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文频道①】萌主,原来你都知道啊! “盟主!盟主!” 云天盟江南省总部的竞技场内,一位带刀侍卫冲进了一群正围着盟主看热闹的伙计当中。话音一落,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向前一拱行了一个晚辈礼,嘴里还大口喘着粗气。 “盟主!传老盟主的原话,教你快点儿滚过去!” “什么?好,我这就过去。” 蓝小墨说罢,把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那名江湖侠士扶了起来,转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扒开人群大踏步地离开了竞技场。 大伙儿见盟主走远了,就都围在了那位侠士的身边。几个有眼色的伙计,也都围着他献殷勤。一个为他擦汗,一个替他扇风,还有一个跑到他身后给他捏肩捶背。 “肖大侠,你今天摸清楚盟主的套路了没?” 肖大侠接过伙计们递来的一碗茶水,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哎!不瞒你们说,我这回呀,总算是有些收获……” “哥,快说来听听,兄弟们都等着呢!” 肖大侠一抿嘴,说道:“我的收获就是啊……这个呢……你们盟主套路深,我完全摸不透啊。尤其是那招落鸿无影掌,简直是防不胜防呀!” 众人一听这话,立马围上去暴揍了他一顿。 “他娘的,老子们凑钱请你过来,就为了听你这句废话?给我打!” … … 蓝小墨快步走到堂前,放下长剑单膝跪地。 “爹,喊我过来干什么?” “来来来,闺女,我给你介绍一下……” 说着,在堂前太师椅上坐着的那个白胡子花头发的和善老头儿站了起来,拉起蓝小墨的手,走向身旁的一位翩翩君子。 “闺女,这就是汝阳第一美男,人称‘百万朽木一顾而回春’的城北徐郎。闺女,认识一下。” 蓝小墨往徐郎面前站了一站,又凑近了他,仔细瞧了瞧,一撇嘴说道:“他娘的……老子定是眼瞎了,没看见这里有什么徐郎,只看到这里站了个未出阁的娇小姐……” 老爷子急了,厉声道:“闺女,怎么说话的?对客人要尊重。” 说话间,老头儿嘴巴上的两撇白胡须都被吹了起来。 “这位姑娘,请莫要口吐芬芳。”城北徐郎蹙了蹙他好看的秀眉,尽量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一阵夏风拂过,吹得那徐郎白衣飘飘的,竟好似云端飞下的神仙。 老头子笑了笑,小声对蓝小墨说:“闺女,怎么样。要是相中了,就把他娶回来?” “爹爹,你不会真要我嫁给这个不男不女的货色吧!娘的……我可受不了!” 蓝小墨挽住老盟主的手,压低了声音,可这话还是被徐郎听到了。 徐郎厌恶地看了看眼前这个身材娇小,骨骼玲珑,眉眼灿若星月的小丫头,一甩衣袖拱手道:“老盟主,请把我的老母放了吧。我是死也不会娶令爱的,还请您不要难为我的母亲……” “爹,赶紧把他打发走罢,再不走,我就吐了!”蓝小墨捂住肚子,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 “老子看见他这副‘公子美如玉,翩翩世无双’的德行就难受,他是有多出淤泥而不染啊,还真把自己当成一朵儿白莲花了……” 老爷子哈哈笑了,摸了摸蓝小墨的头,对手下摆了摆手,吩咐着把那徐郎带走了。 “小墨啊,哈哈哈哈,你真有我年轻时的气魄,只是你这样,怎么嫁人啊……” 蓝小墨拉住爹爹粗糙温暖的大手,甜甜地笑了:“爹,嫁不嫁人,闺女自己做主,这可是你说的啊。” “好好好……随你。但你二十岁之前,必须得给我找个女婿回来,也好让我蓝家有后啊!” 蓝小墨答应着,退下了。 … … 离开了正堂,蓝小墨追上了正带着老母离开寨子的徐郎,拱手施了一礼。 “哥们儿,多有得罪啦。” 徐郎大方地笑了笑,摆摆手道:“没事儿……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无妨无妨……” 蓝小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烈日下满头大汗,一脸烟水气的徐郎,笑得直不起腰来。 徐郎被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忙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没有……只是,哥们儿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对不起呀……哈哈哈哈……” 他也笑了:“是母子当然相像了。” 蓝小墨收敛起了有些放肆的笑意,又施了一礼:“以后有需要云天盟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我定会全力相助。” 