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机三绝 “黑云压城城欲催,甲光向日金陵开,脚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前世,阿满就很想见识见识玉门关外,羌笛悠扬,号角连天,不成想,现下还真叫她见识到了。她叫阿满,姐姐说”满”是和和满满的意思。但她知道,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好似是因为喝了一场酒才来到这里的。姐姐叫阿春,据说还是她小时候给取的。家里只有她们姐妹两人,但家里其实挺富裕,姐姐手下还有一批人,特别神秘。阿满还是很满意她穿越到这样一个家庭的,人丁稀少,还很厉害。除了,她常常被禁在家里,除了不能在外边叫姐姐名字,只能叫姐姐。她有点记不清了自己前世的名字,或许叫顾青青,她常常梦到有人这样叫他。“唉,就是可怜了自己再也见不着亲亲和和的一家人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才过来的。”阿满暗暗叹息。这座城,是暮关城,士兵熙熙攘攘的地方,连接着北宁和南安。 “御灵二年乞巧,帝痛失两子,分别是皇后娘娘安氏所怀之子和皇贵妃顾氏所怀之子。经查,此事皆因皇贵妃顾氏蓄意谋害而起,贵妃获罪,后畏罪自焚身死。顾候一府因此事向陛下自行请了罪,但帝心伤,无心责罚,只将顾府一府禁在宫中,又封顾府嫡长女顾挽妍为妃。因遭人陷害流产,凤仪宫皇后病危。御灵宫此后由梅妃掌权,左侯也因而权势渐大,夫人碧得封一品。”头发花白的说书人金木一拍,故事完结。有人道:“这静安皇贵妃着实恶毒,死于火海也是罪有应得”;有人道:“真是可怜了皇后娘娘”;有人道:真是感叹:“顾候衰落,左府如日中天了。” 阿满坐在自己的桌上嗑瓜子,摇摇头,叹道:‘宫中之事,谁能道得多少……“ 旁边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年听此笑道:“叹得像你见识得很多似的?” 阿满抬头瞥他一眼,褪了色的红衣,绕成一圈的布带,还有头顶半散的头发上,斜斜插的木簪,明媚的笑颜。倒是个干净的脸,十八九岁的模样。“桌上只搁一壶水,估计家里也没多宽裕,嘴巴却还蛮快。”阿满也不介意,笑着答:“非也非也,我就是话本子看多了。”说着递过自己桌上的瓜碟。红衣少年毫不客气,接过了就笑着答谢,两人欢欢喜喜看起下一场戏来。 却见酒肆门口,进来一群黑衣人,正是家里阿春派着看她的侍卫。“完了完了,这么快就被发现了”阿满惊慌,忙向旁边歪头道:“红衣兄,帮个忙,帮兄弟挡挡前边这帮黑衣人”说完便跑到了红衣少年旁边,详装醉倒趴在桌上。少年抬眼,果然看见一群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来回转悠,一一查人。低声笑到:“兄弟,你不会是偷了人家的东西了吧?” 阿满不敢出声,只更往红衣少年身边靠靠。黑衣人转了一圈无果,离去。 阿满松了口气,缓缓抬头,小声道:“没有了没有了,在下只是打了他们家公子。” 红衣男子乐,道:“你这瘦不伶仃的样子还能打人?” 阿满抬抬下巴,心虚道:“实在是因着他家公子太胖,我踢了一脚就摔倒了。” “哦?暮关城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公子,我竟从未听过。”红衣少年笑着凝眸,一副我完全不信的模样。 阿满懒得再理会他,转过头去。 谁知红衣男子突然一惊,道:“青衣兄,麻烦你也帮我一个忙,帮我躲过门口那位白衣呆子。”说着换了个边趴到阿满旁边,详装醉酒。 阿满瞧那门口白衣男子,高挽鬓发,头簪木簪,手还拿着一支银剑,洁白无瑕的白衣飘飘,眉眼深邃,毫无表情。一派很是厉害的模样。也在一一查人。阿满颤声道;“这位兄弟,你同这位大侠也有仇么?”红衣少年不答。 此时,白衣高人突然闪到了阿满身旁。阿满问:“敢问大侠,您有事么?”白衣人不答。 阿满又问:“您找人么?”白衣人不答。 阿满皱眉,趴桌上的红衣少年已经开始拿手指悄悄掐阿满了,才听白衣人忽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满道:“阿满” “哪里人士?” “暮关人” “之前不曾见过你?” 阿满不满:“可是我犯了什么事么,大侠?” “倒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你长得甚似飞某一位故人”白衣人答。 阿满愕然,和善地笑道:“世上之人何其多,相似者不在少数,阿满不曾识得您这样的人物。”就算曾经识的,她也是不知道的,毕竟,阿满又不是她,估计真正的阿满也死掉了,阿满心里如是想。 白衣人默然,道:“也对,她死了的。”说罢拉起身旁的红衣少年,道了声得罪,便出门去了。 只听身旁的红衣少年求道:“师兄师兄,轻一点……” 阿满想着一个人有些无趣,便跟着那两人,结果跟到了城外一处破楼房里。 白衣公子拉着红衣公子来到一处较为偏远的郊外小破院子,推门而入,阿满便也翻着窗子跟了进去。院子很大,堆满了各色各样的木头铁片以及器械,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零件和木削,还挂了各种各样的剑、弓、长枪……像是一个制作器械的工厂。 阿满趴在院里的小破屋边,只听屋里一苍老声音骂到:“混小子,你又跑出去玩了是不是?课业没做完,院子也没打扫…“随着便听到屋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哐当声,想必是老者随手捡起身边器械丢向那少年。那少年边跑边抱怨道:“师傅,我都好久没出去了,就出去了一下下,还没开始玩呢就被大师兄抓回来了。” 阿满从门缝偷偷往里望,只见有一头发苍白,胡须也苍白的老者坐在椅子上,边骂边捡起手边的东西往红衣少年身上丢去,旁边站着的白衣公子一脸冷漠。那红衣少年边躲边跳边反驳,像一个跳脱的猴子。阿满忍不住噗的笑了起来,心道:“这个红衣少年倒是叛逆得好玩。”突然,木门咯的一声被拉开,银色剑刃搁在阿满的脖子上。正是那位白衣公子手持银剑,抵在阿满的脖子上。见是阿满,略微惊讶,冷声问:“你跟踪来此?“ 阿满略微惊慌,道:“大侠饶命,我就是一个人无趣,便跟着你们来看看,无甚恶意。“ 这时,苍老声音传来:“飞儿,是谁,带进来。” 阿满被带进小破屋内。老者坐在椅子上,手扶着自己花白胡子,眯眯眼,神情忽从严厉变为惊讶状,思索片刻笑道:“闯我天机阁者,竟是个小女郎!” 阿满今天出门,换了身青色白圆领男袍,头顶长发半挽丸子头,半散腰间,插一个碧色簪子,脸未着脂粉,也未配耳饰。旁人粗略一看,会看成一个清秀不已的小公子,但仔细一看,定会看出是位娇嫩的小女郎。阿满出门,从来只为干净利落,也没有认真扮过男公子。看不出男女的人,多半是心窍不在女子上的人,比如那位红衣公子和白衣公子。 听此,两位少年惊奇,依次朝阿满瞪大了眼睛,才发现,阿满果然娇柔了些。红衣公子道:“青衣兄,竟然是你,你竟是位女公子?”说罢抱拳行了一礼,嘴上念叨:“罪过罪过~” 阿满尴尬笑笑道,也行了一礼:“适才觉得一个人过于无趣,便跟了你们来看看,不请自来,阿满失礼了,望海涵。“ 座上老头疑惑,白衣公子便与他解释了一番暮关城里酒肆的情形,老头颔首。 再次思索良久,复笑眯眯道:“小女郎,你可知闯我天机阁者,死路一条?” 阿满惊讶,天机阁,这不是酒肆说书先生说的天下第一神器楼么?江湖传闻,天机阁乃江湖神器第一阁,所铸之剑,瞬间削骨断发;所出之弓,可连穿十雁。而天机阁楼阁,建在飘渺江湖某座高山上,没人知道那做山是什么山,只知那山四周皆是百丈峭壁,山顶接天,而那建在山顶上的天机阁阁楼高耸,群云环绕,非能飞者,是进不了天机阁的。而天机阁阁老古仓天是一位气宇轩昂,如雄鹰般人物。传言,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长年带着个黑罩,活脱脱一个强盗头子模样。而天机阁门下有双生,分别是白衣飘飘的”飞雁归”和红衣淼淼的”江阳追”。传闻飞雁归披星戴月,似星辰般的人物。而 ‘江阳追’ 则似霞光满天,破晓里的红光。故也有传言:“披星戴月飞雁归,破晓霞光‘江阳追“。 可是望着眼前破败的屋内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器件,墙壁还漏着缝,屋顶也就悬在阿满头顶不远处。再望望坐在椅子上的老头,白发苍苍,眼窝深陷,没有眼罩,脸上皱纹交错,颔下白胡飘飘,衣服破烂,加上那座椅好似是用来载着残疾人的轮椅。再看红衣皱巴巴的少年,白衣公子倒是衣服有些飘飘…但…… 阿满不敢置信,复问道:“这是...天机阁?” 老者颔首:“自然” 阿满深觉这个天机阁应该是个假的天机阁,刚才她还一脚就踏进了院子,无人发现呢。 她问老者:“老先生,传言里的天机阁可不大象这个样子呀?“ 三人微微面漏尴尬,老者咳咳道:“传言是怎样的,老夫不知,但入我天机阁者,非我门人,灰飞烟灭。“传言如何,古老是知晓的,那传言也是他年轻时传出去的,为的是好卖几把兵器。但他才不想让这个女娃知道事情的真相呢。其实,不曾有人踏入过所谓的天机阁,也就是这个破屋,更别提让别人灰飞烟灭了。他们做生意,向来都是让二郎易装出去晃晃,摆个地摊,将所铸器物中品质上佳的器具印上独有的天机阁标志,再慌称高人转手出售,从而换每月生活银两。至于铸得不好的,便不会贴上标志,但也往地摊上摆,换少些碎银子。器械铸造花费巨大,因而三代铸器世家传下来仍旧是个家徒四壁的小破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天机阁,世代都是器械痴人。天机标志的器械流世不多,但也都是顶顶有名的物件。” 天机阁两个门生一个木讷清冷,一个跳脱闹腾,老头子特别希望有个乖乖弟子听他话,陪他聊天,同时稍微整理整理天机阁,但又不好上街去坑蒙拐骗,因而一直没有寻到。“眼下这个女娃来得正好。”古老抚着自己的白胡子,下定决心哄骗这个女娃留下来做天机阁第三位门生。 阿满听了老者恐吓,有些惊慌。这屋子虽破败,但这里的器械的确很多,可能天机阁就是大隐隐于市也说不定。最主要的原因,她不会武功,别人若有心灭她,她肯定是逃不掉的,何况那位白衣大侠露出的武功,当真还蛮厉害的。阿满紧张,一脸憋的通红,忙求道:“还请老先生绕过阿满一命,阿满下次绝不敢随意再犯。” 说完瞧见屋内的一堆器械,脑袋灵光一现,复道:“阿满也见过不少这里没有的器械,哪天有机会,还可以说与先生,可是很厉害的物件呢。“ 她手心捏了一把汗,悄悄吐了口气,心道:“有用的人,存活的概率应该可以大一些吧。” 老头抚了两下花白胡子,惊奇道:“哦,什么样的物件,说来听听。” 站在旁边的飞雁归和江阳追也满脸好奇。 阿满长长吸了口气道:“多了去了,像望远镜,灯,复印机,发电机,还有好多,以后慢慢跟你们说。” 三人惊讶,异口同声道:“这些是什么?” 阿满回:“以后有机会慢慢说与你们听。” 老头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道:“倒是个机灵的小女君,想要让我绕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你入天机阁门下,做第三位天机阁弟子,便是我天机阁人,便不用再灰飞烟灭,小女君可愿意?” 活命要紧,阿满没有犹豫,立马点了头。之后才向他们解释自己的一些情况,比如,姐姐不愿自己长在外边抛头露面,因而自己时间不固定,有些时候还得回家应付自家姐姐。 古老头对阿满这个情况有些不满意,但有新弟子于他来说及为不容易,于是妥协。叮嘱阿满道:“你回去不可泄露天机阁之事,就算是姐姐也不行,一有时间就要到天机阁来做课业。” 阿满接受。 就这样,阿满成为天机阁第三阁生,被众人换“小三郎”。 从此后,天机阁的传言里,二绝多了一绝,便是多了青衣朗朗“满三郎”。传言里,他金风玉面,破晓临风。 从此,白衣飘飘、红衣淼淼、青衣朗朗合称“天机三绝”。 第二章 心怀微光 阿满应下天机阁门生之事后,她立马非常懂事的主动打扫天机阁的院子,毕了,还主动给天机阁师徒三人做了顿晚饭。 “还好本姑娘机灵,不然这条小命岂不是死翘翘了”看着那师徒三人吃着她做的饭,阿满心里庆幸不已。 这时,古苍天看着她问道:“你叫阿满?” 阿满点头:“是的” “好,以后你就是天机阁的三郎了,要是能负责天机阁的饭菜就更好了”古老头吸吮着碗里的骨头块,两眼眯成一条缝,笑意盈盈的暗示道。 阿满嘴皮牵强地扯了扯,附和着笑了笑,心里腹诽:“这老头……摆明就是想收个免费的伙夫,还扯什么门徒……”说起来,阿满自从醒过来都不曾自己做过饭,这还是第一次。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阿满强装着毫无不喜的应下。 说到做饭这件事,阿满心里惊呼:“姐姐偶尔晚上会回来跟她一起吃饭,这个时辰,她得立马回去了,不然,该被发现偷溜出来了。” “那个……”阿满手里捧着碗站了起来。瞧着三双齐齐盯着她的眼睛,阿满为难解释道:“我得回家了,我是偷跑出来玩的……” 江阳追哈哈哈大笑了起来,将口中的米饭喷出了几粒,上气不接下气道:“今天那几个黑衣人就是你家的家丁吧?我就说嘛,你这小不伶仃的模样还能把人家公子给打倒。三郎,没想到我俩志同道合,以后师傅老人家可有得头疼的了哈哈哈哈哈……” 阿满白了他几眼,气道:“是又如何,有这么好笑么?小心噎着你。”末了抬头看看已然被黑暗笼罩了的天空,无奈转换语气道:“天黑了,我……我有点害怕,红……二师兄,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到城里去?瞧着这城外,夜黑了,看着着实有些荒凉!”说完低头,带着一丝丝女孩子的娇气。 江阳追才笑得缓了些,听她这么一说,又见她一副娇气的模样,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啊哈……没想到你还怕走夜路,有胆量溜出来,没胆量走回去……啊哈哈哈哈,真是笑死小爷了。” 阿满抚了抚额,心里暗暗叹道:“这位小爷果然是没有心窍的人儿,晾着她一个姑娘家在旁边,也不回答愿不愿送她,只顾着取笑,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娶上媳妇?”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朝飞雁归和古老头抱拳行了一礼道:“师傅,大师兄,阿满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古老头点点头,边吃边嘱咐道:“明日早点来做课业,我会让二郎一早便去接你的。”说完,埋头开始夹菜去了,不再理会众人。 阿满将自己的碗筷放于厨房、捡起自己之前放在凳子上的扇子,就着夜色往回走去。飞雁归和江阳追将她送至雪梅斋半里外便回天机阁去了。 雪梅斋是阿满和姐姐阿春的住处。从城外回来,需得先沿着暮关城官道往北走,经过八个巷口后,往右进入一条蜿蜒的石巷,名为望月巷。望月巷两旁,是参差不齐的商铺与人家,也有一些酒楼与客栈,时常人来人往,直到深夜,是暮关城较为热闹的街道。沿着望月巷走到尽头,找到一家名为“关山玉石”的玉石铺子。将设在玉石铺子左侧的小木门推开,便看到一条蜿蜒小道。小道大概有半里长,且百折千回。沿着小道走到尽头,便是雪梅斋所在。 阿满知道,关山玉石铺子周围,就藏有许多自家的侍卫。所以她走到这里,就让飞雁归和江阳追回去了。 推开木门,沿着蜿蜒小道往里走去,阿满不禁想:“自家究竟是干什么生意的呀?别不是什么烧杀抢掠啥的吧?或者是什么地头蛇之类的组织?想想姐姐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不回来,加上自家院子修得那么隐蔽……”顾青青越想越有可能,自顾自的点点头。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院子门口,阿满抬手敲了敲紧闭的院门。 一名老妪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谁呀?” 阿满回:“阿婆,是我,阿满” 雪梅斋大门立马从里面打开,老妪伸手将阿满拉进门去后,大门立马又被在里面守门的侍卫给合上。那老妪小声抱怨道:“二姑娘,您又上哪去了?侍卫们找了许久都没找着您,大姑娘刚才回来了,老奴都准备禀报了。” 阿满惊慌:“姐姐今晚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 老妪回道:“今晚大姑娘有客人,一早就回来了,比以往都早很多。” 阿满心底有些愧疚道:“啊?怎么会这样?阿婆,对不起……” 阿满明白,只要姐姐发现她溜出去了,满院的人都会因此受到责罚。因此,以往发现她溜出去,大家也只会第一时间派人出去找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上报给姐姐。也正是因为大家都帮着她隐瞒,所以她放纵了些。在阿满想来,只要赶在晚饭前一个时辰回来,保证大家都无事了就成了,以往,她也的确做得很好,不曾让大家受到责罚。谁曾想今日姐姐那么早回来,今日,是个例外。 那老妪答:“不过也好在今日大姑娘有客人,所以没有问您的事,老奴也还未同她说。” “如此,幸好幸好。谢谢阿婆,给您惹麻烦了。”阿满松了一口气。 “知道给我惹麻烦您就安分些吧,别老溜出去了。”老妪嗔道。 瞧着老妪有些生气,阿满连忙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阿婆,阿满知错了,下次,下次我一定摸清了姐姐的回家时间再出去,并且,赶在她回来之前赶回来,绝对不给您再惹这样的麻烦了!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老妪受不了她撒娇,笑骂道:“行了行了,指望您安分,我还不如去拜些佛祖,祈祷上天保佑。” 骂完又道:“大姑娘刚才吩咐,今晚您自个儿吃饭,她今晚好似有要事同人商议,晚些才吃。您赶紧上去吧,老奴这就去叫侍女给您把饭送上去。” 阿满笑着应“是”,又道:“阿婆,给我准备些糕点和茶水就好了,我在外头吃了一些。”说完向老妪道了谢,便独自往二楼走去了。 雪梅斋的主屋靠着后面的院墙,一楼是中空设计,只设一些雕窗和屏风,四周铺以帘布。是用来喝茶、赏光、和玩闹的地方,与院子里的花草亭台相衬。二楼是阿满与姐姐住的地方,有许多房间,还有一个布置极为精致的厅堂。阿满之所以可以多次溜出去,是因为阿满的房间位置巧妙。用绳条打成许多节,绑在自己的雕花床案边沿,再用床纱将绳子掩住,往床后的雕窗扔下,便可以沿着楼墙下到靠着的院墙墙头,再利用绳结沿院墙往下爬去,进入一户农家的后院里,后用树枝将绳条藏在院墙与阁楼之间的缝隙里,最后从农家院子的篱笆钻出去,绕一绕,便可出到暮关街道。 阿满上了二楼,走过回廊,躲在墙边往大堂方向探了探头,瞧见姐姐的侍女化冰守在大堂门口,手拾长剑,站得笔直。看来,姐姐的确是在商量重要的事情,今晚应该是无瑕顾及她了。“真是感谢苍天保佑!”阿满终于完全放松,转头悄悄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第二日阿满一早醒来,挽头,换装,干净利落。依旧是半皮式挽发,头戴碧簪,身着青色白领男袍。以往,阿满都是被老妪叫醒的,醒来时,便是已有许多侍女端着洗漱用水等着她。今日,大概是没有人会想到阿满会起这么早,所以并没有人给她送来洗漱用水。打开门,连一个候着的侍女也没有。阿满于是拿起桌上还剩着的点心,边吃边沿着走廊往外走去,打算自己下楼去取些凉水胡乱洗洗。一边心里抱怨:“都怪那个怪老头子,干嘛非得叫江阳追来接她,不然她也不用起这么早。”想到此,又忽然想到昨晚晚饭时,那师徒三人狼吞虎咽的模样。暗暗决定,待会去厨房给他们包一些点心过去。阿满心里有一些怜悯,毕竟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和两个没心窍的年轻人,平时过得简易了些。 从北外廊绕到东侧内廊,阿满碰上了东厢房门口站着的两列侍从。数了数,阿满惊讶:“莫不是自家的侍从都被调来伺候这位客人了吧,就连阿嬷也在门口候着,什么样的人物这么重要啊?难不成姐姐也在里面……”阿满心里好奇不已,站在回廊转弯处打量着小心翼翼的众侍从们,一边啃着手上的糕点。忽然想起一事,自己现下穿着男袍,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大家她又要溜出去了么?阿满懊恼,悄悄抬了脚步准备躲回北廊去。 “阿满……”姐姐阿春正从南廊转口处绕过来,她身着褐紫色梨花剑袖,衣脚一簇簇雪白的梨花上又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月白风衣随风飞扬,高高束起的飞天鬓,鬓上插着紫色梨花珠花。丹唇轻扬,秀挺的小鼻微微上翘,狐狸眼风情万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阿满曾经就疑惑过:“她俩真的是从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吗?” 正打算转身的阿满惊愕抬头,心道:“完了,这下被姐姐撞见了。” 阿春走近,身边跟着化冰。 阿满暗暗深吸两口气,牵强的笑起“姐姐,您还没有出门呀?” 阿春低头凑近她,一双狐狸眼在她沾着糕点碎沫的脸上扫过,咧开双唇一笑,道:“怎么?你盼我早些出门,好溜出去玩是不是?瞧瞧你这身衣服,再瞧瞧你这头发,你是准备干什么去?” 阿满心虚,身子往长廊外边转了过去,错开阿春的视线,吞吞吐吐又极其一本正经的道:“没……没有啊,我只是想下去找水洗漱,再找些糕点吃罢了。许是因为昨晚睡得早了,今早便也醒得早了些,适才没见着门外有人,我就自个儿随意找了身衣服,随意梳了个头。姐姐知道的,阿满向来不会梳头。我并不是要出门去……” 阿春伸手将她嘴边的糕点碎沫拂去,眨了眨风情万种的狐狸眼,道:“是这样的吗?” 阿满捣蒜般点头:“就是这样的。” 阿春眯眯眼睛,笑道:“小妮子,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正还想再说什么,身边的化冰提醒道:“姑娘,公子好了。” 阿满心里正嘀咕着:“难道她的妹妹以前也是一个闹腾的性子么?”听到化冰这话,也偷偷往后边瞧了瞧。只瞧见一个身着白色华服的男子站在身后,并未瞧见脸。 这时,阿春回过头来嘱咐道:“行了,你自个儿下去吧,在家安分一些,你还生着病呢,知道吗?” 阿满应“是”,立马往楼下飞跑过去,也不好奇那后边的公子了,深怕姐姐再歹着她问东问西。 东厢房门口,阿春不放心的嘱咐道:“阿婆,麻烦您费些心看那小妮子了。她弄成这样,怕是要溜出去。她那身子,经不起她胡乱折腾。”末了捻了捻手上的糕点沫又道:“给她煮碗粥,凉的糕点就少给她吃一些。也烧些水给她洗漱罢,别让她碰冷水。” 老妪应“是”,带上一群人往西厢长廊走去。 身后的华服公子眼神冰冷,盯着绕过西厢长廊往楼下跑去的阿满,直到阿满的身影消失。 后众人都离开了长廊。 而老妪带着人将热水烧好,再将粥给煮好后,阿满已经不见了,连带着厨房里的一堆糕点也不见了。气得老妪直骂阿满简直就是位祖宗。 待阿满从房间里爬到农院,再绕到望月巷口时,江阳追已经在望月巷口等了许久。他瞧见阿满出来便骂道:“你做什么那么晚才来,我都在这儿等你快一个时辰了。” 阿满笑道:“哟……装什么生气,你不是应该偷乐么?我来晚了,你不是正好有理由在城里多待会儿么?” 被戳破的江阳追立马尴尬笑笑:“小爷我就是开个玩笑,三郎,没想到你还是个什么都能看破的妙人儿呀,真是厉害。” 阿满懒得再与她贫嘴,将手里的糕点给他递过去,两人便往城外走去了。 此后一个月,姐姐阿春越来越忙,甚至许多时候都没回家里来。阿满每日照例起了个大早便往天机阁那边走去。一个月来,她给他们讲了望远镜,讲了打印机,讲了灯泡,讲了发电机,还讲了各种各样她见到的东西,飞机,大炮,汽车。总之,闲余之时,她就尽量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尤其是有关器械方面的东西讲给他们听。有些东西原理简单,她就将原理给讲了;有些东西材料她知道的,便将材料也给讲了;有些东西极其简单,她能将图纸给画出来的,她便将图纸也画给他们看。