?你想多了。”李十一轻笑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因为艾尔的话太单纯了,他折断一根草茎在编织着什么,“没有那些理想主义者编造的什么‘心系家国苍生’、‘拯救黎民百姓’的英雄成长故事,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和你一样,默默承受着那些来自他人的异样眼光,然后努力地活下去。” “师哥,你是怎么知道的。”细小的风从领口处钻入了艾尔的衬衫里,有些冷,“那些人的话虽然不好听,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我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来的。”艾尔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可能是真的释然了,也可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失落,或者两者都有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又要把自己的左臂缠起来?人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无论你怎么移也移不动,”李十一轻轻地摇头,“这也是那天我在帝国竞技场帮你镇压那狂暴异能的原因,看着你在那些人歧视的谩骂中一次次跌倒又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人都是同病相怜的,我也不例外,因为这张东方的面孔,我承受过许多无端地歧视。” 李十一在向这个师弟讲述着自己的往事,更多的其实是对自己倾诉。 “来到新兰的第一天,我去餐厅吃饭,老板在收了钱之后,却给我拿来了用腐烂蔬菜制作的食物,我去找他理论,周围的食客没有一个上前帮忙,有些甚至还轰我出去,叫嚣着说我是‘东方病夫’。尽管我知道如果我一时冲动想结束那些歧视者的生命,那么他们已经是一具具躺在棺材里的冰冷尸体了。”虽然是在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实事件,但李十一却始终面不改色,如同一汪深潭的静水。 “但我不能那么做,因为我来自东方。”李十一依然专注于手里的草结,那似乎是一条龙的形状,“也仅仅因为我来自东方。” 第三十五章 暗夜潜行者 “简直是太可恶了!”艾尔愤愤不平,“怎么可以这样,明明都是人类为什么非要把自己肤色的人种标榜的高高在上?我认识的人都说帝都是个好地方,城区井然有序,人们勤劳善良,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做这种傻事!” “正是由于这个世界上单纯的傻子太多了,所以造物主才在不断地用恶意来教导人们成长,提醒人们善良。”不多时,李十一手里已经编制成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他在细心的给这条龙添上爪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单纯也变成了一种罪过,被压迫者的原罪。” “师哥,为什么我觉得你讲得话都好晦涩难懂啊?”艾尔拖着下巴,他的目光也被李十一手里的小玩意吸引了,“还是说你们东大陆的人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 “等你真正听懂我说的话的时候,你会怀念现在安稳的时光的。”李十一端详了一会手里的“青龙”,随手把它抛给了艾尔,“送给你的,东方的小玩意,竹草编织,西大陆没有竹子所以只好用草茎代替了。” “师哥,好神奇呀!我一直以为用刀的都是些势大力沉、刚健生猛的人,没想到师哥你的手还这么灵巧。”艾尔如获至宝,他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兴奋程度不亚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我很好奇,东大陆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还有师哥你的国家。” 艾尔眼神中异彩连连,他一脸希冀地看向李十一,希望他可以跟自己讲述一下有关东大陆的事情,他从前也只是听保罗大叔喝醉酒后模糊的提起过这个地方,但当保罗大叔清醒后,艾尔再向他问询东大陆时,保罗大叔却矢口否认自己说过。所以艾尔很好奇东大陆是不是像探险家马可波罗说得那样,遍地都是黄金,还是说这只是他为了名声杜撰的而已。 但李十一并没有立即回答艾尔,他只是将手搭在膝盖上,眺望着碧蓝之海的方向。这时一阵疾风袭来,借着若隐若现的月光,艾尔看清了李十一的脸,在黑色碎发的掩映下轮廓分明,剑眉之下的眼睛则异常明亮,仿佛两道刺破黑夜的电光。 都说当一名用刀的武者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他的眼睛就会发生变化,会变得像锥子一样可以刺破灵魂,看穿对手的每一个动作。那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对方的一招一式似乎都变慢了,就像慢动作的表演一般,事实上并不是对手的行动变慢了,而是武者自身变快了。 艾尔不知道李十一的那双如发硎之剑般锋利的眼睛是不是就是他之前听闻过的那样。 “充满绝望之地,你不会喜欢的。”李十一轻描淡写地说着,周围的树丛里疏影摇落,风摧落英,猫头鹰在树梢等候着仓皇出逃的猎物。 “为什么这么说?那里不是师哥你的故乡吗?在游子的心里,故乡不应该都是最美好且令人向往的所在吗?”对于艾尔来说,纳克小镇的人们虽然大多排斥他,但有些美好的东西一直保存在他的心底,时时回忆起依然让人心动。 “不,你说错了。从我跳上那条满目疮痍的大船开始,甲板上燃烧着的木板就已经连同所谓的故土一起被烈火焚毁,消散在了风中,从那以后我不属于任何地方。” 艾尔觉得如果此刻有一瓶烈酒的话,最好是那种烈性伏特加,李十一绝对会一饮而尽,还是一口气喝完不带中途喘气的那种。都说酒可以浇愁,不知道多少酒可以才排解这个只影伶仃的少年那心头的故事。 从他的话语中,艾尔听出了绝望与决绝,好像有些迫不得已且无可奈何的感觉,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十一不愿意多讲有关兽人的事,但是提起自己的回忆时话又一下子多了起来,同病相怜的人往往最懂彼此。 他并不是一只冷冰冰的动物,只是缺少一个倾诉的对象而已,可以想象之前李十一独自来此处时那种欲言又止,无处诉说的孤寂,所以他才把自己的心事交付给了大海与银河,用浩瀚装填悲楚,借山风冲刷孤独。 “师哥,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已经没有了归宿。我一出生就没有父母,是被一个好心肠的大叔带大的,大叔骗我到帝都之后,他就消失了。”艾尔轻轻地说道,“只不过我不会意志消沉的,罗素教授跟我说过人只要有信仰就不会觉得空虚,我会努力地去维护正义,尽管好多人都对这个糟糕的世界失望透顶,但我不会的,因为我不想让其他像我这样的孩子受到欺凌。”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李十一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那里云层遮掩了星与月,但月亮依旧在倔强地散发着光芒,很微弱但足以穿透那云的阴影。 李十一起身站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掌,顿时细小的水花四溅,破碎的雨滴冲开了天界的最后一层防线,从云端坠落。他瞥向东方,那里乌云密布,如同一列失控的艨艟巨舰摇摇晃晃地撞了过来。 “师哥,看样子马上要下大雨了,要走吗?”艾尔也察觉到了天空中如牛毛般飘荡的雨丝。 狂风一阵阵地吹来,带着不少树叶扑到了草地上,仿佛林间有一只鼓风的巨翼突然扇动。尽管亚瑟王座的山坡上树木丰茂,但对于处在半山腰的二人来说起不到任何挡风的作用。 远方靠近特鲁夫海港的一处海涯之上,白浪滔天冲击在灯塔的外墙体上,在压抑的光中破碎成无数的碎浪,又落回到崖下那黑色的巨型岩石上。 “不对,有些奇怪。”李十一的目光扫过帝国军事学院的区域,最终聚焦在了处于B系教学区的一处低矮建筑旁,那里有一个黄色的小光点忽闪忽灭。 “怎么了?师哥。”艾尔疑惑地问道,“看起来你好像有些紧张。” “太安静了,看月色这个时候应该是八点钟左右了,保卫部的人应该开始在校园里巡逻了才对,可是B系教学区的学院档案馆附近一直没有人经过。” 在李十一的提醒下艾尔也站了起来,同时注意到了那座低矮的土灰色建筑周围确实异常安静,对比之下,A区、C区和D区都有沿街晃动的灯光,那是安保人员正在例行巡逻。 “会不会是忘记了,或者是迟到了。”艾尔耸了耸肩,“师哥,你太敏感了吧?” “从我入学至今他们从没迟到过。”李十一提刀入手,斜挎在腰间,“如果我是隐藏暗夜之中的潜行者的话,那么暴雨之夜对于我来说是很好的掩护,因为有些事情发生在混乱之中会轻松很多。” 李十一目光一凛,瞬间暴射而出,黑色长袍呼啸着掠过艾尔身旁,消失在夜风泛滥的密林之中,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还没等艾尔反应过来,上一秒还安安静静讲述自己过往的少年竟动若脱兔,急速离开了。 “你去保卫部问清楚原因,快!”那条隐藏在树林间的下山小路上传来李十一极度冷冽的声音。 “师哥!”艾尔朝着李十一消失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是空空如也,就连李十一离开时荡起的碎叶都还没有完全落下。 “搞什么呀?神经兮兮的。”艾尔皱了皱眉,向着B系教学区凝神望去,那里几乎完全被包裹在了黑暗女神的面纱之下。 他是怎么发现的?难道说从登上亚瑟王座的山腰平台开始,李十一就一直暗中观察着帝国军事学院里发生的一切? 艾尔犹豫了一会,最后他还是选择听从李十一的话,努力在脑海里搜寻着学院保卫处的大致方位,艾尔沿着来时的路匆匆而下,皮鞋落在石阶上的声音清脆而匆忙。 雨有些密集了,甚至可以听到海面上轰隆作响的闷雷声,强风裹挟着雨滴打在二人之前停留过的地方,很快,几块青石板被浸湿了大半。 帝国军事学院B系教学区,学院档案馆。 十几分钟之前,学院档案馆正门之外,身穿帝国军事学院制服的档案管理员完成自己一天的工作后正在关闭档案馆的入口,然后准备去和值夜班的管理员进行交接。 碉堡一般严密的档案馆紧邻格斗道场和B系训练基地,之所以将它建立在这里也是为了其中许多秘密档案的安全,毕竟B系的学生和老师基本都在这里活动,至于安全等级,肯定是最高的。因为除了帝国军事学院档案馆,在新兰城除了帝府之外几乎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安全的地方了。 档案馆的门锁是密码锁和钢制锁混合搭配的,密不透风的黑铁大门和用铁栅栏封死的窗户以及钢化玻璃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在寒风中挺立的金属监狱。 就在档案管理员摸索钥匙的时候,突然,在他身后一股比刚才的海风猛烈数倍的劲风如俯冲而下的猎鹰一般猛袭而来。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大的一阵妖风?”劲风之中夹杂着沙尘,让档案管理员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拿着钥匙盘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属于校档案馆的那把钥匙,“该死的,看不清!” “用不用我帮帮你?” 正当档案管理员焦急的时候,一个男性的声音从他的背后骤然响起,吓得他立即浑身一哆嗦,钥匙盘也在惊吓之余落在了地上。 管理员被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吓得面色苍白,他拍着胸脯回过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灰绿色制服的学院安保人员,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 第三十六章 档案馆迷局 档案管理员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安保人员脸色有些不悦,他快速捡起了地上的钥匙圈藏进了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暗黄色的小牛皮质地,“帝国军事学院校长办公室”的字样烫刻在外侧,这个包价值不菲。 “谁让你来这儿的?!”档案管理员挑了挑眉毛,“这里是学院重地,即便是你们保卫部的人也不能随意靠近,要巡逻去那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条小路。 “听说校档案馆里保存着学院许多高度机密的文件,只有得到了校长的授权才可以进出,”安保人员帽檐之下的嘴角微微起伏,只能看到他晦暗的半张脸。 “是又怎么样?这不是你应该打听的事!”图书管理员声音里明显带着怒意,对一个小小的安保人员讲话他毫不客气,“快滚,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我想去里边喝杯咖啡,不知道可不可以。”那个安保人员似是嘲弄般的丢下一句话,用手指了指半开着的档案馆大门。 转瞬间,肆虐的狂风仿佛被时间老人按了定时器一样,凝固在了半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实质化。 “你…你不是保卫部的人!”档案管理员的眼镜掉在了地上,镜片被摔得粉碎,他的表情变得极度惊愕,就像看见了鬼一样。 可怜的图书管理员还没来得及按下门锁旁的那个报警用的红色按钮,假装安保人员的闯入者身后的风网早已翩然而至,将他笼罩在了里边。然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图书管理员竟慢慢地浮了起来,他的脚下生成了一片近乎于白色的风之领域,凭借自己档案管理员的身份他知道那是最精纯的风元素。 “你到底是谁?”图书管理员感觉到呼吸困难,心脏在猛力地泵出血液,将肺部仅有的氧气输送到全身,他感觉自己的头部在充血膨胀,仿佛要炸裂开来一样。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失聪了一般,风网编织成的领域内空气被快速的抽离,变成了真空地带。 强风吹开了闯入者头上的制式平顶帽,借着远处昏暗的路灯,可以大致看清那是一张二十岁左右的脸,柔美俊俏,瀑布般的长发散落风中,如果不是脖颈处的喉结,或许会有人误认为这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 而这,则是图书管理员在因缺氧而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闯入者向着左侧的花坛微微摆手,昏死过去的图书管理员身体如同沙袋一般砸进了盛开的金盏菊花丛之中,散落的黄色花瓣将他掩埋在其间。 闯入者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那个公文包,没想到虽然外表看起来仅仅是一个在店里可以买到的奢侈品,但内衬竟然是一种黑色的高强度金属,精致的钛钢密码锁还没来得及锁上,一串钥匙安静地躺在里面。 “喀哧”一声,档案馆的门被人从里边关上,紧接着细雨洒落,狂风和水渍掩盖了一切痕迹,从外边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哒哒哒”,空旷安静的档案馆里只传来一串细微的皮鞋声,淡蓝色的光像鬼魂一样在黑暗的走廊里游荡,那是闯入者手里举着的磷光灯。 “学院历史秘闻、毕业学员档案、神秘生物报告…”闯入者手里熹微的磷光在每一个同样房门紧锁的门牌上停留,读着那一组组黑色文字。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闯入者声音里有些不耐烦,琐碎且繁多的档案门类让他的眼睛有些酸涩,尤其是长时间在黑暗中集中注意力更是对意志力的一种考验。 几分钟过后,闯入者已经将三层楼的档案馆整个搜查了一遍,当然只是粗略地看一眼不同档案室的分类,而他似乎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只是下楼的时候,他的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 “难道说情报不准确么?”闯入者喝了一口热咖啡,一脸享受的表情,两道气旋将他推离地面,上下起伏。 突然他灵光一闪,下一刻风旋将他带到了一楼大厅处的一座巨型雕塑前,那是一座用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巨型书籍,安放在档案馆正中间的部分,正对着四周呈放射状分布的走廊甬道,而它的位置正处于所有甬道入口延长线的交点。 闯入者绕着巨像盘旋了一圈,然后停留在了翻开书页的雕塑正前方,他将手中的磷光灯慢慢靠近石像,微弱的蓝光游走在冰冷的石页上,一行文字跃入眼帘。 “沉睡于此的亚瑟王,吾辈将您的灵魂封存于石中,待到您苏醒的那一刻,神圣的石中剑必将在铁王座上等候您的归来。” “亚瑟王和石中剑的故事么?”闯入者喃喃自语,只看了前几行就没有兴致继续读下去了,他慢慢地将手掌放在了石像上,“我倒要看看,你这石头里到底藏没藏着石中剑。” 五道淡白色的气流像五条蜿蜒的小蛇一样爬过那凹陷进去的文字,蔓延到了整座巨像的表面,不断变换着形状,巨像因为风的嗡鸣而产生了共振。 几秒钟之后,那些气流消失了,数吨重的巨像也安静了下来。 “果然被我猜中了!”闯入者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兴奋,“没有空气到达不了的缝隙,即便你藏在地心深处,我也能从奔腾的岩浆里找到你。” 话音刚落,闯入者收回了自己带着手套的手掌,但是那巨像却自行颤动了起来,仿佛其中真的封印着传说中的石中剑,而它在野蛮地冲撞着封印。 随着一声巨响,碎石纷飞,整个石像从中间部分破碎开来,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宝剑冲破了桎梏,而是一道冲天而起的淡白色气流。 正如闯入者所预料的那样,书籍雕像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暖黄色的灯光从巨像下溢了出来,下面竟然有一间地下室,而巨像不过是地下室的入口罢了,花岗岩的楼梯从崩碎的巨像断口处一直延伸到下面。 闯入者的身影一闪而逝,进入了地下室内部,入口处的地上还放着那杯未凉的咖啡。 几乎就在石像炸裂的一瞬间,虽然由于隔音效果出众,档案馆外边几乎听不到里边的巨大响动,但是档案馆顶部的一个黄色的信号灯却无声地闪了起来。 一直等候在此处的一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见状,立即戴上了黑色的战术护目镜,同时打开了提前佩戴好的通讯装置,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看来他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状况。 “盎格鲁老师,我是安德烈,猎物已经入网了。” 雨水沿着安德烈的皮制夜行衣和护目镜淌了下来,他蓝色的头发被发带干净利落地梳到了脑后。安德烈半蹲在地上,手边的一个黑色的箱子和他一起沐浴在风雨之中,像极了一位宠辱不惊的忍者,又像是一个随时待命的特工。 渐渐地,雨势开始由小雨升级为中雨,帝国军事学院上空的铅灰色乌云拥挤着越积越厚,云层下跳动的电弧是狂风暴雨开始前的预兆。 亚瑟王座山脚处的一盏路灯旁,一棵手腕粗的白杨被拦腰斩断,黑色的刀光一闪而过。 李十一从依山而建的混凝土挡土墙顶部稳稳地降落到了地面,由于山路中密林遮掩的缘故他的身上还很干燥,并没有完全被雨水打湿。 李十一并没有和艾尔一样选择原路下山,因为那样太浪费时间了,亚瑟王座面朝B系教学区方向的侧坡有一条旁人很少知道的土路,走这条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B系教学区。 