徐郎谢过了蓝小墨,扶着老母亲从官道上离开了…… … … 竞技场的沙土地上,肖大侠生无可恋地摊在地上。 蓝小墨快步走来,将他扶起。 “肖大哥,对不起呀……” “没关系的,收钱办事儿,你不用道歉。” “只是……唉!”肖大侠一说话,扯住了伤口,痛的呲牙咧嘴的。 “以后要多多管教你的手下啊!” “哎!” 蓝小墨笑了,杏眼中似有清泉在荡漾。 (作者本人,2020年4月6日) 一、千里赴上都 济朝正元二十三年冬,江南省提刑按察使竹道贤再翻前朝内阁首辅谢廉灭门惨案,并查出其幕后主使乃是前朝权臣,先帝亲封的恒国公王韫。由于证据确凿,已年逾古稀的王韫随即被下狱并判处秋后问斩。此案的重审,再度震动朝野,而该案的主审竹道贤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江南省首府汝阳城中,下着和上都许地一样的大雪。 纷纷扬扬的大雪啊,洒在了结着薄冰的南汝河上,又飘飘转转地落满了岸边的断桥,和桥边那艘被人遗弃的孤舟。 这大雪算是老天爷提前撒下的纸钱吗?为了祭奠一下小提刑竹道贤头上那顶岌岌可危的乌纱帽,还有……他的身家性命。 植满梅树的江南省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内,那房顶屋檐上的黛瓦,也被霜雪染了,映在了竹道贤的眸子里。 还有一些雪花,落在仍有温热的地方就化了。化在了府门前清冷清冷的街边,漆白的围墙下,两位官员的肩膀上。 竹道贤牵着马,用手拍打着马鞍上积下的雪,可这边刚一拍完,那边就又落满了。寒风夹着雪花打着旋儿,把墙内腊梅的花瓣也吹到了青石板街上,浓郁的馨香熏得那匹黑马打了一个喷嚏,鼻子里冒出了白茫茫的雾气。另一位官员似是刚从轿上下来,斗篷也没有系,就穿着单薄的官服站在那风雪中。那一套官服是朱红的底子,胸前背后的补子上都绣着锦鸡的纹样,又饰以朱砂色间以酞青蓝的祥云纹,甚是雍容华贵,衬得那位官员烨然若神人也。 “道贤,事情都闹得这么大了,你还要进京朝觐?”着官服的官员快步走近正要上马的竹道贤,试图打断他的动作:“道贤,听我一句劝吧!我在江湖上认识几个朋友,可以教他们为你改头换面,你就这样找个地方躲起来吧,躲得越远越好,也好保你一条命……” 竹道贤自顾自地用手扫着马背上的雪,高声说:“东潭兄,你莫要劝我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啊……爱官,能为官舍命的那种。既然我选择了当官,就没想过要临阵脱逃。” 他顿了顿,又道:“这三年一次的朝觐,我还真去定了!” “东潭兄,你也知道,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福也大命也大。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与其苟活一辈子,我还不如去上都与那些王韫的余党拼了!” “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想必王韫的余党们也蹦哒不起来了。我这样说,您总该放心了吧。” 说罢,竹道贤便要飞身上马。 李东潭赶紧拦下了他:“你你你……你这是要急死我啊!还王韫余党王韫余党……你可知王韫是当朝太后的亲哥哥!” “再说你一个小小的提刑怎么能是那些京官儿们的对手!啊?他们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栽赃陷害,阴谋诡计无一不精……你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啊!” 李东潭说到激动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竹道贤的肩膀,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眼神里的担忧就快要溢出来了。 “你也知道,这朝局如此黑暗,官官相护,勾心斗角……就像是一潭烂泥,你一陷进去,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竹道贤笑了,笑的很大声,笑得李东潭摸不着头脑。 他用冻得红肿的手挪开了李东潭的双手,一脚踏在马蹬上骑上了马。黑马儿用力甩了甩尾巴,表示自己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此刻,它只想在主人的鞭策下向北方那雪飘来的方向狂奔——因为今天真的是太冷了。 “东潭兄,你莫要担心我了。我走之后,尽量不要和我通信,以免遭连坐之罪。” “你先给我站住!”