总之,她将她知道的,并且觉得非常实用的很多东西都尽量给他们详细的说。心里想着:“如果真的能够做出来,让这个时代的人也都活得方便些,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如若因此可以推动社会的发展,少一些贫困和绝望的人群,那便也算是功德一件。她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依旧希望自己可以带着一丁点儿恻隐之心生活,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别的且不说,这一个月以来,多次看到古老头坐在自己的轮椅上扶着胡子开怀哈哈的大笑,仿佛他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方向和希望,看到了微微的光芒,她的心里也是开心的。 “且不问人事之果,且先心怀微光。” 第三章 天涯向远 转眼八月过去,九月到来,今日正是御灵二年九月初九。历年来,九月初九是南安国最负盛名的日子。这一日,是南安国的百花节。传闻,五百年前,南安国还未建立,还是将军的南安始祖君鹤林接到命令前往西廊征战。军队途径西廊边界之时,遇见一位老妪躺在路边。那老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且散乱,满脸肮脏不堪,两鼻清涕冻成了冰柱,身子僵硬。君鹤林蹲下探了探那老妪的鼻息,已然是断了气。他叹了口气,怜悯不已,于是命人找了个气候温暖且百花盛开的地方,亲自带人将那老妪给埋葬了去。后对着无名碑道:“老人家,生前窘迫已矣,此后,愿您安然,静看这山水风光。”然后领着众将士西区。数十年后,君鹤林建立了南安国,不久于九月初九驾崩。在他仙去那日,整个南安境内,天气明媚,百花开放。此后,南安长年气候温和,繁花不绝。人皆道是那老妪化为花神,守护南安。为了感念始祖善德使得南安福临,也为了感谢那花神,人们自发在九月初九对花祭祀,后来变演变成为百花节,再后来,被奉为国节。百花节的活动也从最开始的单纯祭谢百花开始发展,到现在,祈愿、求福、寻缘、祭谢、庆贺等等都含括其中,活动形式也多种多样,好不热闹。 阿满还记得,她第一次溜出去听书,便听到了这个传说。当时听得她对百花节向往不已,恨不得明日就是。 “二师兄,听闻今日是百花节?”阿满从暮关大道北边跑来,还未到江阳追面前,就远远的大声喊道。 江阳追伸手扶了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鄙夷道:“不就是百花节吗?值得你这样上串下跳,像个小孩子一样吗?” 阿满扶着他的臂膀缓了缓:“我还未见过嘛,而且我感觉超级热闹。”虽然在她的记忆里,她的的确确没有经历过百花节,可是隐隐地,她又觉得自己好似经历过一般。 “你还是不是南安人,竟然未见过百花节?该不会你是别国人吧?你上次还说你是暮关人来着?”江阳追一脸不解。 “没有……没有,我就是小时候身子不好,姐姐都不许我出门,所以才没见着的。”阿满微微心虚解释道。为止住江阳追继续发问,阿满继续道:“师兄,我们今日会不会休假?啊……就是,师傅他老人家今日会不会许我们出去玩一天?” 江阳追瞧着她一脸期待的模样。神秘的笑了笑道:“自然……” “哇,实在是太好了!”未待江阳追说完,阿满就激动得跳了起来。“我就说师傅他老人家最善解人意了。”她语气温和,满面红光。 “自然不会休假”江阳追收起他诡异的笑,有力无气的接着刚才那一句“自然”继续说下去。 “你初来不久,所以不知道,天机阁全年都有课业,不会落下一天。大师兄还在家里苦钻器械,你说我俩能去玩吗?” 此话说完,江阳追从背后拿出一个极大的包袱,道:“今日是百花节,师傅说今日街上行人或许比往日多些,吩咐我俩将这些器械卖掉,贴补家用,顺便填补一些器械材料的费用。” 阿满听到他说不会休假的时候,心情落寞,之后再听到江阳追说了这么许多话,得知今日自己是可以在大街上看着人群的,于是落寞的情绪便减了一些。她反过来安慰江阳追道:“二师兄,你看你这就贪心了吧?出来卖东西总归是好过在家钻研课业的,你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是想去跟大师兄换换吗?” 江阳追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心情很快就复苏的阿满,想了想,决定沉默。“卖东西的确好过钻研课业。”两人开始去寻找适合摆摊的地儿。 江阳追与阿满选择在关雎酒肆旁卖他们的器械。这里正处暮关大道中部,又横穿过望月巷。是一个真真切切四通八达,热闹非凡的十字路口。关雎酒肆是阿满常跑来听书的酒肆,回想她与江阳追的第一次见面,正是在这个酒肆里哩。 江阳追将包袱放下,便自个儿跑去找凳子去了。阿满将布帘摆在关雎酒肆的南脚,从包袱里一一拿出器械摆上,惊讶的发现望远镜已经给做出来了,上面还刻着天机阁独特的标志。“虽然外形是木制的,也粗糙了些,但终究是很厉害的。”阿满感叹道。她将那望远镜拿起来,朝着远处的群山望了望。只见那山上的树木颜色和山头的畸形怪石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心喜不已,想着待会定要问问江阳追是谁弄出来的。 江阳追借来了两个木凳子和一个斗笠,递给阿满后立马又道:“三郎,你先在这边守着。我还得再去寻一个斗笠。暮关城的太阳很毒辣,尤其是这九月天,你记得把斗笠戴上啊,别到时候中了暑气。”不待阿满回答,便立马又跑开了。 阿满气极,气愤愤地拿起短剑扎了几下旁边的土坯。“狗屁,明明就是想偷懒。” 将小土坯扎平后,她拔出匕首,摆出一副老气横秋模样,无奈摇了摇头叹道:“小孩子贪玩罢了,不跟他生气,自己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同一个十几岁的小孩还置气什么……”她隐约觉得,自己应该二十多岁了。 “懒得管他了”阿满想定,而后将斗笠戴上,拉起凳子便开始认真摆起地摊来。瞧着熟悉的街道,外加上隐隐约约飘到耳边的说书声。心想:“也亏得江阳追给她拿了个斗笠,不然家里的侍卫寻出来还不知如何是好呢” 一个上午过去了,阿满只卖出去了几件器具。都是些便宜的物件,如菜刀、弓箭、匕首之类,拢共收获的银子还不到一两白银。街上的人群也不像她想像中的热闹,只偶尔走过一些士兵,或走或骑,扬起阵阵飞尘。在阿满的感觉中,百花节应该是有热闹的摊铺,拥挤的人群,还有花灯,面具……虽然这些感觉不知从何而来。“也许还未到夜间吧”阿满依旧满怀期待。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江阳追依旧没有回来。因着太阳毒辣,大街上也没有几个人影,唯有被晒得蔫了气儿的空荡荡官道陪着她。阿满懒得再一一吆喝,闲得无聊,便开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格子,以圆圈为黑棋,方框为白棋,自顾自的下起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马车从官道北边缓缓驶来,身旁跟着两列黑衣侍卫,长剑齐齐挂在腰间。马车前后还分别跟着许多骑马的黑衣侍卫,也皆是长剑斜挂腰间。浩浩荡荡的队伍和满天飞尘引起了阿满的注意,她放下手中的树枝,将斗笠往后抬了抬,双手托腮,认认真真的观看起这群威风凛凛的队伍来。 “在暮关城穿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这究竟是怎样厉害的人物,竟然这么威风?”阿满好奇不已。 暮关街道两旁,也因着这队伍聚拢了些人来,终于有了一丝人气。或许是因为暮关城里少有的热情撼动了马车里的金贵人物,他挑开窗帘,往路边人群看去。金色的长簪搭上金色的圆冠将他一半的长发胡乱束起,一缕银色长发先往上钻入发冠内,然后随着满头墨发泄下,熠熠生辉;额间银发根处,又泄下一缕银发,妖冶魅惑。额头往下,一副金色面具将他上半张脸覆了去,只漏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角还点上了一滴黑痣,好似桃花灼灼,含情万千,又仿佛盛了十二月的忍冬寒水,凌冽如风。他那面具极其好看,雕的像蜿蜒的松枝,松枝上还磐着一条龙。面具之下,丹唇外朗,减了两分周身的凉薄气息。他身着暗红色锦绣长衫,外罩着墨色黑袍,一看,便知是一位惊艳至极的人儿。众人震惊,却不敢喧闹分毫,只都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眼见着那人视线将要扫至关雎楼南脚,阿满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将斗笠往前拉了拉。心道:“美则美矣,太过了,通身苍凉”。 她不敢抬头,于是又开始拿起树枝倒腾自己的棋子去。只是,心中惊慌久久不散,棋子也一直摆不下去。 稍过一会,低哑的声音响起:“姑娘这把匕首怎么卖?”纤瘦又苍白的手指指了指阿满摊上摆着的银色匕首。 阿满抬头,瞧了瞧摊前的人儿,身形修长偏瘦,约莫十八九岁的少年而已,却通身散发着苍凉气息,好似死人一般,暗红色锦绣长衫外披着墨色黑袍,及腰墨发里夹杂着一缕银色长发,金色半脸面具,额间又一缕银色碎发飘落。忽然反应过来,这人,竟是那位马车里的金贵人儿。沿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去,是一把银色匕首,匕柄镶着一颗蓝色的石头,并没有天机阁标志,不过是一把普通匕首而已。 略一思索,阿满道:“五片金叶子。” 那少年双眼一直盯着她,灼灼如火,又寒冷如冰,如秋水潋滟,万般风情;又似刀剑猝火,怒意凛凛。他道:“这不过是普通的铁铸成的刀,刀具也是普通的银质,就连镶上的蓝石,也随处可见,怎会这般昂贵?姑娘,你莫不是想框我银子?” 阿满适才思索之际,的确在想:“这么金贵的人儿,一看就是家财万贯的主,买这么一把不值钱的刀着实叫人有些不甘心,不如框框他,劫些银子济济贫穷的天机阁好了,瞧他那威风凛凛的阵仗,该是不会计较这些银子。哪成想,他会这样问她。阿满心思被买主戳破,微微有些的尴尬。她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如此么,那想必是我将价钱给记错了,记成了别的物件的价钱了,真是对不住,我这人记性有点差。依您看,这个匕首应合多少钱呢?” 那公子哑着声低低的笑了好长一阵,夹杂着几声低咳。他道:“依在下看,姑娘的记性不止是差,而是特别差。您是不是还因着生了一场大病,将以往的事情给忘记了?” 阿满震惊,她犹豫点了点头。心里暗暗道:“确切的说,应该是以前的阿满死了。”闭口不语,只抬头略显疑惑地盯着他。 那金贵公子呼吸一滞,上齿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他盯着她,含着苍凉,含着悲伤,又含着劫后余生般的狂喜。良久,他松开上齿,嘴角轻扬:“你一如既往的喜欢用病为借口,忘记所有,也一如既往的薄情寡义呢。”一滴水珠从面具里掉出,划至他唇边,晃到了阿满的眼。 “完了,好似惹到了一个伤情之人,好似她触及了他的伤心事了。怎么会这么贪心,生出诓人的想法来呢?到头来场都难得收。”阿满心里后悔不已,暗暗骂自己。斟酌一会后,她才朝站在不远处的侍卫招了招手,道:“这把匕首便送与你家公子了,扶他回去罢,别中了署气才好。” 那侍卫上前,眼眸温蕴,微微失了会神。后朝那公子揖道;“主子,夫人已经离世许久了,我们回去罢” 那公子没理会他,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不说话。关雎楼偶尔飘来几声极为清晰的说书声,皇子、皇贵妃、帝后等词一一跃出,无非还是最近说的火热的灵帝痛失两子之事。 阿满心想:“原来这公子年纪轻轻便丧了妻,也难免伤心了。”她眨了眨双眼,安慰道:“公子,世事无常,众生皆苦。你瞧,连这堂堂御灵大帝亦是逃不出失子亡亲之痛,往事已矣,还望公子节哀,保重身子。”说完,将短匕递到他面前。 他接了短匕,朝她深深看了一眼,道:“你说那皇贵妃为何要放火自焚呢?明明是她害得皇后失子,再说了,痛失两子的是御灵帝,又不是她。” 虽然有些奇怪他怎么会转到这个话题上,但听惯了酒肆里的议论声,倒也不觉他这一问有什么问题。阿满老气横秋的答道:“说到底,那皇贵妃也是失了自己的孩儿,约莫是丧子心痛,绝望而去吧。也好,死了解脱。” “那你说,那皇贵妃会不会化为厉鬼回来找那赐死他孩子的御灵大帝报仇呢?”他蹲下来,随手将阿满摊子里的其他物件翻来翻去端详,继续问道。 “不会吧,既然都选择死了,何苦还要记着这么多事?寻孟婆要碗汤,将前尘往事饮尽。将一切都忘了,投胎新生,岂不快活些?”阿满理所当然的答道。 金贵公子翻着器械的手顿了顿,重复她的话问道:“将前尘往事饮尽,将一切都忘了么?” “天涯向远,往事随风。”阿满随口答道。 第四章 情生花开 相传,有一种花叫做情生花,这种花只生在仙界极寒之地,其色如血,红的渗人,其瓣娇艳且邪气,层层叠叠往外翻卷,有些往外全开,有些却卷取成一个花棒。而花的中心,是铜钱般大小的一圈红芯,其芯颇长,芯上挂着如血一般的珠子。一旦花开,紫气缭绕。凡是见了情生花开的人,必定情迷意乱。如若是男女一起观看了情生花开,则情愫互生,不论是陌生人,相熟之人,或是有仇的人,任谁,都逃不出这张情网。因而情生花被称为最淫邪的花,但,此花常开。而以情生花的种子为主药,拌以痴心人一碗痴心血,一碗千年泪,研磨三百年。后滴入绝情人一滴无情泪,在冬雨中浸泡三百年,后埋于雪山四百年。取出,最后滴上练蛊人一滴心头血,便可成为情生蛊。情生蛊强横霸道,被种此蛊者,绝不可对无情人动情,不然,会一直咳血,所咳之血生出情生花,直到血绝身亡,不仅如此,练蛊者也得付出极重的代价,甚至这种代价还会延续至中蛊者。因此,情生蛊被记载为最恶毒的蛊,且,此蛊无解。 古书记载:“情生蛊栽,痴情不再;情生花开,情意自来。” 他就是情生花,一个活了很久,忘记了时间,也尝不出喜怒哀乐的神。不对,他连自己是妖是神都不清楚。或许就单单是一个不老不死的人。因着太过无聊,便喜欢挥手指点别人的人生。当然,这也正是他经营了许久的生意。这个生意普遍又简单,便是世间情事。不论人间男女老少,不论阴间魑魅魍魉,亦或是超脱物外的神、妖、仙、灵。只要有情事执念,并且找上他情生花的,他都可以帮忙指点,价格也恰如其分。如果你是一个人,那么生时你得尽你所能积德行善、造福世人,便可换得此生缘续;如果你是一只鬼,那么存在时你得潜心修行、普度亡灵,那么投胎新生后,便可获得转世之缘;而如果你是一位超脱物外的神,那么你先得孤独五百年,再花五百年尽心尽力治理三世——阴间、凡尘、仙界,然后才会换得100年的时间去寻找你所期待的缘分,而100年之后,不管缘分你是否已经追上,你都得神魂具灭,化为草木、尘土或风雨,不复存在。情生花常说:‘’既然那些人将情事看得如此重要,那么借着浓浓情意以某生灵,最为合适不过了,正好我也不怎么会打理这些世俗之务。”总之,只要他情生花在,再刻骨铭心的情意也可以变成无情,因为情生蛊种,只要动情,那么便只有血绝身亡。总之,只要有他情生花在,再怎么样没有机缘的两个人,也都会撞出个机缘来,因为情生花开,即便无情,亦会意乱情浓。 他不久前又接了一桩指点别人人生的生意,也不知道这是他接过的第几桩生意了。但现在看来,这桩生意有些复杂。这桩生意心怀执念的人是个人世帝王,按照以往给人续情的方式,只要他将自己的神识注入这帝王的体内,掌控住他,将他的记忆读取,确认他执念的主体,而后,找到那个被他记挂之人,寻找机缘与之共看一场情生花开,事情便算是成了。与人做生意,往往最是简单不过了。可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完全掌控这个帝王的神识。就好比刚才,他的心情含着悲伤、苍凉、又含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甚至流下了眼泪。听到她说“天涯向远,往事随风”时,他更是伤心难抑,甚至还有些生气。他不是一个能够与人共鸣的神,他应该是一个尝不出喜怒哀乐的怪物。以往做戏,肢体可以暧昧非常,语言可以含情脉脉,但他的情感一直平淡如水。所以他确定,这身体的神识,没有被他完全掌控。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情生花疑惑,微微失神,也就是失神的这瞬间,神识被淹没。君亦辰的神识完全恢复,主导了这个身体。 阿满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她瞥了瞥金贵公子翻弄器械的手,道:“公子,我这里有一些蛮好玩的物件,很值得买的。”说完拿起望远镜继续道:“比如我手里这个物件,它可将远处的风景放大,就如千里目一般。”说完还亲自给他演示了一翻。 接过她递来的物拾,他照着她的样子往远处的山脉瞧了瞧,道:“倒真是个蛮有意思的物件。” 听他被自己给带进去了,阿满心喜不已,立即又道:“那自然不是骗您的,这个东西你若要,十片金叶子我就卖给您,这可是世上觉无仅有的宝贝,天机阁的货色。我也是因着机缘,才从高人手里转出来的。” “嗯,的确是好货色。”他如此答着,却是缓缓抬出一只手,往前伸去,轻抚着她脖子上的咬痕,那被人咬上去的伤疤已经淡了很多,但是依旧清晰可见。 阿满浑身一震,脑袋一片空白,良久,才反应过来,欲抬手将他的手拍下,他却是立马将手收回了,他道:“你这里的东西我全要了。” 适才被他突然莫名其妙的摸了脖子,阿满震惊不已,脑袋一阵空白,如今依旧是惊魂未定。但听到他说要将她的东西全买了,她强压着对他无礼举止的怒意。道:“五十片金叶子,不要便算了,我记不清所有物件的价格了。”心里烦闷非常,只盼着他快些走。 “好”他低沉又喑哑的声音缓缓吐出。 阿满愣了愣,五十片金叶子是她随口编的,地上所有东西加起来至多15片金叶子。适才,他明明五片金叶子都要同她计较,这下怎么如此大方了?心下疑惑,但因着不愿与他多做纠缠,她于是直接用布帘将器具包起来,再将包了器械的布帘塞进大包袱里。冷冷道:“好了。” 那公子示意侍卫将包袱拿走,递给阿满一大袋金叶子,他说:“我那位夫人,她没有离世。她只是对我薄情得很,将我忘记了而已。”此话之后,他摘下面具,漏出惊天泣地的一张脸来,那张脸富贵如花,灼灼似火,说不出是清明还是邪魅,满脸溢着苍凉与哀伤。 他继续道:“你当真忘记所有了么,那为什么依旧身着青衣、头戴着斗笠,学着你家公子这般模样,令人讨厌极了。还是,你只是单单将你的夫君给忘记了,只对你夫君一个人薄情寡义,甚至,连恨都懒得恨呢?”说完,他伸出右手揽着她的腰,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左手将她小小的下巴捏起,逼着她抬头与自己对视,不容她有丝毫的回避。 “你干什么?”江阳追带着斗笠,扒开人群跑进来大吼一声。从他身上掉落了一个纸袋,纸袋滚出几个白白的包子,看着十分好吃,只是滚落在地,不免沾上许多泥土,白色的包子被染成了灰色。他将那公子推开,将阿满拉了出来,护在身后。威胁道:“你最好别碰我们,我家师傅可不是吃素的,天……天机阁听过吗?我们可是天机阁门生飞雁归坐下门徒。” 金贵公子抬手将身后欲上前来的侍卫止住,瞧着眼前怒气冲冲又有些忐忑的红衣少年,以及躲在他身后,迷茫又害怕的她。良久缓缓道:“许是我认错了。我那位夫人,蛮横骄纵,野蛮粗鲁,哪像姑娘这般可人。”说罢,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是君亦辰,乃南安国的御灵帝。13岁,便在自己父皇秘密的安排之下,远赴战场。也是在13岁这一年,父王母后双双薨世,外祖一家惨遭灭门之祸。17岁,班师回朝轰动京都。18岁,发动宫变夺取帝位。从13岁至18岁,他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完成父皇夙愿,从后宫手中夺回属于君家的皇权。二是保护好外祖一家唯一逃出的生命--表妹安然。如今19岁,弹指一挥便让四国闻风丧胆的他,生出了一缕华发。 还好,诚如他所坚定的那样,她还在这世间。他就知道,她只是讨厌他,所以溜出去躲着他罢了,怎么可能会死呢?他还记得,那天他浑浑噩噩走出凤仪殿,终究忍不住问道:“她怎么样了?” 徐铭答:“主子,皇后娘娘已经挺过来了。太医说好好养养,身子就好了。” 当时,他盯着不知名的前方,道:“朕……问的是顾青青。你说,她现在是不是特别恨朕呢?是不是这一世都不会再见朕了?会不会直到朕死去,化成了鬼,她都还在怨朕封了她的门,恨朕亲手杀死了她的孩儿呢?”末了他抹了抹飞出来的几滴泪,如疯魔了一般:“哈哈哈哈……,也好,总好过她心里天天只知道惦记着他的公子。” 徐铭神情微微哀伤,随即恢复如常,他缓缓道:“陛下,皇贵妃畏罪自焚了。七日前,庆安殿大火,殿内的人,皆被烧死了。” 君亦辰侧头盯着他,鬼魅般笑了笑,徐铭这话他是不信的,顾青青那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去?前几次都病成那样了,她最后还不都是活过来了。她那样的人,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比他还要长久许多。他道:“徐铭,她的把戏,你还不知道么?她不会死的,不过是想溜出去弄出来的把戏罢了。” 徐铭摇摇头,道:“主子,尸体清出来了。十二具,不多不少,正是被封在庆安殿里的所有人。其中一具,体态与顾皇妃十分吻合。梅妃已经吩咐人将所有事物处理好了,消息也已经放出去了。” 听此,年轻的御灵帝才神情一僵,将要扬起的嘴角定在一半,再也扬不上去。他沉默良久道:“我不信的,她不会死的。”他步履有些蹒跚,侧头继续道:“吩咐下去,把顾府的人圈在宫里,再去把孙弗行也抓来,还有那个小碧,将她看好了。她那么喜欢在意这些人,我就不信她不回来。”就算……就算她真不回来,天涯海角,朕也都会找到她的,他心里如此想着。之后娘呛走去,径直回他的宫殿里去,坚决不去庆安殿看一眼。 顾府被圈的消息放出去了,十日,她没有回来。他气呼呼的封了顾挽妍为妃,他道:“封你,也不过是我使的美人计罢了,换了新人,顾候依旧为我所用。我不会介意你的,你走了,我也无妨。”尽管他明明知道,顾府的顾靖延并不是那种因为这个原由才为他所用的人。封顾挽妍之后,再一个十日过去了,她依旧没有出现。他瞧着跪了一地的暗卫道说:“许是她逃得远了些,通知各地的暗卫查探,一定能将她找出来的。”于是,士兵、暗卫、甚至魅影都出动了,他们将南安翻遍,依旧毫无音讯。 他失魂落魄,终于去庆安殿看了一眼,只见满地的灰烬,只剩冰冷的围墙。他里里外外翻找一夜,没有找到一丝她的踪迹。他一夜之间,白了一缕头发。 第二日,他坐在灰烬里自言自语道:“许是她逃到别国去了,我先将别国打下来,再去找她,定会找到的。” 于是,他从西廊将魅影和暗军调往东珠,再加上一些南安将士,一个月的时间拿下了东珠国,南安举国欢庆,可是,东珠国没有她。西廊名义上是一个国度,但其实是他的暗军和魅影根据地,是他君家世代相传的军事基地。一个月前,西廊就被翻遍了,西廊也没有她。他深吸几口长气,心道:“只剩北宁了,她一定在北宁。”于是他揣上所有的希望,准备动身前往南安与北宁交接的暮关城。但他忽然又有些害怕,就像别人近乡情更怯一样,他一边坚信自己一定会在不久之后找到她,一边害怕见到她。见到她后他该怎么办呢?她与他之间,有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恐怕,早已经是你死我活了。 要找到她,然后关着她,不去见她吗? 不可以,他以前这样做过,现下只有后悔。 要抓住她,然后将她放了,任她天涯海角吗? 那他这么心力交瘁的找寻她,是为的什么呢? 那么,找到她,然后默默地看着她,守护她,不去打扰呢? 不行,他害怕看到她与别人亲密,还记得,之前她与司容生活,逼得他侵犯了她。 想了许久,终究找不到什么办法,于是他下了命令。魅影从各地寻来许多有关情事的书籍,他一一仔细翻看,终于在一本将要看不清字的古籍上,看到了情生花的记载。“情生蛊栽,痴情不再;情生花开,情意自来。”他按照书上的记载方式,用他的血祭出了情生花。 