李十一没有过多停留,他瞥了一眼档案馆高处那盏不停闪烁的黄色信号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虽然他到现在也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种种反常的迹象在李十一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为了避免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湿,李十一贴着墙角穿行在一座座教学楼之间,由B系教学区的最外围朝着中心地带疾行而去。从亚瑟王座山腰处氤氲而起的白色浓雾横在树丛之巅,向着山脚处扩散开来,不多时便吞噬了李十一那匆匆远去的背影。 安德烈饶有兴致地摆弄着从箱子里取出来的银灰色物件,那是一柄枪,准确地说是一柄气动式狙击步枪,盎格鲁大师亲自命名的。由于制作这款武器的金属材料极度稀缺,且工艺极为复杂所以无法量产,整个约瑟斯帝国也不过十几把而已,大部分掌握在皇族手里。 而为了表彰盎格鲁大师在和帝国兵器部合作研制这种新式武器过程中所做出的突出贡献,凯瑟琳女王特许帝国军事学院武装部可以保有一柄,但子弹限量,只有十发。 而安德烈现在所持有的就是女王亲自授予学院的那把。 “虽然比不上之前在鲁班岛玩过的,但好歹威力还算凑合。”安德烈熟练地拆解开枪机,观察着内部构造,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又失望地摇摇头。 安德烈随手拆开一张锡纸,将里边的口香糖丢进嘴里,西瓜味儿的。 不过下一秒安德烈嚼动口香糖的嘴巴瞬间闭上了,任雨水肆意流淌在他的脸颊,但安德烈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身边的信号灯上,那里光线的颜色竟然由黄色变成了红色。 安德烈匆忙地打开了通讯装置,神色紧张,“不好了,盎格鲁老师,还有第二个闯入者!” 第三十七章 暴雨前夕 帝国军事学院行政大楼的最高处,顶层会议中心内,道格拉斯刚刚结束了和安德烈的通话,他关掉了椭圆形状的通讯器,随手丢到了身后红松木的会议桌上,那里已经躺着十来支长短不一的烟蒂。 会议中心里飘荡着一股刺鼻的烟草味,并不是什么高端的品牌,道格拉斯侧立在落地窗前。今晚,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那件皮质风衣而是将其披在了肩上,里边是棕色的西式马甲。 道格拉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西北方向的B系教学区,豆大的雨点锤击在玻璃上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但他的眼神之间透露着些许从容,一副运筹帷幄的王者风范。 “告诉负责监视的那些家伙,尽快搞清楚第二个闯入者的身份,保持警惕,原地待命。”道格拉斯低沉着嗓子向身后的通讯员发号施令,“如果搞砸了,你们今年的科研经费全部砍半!” “是!”全副武装的通讯员向着背对自己的道格拉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 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打开又关上,走廊里的声控灯甚至都来不及亮起一下,那个穿着作战服的通讯员已然钻入了雨幕之中。 “副校长,武装部老师刚刚报告,B系教学区的外围已经全面清空了,任何从其他教学区进入管制区域的道路都安排了B系学员秘密把守。”红松木会议桌尽头的一个背对着道格拉斯的人一边摆弄着一个黑匣子一边报告着情况,他的个子很矮,但声音却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钻石礼堂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道格拉斯又点燃了一支烟。 “萨瓦主任带领的高年级学生们守在那里,老师和新生们暂时还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老人挠了挠自己蓬松的暗红色头发,“副校长,我不明白,为什么不通知虎克部长,他的协调能力应该比我这个整天待在武装部的老头子要强吧?” 房间中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能听到雨点锤击玻璃的声音。 “盎格鲁,对于通讯中转器的使用我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熟练的人了,”过了一会儿,道格拉斯才缓缓地说道,“至于那个家伙,我不相信他。” 盎格鲁叹了一口气,撇了撇藏在红色长胡须里的嘴角,熟练地旋转着黑匣子上的一个个旋钮,切换着不同的信号频率。他要确保道格拉斯的通讯器随时可以接收到来自B系区域的不同射电信号。 因为盎格鲁从道格拉斯的口中得知,这次任务所针对的对象可能是一个“大人物”。 暗夜的暴雨将至,狂风的先遣军已经骑着黑色的战马踩过了新兰城的天际,隆隆的声音不绝如缕,天神宙斯的闪电之矛向着亚瑟王座身后的群山倾泻着自己的愤怒,黑雨捶打着帝国军事学院里老树枝头新生的嫩叶,新兰城好久没经历过这么大的雨了。 安德烈依然静静地守在原地,大雨让周遭的气温降得很低,好在穿着武装部特制的夜行作战服,不仅可以防水,而且可以起到良好的保温作用。 安德烈是当天下午才临时收到盎格鲁老师的紧急通知,让他立即放下手头的任何事情,陪同武装部的人驻守在此处,监视这里的情况,为此他还有些不情愿地脱下了自己刚换好的礼服,就连心心念念的新生晚会都推掉了。 安德烈捏了捏自己的后脖颈,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那里有些酸疼,随后他将通讯器由静默状态调整到了连通状态。几分钟前他刚刚接收到了一项命令,来自于同样监视在此处的武装部老师,让他做好战斗准备,原地待命,他知道这是武装部收网行动之前吹响的最后号角。 霹雳撕开了夜空,透过战术眼镜,安德烈隐约可以看到周围的建筑物尖顶处那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藏在灰色的瓦片之后。那是武装部的人,他们穿着特制的夜间作战服,可以将光的折射率降到最低。 在这片区域之内,有许多藏在暗处的眼睛凝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安德烈知道,他们都带着相同的使命。 档案馆秘密地下室之中,闯入者环视四周,这里的空间并不是很大,不过一间普通卧室的大小,但古朴的墙壁之上却各自镶嵌了一个可以在暗夜发出荧光的荧光石,所以即便档案馆的一楼伸手不见五指,在这里依旧有着些许光亮。 暖黄色的荧光映照出了闯入者的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只不过为了今晚的行动纽卡西没有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白衬衫。 “帝国军事学院,呵呵,大手笔呀,竟然用黑市上都有价无市的荧光石来照明,啧啧啧。”纽卡西轻笑一声,但眼神之中却尽是鄙视,“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不知道可以救活多少没饭吃的孩子。” 纽卡西仅仅是扫了一眼价值不菲的荧光石,便将目光落在了四面壁橱上摆满的羊皮古书、牛皮档案袋和大大小小的盒子上,看来他对荧光石毫无兴趣。 凯撒的《罗马战纪》原书、东方的《山海经》孤本,大都是有关异能者的历史记录。纽卡西白皙的手指摸索着那一张张枯黄发皱的书页,显然那是经历了成百上千年的岁月侵蚀之后留下的痕迹,真品无疑。 但这些古色古香的珍宝依然提不起他的兴趣来,几秒钟之后,纽卡西将目光定格在了东侧那面摆着档案袋的壁橱之上,放置在最高处的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引起了他的注意。红色的火漆印几乎盖满了档案袋的整个封口,除了约瑟斯帝国的女王印章之外,还有帝国军事学院的印章和其他帝国部门的印章。 纽卡西迫不及待地取下那个档案袋,从看到封皮右上角那两个红色的文字开始,他的目光就迅速变得炽热起来,那是用钢印印上去的“绝密”两个字,纽卡西嘴角浮现出一抹微笑,看来这个档案袋就是他此行所寻的东西了。 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身上的制服,那是他从打晕的安保人员身上抢来的,纽卡西将它工工整整地挂在了一旁的立式衣架上,没想到他里边竟然穿着一身白色的晚礼服。纽卡西将档案袋塞进了上衣内侧的口袋之中,然后从容地系好扣子准备离开。 从地下室走向一楼阴影的过程中,纽卡西并没有像普通小偷那样显得手忙脚乱,完成任务之后的他心情有些放松,竟悠闲地吹起了口哨,配上不羁的黑色长发,简直就是一个原装的花花公子。 不过,从纽卡西的尖头皮鞋踩在档案馆一楼地板上的那一刻起,之前还玩世不恭的气质顿时烟消云散,插在礼服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他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档案馆正门的方向,纽卡西发出了一声轻咦。 阴影中,档案馆厚重的防盗门自顾自地敞开着,强风倒灌,扑天的暴雨溅射了进来打湿了入口附近的地板,映射进来的雷电闪光照亮了纽卡西有些紧绷的脸。 一切迹象都显示着在纽卡西进入地下室的这段时间内有人到档案馆里来过,有可能还没有离开。 纽卡西被气旋托举着上升到了一楼的最高处,脚下散落着石像碎裂后留下的石块,此时它们变成了纽卡西的武器,在强气压的加持下四散着射向一楼大厅的各个角落。纽卡西的视线扫过身处的圆形区域,四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间,档案馆的吊灯全部亮了起来,大厅由黑夜变成了白昼,刺目的光线让纽卡西睁不开眼睛。也就是在此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楼梯口处瞬间腾空,刀剑抽出刀鞘的金属撞击声在纽卡西的斜下方骤然响起,凌厉而迅捷。 虽然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明亮的环境,但凭借敏锐的感知力,纽卡西知道一直躲藏在黑暗里的那个人出手了,当然了,是自己的敌人。 循着刀声传来的方向,纽卡西的身前刮起一阵强风想要将他推离此处,但那刀影实在是太快了,呼吸之间已经来到了跟前。依靠正在慢慢恢复的视力,纽卡西将从档案管理员那里拿来的那个公文包当做护盾,迎着刀光挡了上去。 黑光斩开了外层牛皮狠狠地砍在了公文包内衬的高强度金属之上,磅礴的刀光也仅仅是切割开了公文包一半,然后就重重砸到了地上,坚固的地板都被崩开了细小的裂痕。 凭借着短暂的喘息时间,御风而行的纽卡西转眼间来到了档案馆的正门之处。提着刀站在地上的那个黑色身影在他的眼里逐渐清晰了起来。 “原来是李十一学长呀。”纽卡西惊讶地看着身上有些湿漉漉的李十一,不过随后脸上荡漾起了淡淡的笑意,“这样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有些太粗鲁了?” “假装新生来到帝国军事学院的目的是什么?”李十一面如寒霜,四散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他的额头上,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学长,你能冒着暴雨到这儿看我,这让我很感动。说实话,我真的很希望跟你成为朋友。”纽卡西拉了拉衣领,看向铁窗之外的雨夜,“可惜呀,光与暗不能并行于世间。” “低调地出现在帝都,又高调地通过新生的初试和复试,从一开始你就决定要好好地羞辱一番帝国军事学院,对么?” “哦?被你识破了,看来我的演技还有待提高呀。”纽卡西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十一眉角微皱,纽卡西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让他很是不爽。 悬在高处的纽卡西缓缓地降落到了地上,地面没有了风声,空旷的大厅又安静了下来。 “异能序列第18号异能“风域”,你是异能者?”李十一面色一沉,“我早该猜到的。” “不愧是B系的学生会主席,就是比初试时那些只会放嘴炮的‘精英学员’厉害,”纽卡西赞叹道,“遗憾的是选错了组织,如果我们早点认识,或许东大陆那个强盛一时的国家不会沦落成现在这样,卑躬屈膝,苟延残喘。” 黑刀的锋刃之上浮着波浪般的蓝色纹路,于电闪雷鸣之间寒光外露,纽卡西的话揭开了李十一内心深处最痛苦的那道伤疤,也彻底激怒了他。 “杀神”李十一从滚滚的烈焰中走了出来,黑色的长袍外缭绕着黑雾,眼睛沉入了黑夜。 最终,他戴上了自己尘封多年的修罗面具。 第三十八章 雨夜搏杀 尽管感受到了来自李十一冰冷的杀意,但纽卡西依旧没有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今晚,我只想完成我的任务,不想与任何人起冲突。”纽卡西的黑色长发随风飘荡。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解我的身世的,我也不想知道,”李十一朝着纽卡西步步紧逼,坚硬的石块在他的脚下化为了白色粉末,“但我知道,你今天你走不掉了。” “看来是没得商量喽?”纽卡西的右手处,淡白色的风元素盘旋流动。 李十一目光凛冽地看着纽卡西,没有回答他的话,二人就这么对峙着,档案馆里的空气紧张地可以滴出水来。 下一刻,乌云浩荡的天际一道极其粗壮的闪电划过了夜空,开山裂石般的巨响杂糅着冷雨降落到了地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相对而立的纽卡西和李十一冲向了对方。 在前冲的过程中,纽卡西利用自己的异能“风域”所掌控的风元素快速“制作”了数把乳白色的风刃,风刃旋转浮动在纽卡西周身,甚至可以看到流动着浓缩的风元素。 “铿锵”一声碎响,李十一手持黑刀和纽卡西的风刃撞击到了一起,一黑一白,两人坚毅的脸上都带着各自不同的使命,眼神交汇,是浓烟之下风与火的对冲。 圆形的档案馆大厅此刻化身成了一座小型的斗兽场,二人如飞火流星般交汇在一起,又急速分开,狂风呼啸,刀影纵横,一时间大厅里碎石曳着尾流织成细密的风网,钢铁加固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刀痕。 “虽然我栖身于黑暗,”纽卡西张开了手臂升至空中,他的周身缠绕着气旋和碎石,“但我心中却侍奉光明。” 李十一右手持刀摆开了架势,宽大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黑色豹子。 铁窗外,雷云为他们擂响了战鼓。 位于帝国军事学院中部的A系教学区,暴雨瓢泼而下,夜有些深了,阴沉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孤零零的路灯虚弱地喘着粗气。 “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我要去保卫部!”靠近B系教学区的体育场旁有些喧闹,尽管雨声很大,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说话的人很焦急。 “对不起,这条路封锁了,你不能从这儿过去。”一个打着雨伞的学员回应道。 “即便你是受了李十一主席的嘱托,我们也不能放你通过,”另一个穿着雨衣的学员有些为难,“这是学校的命令,我们只负责执行,请见谅。” 体育场边缘的氙气灯射出的强光覆盖了整个体育场,也同样照亮了体育场旁的一条小路,透过雨帘仔细看去,正是艾尔和两个高年级的B系学员争论着什么。 几分钟前,艾尔从亚瑟王座下来后便沿着中央大道一路飞奔,朝着保卫部的方向加速前行,雨水已经将他浇成了落汤鸡,空空的街道和房屋让他的内心极度的紧张和不安,也加重了他的怀疑,就在艾尔远远可以看到保卫部办公楼的时候,两个B系的学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听我说,校档案馆真的有异常的事情发生!”艾尔气喘吁吁,湿漉漉的礼服让他更加行动不便,所以一路跑来特别累,“我和师哥一直都待在亚瑟王座的山腰处,你们B系教学区一个巡逻的安保人员都没有,这正常吗?!” 两个B系学员面面相觑,虽然他们在接到萨瓦主任指示的时候就知道B系教学区有事情发生,但具体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他们的任务是守在这个路口,在黎明到来之前任何人不能通过。 “是不是学校已经发现了什么?”艾尔揩去脸上的雨水,他也觉察到了异常,“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无可奉告,请你尽快离开。”两位B系学员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一辆通体鎏金的马车破开了雨幕疾驰而来,缓缓停在了艾尔的身旁,两匹高大的骏马饰有亮银色的钢丝甲胄,是名贵的克莱兹代尔马,可以想象得到它们的主人定然拥有尊贵的身份。 一个打着黑色雨伞的中年人推开马车门走了下来,中年人径直来到两个B系学员身前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交到了二人手中,然后小声嘀咕了两句,由于风雨之声太大艾尔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强纳森总管,你们可以进去了。”打雨伞的那位学员恭敬地将黑色的卡片还给了中年男人。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进,我就不可以!”艾尔有些生气,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阵阵寒意传来。 “他们是副校长批准可以进入的,如果你也有特许通行证的话我们是不会阻拦你的。” “你们!”艾尔的拳头握得紧紧地。 “我警告你不要做傻事,”其中一个B系学员亮出了袖子里的短棍,“如果你敢硬闯,到时候躺在医院的床上可别怪师哥没提醒过你。” 面对这赤裸裸地挑衅,艾尔的愤怒值已经快要到了临界值,为了完成李十一的嘱托,他冒着暴雨好不容易才跑到这儿,最喜欢的礼服都被弄得不成样子了,却在最后一刻遇到了阻挠,他心里正窝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中年男人没有理会艾尔这里的争论,他小心翼翼地踩过积水较少的地方回到了车厢,不过没两秒钟他又急匆匆地跑下车来。 “等一下!”强纳森打断了各自气势汹汹的双方。 “冒昧地问一下,您是叫艾尔么?”强纳森的雨伞被风吹得有些摇摆,藏在雨伞下的小眼睛紧盯着艾尔。 “有事吗?”艾尔随口回应。 “我们少爷想请您到马车上休息一下。” 艾尔一脸问号,脸上同样挂着大大问号的还有另外两个B系学员。 “艾尔,还记得我吗?”车厢里传出一个男性的声音,随后一枚银质的十字架吊坠被一只手拎着伸出了车窗外。 “怎么是你!”艾尔发出一阵惊呼。 艾尔忘不了那枚十字架,在那片险象环生的树林里,一个戴着兜帽的黄发少年就是用这枚十字架吊坠灭杀掉了数只食尸鬼。 在向两个B系学员打过招呼之后,艾尔跟在强纳森的身后一头钻进了温暖的车厢。 马车的车轱辘溅起高高的水花,在风雨飘摇中绝尘而去。 “你怎么会来这?”艾尔坐在玛克思对面,脱下了浸满雨水的礼服上衣。 “倒是我应该问你,没想到你竟然加入了帝国军事学院,”玛克思的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就像艾尔第一次见到时那样,让人感觉暖暖的,“异能系的那个新生应该就是你吧?” 艾尔抿了抿嘴,不置可否,就算是回答了玛克思的疑问。 “这么说我从食尸鬼嘴里救下来的可能是帝国的明日之星呀。” “你别这么说,”艾尔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你能告诉我B系教学区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进行了紧急封锁?”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玛克思淡淡地说道,“一次测验而已,对帝国军事学院防卫系统的测验,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藏在帽兜衫内侧的十字架项链周身缭绕着圣洁的光辉,玛克思望向窗外的世界,那里黑云压境,电闪雷鸣。 马车载着三人沿街狂奔,漆黑的B系教学区毫无人烟,仿若一座阴气森森的鬼城。 狂风从档案馆大厅的窗户里倒灌了进来,就连坚硬的钢化玻璃都在李十一和纽卡西的对冲之中破碎成了无数的玻璃渣,掉落在地上。 