李东潭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重审这谢廉的陈年老案,是不是想把王韫扳下台?” “我?哈哈哈哈……兄弟,我可没这样说过。只是那王韫贪赃枉法,勾结外敌,又犯下这滔天罪孽,其家族仗势在我省兼并土地,横行乡里,欺男霸女……他要真倒台了,那是老天有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唉!你真是想气死我啊。”李东潭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轿门前,身边的侍卫为他披上了斗篷。他裹了裹毛绒绒的斗篷,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看来我堂堂江南省巡抚是管不住你这个向来令人头大的小提刑了…… 竹道贤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对着这个亦师亦友的上司,拱手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走了,再会!” “唉……” 李东潭望着竹道贤策马迎着飞雪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里五味杂陈。 他真的很不想看到一位为民请命的好官就这样走上死路,于是他掩了面,转身进了轿子中。 而汝阳城中此刻,满城风絮。 … … 两个月后…… 上都许地,晨星明灭,曙光从东方亮起,橙红橙红的,像天边的一场大火。待到天亮的时候,那火红的光却又被乌云遮住了。 这是东济国的末世了吗?这政局就像是这天儿,透不出一丝光亮…… 上都的城门下,冷冷清清的已不见三年前那人来人往的景象。 竹道贤拎着一壶酒信马悠然走进上都的城门,一头撞在了守城官兵的长枪杆子上。 “站住!京城戒严,不允许外地流民进入。” “戒……戒严?哦——对对对,河东省地震了,是吧,还有北山省的饥荒……大批的百姓流离失所,你们他娘的竟然连个饭都不教要,啊?” 接着,竹道贤嘴里又咕咕哝哝的,时不时还传出几声怪笑:“对对对……怕灾情被捅到上都,是吧?怕圣上怪罪你们赈灾不力,给你们的政绩抹黑……我理解……” 说着,竹道贤醉醺醺地用手指着那几个守城的官兵,撅着嘴环视了一周。 守城士兵们面面相觑。 “真好,真好……太平盛世!” 酒劲儿上头,竹道贤高喊了一声,双手在空中挥舞着,脸颊与脖颈充了血似的通红通红。 官兵们一看是他个醉汉,还是个模样颇为俊朗的醉汉,就笑了笑,没再搭理他。 怎料竹道贤在这儿死缠烂打,非要进城,几个守城的也逐渐厌恶了起来。 “去去去去……离城门远点儿!” “我……不走!” 竹道贤骑着马在几个官兵面前来回晃悠,哒哒的马蹄声弄得几个官兵心烦意乱。 “进城可以,拿出你的路引。” 其中一名官兵走到他的马前,用自己最大的耐心好声好气地向竹道贤解释:“特殊时期,我们也怕有流民进京闹事儿,您就配合一下吧。” “路引为何物?我……他娘的要进城,好……好狗……不挡道。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 那官兵实在忍不了了,一个飞踢把他从马上踹了下来,又招呼旁边的那个守城人把他架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那个被叫来的官兵闻到竹道贤满嘴酒香,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巡防营里禁酒,几个守城的得有三四个月没碰酒了。于是,在口腹之欲的诱惑下,那个守城的跑去跟他们的兄弟几个一商量,动了歪心。 “你,把酒留下,城,你就可以进去。” 竹道贤从地上慢慢悠悠地爬起来,一摇一晃站稳了脚。拎着手中的酒壶道:“这……乃是上好的烧……烧刀酒,从……曲江带来的。宁解佩环买一醉,不教吾耽儿女情。这酒啊……千金……千金不换!” 几个守城人笑了:“看你长这样,也没少欠风流债吧!我告诉你,这酒啊,你留下就能进城,这多划算的买卖,是吧,兄弟们?” “哎,划算!” 竹道贤一听,把酒壶抱得更紧了。 “老子……进城是一定的,但……这曲……曲江佳酿,乃是有缘……才可得之,我,我……不换!” “我……告诉你们啊,这何为……佳酿呢?你看这色儿,清透干纯;这味儿啊,日久弥香;这入口啊,绵柔醇厚之中带着些许清冽;这余味啊,缠绵悱恻之中夹着一丝豪爽;这上头啊,飘飘乎似处云雾仙界之中,又似暖玉温香伴君左右……” 几名官兵听他这么一形容啊,嘴里都似乎泛起了酒香,心里啊也不争气地直痒痒。 “哎,行行行……闭上你的嘴吧!说,这酒留不留下?” “军爷,你都让我闭嘴了,我还怎么敢说……” 守城的几个官兵脸都绿了,嚷嚷道:“老大,别跟他在这儿瞎扯皮了,先暴打他一顿,然后往巡防营的牢里一扔算了……” 那些守城官兵的老大看到竹道贤这么不识好歹,心中也甚是烦躁,就捏了捏拳头,威逼道:“我再说一次——酒你到底留不留下!” 