第五章 杨柳青青 情生花无奈将神识从君亦辰体内取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思索了良久,也没有什么结果,于是决意练一场法式,将君亦辰与他牵挂之人的相关的情景重现。 两年前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她叫顾青青,便是青青河畔草的青青,奶奶说:“小草最是坚韧,河畔也可青青,望我家孩儿,也如那河畔青青草一样,朝气蓬勃,延绵不落。”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夜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她也叫顾青青,杨柳青青的青青,之所以取名青青,是因为母亲十分喜欢这首章台柳。她说:“杨柳青青,正是万物生在,草木复苏的时节。以青青为名,望你在美丽的时节做出与之相宜的事,一生不留遗憾。” 现下正值杨柳青青,而春日繁花已是落了个尽,和这繁花落尽一般,顾青青的生命也到了尽头。她不甘心,这一世颤颤巍巍,她很是遗憾。在这生命的尽头没有人陪伴,就连最是疼她的祖母,也因生辰将近被家人接了回去,余她一人在这空山中。她已经没了气力,眼睛也睁不开了。只是眼角几行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着。一阵轰轰雷声,她眼角的泪水也停了,孤单单的一具躯体,躺在竹屋中。 顾青青醒来,头脑混沌,睁眼只见一片竹版墙,一时有些茫然。“这是哪儿呀?我怎么会在这儿醒来?”她摇头四顾,再仔细追忆。昨晚,社团吃散伙饭,她因着感觉跟大家活泼的气氛不大融洽,便一个人默默喝酒,而后便是喝了很多酒,再后来,便是有些记不清了,好像后来做了一个梦,梦到一片白雾模糊的林子,自己被林子里的杜鹃花所吸引,便一步步往林中走去…… 陌生的环境令人有些心慌,尤其在她脑子好似还有些酒后的头疼欲裂之时。她将头甩了甩,不再顾着脑子里混沌与全身的无力,爬起来打量这困住了自己的小屋。小屋还算干净整齐,与自己幼时的房子有些相像,但比之好上一些。同是木板砌成的墙,木屋朝东面的墙镶一扇雕木窗,雕的花鸟图活灵活现,十分别致,只是木窗显然被雨打成了暗黄色。瞧着被雨打黄了的雕窗,顾青青忽然想到自己的爸爸也是会雕花的,记得儿时老爸为使自家走廊好看些,他花了挺长时间在廊边两面朝东的墙上雕了两排小窗,虽然只是雕了一些梅花方块图案,但也极为好看。说起来,自己好久没有回家看看了,顾青青忽然有些想念家人。良久,才收了神思继续思考下去。按理说,自己现在应该在自己的宿舍才对,可这里不可能是宿色。她继续打量这木屋,窗子斜下是一方木桌,也是精致雕刻,桌上一瓷瓶插着几支凋谢了的桃花,桃花正对面的墙墙边排了一行的木柜,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古朴大气的韵味。“这么别具一格的布置,难道是某家山庄,毕竟现在的社会这种山庄应该不在少数,只是价位昂贵些而已。”如此想着,她稍微松了口气,可能是昨晚自己喝醉了,社团里的伙伴吃完饭后出到这山庄来玩,顺道把喝醉的自己安排在此处罢。想通了这一点,顾青青于是打算赶紧联系社团里的伙伴们。寻遍了床头床尾,寻遍了桌上桌下,屋子里的抽屉柜子也都翻完了,并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手机放哪里去了?难道放在书包里了?可是这屋子里并没有见着自己的书包,顾青青低头一看,这才惊见自己衣服的奇特。这哪是自己的衣服呀,纯白的上襟、宽袖、搭上黑色钮条边扣,下身是黑色摆裙,这明明是古代死人才穿的祭服。惊慌中顾青青赶忙夺门而出,门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山庄景象,没有车,也没有人。小屋外是一小块菜地,菜地西处有几株桃树,下面布满了落花,北处还坐落着一个小茅屋,里面游荡着成群的鸡鸭,再看菜地与自己所在木屋间隙,一条小小的泥巴路延绵,通往对面的小茅屋,路边立着四五颗柿子树。顾青青不禁看呆了,这环境像世外桃源一般,就是没有溪水边十里桃林而已,不禁想道:“若是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也不算枉了自己昨日这一趟醉酒了。”这景象,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自己的家一样,只是可惜了,现在只有自己一人,再美的环境也是孤寂的。其他人到底去哪里了呢?一点踪迹也没有,难不成自己因着醉酒闯到了一个仙境……顾青青开始胡思乱想。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随后一位绿衣女子与一位身着黑衣的大妈推门而入,两人皆是宽衣鬓发,只不过绿衣女子梳的是双鬓,小齐刘海,余下一半头发往后披开;黑衣大娘是全发盘起一个鬓,鬓里插着两只碧玉发簪。顾青青呆呆看着她们走近,心跳加快,只觉得这情景太过奇怪,一时又想不出奇怪的点来。 只见那绿衣女子开口道:“姑娘,老太太差奴婢来接您回去陪她过生辰呢,您看,老太太已经不生您的气了。” 顾青青惊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只静静打量着她们,脑海翻涌。 小碧摇了摇仿佛如傻掉了一般的自家姑娘,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自家姑娘一副活见鬼般的模样,而后直直晕了过去。 顾青青醒来,听到丫头小碧叫了她一声姑娘,而后听说自己叫顾青青之时,又给晕了过去。难道她真的死了吗?听说人死之时,她自己是不知道也完全没有感觉的,游荡许久,直到发现身边的人都不再,身边的环境都改变了之后,才肯慢慢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她顾青青才二十来岁,还没有活够呢,难道就给醉死了吗? 丫头小碧很是头疼,不知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初见时因自己一句话给晕了过去,好不容易自己与桂嬷嬷找人给抬了回来,这一次怎么又因自己的一句话给晕了呢,刚刚自己不过是说了一句:“姑娘,你可知你顾青青这个名字现下是人人皆知了?“这话没什么错处呀,自家姑娘现下的确是人人皆知了,她给左公子写信的事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可不是就是知道她了么?小碧瞧了一眼自家姑娘紧闭的双眼,很是无奈的走出了房间,往顾老太太院里报信去了。房间里的顾青青这时情绪已经缓了过来,只是她仍旧不敢睁开眼睛,只在脑子里思索着,不一定是死了吧,阴间难道长这个样子?如果是这样,也未免太过详和。与其说是死了,不如是传说中的穿越更为贴切一些。“哎呀妈呀,虽说自己向来也算敬重神秘力量,只是不可思议的事件发生到自己身上时,自己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眼下这样的情况该是有两种可能,一是传说中的穿越,二是有人在设计像楚门世界那样的事情。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她顾青青从小到大就喝了这么一次酒,谁知醒来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自己莫不是与酒的祖宗有仇? 其实顾青青不知道的是,这怪事的确与酒有关,只不过不是与酒的祖宗有仇,而是与酒神有着非常的缘分。昨夜说起来顾青青喝的酒不算特别多,比起她喝的那点酒,那群社团伙伴喝的更多。只是不巧,她躲着出去顾影自怜,自饮自酌时,旁边的柿子树上,酒神老头也在拿着酒壶对月独饮,月亮因着反射太阳的光而发光,今晚所反射的光里却投出顾青青临死的一幕:“磅礴大雨已将坐在屋檐边的小人儿打成落汤鸡,瘦得只剩皮骨的双手紧抓着胸前的衣襟,看着像是一个心肺发病的病人,不时还咳出一摊血来、还任着这雨一次次将自己冲刷着。许久,才酿跄地跺回屋里去,临到床边,再吐了一大滩血,便摔倒在了木床上,眼睛瞪得格外大,似是不甘心命运如此,却是去了。这情景让树上的老头与树下的顾青青给瞧了去,老头子喝了一大口酒,将近争不开的双眼流出两滴酌泪。歪着头看树下已哭得不成样子的顾青青,问了一句:“丫头,你可是在为她难过?“ 此时的顾青青,想起了红楼里黛玉死去的一段,那一段红白喜事相间,也是咳着血,叫人揪心得不行,这相似的揪心场景悬在眼前,加上这一阵子她的悲从心来,悲伤哪里还抑得住,酒意更是让她迷糊,哪里还晓得问话的奇怪之处与奇怪之人,只顺着回了:“是呀,她怎么这样傻,怎么任着雨淋着自己?任着自己死去呢?活着多好呀。” 老头子也黯然伤神,他幽幽道:“是呀,她怎会如此傻呢?“他看着月光投出的影像,流了好多眼泪,哭得像个找不见父母的孩子。他回头再看了一眼和自己同样伤心不已的丫头,道:“你既然怜惜她,不如便去替她活着吧,如若你同她相识,定是惺惺相惜的。“于是醉了酒的老头随手一挥,成就了顾青青这一段怪事。他叹道:“也罢,你我同为她流泪,也是奇妙的缘分,老朽便助你这一程。”好似自己做了一件值得树下那丫头感激涕零之事一般。也是顾青青醉了酒,记不清这一段了,不然后面该是与这老头纠缠不休了。 这段误会且抛开,顾青青闭着眼睛思索对策。想来想去,觉得目前最要紧的是得先搞清楚这究竟是“楚门世界”还是穿越。于是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在房间里寻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貌似铜镜的东西。拿起来一照,她看到了镜子里和原先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样貌,随后拿手各种捏了几次自己的脸,鼻子没有歪,下巴也没有歪,应该不是整容;再掀开衣袖瞧了瞧自己的左臂,手肘处并没有痣,所以这个身体应该不是自己的。最后拿指甲随意划了一下自己的脸,疼感明显,划痕还渗出几滴鲜血来,看来自己这副皮囊是真的。再一看,镜中的人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了。看来应该是穿越了,顾青青将镜子放下。 此时,外面杂乱的脚步声传来,顾青青正在纠结该如何应接,门口的众人已经顺门而入。众人看着站在木床旁边的顾青青,都有些骇然,好好的姑娘,怎弄成这副鬼样子了?整个人苍白无比,两颊深陷,瘦得似乎风一吹就会把人给吹倒一般。在众人正中间的老太太受不住,落了一串泪珠,随后上前来拥住顾青青,哽咽道:“我的青青呀,怎的弄成这副模样?”而后她一直在呜咽。 顾青青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言语,只好任由她拥着。许久之后,才听得身后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哽咽上前,她劝道:“母亲,您注意些身体才好,二姑娘定也是舍不得看您如此伤心的,她此刻也承受不住呀。”说完,将老太太扶开。 的确,顾青青要承受不住这老太太的拥泣了,于是她感激的向那贵妇人方向投去一束目光。只见那贵妇人身后,还站着两位衣着华丽的姑娘连同着一位七八岁左右、被牵在老妇人手中的男童。那两位姑娘迎着她的目光,没什么表情。只那小孩童瞧见她的面目,竟给吓哭了。顾青青有些错愕,但也好在因着小男孩哭了,老太太挥了挥手,让别人都出去了。屋内,只留下了小碧和那位日前同小碧一道来接自己的老嬷嬷。听得顾青青肚子响了一串,老太太便吩咐摆了饭。而后、顾青青便只顾着吃饭去了,也不同谁说话,也不曾想到细嚼慢咽……叫旁边的老太太和丫头看着有些心惊。 不过老太太是不介意什么,她是商家女儿,儿时常常随父母亲东奔西走,向来是不拘小节的人,若不是当年行商路上救了一位晕倒在路旁的少年,后来为他倾心为他嫁,她也不会活成现在这样拘谨的样子。少年是个读书人,承他家恩情,也努力上进,后来一朝得榜,拜官上卿,此后,她才成了官户人家。少年被救后的读书与考试都是她家出钱扶持的,因而相公待她亦是感激,成婚后不曾嫌弃,也不曾纳小。但她为着他,也学了不少官家礼仪,虽然并不是很喜欢这些。婚后,她生得一儿两女,儿子取名顾晟,两女分别取名顾开和顾平。可惜女儿皆是薄命,不曾许人家便因病与世长辞。连着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她十分难过,便接来大哥家的小侄女养在身边,取名萧安。老太太是萧家女儿,痛失两女,只望眼下这小侄女安康。谁知萧安后来竟然情系顾晟,尽管明明知道他与许家姑娘晓静两情相悦,亦是不管不顾求着老太太成全。无奈,因着痛失爱女,不忍再看小侄女心痛成疾,老太太逼着顾晟纳了萧安为妾,也曾几次逼着顾晟与萧安同房,这才有了顾青青。强扭的瓜不甜,萧安常年抑郁在心,身体不佳,生下青青后便撒手人间。她给小孩取名青青,因着希望这个孩儿如青草般坚韧,不似她母亲那般,让她神伤。老太太因着一心疼爱萧安,与自家儿子生了嫌隙。相公去后,顾晟青出于蓝,中了进士,官从二品,皇帝亲赐门匾“麒麟之才”盛名临督。现今,儿子成气、家业稳固、顾府官家的气息更浓郁了,她因着萧安一事不愿长居家中,便去了山间生活,因着青青也不大受一家欢迎,便长携着青青一道。后来青青长到十二岁时,她想着日后她还要谈婚论嫁,于是便托顾晟与许氏将她接回去养,青青心里也欢喜,只是不成想后来发生的事让她所料不及。 顾青青竟又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女子,同她娘一般,对谁痴情,就纠缠到底。两月前同许氏与府里的姑娘们一道去左府赴左府老太君的生辰宴,见了左府大公子左子季一面,竟芳心暗许,回到府中便书写诗信交到丫头手里,欲与左子季言明,最后弄得满城风雨。 左子季何许人也,那是临督一等一的大家公子,左府乃是南安三大家族之一,其中勋贵且不说,光是这左大公子,年纪轻轻,已是当朝三品尚书。这样拔尖的人,不是顾青青一个小家庶女可以肖想的,若不是顾青青从小生活在她身旁,不知这世间门第,亦不敢动情于他。顾青青不知事,因着爱便痴的性子,直接修了情书,却不知此事被公之于众,从此背上众人的辱骂与耻笑,导致身心抑郁,身体也每况愈下。 第六章 柳暗花明 因着看到小碧和两位老太太十分吃惊的模样,顾青青只好暂停吃饭的动作,她放下碗筷,疑惑的问道:“你们怎么了?” 三人不语,良久,小碧才吞吞吐吐的答道:“没……没怎么,就是没想到姑娘您饿成了这个样子?想必是之前晕着没吃东西,现下饿坏了吧?” 顾青青听此,瞧了瞧食桌上的饭菜,并没有消耗多少呀?不至于让他们震惊成那副模样吧?她顿了顿,难不成,自己吃了什么以前从来不吃的东西么?于是她试探性问道:“我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了?”问完又觉得不如索性说自己失忆了好了,反正以后,肯定还会遇到更多这样那样的麻烦事。于是她略一斟酌,道:“我……之前在小屋里生了一次很重的病,当时脑子热得厉害,醒来后,我就记不得多少事情了,只觉得脑袋沉沉的。说实话,我现下……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想必当时脑子热的太严重,将脑袋给烧坏了。” 听此,屋内除她之外的三人痛哭了起来,顾青青无奈安慰道:“不过现下已经好了的,我只是有些事情记不清了,到时候问问你们就会想起来了……” 随后,痛哭声倒是给止住了,只那老太太却开始拥着她抽噎、她带着懊悔,道:“怎么会这样,都怪奶奶,当时就不该将你一个人留在那……”而另一旁,站着的小碧也哭哭啼啼,身边的桂嬷嬷也拿着手帕直抹眼泪。 阿满轻轻拍了拍那拥着自己的老太太的背,以示安慰,而后轻轻道:“奶……奶奶,无妨的,不要难过了。青青大难不死,将来定会洪福齐天的。现下,我还想问你们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众人终于慢慢平息下来,捡了些重要的往事细细说给她听。 听她们说着往事,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与她同名的闺阁小姐,生活得十分不如意。不久前更是因为一桩情事遭人唾弃。情事的具体情形她不得而知,她离去的具体情况她也还不得而知。但左子季这个人,与原来顾青青连着她该是再也无缘了。只因着她胆子小,不记恨也是要躲着此人的。 再想想,其实她俩的性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她以往也都是郁郁寡欢的性子,如今她离奇地变成了她,想必其中应是有着几分机缘的。但是,她不愿再如此怅然失意的活着了,在她以为自己是死了的时候,只觉活得不够,她还没有好好地意气风发过,生命便戛然而止了,当时,她的心里满是遗憾。尽管她现在发现,自己还算是活着的,但难免在劫后余生的欣喜里掺杂些许对生命无常的忧虑,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生命就会真的戛然而止。所以,她决定,这一次,她要好好珍惜,要活得多些洒脱不羁,此世牵绊不多,冷漠或热情,随心便好。这样想来,这神奇的经历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好似给了她顾青青一个新生的机会。只是对另一世的牵挂却是除不了的,只郁结在心,化成了她身上的一抹淡淡的怅然。 顾青青过惯了前世那种有事可做的生活,以往作为学生,大多日子都忙于学业。因而现下有些受不住现今这种闺阁小姐的日子。身为家中唯一的庶女,她也懒于去寻嫡女嫡子们玩耍,她知道这世道的不一般,况且,她住在老太太院中,离他们远得很,加上府中人几乎不踏进老太太的清堂来,她因此不怎么认识顾府中人,包括她所谓的父亲。其实顾青青是不介意这些的,毕竟他们于她不过是陌生人,只是老太太常常为她心痛,她也就难免有些不忿。 顾青青只在府里过了五六日闺阁小姐的日子,便实在受不住,领着小碧去求老太太,她先是尝试问道:“奶奶,你外边可有什么事情要忙的么?比如看店铺之类的,我在家里呆着实在是太无聊了,这里又不似山里那般。或者,你放我出去找些事情做好不好?去给人家当伙计啥的,我天天在家里,都要憋坏了。” “什么?你要出去当伙计?”老太太震惊,将手上的佛经置于案桌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顾青青斟酌了一翻,小心翼翼道:“额……也不是说一定要去给别人当伙计了,如果去咱们自己的铺子里做些事也是可以的,我就是想学着打理和学着算账什么的,顺便想学学怎么做些生意。” 老太太不为所动。 她继续道:“奶奶,我知这一府上下,唯你待孙女极好,事事为我周全,但青青历经了这些事后,已然明白人生这一世,奶奶事事为我周全不得,任何人也事事为青青周全不得,青青该学着如何行事,为自己周全。其次,奶奶养我这许久,我感念在心,青青虽不是男儿身,但也希望自己明些事,护奶奶安然。其三,青青名声已然如此,如今不愿再束缚于这些虚名,只希望自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活得肆意些。我对生意之事,还蛮感兴趣的,还望奶奶成全。“经过这么些天的生活,顾青青知道,老太太原是商家儿女。她这番话,应该是可以将老太太打动的。 顾老太太听此,果然是又感伤又感动,自己与儿子生了嫌隙,本想着就顺着天意了此残生便好了,也不再期盼什么。而今听到顾青青说这些话,才知道,原来有人感念自己、记挂自己,自己的心里还是会触动非常,感觉十分温馨的。同时她感伤,顾青青小小年纪,却与自己一样,是这府中孤独之人,如若有人关心,她又何至如此呢? 顾老太太原先就个不在意这些虚礼名声之人,不过是在顾府呆久了,原先作为商家女儿的豪情便被埋了起来。如今听到顾青青的想法,倒是激起了她年轻时的洒脱之感。而顾青青所求的这些,也的确是现下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她说得对,任何人都为她周全不得,唯有她自己。于是,顾老太太应下了顾青青所求,只是不是去铺子里当什么伙计,而是以少东家的身份学着开始打理生意。 虽然老太太应下的事情与她最初的请求有些出入,但这些出入又让她惊喜非常,打理生意可比当伙计刺激多了,顾青青开心不已,她的日子开始充实甚至说得上是忙碌了起来。 上午与晚间,她日日与老太太一道识字念书,偶尔无聊,与桂嬷嬷学针线,裁衣服等等。在此期间,她也常常给老太太和清堂的丫头婆子们讲各种故事,使得整个清堂的生活活泼有趣许多,老太太也开心不已。而每日下午,她则拿着老太太的令牌同小碧一道乘马车前往临督临郊的文宝斋转悠,清点货物,查看帐本,偶尔与文宝斋的掌柜聊些生意上的事。如此连过了十余日。 顾青青曾在校学习二十余载,因而对于新的知识,她很快便能掌握。十多日来,无论是识字还是打理账本,很快已经叫她适应了。老太太瞧着她聪明,有心打磨她在经商方面的能力,于是将手上的铺子都移到她手上,因而顾青青此后常常深夜苦熬,没过多久,便迅速消瘦下去。老太太看不得她如此,便开始教她一些经商用人的手段。顾青青便开始调整时间,重新给自己定了外出的日程。她琢磨出一套章程,给各个铺子立下了一些必要的规矩,后便不再日日外出。只每隔七日,她便集中各个铺子的掌柜,让他们汇报各个铺子经营情况,同时,她在不固定的时间下查商铺的经营情况和账目等。这法子成效不错,她也不再如开始那般辛苦,因而深得老太太赞赏。她的时间从此也宽出许多,清堂的欢乐时间也便多了起来。 顾青青经常出府,这令顾府看门的小厮们挺好奇的,但这些事原不是该他们关心的,加上她手持顾老太太的令牌,于是无人敢加以阻拦,也不敢多事去说嘴。加上顾老太太也不曾与府中其他人说起顾青青之事,顾青青自己也不再见过府中其他人,连着一月来,清堂一切其乐融融,顾青青打理生意之事也颇为顺利。若不是再过五日,便是老太太的生辰,想必清堂所有人仍旧会这样一直怡然自得的过下去。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三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萧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生活多姿,有时候以为行到了水穷之处,却忽现新生来。而有时候,你以为已然是明媚风光,忽又陷入三重水复。但不论如何,将以往的浓疮剜掉,新肉便会长出。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第七章 碎痕难平 今日是六月初三,正是顾青青见各位掌柜的时间,因着今日六位掌柜的汇报都没有什么问题,还不到午饭时间,她便回府去了。顾青青欢欢喜喜地回到了清堂,她一边往老太太的院子走去,一边想着今日剩下的时间要做的事,先回屋子去睡些觉,然后看些画本子了,最后出门去玩……如此想着,心情好得不得了。只是当她跨进老太太的院堂时,意外发现堂里站了好多人,她立马收起自己的心情,观察堂内的情形来。一位身着蔵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坐在老太太右下首,面貌白皙英俊,文质彬彬,只是面上冷漠。其对面是紫袍贵妇,是顾青青见过的人,她便是当时她初醒之时为她解围之人,此人面容姣好,婉约气息缭绕,现下亦是显得有些冷漠。其下两位姑娘,一青一蓝,面容靓丽,她亦是见过的,还有那小男孩。顾青青猜想,这几个必定是顾府中人,想必分别是她的父亲顾晟、嫡母许晓静、滴妹顾挽妍、嫡妹顾挽娇,还有嫡幼弟顾靖安吧。顾府统共就这么些人,虽然没有介绍过,但瞧着年龄,她大概是可以猜出来的,顾府还有一个比她大些岁的长子顾靖延,听说两年前去了边疆。 顾青青站在门口打量众人,有些尴尬,不知该进还是退。此时,堂上的几个生人也同样在齐刷刷的看着她。座上的老太太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没有瞧见到顾青青跨了进来。于是顾青青只得朝老太太那边看了看,问道:“奶奶这是在会客么?青青不知晓给打扰了,我过会再来寻您罢。”说着便抬脚欲退去。