李十一将上半身有些残破的黑色长衫解开,光洁的胸膛之上带着浅浅的伤痕,湿漉漉的衣服像战裙一样束在了他的腰间,腰腹之间的腹肌轮廓清晰可见。 纽卡西的所有风刃都被李十一的黑刀凌空破开,暴虐的风元素失去了束缚就像是一个个小型炸弹,在给李十一的进攻带来阻碍的同时也切割开了他的皮肤。 “李十一,我承认你很强,但是凭你现在的实力还不是我的对手,”纽卡西降落到了地面,“格斗家和异能者之间的差距不是仅仅通过后天努力就可以弥补的,曾经从死亡的深渊里挣扎过的人更懂得活着的意义,所以我建议你收手,暴雨过去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那就试试看。”李十一的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解开上衣束缚的他气势陡然升高,“不巧的是,我也品尝过濒死的味道,我说过,你走不了。” “二刀流·修罗!” 左手横握刀鞘,右手正持黑刀,二者交叉在胸前,李十一的双刀之上浮着无名的黑芒,他的脸上似乎蒙上了淡淡的黑影。 脚下发力,李十一朝着纽卡西猛冲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如地狱修罗般的黑色刀影掠风而至。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实力,看来刚才是我小看你了!”纽卡西变得严肃起来,他终于开始认真对待眼前这个持刀少年了。 “动静闹得太大了,不能在你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纽卡西被风旋推着迅速后退,同时一股小型龙卷风咆哮着袭向了李十一。 李十一的十字刀芒斩碎了龙卷风后继续以一往无前之势向前飞去,直到撞击在了正在关闭的档案馆防盗门之上。一声巨响震颤着耳膜,刀光深陷进厚重的黑铁大门,足有十公分厚的铁门恐怖地弯折了进去,然后挣脱了门框的束缚翻飞进雨中,砸进了花坛的烂泥里。 簌簌的花瓣掉落在泥土之中,又随着黑雨汇成的暗流漂泊入夜。 与此同时,档案馆顶部的红色信号灯骤然熄灭。 “安德烈,射击!”通讯器里传来武装部老师急促的指令。 “收到!”瞄准镜正对着冲天而起的白色身影,早已等候在档案馆顶部的安德烈冷静地扣下了扳机。 第三十九章 追击 厉声尖啸的子弹穿透黑夜追上了纽卡西。 夜空中电光激荡,受纽卡西身后急速推进的风旋影响,原本瞄准他肩膀的子弹轨道发生了些许偏移,但依然准确地命中了纽卡西。尽管不至于致命,但高速飞行的子弹依然划过他的左臂,洞穿了他的外侧皮肤组织撕开一片血肉,白色礼服的袖子也被极速旋转的子弹烧出焦黑的痕迹。 纽卡西在空中一个踉跄,左臂的剧痛几乎让他痉挛,紧接着他降落在了一个斜顶建筑上,身体四周缭绕着一个由风元素聚集成的罩子,阻隔开了外界的暴雨。 “失算了,没想到早就被盯上了。”纽卡西面部扭曲,钻心般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躺在屋顶的一侧,大口的喘着粗气。 汩汩的血水沿着瓦片的凹槽流了下去,纽卡西的左臂处一片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惨白的臂骨,假如弹道再往内侧移动一点的话,那么他恐怕早已跟自己的胳膊说再见了。 “武装部,目标B系新生纽卡西,收网!”安德烈通过瞄准镜在漆黑的夜里寻找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耳戴式通讯器传来武装部老师的声音,“安德烈,掩护我们!注意,目标极度危险,保持高度警戒!” “收到!”安德烈狠狠地嚼了两口嘴里的口香糖缓解紧张,由于含在嘴里时间太长,有些微微发苦。 暴雨之中,一个个黑色的人影像蜘蛛一样在建筑物和高树之间飞荡,每个人的身上都连接着两根绳索。盎格鲁曾跟安德烈提起过,那是武装部特种小队才会配备的喷射机动装置,由高浓度的甲烷做助推剂,高强度的钢丝绳索就像秋千一样让人飞驰于高空。 安德烈全身紧绷,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几乎就在安德烈关闭通讯器麦克风的同一时间,又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档案馆的正门冲了出来,黑色的长刀寒光清越,李十一赤裸着臂膊冲进了雨幕。 “报告!报告!另一个闯入者也现身了!”安德烈察觉到了档案馆楼下的异样,当即将狙击枪的枪口对准了李十一。 李十一在听到第一声枪响之后就立即意识到学院或许早有计划,守株待兔。他在门口处凝望了一眼那细长的枪管,便转身飞奔入了一旁的街道,路灯清晰地照出了他的身影。 当安德烈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十一马上就要冲进十字路口的转角了,那个路口之后全是林立的高楼,他即将失去目标,情况万分紧急,安德烈匆忙报告。 “立即攻击!但要留下活口!”通讯器那头传来混杂着雨声和风声的回复。 “嘭!” 狙击枪强大的后坐力震起了一阵水雾,接收到前方命令之后,安德烈毫不犹豫地对那个黑影进行了射击。子弹破碎开雨滴像死神之爪一样冲着李十一直扑过来。 急停,转身,腹部发力,黑刀橫劈,似乎李十一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在奔向纽卡西降落位置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注意身后的情况。 刀芒无声地切入子弹,下一刻,火星四溅,子弹在刀锋处被切割成了两半,分别从李十一的前后继续高速滑过,混凝土的沥青地面上瞬间出现了两个弹孔,又被雨水所淹没。 顺势收刀入鞘,李十一不再顾虑藏在楼顶的狙击手,快步钻进了雨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尽管李十一知道那个狙击手持有的武器是威力巨大的狙击枪,但他也知道这种武器的缺点,那就是每次击发后都需要重新装填弹药。 档案馆楼顶,一枚弹壳带着余温掉落在地上。 “报告!未命中!目标消失,目标消失!”安德烈吐出了嘴里没味的口香糖,紧急向武装部老师报告,同时戴着战术手套的左手快速从弹仓里取出一枚黄铜子弹,那里还剩下八枚。 当安德烈熟练地拉动枪栓,推弹入膛之后,瞄准镜里早就没有了那个持刀人的身影。 “简直是极致的爆发力,人体也可以达到这种程度吗?”安德烈活动了一下肩膀,那里发出金属摩擦的怪响。 “安德烈,专注点,这不是演习。”盎格鲁的声音带有轻微电流的声音,雷电对通讯信号的干扰越来越严重。 “知道了,盎格鲁老师。”安德烈又将瞄准镜重新对准了那十来个自高楼外壁间腾跃的身影,武装部的人已经快要接近纽卡西的位置了,至于那个逃跑的黑衣人,盎格鲁告诉他信息部的人正在紧急调查。 尖锐的两声枪响被高分贝的雷声吞噬了,仿佛巨轮沉入了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浪花。若是放在平时,肯定会在学院园区内引起轩然大波,但此时却不会,黑夜的暴雨掩盖了一切声音,也抹去了生命的痕迹。 行政大楼的顶层会议中心,气氛凝重。 “副校长,安德烈报告说,第一发子弹成功命中了闯入者纽卡西,但第二发子弹却落空了,那个黑衣闯入者竟然用刀切开了子弹。”盎格鲁皱着眉头报告。 随后他又小声地嘟囔道,“连子弹都能切开,这还是人吗?”毕竟那把武器倾注了盎格鲁太多的心血,要不是副校长亲自找上武装部让他派人带上这把武器,他还真有些舍不得,不知道有多少个日日夜夜盎格鲁都是枕着那个枪匣睡觉的。 “有什么外貌特点吗?”此时道格拉斯脱下了披在肩上的风衣,仅穿着一间西装马甲,内衬白色衬衫。 “黑衣,长袍,持刀,貌似和第一个闯入者纽卡西不和,”盎格鲁一五一十地说道,“安德烈在瞄准镜里看到他的时候,那人没穿上衣,赤膊。” “黑袍,刀,”道格拉斯沉吟着吐出一口烟圈,他的目光从手腕处缓缓走动的机械表移动到了远处的B系教学区,“难道是他?” “盎格鲁,给我联系萨瓦!”道格拉斯声如沉钟,表针上的时针直直地指向十点钟。 B系教学区的外围,空旷的街道上,狂风扯着两旁的树枝歇斯底里的摇摆,并且伴有凄厉的悲鸣,完全就是一个马戏团里对着观众表演木偶戏的傀儡师,病态地发出小丑般的笑声。 马车转过一个九十度的死角,终于从一条阴暗的小路驶入了街灯明亮的大道,马蹄声久久回荡。 “什么?你说李十一早已经赶来了?”玛克思将车厢储物柜里的一套干衣服扔给了艾尔,两个人身形类似,自己的衣服艾尔应该穿得下,“他是怎么发现的?” “师哥是从亚瑟王座的侧坡下山的,估计早已经抵达档案馆了,”李十一用干毛巾擦着头发,纯棉的材质很舒服,“他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从我俩登上亚瑟王座他就注意到了档案馆的不同寻常。” 艾尔在换衣服的同时将自己和李十一从爬山到下山的经过向玛克思重复了一遍,当然,有些谈话是不能说的,艾尔随意编了个话题搪塞了过去。 “不愧是你呀,李十一。”玛克思的眼睛带着笑意,蓝色的眸子就像是蓝宝石,他有些兴奋。 “说起来,你的异能不会跟你的左臂有关吧?”猩红的手臂和刻有奇怪文字的臂环进入了玛克思的视线之中,“我有些好奇。”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具体的异能是什么我还不清楚。”看到玛克思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臂环上,艾尔有些不太舒服,他赶忙穿上干燥的外套遮住了臂环和左臂。 “你臂环的来历…” “捡来的,”艾尔打断了玛克思的话,因为他知道玛克思想要问什么,“我们还是继续说有关这次行动的事吧。” 玛克思佯装镇定,但他的心里却早已波澜万丈,那一串串扭曲的字符在别人看来可能仅仅是为了装饰,但在他看来,或者说在整个神圣教会看来无异于平地惊雷。 “我们赶过去能帮上忙吗?” “不需要你,待在车厢里就好,任务是副校长分配的,没有什么难度。至于李十一可能是这个计划的变数。”玛克思看了一眼窗外的景物,面色逐渐深沉。 玛克思戴上了那个熟悉的白色兜帽,因为已经离B系教学区的中心地带不远了,等候他的是未知的敌人。 暗棕色的瓦片上还留有未被大雨冲刷干净的血迹,一只强光手电筒照在纽卡西停留过的地方,除了纷乱的雨滴和碎叶一个人影都没有。 “康拉德队长,我们搜查过了,周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会逃到哪去呢?”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举着手电筒扫过周围建筑物的楼顶,尽管能见度很低,但假如纽卡西藏匿在附近的话,他的白色礼服还是很显眼的。 “继续找,他的身上带有枪伤,即便是一个能控制风的异能者也走不了多远。”康拉德的胡子茬上尽是水滴,看来他就是特种小队此次行动的负责人。 “康拉德队长,我是安德烈!”康拉德的通讯器声音有些低,他旋动旋钮调高了音量,“我有情况想确认一下。” “安德烈,你说。”康拉德的手按住了耳朵上的通讯器,以便听得清楚些。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队长,你们的特种小队好像少了一个人。” “你说什么?!”康拉德的瞳孔猛地收缩。 第四十章 疾风回旋曲 在听到安德烈的汇报之后,康拉德队长的心跳漏跳了半拍,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附近搜查的小队成员都回来了吗?” 带着护目镜的队员们擦去雨水,各自辨认着身边的队友,几秒钟之后他们觉察到了不对劲,特种小队原本一行十人,现在还剩下九个。 “队长,金好像不见了!”其中一个队员回答道,另外的几支强光手电筒射出穿透黑夜的光柱,四下摇晃寻找目标地踪迹。 “全体原地警戒!”康拉德紧急下达了指令,他原本以为安德烈命中闯入者的一枪会让他失去行动能力,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受伤的闯入者抓捕带走,现在看来,他们的想法似乎有些天真了,猎物比想象中的要狡猾。 剩余的八位队员立即围拢在康拉德的周围,整齐划一地进入防御状态,护目镜下的眼睛虎视眈眈地扫过目之能及的各个角落,八把威风凛凛的大马士革军刀在黑夜里寻找着它们的敌人。 “队长,有情况,你看那儿!”其中一个队员警觉地发现了建筑物旁的那棵大榕树下有异常,当即报告。 顺着那位队员所指的方向,粗壮榕树的根部一个白色的衣角露了出来,在风雨的打击中沾满了烂泥。 难道说目标躲藏在那里?不能贸然出击,防止被偷袭,康拉德果断作出了判断。 “所有人听着!”康拉德的声音虽然勉强能盖过雨声,但凭借多年的默契,小队成员还是可以准确地理解队长的意思,“为确保安全,三人一组,从三个方向包围过去!” “我再重复一遍,保持警惕,猎物极度危险!” 康拉德冲自己的队员作出了进攻的手势,所有人都将通讯器调到了静默模式,这是他们对自己身边队友的信任,也是多年来合作所达成的默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后背留给身边的队友。 喷射机动装置的喷气口射出白色的尾流,钢索从他们身后的背包里暴射而出,结结实实地钉在墙壁上,九道身影毅然决然地飞入雨幕之中。 密集的电流游弋在乌云之中,大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狂风将大榕树的嫩叶扯下枝头,扔在了特种小队队员们的战术护目镜上。 随着队员们快速地接近目标,树影下那个瘫坐的人影在附近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清晰起来,他一动不动地靠在树旁,似乎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 “是金!他怎么穿着闯入者的衣服!”最先抵达的特战队员小心翼翼地靠近白衣人,直到他完全看清那张熟悉的脸。 三人急忙收起了手里的军刀,踩过泥水跑到金的身边。 “他怎么样!” “万幸,他还活着,只是被打晕了。” 钢索回收的声音响起,军靴砸进烂泥里,泥点四溅,康拉德的小组和另外一组同时赶到了现场。 “队长,金被人打晕了,衣服也被换掉了。”特战小队的队员做了简短的汇报。 康拉德收起了武器,扒开金的眼睛查看他的瞳孔,随后他长出了一口气,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去意识了而已。 紧接着康拉德翻开白色礼服上衣的袖子,那里,殷红的血迹几乎浸透了整条袖子。 “这不是金的血液,”康拉德并没有在昏迷的金身上找到任何伤口,“一定是闯入者的,他肯定还没有走远,留了这么多的血还剧烈运动,就算是一头牛也支撑不住。” “克烈,你留下来照顾好金!”康拉德打量了一下被扔在一旁的喷气机动装置,不用看编号都知道肯定是金的,“尽管目标是异能者,但在受伤的情况下没有辅助装备,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是,队长!” 康拉德站了起来,寒雨仿佛把他变成了一个铁人,他的目光被草坪边缘渐远的一串脚印所吸引,淤积其中的雨水里混杂着浅淡的红色。 “所有人,沿着这条路追!保持通讯器畅通!”康拉德正对着一条昏暗的小路,向队员们发出了指令。 “是!”队员们的声音铿锵有力,在他们看来受伤的目标已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了,抓住他只是时间问题。 安德烈的瞄准镜再一次转变了视角,特种小队的身影逐渐朝着B系教学区的东部边缘地带飞驰而去,隐入了雨中。 疾驰的马车朝着目的地做着最后的冲刺,在穿过几个路口之后骏马们将带着自己的主人顺利抵达,碎雨和乱风虽然扰乱了它们的视线,但它们的速度依然不减,高贵的马种不仅体现在外形上,更体现在速度与耐力上。 突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影蓦然出现在马车前行的路上。 马儿刺耳的嘶鸣声响起,车厢的速度猛然降低,不管是驾车的强纳森总管还是坐在后边的玛克思和艾尔都被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强纳森愤愤地丢下手里的马缰,从车窗探出头去查看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个身穿黑色作战服的人正停留在前方不远处,可能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车吓了一跳,短暂停留了一下,那人如贴地飞行般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强纳森使劲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那个人确实是在飞,而且是在低空飞行,惊讶之余那人胳膊上绑着的白布条给他留下来深刻印象,因为那是黑夜里唯一的亮色。 “少爷,好像是特种小队的人!不过已经走了。”强纳森对身后车厢里的玛克思说道。 “特种小队?一个人吗?”玛克思有些疑问,“没看到其他小队成员?” “是一个人,而且貌似装备部又研发出新式装备了,我看到那个人在贴地飞行,速度很快。” “没用喷气发射装置?!”玛克思猛地站了起来。 “那是什么?”强纳森只在跟随玛克思入学的时候有幸见到过特种小队的作战服,至于他们的装备,作为校外人员的他并不清楚。 艾尔皱着眉头听着二人的对话,尽管他不是很清楚两人口中的“特种小队”、“新式装备”是什么,但从玛克思的语气之中他隐隐感觉到了这次学院测验没那么简单。 “艾尔,你跟强纳森总管待在马车里,不要乱跑,我还有问题要问你,等我回来。”玛克思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十字架,推开车厢门,冲了出去。 那枚银质十字架如同一颗从银河坠落的星辰发出微弱的光芒,紧随在刚才那个人之后被黑夜无情吞噬。 “少爷!我们应该去哪等您呀?少爷!”强纳森总管看着玛克思的背影消失在远方,一脸无奈的他擦了擦落在加西亚家族徽章上的雨水。 “艾尔先生,那我们…”强纳森转过身来,车厢里早已空空如也,一个人的影子都没有。 “艾尔先生,艾尔先生!”强纳森慌乱地望向窗外,另一个身影同样消失在了疾风暴雨之夜。 鲜血贴着纽卡西的皮肤流淌,很烫,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温度骤降的雨夜。 尽管纽卡西已经用从礼服上扯下的布条绑住了大动脉,防止止血过多,但他的半条胳膊已经慢慢地失去了知觉,一半麻木,一半剧痛,血水不断地从黑色作战服的指间破洞滑落,然后被甩进身后的风里。 是的,此刻纽卡西正在全速前进,朝着B系教学区的正南方向,至于之前给特种小队留下的脚印只不过是他用来迷惑那群人的而已,毕竟子弹的滋味他可不想再尝第二次。 脚下的气旋正托着他穿行于楼宇之间,虽然是低空飞行,但速度依然很快。 “完成任务之后我得好好去海边度个假,谁要再想给我布置任务,我就跟谁急!”纽卡西紧紧地按压着自己受伤的胳膊,长时间的出血让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武装部的人都是些什么品位,这么丑的衣服也好意思穿出来,天亮之前得赶紧换了。”即便是危急关头也不妨碍纽卡西对学院的吐槽。 前方的风压有变化,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要落下来了,异能“风域”对气流变化的敏锐感知让纽卡西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危险的降临,风旋反推,抵消了前进的动能。 “轰隆”一声,石板地面皲裂破碎,石块裹挟着泥水乱飞,一个两米高的巨大十字架从半空中砸落了下来,古朴的纹路散发着暗淡的荧光,它斜插在地上刚好阻挡了纽卡西逃跑的路线。 “B系新生第一名,异能者纽卡西先生,你好像走得太匆忙了,忘记把学院的东西放回它原来的地方。” “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无处不在呀。” 纽卡西望向身后,小巷子里一个周身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年轻人走了出来,绣着金边的白色帽兜遮住了他的脸,雨水在触碰到他的身体之前就蒸发成了气态,所以和纽卡西一样,他也没有被雨水打湿。 “你是神圣教会的人?”纽卡西眯起了眼睛,来者衣服上画着的金色十字架图案让他想到了那个组织,“而且也是帝国军事学院的学生。” “玛克思·加西亚,我的名字。你说得没错,我是个学生,但听命于教会,”玛克思抬起头迎上了纽卡西的目光,“那么你呢,又属于哪个组织?” “你跟那个拿刀的小子一样,问题太多了,”纽卡西苦笑一声,“没看到我还受着伤呢嘛,等我把伤养好了再回来告诉你。” “你说的是李十一?!”