竹道贤用平生最凶狠的目光瞪了“老大”一眼,然后举起酒壶,将其中佳酿一饮而尽。 随后,他夸张地用手抹了抹嘴,左手在空中一划,右手举着酒壶伸了个懒腰,双臂带着双手做了一个问天的手势。随后又带着醉意与满身酒香当着“老大”的面将空酒壶往下倒了一倒,伸出舌头把最后一滴酒舔入口中,一脸陶醉…… “什么叫醉生梦死啊……怀抱佳酿笑千金,愿君共饮醉不醒。奈何壶中常羞涩,云台梦庄我先行……” 只见那“老大”的脸色由绿转青,又变成了紫。 “兄弟们!给我打!打了之后把他给我丢到大牢里,关他个三天三夜!” … … 距上都城门一里地外的蒿草地里,一名佩着长剑的红衣女子领着一个书生打扮,模样俊秀,皮肤白净的男子躲进了草丛中,紧盯着城门那里的动静。 那眉目如画的书生看着在城门前耍无赖的醉汉,眉头紧蹙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中透着对那醉汉深深的嫌弃。 “盟主姐姐,咱们都跟了他一路了,他除了去酒馆里买醉就是去青楼上听曲儿,就连路上遇见不平之事,他都绕道而行。这样的人,我不帮!” “我问你,他去青楼听曲儿时是醉是醒?”云天盟盟主蓝小墨转头看向俊俏书生,把弯入鬓角的柳叶修眉挑了一挑,一双杏眼里荡漾着如水波纹般潋滟的笑意。那俊俏书生撇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哎?他有一次好像是刚从酒馆里喝醉后出来的呢。” 蓝小墨笑了,笑起来如夏日的朝阳般灿烂,像是在发着光。 “是不是?他那时明明已经喝醉了,却只在青楼里听曲,而不是那个啥……这能就证明人家的品格与定力。这样的官,可遇不可求啊。” “宋野阔,你是云天盟在两江地区的总舵主,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呀。” 宋野阔有些不服气,把嘴撇了撇,翻了个白眼。 “盟主姐姐,说不定他是那个那个呢!” “哪个?” 蓝小墨不耐烦地问道。 忽然,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哦——那个!哎……不可能的……” 宋野阔蹲得有些腿酸,就站起身来,把弄着手中的折扇。 接着望向城门方向,他才发现那醉汉不知因何与几个官兵扭打了起来,准确的说是被几个官兵围着殴打了起来。“怎么好好的就打起来了?”在刚才的视角下,前面的小土坡正好挡住那群官兵的下身,他还以为是醉汉站在官兵后面与他们聊天呢。 “盟主姐姐,盟主姐姐,你快看!” 蓝小墨站起身来,正看到竹道贤鼻青脸肿的,被几个官兵抬进城中。 “盟主姐姐,咱们帮不帮呢?” 蓝小墨歪头思考了一会儿,道:“咱们尽量不要与官兵起正面冲突。走,跟上去,先看看他们要把他抬到哪儿,咱们再做打算。” 两人急速向城门跑去…… 天上滴起了小雨,城外的土路上升腾起一阵泥土的清香。远方的原野草色将露,城中的娇柳绿装新着。几枝嫩柳从青砖砌成的城墙里伸出,随风舞弄着身姿。即使是在黯淡的阴天,这上都许地啊,居然也依旧让人觉得春光明媚。殊不知这上都豪右的府邸之间,那些阴冷而没有阳光的狭窄过道里,去年寒冬又添了几多冻死之骨? 城门外,同行的两人还未靠近,就远远地听到几个守城官兵的说话声。 “他娘的,哪儿来的醉汉,怕是脑子有病……” “行了,老大,那醉汉不是已经被关进牢里了吗,现在有他的罪受的。您就消消气吧……” 两人到了城门前,那“老大”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他娘的……” “哎!站住,京城戒严,你们有路引没?没有滚蛋!” 蓝小墨听罢,一股怒火猛地从心底燃了起来,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皮笑肉不笑地掏出官府的路引,递给了那位“老大”。 “老大”低头看了看两人的路引,又抬头看了看他们:一个是风度翩翩的执扇玉书生,一个是英姿飒爽的仗剑俏佳人。“老大”看到容貌如此入眼的两人,顿感心情大好,就摆摆手教他们进去了。 进了城,蓝小墨低声对宋野阔吩咐道:“你去和城里云天盟的兄弟们接上头,打听一下那位叫竹道贤的官员被他们具体关在哪里了。” “盟主姐姐,那你呢?” “我啊……” 蓝小墨望着这繁华的上都,眼睛转了一转,一歪脑袋说道:“你们盟主要在这京城里转一转,熟悉一下情况。毕竟……以后可能要在这里长住了。” 二、夜半狱中捞人,顺便谈下生意 上都最繁华的街市老南街上,车水马龙的。原想江南省也是个富庶的地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其首府汝阳城也不会比上都差到哪儿去。谁知这一来上都,才知京城就连最平常的日子里,竟也要比汝阳城的上元佳节还热闹上几分。 自己有几年没来过上都了呢?