顾青青平生最懒得见生人了,既然她还失了忆,那便装不认识好了。 老太太听了她这话,才将神思收回,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笑着默许。同顾府中人一道,她怕青青会委屈。 谁知,那贵妇人却是把顾青青给叫住了,她温声道:“青青怎么说出这般话来,是怨恨你父亲么?那件事也怪不得你父亲责罚你的,实在是青青糊涂了些,让顾府丢尽了脸面,罚你回山思过乃是为着你好的呀。快进来坐下。“ 顾青青眯了眯眼睛,心想,这许氏主母看着平易温和,温柔贤淑,没想到不出口则已,一出口,刷刷两把就给了她来了个下马威。丑事重提,这不是让人难堪么?何况,话语里还明示她顾青青因着自己的丑事怨恨父亲的责罚。任谁听了这话,都只会听出顾青青是个罪人,还是个心胸狭窄、不思己过、反倒怨恨别人的罪人。 顾青青将眼睛眨了眨,摆出一副迷茫不已的模样,一边抬脚走进了厅堂,一边怯怯道:“原是父亲和主母么?是青青不知,不然便不会这般无礼了。”说完,暗暗投给顾老太太一眼狡黠的目光。顾青青明白许氏为什么会为难她,嫡母庶女嘛,向来都是明枪暗箭。但在老太太这边,她是不会叫别人得意去的,不然老太太又该为她难过了。 老太太会意,和蔼笑着,道:“青青呀,来祖母这边,忘记同你说了,这便你的父亲母亲。” 众人脸色沉了下来,老太太这话什么意思?感情顾青青不知道这是她父母亲一般,这不是明摆着骂她们不配为人父母么?哪家长这么大的孩子会不认得自己的父母亲。 谁知,老太太这么恶心人还不够,只听顾青青轻灵的笑了一声,往顾老太太那边走去,却只答道:”哦,这样啊。“好似并不在意,又好似不太明白。随后她继续小声问道:“奶奶,父母是什么?”声音虽小,但刚好够这满堂的人听清。她便没再说什么,问完便安安静静坐着。 老太太没有回答,似是没有听顾青青问一般。 清堂气氛愈发微妙了。许氏心想,这祖孙两有必要这么做戏吗?演来演去,不就是想给他们难看,怪他们不关心她们呗。但免不得心里被噎得不舒服,只转头朝顾晟看去,一脸委屈得要哭出来的模样。再看顾晟,也是一脸沉得将要掉下来。 老太太扫了眼大堂,儿子面顾晟面色沉沉,嘴角微韫;儿媳许氏双眸含水,面色红白交加;再瞧一眼坐下的孙子孙女们,一人气愤,一人漠然,一人毫不知事。她此生连着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已心灰意冷,也懒得再与他们计较这么些小事了。她终究还是不愿小儿为难的,不然也不会离家居住这么多年,每年都会为了给他留些颜面而特意回来过个生辰。 老太太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给下面的一家子人说道:”我忘记同你们说了,青青去山间住时,生了一场大病,把脑子烧坏了,醒来时忘记了许多事情,所以才不认得你们的。“此话说完,她有些不耐,继续道:“生辰日你们想如何便如何罢,每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必特意过来问我。” 顾晟忽感几分不自在,这些年来,自己不曾在意过母亲,只还怨着她当年逼迫自己。她的生辰宴他也都是只为着办给外人看。他也一直知道,老太太并不在意,只配合着全了顾府的面子而已。刚刚被顾青青无意讽刺了一通,才忽觉自己有些过分。为人子女,不论如何,都是应该敬重将自己生到这个世界之上并且孕育成人的父母的,何况,老太太现下也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孩子了。他不禁想,母亲应该伤心的吧,两位姐姐泉下也一定会怪他的吧?还有那顾青青,怎么不喜欢,也是自己的孩子,竟然生了一场大病变傻了,无人得知。想着,他生出些愧意来。 众人见顾晟沉默,也不敢说话,坐在奶娘怀里的小男孩可能觉着有些无聊,便朝着奶娘撒娇道:“奶娘,宝儿饿了,想去吃饭。” 顾青青也想着敢紧让这些人走,也道:“奶奶,该是吃饭的时候了,不然,您的胃要不舒服了。” 老太太正想回答,便听顾晟说道:“既是如此,今日我们一起在母亲这里用饭吧。” 顾青青心里有些不乐意,不过他明白老太太毕竟是一个母亲,该是欢喜自己的儿子主动示好的,当下便也没说什么。 饭桌上,顾青青坐在老太太旁边,也不怎么答理别人,只吃自己的,还时不时给老太太夹些自己觉得好吃的菜,吃饭间隙,还寻着机会悄悄问道:“刚刚青青如此说话,奶奶可怪我?” 老太太只笑着骂:“说都说了,你才来问我,你这皮丫头就是故意的吧?” 听此,顾青青开怀的笑了,她知道老太太这意思是不怪她了,于是给老太太夹了好多菜。 整个饭桌尴尬不已,只顾青青怡然自得。老太太还好,因着顾青青时常与她说话,她便也自在了许多。而其他人因着不曾在老太太这边用过饭,一是不自然,二是看着顾青青与老太太吃饭太过随意,只觉饭菜难咽。食不言、寝不语,是大家该有的规矩,顾府一直奉行,除却顾老太太和顾青青。娇妍两姐妹实在看不下去,便停了自己的碗筷。顾挽娇是小女,平日里因宠而娇,便直接出言道:“二姐姐怎样这般无教养,吃饭如此不顾礼节。” 谁知这话一出,所有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尤其是顾晟。这话不是骂他们为人父母不管教自己的孩子吗? 顾青青与老太太吃饭向来如此,并不想理会顾挽娇说的话,但她怕老太太觉得不自在,便只笑说:“我饿啦,你不想吃就别吃,我与奶奶吃饭向来如此,我还不欢迎别人呢。” 顾挽娇被呛,更是生气了,她心里想着,怎么会有顾青青这样刁钻的庶女,人家庶子女不都是十分敬重嫡子嫡女的吗?但因着父母亲不说话,她也就不敢多说什么。 而坐在一旁的顾挽妍只觉,老太太未免太宠顾青青了些,不过就是个庶女,还比得过她们这些嫡子嫡女不成?忽然想到,老太太的东西以后莫不是都留给顾青青去吧,心下骇然。 有些东西,没有别人来抢时,自己混不在意。一旦有人来抢了,便会起了贪念。一如顾老太太的东西和疼爱,她之前并不在意,现在却看不得老太太宠着顾青青。 她顺着顾挽娇的话,摆出一副谦和懂事的模样,道:'娇娇莫要胡说,祖母向来是洒脱之人,二姐姐跟在奶奶身边,性子自也是如此的“。 许氏看了顾挽妍一眼,好一会心下也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是商家女儿,手里的钱财是不少的,以前她们意识不到,现下……正好,看这情形,主君也是想着与老太太和好的,她该顺势而上。 许氏的性子温婉,顾晟待她也不错,按理说不会思量着这些,可是为人妻母,为着孩子,哪有什么想不到的呢?只听她说道:“母亲莫要怪娇娇,她被我娇惯坏了。不懂礼数,日后,我带她多来您这边走动,您教着些。“ 听此,顾青青心下黯然,难道她的悠闲日子要到头了吗? 而顾老太太心下却是想着,等生辰宴结束后她便带顾青青回山里去。也就这样同大家说了。 顾晟骇然,看来这十多年,母亲寒了心。他道:“母亲,青青年纪不小了,让她留在这边吧,您也留下陪陪她。” 老太太想到城里的铺子,眼下青青正在磨炼,于是,没再说什么。 再后来,许氏顺势说要将顾青青带回正院里养些时日,顾晟也附和顾青青该多习些礼仪和规矩,毕竟眼下如个傻子一般。谁知顾青青死活不同意,老太太也不表态,最后不欢而散。 被摔碎了的瓷器,就算花费心力将之修好,也掩不住相接之处的痕迹。何况,这心力里还夹着道不明的目的。破镜难圆,碎痕难平。 第八章 北方佳人 午饭后,顾青青跟老太太聊了会天,后就抛下自己此前在脑子里想好了的计划,换衣出门。原来后天是老太太的生辰,眼下自己做礼物定是来不及了,她得出去看看。顾青青先是来到文宝斋,笑着与掌柜牛虎打了招呼,解释了一下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而后环顾四周,见店里只有掌柜一人,心下奇怪,便问了原由。才知道今日辰王大捷而归,好多人去看热闹去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刚刚从临督街上过来时,街上人山人海的。”她恍然大悟,温和地笑着应了一句。心下想着,这样的场景应该是少有的热闹大场景,如果不是自己紧着找奶奶的生辰礼,定要去凑一凑这个热闹的。顾青青不再多问,热血的场景虽然叫人气血翻涌,但终究跟初来乍到的她没有特别大的关系,眼下找祖母的生辰礼才是要紧。 她同侍女小碧亲自在店里寻找了一翻。将摆出来的文宝物件一一看过,并没有找到特别满意的,于是她叫牛虎去储物室翻些上好的笔墨砚台来,自己与小碧坐在柜台里聊天等待,后见一个将士打扮的人进了店。 徐峥原是领了吩咐来置办一些新的笔墨纸砚的,还未去边塞时,他常常光临文宝斋,与这里的掌柜和伙计也算相熟。然而现下这铺子里,却没有一个他眼熟之人。只见柜台里坐着两位身着青蓝圆领连裙装的陌生姑娘,她们衣裙样式很是奇怪,下身是百褶祥云,腰间系一白带。头发样式也有些奇怪,半挽头发如男子一般,头上斜插样式简单的金簪,金簪上悬着一弯月牙,却是再也没有其他配饰了。总之,简洁又不显单调,利落又不失风华,不注意时会让人以为是两位偏偏少年朗,但仔细一看,就会看到她们面容清丽,乃妥妥的女儿家。他有些许惊愕,因为触不及防,这惊愕也就没有收住,直直在人家面前表现了出来。 顾青青以前是一个喜欢古时妆发的人,只因其“美”与翩翩风度,她甚至因此翻看过多朝服饰,说不上都喜欢,但各有各的风华,现下身上穿的是与明宋时期有些相似的上衣下襟装,只是经过她稍加修改,将袖子改窄了一些,看起来与男装的剑袖有些相似。顾青青此人,时常会提点自己不要在意别人,但极为注重自己的妆发,包括衣裳。她设计了好些款式简洁,穿着方便,又不失好看的衣裳,同时也为常与自己出门的小碧设计了一些。顾青青注重自己的服饰,尤其在工作时,为的是在和掌柜们打交道时显干净利落一些,不叫人给看轻了去。 顾青青明白眼前这将卫的惊愕,说起来,一开始着这些衣裳之时,身边的人也是奇怪的,只是后来他们见多了,加上衣裳的样式原本就很多,渐渐也就习惯了。她毫不在意将卫有些失礼的举动,只笑着问他可有什么需要? 徐峥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我家将军喜欢弄字,只是长年在外,想必家里笔墨不好了,在下来寻一些新的。” 顾青青听是作战归来的护国将士,豪情忽起,心生敬意。正逢牛虎拿了几件上好的文宝出来,便挑了两支上好的毛笔,一方做工精美的砚台,还拿了一些上等纸和墨,直接堆到徐峥手上。一边道:“戎马卫国,将士们辛苦了,这小小心意,就当是对你家将军的小小敬意!“ 徐峥听了这话,宽慰不已,对她添上了两分好感。再瞧着自己手上的一堆东西,愣了愣,笔墨这些东西,他常来给自家王爷置备,也是懂得一些的,自然也就知道手上拿的都是上品,价值不亚于上好的玉璧。加上以前不曾在店里见过这姑娘,她只当她是个不怎么懂笔墨的姑娘,待会可能还会为此付出昂贵的银两。 他将这些东西置于柜台上,开怀笑着道:“姑娘的心意,在下领了。捍卫家国原就是我们分内之事,说起来,也是家国成就了我们哩。您不必为此特意敬意。加上姑娘拿的这套东西,太过贵重了。”说完他瞥向刚将东西拿出来的牛虎,疑惑之意明显。 牛虎自是认得他的,前些年,也就是4年前罢,在他还是伙计的时候,经常见到这位公子光临文宝斋,想必这几年因着在外征战,才不见了踪影。 他于是会意地笑着介绍道:“公子,这位乃是我们少东家,她也不是天天来店里的,今天刚好是凑了个巧,要是我在看店,您家将军可就没有缘分领得这份小小的敬意了哩。既然也是缘分,您便收下吧,日后还烦请公子多多照顾我们小店生意。再说了,您前些年的照顾也当得起这一点小小的敬意了。” 徐峥听此,心下骇然,骇然之余带着一些察觉不出的惊奇。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文宝斋的少东家,没想到是一位小姑娘。既然是可以做主的少东家,那他就没有什么好推脱的了,倒显得他不大气,加上东西又不是给他的,于是他郑重道了谢,带着东西离去。 这里临近郊外,没有多少围观的人,小碧和顾青青望着走出去的将士,顺着他的身影,便看到了大军,所谓的大军并没有几个人,应该也就是某个将领带出来的小分队。看到了大军也就看到了红袍白甲,半挽墨发,坐在枣红色烈马上的“将军”。应该是将军吧,顾青青心里想着。他发式比她挽的还高一些,秀发比她头发还长些,披着红袍,一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模样。顾青不禁浮想连连。 此时,刚刚出去的那位将士正在跟他说着什么。之后,在顾青青发呆之际,他回头来望了一眼,回了一抹灿烂至极的笑,把顾青青和小碧都给吓到了。这人这容貌,惊、为、天、人。顾青青不禁想到了一首诗:“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只是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此后,顾青青继续陷入浮想连连……甚至她都不知道红袍墨发何时离开,也记不清他的相貌,只记住了个“红袍墨发”。但是顾青青怎么也不会想到,只因自己一个敬意之举,惹下了一个天大的祸事。 顾青青跑遍了临督,最终决定给老太太送个披风。一是因着昨日受了“红袍墨发”的影响;二是想着现下虽是夏日,但已快入了秋,晚间温差极大,带个薄披风热了方便脱下,凉了也可披上,还可以在院外乘凉时带上盖盖,实在是实用至极。但因着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款式,她决定自己亲自赶制一件。于是她一整日泡在青衣坊里,选了暗红色的绸锦,再挑了些镶金的白色丝线。将绸锦裁成带帽的斗篷,在斗篷底描了两排祥云状花纹,然后吩咐青衣坊的绣娘帮自己锈一部分画好的图案,自己便又去将花边的图案画上,忙忙碌碌直到深夜。青衣坊是奶奶名下另一店铺,生意一般般,顾青青前不久针对其制衣特色做了一些新的规划,但目前为止,还未见有什么成效。 辰王府,君亦辰一副松散模样坐于椅上,一袭青丝线勾勒边纹的纯白宽袍应势下垂。他安安静静的,一副乖巧又温文尔雅的模样,正听着徐峥站在身旁汇报调查情况。 “此女名为顾青青,是顾晟顾大人的二女儿。母亲乃是萧氏,也就是顾大人的表妹,生下顾青青后便撒手人寰,此后,顾青青常随自家祖母居于山间,12岁时,顾老太太将她送回顾府养了几年。但前几月,她因给左公子写了书信闹得满城风雨,而后又被送至山间住了一些时日。现下刚被接回来不久,目前以少东家名义管理顾老太太名下七个产业。没有查到和皇帝的人有什么接触……”徐峥根据自己和暗卫调查到的情况,认真禀报,心下有些不知出处的着急,于是他补了一句:“主上,顾二姑娘看着不像是与皇帝有联系的人……” 听完,君亦辰先是轻灵的一阵笑声,反问道:“哦?你是怎么确定没有联系的?” 徐峥不敢回复,一阵沉默。 亦辰继续道:“没想到这妹妹如此多情,前阵子才因给左子季书信闹得满城风雨,竟然又能打听到本王喜欢文宝,看来有些心思,正好这两日刚回京城,也没有什么事,陪她玩玩罢。”他说着漏出一抹玩味的笑颜,纤长的手指勾起金丝线一端,将绑在线上的玉璧来回甩着玩。眼神深不可测,头只顾埋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副玩世不恭,十分不屑的模样。 瞧着这样的神情,徐峥整个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想到昨日那姑娘,想着她笑着说的话。心下直呼对不住她,于是弱弱地回了一句:“主上,依徐峥看来,顾姑娘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君亦辰眯了徐峥一眼,笑得一个叫倾国倾城,道:“哦?连着为她说了两次话,我们徐将军莫不是看上这位姑娘了?小峥啊,这女子不好,一听就不是什么贤良之辈,你该找个配得上你的。到时候,本王定会替你娶来。如果实在喜欢她也不是不行……” 徐峥哪里还敢说话,只欲行礼出去。 可君亦辰这么一个人如何会放过他呢?只听他拽着玩世不恭的声音继续问:“明日是不是顾府老太太的生辰日?“ 徐峥好一阵思量,心里正想着不会就要整顾二姑娘了吧。随即便听到一阵清如山泉的声音传来:”备礼,明日我们去顾府看那姑娘的热闹,顺便看看顾靖延那小子,把他拉到我们阵营来,念在他战场上救了本王一次“。 徐峥松了一口气,心下暗暗庆幸还好没提到整那个顾姑娘。 “还有,明日午时找一个人去闹文宝斋,说是丢了钱,把官府的人弄过去。“不待徐峥庆幸够,山泉声继续悠扬。说完他摔先走出厅堂,出去时,玩世不恭的神情添上了几许哀伤。 谁也不知道君亦辰这样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他爱极了整人,有时候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要整一个人。君亦辰本是御灵宫里最耀眼的皇子,父皇疼母后宠。但四年前,他的父皇突然爆病,期间母后离奇死亡,他不得不外出征战。说起来有些可笑,这征战的机会还是君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有的。他临死前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给他建府,后狠心遣他去边塞驻守,当时他年13,才刚刚对这世界有野心和向往。后来的四年,他遇到过多少暗杀,他挡过多少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无人得知。只知道他如今回来了,弄的满城风雨。 他也是知道自己回来不会风平浪静,好在他已不是当年的富贵花,他回来是要完成父皇的夙愿。还有,作为父皇唯一的嫡子,最小的儿子,他与当今的皇兄只能是你死我活。而且,一定会是他死的,因为君家的皇权不容侵犯。谁都知道今晚为他开的宫宴有多危险,可他还是得想办法圆过去,时机未到,如何也不能让人抓了把柄的。不过就是找一个替身,备一份假虎符的事而已。只是想到安然,他不免心痛。安然是母亲一族剩下的唯一人,同他躲在边疆四年。安相府在新皇登基时被谋反之名屠了个尽,好不容易安然逃到边疆找他,却在回途上因替他挡了刺向他的一刀而昏迷不醒。 因着安然昏迷,君亦辰不能离开。于是当晚徐铭作为君亦辰的替身进了宫,只是令徐铭等万万没猜到的是皇帝除了要虎符,下慢性毒以外,还准备给君亦辰赐婚。虎符没什么,因为备了假的,慢性毒也不算什么,因为徐铭知毒,可这赐婚…… 这个意外让徐峥徐铭两兄弟风中凌乱。皇帝的赐婚逼得太紧,只给了他们答应的机会,因为直接是圣旨,如果不是有个必须的理由是甩不掉的。但谁都知道,皇帝的圣旨肯定不能接,因为皇帝安排的人肯定是他的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让这么危险的定时炸弹投在离自家君上这么近的地方,但眼下又是关键时期,不能给皇帝留下太大的把柄。 徐峥在脑海里飞快的思索着,王爷身边,他们知道安然姑娘,可是她的身份不可说。圣旨已经念了好一会儿了,所有人都在看着,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会给皇帝生气的理由…… 实在无奈,徐峥只好对着一脸不知所措的扮演辰王的徐铭比划了顾青青这个名字。他在这么危急的时间内,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姑娘的名字了,记住顾顾青青还是因着昨日与今日一直在调查她,他认识的姑娘实在是少得可怜。随后他立马跪着向皇帝告罪:”陛下恕罪,王爷听到这个消息想必太过惊讶和悲痛,一时反应不过来如何接旨。微臣实在、实在是于心不忍,辰王……辰王其实已经有了意中人,便是顾府顾二姑娘,原已经备下了聘礼,准备明日求亲的。说完,心里暗暗道歉:“顾姑娘啊,实在是对不住了,我现下只想到你这个名字,反正你也喜欢王爷,就当是为他做些事儿吧” 听徐峥如此提示,徐铭会意,立马接过话语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而后信誓旦旦的道:“臣弟此生非顾二姑娘不娶,还望陛下成全。”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成全便是君亦星不近人情了。但计谋没有得逞,他心下不快。阴沉沉的问了一声:“顾大人,辰王此话你怎么看?” 徐铭说完时,众人是惊讶的,尤其是左子季,还有当朝一些知道顾青青书信事件的人。但最为惊讶的,莫过于顾晟了。自己的二女儿么?那是坏了脑袋的呀。想着肯定不是自己的女儿。谁知,听了皇帝这么一问,扮演辰王的徐铭走过来对他继续说道:顾大人,青青,本王极为喜欢。此生不娶她,将会一生痛楚,望您成全“。说完,又十分决然地朝皇帝君亦星求成全。此时,君亦星脸一不快加茫然,正在苦思顾青青是何许人也,怎么自己从来不知。 却听顾晟惶恐的说道:”青青不过是臣一庶女,实在是配不上王爷。更何况……青青前些日子生了场病,脑子烧坏了。“ 然而徐铭才不管这些,只要甩得掉赐婚就可以,反正自家君上有安然姑娘在府里,更何况,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来。于是大家就看到了非常狗血的一幕:”辰王跪着顾晟成全顾青青与他,又跪求皇帝君亦星成全,之后更是痛哭流涕,跪求所有人成全。“ 看着君亦辰这副毫无尊严,窝囊如傻子一般的君亦辰,皇帝心里直乐。原来君亦辰就是个傻的,不值为惧。想必以前刺杀没有成功,可能是与他身边的军队和护卫有关,眼下虎符他交了,便不会再有军队傍身。一个庶女而已,更何况还是个脑子坏掉了的,不如就赐给他好了,加上顾府是文臣,位置虽高,却也没什么实权,不足为患。如此想着,君亦星计谋不成的气愤终于全消,随后欢欢喜喜的答应了辰王的请求,还恩赐般的直接赐婚。 第九章 临督传说 且说徐峥和徐铭两兄弟从皇宫回来将事情报备给君亦辰后,只见君亦辰又是肆无忌惮的笑得极为灿烂,不言不语,只顾着笑。两人不明所以,直冒冷汗。正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笑声戛然而止,不屑却又冷冽的声音传来“不就是指婚吗?接了回头他把人给悄悄杀掉不就行了吗?”如今这样情形,只要顾青青活着他都得娶呀,毕竟当着一众大臣苦苦求来的,或者说,这两兄弟把这么一个局外人牵扯进来,是逼自己把顾青青给杀了吧?于是君亦辰似笑非笑的问了徐峥一句:“小峥呀,你是不是跟这个顾青青有仇呀?“徐峥心下一跳,跪着求道:”主上恕罪,还请饶了顾二姑娘,只怪属下当时想不到什么办法,正好昨日调查了顾姑娘一晚上,就记得了她名字,若主上不愿娶她,臣可以代替……“ 君亦辰缓缓吞了正在喝的茶,心想,这不会是徐峥为了娶个姑娘使的计谋吧?何必呢?若真想娶,他可为他堂堂正正的去呀,不过是个不安分的庶女,徐峥莫不是动了真情吧?这样,为他留那顾青青一命也没什么不可。到时候叫徐峥替他行房事也可以,这样还保险些,也不会无故伤了一条人命。 君亦辰又看了看跪在旁边的徐铭,为自己又跪又求的请求娶顾青青……?不过想一想,让君亦星放松了警惕,也不算毫无收获,况且还替自己挡了慢性毒……顾及此,他也懒得再追究他们,都是出身入死的兄弟。于是辰王挥了挥手,“无妨,去准备聘礼和老太太的生辰礼吧。“说罢自己踱步出去了。 再说顾府,顾晟回府时心头还是不敢相信,青青何时自己出府了,想必是弄错了,所以不敢说与其他府中人便自顾自的睡下了。只是此事却已在这一夜之间传得满城风雨,因着宴会上的满朝文武。于是顾青青这名字再次老少皆知了,传言说,辰王很美,像是一朵人间的富贵花。传言说,辰王痴情于顾青青,就是那个不要脸,写信给第一公子的顾青青,传言说,辰王今日前去顾府下聘礼求亲。只是顾府忙着老太太的生辰顾不了谣言,就算出去办事的人听到了也当是别家顾府。因着这些,顾老太太的生辰宴里来了满院的人、顾府上下有些莫名其妙,包括顾靖延。是因着他回来的吗?昨日因着伤势他没有前去宫宴,所以对此事也不知。就连往日顾青青喜欢的第一公子,也因这一事前来顾府瞧热闹,其实他是来看君亦辰热闹的,辰王跪着求娶顾青青,他乐呵得上串下跳,虽然他知道那个人是徐铭,但是不妨碍他瞧君亦辰热闹。想当初一起在军营历练时,那朵人间富贵花没少欺负他。如今,顾青青喜欢他,而君亦辰要娶那个可恶的毁了他名声的丫头,是他不要的人。念及此,他瞧热闹的性子坐不住了,于是早早的去了顾府,随后,辰王也来了,吓坏了一府的人,连忙着加排了许多座位。 听着来了许多人,包括第一公子和辰王。