玛克思上前一步,“你把他怎么了?” “他好着呢,”纽卡西随口回应,“我没工夫陪你们瞎闹,走了。” 第四十一章 风雷交响曲 小型龙卷风在他的脚下快速成型,纽卡西骤然升空不再理会地面的玛克思,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酒吧里的烈性威士忌和止血的药品绷带。 就在他飞过那个庞大的十字架之时,一道黑芒冲着他的腰腹横切过来,纽卡西操控着劲风前涌,随手抽出了作战服上的大马士革军刀,沉甸甸的钢刀握在手里有些分量,纽卡西迎着黑芒劈了上去,破风而来的是一柄刀的刀背,漆黑如墨。 火花迸溅,金属撞击的脆响过后,纽卡西一个空翻,单膝落地。剧烈抖动的刀刃震得他的手有些发麻,纽卡西凝神望去,持刀者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李十一,你一直在跟着我吗?”纽卡西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随手将刀刃卷曲的军刀丢进了滂沱的雨中,“我说过,我并不想与无辜的人起冲突。” 李十一的胸膛之上尽是冰凉的雨水,黑刀依然稳稳地握在手里,泛着骇人的光泽。 玛克思在看清李十一的脸时面色有些缓和,但他的眉毛却是微微地皱了起来。 “把东西留下。”闪电照亮了李十一脸上的坚毅。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容易迟到呀,李。”玛克思双手抱胸,开玩笑似的说道。 随即,玛克思轻吟了一段晦涩的语言,仿若巨石雕刻的十字架破碎成无数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朝他飞来,涌入了他的银质十字架之中。 纽卡西看了看前方的李十一和身后的玛克思,他知道今晚这场战斗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了。从潜入档案馆到现在他一直恪守一个原则,就是不能轻易伤人,所以阻拦他的人最多也就是被击晕,失去了抵抗能力而已,但面对眼下的情况,他的这一原则有些动摇了。 “自以为是的家伙们,以为我受伤了就会乖乖地举手投降吗,”纽卡西用牙齿咬住止血的布条狠狠地拉紧,“我纽卡西还不至于那么废。” “小瞧“风域”的人都会付出代价,声明一下,我没跟你们开玩笑,”纽卡西的身体周围开始悬浮起一颗颗拳头大小的乳白色珠子,雨水落在上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让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它可以在异能序列中排第18位。” 话音刚落,十几颗珠子分成两股涌向了李十一和玛克思,带起破风之声。 “空气炮?!”玛克思最先发现了这种攻击手段的特点,将大量的空气挤压成一点,超乎想象的极高气压一旦命中人的血肉之躯直接可以将人体搅碎。 玛克思一把扯下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猛地按在地上,手掌按压之处金色光圈荡漾开来,像是某种古老的仪式,光点笔走龙蛇间一个太阳的图案快速成型,五根图腾一根接一根地从图案里钻了出来,化作坚不可摧的盾牌挡在玛克思身前。 图腾柱刚刚成型,前方飞射而来的空气炮就跟它来了个亲密接触,像翻涌而来的浪潮一样,空气炮一个接一个爆炸,被雨水浸湿的图腾柱剧烈的抖动,每次振动都会有大大小小的石块被剥离下来。 相较于玛克思的防守,李十一则利用自己灵活的身形巧妙地避开了空气炮的锋芒。已经与纽卡西交过手的他更能体会到这种级别的攻击与之前在档案馆见到的风刃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游身穿梭在纽卡西无差别的攻击之中,李十一每一个侧身、俯冲和摆动几乎都是贴着那一团团压缩空气漂移而过,空气炮的爆炸在他身边掀翻起一块块草皮,树木摧折,枝叶散落一地。 “纽卡西,够了!”李十一在躲过最后一个空气炮后朝着纽卡西奔袭而来,他的脸上再度蒙上一片黑雾,雨水在他的脚下开出一朵朵“莲花”。 紧随李十一之后,成功抵御空气炮的玛克思也发动了攻击。 “神啊,愿远古的图腾在此处苏醒,”玛克思将自己按住十字架的手掌缓缓旋转,然后又重重拍击在那神秘的图案之上。 下一刻,玛克思身前的五根图腾柱仿佛有生命一样整齐地没入了土地之中。 感受到了来自脚下的异动,纽卡西神情一凛,他右手快速地打了一个响指,一股龙卷风毫无征兆地形成,搅拌着积水将他带离了原地,如同一只冲天而起的水龙。 果不其然,纽卡西的预判是准确的,在他离地之后一根雕刻着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故事的图腾柱破开了土地飞了出来 “神圣教会的小子,你也挺厉害的嘛,”纽卡西轻笑一声,似乎并没有把这种强悍的攻击方式当成一回事。 纽卡西将手指指向了那根破图而出的图腾柱,低沉的乌云之下一股白色的漏斗状风旋急速的盘踞而成甚至搅动了云层的形状,隐隐的雷光点缀在它的周围。一抹亮白色笼罩在纽卡西的瞳孔之上,直到此时他才真正动用了“风域”的力量。 异能本没有高低之分,全在于使用者的开发程度,对于从小就被身边人开发训练异能的纽卡西来说,操控“风域”就像他每天用手吃烧烤,用脚走路一样简单。 风旋嘶吼着从天际俯冲下来,与那根古老的图腾柱撞击在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势能摧枯拉朽般地撞开了图腾柱继续冲向位于地面的二人,仿佛克苏鲁神话里的怪物在雨夜咆哮。 B系教学区东部,十几根钢索撕破雨幕,又急速地收回,机械齿轮的转动声有些低沉,喷射机动装置冒出一阵阵白烟,那是被蒸发的雨水。 特种小队降落在了学生寝室楼的前面,他们已经在暴雨里追寻了十几分钟了,一点目标的踪迹都没有,喷气机动装置由于长时间工作传动装置过热,需要冷却。 “队长,再往前走就是学院的外围城墙了,”特种小队的队员对着康拉德的背影说道,“目标不会已经逃走了吧?” 背部有强烈的灼热感,康拉德松了松喷气机动装置的背带,他环视一周,除了茫茫无边的白雨和远处新兰城影影幢幢的灯火外什么也没有。 正如那名特种小队的队员所说的那样,帝国军事学院围墙上的圆柱瞭望台已经近在咫尺了,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巡逻的安保人员。 康拉德脸色有些阴沉,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异能者,可以控制风。”康拉德喃喃自语,这是信息部传达给他的,也是他所了解有关目标猎物的信息。 “坏了!”若有所思地沉吟过后,康拉德猛地抬起了头,直直地望向远方,“我们被耍了!” “队长,发生什么事情了?”其余七位队员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康拉德身上。 “先别问,我知道他去哪了!”康拉德拉紧背带,打开了喷气机动装置的开关,有些烫手,“跟紧我!” “可是,装置还没有降温…” “大不了任务结束后换一副新的!时间不多了,学院正门处的门卫马上就要换岗了!这是目标最后的逃跑机会,他一定会去那儿!” 带着灼热的气浪,喷气机动装置重新点火,钢索掠空,康拉德首当其冲飞了出去,其余队员见状也不再啰嗦,紧随其后朝着中央大道的方向冲去。 “康拉德队长,能听见吗?我是安德烈!”康拉德的通讯器里杂乱的电流声里夹杂着安德烈急切的声音。 “说!”康拉德大吼一声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队长,B系教学区靠近中央大道的地方有情况!疑似目标出现!” “知道了!”康拉德眼里精光闪动,“我就知道!” “特种小队,全速前进!”康拉德将机动装置的喷射档位调至最大,蓝色尾焰从喷气口喷射而出,黑烟缭绕。 “是!” 特种小队全副武装直扑目标而去,那里,小型龙卷风牵引着乌云冲击大地,被电弧缠绕的黑色圆柱体纵横穿梭。 已经是第三根图腾柱冲天而起了,但也仅仅是消减龙卷风的一部分下冲势能而已,乌云里,闪电炸响在耳畔,龙卷风离地面越来越近了。 李十一从被击退的图腾柱顶端跃回地面,紧接着又身形反弓,积蓄力量再度暴射出去,他似乎将手里黑刀当成了匕首使用,反手持刀的他飞檐走壁,黑刀深没入墙中以此借力进行多段弹射。 “图腾柱!快!”李十一凌空而起大喊一声,毫无疑问他是对玛克思说的,二人已经合作了数次,用以阻止龙卷风下降的势头。 “注意脚下!”玛克思将双手都按在那个神秘图案之上,光芒比之前又亮了些许,太阳图案的边缘地带似乎带有动态光晕。 两根图腾柱夺空而去,李十一稳稳落在其中一根图腾柱的顶端,刀鞘被他叼在了嘴里,他双手持刀摆开了架势,脸上的黑雾似乎更浓了,如同一副不断变幻形状的面具。 这是玛克思所能掌控的最后两根图腾柱了,这也是二人阻止天上那股龙卷风降临的最后机会了。 暴虐的风元素夹杂着乌云里的雷电,就像是雷神鼓鼓作响的披风,他们无法想象如果这股自然之力将愤怒倾泻到地面的话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或许是一座教学楼被摧毁,也或许是一片树林被搅成木屑,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十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闯入者有多强,甚至比他们这些已然是同龄人中佼佼者的人还要强。 纽卡西从始至终心里都顾及着别人的生命,所以之前的攻击一直留有余地,直到此刻,他终于展现出了身为一名异能者所拥有的真正实力。 而这个暴雨之夜正好是纽卡西的舞台,光影交错,舞步华丽。 第四十二章 暗夜奏鸣曲 李十一的黑刀外侧缠绕着一层黑雾,仿佛一团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瞳孔中细小的电弧逐渐放大,李十一的背影决绝而笃定,就像是冲着风车迎击而上的堂吉诃德。 刀芒切入了风眼,淡蓝色的电弧像无数只蝙蝠在尖叫,浮动在黑刀周围的浓雾将雷电导入了李十一脚下的图腾柱,图腾柱在剧烈地颤抖着,古老的人形图案扭曲变形,前冲的动力势能也在急速下降。 如同一座巨山降落在肩头,李十一的黑袍猎猎作响,他能感觉的到自己的手臂肌肉在充血,近乎实质化的黑雾完全贴合在他的脸上,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眸子,血丝纵横。 “神啊,怜悯众生吧。” 看着高空之上抗击狂风和雷电的渺小人影,玛克思再次低声吟唱了起来,如同之前在林间灭杀食尸鬼那样。 闪着光的十字架虚影在图腾柱的顶端生成,它越过李十一冲入了龙卷风的风旋之中,夺目的光芒转瞬即逝,仿佛在乌云之下点亮了一盏明灯。 玛克思身后的雨幕里一个身影疾驰而来,就像青蛙漫步那样腾起又落下,每次落地都会溅起一大朵水花。 早在几分钟之前艾尔就听到了前方的闷响,那种响动好像是某种东西爆炸造成的,原本还在雨中狂奔的他愈发不安起来,以他现在的速度根本没办法追上玛克思,不得已他只好动用了蕴藏在左手处的蛮力。 尽管有些不太雅观,但他确实在朝着事发地点快速突进着,隐约间可以看到正前方的那个光点。 艾尔从身后闯入了玛克思的视线,看到半空之上夹杂着雷光的龙卷风之后他有些惊愕。 “玛克思,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不要跟来吗?”玛克思神情严肃,“快离开这儿!” “你骗我,这根本不是什么学院测验!” “那又怎么样?我再说一遍,赶快离开这里!”地上的太阳图案有些暗淡,玛克思再度聚精会神的吟诵起来。 乌云涌动间,一条粗壮闪电照亮了夜空,艾尔也是第一次看清了半空中的景象,飞在天上的柱子以及柱子顶端的持刀人影。 “那是师哥?!”艾尔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无法想象,沉重的柱子居然可以在天上飞,他也不能理解那个周身缭绕着黑雾的少年居然在对抗着龙卷风,最扯的是这个人还是自己的师哥。 雨水纷飞,玛克思眼前又一道黑影冲了过去,还穿着自己的衣服。 “艾尔,你干什么!快给我回来!”在玛克思注意到那个黑影竟然是艾尔之后,他立即想要喝止艾尔的鲁莽举动,然而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图腾苏醒。” 玛克思继续召唤出了一根图腾柱,不过这根图腾柱不是用来帮助李十一的,而是用来阻止艾尔的,图腾柱在艾尔前进的路途上破土而出,想要阻挡艾尔的步伐。 “谢了,玛克思。”艾尔回头冲着玛克思喊了一声,紧接着他的左手奋力锤击地面腾空而起,身前阻止自己的图腾柱正好可以作为跳板,在即将接近图腾柱之时艾尔的拳头又用力地击打在了那凸起的图案之上,反冲的作用力让他冲着李十一的方向弹射而去。 “师哥,坚持住,我马上就到!”在看到独自一人对抗龙卷风的时候,艾尔就下定了决心,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最起码要减轻一些玛克思和李十一的压力,他不能像玛克思那样可以通过召唤术在远处协助,他能做的就是帮助李十一一起对抗那那股狂暴的旋风。 最后一根图腾柱在玛克思的操纵下冲了上来,撞击在了李十一脚下的那根图腾柱尾端,沉闷的撞击声爆发出一圈音波,同时也止住了逐渐下降的龙卷风,风旋的规模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 巨大的风压虽然有些减弱但还是很强烈,李十一上半身的皮肤有些发白,不少地方甚至被切出了细微的伤口,脚下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让本就接近身体极限的他有些吃不消。 包裹在黑刀周围的浓雾一下子被冲淡了许多,不少细密的电流钻了进来,但他依然在咬牙坚持,青筋暴突,李十一一点避让的意思都没有,他在挑战自己身体的极限。 “师哥,我来帮你!”熟悉的声音传来。 下一秒,一只深红色的拳头几乎贴着李十一的面颊冲天而起,隔着黑雾擂在了风眼之上。 稍远一点的位置,一座圆顶形的建筑物之上,纽卡西隐藏在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B系教学区的中部位置,那里的龙卷风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风与电的攻势逐渐式微。 “不行,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看来似乎是学院的某个大人物出手了,得赶紧离开这里。”指间流出的血液更多了,纽卡西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开始严重不支,再耗下去别说完成任务了,就连自己可能也得交待在这儿。 “门口的麻烦希望已经摆平了。”纽卡西远远地瞟了一眼学院门口的方向,失血过多的他不能再毫无顾忌地使用“风域”了,他要把仅余的力气用在逃命上。 纽卡西皱了皱眉毛,若有若无的危机感正慢慢地将他笼罩其中,如芒在背。不再多做停留,一股气旋托着他悄然钻入了夜里,但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 大约一分钟之后,钢索的钉矛从圆形建筑物的下方射了上来,牢牢勾住屋顶的边缘地带,机械摩擦声急速靠近,喷气机动装置的钢索迅然回收,特种小队一行人降落在了纽卡西之前停留过的地方。 “队长,这里有血迹!”一名队员用强光手电筒发现了一滩还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迹,立即进行了汇报。 “他果然来过这里,”紧急查看了一番周围的情况,康拉德迅速做出了判断,纽卡西可能的活动路线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队长,你快看那里,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忙!” 康拉德扭过头去,注意到了队员所发现的异常情况。 靠近B系教学区中心地带,几根石柱在半空急速旋转,平地而起的一股反方向旋转的风旋正和天上的龙卷风猛烈对冲,二者在互相抵消着对方的冲击,而且看情况石柱形成的旋风逐渐占据了上风。 “那种程度的突发状况,相信他们可以处理好。” 不久之前他们从信息部那里得知了所谓“第二个闯入者”的身份,竟然是B系学生会主席李十一,虽然这一结果让他们大跌眼镜,但相比于弄清楚心里的疑惑,抓住目标完成任务显然更为重要。 “走,去学院门口,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康拉德没有心思继续关注那里的情况,他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望向学院门口。 在翻越过最后一幢高大的建筑物之后,纽卡西眼前的景象变得开阔起来,他正处于中央广场的外围区域,靠近学院城墙,周围阴森恐怖的几座古堡里没有任何声音。 纽卡西浑身上下满是雨水,额头上滚烫的汗水和冰凉的雨水混杂在一起淌了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忽冷忽热,看来是发烧了。 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撑他继续使用“空气罩”隔开雨水,纽卡西大口地穿着粗气,长发四散着垂了下来,狼狈不堪。那只受伤的胳膊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能够支撑到现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纽卡西坚韧的意志力。 距离学院正门大概还有一百米左右的样子,纽卡西可以清晰地看到校门两侧沐浴在暴雨之中的雕塑。 “该死的,到底在哪?不会放我鸽子吧?”纽卡西的声音有些颤抖,冰冷感和无力感轮番涌向他,孤立无援的感觉尽管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了,但这种熟悉的体验永远让人喜欢不起来。 “话可不能乱说哦?渡鸦答应过的事情绝不会爽约。”一个爽朗的声音从纽卡西左侧的石像后响起,“倒是纽卡西先生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 纽卡西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先是身体一紧,不过在辨别来人身份之后便放松了下来。 “快送我出去。” “看来您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白石雕像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灰色的遮雨风衣,灰色的绅士帽,嘴里雪茄的亮点忽明忽暗,“似乎是受伤了。” “少废话,要不是被狙击枪偷袭,我还不至于需要你们的帮忙。” “当然,纽卡西先生的实力我是清楚的,但渡鸦也是您忠实的朋友,很高兴为您效劳,”那个人的嘴角微微上扬,“门卫已经清理干净了,您随时可以离开。” “哼,金币才是你们最忠实的朋友吧。” “还是您最了解我们,那么之前谈好的条件…” “好了,别啰嗦了,我纽卡西是不会吝啬钱那种肮脏的东西的。”纽卡西的脸上有些厌恶。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纽卡西不再理会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他拖着沉重的身躯朝着帝国军事学院的大门蹒跚而去。 “你怎么还不走?”没走两步纽卡西回头问道。 “看来纽卡西先生没有发现后边跟踪的尾巴呀,放心,我们会提供优质的售后服务。” “一路顺风,期待再次为您服务。”那人冲纽卡西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踱步进了墙角处的黑暗之地。 闪电明灭照亮了那人淡灰色的脸庞,宽大的风衣一闪而逝,正是那天把箱子还给艾尔的灰衣人。 第四十三章 落幕时刻 散落各处的碎石、断木和污泥毫不掩饰地向外界展示着暴风肆虐过后的惨状,艾尔的周围一片狼藉,他无力地瘫软在地上,耳朵里还残余着轰鸣声,除了呼吸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艾尔的左手边是同样靠在墙角的李十一,黑刀支撑着他的身体,血痕密布的胸膛在剧烈起伏着。 好在他们身边有个天生的“医疗兵”,现场状态最好的玛克思正将那枚银质十字架悬停在李十一的胸前,从中飞出的光点在修复着李十一受伤的地方。 