算一算,自八岁随父离开京城后,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那些官宦人家的府邸,平民人家和商户还都伫立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地方,红墙黛瓦,故景如旧。 只是……这京城里的气氛有了些变化。 之前城里的百姓是很爱讲话的,爱谈些时事政局,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文人官员的逸事。在酒楼上,街边卖小吃的摊点儿上,在茶馆里……句句入耳,字字解忧啊。可现在老百姓之间却多了几分奇奇怪怪的默契和一丝莫名的距离感。这究竟是为何? 不想了,反正政局这事儿自己也想不通,那就不管了!暂且先逛一逛这热闹的街市吧。 蓝小墨漫步向老南街走去。她向来很是享受这种车马喧嚣,人来人往的景象。 偶尔滴落的雨滴渐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蓝小墨往老南街口的牌坊下一站,目及之处,只见行人皆匆匆离去,街边摆摊的小贩儿也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逃也似的溜走了。一转眼的功夫,热热闹闹的街市上就只剩下了蓝小墨一人。 “唉!真他娘的扫兴!本姑娘好不容易才来京城里转转,难道就这个样子了?” 行吧,先去街边的店铺里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 想着,蓝小墨向街边的一行商铺走去,可还没来到近前,商铺的老板们就如同看到了恶鬼一般齐刷刷地关上了门,气得蓝小墨直跺脚骂娘。 “娘的……还让不让人逛啦!” 这时,街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很快。蓝小墨闪到街边,就见一群鬼魅般的骑兵从她的身旁经过,一阵白马的嘶鸣声响起,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冰冷了起来,就连雨滴似乎都被冻结在了空中。 阎王面,百鬼服,罗刹刀……这是青天阁的人! 青天阁不是皇家侍卫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蓝小墨望着他们,他们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也缓缓转向了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那几张阎王面具狰狞地笑着,笑得蓝小墨头晕眼花的,面具上斑斓的油彩在她的眼前转动不止,又汇成了一个漩涡般的东西,仿佛教她的魂魄都吸了进去。而她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青天阁的人远去了,蓝小墨艰难地支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脑袋还隐隐有些发懵。她有些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也不知为何现在自己会倒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堂堂云天盟盟主竟也做了一回弱不禁风的娇美人儿……真是太丢脸了。” 可我现在在哪儿?刚刚又想去做什么来着? 哎……不管了不管了,先去盟里在京城的总部瞅瞅吧…… … … 京城巡防营的大牢,说它是个牢,其实也就是几个露天的大笼子,在城墙根儿的一个隐秘的小角落里摆着。里面关的,都是些无事生非的醉鬼、乞丐和一群据说来京城闹事儿的灾民。 雨下大了,一些灾民坐在牢里的稻草上,仰着头张着嘴去接天上的雨水喝。他们一个个穿得破烂不堪的,脸上和身上全都是灰尘和泥土,黑黝黝的,浑身上下就剩了一双眼睛还发着亮,直勾勾地盯着牢笼外的行人、官兵。 竹道贤也好不到哪儿去,全身的於伤,嘴角边淌着的血也都凝固了。头发也散了,还夹带着满头满身的干草。 他就这样盘腿坐在牢笼的一角,看着对面的那群同样落魄的人。额上垂落的乱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了。 “你们……都是哪里人呀,怎么到这上都来了?” 竹道贤站起来,伸了伸盘酸的腿脚。 “这里啊,恶狗遍地,都是会吃人的!唉!看你们都是穷苦人,来这里不是活受罪吗……” 那些个灾民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位兄弟,你不是刚刚被人抬进来的那个吗?