顾挽妍、顾挽娇两姐妹甚是激动,重新回去细细梳了妆。所以最先来到宴会上的顾家女儿,反倒是顾青青。只见她一袭蓝衣宫装系着白色薄披,披衣侧底锈了一只红梅,头上斜结鬓发,插了一窜吊坠梅花样珠花,与披衣相称。垂下的头发耳后放了两束,后边用白丝带拢在一起。额头垂下几根小刘海,轻察些脂粉。眉如远黛,嘴角含朱,双目涟涟,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清丽。顾青青在清堂没有收到丝毫正堂的消息,她又起晚了,赶忙梳洗打扮,因着前些日子她给自己裁了一身类明朝的女子衣裳,今日没时间细细思量,老太太的生辰,该穿女装,于是就直接穿了新裁的衣服,同时借用了类明代的发饰,掐着点急急忙忙出来了。只是出来看着这么多的人,她有些慌,好似今日的发饰奇特了一些。同时也很迷茫,现下她该如何,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了,能回去换衣服吗?怎么不见几个认识的人呢?她要坐哪里…… 堂下走来了一位服装特别且清丽无比的姑娘,自然而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众人开时议论纷纷起来,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人毫无避讳。坐在寿席上的顾老太太见青青发懵,有些心疼,她也不明白此次怎么这么多人……她自己也有点懵的。想必青青是害怕了,顾老太太如是想,于是开口叫道:”青青,过来奶奶这儿。“然后笑着同众人说:“这是我家二孙女,同我住在一处,这孩子胆小,还望众位莫要笑话。“众人骇然,顿时人声鼎沸,原来这就是顾青青呀,辰王一见倾情的顾青青…… 与老太太齐坐在一台的君亦辰默默喝了一口茶,别人议论声他是听得到的,心下却丝毫没有歉意,宛如一个没有心的人,事不关己的模样,只依旧笑得灿烂。坐在他身旁的左子季和顾靖延却皆是骇然,心下都想:’原来顾青青长这样,倒也还好“。顾靖延不知道这些事的,只是第一次见到顾青青感到稀奇,这个妹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而左子季是带着故事来看顾青青的,多了一份心境。 众人心下不一,顾青青只硬着头皮越过众人去给老太太拜寿,呈上自己的礼品。然后悄声问了问自己可不可以到后面去坐,老太太知她性子,但今日有贵客在,她又是这般出场,得拜见辰王的,于是老太太便说:“今日蒙幸,辰王也来给祖母贺寿,你大哥也回家了,你去拜见一下,我们刚刚都见过礼了。”说着她指了指右边。只见右边并坐三人,最靠近中间寿位的,是一暗红衣男子,其眉深长,似笑非笑桃花眼顾盼生辉,左眼下角边点有一枚黑痣,略显一丝邪气,其鼻轻勾,略微往上翘,双唇紧抿,略含笑意,其面惊鸿,半挽墨发,金簪金箍,总而言之,一派倾倒众生的邪魅像,正是君亦辰。次之,是一白衣男子,明眸皓齿,剑眉入目,双唇咧开,温和的笑着,乍看会以为此人无比谦逊温和,细看会发现那是装的,因着他的双眸意味深长,俨然一副看戏又高傲的模样。如果说红衣男子是人间一朵富贵花,邪魅又灿烂至极,宛若冥界曼陀罗,那白衣男子便是一位阳光活泼的白衣少年。再看那蓝衣男子,真正的谦和温婉,又带着一抹庄重的肃杀之气,像邻家哥哥又像守护百姓的将卫,面庞有些像许氏。顾青青心里便已明白,这应该是那位嫡出的大哥哥。她应声往右走去,边走边打量了右边三位一会儿,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行礼,但最为糟糕的是自己分不清人,顾靖延之外的两人她分不清谁是辰王的,顾青青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众人气氛亦是微妙的,只都盯着顾青青。而顾青青亦是头皮发麻,她只好退了几步站在三人中间,正对着左子季行了三个礼,分别是”见过辰王殿下,见过哥哥,见过……公子。”她忽然发现不知道其他一位公子是谁。她顿了一会继续道:“青青有礼了,今日是祖母寿辰,承蒙各位光临,祝你们开心……”说完,落荒欲逃,她没有正式学过礼仪,这种正式场合好像也不会行礼的……“ 顾青青这头觉得自己已经尽量大方了,却不想众人骇然更甚、窃窃私语声传开了来。“顾姑娘这是想表示她钟情于第一公子么?何以连一眼都不肯移开,只对着他行礼?” 众人有鄙夷的,有看戏的,有替她尴尬的,其父顾晟更是脸上黑白交加。席上三位公子默默端了茶,左子季更是有些情何以堪的模样,心想这姑娘好似有点痴情…… 顾青青将礼行完,没人回她,便只得尴尬的站着,如果可以她是想直接转身走掉的。顾靖延见她怯生生的、强装镇定的模样,又是朝左子季拜了三次,应该是不认识人,若不是今日,他也认不得这位妹妹,于是他便笑着问道:“青青啊,你这对了中间拜了三拜,是不认识人么?” 顾青青心下感激不已,于是诚实回道:“我知你是大哥,只是这两位我却是分不清,只好如此了,青青日前贪玩不学礼,也不大会行礼,不想今日还有贵客。给哥哥丢人了,还望哥哥替我周全一些,也望哥哥莫怪才是……” “果然如此。”顾靖延了然 众人却是不信,尤其是左子季,不认识还给他写情书是几个意思?还有辰王,都是与她相干蛮大的人。顾晟才恍然大悟过来,女儿烧坏了脑袋这事有些人是还不知道的,于是他向众人又解释了一遍,这才了事。 顾青青便懒得再理众人,躲角落里吃东西去了。 君亦辰心下思索:“记不得了么?不尽然吧?”扯上一抹混不在意又玩世不恭的笑,端起了自己的茶,不自觉寻向刚刚的身影,却再也寻不到她了……而左子季则是一脸失望,顾青青怎么忘记了?这也太不靠谱了吧,他刚刚还一脸高傲的坐在君亦辰旁边,现下……而顾靖延闻此,表情有些微妙,分不清是什么。 话说顾青青和小碧才吃了会东西、桂嬷嬷便带了牛虎来找她,说是文宝斋出了事,一众官兵要见东家。今日是奶奶寿辰,这件事只得她去处理了,当下带着小碧回房换衣出了门去,因此没有看到顾挽妍、娇两姐妹的出场。两姐妹珊珊来迟,见了众人行礼落落大方,皆是靓丽红衣,又准备了一曲双人舞为老太太祝寿,与顾青青的气场完全不同,却是惊艳,如若顾青青看到,定会拍手叫好的。 而一家姐妹只有三人,亲亲的妹妹还好,像顾青青这种姐姐,自是该拿来比较,好将自己的格调给抬上去。顾挽妍环顾,不见顾青青,便开口问道:“祖母,怎的不见二姐姐?不会是姐姐不舒服吧?‘听着对顾青青关心不已…… 老太太听此,也环顾了一下,却是也没见着顾青青,便以为她怕生躲回去了,正要开口替她挡两句,而桂嬷嬷心怕弄巧成拙,只得先于老太太委婉禀告了顾青青有事要去处理。后又才悄悄与老太太细细说了实情,老太太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头。 此时,大院门口,徐峥带人搬了一堆聘礼入了门,旁边跟着两列宫里的太监。 第十章 奉天承运 见到宫中来的公公,以及被抬进来的聘礼,众人再也把持不住,原来传言是真么? 只听一声尖锐的嗓音:‘圣旨到~“ 见众人已拜,白头发老头便寻着字迹念了圣旨:“顾青青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顾府之女顾青青,容貌娇丽,贤良淑德,赐为辰王妃。辰王芝兰姿容,玉树风华,与顾青青郎才女貌,是为佳偶。朕念弟长年征战,今期归来,不得照顾,心中有愧,故赐婚二人,月末即刻成礼,钦此……“。圣旨念完,白发公公等了许久也没看有人出来接旨,于是叫了声“顾二姑娘”。 顾府之人听了这莫名其妙的圣旨,一时脑袋发懵,没反应过来,而且顾青青没在人中。君亦辰玩味一起,收了玩世不恭的笑,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缓缓吐道:“公公,青青现下有事外出,不在府中,想必顾府中人,一时惊慌,才忘了言于公公,还望公公莫要怪罪,先在这边吃些酒菜,本王现下派人去寻来。” 顾府众人才反应过来,顾晟赶忙引了几位公公坐下。桂嬷嬷此时也才说了顾青青去了文宝斋之事。辰王也才想起自己找人闹事之事,末了吩咐徐峥去处理,自己便又安然又谦恭坐回原位,一副“本王真的很真诚”的恭敬模样。 这头顾青青到了文宝斋,只见一众官兵排成两列,一名铺头站在最中间。 顾青青深吸两口气,稳稳神,上前生涩的行了一礼,道:”大人好,民女是文宝斋的少东家,敢问文宝斋因着何事劳动了各位?“说完,吩咐掌柜去寻些凳子给大家坐下,又倒了茶水。歉意非常的补了一句:“这大热天还麻烦各位亲自跑了一趟,真是对不住,诸位大人请坐下吃口茶罢” 这六月的天气着实炎热,尽管立夏已过,已入初秋。受到如此敬意的待遇,众人心下舒坦,也不欲为难,便叫人带上了“李二“。向顾青青告道:‘此人报案,说你们文宝斋偷了他银子。” 顾青青看着所谓的“李二”,心里疑惑,丢了银子这种事情不应该先私下弄清楚么?怎么直接报案了? 顾青青问:‘丢银子本是寻常事,敢问您如何确定是我们文宝斋偷了您的银子,而不是您落在了别处,或者说落在了我们文宝斋?“ 她这话一问,众人也惊疑? 徐铭忽然也觉得自己这个报案理由太过其妙,心下暗骂徐峥太不靠谱,什么鬼整人的法子,一来就差不多被人揭穿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就见徐峥从外面进来了。徐铭立马将心虚丢掉,挺了挺身子,言之凿凿道:大人,草民的钱就是被文宝斋偷了,文宝斋就是个黑店,专门干这些偷盗之事,此人可以作证……“说着指了指跨门进来的徐峥。 徐峥有些尴尬,他可是来找人的,不是帮他作证的,这事最好还是先不要扯到他。见众人现下都看着自己,徐峥头皮发麻,只说:”我乃辰王近卫徐峥,奉主上之命来接顾姑娘回府接圣上旨意。“说着便请了顾青青,留下徐铭风中狠瞪白眼。 徐铭觉得他自己真的好倒霉啊,怎么和这么个不靠谱的人共事,还有什么,这人是顾姑娘…… 回去的路上,顾青青试探性问了徐峥几句,徐峥只回:“姑娘回去便知。”他是不敢告知的,是他害了她到如此境地,按照辰王的意思,想必顾青青会成为他的女人,想着,不禁红了脸。于是顾青青不再多言,她认识徐峥,便知是那日士兵,没想到是辰王属下,那他说的他家“将军”想必就是辰王了,还有那日‘红袍墨发“的北方佳人,那不就是今日到顾府的辰王么?是白衣那位,还是……想着想着,顾青青一路发呆进了顾府,小碧也不说话。因为徐峥是辰王属下,她不敢多言。 三人来到大院,徐峥向辰王汇报:“主上,顾姑娘带到。“ 一众人都不曾离去,见着男装而来的顾青青和小碧,只又心下哗然、这干净利落的公子哥是顾家姑娘、这姑娘好似的确很能折腾…… 左子季嘴角扯了扯,心想果然这姑娘脑子不大好…… 顾晟心急,心里也在想着顾青青这是发了什么疯了。 而顾挽两姐妹幸灾乐祸,顾青青这副模样辰王可还喜欢? 君亦辰意味深长,想着她是一但出门都扮男装么,他倒是见过一回? 唯有清堂的人不以为意。 白发公公问了着装差不多的两位姑娘何人是顾青青,顾青青回了,便听到尖锐的嗓音喊:“顾青青接旨”,顾青青不知所以,看着众人下跪,也学着退了几步跪在地下听旨、但整个人都花心思在想红袍墨发,想辰王,还有想着待会怎么拒绝旨意这么些事。因而没怎么听清圣旨的内容,但在她想来,能找上她的旨意无非就是公主陪读,太后皇后贵妃接见啥的吧,想是她前阵子名声大躁被有心人听了去,可能宫里人觉得她亵渎了第一公子吧。这是要狠狠的教训她呢吧,她一万个不想进宫。所以尽管没怎么听清旨意内容,听到钦此她就装晕了过去。 良久,没有感受到有人将她抬回去,而是人中被人狠狠掐着,疼得她不得不眯开眼睛瞧了一瞧。只见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注视自己,一只手将自己扶住,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人中。“是他,墨发红袍“。顾青青赶紧再度闭了双眼,暇装疼痛,同时伸了左手捏住君亦辰肚子,他掐他一分,她捏他两分,如此持续挺久,看她都流了好多眼泪,就是不愿醒来。君亦辰已经明白。 他心里玩味一叹:“这姑娘看来对左子季的确是情根深重呐,但是越是这样,才越是好玩。”后眯了眯眼睛,直接将她摔在地上,拍了拍双手,似是刚刚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后慢悠悠道:‘青青这是一时激动所至,用手恐怕难以让她缓过气来,耽搁了就怕再也缓不过来了。徐峥,去寻针来,要粗的。立刻,马上”。 顾青青一听,完了,要针扎,那还不得疼死,她一个从来不敢抽血的人……她立马装着咳嗽,悠悠睁开了眼睛。小碧,老太太等一群围了过来,只见顾青青不顾所以的大哭了起来……众人不知怎么回事,但白公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只道:’顾姑娘,接旨吧,咱家还等着回去复命呢“。无奈,顾青青接了旨,佯道了谢,老太太吩咐桂嬷嬷给了些银子。后顾晟向众人道了歉,客客气气嘱咐众人好生用宴,毕竟是生辰宴。 毕了,顾青青红着眼回了自己居所,叫小碧拿出瓜子,关了门,边剥瓜子边认认真真的哭了起来。君亦辰想找她说明婚事,同顾老太太说明后便紧跟其后,左子季为着瞧热闹也追了一起。二人并徐峥三人到了清堂门口,只听见顾青青放声大哭,便没有进去,在门口听了一会主仆两的对话。 小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得这样厉害?“ 顾青青继续哭了好一会才哽咽道:”好疼……刚才那个混蛋捏了我人中,肯定都要出血了,小碧你快帮我看一下。 于是小碧一看,果然出血了,她便开始去翻些药来。 顾青青道:“小碧啊,那么红衣服的混蛋是辰王吗?他明明知道我在装晕,还逼我醒来接旨,你家姑娘要死定了,估计接旨进宫给人当人肉垫子去了……” 小碧:“姑娘啊,捏你人中那个奴婢也猜是辰王,适才他喊你青青来着,还有那圣旨没叫姑娘入宫呀,姑娘听错了吧……” 顾青青:“不是传我入宫的圣旨啊,我还以为上回你家姑娘给第一公子送情书的事被太后皇后公主啥的知道了,要叫我进宫去批评呢,所以我听到钦此时就装晕了……” 小碧无语,自家姑娘怎么听的呀,于是拿起圣旨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顾府之女顾青青,容貌娇丽,贤良淑德…… “噗……”顾青青忍不住喷了小碧一身的茶,然后又咳了一串。小碧赶忙帮她顺了顺气|……许久后,才听顾青青问道:“小碧,你家姑娘何时与那辰王两情相悦啊?我竟不知?你家姑娘这喜欢的人还蛮多的嘛……“ 小碧扶额,这是傻了还是仅仅是失忆了,道:“姑娘,这是您自己的事,您都不知,小碧如何得知?” 顾青青:“小碧,你家姑娘这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呀?抗旨的结果是什么?“ 小碧:“姑娘啊?恐怕是难逃一死吧,恐怕还连累老太太” 顾青青:“小碧,适才你怎不帮你家姑娘拦一拦那混蛋,非逼得我接了这旨意。” 小碧:’姑娘,小碧不知您在装晕呀,而且小碧当时觉着,嫁去辰王府还不错呀,再说,您装晕也没什么大用呀,总晕不了一辈子。“ 顾青青:“小碧呀,你难道不知你家小姐已有了意中人?’ 小碧:‘姑娘呀,您不是已经忘了左公子了么? 顾青青没好气道:“是忘记了,但本姑娘看上了看门的小厮,决意日后携他一起安居乐业。” 小碧:“敢问小姐,哪位小厮呀?“ 顾青青:“不知其名,以后挑一位好看些的,算了,我们先来分析一下这个圣旨好了。” …… 顾青青:“小碧,你家姑娘现下已是踏上了死亡之路呀,” 见小碧一脸不明白,顾青青接着解释:“一山容不了二虎,何况辰王往日还是嫡子,皇帝与辰王,现下恐怕只能是你死我活了。何况帝王多疑,天家无情,辰王要活,必要反之,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处处受制于人,直至惨死。而反的结果是两种,一是失败,牵连甚多,届时,家眷必死或比死更惨。二是成功,登上帝位,届时,家眷置于宫中水生火热。你家姑娘生性懒散,胆小懦弱,必是活不了后宫之争的。” 小碧:“姑娘,如若辰王当王,您是王后,权利之大,还有很多人护着,也不一定会死呢。” 顾青青:“小碧你不懂,后宫汹涌,堪比江湖腥风血雨,用的还是各种卑鄙下流的手段,下毒、诬陷无所不用其及。为了争一人之宠,手上染满了鲜血,你家小姐连一只鸡都不敢杀的人。我宁愿闯江湖,江湖还有道义……” 小碧惊恐颔首,复道:“那到时姑娘可以劝辰王不反呀。” 顾青青:“如我是辰王,我也必反,不然只能当疯子,傻子,倒是也可以隐世,不过也只能是躲一辈子罢了,多不逍遥。而且我劝他,他会听么?” 小碧:“姑娘您好厉害,可是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顾青青:“话本子看多了。” 小碧:你没有跟我说过这个故事呀? 门外众人:…… 小碧:“那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顾青青:“想尽办法不嫁,或想尽办法让辰王讨厌顾青青,或移情别恋或逃婚……你家小姐怎么会认识辰王勒?奇了怪了……算了,这不是关键,不然,小碧去勾引试试。或者,我现在去找一名小厮给先嫁了……”见着小碧惊慌模样,顾青青忍不住逗逗她。 而门外,徐峥和左子季觉得顾青青死定了,因着旁边某王现下笑的特别灿烂,如人间花火。“唉……顾青青真倒霉,说了不该说的那么多话,还偏偏让他们给听到了,可惜了一个姑娘。” 只见火红宽袖下,辰王已将修长的手指伸向门扣,而后推开了门,三人踱步进去,见主仆两围坐的桌子上布满了瓜子皮。 …… 而见着别人推门而入……顾青青和小碧皆是一惊。 第十一章 权宜之盟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看来顾姑娘还未懂得这个道理呀。“君亦辰踱步上前,身后的左子季和徐峥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小碧和顾青青见着推门而入的三人,正是与刚才她们所议论之事息息相关的人物,心下慌张,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便只坐在桌旁惊愕。良久,顾青青稍稍缓过神来,心下暗暗吐槽:“看来自己这两天运气不佳呀,莫名其妙被赐了个婚,现下背后议论别人,还被当场给抓包了。”她将神情强自敛住,调整了一下情绪,扯上一抹无奈的笑颜,十分扭捏地上前,朝左子季一拜:“青青拜见辰王殿下”。 此时,小碧也回过神来,心下迷惑,但因着不好干站着思考太多,便也走上前朝左子季行了一礼,期间,偷偷瞄了一眼顾青青,心想:“姑娘刚刚不是还知道辰王着红衣的么?为何要故意拜错呢?” 而此时正受着两个姑娘拜礼的左子季也是一阵迷茫的模样,但即刻他就明白了,事不关己的神情添上了一抹无奈,“自己不过是想瞧一场君亦辰的热闹罢来了,结果热闹没瞧上,却被人祸水东引引到自己身上来了,亏他刚刚还为这丫头稍稍担了些心。” 左子季退了一步,儒雅地回了个礼,道:“青青姑娘误会了,在下左子季,刚刚姑娘所说的话,在下与辰王,以及徐大人,都是听到了的。”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又把话题踢回刚才顾青青的议论言辞上。 而一进门就开了口,却被晾到一边、无人搭理的君亦辰则径直走向桌旁,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茶,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 听到来人正是左子季,顾青青心里是惊奇的,“左子季,临督第一公子,朝堂三品大员,原来的顾青青喜欢的人,正是此人么?”想到这里,她认认真真打量左子季一番,带着好奇,带着深思,还带着一抹局外人的审视,以及不属于自己的忧伤。 而后她牛头不对马尾的说了一句:“的确玉树临风,青雅至极呢?怪不得……”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她想说的是怪不得她会一见倾心,毕竟这样的皮囊最是能迷惑人了。 她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她已经是不在了吧,所以自己该如何待这个人呢?该替她怨他,恨他,还是如个旁人一般毫不在意、事不关己。其实她想选后者,但不知为了什么心下有些难过,难道是自己共情的能力太强了吗?顾青青如此想着,思绪发乱,便不自觉地望了左子季许久。 小碧见此,非常忧心,自家姑娘好不容易忘记了,别是见了一面又死灰复燃了吧?她也是看得透的,自家姑娘与这左公子,原先没有什么结果,之后一定也是不会有的,何况还刚被赐了婚。于是她上前将顾青青拉回,摁着她坐了下来,又去请左子季入了坐。 此时,顾青青也自知刚才失了态。她于是给自己斟了杯茶,清了清嗓子说道:‘左公子好生眼熟,似我以前见过一般,刚才险些以为是自家哪位哥哥了,但又想了一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哥哥长这样。“. 坐在对面的君亦辰挑了挑眉,在场者,谁人不知她以前所做之事,相信她自己也已然得知,不过失忆后又花痴了而已。 顾青青强装自然,像是刚刚她什么事也做一般,拿起了圣旨问道:“听闻辰王倾心于民女,听闻辰王与民女两情相悦,不知何时的事?”竟是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 君亦辰给了她一个灿烂至极的轻笑,扯着轻灵的声音慢悠悠道:”听闻顾姑娘欲与某个守门的小厮长相厮守,虽不是本王该管的事,但本王觉得有些埋没了姑娘,不如看看本王身边的徐大人,虽说现下只还是本王下属,但武艺超群又风雅俊朗,以后前途不可估量。比起小厮,自然是好上一些的。”说完,继续灿烂又温和的咧着一嘴亲和的笑,而站在他身旁的徐峥,此时的脸则是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 听此,左子季骇然,转头看了一眼徐峥,心下明了。 而顾青青瞧着,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她也抓住这话的奇怪,看来并不是自己嫁给辰王这么简单的事儿了,因为辰王的话倒像替徐峥说亲似的。于是她道:“烦请殿下将话说得明白一些。” 君亦辰将小碧打发了出去,吩咐她将门看好。因着左子季与顾青青有些牵连,有些事情必需得让他清楚,免得日后坏了情谊,何况这位损友跟自己本是一个阵线之人,今日本是为瞧热闹而来,于是将他留下,妥帖后给了徐峥示意。 徐峥红着脸向众人解释宫宴发生的事,又向众人说明了眼下形式。顾青青非得嫁入王府,不然只有死路一条,只是辰王已是心有所属,所以拜堂洞房这些其实是徐峥,也就是说徐峥和顾青青才该是夫妻,但明面上,顾青青以辰王妃身份示人。 徐峥这话,左子季已经是猜到了的,他没有什么情绪,私下里,他可以与君亦辰以损为乐,但正经的大事,他不会与他偏差一分一豪。这个决定,他也觉得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而听到情况如此,顾青青心里气极,已是将自己手指给抠破了才忍着听完的。这些人,无故拉自己一个小姑娘下水就算了,还毫无歉意,还随意安排自己的婚事,再世为人不过月余,虽父母姐妹不喜,身份亦微,但处处有奶奶疼爱庇护,自己也上进,不为油米所苦,生活充实而安逸。她常劝解自己余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温馨快乐,庇护自己与奶奶,也唯求自己不再懦弱敏感,多些洒脱不羁,活出一场意气风发来。谁知,谁知这些人这么一来,轻飘飘一句形势危急就将她的一切全都打乱了。“他们问过她意思了吗?他们凭什么这么随意决定了她的人生?”现下她才发现,现世不苦油米,却苦于这些权势呀。她除了气极还有痛极,因为手被她自己扣出了血,真的太疼了。她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最后竟什么也不顾,趴在桌上大哭起来。堂内三人不知如何劝解,有些人或是懒得劝解,总之,只齐齐地耐心等着她哭……这一等就是等了好一会儿。 顾青青哭了一场,便开始思考眼下自己该如何是好,她非一般的闺阁小姐,骨子里的心气也是有的,素来好看些书,也带着些对江湖儿女向往的情怀,在位某事,顺势而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心下琢磨着:“眼下嫁去王府定是无法避免了,只是听他们的话嫁给徐峥是不可能的,自己如今小小年纪,不曾遇到心心相映的人,怎可将就。