虽然B系教学区的一些建筑和树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但好在结果是让人满意的,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龙卷风最终还是在降临地面之前偃旗息鼓了。 “玛克思,我们成功了吗?”艾尔的全身肌肉组织都处在麻木状态,电流入体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真刺激呀,没想到我居然活了下来。” “你说呢?李全身而退我倒不意外,意外的是你竟然没有被烤成焦炭,”玛克思冷冰冰地回答,他的手掌间多了一个烧焦的十字架印记,“两个不要命的疯子,难怪你们两个会聚在一起。” 艾尔苦笑一声,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他还是不由得脊背发凉。 当艾尔用尽全力挥动拳头击打龙卷风风眼的时候,闪电也随之而来,他没有李十一那样有可以隔开雷光的黑雾,仅仅是依靠血肉铸就的拳头而已,一腔热血涌上心头他就那么冲了上去,完全没有考虑到可能发生的变故。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刻着不知名文字的臂环却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 淡淡的金光从文字的凹槽中溢了出来,像人的脉搏一样有节奏地跳动着,匪夷所思的是光晕和艾尔脚下的图腾柱产生了共鸣,仔细看去,铭刻在图腾柱两端的古老铭文竟然和艾尔臂环上的文字是同一种类型。 这一切都被玛克思看在眼里,他慢慢地发现自己通过召唤仪式操控的几根图腾柱就好像脱缰的野马那样不再接受自己控制,斜插在草坪里的它们一根根冲天而起,组成圆盘状旋转起来,平地而起的水龙卷与天上的雷龙卷对冲在一起。 上下两股风压最终导致艾尔和李十一被甩了下来,像两只被击中的飞鸟从高空坠落,要不是纽卡西操控最后两根图腾柱接住二人,恐怕失去意识的他们现在已经是两摊热乎乎的肉泥了。 “不用管我,快去追纽卡西,他从档案馆里窃取了机密文件,绝不能让他逃了,”刚刚清醒过来,李十一就推开了正在为自己治疗的玛克思,“我不需要治疗。” “到现在还要逞强吗?尽管你刚刚的举动让我对你产生了一丝好感,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的身体不允许你继续战斗了。”玛克思收起了十字架吊坠,在他看来余下的轻伤依靠李十一强健的体魄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恢复,况且他本就不想完全医治好李十一。 “这件事情原本不应该让你们两个知道,”玛克思走到了斜躺在地上的艾尔身边,他看向艾尔的眼里带着些许深意,“况且我之所以赶来就是要放纽卡西走的,没必要对他紧追不舍。” “为什么?!要不是李十一师哥,那龙卷风恐怕要摧毁附近的所有建筑物了,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抓住他呢?”艾尔不理解玛克思为什么要这么说。 勉强站起来的李十一看向玛克思的眸子里也带着些许疑惑,但他没有像艾尔那样情绪激动。 “很好奇吧?这也正是副校长派我来的原因,”图腾柱破碎成光点涌入玛克思手中的十字架里,“从始至终这都是一场表演,是我们为所谓的闯入者,也就是纽卡西表演的一场戏,甚至连次第登场的演员们都不知道自己身处表演之中。” “你们早就发现了纽卡西不同寻常的身份了吧,档案馆的巡逻如此松懈仅仅是学院高层精心布置的一个局?”李十一不急不躁,永远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 “在我的权限范围内能了解到的情况也只有这些,副校长交给我的任务是放走纽卡西。” “等等,我没听错吧?”艾尔插嘴道,在玛克思的治疗下他能感觉身体在慢慢恢复,就像泡在温热的山泉之中,“你确定这是那个什么副校长说的话,他没有告诉你原因吗?” “人与人之间最激烈的博弈永远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我只是一个执行者,超过自己权限的事情我是不会过问的。” 李十一将腰间有些破烂的黑袍重新披在身上遮住了被风刃切割开的伤口,随手把黑刀插入腰带里,李十一转身走入了一旁黑暗的小巷子里,既然知道了学院的决策,其他的他也不感兴趣了。 “师哥,你要去哪啊?”艾尔看着那个有些摇晃的背影慢慢被雨雾笼罩,最终李十一也没有回答他。 “应该是一个人去格斗道场了,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这样,”玛克思说,“我倒是挺难理解你是怎么跟他混熟的,‘杀神’李十一在学院里可没有多少朋友。” “也是刚刚才认识不久,没什么好奇怪的。”艾尔望着那条没有人烟的小巷,他有点担心李十一的状态。 “是吗?”玛克思凝视了艾尔一会,他的目光好像一把解剖刀,凌厉地几乎要把艾尔切开,跟之前遇到的那个温和少年判若两人。 艾尔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他的拳头猛然握紧。 一柄泛着金属光泽的特制手枪正顶在艾尔的额前,正是盎格鲁大师的杰作之一,在忽明忽灭的灯光中散发出摄人的杀意,持枪的玛克思眼神冷若冰霜。 行政大楼顶层会议中心内空荡荡的有些安静,武装部部长盎格鲁早已经带着设备离开了,只剩下副校长道格拉斯一个人,落地窗外的暴雨已经有了减弱的趋势。 “叮当、叮当,”挂在墙壁上的电子机械钟表刚刚好敲了十二声,时针指向了午夜十二点。 红松木的会议桌上摆着三份打开的文件,落款处都是帝国军事学院信息部。 “进来吧,康拉德,知道你已经在门外徘徊很长时间了。”道格拉斯翻动着手里的文件夹,是信息部刚刚派人送来的。 “吱呀”一声,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全副武装的康拉德走了进来,在实木地板上留下一行水渍,康拉德径直来到了道格拉斯的身边。 “副校长,任务顺利完成,打探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利拉德摘下了战术护目镜,粗犷的面容让他看起来跟道格拉斯年龄相仿,但实际年龄仅有四十岁左右。 “说吧。” “我连夜走访了新兰城的海上商会,‘远洋号’货运船的船长和大副之前确实欠了商会一大笔钱用于还赌债,但最近一口气还清了所有的债务,时间正好是他们在海上遇到纽卡西的那天。” “果然如此,有钱能使鬼推磨。”道格拉斯没有丝毫震惊,仿佛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巧合的是‘远洋号’今天早上出海至今未归,但船员们却表示今天并没有出海任务,我随后一一查访了船长和大副的住所,他们的家庭成员都不在了,房屋里面的东西也被变卖一空,貌似是逃走了。” “看来信息部的调查打草惊蛇了呀。”道格拉斯随手翻过一页文件,依旧是目不转睛。 随后道格拉斯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瞬间绷直了身子,眉头紧锁,然后他将手里的文件夹慢慢推到了康拉德身边。 “看看吧,信息部刚刚报告的特种小队情况。” 从副校长的神色中,康拉德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他摘下还有些潮湿的战术手套将文件夹拿到了眼前。 “什么?!”康拉德目眦欲裂,文件夹里的报告让他情绪失控,“副校长,怎么会这样?!” 文件摊开,灯光照亮了那一行行细小的文字:特种小队全员遇袭,通讯装置被破坏,地点帝国军事学院正门处。其中七名队员分别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轻伤,队长受伤最为严重,手筋和脚筋貌似被利刃切断,现已紧急送往校医院,初步评估无生命危险。 “副校长,我弟弟他没事吧!” “看来敌人似乎知道特种小队的队长不是你本人,”道格拉斯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在嘲弄我们。” “该死的!”康拉德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会议桌上,恼怒让他的脸显得很红。 原来,在计划的最开始道格拉斯就没打算让康拉德带领特种小队,而是秘密指派给他了另一项任务。代理特种小队的队长是由康拉德自己推荐的,现在他很后悔,如果不是他推荐同在武装部工作的弟弟来临时担任这一职务,或许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在自己弟弟身上。 “继续读下去。”道格拉斯说道。 报告的后半段简短直接:搜查现场之后发现了一根乌鸦的羽毛,尾端缠有金丝,初步判断可能是渡鸦组织发动的袭击。 “渡鸦组织?!不是那个闯入者么?”信息部的报告再度让康拉德倒抽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能把特种小队伤成这样,难道他们是想站在帝国军事学院的对立面吗?” “职业杀手组织没有自己的立场,只要出足够的钱,他们连皇室成员都敢刺杀,”道格拉斯双壁交叉放在胸前,“渡鸦我还没放在心上,我更感兴趣的是纽卡西千方百计混进学院档案馆的目的是什么?” “副校长,我特别好奇。” “嗯?说说看。” “您是怎么发现纽卡西的异常的?您凭什么认为他就是前来窃取资料的间谍?” “直觉。”道格拉斯轻描淡写。 “你先出去吧,去校医院看望一下你弟弟,我通知波蒂斯主任了,医院那边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晚餐。” “好的,副校长。”康拉德不再逗留,担心弟弟安危的他推门离开。 在康拉德离开后,道格拉斯点燃了桌上的最后一根香烟,然后拉开了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报告单凝视了许久。 这张报告单是几天之前信息部提交的,纸上的图案是调查员用铅笔绘制的,黑色的笔画交织纵横组成一个同心圆外加一个十字的重叠图案,右下角有一串手写的文字: “芙拉欧尔”酒吧调查汇总—酒吧的酒保说几天之前在纽卡西身上看到过这个纹身,那是他在一次调酒的过程中无意间瞥见的,纹在领口以下左胸以上的位置,因为这个客人一连待了好几天且出手阔绰,所以酒保对他的印象很深刻。 简单的图案却让人坐立不安,道格拉斯认识它。 暴雨来得急迫,去得也匆匆,强降雨已经慢慢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面色深沉的道格拉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还未消散的乌云,云层低处依然游弋着细小的闪电。 第四十四章 面具 午夜,帝国军事学院空旷的街道上不见一人,破损的路灯和雕塑还没来得及修理,估计要等到第二天了。 “玛克思,你这是什么意思?”艾尔的左臂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出击,他不能别人手中沦为待宰的羔羊,但让他难以理解的是,当初救过自己的人为什么此刻却对他露出了獠牙。 一片无根的落叶慢慢飘落进泥潭,附近没有任何行人经过,即使自己被枪杀了也没人知道,所以艾尔告诉自己必须要保持冷静。 “告诉我那个臂环的来历,现在。”玛克思的语速不快,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还在为这件事而纠结嘛?真搞不懂你们神圣教会的人都怎么了,有那么多要紧的事放着不做偏要追问我这个臂环的来历。” “我现在做的就是要紧的事,”玛克思低声道,“艾尔,请你回答我,这对我很重要。” 艾尔盯着玛克思看了一阵,然后他一把扯下左臂的袖子,红色的胳膊和那个神秘臂环一起露了出来。 “你愿意看就看吧,至于它的来历,我告诉你我真的不清楚,我只知道这是大叔在纳克小镇托人为我定制的。” “臂环上的文字出自谁之手你清楚吗?”玛克思继续追问。 艾尔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了解,保罗大叔只是告诉艾尔臂环是从当地的一个小教会那里购买来的,其他的艾尔一概不知,保罗大叔也是只字未提。 玛克思犹豫了一会儿,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貌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玛克思竟然又把手枪收了起来,再度拿出了十字架为艾尔疗伤。 “玛克思,你这又是演得哪出?怎么刚刚逼问完我又开始帮我治疗了?”艾尔彻底懵了,“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艾尔,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有关这个臂环的任何消息千万不能透露给外人,”玛克思真挚地看着艾尔,“尤其帝国军事学院外,神圣教会的人。” “为什么,难道这个臂环里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你只管答应我就好,其他的知道多了对你并没有好处,相信我。”暖绿色的小光点涌进艾尔的四肢,那种体虚无力的感觉在快速恢复。 看着艾尔半信半疑的神色,玛克思说道:“我是为了你好。” “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这么说,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艾尔反驳道。 “总有一天你会懂得,关心你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关心你,想害你的人也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 “那你是属于关心我的人呢,还是想害我的人呢?”艾尔试探性的回应。 “你觉得呢?”玛克思的脸上又露出了温暖的笑容,这个笑容艾尔见过,在他第一次遇到玛克思的时候。 十几分钟之后,雨声渐寂,玛克思站起身来,他收回了手中的十字架。 “玛克思,你可以告诉我神圣教会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组织吗?”艾尔郑重其事地问道。 “不要对教会的任何事情感兴趣,这是我给你的忠告。”玛克思把手伸到高处,摊开的掌心里只落下几滴状如牛毛的雨水。 玛克思摘下了兜帽,俨然一副受过良好家教的贵族后代模样。 “艾尔哥哥!艾尔哥哥!”远处的街道有人在高声叫喊着艾尔的名字,声音稚嫩却显得很是焦急。 一个穿着雨衣的瘦小身影灵活地避开地上的积水跑了过来,甚至连参加晚会的礼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艾尔哥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斯诺在看到艾尔后喜出望外的喊道,“我跟罗素教授到处都找不到你,把我们都急坏了。” “斯诺,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守在路口的那些家伙没有阻拦你?”艾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没有呀,两个哥哥人特别好,就是他们告诉我你们是奔B系教学区的中心方向来的,”斯诺说着就要扶起坐在墙角的艾尔,“艾尔哥哥你受伤了?” “没事,已经让…”艾尔转向玛克思,谁知玛克思早已经离开了,只是没人看见他离开的背影。 “嗯?艾尔哥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快走吧,这里太冷了,别让罗素教授一直等着。”艾尔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不适的反应,不禁感慨治疗术的神奇,他拉起斯诺的手就准备往回走。 “奥,”斯诺应了一声,他的大眼睛望向前面的一片混乱地带,“艾尔哥哥,这里发生过什么呀?”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乱问。”艾尔懒得跟一个小屁孩解释。 久违的月亮从云缝中露出头来,地上积水空明倒映出月影。 在艾尔他们离开后,纽卡西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他看了看手中的银质十字架,又望向艾尔离去的方向,独自一人静立在建筑物的阴影中。 天上飞过一只离群觅食的海鸟,它警觉地俯视着满目疮痍的地面,那里除了杂乱的碎物外一个人都没有。 碧蓝之海上轮船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昨晚的暴雨让船夫们的捕鱼目标没有完成,所以今天天还没有完全亮特鲁夫海港上就忙碌起来,攒动的海员们转动了帝国机器的第一个齿轮。 道格拉斯彻夜未眠,从午夜到清晨不断有信息部的人传来信息,会议桌上杂乱的摆放着一张张报告单,但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劳累的痕迹。 道格拉斯在看完最后一张报告单后,初日的光芒从窗子里射了进来,窗子半开着,潮湿的空气里带着些许清凉。 据学院档案馆的馆长报告,失窃的的物品包括一份学院与帝国皇室共同签署的绝密文件,还有一个枚金质的帝国骑士勋章,属于帝国军事学院的第一任校长。 “咚咚咚”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刺激着人冰冷的神经,尤其是熬夜的人。 “进来吧。” “道格拉斯,我需要一个解释!”伊丽莎白穿着一身运动装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哦,伊丽莎白主任,”道格拉斯象征性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昨晚学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通知我们?”伊丽莎白应该是刚刚结束晨练,她的脸上还挂着汗珠,可以看得出来她的皮肤保持的很好。 “没什么,训练而已。” “训练?为什么我看到波蒂斯刚刚从校医院出来,她还说有人受伤了?”伊丽莎白不依不饶,长发微卷的她尽管没有化妆依然有种成熟女人的美艳。 “伊丽莎白,昨晚的新生晚会还顺利吗?” “不要岔开话题!你为什么没有参加,是不是一直在筹划昨晚发生的事情?” “伊丽莎白,这不属于你的权限范围。”道格拉斯的回应斩钉截铁。 “你…” “好了,不要再谈论这件事情了,”道格拉斯将手边的那份报告单放进了抽屉里,“对了,诺兰托我向你问好。”道格拉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有些长了。 “他…他还好吗?”伊丽莎白的语气一下子温柔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光彩。 “嗯,他很好,估计过些日子就能返航了,”道格拉斯没有直视伊丽莎白的眼睛,“你先出去吧,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妙,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伊丽莎白凝视了道格拉斯好长一会,最终道格拉斯也没有抬头看她,伊丽莎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没再继续盘问道格拉斯,她静静地推门离开了。 伊丽莎白眼神黯淡,凭她对道格拉斯的了解,刚刚的一番话显然他在撒谎,因为他每次撒谎时都会不经意用手指触摸自己的下巴。 道格拉斯长叹了一口气,或许这样他的心里能好受些,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暴君”。 行政大楼外的学生们渐渐多了起来,有些吵闹,道格拉斯拉上了窗帘走到了墙壁上挂着的帝国军事学院徽章前,他的手指按在徽章上轻轻将它推进了墙里。 下一秒,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齿轮碰撞的声音从墙体里传来,一扇暗门缓缓地自动打开,这里竟然藏着一间屋子,布局设计几乎和档案馆地下室一模一样。 道格拉斯脱下风衣挂在一旁,他走了进去,暗门在他身后又缓缓关闭。 当玛吉推开格斗道场大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着实让他吓了一跳,格斗人偶的身上满是伤痕,就像是被某种腐蚀性的液体侵蚀过的一样,残破不全。从入口处到道场最里边一共五个,所受的破坏程度各不相同。 