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一个彪形大汉搭话了,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戒备。 “哈哈哈哈……别紧张,我只是想知道,你们都是谁?是来这里干什么的?怎么也被关在这儿了?” “你管这么多干啥!” 那彪形大汉的眼神瞟向一边,动作表情都有些不自在。 一个老头在大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又给身后几个人递了个眼色。那几个人看了一眼竹道贤,眼神里都有些疑惑,却不见了戒备。 老头儿往前慢慢挪了几步,挪到了竹道贤面前,看了看四周没人,守城的官兵也都在远处瞎聊,就压低声音说:“小伙子,我看你不像是个坏人,就跟你说说罢……” 竹道贤扶着老人坐下,微笑道:“老先生,您说。” “我们啊,其实是来这儿要饭的。” “哦?你们……是河东省的,还是北山省的?” 老人点了点头。 “唉!我们都是北山省的农民。去年大旱,秋季的收成不好,一过冬大家就都没粮食吃了,闹了饥荒,这才到这京城里来讨点儿饭吃……” “可是京城戒严了,不教我们进,我们也没办法。毕竟要活命啊!所以我们就想强行闯进来,谁知那些守城的官兵们全体出动,把我们全都关到了这儿来。我们在这儿已经关了两天两夜了,没吃的没喝的,你说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饿死在这儿!” 说着,老人一拍膝盖儿,两行混浊的老泪顺着他干瘪而又沟壑纵横的脸流了下来,混着雨水,清洗着他满面的尘土。 竹道贤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表达自己对他的安慰与尊重。 “老人家,虽然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还请您相信我这个晚辈,对我实话实说——你们来上都到底要干什么?说出来,我也好帮您……” 老人摸了摸泪,脸上立马变得黑一块儿黄一块儿的,像干涸的土地。 那彪形大汉听了竹道贤的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们就是来……来京城里要……要饭的,你……你……” 老人一伸胳膊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大汉不用再说了。 “小伙子,你真能帮我们?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究竟是何人?” 老人仰头看着竹道贤,说话时微微抬起的右手和下巴上的胡须都在颤抖。 “我是谁老人家您就不用问了,总之我是可以帮你们的。” 竹道贤笑了笑,看向对面满脸写着怀疑二字的大汉。 “我知道你们是要来干大事的,说说罢。” 北山省的几十个灾民听了这话,一齐拿着惊讶的目光瞪着他,又看向老人。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里,怀着各自的心思,却都清澈见底的,渐渐浮现出了希望。 老人一拍大腿,决定再赌一把,赌眼前这位后生是个良善的人。 “实话实说,我们是来这儿告御状的。” 竹道贤剑眉一挑,顿时来了精神。 “告御状?告谁?” “北山巡抚,赵志敬,湖山总督,钱程。” 老人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两个名字。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用自己的牙齿将这两个名字碎尸万段! 竹道贤用两手抹了抹额前的发和脸上的雨水,有些兴奋地嘀咕道:“有意思有意思,一位正三品,一位正二品……” “你……在说什么?” 竹道贤笑着摇了摇头,一抬手说:“没什么,请继续。” “他们这两个狗官啊,狼狈为奸,合起伙儿来克扣朝廷的赈灾粮,还勾结黑心粮商哄抬粮价……整个北山省饿殍遍野啊!他们却不管不问,还将去衙门理论的百姓打成反民,关进大牢里问斩!真真是丧尽天良啊!” 竹道贤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半蹲在稻草堆里,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皱着眉头问:“你们有证据吗?” 老人扭头对着几个壮汉低语了几句,几个壮汉互相看了看,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破布包,双手递给了老人。老人将布包一下一下地展开,露出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黄纸。 “这是北山省巡抚赵志敬写给舞阳县县令和正通粮行老板张有余的信。