不如在王府以假王妃的身份生活,谋些自己的事,闲余学些本事,筹些自己的产业势力,这样还可以在这几年照顾奶奶。日后时机成熟,离开辰王府,游历诸国,去看看自己向往的大江南北。如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携手天涯。想想也是不错的。“ “只是入了王府,就得应付诸多事情,甚至还可能身死,自己还逃得出局吗?” “算了,逃了想必也是躲躲藏藏,还害了奶奶,如果倒霉的死掉了,可能两眼一睁又可回到家乡,也算好事……“ 几番思索,终于想定,顾青青才慢悠悠的爬起来,自顾自地剥了会桌上的瓜子,没有说什么话。 三人看着她剥瓜子,也就看到了她被指甲抓破的双手,徐峥心下有些愧疚。 君亦辰似乎也是尽量掩掉了自己的不耐,至少手上的玉没有一直在甩来甩去的了,但他却依旧笑得灿烂不已。只听他凉薄问道:“刚才徐峥所说,顾姑娘可听清了?” 这时候顾青青才注意到,君亦辰的笑,灿烂归灿烂,却苍凉不已,没有一丝温度,带着五分凉薄,三分纯真,两分邪魅,叫人看着有些心疼,有些害怕,有些着迷,似是看透了这世间的所有,憎恨这世间所有,又混不在意。 顾青青抬着红肿的双眼看了看君亦辰,又看向徐峥,慢悠悠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徐大人,您觉得这首诗如何?” 徐峥惊慌,忙到:“诗自是极好的”, 顾青青又道:“那大人觉得,这首诗用在你家王爷身上,可好?”。既然局逃不掉,讽刺人出出气也是好的。如果这诗用来形容一个姑娘自是极好的,只是堂堂王爷倾国倾城,怎么想都有些许奇怪的,但顾青青觉得君亦辰本来也是比女人还要美的媚样,被自己如此说,也不算亏吧。 然而徐峥此时因着对着顾青青的泪眼,无心思考。便顺着答道:“自是好的'. 如此,左子季不自然的咳了咳,而君亦辰却笑得灿烂,事不关己的模样,并没有理会顾青青的讽刺,只说:”顾姑娘,你没有其他选择“。说完便轻轻整理自己的衣服,打算离去。 左子季看着顾青青,又看看众人,眉目凝思,完全没有了来看热闹的情绪,于是也起了身,准备离去。 只听顾青青说:”局我愿入,但不是按你们所说的法子,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君亦辰又是一笑:”姑娘以为你可以选择吗?“已然是没了耐心,转了身往外走…… 顾青青跑过去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门,快速说道:‘我可以答应嫁去王府,但不是与徐大人成婚,而是与你立约。三年,三年为期,你三年之内,你成大事,还我自由。如若逾期不成事,三年期满,还我自由。在此期内,我可以以辰王妃的身份应付一些事情,但我们之间各自生活,互不干涉。如若你们执意逼我与徐大人成亲,那么,除非我死,不然定坏你们大事。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 有些事可以妥协,而有些事却是原则,她就算拿命去赌也不会答应,比如,假为辰王妃,私下却是徐峥的妻子,她接受不了。白天假意与辰王出双入队,晚上同徐峥同床共枕,亏他们想得出来。这样,岂不是委屈了自己又委屈了自己的丈夫么?试问哪位丈夫忍得妻子如此。何况自己也有自己的志向,不愿小小年纪困为人妻,她更向往自由些,而且,自己也不喜欢徐峥呀,何必委屈自己。 徐峥听此,有些难过,大概是顾姑娘看不起他的身份吧,其余两个人也这么认为,毕竟在他们看来,顾青青招惹的,是他们两。 顾青青心下了然,但此时最难堪的不该是她么?无奈嘲讽道:’你们逼我入局,眼下我活着入局是没有选择的。但我有我的原则,白天假意与辰王出双入队,晚上同徐大人同床共枕,委屈了自己又委屈了自己的丈夫?试问哪位丈夫忍得妻子如此。何况,青青目前对徐大人,只有敬佩,谈不上倾慕。我自认为年纪尚小,不欲为人妻,不愿委屈自己。想来徐大人也只为履行任务,何必委屈。如若日后青青与徐大人得以相悦,待身获自由还愿相娶,自令当别论“。 徐峥脸红,自己拉了她入局,都不曾问她意愿,也不曾考虑她所言之事,只怕那情形真的只会让他陷入两难罢了。现下有什么资格谈论自己的喜欢,唯愿她日后安好罢。于是行了一礼,不再言语。 君亦辰见是如此,他也不过是念着徐峥似乎喜欢顾青青才出了他两成婚这一出,眼下看来,妾无意,自然答应了立盟之事。 于是4人又回了桌子坐下。小碧应着吩咐找来了些白布和笔。顾青青将约定的内容写下,一气呵成,盖棺定论。除了在协约的一些细节上与君亦辰争论了几番,除了在拿刀割手按血印时,一副疼得要哭的模样,一切顺利。而后君亦辰等人离去,顾青青换了衣服去拜见了顾老太太,最后带着小碧去看看文宝斋的事情是否了结,才发现文宝斋的事就是胡闹一场而已。于是叫人把这胡闹之事告知各位其余各位掌柜,叫他们多加注意,后便又回了家。 第十二章 之子于归 直到此时,顾晟等人才知道原来老太太把自己的铺子都交给了顾青青打理,许氏更是心急。又因今日赐婚之事,众人又再次齐聚清堂。顾青青回来,便是见了这么一堆人。本来今日心烦,这下更心烦了。只告知老太太婚事辰王那边自会安排,这头随意一些就好。后谎称自己不舒服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余下众人心思各异。 顾青青不愿在意这场婚事,只因并非自己真嫁,但奈不了老太太的心急,她也就跟着上心了些。所以这待嫁的一个月,老太太忙着操劳,她也跟着忙着,老太太遣桂嬷嬷教她一些管理府事的常识,她也认认真真的学着,众人给她添妆,她也真诚道谢。所以一场可笑的婚事,在不知情人的忙活和知情人的配合之下,也弄出了几分成婚的味道来。 辰王府遣了些人来教了顾青青宫中常用的礼仪,又找了成百个绣娘来给她赶嫁妆。老太太将自己名下的铺子点了一翻,将文宝斋和青衣坊拨给了她。而顾家再不重视顾青青,但毕竟她嫁的是辰王府,于是也都做了一些表示。顾挽姐妹分别给她添了一套头饰和一套衣裳;许氏也按着庶女出嫁该有的妆栾都给她置上;顾晟面色复杂的一一打点了送嫁事宜,不免有些感叹自己好似没认真看清楚过这个女儿的样貌,便到她嫁做别人妇的时候了;顾靖延对顾青青也不亲,对自己庶妹与辰王的婚事更是莫名其妙,但按着人的常理,他也特意来问着顾青青是否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物拾。最后应顾青青的想法,给她送了一把极为漂亮的匕首,此匕首通身银色,匕柄上镶着一颗蓝色的石头。 而辰王府,君亦辰如不关他事一般,自是悄悄整合自己初来京城的一番动作,婚事只交由徐峥,管家等去安排。 就这样,二十几天很快过去,转眼已是婚期。 瞧着自己满头的珠宝玉翠,坐在妆台前的顾青青有些黯然,都说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而自己的人生首次成婚竟是这样的,父母不在身边,所嫁非所爱之人,想必日后真的成亲也不会有多注重了,毕竟算二婚,不免有些怅然。不过又一想,自己这也算是体验了一把古代婚礼了吧,于是心生一些兴奋,不再计较。只是当她顶着沉重的头冠,穿着层层叠叠的华裳、盖着红绸入骄时,隐隐听到身后老太太哽咽声传来,于是泪水控住不住,成串的往下掉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喜轿挪动,贺词声起。 顾青青流了一会儿泪,后安慰自己道:“小哀怡情,大悲伤身,不就成个假婚呗?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之后,便靠着轿子睡觉了。 顾府离辰王府,直线距离本不算太远,但辰王府是健在一座小山上,称御灵台。需得绕城一圈才可进入。所以到了下骄时,顾青青已是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精神还算好,只是因着刚才哭了好一会,难免有些头疼。 下了轿子,小碧扶着她左拐右绕,许久之后才进了房间。此时着盛装的顾青青已经是累的难受,也不再管什么,自己就把头巾给掀开了。她走到镜前看了眼盛装的自己,华丽精致,妆容将自己清浅的五官浓郁了起来,多了一丝矜贵气度。这份妆容是奶奶精心为她弄的,恐怕也是这辈子最轰烈的妆容。想着,她有些不忍就这样将妆容卸下,于是唤来小碧,吩咐她悄悄去叫个画师来。就像打扮精致的女孩想留住这一刻的美丽一样,她想着日后也可以瞧瞧大妆的自己。 王府的侍女都被遣了出去,当中有些心思的人乘此悄悄去告了王妃的奇怪,只是君亦辰并不理会,自顾自陪着男宾吃酒。 辰王成亲,按理说应该是处处精细的盛况。但或许因着他刚回临督,又或许因着这场婚事太过匆忙,辰王府的婚礼办得很是草率。来客多归多,但都心里怀揣着不明的心思,有些心下奇怪,有些暗暗打量,而辰王亲信大多在做戏的同时暗暗感叹,因着他们都知安然的存在。因而这场婚礼最走心的,只余一对对彩礼而已。 新房这边,小碧带回了一个画师,姓吴名方,据说是一代大家,却不过书生模样。顾青青靠在大红的喜床上,翩然静坐,又巧笑嫣然,足足2个时辰,画像终于落成。她走过去,仔仔细细瞧了一眼墨痕未干的画作,仔仔细细端详着不是记忆中模样的盛装女儿,心情有些复杂。她心里默默道了一声:“瞧,我代你出嫁了呢、比左子季更美的男子……” 已是到了晚间,小碧将酬劳给了吴方,又依顾青青之言带他去吃了喜酒,后找些小菜和酒,带回新房来。顾青青已经卸下了厚重的头饰,只余些简单钗环。 小碧见此,惊讶道:‘姑娘,这都还没拜堂,您怎么把头冠给撤了?“。 顾青青忙”嘘“了一声,轻道:“死丫头,你这么大声干嘛?你想让外面的人都知道吗?,顶着个这么重的冠子,我脖子都要断了,又不是真成亲,那么计较干嘛?“ 小碧听此,也学着她的动作比划了一个“嘘”,压小声音道:’刚刚我把画师带进来,把她们给吓坏了,我哄她们说王爷给找的,她们才放进来的,你说她们会不会去询问王爷去?” 顾青青嘻嘻的笑道:‘别管她们了,来,吃饭。“ 于是主仆两关了门,将饭菜摆在桌上,吃起午饭来。期间,聊起一些日后的生活,顾青青提议:“不如我晚上拜完堂后,我俩溜出去找个好地方喝酒吧,以此祭奠这意义非凡的一天。” 小碧犹豫道:“姑娘,拜完堂之后,新姑爷……王爷会来的。” “不会的,我与君亦辰不过是权宜之盟,这婚又不能当真,在外人演完了就成了。”顾青青斩钉截铁道。 “那成吧。”小碧没有什么底气的应着,几个月以来,小碧早已和顾青青称姐道妹,自是明白她的性子。人生一大事成了陪别人演戏,她也明白自家姑娘心里不舒坦,如何忍心拒绝她? 而后,两人又睡了一会儿,直到敲门声响起。门外侍女喊道:“王妃娘娘,管家差奴婢来向您说一声,吉时马上就到了,还请娘娘现在同奴婢去前堂。” 于是主仆两才赶紧爬起来,随意将头发挽成一个鬓,盖了红巾,理了理喜袍,一同出了门去。顾青青配合唱礼人一一行礼拜了天地,后被人掺着回了喜房,再之后便直接将喜房里的桌布掀起,裹起桌上的食物,再用红绸胡乱扎起头发,打开雕窗,悄悄翻了出去。她没告诉小碧,其实今天,还是她上世的生日。 君亦辰回到婚房时,并没有见着顾青青,便问了守在门口的一大众人,得到的回复是“王妃一直待在房里”。他没有什么情绪,只吩咐了徐峥去寻找,自己便去梨园看安然了。今晚的御灵台笼罩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怅然和复杂的伤感,就连君亦辰身上的玩世不恭和邪魅都给掩掉了。 梨园是王府最为清净和精致的一角,一路上的梨花繁茂,风景如画。其院子外的公园上可观天,公园旁还修了一个高亭,可揽整个临督。因而亭子被顾青青看中。主仆两将布绸一展,席地而坐,亭子的坐廊便把人给挡了个尽。这初秋晚间,凉风习习,但南安的秋晚并不会让人感到太过刺骨。出来时,小碧拿了两个大氅,加上顾青青拖的一身厚重婚衣,秋风并不至于将她两人给冻了去。顾青青将华服分了两件给小碧,两人再将大氅分别盖上,就着夜间好景吃起酒来。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此时亭外,星辰满天,月亮正好。极目远去,临督百家灯火,星星点点。有道是:“借酒消忧忧还愁。”酒后,顾青青不免想起了远去的“家”。想起自己的爸爸妈妈,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不知他们安好否?不知他们可在为她着急?今日是她生日,他们是否还记得呢?今日还是她的结婚之日,他们不知道的吧?那个顾青青,杨柳青青的青青,真的是吃酒吃死了吗? 顾青青开口道:’小碧,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小碧莫名其妙地泪流满面,她心疼小姐这样嫁了人,她庆幸老太太不知道,不然定会伤透了心。而后只听顾青青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亭下走过的君亦辰听了哑了嗓子的歌声,又听得最后一念,心下莫名一痛,于是赶紧跑了上去。他站在亭廊外,只见亭内坐廊放了一展油灯,亭内两人一红一青衣,亭间地上置了酒和吃食,杯盘凌乱,想来是已经吃饱喝足。再看两人,此时绿衣女子坐在吃食旁托着脸,而红衣女子拿着一把匕首在空中乱舞,口中还喃喃唱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泪水糊满了着妆精致的面容,显然是一副伤心至极的样子。 两人显然已是醉了,大氅被丢在了一旁,君亦辰心想:“这世间能有什么事情值得这样伤心的?”此时的他,锋芒已经尽褪,面目无波,神情却略带一丝感伤,像是被这气氛感染,又像本来就有。他安静的看着她们,迷茫青涩如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了然平淡如一个涉世太深的老者。 他转头看了一眼梨园方向,已是没了灯火,大概安然已经睡着了。于是踱步入了亭内,打了个响换出暗卫,把醉的不成样子的两个人给弄了回去。 第十三章 春风之疑 新婚之夜,顾青青和小碧都醉了,是醉得一塌糊涂,因而被带回房间的她们直接一觉睡到了天明,对昨晚如何回到房间的事一概不知。只是顾青青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看到小碧躺在地下的一个小铺里,心下也明白可能昨日喝酒喝醉了。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一会。却有一群侍女走进房间来,道:“王妃娘娘,王爷吩咐奴婢们伺候娘娘梳洗,辰时进宫拜礼。”听此,顾青青才想起来,还要进宫。小碧还没有醒来,顾青青强忍着头痛小心翼翼地起了床,后吩咐侍女们动作小一些,莫要吵醒了小碧,又吩咐两个侍女去准备两碗醒酒汤,过了好一会儿才出了门。 顾青青不曾用过早饭,但君亦辰却已经上了马车,无奈,她只好顺手包了几块糕点跟着上了马车,心里在抱怨宗室的麻烦。马车上,一身红衣的君亦辰神情淡淡,自在看着他自己手上的书本。 于是顾青青也只安静的发呆,今日的她也是一身红衫,若放在平时,这是极少见的,因为她向来不是张扬的性子,只因着这两日,两人大婚,上宫里拜礼需穿得喜庆些。但她不知道的是,身着红装更衬得她肤色白润,五官清隽,端庄之中又透出股说不清的灵气,并没有张扬华丽的气场,但清浅的五官加上利落的红装,再加上她那还没有长开,眼尾偏长的柳叶眼,合起来竟透出些风情来。马车走了一会后,君亦辰开始闭目养神,顾青青于是赶紧拿出自己带出来的糕点,瞧着时机开始吃了起来,谁知吃得急了,又没有水,反倒怎么也咽不下去,噎得她满脸通红,随后开始咳了起来,将嘴上的糕点沫子喷得到处都是。 君亦辰睁开了他那双邪魅又犀利的桃花眼,将自己身上的糕点沫子拍掉,后一直看着她,怒而未发,无声的嫌弃和鄙夷。而后他眼珠子转了转,扯着他清泉般的声音道:“妹妹,姑娘家吃东西呢,要细嚼慢咽,别那么粗俗,如个市井人家一般。” 顾青青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一味的咳着,后侍女一一应君亦辰的吩咐,将茶水递进车里来,她将茶水喝下,才缓了过来。 而顾青青此番让他笑话,微微羞囊,心生报复,于是干脆从荷包里拿出一堆瓜子置于马车小桌上,悠闲的嗑起瓜子来,任瓜子皮随着马车起落到处乱飞,不时又给自己倒了几杯茶水,一副悠然神在的样子。君亦辰懒于理会,二人也就这样一路到了宫门口。 马车与仆从都留在了宫外,二人徒步前往凤仪宫,一路上,顾青青纵然对传言中的宫殿百般好奇,却愣是不敢多瞄,一路专注认真走路的样子,又叫君亦辰道了声:“懦弱又无趣”。 顾青青不理他,她自然是惜命的,因而才同他成了亲。 到了凤仪宫,皇帝、太后,皇后,以及后宫众多佳丽都在候着,因着辰王是南安国剩下的唯一的王爷。 瞧着这样的阵容,顾青青一阵头皮发麻,故事里的后宫美女可不是好姑娘,没几个是纯良的,所谓纯良者,貌似大多成了白骨。踱步进去,她忍不住伸手拉了他的衣袖,他只暗暗把手臂移开。顾青青完全没有了椅杖,倒反而长了她豁出去的胆子。她想:“算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依着所学一一向众人行了宫礼,不够大方,却也没出什么差错。后,众人移地入宴,便是宫中为辰王办的新婚宴。 宴席上,太后以及帝后席位在上,接着靠左最前是位身着白宫装的女子,容貌清丽脱凡,云鬓高挽,有几分寒梅傲雪的模样,叫人看了移不开目光,顾青青看着有几分眼熟,是了,和左子季有几分相似的容貌。 君亦辰居右一,顾青青居其下。两人身着红装,但她不算特别显眼,因为倾国倾城的辰王殿下夺了锋芒。听闻,第一次宫宴时,辰王因脸上有伤,是带了面具入席的,众人都未瞧见他的容貌。许多人都在偷偷打量,毕竟四年的时间可以叫一个人的容貌天翻地覆,尤其是在风沙弥漫的边疆。可是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在塞外长了四年的辰王,并没有被风沙侵蚀,他还是那么俊美,比之前的俊美,更甚十分。他的身形拔高了,更显纤瘦;他的眉眼长开了,更显魅惑;他通身的气息更明显了,却不再是少年意气。在顾青青看来,他现在的这种俊美不该称为俊美,而该称之为邪,一种凉薄的邪,散发着厌世的味道。他清冷则罢,一笑会夺了人命,向来她也不敢多看他。 顾青青瞄到对面美人一脸黯然神伤,便是那位气质如梅的女子。此时,大人物们都在同辰王殿下搭话,辰王殿下也在非常谦逊有礼的问候着他的皇兄和所谓的“母后”的亲眷们。没有人留意到这位美人,除了她。“难道辰王的心有所属之人,是这位美人不成?”顾青青一边暗自胡乱猜测着,一边悄悄的捡席上的东西吃。 忽听对席白宫衣美人一声娇笑,后道:“陛下,辰王妃入席以来一直在静静的吃东西呢,毕竟是新娘子,也头一次来宫中,大伙莫要冷落了才好哩,陛下您说可是这个礼?” 这话引得大家都把目光投到顾青青处。顾青青忽然被点到,心里一惊,之后慢慢把手头的筷子放下了,只静静的看着众人,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 安帝把目光投向顾青青一会,似才想起什么似的,朝顾青青笑道:“是了,朕只听皇弟倾心王妃颇深,到了非你不娶的程度,想必定是王妃有过人之处,不如让大伙见识一番?” 顾青青听出了话里的调侃,偏头暗暗看了眼君亦辰,却是见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并没有打算替她解围。顾青青见此,心下讽刺,“果然是倾心颇深呢?”之后她站了起来,先是走到场中央,不急不缓的温温吞吞道:“陛下缪赞了,辰王并不是见妾身有过人之处而倾心,听闻他只是见了一面便闹得非我不娶的,想必是见我容貌倾城。” 而后她一副十分无奈的模样,继续笑道:“所谓萝卜白菜,辰王的眼光倒是让臣妾赞赏”。 然后她不给众人回应的机会,也想着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直接盈盈一拜跳起了舞来,边还唱道:“子曰:礼尚往来,举案齐眉至鬓白,吾老人友皆亲爱,扫径迎客蓬门开。看我泱泱礼仪大国,君子有为德远播,江山错落人间烟火吐呐着千年壮阔……“这是她唯一会的一只舞,还是前世看自学的,在清堂,无聊时她偶尔会跳跳。若论过人之处,她是一个也没有的,琴棋书画更是别提。 《礼仪之邦》这舞不长不短,刚刚好够她沉迷其中不理会别人,《礼仪之邦》这舞也不淡不浓,刚好够她平静演绎,“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绎舞蹈呢!”顾青青心里感叹。闭着眼睛再一次清唱“江山错落,人间烟火,吐纳着千年壮阔。”后回眸朝着帝王坐上盈盈一笑,舞步停顿、抬手并步行了一礼,便直接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她心里明白自己并非舞蹈生,不会有惊天动地的效果,但好在这支舞平淡大气,加上这舞这里的人应该是没人见过的?自然也就寻不到人来比较的,自然也就不至于太丢人。 没有出乎顾青青的意料,坐上的皇帝表情莫名的鼓了鼓掌,一副“朕其实看不懂,但是还是得鼓鼓掌。”的模样。后,众人也都笑着拍了拍手。 皇帝用略微浑厚的中音问道:“朕还不曾见过这舞,也没听过这歌,王妃这是哪里学来的?倒是奇特”。 顾青青也笑着轻轻答道:“青青愚昧,跳不得惊鸿舞步,闲余之时就胡乱编造了些自己能跳的舞,也就这一只,并无奇特之处,陛下见笑了”。 的确并无甚奇特之处,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将她的话接下去,只又奔着她旁边的“辰王殿下“问东问西去了,尤其是对面的’寒梅傲雪”。顾青青反倒开心起来,只继续吃起她的东西。 一两个时辰的宴席,顾青青一直在吃,时不时会与对面的“寒梅傲雪”对视一眼,但对方也只是不屑的转过头去。直到她觉得自己撑得吃不下去了,一心只想去茅房时,高高在上的皇帝才宣布散席。但是顾青青由于吃的太撑,一时站不起来,所以厚着脸皮拉了旁边的君亦辰一把,靠对方给予的拉力把自己撑起来,众人朝皇帝行了退礼。待皇帝离开,她红着脸在辰王耳边说道:“适才,我吃得有点多,一时起不来,所以才拉了你的,对不住。” 君亦辰“嗯”了一声,转身而去。 “完了,走不动了,想去茅房。”顾青青站在原地,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慌张。 见她没有跟来,君亦辰转头道:“你是想在宫里头住下吗?” 她没有理会,也没有动,他于是走了回来在她耳边戏谑道:“顾妹妹,该不会,你在这场宫宴上,瞧上了皇帝那脏老头,在想法子爬龙床呢吧?” “我吃撑了,要去茅房。”顾青青听着他刺耳的话语,淡淡答了一句。眼眸似要涌出泪水,但被自己强压了下去。 君亦辰一愣,脸上红晕微显,嘴巴紧抿,似乎想来个招牌式灿烂笑容,却不知为何笑容止住了。他不再管她,甩甩袖子,自己出宫去了。“怎么会有姑娘家在一个男子面前坦然地说要去茅厕这种事的?她不害臊的吗?”他都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做何种表情。 大概是因为今日需要他帮助时,他一刻也没有帮过,因而他这样直接走掉,顾青青没有什么太大的难过。“再难听的话他都说了,这样的行为有啥稀奇的呢?假成婚罢了。”她安慰自己道。只是一个人站在原地,难免有些难堪和害怕,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宫女上前问道:“王妃娘娘,您站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此宫女一身紫色宫衣,丹唇轻扬,秀挺的小鼻微微上翘,狐狸眼风情万种,漂亮至极。 顾青青见她,如见救星一般,先是开心不已,后看了看四周,有些为难地低头小声道:“我……想如厕。” 紫衣宫女忍不住“噗……”的笑了一声,后又觉的不合适,憋着笑将狐狸眼闪了闪。好一会儿缓过来,才引着她去如厕的地方。 顾青青出来时,那个宫女还在等她。顾青青不熟悉宫里的路,紫衣宫女便去同管事公公说了一下情况,后亲自将她送到了宫门口。顾青青很是感动,大概因着自己一天都孤立无援,没想到遇上了一个这么温馨的陌生人。她感激地扯了自己头上的一根簪子送给了她。 