玛吉满怀疑惑的走到格斗道场的尽头,一柄落在地上的刀引起了他的注意,黑色的刀身和刀柄,那是李十一的黑刀。 “李主席的刀怎么会在这里?” 玛吉伸手去捡那把刀,当接触到刀鞘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刀身散发而出,冲着他直扑而来,那种灼热的程度直欲烧毁一个人的灵魂。 “什么东西!”玛吉怪叫一声,手指闪电般地弹开。 突然,附近的游泳馆传来怪响,这是他们平时训练完闭用来洗漱休息的地方。 “谁在哪?”玛吉见没人回答,他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 当玛吉推开洗浴室大门的那一刻,他愣住了,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李十一斜躺在泳池的底部,好像晕死过去了,又好像睡着了,他身上的衣服如同被大火烧过一样,褴褛不全。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李十一所在的泳池池水竟然蒸发殆尽了,只留下一些不平之处的小水洼升腾着袅袅的水蒸气。 第四十五章 于风中归去 新生晚会结束后,接下来就是为期半个月的休整时间,新生们可以利用这段闲暇的时光游历一下帝都的风光,也可以为正式开学做些准备工作。 而帝国军事学院也人性化地为这些帝国未来的精英们提供了充足的资金支持,对于之前那些未考上的学员来说,学院也是无偿为他们提供了往返的路费。 当然了这项举措得益于背后的大金主—约瑟斯帝国财政部的支持。 帝国决策层的智囊团从来都不是傻子,这笔钱对帝国财政部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但是通过这种手段却能轻易达到笼络人心的目的。 一是可以提升这些平民学员对皇族和帝国的好感,有利于日后皇室对他们的管控,二是可以向一些偏远地区的学员展示帝国的繁盛,提高他们的爱国热情,可以说是用最廉价的方式达到了稳固皇室统治的目的。 今日的新兰城里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他们的脸上大都带着轻松的喜悦。 新兰城东城区靠近特鲁夫海港的地方有一座外形简朴的女修道院,通过栅栏铁门可以看到绿草如茵的草坪上来往工作的修女们,她们趁着放晴后的好天气在院子里晾晒着衣服,其中大多是孩子们的,因为这所修道院同样坚持着救济孤儿的善行。 年仅十九岁的见习修女桃乐丝今天格外高兴,因为再过一段日子她就可以成为正式修女了,从白色的修女服换成黑色的修女服。 为了完成自己的目标,桃乐丝兢兢业业地在修道院里工作了一年。慢慢地,她爱上了这里安静缓慢的时光,可能是由于自己本身就是孤儿的缘故,桃乐丝和其他修女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让他们在失去父母的关爱后可以重新感受到世间的温暖。 “桃乐丝,今天心情不错呀。”一个年纪稍长的修女看见了抱着一堆小孩衣服的桃乐丝,冲她打起了招呼。 “能为孩子们多做些事我心里边很开心,”桃乐丝微微颔首,表达了自己对年长修女的敬意,“那我先去了,得尽快把洗好的衣服晾上。” 桃乐丝轻快地离开后,那个年长一些的修女慈祥地望向桃乐丝忙碌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修道院里有许多株苍老的古木,它们随意散落在修道院的草坪上,细碎的光斑星星点点地投射在绿草上,静谧的氛围仿佛让人来到了爱丽丝曾游历过的仙境。 晾衣绳松松垮垮地系在这些古树的树干上,桃乐丝有条不紊地重复着洗衣、晾衣工作,尽管有些单调无聊,但她却乐在其中。乐观向上的桃乐丝始终觉得,人的心中只要充满阳光,眼前的一切事物就都会对你笑脸相迎。 桃乐丝晾好了所有的衣服后长舒了一口气,她叉着腰又检查了一遍,在确认没有遗漏什么之后,桃乐丝抬起了头惬意地享受着阳光落在脸颊的舒适感,却偶然发现一株木兰树枝头挂着一件奇怪的东西。 “咦?什么东西?”桃乐丝带着好奇走了过去,手里还拿着晾衣服的木杆。 桃乐丝围着它看了一圈,似乎是一个手提包模样的东西,她也没有多想就用手里的木杆捅了捅那个手提包。 只听“咚”的一声,手提包掉在了地上,听声音里边的东西还很重。 奇怪,谁会把手提包放在这呀?桃乐丝有些纳闷,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提了起来,密码锁早已经被破坏了,所以很轻易就可以打开。 “哇!”桃乐丝一声惊呼,她夸张的表情完全不像一个沉稳淡然的修女。 “怎么了?桃乐丝,你怎么蹲在地上?”旁边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见习修女问道。 “金币!竟然是金币!” 没错,那个神秘手提包里满满地全是金币,粗略估计大约有五、六百枚的样子,普通人根本没机会见到这么多钱,所以不只是桃乐丝,其他闻声而来的修女们在看到这一幕时也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桃乐丝拎着手提包急匆匆地跑到了修道院二楼,一路上她的身体都在颤抖,那金灿灿的光芒确实让她有些目眩,所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报告给修道院的管理者特蕾莎修女,一个在修道院工作了四十年的老婆婆。 “特蕾莎院长!”桃乐丝一把推开了特蕾莎的房门,甚至没来得及敲门。 特蕾莎院长房间里的装饰很简单,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唯一有些价值的可能就是挂在墙上的那副耶稣受难的油画了。 “桃乐丝,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特蕾莎修女戴着一副老式的老花镜正在缝补着衣服上的破洞,那是孩子们换下来的衣服。 她的脸上被时光雕刻地满是皱纹,但特蕾莎的目光却很清澈温和。 “院长,你看这是什么?”桃乐丝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提包,黄澄澄的光立即充满了小小的房间,“我在院子里那棵木兰树上找到的。” “金币呀?”特蕾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又继续给孩子们缝起衣服来,“是不是别人家遗落的,得赶快还回去才行呀。” “不是的,院长,是有人特意留给我们修道院的,”桃乐丝说着从手提包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写着字的小纸片,粉色的。 桃乐丝把它放在了特蕾莎面前的老桌上。 “故意留下的?”特蕾莎有些不敢相信。 她们这所修道院全名叫做“莱茵修道院”,始建于约瑟斯帝国建国的年代,因为第一任国王从小生活在修道院中,他很感激当时的生活,所以国王下令修建了这所修道院。 但后来慢慢的历任国王越来越不重视修道院了,甚至连每年三次的慰问活动都改为了一次,资金支持也是越来越惨淡,数目更是少得可怜,皇室似乎将她们遗弃了。 迫于无奈,修女们自行开垦出了一片菜园,基本上能够实现自给自足,所以大部分在修道院工作的修女是自愿的。 与共同信仰上帝耶和华的神圣教会相比,在皇室眼中修道院完全就是不值一提。 因此在听到桃乐丝的话后,年迈的特蕾莎修女愣了一下神,她颤颤巍巍地拿起那张卡片,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跃入眼帘,能看出来写字的人已经是尽力写好了: “把我的爱献给亲爱的莱茵修道院,感谢你们照顾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另外,那个叫桃乐丝的修女,谢谢你的止痛药以及医用绷带。” 特鲁夫海港处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除了被运走的大批量海产品以及不远万里从东大陆运来的货物,还有一些海货会在沿海小街进行出售,尤其昨夜的一场暴雨让很多海产品积压了一晚,所以急于出售的商贩们定的价格都很低,市民们以及外地的旅人们络绎不绝地赶了过来。 “呜呜…”汽笛长鸣,黑色的浓烟升上了天空,轮机的声音在甲板下轰轰作响,一艘漆着白色油漆的货船准备离港了。 这艘庞然大物缓缓移动着,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在这样一个沿海城市,轮船就像高楼建筑一样司空见惯。 “海马号”货船的木质船体很坚固,它有两套船舶动力系统,一个是依靠蒸汽轮机驱动,另一个则是依靠鼓风的船帆,船身外侧覆盖着铁皮让它即使遇到了海上风暴也可以保持相对平稳的航行。 货船上的货物有些被整齐的摆放在船体后侧的甲板上被防水布牢牢地罩住,还有一部分被巨网固定在船舱里。今天出海的船员并不是很多,加上船长、轮机长、大副等人也不过才十来个,但对于这些常年往来在大海上的专业人士来说,这几个人完全够用,人太多了反而是一种负担。 “海马号”喘着黑色粗气逐渐驶出了海港,距离新兰城的海岸大概有一海里的距离了,航行至安全区域后,船长也是下令关闭了轮机并打开了船帆,以后的行程他们完全可以依靠海风提供的动力,至于宝贵的煤炭,则要留在最关键的时候才会使用。 船头夹板上,一个人已经在这里站立了好久,尽管船体摇摆不定,但他却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望向远方,那里碧海云天,海鸥逐浪。 “年轻人,来船舱歇一会儿吧,我看你好像是受伤了,还是尽量不要吹海风了。”船长好心提醒道,他刚刚系好了船帆的缆绳,正准备去船长室喝一杯。 “不用了,船长先生,风能让人保持清醒,我喜欢吹吹风。” 那人穿着一身青绿色的大衣,衣服上的连体帽套在头上,他没有回头,也看不清他的脸。 “年轻人,你的目的地可以告诉我吗?尽管你为此次旅行支付了很大一笔数额的金币,但目的地我是必须要问清楚的,身为‘海马号’的船长我需要提前做好航线变更的规划,这既是对我的主顾们负责,也是对我的船员们负责,还请您理解。”船长的语气里带有些许歉意。 “目的地?”年轻人拉下了帽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随风摇摆,“我走的路从来就没有目的地,就像我的父亲那样,一个人,从黎明走到黑夜。”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我又怎么告诉您呢,亲爱的船长先生。” 纽卡西转过身来,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绅士般的笑容,大衣下是妥帖的白色西装,一如既往的英姿飒爽。 纽卡西一只手臂上缠满了医用绷带,伤口处的纱布甚至沾着已经风干的血块,他的整个身体飘浮在甲板上,绷带的一角在碧蓝之海上逆风飞扬。 第四十六章 容积理论 “艾尔,新寝室住得还习惯吗?”考究的橡木门被人从外边推开,西装革履的罗素教授走了进来。 罗素教授走进房间的时候艾尔正看着窗外发呆,香杉树在晨风中轻轻摇动,窗前桌子上的早餐吃了一半,还剩下一杯没喝几口的牛奶,估计已经放凉了。 “罗素教授,您来啦?”艾尔回过神来,拿起餐盘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感觉没什么味道。 “怎么,小斯诺不在吗?”罗素教授环视房间,斯诺的床已经收拾好了,只剩下艾尔一个人留在寝室。 “斯诺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您找他有事吗?”艾尔心不在焉地关上了窗子,淋了一晚上雨让他的鼻子有些不舒服,好像是感冒了。 “不,我不是来找斯诺的,”罗素教授走到艾尔身边坐了下来,“我是来找你的。” “我?”艾尔看了看表情严肃的罗素教授,他似乎已经猜到了罗素教授一大早赶来找他的原因,“教授,您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而来的吧?” “没错,说说吧,你为什么会离开钻石礼堂,又冒着暴雨跑到B系教学区?” 罗素教授把手里的一个大纸盒子放到了桌子上,打开盖子,里面是艾尔昨晚穿着的礼服,罗素教授送他的那套。艾尔记得昨晚把它落在玛克思的马车上了,现在它被熨烫地没有一丝褶皱,完完整整地放在纸盒子里。 “这是加西亚家族的仆人一大早送来的。”罗素教授有些疑惑地看着艾尔,好像在说你又是怎么跟加西亚家族搞上关系的。 “罗素教授,昨晚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钻石礼堂那种地方不太适合我,我觉得太闷了,所以就陪李十一师哥在学院里走了走,透透气。”艾尔挠了挠头,“只不过后来又遇到了玛克思,就这些,至于衣服嘛是被暴雨淋湿的,所以我又在玛克思的马车里换上了他的衣服。” “是吗?”罗素教授半信半疑地看着艾尔,“那为什么昨晚B系教学区的各个入口都不让随意进入?还是斯诺想办法我们才能进去找你的。” “啊?”艾尔的嘴巴差点掉到地上,现在他知道为什么斯诺能轻易找到他了,看来这个小机灵鬼肯定是对守路的学员使用了“灵念”,这个表面看起来懵懂可爱的小孩儿学坏了,以后得好好调教一下。 “对了,我们好像还看到一股特别大的龙卷风…”罗素教授边回忆边用手指比划起来。 “好了,我敬爱的罗素教授,我真的没有骗您,”艾尔没有让罗素教授继续说下去,他满脸堆笑,“您亲爱的学生怎么会骗您呢?” 说完,艾尔煞有介事地走到罗素教授背后给他按起肩膀来。 “哎呦哎呦,轻着点儿,”罗素教授惨叫连连,“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对不起,对不起,嘿嘿,”艾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劲太大了。” “好了,艾尔,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不会强迫你的,”罗素教授连忙摆摆手,示意艾尔到前边来,“其实我这次找你来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您说。” 罗素教授看了看窗外那一棵棵茁壮生长的生命,经历过暴雨洗礼的它们反而变得更加坚韧热烈,绿草冲破了大地的牢笼,嫩叶重新爬上了枝头。 罗素教授思量了一会儿,他把装牛奶的水杯拿了起来。 “教授,您想喝牛奶呀?我去给您热一下吧,这杯可能凉了。” “不用,我是想问你个问题。艾尔,斯诺的这杯牛奶和你的那杯有什么区别?”罗素教授望向艾尔的目光里带着深意。 “区别?”艾尔眯起眼睛仔细对比了两杯牛奶,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他不知道罗素教授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起来一模一样呀,难道不是同一头奶牛产的?” “额…脑洞没那么大,再仔细看看。” 艾尔把两杯牛奶放在一起,瞪大眼睛观察了一会儿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罗素教授,我真的没有发现有什么区别,您就别跟我卖关子了。” “牛奶的体积不一样。” “哦!对呀!”艾尔惊呼一声反应过来,他的那杯牛奶之前被他喝了两口确实比斯诺的那杯要少一些,“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你跟斯诺都是异能者,也就是说你们的能力就像这个杯子,容积是一样的,但是容积不代表杯中液体的体积是一样的。” 罗素教授把斯诺的那杯牛奶慢慢地向艾尔的杯中倾倒,几乎要溢出来了才停下。 “异能者的能力如果不经过开发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注重后天培养,那么就可以由量变产生质变。” 罗素教授又继续向艾尔的杯中倒着牛奶,直到牛奶满溢出来流到了桌子上。 “现在,整个屋子都属于杯子的容积了,”罗素教授推开了窗子,凉风阵阵吹了进来,“当牛奶充满这间屋子的时候,那么窗外的世界就都变成了杯子的容积。” “艾尔,你懂我的意思吗?” “教授的意思是我要不断的去提高自己,挖掘自己的异能么?”艾尔似懂非懂地回答。 “对,能力的开发是没有尽头的,只要你肯努力,就有无限的可能,”罗素教授拍了拍艾尔的肩膀,眼含希冀,“努力的人有可能会失败,但永远都不会输。” 罗素教授的手掌很暖和,艾尔可以感觉得到那股暖流从肩膀流进了他的心里。 “教授,我知道了。”艾尔咬了咬嘴唇,他感受到了罗素教授的殷切希望,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他曾体会过,从那个打铁的中年男人那里。 “好了,艾尔,收拾一下,一会带你去见个人,”罗素教授用抹布擦干净了桌子,把牛奶杯放回了原位,“一个可以帮助你成长的人。” “见谁呀?”艾尔连忙啃了两口三明治,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肚子有点饿。 “A系主任伊丽莎白。” 帝国军事学院的管理部设立在A系教学区的边缘区域,平时主要负责学生管理和公共设施的事宜,因为新生们还没有正式入学,所以这两天管理部并没有多忙。 管理部的部长办公室设立在主办公楼旁边的一个二层小楼里,据说是现任部长上任后临时设立的。 此刻,办公室昏暗的房间里只开着一盏白炽灯,灯光落在正下方的中年人背上,一滩影子在地板肆意流淌。 管理部部长虎克满脸愁容似乎有很多心事的样子,他看着铺在办公桌上的帝国地图,眼神阴晴不定,尤其是绿谷防线所在的区域被他打上了好几个叉。 “哎,”虎克狠狠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抓起地图,用力把它揉碎,扔进了房间角落的纸篓里,“是我想多了吗?” 火光闪动,虎克背过身去,一支点燃的雪茄夹在了他的指间。 “虎克部长看起来心情并不是很好呀。” “谁?!”虎克刚要品鉴一下这支陈年的名贵雪茄,却听见身后传来别人的声音,这个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方桌尽头的沙发上正端坐着一个人影,头戴灰色的礼帽,整个人罩在灰色的风衣中。 “泽塔,你是怎么进来的?!”虎克质问道,显然他认识眼前的灰衣人,“我不是告诉你晚上再来吗?” “你是觉得我来一趟你的办公室难度很大,对吗?今晚我没时间,有事就现在说。”泽塔戴着手套的手有节奏地敲着桌子,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一根黑色的羽毛,貌似是鸦羽。 “泽塔!你太我行我素了!要是被人发现了我跟渡鸦的人有来往怎么办?”泽塔不屑一顾的态度让虎克很气愤,而且他之前已经忍受过一次了。 “部长大人,如果你继续这么大声说话,我倒是觉得更容易被人发现,”泽塔压了压帽檐,“你还有十分钟时间,我很忙。” 虎克猛吸了两口雪茄,压制下了心头的怒火,尽量让自己保持理智,毕竟搞清楚自己的疑问更重要些。 “泽塔,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我想让你帮我去查一个人。” “哦?虎克部长还愿意相信我呀?毕竟上次的事我处理得可不好。”泽塔站起身来,慢慢走进了光线所及的地带。 “跟那个无关,”虎克清了清嗓子压低了音量,“有关那个什么破箱子的事我本就不想管,东西丢了也好,省得连累上我。” “呵呵,”泽塔笑了两声,嘴角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对于您这样明事理的顾客,渡鸦十分乐意为您效劳。” “好了,别跟我说这些花哨的客套话,”虎克快步走到门前,在确认门外没有人经过之后他才开口,声音很轻,“我要你帮我去查一个叫纽卡西的人。” 听到虎克的话后,泽塔停住了把玩羽毛的手,他目光凌厉地射向虎克,看得虎克身上有些发毛。 “怎么,有难度?” “说说原因,”泽塔收敛目光,走到了一副油画前,“渡鸦可不是那种只会傻乎乎办事的组织。” “这个…”虎克犹豫不决,似乎对于泽塔的质疑他有些难以启齿。 雪茄的烟雾缭绕而上,几分钟后虎克终于做出了决定。 “今天英灵殿的管理人员在一个人的纪念像前发现了一束鲜花,是绿谷森林里独有的彼岸花。”说到这,虎克的声音竟开始变形,他好像在害怕什么。 泽塔观摩着那副油画,勇士斗恶龙的场景描绘地很生动,但泽塔还是皱了皱眉,因为这幅画好像是被人有意捅了个窟窿,破坏了画的完整性。 “谁的纪念像?”泽塔把陷进去得那部分画纸扣了回来。 虎克的呼吸变得紊乱,泽塔背对着虎克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过了好一阵虎克才颤抖着开口:“前绿谷防线军士长,潘森·扬。” 第四十七章 再遇见 泽塔凝视着油画上那条喷吐烈焰的巨龙久久没有说话,整个房间里只有虎克来回走动的缓慢脚步音,他显得很焦急。 “潘森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绿谷防线的英雄,因为劳累过度牺牲在了火山脚下。”渡鸦组织的信息网遍布各地,至于虎克所说的前绿谷防线军士长,泽塔对他的消息早已是了然于胸。 “怎么,这个人跟虎克部长有什么联系吗?”泽塔饶有兴致地问道。 “这些你不需要了解!”虎克显得有点不耐烦,连雪茄已经出现了斜烧问题他都没有注意到,“我只想知道这件事你们渡鸦能不能做到。” 泽塔笑了两声,并没有立即回答虎克的问题,他走到了虎克的办公桌旁把玩起了一个精致的牙雕,从做工的精细程度和风格特征判断,这个象牙艺术品产自东大陆。 “至于报酬问题你不用担心,我保证渡鸦会满意的。”见泽塔没有正面回答,虎克以为他在思量这次任务的酬劳情况。 “啪嗒”,泽塔拉了一下灯绳,一团冷色调的光照出了他的脸,这也是虎克第一次清晰地看到渡鸦组织成员的长相,不过结果却让他失望了。黑色的乌鸦面罩遮住了泽塔的上半边脸,剩下半张脸的皮肤是灰色的,有些怪异。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泽塔回绝了虎克的请求,没留任何余地,“你可以用这笔钱去海上商会那里打听打听,鉴于你帝国军事学院管理部部长的身份,求他们帮忙应该很容易吧。” “为什么?我说了帮我完成这件事之后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因为有些人你惹不起,”泽塔快速熄灭了台灯,他的身形又被黑暗笼罩了进去,“而渡鸦也不愿意去招惹。” “泽塔,你什么意思?!”虎克撞开了腿边的椅子快步走了过来。 “没什么意思,提醒一下我的老主顾而已,”泽塔毫无声息地出现在虎克刚刚停留过的地方,“如果你执意要调查,可以去找其他的情报组织,但这趟浑水渡鸦不愿意替你去蹚。”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那个纽卡西的身份了!”虎克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从泽塔的话中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那家伙是不是异能者,可以控制风的异能者?这种异能我见过无数次了…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撕扯着我的身体,扑咬着我的血肉…” “呵呵,无可奉告,”泽塔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也多了一支点燃的雪茄,而且和虎克的那支几乎一模一样,“不得不提的是,部长先生的雪茄味道不错。” 尼古丁的香气缭绕于齿间,衔在泽塔嘴角的这支陈年雪茄燃烧的不是烟叶,而是金币,金钱的味道从来都不差。 “看在雪茄的面子上,给你一个忠告,”泽塔走到门前停住了脚步,“玩火可以,但要注意千万别自焚。” “泽塔先生,请等一下!” 等虎克反应过来的时候泽塔已经离开了,门虚掩着,惨白的阳光渗了进来。 一缕光束正好洒在虎克的办公桌上,桌面上一根缠绕着金线的乌鸦羽毛安静地躺在台灯下,随着屋子里的气流微微摆动。 虎克扑通一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他死死地盯着那根羽毛,感觉那黑色的碎羽像一把把利剑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迸溅。 亚瑟王座的山腰处徘徊着一抹低云,如同一条白丝绸那样遮住了山峦的面容,绿林间的山雾逐渐消散,老木奋力冲破了云障插向苍天。 要不是答应了罗素教授去见A系主任伊丽莎白,艾尔真想叫上李十一再去一次亚瑟王座山腰处的草甸,站在云海上眺望碧蓝之海,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艾尔,好了没有?”罗素教授坐在古堡外的长椅上对着窗户里的艾尔催促道。 因为D系学员数量极为稀少的缘故,学员们的寝室跟教学区设在同一地点,就是艾尔第一次去的那座古堡,而且他跟斯诺被罗素教授安排在了同一个寝室。 “哎,来了,来了!”艾尔边走边提鞋子,他本来不想穿礼服的,觉得这样太高调了,而且学院里基本上都是同龄人,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在罗素教授的强烈要求下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教授,我不太习惯…”艾尔的耳根有点红,他才刚跟罗素教授走了一会儿,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目光,而且大多是女孩子们的。 “那就尝试慢慢习惯嘛,你现在就是咱们D系的形象代言人,以后出门要尽量打扮得帅气一点,知道吗?”罗素教授拖着胖胖的身体走在艾尔身边,眼神之中满满的自豪之情,好像在对别人说: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D系的新生,怎么样?帅吧? “哦。”艾尔无奈地撇了撇嘴。 因为中央大道同时穿过A系教学区和D系教学区,所以没用多久他们就抵达了A系教学区的中央位置。 路过钻石礼堂的时候,艾尔还下意识地往里边看了看,倒不是说他留恋什么,只是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戴着猫脸面具的女孩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次和女孩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艾尔,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从路过钻石礼堂开始你就有点走神。”罗素教授擦了擦自己的眼镜,绕过了前边的一个小水坑。 “啊?”等艾尔意识到不妙的时候,他的一只脚已经光荣地踩进了水坑里。 那种凉凉的触水感一下子将艾尔从幻想拉回来现实,梦境破碎了,他还是那个他,普普通通,属于青春期的悸动多数情况下只是想象中的自我陶醉罢了。 还好牛皮制作的皮鞋防水性能出众,所以路面积水造成的影响并不大。 带着淡淡的失落感,艾尔和罗素教授闲聊了一会儿,紧接着一幢幢建筑物扑面而来,他逐渐靠近了目的地。 由于学院里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学员还在正式上课,所以罗素教授并没有带艾尔去A系办公大楼,而是带他直接前往了教学楼的教务处。好在一路上A系教学区的学员们大多待在教室上课,所以并没有遇到多少学生,避免了艾尔的尴尬之感。 教学楼附近绿意盎然,不得不说负责A系教学区的园艺师水平很高,昨晚跟踪李十一的时候艾尔没有过多留意,直到今天跟罗素教授一起过来他才发现那一株株绿树和那一丛丛花卉被打理地井井有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一件件活着的艺术品。 惊叹之余,艾尔的心里也不免有些忐忑,毕竟罗素教授带他去见的这个人之前并不认识,而见这个人的目的罗素教授也是神神秘秘地不愿多说,所以艾尔连提前组织语言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到了。”在回字形教学楼的一扇白色烤漆门前,罗素教授率先停住了脚步。 艾尔四下观望,位于一楼正中间的教务处正对走廊,紧邻着两个圆形花圃,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鲜花正含苞待放,向外界展示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门外的整个布局让人感觉很舒适,通过这一点艾尔大致可以推断出罗素教授带他见的这个人品位应该比较高雅,而且对美有一种独到的见解。 “进去吧,”罗素教授拍了拍艾尔的后背,“我在学院武装部等你。” “啊?教授你不进去吗?” “我找盎格鲁还有点事,就不能陪你了,”罗素教授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放心吧,我已经和伊丽莎白打好招呼了,她认识你,你直接进去就行。” “额,教授,我怎么看着您的笑容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呢?”罗素教授极不自然的表情让艾尔的心里有点发毛。 罗素教授抿着嘴没有说话,他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了看艾尔,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然后扭着肥胖的身体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完了,被卖了,这是艾尔此刻的想法。但又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说到底罗素教授是不会害自己的。 深呼了一口气,艾尔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房间里的陈设着实让艾尔大吃一惊,杠铃、沙袋、格斗人偶一应俱全,艾尔起初还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但当他看到墙壁上挂着的那个A系徽章后,他才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房间。 一个穿着粉色格斗道服的人正在练习柔术,地上的格斗人偶被那人用十字固紧紧地锁住,看身形貌似是个女性,但那灵活的动作与矫健的身姿又让她看起来比普通女性强壮许多。 “那个,您好,请问伊丽莎白主任在吗?”艾尔怯生生地问道。 “你是艾尔吧?”那个人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站了起来,尽管穿着宽松的格斗道服,但能看出来她的身材很好,“我就是伊丽莎白。” “额…您好。”艾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理论系的主任喜欢格斗?这说不通呀? “罗素教授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伊丽莎白解开了头绳,略显卷曲的头发披在肩上让她看起来女人味十足。 “教授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是吗?”伊丽莎白走到房间右侧的一扇门前,冲艾尔招了招手,“到这间屋子里来聊吧,正好带你见一个人。” “哦。”艾尔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艾尔站在伊丽莎白的背后,他低着头有些拘谨,直到伊丽莎白推开门的那一刻,艾尔的心脏就像被闪电击中似的瞬间加速。 暖暖的阳光射进窗子,空气里浮动着些许微尘,暗灰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一袭复古格子长裙勾勒出高挑的身材,站在书架前看书的这个女孩,好安静,好熟悉。 第四十八章 伊芙的秘密 伊丽莎白带艾尔进入的这个房间里装饰风格与外边的那间绝然不同,典雅舒适的暖色调荡漾在房间里,窗边的唱片机悠悠地播放着舒缓的乐曲,书桌上是一杯热气升腾的清茶,在这间屋子里呆久了仿佛整个时光都会慢下来。 女孩儿发现有人进来后,一双灵动的眼睛从书本移到了伊丽莎白和艾尔身上,她合上了书页把整本书抱在胸前,朴素的红棕色书皮上印着这本书的作者和名字—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 “主任。”少女微微颔首,礼貌又不失大方,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艾尔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个熟悉的声音一瞬间击中了他。 在钻石礼堂的那个夜晚,一个戴着猫脸面具的少女虽是惊鸿一面,却像是一股久违的春风拂过了艾尔的心房。 “艾尔,随便坐吧,不用太拘谨。” “好。”艾尔有些慌乱地将目光从女孩身上移开,快步走到伊丽莎白的办公桌旁边坐下,故作镇定的他坐得很直,反倒显得有点傻傻的感觉。 伊丽莎白主任坐在一把古典靠背椅上,全身上下缭绕着一种女王范儿。 跟两个女性同处一个房间,如坐针毡的感觉让本就有些内向的艾尔手心冒汗。 “艾尔,想必来这里之前罗素教授已经把他的想法告诉你了吧?”伊丽莎白戴上了一副金框眼镜,她从旁边的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文件。 “嗯,罗素教授认为我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让我来这里拜访您,希望可以帮助我尽快充实自己。” “艾尔,你也知道A系注重培养的是理论性人才,也就是说这些学员将来都有可能成为帝国独当一面的军事将领,但是仅仅有理论还不够,就像著名的‘木桶理论’中所提到的那样,帝国军事学院要培养的是全面性军事人才。” 伊丽莎白端起一杯清茶,吹了吹蒸汽,小抿了一口,她的脸颊上泛着红晕。 “所以,这个理论同样适用于特殊的异能系。尽管经过开发异能者的发展潜力普遍比普通人要高很多,但是除了侧重异能的开发,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也不能落下,你懂我的意思吗?”伊丽莎白此时完全化身成了一位对学生谆谆教诲的老师。 “嗯,我懂,异能只是我需要开发的一方面,除此之外我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而罗素教授之所以让我来A系找您就是为了让我学习一些理论知识来完善自己,对吧?伊丽莎白主任。” 艾尔在说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会不经意地瞥过少女,却发现这个女孩子始终落落大方读着手里的那本书,安静地像一只小白兔。好像并没有过多地注意到自己,尽管有些小失落,但少女沐浴在阳光中的侧脸却让艾尔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是安静地存在于另一个人心里最纯净的地方,那里没有一丝污秽,仅仅是偶尔想起,另一个人嘴角也会泛起笑意。 “嗯,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伊丽莎白点了点头,“斯诺从入学开始就已经开始跟着我的学生芙蕾雅一起学习了,当然你也不能例外。” 芙蕾雅这个名字艾尔有些陌生,可能就是斯诺常提起的A系姐姐中的一个吧,但这个小家伙一直在学习军事理论这件事是艾尔之前所不知道的。 “说起芙蕾雅你可能不知道是谁,但我要告诉你她是去年的A系新生第一名,她的入学成绩甚至比被同学们称为‘天之骄子’的玛克思还要高出一分,我说完这些你大致就应该知道她的水平了吧?” 艾尔点了点头,玛克思的实力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小斯诺找的这个“大姐头”竟然比玛克思还要优秀,他不禁感叹帝国军事学院里果然是藏龙卧虎。 “同样的,也需要一位A系的优秀学员来带着你一起学习。”伊丽莎白淡淡地说。 “伊丽莎白主任,您不会是想让我跟着玛克思一起学习吧?!”艾尔哭丧着脸问道,回想起昨夜那支正对着自己的冰冷枪口,他还是心有余悸。 尽管在艾尔最初的印象里,玛克思是个看起来很温暖的男孩子,举止优雅却又平易近人,但随着二人接触之后,艾尔越发看不懂玛克思了,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相比之下,倒是最开始让艾尔并不喜欢的李十一似乎更加真诚些,这个人很有正义感,别人眼中的冷漠在艾尔看来却是让李十一这个人变得越发可爱起来。 少女倚着墙,她手边一株白玉兰开得正盛,少女沉浸在书中,似乎并没有理会二人在谈论什么。 “不,玛克思不适合你。”伊丽莎白看向书架前的少女,“也许伊芙比较适合你。” 伊芙,这个名字艾尔记得,在那个灯光熠熠晚上,那个女孩点亮了他沉寂如水的内心。 “你好,我叫伊芙,以后请多多指教。”伊芙的声音很好听,如风过湖心,波光潋滟。 “你…你好,我叫艾尔。”艾尔的脸有些发红,所以他看了伊芙两眼就赶紧移开了视线,他不想让这个女生看到他局促不安的样子。 “伊芙是今年A系考生的第一名,是从众多的优秀考生中脱颖而出的。”伊丽莎白言语之中难掩赞美之情,毕竟平民考生荣膺新生榜首的情况对于被皇族垄断的A系来说很少见。 “你们两个私下里可以好好聊一下军事理论方面的知识,伊芙可以教会你很多,”伊丽莎白摘下眼镜,把手里的那张白纸递给了艾尔,“这是新生正式开学后的课程表,你可以按照罗素的安排灵活地选修一部分,不过你要想好,即便是选修的课程也要保证通过,否则即便在罗素那边的成绩再好,到了我这里也可以照样可以不让你毕业。” 伊丽莎白的态度虽然很强硬,语气也很严苛,但艾尔并不会抱怨什么,路是自己选择的,再苦再累也要努力走下去,生命的意义本就是从苦难中走出绚烂的花来。 “伊丽莎白主任,您放心,帝国军事学院能够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会因为自己是所谓的异能者就去要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艾尔毫无保留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尽管跟其他高智商的学员比起来,我可能有些笨,但既然我答应了罗素教授,就会矢志不渝地坚持下去。” 一直未说话的伊芙静静地倾听着眼前这个少年的慷慨陈词 “嗯,希望罗素没有看错人。”伊丽莎白笑着点了点头,“艾尔,去吧,告诉罗素让他下次再来的时候把约定的东西带来,该算的账还是要算清的。” 艾尔准备离开的时候特意看了看伊芙,然而伊芙留给他的却只是一副轻盈的背影,那个女孩正踮着脚去看书架高处的书目,碧绿的吊兰从书架顶部垂下来如同给她编了一顶花冠,艾尔眼中的伊芙就像一个在林间起舞的仙子。 没有继续留恋什么,艾尔起身离开了。 在艾尔离开后,伊丽莎白又从档案夹里抽出来了一张纸,那是艾尔的入学资料,她盯着“异能序列”那一栏看了好久才又把那张纸放回了档案夹。 “还是空白么?难道这孩子的异能真的不在异能序列之中?”伊丽莎白自言自语道。 随后,伊丽莎白把那本档案夹放进了一旁的柜子里锁了起来。 “伊莲,你真打算不向学校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伊丽莎白看着伊莲问道。 “伊丽莎白阿姨,您以后还是叫我伊芙吧,我喜欢这个名字。”伊芙的视线扫过书架上的一排排精装的书籍。 “你父亲那里要怎么交代?毕竟他早就嘱咐过我,让我在学校里好好照顾你。”伊丽莎白来到一面全身镜前梳理着自己的发丝。 “我不需要照顾,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我所做的这些恩佐会跟父亲说清楚的,您不用担心。”伊芙的手指停留在一本书上,她在犹豫要不要取下来。 “你从小就是这样特立独行,哎,”伊丽莎白叹了口气,但她的眼里满是宠溺,“好吧,随你吧。” 伊丽莎白打开了旁边的衣橱,一整排简洁大方的衣服映入眼帘。 “伊芙,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为什么你要主动要求我把艾尔安排在你身边?” “伊丽莎白阿姨,咱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伊芙最终没有选择那本维克多·雨果的《巴黎圣母院》,而是从它的旁边取下了另外一本,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 从A系教务处出来后,艾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还是有点儿紧张,但此时心情却是很好,回想起刚才谈话的情景,始终有一个少女的身影挥之不去。 春光明媚,雨后初晴的暖意弥散开来,空气里荡漾着花香,大海唱起了歌召唤着他的孩子们。 艾尔笑了笑,朝着阳光射过来的方向大踏步着迈了过去,清脆的下课铃声从他的身后响起。 第四十九章 武器大师盎格鲁 帝国军事学院武装部的安保措施十分严格,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不分昼夜地在武装部外围进行巡逻,防止武装部的一些秘密研究泄露出去。 