不知这个可否当做证物?” 竹道贤接过那沓信件,迅速地读了一遍,心里有了底,又叠好还给了老人。 “我有些好奇,你们是怎么弄来这些证据的?” 那个彪形大汉一听,得意的呲牙咧嘴的:“我们弟兄几个到那张有余常去的青楼里把他给绑了,胖揍了一顿。他的家人为了赎他,就把这些罪证全给送来了!要我说,那孙子就是把他揍死了也不亏!嘿!想想就真他娘的解气!” 竹道贤一下子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这位兄弟,好气魄呀!” “哪里哪里……都是……” 彪形大汉话刚说道一半,就被老人一个严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大汉咽了口口水,不再说话了。 “行,情况我了解了,我定会想办法帮你们,你们就请放心吧。” 竹道贤拍了拍胸脯,做了个担保的手势。老人听了,颤抖着双手不停地行礼道谢。竹道贤拉起老人的手,微笑着把身上所有的银两放在了他枯树似的手中,合了起来,紧紧握住。 “请收下吧,以后用得着的。” … … 夜半,子时。 牢狱之外,一个官兵打扮的人走进巡防营里,和左右经过的人寒暄了几句,径直走向城墙边的第三个牢笼。 他两眼往两边各自斜了一下,自顾自地掏出一根铁丝,别开了牢门上的锁。 “来来来,谁叫竹道贤?” 无人应答。 那官兵吹着口哨,挤进了牢笼里,揪起角落里睡得正鼾的竹道贤,使劲地往外拽。 “走了,酒鬼!” “我……不走!别拽我!我他娘的不走!” 官兵瞅了瞅,牢狱里的那些个人都睡着了,就拽着竹道贤,小声说:“快跟爷走!再不走咱俩都得撂这儿!” “你……” 竹道贤极不情愿地跟着官兵离开了,嘴里还不住地咕哝。 “蠢猪……” … … 蓝小墨已在长乐坊如蜘蛛网般交错的巷子里转了几转,却怎么也找不到云天盟的总部。 唉,十年没回来,京城里的一些东西还是变了啊,就连从小生活的地方都有些找不到了。 蓝小墨无奈地笑了笑。 又在上都晃悠了几个时辰,从长乐坊晃悠到兴安坊,再转到宫城脚下。在对着气派的宫门连连惊叹了几声,被禁卫军赶出来后,她又晕晕乎乎地到了布衣坊……总之,过了丑时,她才总算在长乐坊的一条背街的小巷深处,摸到了一家客栈的后院儿。这便是云天盟在上都的总部。 出示了盟主的玉佩后,蓝小墨被几个店小二打扮的人迎进了客栈的别院。刚一进院门儿,就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蓬乱,浑身稻草的男子跪在院中央,身旁还站着两个莽汉,时不时的喂给他几脚,好教他放老实点儿。 “这……这谁呀?” 蓝小墨走过去,围着那男子转了几圈,仔细观察着。看着看着,宋野阔的玉面凑了上来,满脸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这不是那个……” 宋野阔开心地一拍双手,又抖开手中折扇缓缓扇了起来,仪态甚是风雅。 “怎么样?盟主姐姐,你惊不惊喜?” 蓝小墨一脸无语:“我……我他娘的真是眼瞎,选了一个蠢猪做舵主。” “盟主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太伤人心了!” 蓝小墨双手掐腰,摆出一副长辈姿态来,对着宋野阔就是一顿教训。 “人家只是酒后闹事儿,又没犯什么罪,顶多被关个几天就出来了,用的着你去劫狱?啊?这下可好,又招惹了官兵。你教我说你什么好!” 宋野阔立马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弱弱地说:“盟主姐姐,我可没招惹官兵呀……” 她平时最烦宋野阔这娘们儿唧唧的德行,就摆摆手道:“行行行……罢了罢了。把他给我带到我的房里,我有话要对他说。” 几个莽汉死拖硬拽地把竹道贤架到了一间客房里,又在他腿弯处跺了一脚。他“噗通”一声,又双膝跪在了蓝小墨面前。 蓝小墨往桌案边的椅子上一坐,用力把手中宝剑往桌子上一拍。宝剑在枣木桌上一振,发出“咣当”一声巨响。震得躲在房门外偷看的几个店小二和莽汉浑身一个机灵。 盟主好霸气啊! 蓝小墨很爷们儿的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按在膝盖儿上,甩了甩眼前凌乱的发丝,拿着腔说:“竹道贤,本盟主要跟你谈谈生意……” 竹道贤心中暗自发笑,脸上却一脸冷漠。 终于,他有些忍不住了,把头扭到一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冷着脸说:“我不和蠢猪谈生意。” “你说谁是蠢猪!” 蓝小墨捏了捏拳头。 “说你呢!蠢猪的上司还是蠢猪!” 蓝小墨捋了捋袖子,一脚踏在桌案上,桌子摇晃了几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 在房外偷看的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告诉你,我堂堂云天盟盟主的手下不可辱!