离开时,顾青青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春。”紫衣宫女眯了眯自己的狐狸眼,温和的笑着答道。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春,是个好字呢。”顾青青也眯着自己一双柳叶眼,开怀又真诚道。 紫衣宫女只笑着,没有答话,待顾青青远去,她在原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宫道,笑着自言自语:“不是这个春字呢,是春风疑不到天涯的“春”。”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残血压枝犹有桔,冻雷惊笋欲抽芽。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春风疑不到天涯,不然,怎么北宁长年是雪呢?不然,为何有些人的世界里,永远冰冷如冬呢?” 第十四章 毫无所依 宫门外,君亦辰已经乘车离开。顾青青吸了吸鼻子,将路边的小石子踢了踢,后自己沿着街到往外走去。她没有认真找回御灵台的路,就只顺着街道胡乱的走着,走到哪里是哪里,实在走不下去了,就原路返回,累了,就随意找个路边休息,休息够了,就继续起来走着,偶尔放空自己,有时静静看别人的热闹。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走到深夜。秋日里的深夜,街上没有几个人,街边的铺子也大半都打烊了,空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在街边卷曲着,叫她看得有些心酸。她将自己身上的银两、头上的钗环能给的给,能散的散。直到最后空余一身华服和一个额钿。夜已经太深了,辰王府所在御灵台,在临督的最南侧,而皇宫设在临督城的最北侧,尽管她胡乱走了很久,依旧是在临督北侧的范畴内,因着她都是绕圈式的走着。顾青青就近找了个客栈,扯了额头上的精美额钿问: “店家,请问这个够不够在这里住上一晚呢?“。 睡意朦胧的掌柜接过她手上的额钿,勉强睁开自己那双快合成一条缝的双眼,将那花钿来回翻看,当看到御灵台的标志时,他那双睡意朦胧的双眼顿时清醒,于是赶紧抬头瞧了瞧眼前身着红衣华服,鬓发微乱的女子。许久道了一声:“足够了。”之后他亲自领了女子上楼,打开一个上好的厢房。 此时,走了大半天路的顾青青已经累的不行了,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客栈掌柜的的奇怪之处,进了房间,将门锁上后倒头就睡了。后完全不再理会门外的敲门声,包括送热水的,送吃食的,还包括辰王府侍卫敲的门…… 君亦辰回到御灵台时,心下仍旧是很不自在。说起来,许久没有人惹他生出不屑与懒得理会之外的情绪了,往日里的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总是笑得十分灿烂,邪魅不已,偶尔又乖巧而谦和,叫人看不出所以。此次,他是一路抿着嘴脚乘车回府的。徐峥见此,什么也不敢多问。 马车行至御灵台前,因着站在王府门口的安然给停了下来。君亦辰掀开车帘,看到秋风吹着她的白衣摇曳,御灵台是一座小山,大有与皇宫争日月光辉之势,安然站在大门前迎风的样子就显得无比娇小。他忙着下车去把她抱进了马车,急道:“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秋日里风凉,你身体还病着呢?” 安然咧开双唇柔柔的笑了笑,道:“我在等辰哥哥回来呀,好久没见到辰哥哥了呢。” 君亦辰才想起这两天自己行礼进宫的,还没有去看过安然。自己成亲的事他是没有告诉安然的,也不许任何府中的人跟她说,因着并不是真成亲,他觉得没有说的必要,二是,二是怕安然心存芥蒂。君亦辰早就承诺,待局势一稳,他就会迎娶安然为妻,是妻,不是妾。现下与顾青青成婚乃是权宜之计,碍于前丞相府的事,目前还不能让外人知道安然的存在。就算是顾青青,就算名义上,她与他算是同一个阵营中人了,但是他此前也是没有打算让顾青青知道安然的存在。 马车载着君亦辰和安然驶入了御灵台,就好像,这从宫中回来的马车就该载着他俩回来一样。徐峥虽心里疑惑,却愣是没敢多问一声。 深夜,“君来”客栈的伙计飞马而来,持着令牌进入御灵台见到了站在梨院外的徐峥。此时梨院内,灯火温馨,君亦辰同安然还在用着安然亲手制备的深夜食点。 那伙计拿出了额钿,道:“大人,有位红装姑娘持了这个额钿来投宿,掌柜猜测此人应是辰王妃,特遣小的来确认。不仅如此,君来这边刚得到消息,一夜之间,街头有不少标有御灵台标志的配饰在流传,不知大人这边可知晓?” 徐峥怔了一下,一时迷茫,“王妃竟然夜间去客栈投宿,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是主上与王妃在宫里闹了什么矛盾吗?还有街上流传御灵台标着的饰品,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心下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要不要进去禀报一下。便听到屋内的君亦辰道了一声:“徐峥,将人带进来。” 徐峥应言,将那伙计带至君亦辰和安然面前。 安然问:“王妃娘娘可有受伤?” 伙计顿了顿,答道:“受伤倒是没有的,只是……只是娘娘头发有些散乱,配饰全都不见了。” 听了这话,站在一旁的徐峥心里有些着急。他跨步上前一揖。 君亦辰点了点头,徐峥持剑离开。 小伙计看着不再有什么吩咐,也告礼退下。君亦辰跟在他身后,出了门,他扯着好听的声音幽幽说了一声:“下次有事禀告,烦请做得到位一些,念你初犯,本王这次就不罚你了。这次你传消息好在是让安然听到了,好在是自己人,如若让敌人听到了。君来客栈就不复存在了、甚至牵连到本王。这个你懂吗?” 小伙计连连告罪,之后离去。君亦辰转身回梨院,犹豫了一会轻声问道:“安然,你都知道了么?” 安然笑了笑,道:“辰哥哥,成婚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梨院偏远了些,也是听得到动静的。加上我又不是闭门不出。” 君亦辰满脸歉意。 安然道:“辰哥哥不必愧疚,我都理解的。” 君亦辰摇头,将自己娶顾青青的原由,以及盟约之事都细细跟她说明了一番。末了道:“这辈子,我不会负你的。” 徐峥当晚接不回顾青青,因为不管他怎么敲门她都不理会,所以他便带着侍卫在门口守了一夜。 第二天天大亮了,顾青青才醒来,她将头发随意收拾了一番,打开门,准备去找点东西吃去。见到厢房门口,一堆人持剑而立,徐峥抱剑立在最前面。 “徐大人,您在这里做什么?”顾青青脱口问道。 “娘娘,属下等来此接您回去。”徐峥揖头答道,将脸上的歉意深埋。 顾青青昨日占床就睡,脸没洗,妆未卸,现在脸上正难受得很,想着,回去洗洗、换身衣服也好的,不回去怕小碧该要着急了。于是道:“有劳诸位。”之后跟着众人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里,顾青青思量着,今天是自己成亲的第三天,按照寻常人家的做法,今日该是回门的日子,但君亦辰肯定不会帮自己这个忙的,且不说他是堂堂辰王,王府并没有回门的规矩。光是他待她的态度,就算有这个规矩,他怕是也不会为她做这些事。“该怎么办呢?”她有些烦闷的思索着。她自然是要回门去的,因着得回去看看奶奶。顾府里,原本她俩相依生活,现下,她离开了,还不知道老太太得多难受呢。马车行至御灵台,顾青青也终于想定,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回门去的,就算没有君亦辰,她也要自己回去。 顾青青在宽泛的正院门口下了马车,在徐峥等人的带领下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不巧路上,迎面碰到了正在走路的君亦辰和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此姑娘面容姣好、杏眼朱唇、如莲花般楚楚动人。 她轻柔的笑问:“想必这位便是王妃姐姐吧?” 此时的顾青青站在侍卫前头,未洗掉的口脂将她的双唇挤出裂口,稍微一动便会渗出血丝来;而未洗掉的脂粉将她的双颊染的蜡黄。钗环皆无,仅一条布绸将长发拢起。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虽然衣裳还算整齐,但不免让人猜测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她偏头瞧了瞧徐峥,以示询问。 徐峥不知该如何回答,待得到君亦辰的示意,才答道:“娘娘,这位是安然姑娘。” 顾青青点头,屈膝行礼,双唇微动:“见过辰王殿下,见过安然姑娘。” 没有什么比“毫无所依”更能教会一个人坚强。此时的她,已经不会想着与辰王殿下有任何联盟之宜了,他在她难堪时的恶意相向历历在耳。此时的她,也不介意在他们面前将自己放到尘埃里去,只要能时时提醒自己,与他们是遥不可及的距离,而不必在意。 毫无所依,所以毫无所畏。 两人没有回应,她便一直这样屈着行礼。大概这也是她回以讽刺的一种行为吧,她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的愤懑,只有极力去表现自己的淡漠疏离。 安然反应过来,连忙将她扶起,她道:“姐姐,您折煞安然了。” 随后她惊道:“姐姐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再随后她转头嗔道:“辰哥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将姐姐一个人丢在街上呢,就算是安然身体突然不适也不该这样的。” 说完,又朝顾青青解释一番:“王妃姐姐,您别怪辰哥哥,他是因着一时心急……” 听着她不停的聒噪,一副替她和他着急不已、大气温婉的模样,顾青青原本愤懑的心情缓解,生出一丝可笑来。她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思索小片刻,后忍俊不禁般噗的笑了一声。 她拍了拍安然肩膀道:“安然姑娘,您这么着急干什么,您不知道我与辰王殿下只是联盟而已吗?额……难不成您怕我顾青青一气之下咬牙自尽、从而破坏殿下的计划不成。您放心,不会的,青青只是殿下计划之外的一个环节,死了也没什么大影响,不过就是想一个办法避免皇帝安插人而已啦。您这么单纯善良……额,我还是不继续说下去了,以免吓到您。我呢,有点事,姑娘再会。”说完她径直从他们身旁走过,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君亦辰。 走了一会,她停下转身,问:“徐大人,您不送我了吗?” 徐峥揖道:“娘娘,侍卫进不了内院的。”跟在他身后的众人也齐刷刷的报剑作揖。 “可是,我不认识路呀,也忘记自己住哪里了。”顾青青表示无奈。 后君亦辰唤出了侍女将她带了回去。 收拾一番后,顾青青带着小碧一起回了门。一回门就直接去了清堂,只叫桂嬷嬷把回门礼分到各房去。并且,就此赖在清堂里。过回她未嫁之前的欢喜日子。 她想:“还好,还好有这么一个地方给她容身,还好有清堂这么一群人,让她温暖。就算毫无所依可以让人毫无所畏,但是难免太孤苦了些,也就难免自艾自怜。她在清堂,是有所依仗的,她可以朝老太太偶尔撒娇卖萌,就算她时时刻刻还是会提醒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她该是什么依仗也没有的人。” 第十五章 金风玉露 顾青青赖在清堂近有十五日了,但没人说她什么,大概是因为清堂里的人都舍不得她。而她在店铺工作之余,便会带着小碧一起,去游览临督的酒楼、商铺、山水等。而最近,她则迷上了一个叫“望江楼”的地方。 “望江楼”之所以叫“望江楼”,据说是因为里面都是“江湖”事。什么恩呀、怨呀、情呀、仇呀应有尽有。除此之外,里面还有诗书,有舞乐,有传奇、茶点……是个让人流连的好地方。顾青青喜欢在这里边嗑瓜子边听说书先生拍着板子说“武林盟主某某某因痴情于魔教圣姑而自废武艺加入拜月教”之类的传奇;喜欢在这里边吃茶点边听悠扬婉转或激昂澎湃的乐律,也喜欢在这里笑着和小碧打打闹闹看人家跳舞,然后回清堂和众人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最近每次收查完铺子,她都会带着小碧就着夕阳来到这里。 今天亦是如此。同往常一样,小碧和顾青青坐在一楼靠窗位置,窗下临着临督湖,此时正是夕阳西斜,阳光打在湖面上,美得像个仙境。 “听闻今日楼里将会来个新的琵琶师,而且是个极为厉害的琵琶师。”顾青青转头朝旁边的桌席上的人轻轻问道。 一个斯文的中年男子答道:“是的,你瞧二楼的厢房,往日不见开几个窗户,今日却都开了(二楼的厢房,一般坐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再看一楼或坐或站,也满满当当的都是人。传闻应当是真的。“ “如此,看来这个热闹是值得一看的。”顾青青笑着说道,那男子也点点头。 一串流水声传出,众人安静,随后便看到从头到脚都裹着青布的公子缓缓走出,头上是青布帘的维帽,布往耳后拉开,身上是开领的青布杉,宽袖长袍。仔细瞧着他的脸,青山眉,深潭眼,月沟小鼻,竹叶唇,一圈淡淡的胡渣……不知道为什么,顾青青的心砰的跳了一大跳,然后貌似骤停了一下,再然后由缓慢转变到快速一直跳呀跳,伴随着青衣公子指尖的琵琶荡漾着…… “他好像是竹子,又好像是青山,是春日的泥土,又是夏日的河水。”顾青青悠悠的说着,然后心里呼吸深重。她感觉到,自己的魂快被勾走了,随后她眼泪掉落,伴随着鼻血。 小碧吓了一大跳,急呼一声:“姑娘,你怎么啦?“ 惊呼声在只有琵琶声的环境里十分突兀,众人都朝顾青青这边看来,包括青衣公子。然后顾青青的朦胧泪眼对上了他的深潭眸。顾青青陷进去了,而青衣公子也心里一个季动,拨断了琵琶弦,血从指间喷出,染红了青衣,琵琶声戛然而止。 顾青青不顾所以落荒而逃,青衣公子抿着嘴角的血,目光深沉、不知所以。他和她的相遇,如金风与玉露,又似杜鹃啼血。 这一切,也都落入了二楼厢房里的君亦辰、左子季等眼中。 君亦辰近来忙于布署心腹暗臣们潜入朝中要职,同时暗地里壮大先帝交给他的暗军,加上近来安然心情不是特别安宁,他没有心力顾及顾青青的事。从她回门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她自个儿回门的消息还是徐峥禀报他才知晓的,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因担心她给自己惹出祸端来,于是吩咐了暗卫木监督,每日传书禀报她的行踪。而这十五日顾青青的行踪也极其相似与无聊。 回门第一日书; “王妃带侍从小碧并一马车与一车礼物回顾府,直入清堂与老太太见礼,后分礼吃饭,讲话睡觉。” 回门第二日书:“王妃巳时起,与老太太见礼用餐,后带小碧出门,分别去了文宝斋、青衣坊、思君楼、杨柳堤后回顾府,用餐、看画本子、聊天睡觉。” 回门第三日书:王妃巳时多起,与老太太见礼用餐,换装出门,走访顾家酒馆与米馆后游归来巷,后买插珠、糖葫芦等。回顾府清堂吃饭、聊天、看话本、与侍女们玩乐、睡觉。 回门第四日书:王妃巳时多起,与老太太见礼用餐,换装出门,走访顾家食记与陶馆后游空去巷,买一些吃食与杂物,回顾府清堂吃饭、聊天、看话本、与侍女们玩乐后睡觉。 回门第五日书:王妃巳时多起,与老太太见礼用餐,换装出门,走访顾家瓷馆与陶馆后游杨柳堤,进望江楼吃茶点听戏,回顾府清堂吃饭、聊天、看话本、与侍女们玩乐、后睡觉。 回门第六日书:王妃巳时多起,与老太太见礼用餐,换装出门,走访店铺,进望江楼吃茶点听戏,回顾府清堂吃饭、聊天看话本、与侍女们玩乐后睡觉。 回门第七日书:王妃巳时多起,与老太太见礼用餐,换装出门,走访店铺,进望江楼吃茶点听戏,回顾府清堂吃饭、聊天看话本、与侍女们玩乐后睡觉。 回门第八日书:…………………… 回门第九日书:…………………… 回门第十日书:…………………… …… 回门第十四日书:……………… 以前,君亦辰一度觉得顾青青是一个手段了得,爱慕虚荣、贪图权势、野心勃勃的女子。而现今在他看来,顾青青是个意志薄弱、幼稚、不安分、又见异思迁的女人。她一开始喜欢左子季,写了一封书信闹得满城风雨后就忘得一干二净的;后来似乎是想要打刚回临督时的自己的主意(君亦辰一直是这么以为的),颇有心机的上演了初见的一幕后就放弃了,现在名义上成为了自己的王妃后,丝毫不再争取见面的机会,干脆直接回门十几日,哪有出嫁的姑娘回门这么久的?作为一个已婚妇人,她天天抛头露面,还买各种小姑娘才玩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安然的娴静乖巧;更甚者今日,回门第十五日,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泪眼朦胧的看着俊俏公子,还流鼻血了,真的丢死辰王殿下的脸面了。望江楼那么多人,还是有很多人知道那位看着俊俏公子流鼻血的女子是他堂堂辰王的王妃的好吗?比如左子季……君亦辰表面淡然安静,但心底里觉得窘迫非常,特别是左子季还在旁边。 “窘迫这个词也只有顾青青这个人经常让本王感受到了。”他心里咬牙切齿。 随后,君亦辰笑得极为温和灿烂的跟在落荒而跑的顾青青后面,出了望江楼。结果望江楼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一红一白俊俏公子领着一众侍卫哗啦啦的走了出去。”看呆了在场的千万人。而青衣公子还在怔怔的看向顾青青离开的方向,也不顾手上一直流出的鲜血……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青青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情生蛊,而且本君竟然不知。”情生花抓来酒神,神情因疑惑而紧张着。 这个世界上,几乎是不会有他想了解而了解不到的事的。因为这个世界几乎等同于是他创出来的。最初的最初,这个世界只有情生花,三界到处都是他紫色的影子,单调又孤寂。他吸收日月精华,不知过了多少岁月,终于将花身聚拢,化成了灵。成灵后的他更孤寂了,因为紫色都不见了,到处都是石头。除了偶尔化出一片情生花,偶尔聚成一个灵外,他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于是,他开始研究神术来。借着日月精华为灵力,以天地间的石头为载体,渐渐化出了其他东西。而这些被他化出来的生物也借着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开始慢慢灵化。他们繁衍着、修炼着、进化着,轮回着,各有各的活法。不知过了多少年,便成了现在的三界。现在的世界已经足够热闹非凡了,甚至随意抓起一个生灵来,就可以从它的身上看得一场大戏。但,他仍旧是孤独的。这个被他一手创出来的世界,他反倒格格不入。神宫里的宿命盘里没有他,人界里的命运簿子没有他,阴间的生死簿里没有他,妖界,灵界更是别提了。他化成灵起,就不老不死,只迷茫的胡乱管理着他一手创下的世界。但,三界自行更替,宿命也都各自紧紧有条,有轮有回的,都不怎么需要他来打理了。他因太过无聊,才开始做起生意来,但又不知自己想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那就让他们为这世上谋些生灵好了!”他有些意兴阑珊。于是定下了生意的规矩。 这个世界上,包括神界、人界、鬼界,以及各种妖界。除他情生花之外,没有人能够独自练出情生蛊,就算知道练情生蛊的方法,也无济于事。因为练成情生蛊,需要情生花的种子,而情生花的种子,只有他可以化出来。而现在竟然有一个姑娘中了情生蛊,而他竟然不知,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上古以来到现在,他帮着练过的情生蛊,也就一两次而已。 “还请神君恕罪,小神的确也是不知道这姑娘身上种有情生蛊的。”酒神老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是你将这顾青青弄出来的,你怎会不知?”情生花明显不信。 酒神叹了口气,道:“关于这姑娘,我倒是知道一桩事,但与情生蛊无关。” 情生花听此,暗示他继续说下去,于是酒神开始说起一桩故事来。 上万年前,天界的花园里有着各式各样的花,昙花是其中一朵,但是她不会开花,还因此被别人笑话。有一天,一阵大风吹过,昙花小小的身姿差点就被大风吹断。这个时候有个男子穿着青袍经过,轻轻的扶着她,让她躲过了那场大风,然后男子走了。只是那惊鸿的一瞥,甚至只是那温柔的扶持,让昙花终身难忘。昙花一直在想,男子什么时候还会来呢?等了一千年,男子没有再来,等了第二个一千年,男子还是没有来。有天,百花仙子来了,昙花问她: “仙子姐姐,那个当初扶着我的男子是谁呀?” 百花仙子笑着说:“那是菩萨,是青衣菩萨。” 昙花痴迷的自言自语道:“如果我能伴着那菩萨该有多好。” 仙子说:“别天真了,你知道菩萨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就这样昙花又等了一千年,几千年后的她,已经修炼成了一朵花精。天界要召开宴会,青衣菩萨会来参加,小昙花也有参加的机会。大会上她以小小的花精身份仰望青衣菩萨,激动不已。大会结束后,她跟着他走了好远好远,他们又走到了那个花园里。 青衣菩萨没有转身,只是问昙花:“你跟着我是为何?” 昙花万分高兴,她说:“我仰慕你很久了。” 青衣菩萨踏上了莲花座,闭目,轻轻的对昙花说:“你已见到了我,回去吧,安心的修行,将来你会列入仙班的。” 昙花不甘心。她知道菩萨没有七情六欲,但是她爱了他几千年,等了他几千年。于是走到莲花座前,看着他。轻声说:“我今天可以变换人身了,您能否看我一眼?” 菩萨依旧闭目,手里的佛珠转动。清风吹过,还是那么的安静。 “是啊,菩萨怎么会爱人呢?”昙花心死。 可是她想给几千年的爱恋谱一个结局。于是昙花对那青衣菩萨说:“我要开一次花,只为你。“ 她凝聚自己千年的修为,催开了自己毕生的一次花。花很美,洁白中带着轻紫,轻紫里包着黄芯,层层相叠,瓣瓣连接。高洁又艳丽,胜过牡丹,但花开花落只是一瞬间。这一瞬间里,菩萨却始终垂目,未曾看她一眼。但是她消失了,从此天上再无昙花。消失的一刹那,她望见了莲花座上滴下了一滴眼泪,眼泪化作了青衣公子,随她一起坠入凡尘。 “所以这不是一场单纯的人界情事,而是牵扯到了天界事么?顾青青是昙花转世?”听酒神将故事说完,情生花问道。 “是的,小神当年也是应着月老的央求才进入到昙花的梦境里,将她一半的魂魄给带了出来。” “你是说,你最初到的那地方,是昙花精的梦境?” “正是,天州三界,并没有这样的地方。当初,昙花陨落,灵骨全失,只余七魂,其中两魂在许多年后投生成人,便是顾府的二姑娘。另外五魂被封在她自己的梦境里,也幻化成一个形来生活在梦境里。那五魂幻化出来的形也叫顾青青,并且那梦境里,非常真实,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个独立的人,生活在一个独立的世界里,直到现在还是这样以为。两魂撑起的性命实在是太脆弱了,顾二姑娘死去那日,我将五魂给带了出来,并成了七魂。在魂魄合并的同时,月老在她的身上捆上了红线。但情生蛊一事,我着实是不知道的。” “所以,青衣的眼泪幻化成了灵,而月老应青衣的请求,在眼泪灵体和转世的昙花身上绑了红绳,以圆万年前的情。但是你们也都不知道,转世的昙花身上种有情生蛊,而且是针对青衣练成的蛊,一旦爱上青衣,就算是爱上青衣的眼泪,也会血绝身亡。那,顾青青是如何活下去的呢?本君为何又完全感知不到这一切?更奇怪的是,本君竟然也不知道她身上的情生蛊是怎么种的?” 酒神摇了摇头,道:“以前小神并不知顾青青的身上种有情生蛊,因而她活着,小神并不觉有什么奇怪之处,青衣菩萨的情事一了,便没有再关注她。现下看来,这桩事,恐怕还与神君有些关系,老朽是无能为力了。” 第十六章 恍如情生(上) 顾青青和君亦辰都觉得,他们之间的联系不过一纸盟约,若是都遵守规矩,互不干涉,他们定然会安然度过这三年之约,而后各走各路。