幸好在艾尔来之前罗素教授就已经提前跟门卫打好了招呼,所以仅仅是盘问了几句,在确认过身份之后便允许艾尔进入了武装部的内部,但也仅限于一些对外开放的地方。 在安保人员的带领下,艾尔踏入了那扇铁青色的大门。 一进入武装部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盘旋在周围,空气里飘荡着钢铁所独有的味道,仿佛一下子把艾尔带回了纳克小镇。 铁丝网的高墙,摆放在墙角的汽油桶,巨型油布裹着的钢材还有红色的“禁止入内”标志,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粗犷和野性。 武装部内部布局简单明了,不同的部门分列各处,高效有序,每一座小建筑都有自己的编号代表不同的分工职能,但艾尔看不太懂。 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也并没有跟艾尔过多交谈,他只是径直把艾尔带到了部长办公室外,便迅速离开了。 与其他不断传出响动的建筑不同的是,部长办公室里面静悄悄的,从门外听不到一点响动,艾尔轻轻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 奇怪,罗素教授不是在这里吗?还是说他们去别的地方了? 艾尔狐疑地又敲了敲门,诡异的是门好像没锁的样子,竟然自己慢慢打开了,艾尔赶忙后退了两步,向房间里四处张望。 办公室没有想象中那样充满文件和书籍,呈现在艾尔眼前的完全就是一个小型武器库。 宽大的座椅后是一副海陆地图,其中一条条细线纵横往复,那是未解体前的帝国王牌“神谕远征军”所踏足的疆域,帝国的铁蹄曾经向东直至沙漠地带的腹地,向南远插万山竦峙的莽原山脉,那曾是矮人一族的领地。 保存完好的火绳枪悬挂在羊皮墙纸上,寒光闪闪的撒克逊战刀交叉摆放,一张完好的鹿皮铺在红木地板上,这种复古的风格给人一种进入海盗团的感觉。 “罗素教授?”艾尔在门外轻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人应答。 艾尔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实木地板踩上去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进入房间后艾尔才发现房门一侧有一个老木树桩,有关武器设计的图纸和书籍散乱的堆放在上边,角落处的一道侧门黑洞洞的,偶尔有蓝光闪现。 “盎格鲁部长在吗?”艾尔对着那扇侧门问道。 “咔哒,”当艾尔踩在那块鹿皮上时,脚下的木质地板微微下陷,发出齿轮转动的声音。 坏了!艾尔的心猛地一沉,他似乎预料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然,下一秒房间里的变化印证了他的猜想。 身后的大门和身前的侧门在铰链的作用下轰然关闭,烛灯熄灭,缺少光源的房间立即陷入一片混沌。 “什么情况!”艾尔快步来到关闭的大门前,指间传来钢铁的冰凉触感,他四下摸索竟然一丝缝隙都没有。 还没等艾尔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房间的正前方和左右方向同时传来机械传动的声音,那“咔哧咔哧”的声响绝对不是欢迎客人的声音。 “有人吗?!我是艾尔,放我出去!”艾尔的眼前一片漆黑,他只能拼命地大喊,“罗素教授,你听得到吗?” 回应艾尔的并不是人的声音,而是利箭撕裂空气的声音,凭借本能艾尔猛地弯下身子,“叮叮叮”,三支箭矢几乎是贴着艾尔的后背射在了铁门上,破碎的火星飞入了空气里。 “搞什么?!杀人吗?”艾尔生气地想破口大骂,即便不欢迎我赶我走就是了,多大的仇呀,没有要下这么狠的手吧? 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对策,艾尔的耳边又响起了弓弦缓缓拉紧的声音,凭着记忆里对房间物品摆放的大致印象,艾尔一个翻身滚到了那个木桩后边。 “噔噔噔”又是三声,这次弩箭结结实实地钉在了木桩上。 “有完没完了,我的天!”艾尔紧紧贴住木桩,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咔哒,”熟悉的齿轮传动声又从木桩内部传出,艾尔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身后的木桩在移动开合。 艾尔毫不犹豫地俯身前冲,冰冷的刀刃紧随其后切过他刚才停留的地方,这个木桩里竟然藏着数把钢制砍刀。 “变态吧!这到底是办公室还是刑场呀!”艾尔倚在墙角,注意力高度集中,他的眼睛在深沉的黑暗里努力巡视着潜在的危险。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武装部的人都是这么欢迎来宾的吗?搞不好会闹出人命的。艾尔嘴上虽然没有说,但心里已经问候了好几遍那个所谓的武装部部长了。 “有人听见吗?谁来把这该死的机关关掉,我是艾尔,异能系的新生!喂!有人吗?!”艾尔不敢轻举妄动怕又触发什么机关,他只能用双臂贴着墙沿大声的呼喊,以期被别人发现,但是悲催的艾尔不知道的是这间屋子是经过隔音处理的,被当成入侵者的他已然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仿佛是艾尔的呼喊起作用了,左右墙壁上的火把竟然兀自燃烧起来,最开始艾尔还以为这些火把是艺术品,没想到它们竟是货真价实的家伙,两团火光照亮了房间的一隅稍稍缓解了艾尔的紧张情绪。 但是谁又能确保这不是死亡之神降临前的短暂光明呢? 艾尔正对着的三面墙上各有一把装有箭矢的弓弩处于待击发状态,正朝着他的方向,随时都可以向入侵者倾射出一片箭雨,艾尔倒吸了一口凉气,木桩上的那柄砍刀就停在面前不远处,依旧在疯狂地旋转。 “咚咚咚,”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瞄准自己的武器,同时他用力地锤击着墙壁,“快把门打开!有话好好说,再这样搞下去会出人命的!” 短暂的安静之后,只听见“咔哒、咔哒…” “我靠,还来!”艾尔简直要骂娘了,“没完了吗你!” 房间尽头那柄宽大的座椅正在缓慢下降,这次不知道又要搞什么,座椅降入地板之下以后,铰链和齿轮转动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好像有个什么庞然大物要从地底钻出来一样。 艾尔死死盯着地板上出现的那个长方形缺口,他预感到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出来,艾尔左右打量的一番,快步跑到了一旁的武器陈列架前,他必须要找件趁手的武器防身,而这间屋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武器,艾尔顺势拿起一把巴克猎刀,反手握住。 破空而来的箭矢接连钉在了艾尔跑动过的路径上,艾尔以陈列架为掩体避开弓弩的瞄准范围,手中的猎刀给了艾尔些许安全感,凭借多年的锻造经验艾尔知道手中的这把猎刀价值不菲,从那漂亮的花纹就可以看出来。 “铿锵,”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座椅下陷的地方暴然腾起,落在了坚硬的桌面上。他单膝跪地,目视前方,准确地说艾尔并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因为那人穿着一副中世纪的骑士盔甲,但艾尔没有从中感受到丝毫的生命波动。 “什么玩意?”艾尔颇有些惊奇的看着那个动作有些僵硬的“骑士”,他的头盔眼窝处完全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他的瞳孔。 难道说这家伙不是人?这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了艾尔的脑海之中。 紧接着,眼前这个怪异的“骑士”解答了艾尔的疑问,他缓慢地活动了一下肩膀,铁甲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接着“骑士”双臂展开,墙壁上的两把撒克逊战刀立即盘旋着飞到了他的手中,像是在施展魔法似的。 “什么?这也可以?”艾尔愣了一下神。 没有任何废话,“骑士”的铁靴猛踏桌面,手持两把利刃俯冲向艾尔。 艾尔早就预料到了那人可能会袭击自己,因此他左臂猛地砸向墙壁,身体反方向倒飞出去,躲开了“骑士”的必杀一击。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不是敌人,快停下!”艾尔握紧了手中的巴克猎刀。 “骑士”的脑袋木然地转向艾尔,竟然传出机械摩擦的声响,他抽出了插入地板的撒克逊战刀猛地向艾尔投掷过来。 这种刀的锋利程度艾尔是见识过的,保罗大叔曾经用同样类型的刀刃轻易地斩断了一棵碗口粗的树,因此艾尔毫不怀疑它对于人体的杀伤力。 艾尔抬手将一把实木座椅丢了过去,其中一柄撒克逊战刀击中了座椅将它劈成了数段,随着碎木掉落在地上,另一柄则从座椅的空隙中钻了出来继续飞向艾尔。 艾尔皱了皱眉,左手的巴克猎刀向前横切,掠向那柄呼啸而至的飞刃,两柄优质的刀具在空中猛烈地冲砍在一起,结果是撒克逊战刀被艾尔击飞到天花板上,而他手里的巴克猎刀也出现的卷刃的情况。 “你大爷的!”艾尔瞅准时机朝着“骑士”直扑过去。 左臂蓄力,凌厉地拳头轰然命中了“骑士”的胸甲,金属的甲胄一下子凹陷进去。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可能就殒命当场了,但骑士没有倒下,机械本就没有生命有何来痛苦一说呢? 艾尔瞪大了双眼,他已经确定了这个敌人没有生命,但谁都没有想到“骑士”的两只钢铁手掌瞬间钳住了艾尔的手臂,他死气沉沉地“看着”艾尔,就像是在对赎罪者进行灵魂的审判。 “骑士”手指间恐怖的巨力深陷到艾尔手臂的皮肉之下,几乎要将他捏碎,剧烈的痛苦一下子让艾尔失去了抵抗力。但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边,钢刀抽出木板的响动从身后传来,两柄撒克逊战刀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似的对准艾尔的后背再次飞射而来。 飞行路径中,火把的木柄被撒克逊战刀整齐地切成两段,“骑士”的饮血之刃正在黑暗中欢呼。 第五十章 铁之试炼 刀刃旋转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艾尔选择了放手一搏。 “啊!”艾尔大喊一声,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抽出了自己的左臂,不幸的是那件定制礼服的袖子没能幸免于难,被撕成了布条。 艾尔翻身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安全地带,紧接着两柄撒克逊战刀如飞燕还巢般回到了“骑士”的手中,假如刚才艾尔没有闪避开的话,他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虽然“骑士”胸膛的铁甲塌陷了下去,但却丝毫没有对他的行动产生任何影响,他就像是守护着远古遗迹的保卫者,永远执行着灭杀入侵者的既定任务。 一击落空,“骑士”再度将目标定格在艾尔的身上,头盔眼窝处竟然多了两点跳动的蓝光,如同棺椁中的骸骨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艾尔的心底燃起了浓浓的战意,“骑士”三番两次的挑衅让艾尔有些愤怒,尤其在他大致知道对方不是“活物”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了。 左臂上受伤的划痕渗出了淡淡血迹,濡湿了艾尔的白衬衫,他索性脱下了外套。 巴克猎刀在艾尔的右手中微微颤抖,尽管有些卷刃,但它的杀伤力依然不容小觑,艾尔的目光游移在“骑士”的铁甲之上,寻找着他身上最脆弱的部位。 “呜呜,”蒸汽机的声响从“骑士”的铁甲内传出,一股黑色的烟雾从他背后的喷气管喷射而出。下一秒,“骑士”仿若被人按下了攻击按钮,跳跃着冲向艾尔,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沿途中的桌子、座椅在锋利的撒克逊战刀切割下轰然倒地。 “竟然是机械人!怪不得没有痛觉!”艾尔的瞳孔一阵收缩,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这个铁家伙的真实身份。 看着这个势如蛮牛的“骑士”向自己奔袭而来,艾尔灵机一动,他快速移动到了房间角落里的那扇侧门处。 “1、2、3…”艾尔心中默数着数字,心跳像雨点般杂乱的敲击着,他的心里酝酿着一个计划。 “骑士”的两柄撒克逊战刀吞吐锋芒,一柄朝着艾尔的肩部劈砍而来,另一柄则突刺向艾尔的腰腹,毫无疑问无论哪一柄都暗含杀机,因为只有血液才能让他停下来。 “就是现在!” 在“骑士”那沉重的身躯即将靠近的一刻,艾尔眼角一扬,手中的巴克猎刃顺势脱手而出之,直指“骑士”头盔的眼窝处。 毫无疑问,艾尔已经基本搞清楚了这个机械战士的锁敌方法了,每次攻击结束后“骑士”都会有一个短暂的空白停顿期,他头盔里的“蓝色光点”会先瞄准敌人,然后才会进行下一步攻击。 机械是死的,但人是活的,瞅准这一时机,艾尔立即做出了选择。只有近距离他才有把握一击命中,所以艾尔一直在等,等“骑士”靠近。 身体侧滚而出,艾尔的利刃飞入了“骑士”的头盔,也是在此时,两柄撒克逊战刀劈砍而至,巨大的惯性作用在侧门上,一声轰然巨响,“骑士”的刀刃直接刺破了铁门穿了进去。 “骑士”的破坏力出乎了艾尔的意料,他没想到这个铁家伙竟然直接洞穿的铁门,他原本只是想制造出一些噪音好被人发现而已。 “恐怖的破坏力,不知道疼痛,假如投放到战场上那不是无敌了。”一个有些荒唐却不失可行性的念头出现在艾尔的脑海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咔哧咔哧”,“骑士”抽回了撒克逊战刀,他的身体呆立在原地,但脑袋却是左右摇摆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不是,如同一个被遗弃在十字路口的孩童,不知道该去往哪个方向。 “成功了!”艾尔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之前的想法被证明是正确的,“眼睛”被损坏的“骑士”相当于失去了视力,在也没有办法主动发起进攻。 背后的喷气管不时喷吐出黑烟,失去目标地“骑士”跟一堆废铜烂铁没什么区别。 “好机会!”艾尔低喊一声,身体像狩猎的豹子一般冲向了自己的猎物。 然而胜利的欢欣并没有持续多久,艾尔刚飞奔出去两步,房间里的两束火把一下子全部熄灭了,整个空间重归于黑暗。 艾尔简直连杀人的心都有了,“骑士”铁甲里蒸汽机的声音也随之戛然而止,空旷的房间里只有艾尔急促的呼吸声。 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真的是差劲爆了,艾尔的心情就像做山车一样起起伏伏,气愤之余他还是选择先保住自己的生命,他摸到墙边,静静的等候着下一次危险试炼的到来。 几分钟焦急难捱的等待之后,艾尔紧绷的精神已经快要达到了临界状态,但他依然保持着高度紧张,冷汗滑落,触地无声,等待死刑宣告的时间里最锤炼一个人的忍耐力了。 “咔嗒咔嗒。” 艾尔全身的肌肉猛地收缩,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铰链传动的声音,似乎是那扇并不起眼的侧门,它在机械装置的作用下慢慢升起。 艾尔屏息凝声,巴克猎刀被他收进了袖口,因为即使是细微的反光也可能会惊动敌人,他必须融入黑暗找准时机,然后完成瞬杀,对敌人的仁慈就等于对自己的残忍,动物间的法则放到人类社会同样适用。 暗蓝色的光从门后散射进来,有些梦幻,却充满未知的危险,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骑士”静默在原地宛若一尊钢铁雕塑。蓝色的光幕之中一个水桶般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他的身子矮矮的,好像是个胖胖的侏儒。 那个人影的手臂似乎在推动墙壁上的拉杆,这一切都被艾尔看在眼里,如同黑夜里潜行的眼镜蛇,艾尔行动了。 急速奔袭后,艾尔手中旋转的猎刀顷刻间抵在了猎物的脖颈之上。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那人的声音模糊不清确又透着几分粗犷。 踉跄了几步之后,那人手边的拉杆一下子被拉到了底。 光明扎现,房间四壁的隔板快速下落,午间的日芒从四面八方刺了进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红色的长胡须编成辫子垂到了肚子上,低矮的身子,略显臃肿的身体,艾尔看着眼前这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红鼻子老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你不会是矮人吧?”艾尔收起了巴克猎刀,因为这个老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敌意,反而很一副害怕自己的样子。 “安德烈!快过来,有刺客!”盎格鲁没有回答艾尔反而一把扯下脸上的工程眼镜,大喊着向后跑去。 “等等,我不是坏人!真的。”艾尔连忙解释。 拿着刀子闯入别人的房间,甚至还妄图挟持主人,这种情况下说自己不是坏人,恐怕连艾尔自己都不信。 话音刚落,蓝色的电光带着喷火的尾流从盎格鲁前方的甬道里呼啸而来,蓝色和黄色交织,那个蓝发少年仿佛在驱使着闪电。 “钢流!冲击!”安戴着黑色护目镜的安德烈冲向艾尔,显然他是带着敌意而来的。 “你们这些人就不能好好听人把话讲完吗?!”艾尔咬了咬牙,裸露出来的拳头像一头红色的蛮兽那样蓄势待发。 压抑的、愤怒的、苦闷的情绪随着那抹暗红色一同倾泻而出,面对安德烈的凌厉攻势,艾尔这一次选择了迎击。他左拳捶击地面,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角斗场里的最后一名角斗士舍弃了防御的盾牌,手持长剑冲向的人群的最高处。 “分析结果,极度危险,建议躲避,警告,警告!”安德烈的耳机里传出急促的报警声,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度危险的怪物。 安德烈的护目镜里可以清晰地看清艾尔的状态,对方的眼睛里分明燃烧着血红色的火焰,一串串红色的字符浮现在艾尔的身边,对他进行快速分析。 “是怪物么?”安德烈的眉头紧锁,最终他选择了放弃进攻。 安德烈双臂前伸,手掌处两束红色的尾焰冲破手套的阻隔喷射而出,紧急止住了自己的身形。 “你是谁?”安德烈的背后不断喷射着细小的蓝色尾焰使他悬浮在了半空中。 艾尔降落到地面,他冷冷地看着高处的安德烈分毫不让。 “我知道你,来自鲁班岛的安德烈,”安德烈身体喷火的本事艾尔已经见识过了,因此面对这样一个对手,艾尔并没有太多惊奇之感,“又是一个机械人。” 盎格鲁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把平头锤,气呼呼地回到了安德烈身边。 “嗯?”盎格鲁的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酒壶,他上下打量了艾尔一番,“你不会就是那个异能系的艾尔吧?” “没错,是我,”得知对方认识自己,艾尔这才收敛起了身上的锋芒,“既然他是安德烈,那您不会就是盎格鲁部长吧?” “嗝~”盎格鲁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手里的锤子被他扔到了地上,“既然知道我怎么还直接闯到我办公室了,是不是罗素老弟派你给我送酒的?我早说了过两天我亲自去取,他咋还等不急了呢?嗝~” “盎格鲁老师,您又喝多了吧?昨天罗素教授专门找过您,为了一个学生的事情,您忘啦?”安德烈提醒道。 “额…”艾尔简直无语了,他没想到鼎鼎大名的帝国军事学院武装部部长竟然是个矮人,还是个爱喝酒的矮人。 艾尔之前只从书本上了解过矮人一族的大致情况,矮人一族常年生活在大陆偏南部的莽原山脉深处,他们极度喜爱各种稀有的矿物金属,尤其是金矿,所以大陆上一直有一个传言,说的是哪里有矮人出没哪里就有金子。 同样的,矮人一族之所以为世人熟知还缘于他们高超的锻造技术,矮人个个都是铸造大师,但生性高傲,几乎可以和精灵一族相提并论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学院武装部里竟然就藏着这样一位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