敢辱我弟兄者,下场就是这个!” 说着,蓝小墨随手拿来一个陶瓷杯,用左手一捏,那杯子就化作一堆碎片,咔啪咔啪散落在了地上。有几块儿瓷片上,还粘着殷红的鲜血。 “看清楚了没?哥们儿?” “我只看到了蠢猪在自残!” “你……他娘的……” 蓝小墨气得一掌向竹道贤劈了下去。门外的一群人纷纷闭上了双眼。 待他们睁开眼睛时,却惊奇地发现,那个被他们押到这儿来的落魄男子此刻竟用双腿锁住了他们盟主的落鸿无影掌! 蓝小墨气急败坏,躺在地上一脚向竹道贤的脑门踢去,趁他躲闪时放松腿部力量的空,她抽身闪出,又凌空使了一招扶摇飞叶,想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却只见竹道贤变换身法,教她踹了个空。蓝小墨还不服气,又是虚晃一拳,拐到他身后一招九天揽月,妄图锁他的喉,他却一手借势还力,扯住她的右手一个转身将她压在了桌案上。蓝小墨死命地挣扎,却动弹不得。 房门外这时响起了几声稀稀拉拉的鼓掌声,那掌声越来越弱,最后平息于一片尴尬之中。 蓝小墨费力地扭头冲着门外一声怒吼:“鼓什么掌!都给老子滚!” 门外的人慌慌张张地散去,各回各屋了。 竹道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开了蓝小墨。 蓝小墨整理了整理衣服,又坐回到椅子上,双颊泛起了红云,额角的发丝上香汗淋漓。 “兄弟,不错嘛!我跟了你一路,从汝阳跟到上都,居然没看出你还会武功。可以可以……” “不敢当,只是没碰上对手罢了。” “呵!你这话什……说的,哈哈哈哈……” 蓝小墨压了压心里的不满,从桌案上又倒了一盏茶,待自己气定汗消之后,抬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来来来,坐,谈正事儿。” “姑娘请说。” 蓝小墨理了理沾了香汗的青丝,为竹道贤沏了一盏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竹道贤端着茶,抬眼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位故作老成的小盟主,发现她虽然说话做事像个男子,却遮不住她眉目之间的温柔与清纯。尤其是在她抚盖品茶的几个瞬间,还真有些官宦人家中大小姐的做派,温文尔雅的,像极了一只高贵而又要强的小猫。 呵呵……明明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总是装出一副男子的模样,真是有趣。 蓝小墨抿了几口茶盏里的清茗,便把茶盏连同茶托往桌案上一推,一脸正经地说道: “在我云游江湖的那段时间里,我遇见了一位神人。” “那神人叫梅子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有经天纬地之才。因我当时刚刚从家父手中接过云天盟,就请教她如何才能将云天盟做大做强。那位神人就为我卜了一卦,卜得我为霹雳火命,大器晚成。若得贵人相助,则可早成功业。所以呀,我问她谁会是我的贵人。她听了之后,替我支了一招,说像我这样的匪帮要想做强,最好要与官府勾……义结金兰!” “不过,我们毕竟是个有责任有底线的匪帮,所以……我定要扶植一个有良心的官员。于是乎,那神人就把你介绍给了我。” “我跟了你一路,发现你还算好的,所以,我决定扶你青云直上,我们一起发财啊,哈哈哈哈……” 竹道贤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就凭你?” “你说什么?” “啊——我说,合作可以,还烦请盟主帮我个忙。” 蓝小墨起身高兴地一拍手,歪头笑道:“您说。” “请你们怎么把我弄出来的,再怎么把我弄进去。顺便给我带点吃的、喝的。不要问为什么。” “我……” 竹道贤笑着一挑眉毛:“生意还谈不谈了?” “谈!谈!”蓝小墨顿了顿,表情奇奇怪怪的。 “现在吗?” “对,就现在。动作要快点儿。” 蓝小墨招呼了几个手下,提着食盒把竹道贤送走了。 月光从客栈的纸窗中透了过来,窗棂的影子投射在了蓝小墨精致娟秀的脸庞上,随着月亮的东沉脚步渐渐西移。不知为何,蓝小墨心里总是开心得想笑,一定是因为生意谈拢了,自己在为云天盟可期的未来而感到高兴呢! 不想了。 她吹了蜡烛,把宝剑压在枕头下,衣裳也不脱,裹着被子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宋野阔拿着治伤的金创药走进了盟主姐姐的房里,看到她睡下了,就轻轻地把金创药放在桌案上,踮起脚尖悄悄关上房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