可难料天有不测风云,有时候一些微小的变故,却可毁掉了整部棋局。 顾青青从望江楼里跑了出来,跑呀跑呀,一直跑到了杨柳堤边一块人迹罕至的大石块边。此时虽是秋季,但杨柳叶青青,蝉鸣不绝。趴在大石块上想了好一会儿,顾青青才平静下来,这时小碧也跟上来了。心急不已,连问了好几声:“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呀?”见顾青青不理会,便要拉着顾青青要去医馆。 顾青青忙说:“没事小碧,不必担心,先处理鼻血”。 于是她拿出了手帕,蹲在河边开始清洗鼻血,小碧帮忙将冷水拍在她的额头和后颈上,终于算是止住了鼻血。 君亦辰和左子季赶到时,顾青青正疑惑的问着小碧:“小碧啊,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我不止莫名其妙的哭了,竟然还流了鼻血?关键是小碧你的惊呼声惊动了望江楼的所有人侧目,这下我又名动临督了呢。“末了,还添上一串无奈的笑。 此时,却听背后也传来一阵”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笑声。 顾青青赶忙站起向后转身,原来是君亦辰这个红袍妖孽和一白衣公子带着一众人风骚的站在后边,哦,对了,白衣公子好像是左子季。随后君亦辰笑得极为灿烂的走上前来,缓缓移着凉唇附在顾青青的耳边幽幽说道:“本王知道为什么,因为你顾青青本质上就是个见异思迁的人。流鼻血、泪眼朦胧,顾青青,你知道你今天给本王丢了多少脸面吗?“。 顾青青侧脸,内心咆哮:”唉,今天究竟是有多倒霉啊?在望江楼丢脸就算了,偏偏还让君亦辰给看到了。想起来也是好久不见了,要不先给他打声招呼好了“。于是她转头,准备笑呵呵的向君亦辰道声:”好久不见“。谁知君亦辰没有把脸凑回去,所以顾青青的鼻子碰到了他的凉唇,吓得她大叫一声的同时伸手推了一把俯身的君亦辰,然后把自己弹进了湖里。 “自己这招也真的太秀了吧,好在自己好像会游泳的。”正在往湖边落下的顾青青心里如是想着。但是她不知道的是,上世她游的那个泳根本就不算是会游泳的,她不过是在小潭子里扑通扑通的折腾过,在这个大湖里,她却是越游越往下沉,根本就没有横向移动。 岸上的君亦辰因为刚刚嘴唇碰到了顾青青的鼻子,他愣了一会神,一个没注意竟被推倒在地上。刚被徐峥和左子季扶起的他准备教训顾青青,却不见顾青青人了。而众侍卫刚才因为他两的亲密姿势有点愣神,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要下水去救“王妃”,只见小碧大喊一声“姑娘”,然后也扑通的跳了临督湖,左子季第一反应也是跟着小碧跳了进去,众人才反应过来要下水救人,但是又有点犹豫地看了眼君亦辰。 君亦辰挥了挥手,打了个“赶紧救人”的手势,众人才纷纷跳入湖中。小碧刚入了湖就被左子季捞了出来了,所以没什么大碍,只是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被男子抱在怀里,还是第一公子,难免有点心慌意乱。 顾青青就不一样啦,她第一个掉入湖中,还自己挣扎着往下沉,还众人这么一长串的反射弧。唉,青青姑娘于是乎放弃了挣扎,将命运交给了临督湖神,此刻她正两眼深闭,脑袋混沌,安静的往下沉着,脑袋里恍惚闪过自己的前世今生,还有几幕自己觉得不曾经历过的画面。 顾青青哭着说:“我会开花了,真的,我开给你看,求求你就看我一眼好不好?”声音喑哑,然后紧紧的抓住欲将滚在床上的药丸捡起的君亦辰的臂膀。君亦辰皱眉。顾青青溺水后昏迷了三天还没醒来,大夫怎么救治都不见好转。他担心她会死在自己府上,所以今天拿了一粒回魂丹来喂她。这个回魂丹他只有两粒,之前喂了安然一粒,现在是最后一粒了。原本他是绝对不会给顾青青用的,可是她昏迷了三日不吃不喝还不能醒来。他只能在心里先把顾青青痛骂千遍,在她昏迷快接近第四天的时候亲自带着回魂丹来喂她。谁知,这疯女人还吐了他的回魂丹,还吐在床的内侧。所以他骂了句: “得了便宜还疯癫的疯女人,死了算了。” 然后俯身去捡还魂丹。谁知顾青青忽然抓着他,求他看她一眼,所以他保持着原有姿势撇头看着她。只见她泪眼模糊,还胡言乱语,而后双手捧着着他的脸,嘴巴乱蹭,然后点到了他的唇…… 良久,他双手一甩,挣开了泪眼模糊的顾青青,抿嘴跨出门去。心里大骂顾青青是个疯女人,死了干净才好。连门口小碧问自家小姐如何了,他都没有搭理,径直回了松院。回魂丹还静静躺在顾青青的身侧。此时,无论是莲座上的青衣男子还是眼泪化作的青衣男子都消失了,小昙花也消失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鼓起勇气点了一下随她一起坠落的青衣男子的唇。 小碧进来时,顾青青还是没有醒来,只是泪水湿了枕巾,小碧于是也哭了。 君亦辰去而复返,捡了还魂丹塞进顾青青嘴里,吩咐小碧看好,别让她吐出来,然后又走了。 子时,顾青青醒来,侍女一一禀报了君亦辰,然后辰王府厨房惊动了一番,众人才安睡,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太阳正当时。顾青青托着个莲花粥盘和小碧一起前往君亦辰所在松院,谓之为“感谢救命之恩行”。这是顾青青和小碧第一次踏入松院,所以免不了东瞅瞅西看看,一路也行得慢了些。她还时常因为某棵树长得奇特或某朵花开得娇艳而驻足良久。以至于听到消息而急往松院赶的安然都到了松院了,顾青青还在路上。 “辰哥哥,你下朝回来啦?一个人在用饭么?”安然跨进松院大门甜甜问道。 “嗯,安然怎么过来了?可用餐了”君亦辰站起来将她扶去坐下。 “不曾,今日没见着辰哥哥,想你了,于是来看看。“ “你呀,身子还未好全,还是多注意休息才好。我正要用饭,一起吃吧。”君亦辰吩咐婢女添了碗筷。 “王妃姐姐走了?适才玉儿说王妃姐姐带了吃的来松院,不知带了什么好吃的来给辰哥哥呢?安然也想尝尝。“坐下来的安然瞧了一番,不见顾青青,于是开口问道。 君亦辰征了一下道:“她不曾到这里过,想必是玉儿听错消息了吧”。 “怎么会呢?玉儿说,她是见了王妃姐姐一行往松院来了的,不会错”。安然难以置信道。 “别管她了,我们吃。”君亦辰抿嘴,心里不禁暗暗想道:“顾青青这懒丫头,肯定是走了一半就发懒,就往回走了”。说归说,但他用餐动作还是暗暗放慢了好几个档次。 终于,大概三刻钟后,顾青青施施然的来了,松院门口的侍女带她入了内堂。君亦辰与安然的食桌上已经杯盘狼藉,他们边吃边等了顾青青三刻钟,桌上还能存留这么些饭菜实在是不容易。 安然笑着问了一句:“王妃姐姐,你怎么才来?我们都要用完餐了。” 今日的安然,身着一件桃红百花轻衫,领下别一朵洁白的茉莉。头上是挽了斜鬓,鬓间饰一牡丹花钿,垂下红珠,脸上精装,丹嘴含珠。 “平心而论,安然真的很美,是那种很艳丽,又娴静大气的美,像一朵牡丹,和君亦辰倒是相配。”顾青青心里如是想着。 今日的君亦辰仍旧一身红衣,只是换成了暗红色,镶金色韵脚,他没说话,眼睛躲闪,似有些不自然。 顾青青向君亦辰行了个礼,然后笑着道:“安然姑娘也在呀,前些日子我生病,听闻大夫都束手无策,最后是因为王爷的一粒药醒过来的,救命之恩,当感念相报,但不知该以何报为宜,所以今日青青亲煮了一碗莲花粥,特拿来给两位尝尝,还望王爷姑娘莫要嫌弃。”罢了她将粥放在他们的食桌上。 君亦辰笑了,笑得极为灿烂,像太阳一般,所以侍女一一和徐峥都在为王妃担忧着。不知王妃又怎的得罪主上了。 ‘救命之恩,你想一碗莲花粥就报了?”轻灵泉水般一声传来,君亦辰靠在椅子上,缓缓的开了口,只盯着顾青青嘴角上扬,手指有意无意甩着指尖提着的玉璧。 顾青青低头,慢吞吞的回道:“回殿下话,说起这回大病,青青还是记得失足落湖前,是在那临督湖畔赏风景的,当时杨柳青青,蝉哥莺莺,就说多了许多聒噪的人,一碗莲花粥足以”。要不是他,她还能落了湖去? 君亦辰想起那日,他嘴唇不小心蹭了她的鼻子,又想起昨夜里,她胡乱蹭了他好久,两颊微红,有些不自在,于是他收了灿烂如光般的笑颜,默默端了桌上的莲花粥,一口喝完了。毕了,他详装自然,咳了咳,再次给予在座大伙灿烂至极的笑,仿佛像是故意要把人闪瞎一般。 见他如此笑着,顾青青头皮有点麻,立马伸手去收君亦辰搁在食桌上的粥碗,后行了一退礼,便要带着小碧往回走。却听君亦辰急忙问了一声:“顾青青,你要去哪?” “回竹院。”顾青青答。 “等等,本王有事同你说。”君亦辰忙阻止道。 坐在一旁的安然征了征,问:“辰哥哥,你有什么事要同王妃姐姐说呀?”。 “……很重要的事,安然,你先带玉儿回去。‘’君亦辰敷衍了两句,独带着顾青青进了书房。 安然不开心地跺了一下脚,带着玉儿离开了,其余人只在食厅候着。 书房里,顾青青站定,见君亦辰没有说话,也就安静的站着等他说。 君亦辰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自顾自的斟酒喝了几杯,貌似刚才在食桌边他也一直时不时的斟酌,不知是茶是酒。良久后,才悠悠开口问道:‘你曾认得望江楼那个琵琶师?“ ”不曾“ ‘那你为何一见他便泪流满面,还鼻血不止?” ’我也不知为何?“。 ”你倾心于他?“君亦辰又喝了一杯。 ”没有吧“。 君亦辰连喝三杯,后嘴角轻扬,质问道:”你可还记得盟约之事?“。 顾青青:”记得“ “那你为何一连回门十五日,还每日游街玩耍,更甚有直接在望江楼上对着男子犯花痴,这是堂堂辰王妃该有的样子吗?”。 ’你怎么知道我日日游街玩耍?你……“ “啊……那个,咳咳……” 君亦辰一副喝酒呛到的模样,又慢悠悠喝了一杯道:“成日抛头露面,你当临督城的所有人都是瞎子,所有人都认不得你顾青青是什么模样不成?你难道忘记了你自己曾经轰动几时?”。 顾青青心里暗骂君亦辰王八蛋,兴师问罪的模样问谁呢?感情她真的是他妻子一样。再说了,她做什么干他什么事?别忘了,当初他怎么把她丢在皇宫里的。但……君亦辰是堂堂南安辰王,作为一个普通人她是丝毫不敢惹的。自己也的确做了这些事,于是她忍气吞声,低头回了一声: “是我大意了,没有将盟约里该做好的部分做好,下次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 君亦辰有些不自然,心里奇怪顾青青今日怎么显得这么安分。心下微窘,便觉得自己也不好太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又不想就这样放这丫头走,他有点不甘心,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况且,他昨天被她胡乱蹭了好久,回来心乱如麻,坐立不安,甚至还悄悄看了那个书。皇家子弟,按理说十五六岁就应该启发懵懂,可惜他十三岁便入军旅,不曾领略,而今十七,也不过是个懵懂少年罢了。昨夜,看了书,他好似如才初懂情事一般,当晚竟然梦见了顾青青,导致他今天见了顾青青便觉不自然,但又好像不想让她走。 可是顾青青却不想在这多待的,她受不了君亦辰这渗人的容颜。站了许久没听到君亦辰发言,便忍不住问道:‘殿下可还有什么吩咐,没有我便先回去了“。 听此,君亦辰不悦,但也没有了留她的理由,就随意说了一声:’行吧,你回去吧,不准再回顾府居住,此事本王会叫小碧帮你同你家老太太说的,也不可随意外出游荡,还有……”。 顾青青忍了许久,得知可以回去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听着君亦辰后面跟着一大堆,特别是不能出去逛,那她的店铺,她的望江楼,她的江湖……她有些不高兴。 “那可以偶尔去望江楼耍耍吗?我会着男装,保证不会暴露辰王妃的身份,保证不会再丢您脸面“。她小心翼翼,显然是压制了的语气,眼神期待。 君亦辰真的喝了很多酒,顾青青说要回去后他就一杯接着一杯,因为心里不舒服。听到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和保证,他心里更不舒服了。于是冷笑: “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就是喜欢那个青衣乐师,要去看他是不是?“ 他质问她,带着不满,带着生气,却找不到哪里来的这些情绪,恍如情生。但他自己却是不知道的,他只当自己好脸面,看不得她让自己丢脸才如此生气。 第十七章 恍如情生(下) 第十八章 过命之见 第二日,顾青青一大早就去望江楼领事,她身着一套青蓝色轻装,半散头发,显得干净利落又不失轻灵婉约,远看难分男女,近看仍旧会一眼就辨出是个女孩子。来接顾青青的是一位身着青衣、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正是当初那个用一句“公子需要一人伺候”将顾青青留在望江楼的人,楼里人称之为“翁公子”。最初听到这个称呼,顾青青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不过忍住了。 顾青青跟随翁公子从望江楼左侧二楼一小门入内,过一个满是莲花的水池,再过一片青竹林,而后停在一个小竹屋前。竹屋极其简易,屋顶盖着枯草,院里摆一张竹桌,桌上置一个茶壶并几个杯子,竹桌不远处有个小园,园里种满了类似于草药的小木苗。居所之简,像极了乡居的茅屋。望江楼原是地处临督城最热闹的地界——临督湖边杨柳堤,而这个竹屋置在望江楼深处竹林里,反倒是显出一番“心远地偏”之感。竹屋门开,里面走出了一位抱着琵琶的青衣公子,头戴斗笠,斗帘全垂,使人看不见其容。 在他经过顾青青身边时,顾青青忽而眼睛酸瑟,莫名其妙的掉出一颗泪水来。她赶紧拿出手帕捂住自己的鼻子,果然,帕子缓缓沾了血。于是她急急拦人: “公子请留步”。 青衣公子停步,转头,将帘幕掀起,面无表情的看了眼顾青青,心道:“这个丫头本领倒是蛮好,但为何两次都是一个样的出场,没有什么妙招了吗?” 顾青青有一身其妙的能力,那就是她结识的大多俊俏公子起先都会以为,她心悦他,正在用心接近他。左子季如此,君亦辰如此,司容也是这样想的。不仅如此,司容还觉得她的心计很成功。因为第一次,他就注意到了她。她这方法着实奇特了些,他都不知道如何可以在瞬间泪流满面,外加鼻血涌出。哦,对了,他还因此扣断了琵琶弦。他行走江湖,见过许多漫天飞花般惊艳的出场,像她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还算头一次。所以昨日他看到她来望江楼寻事,便决定留住她,以便研究研究她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初见方式。而今,见她还是一模一样的出场方法,却让他觉得有些无趣了。完全没有察觉,他自己也差不多是一模一样的出场方式,只不过遮帘放下来了而已。 他问:“何事?” 顾青青一时不知该如何问起,又急于应对他这个问题,便道:“我……我好似在哪里见过公子,或许……或许公子与我曾经是故人呢。” 司容道:“姑娘,你忘了?四日前,望江楼大厅里,我们见过,你和现在一样的情形”。 顾青青愣了一下,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她才想知道她为何见他就会流鼻血,甚至放了帘幕,见不着人的时候也流,所以她才拦住了他,只是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问起。 这时,站在一旁的翁公子道:“青风姑娘,这便是我家公子,日后你就服侍他了,现在公子有要事,需要出门一趟,你且先在这里待着。”说罢,便和司容一起离去,留顾青青一个人站在原地。 顾青青瞧着离去的两人,皆是青衣,一个带着斗笠,一个取名“翁”。不禁让她想起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么一句诗来,心中一乐。 他们远去后,顾青青才开始整理自己的鼻血。此刻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她一见到斗笠公子便会泪流满面外加流鼻血,那伺候他不就等同于一直在放自己的血吗?”想到此,她觉着这样十分不妥,于是决定等他们回来后,她要想个法子另投明路。 竹屋只余顾青青一人,清冷又无趣,于是她一会儿坐在竹桌上斟茶饮茶,一会儿溜去竹园里转来转去,一会儿又跑去莲花池子看了会儿鱼,后返回竹屋,蹲在院前的园子里,捣弄起不认识的木苗来。司容和立翁回来时,顾青青正蹲在地上仔细端详着一园子的昙花,是的,在顾青青眼里不知名的木苗其实是不会开花的昙花。 立翁咳了咳,道:“青风,公子回来了”。 此时顾青青正在端详着眼前的木苗,脑子也正在努力翻寻有关这木苗的记忆,因为她看着这些木苗,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立翁说话时,她的神思还在木苗上,还未回过神来,于是只敷衍地答了一声“哦”,便没有下文了,只继续端详着眼前的木苗。 “那是昙花。”司容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 听此,顾青青愣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于是转头,一片青衣脚映入眼帘,她连忙以袖挡面,问候了一声:“翁公子、笠公子好,你们回来啦。” 司容立翁:…… 司容不语,径直进屋去了。立翁也不语,扯着嘴离开。只顾青青一人独自掩面蹲在那里。良久竹屋里传来一声:“进来吧”。 顾青青听到喊声,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推门而入。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厅堂,厅堂正前边是一排雕窗,此时所有窗户皆是半开之态,半垂的布帘上下不齐。窗外竹子悠扬,太阳正升,洒下一地金光。 “这里真是赏太阳的好地方,不,也是赏月亮的好地方,还有白云清风,就是少了水。”顾青青瞧着窗外,心里暗暗想着。 厅堂往左,层次不齐的一堆卷帘悬着,此时都是或半垂或全垂状态,叫人看不清屋里的真正大小和布置。顾青青一一掀开半垂的帘子,朝左往里走去。才发现这是一个设计得有点不可思议的屋子,它的门开在整个屋子的偏右侧,里屋却是往左伸出了个大肚腩,里屋的布置和外边也极不相称,这个里屋的肚腩实在是太胖了些。顾青青往里走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屋里的青衣公子斜斜靠在左侧一角的书案旁。 顾青青有些胆怯,因为脱掉斗笠的青衣公子瞬时多了许多压迫感,就是那种很重很重的压迫感。他真的是个琵琶师吗?他的气场却是与琵琶极不相称的存在。用顾青青的话来讲。这个青衣公子,绝非凡夫。他住的地方如此简陋却又如此精致,让人以为他是个洒脱不羁的世外隐士,身上充满了酒的影子;他的琵琶如此清灵悠扬却又浑厚,让人以为他是个缠绵的多情郎,溢满了柔情;而他的气场竟又如此冰寒强大,像一个带着未知技能的外星来客。 司容就这么坐在案前,瞧这顾青青一步步走近,眼睛一眨不眨。他想瞧着她的鼻血是怎么流出来的,想看看她如何开始大哭起来;他想知道都第三次碰面了,她还会不会表演同样的出场。江湖上的小骗术,只要他有心观察,应该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前两次没看出来,大概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 其实不止司容好奇,顾青青也很好奇,她猜想着青衣公子一定有什么地方,或者他一定是配戴了什么香囊、布袋什么的;味道刺激了她的鼻子,所以鼻血流出;气体刺激了她的眼睛,所以泪流满面。她自动忽略了她的心绞痛,一是第一次见面后她落了水,生了一场大病,后面又经历这么多,与这些相比,心绞痛这种小事只能躲到心里的某些小角落里藏起来了。二是后面的一次粗粗的见面,心绞痛并不强烈。总之就是,顾青青忘记了她见到司容还会心绞痛这件事。 顾青青和司容都没有失望,顾青青的鼻血依旧不厌其烦的流了出来,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顾青青的心绞得更厉害了,她疼得不得不抬起手抚住了自己心脏位置,也疼得眼泪从一滴两滴到哗啦啦的往下流。见到没带斗笠的青衣公子,给她的感觉就是自己的心脏跳呀跳,快要从自己的身体里跳出来了。但她的身体却又在极力地控制这种跳动,因而他们在互相打架,一个拼命的逃,一个拼命的拉,最后就造成了她的心脏如刀绞般的疼。 一如既往,尽管司容丝毫不放松的盯着顾青青,从她流鼻血到抚心口,从她流眼泪到吐血。对,这次加戏了,她加了吐血,她还是一气呵成,比之前更完美了。他还是看不出任何破绽,没见到装血的罐子什么的,眼泪也留的真真的,瞬间涌出。司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她的动作太快了?还是自己的眼力变差了? 就这样,顾青青在疼晕之前,青衣公子一动不动的保持原有姿势端详她。顾青青暗暗发誓这个人她一定要远离,不然她非得死掉不可,是那种血流干了的死掉。 顾青青晕了过去,躺在地上,有一种七窍流血的既视感,尽管她只有鼻子和嘴巴留了血。但眼睛大概是因为被泪水涮得太过厉害了,所以两只眼睛也特别红,像流过血一样,看起来面目十分恐怖。 见顾青青晕了过去,司容也终于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他踱步过来,盯了她好久,见她还不醒来,于是用脚轻轻踢了两下,无果,于是用手推了两下,还是无果。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个小姑娘的戏着实有点过了,他都把她留下来当侍女了,她还想怎样,虽说他只是为了研究她奇葩的出场方式。 “不懂适可而止是很让人生厌的,”司容幽幽说了一声,后改变了将顾青青留下来当侍女的想法,他唤了声立翁,道:“直接将她丢出去吧。“ 说完,自己打算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但转身时,心里却开始微微疼了起来,他忍不住转头瞧了两眼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姑娘两眼。忍不住,伸手搭了把她的手腕,一触而惊。 “她竟是真的伤得严重,心脉受损了。” 立翁进,瞧了地上的顾青青和蹲在她旁边的自家公子,只见公子一手搭在她腕上,一手抓着自己心口,眉头深皱。立翁赶忙上前去将他扶了起来,问: “公子,这是怎么了?” 司容不语 立翁低头瞧了一眼,嘴皮忍不住抽了抽。 “这……这姑娘不会是被自家公子打成这样子得吧?公子竟然对女孩子这么狠的么?他不是向来杀人于无形,连尸体都完美的难以见血的吗?”立翁暗暗心惊。 他难以置信地朝自家公子看了一眼,却见这边,公子的脸上也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他嘴角挂着血丝,勉强咬着唇道:”赶快去把先生找来,她伤到了心脉……”未将话说完,他喷出一口血,也晕了过去。 立翁很着急,他跟公子出来这么久,从来没见过能伤公子到这个程度的人。没想到,没想到…… 他忿忿吹响青龙哨,顿时一群黑衣人从竹林各处奔来,齐齐候在窗前。立翁沉着脸吩咐道:“将这里守好,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小心,不许任何人接近这里。” 众人领命,他又朝一其中一个个白白净净的侍卫投去一个眼光。 侍卫青叶会意,立刻进到屋里来,移到躺地的两人身后,立翁才飞了出去。 青叶本是公子司容的随身女侍卫兼随身婢女,和立翁一样,与司容是打小的情分。因公子这两天打算研究顾青青,所以她暂时隐身于竹林。她瞧见司容满脸苍白,眉头深皱,担忧不已,轻轻将他扶去床上躺着。 不一会儿,立翁带回了一个白胡子老先生,给司容诊了脉。在诊脉时,青叶、立翁一左一右盯着,紧张得不得了。 老头子便抚了一把胡子,对着围在他旁边,紧张兮兮的两人,笑了笑道:“公子没什么事,瞧着样子,就是不小心吐了口血,一会儿就醒来了。” 青叶、立翁不信,立翁再次强调:“公子刚刚扶着自己的心口……” 老头子也再次强调:“公子什么事都没有……”语气斩钉截铁。 立翁和青叶才勉强安下心来。 见此,白胡子老头起身,准备离开。立翁拦住了他,道:“还有一位姑娘。”于是带着老头子来到了顾青青躺着的地方。 老头子瞧见惨不忍睹的顾青青,倒吸了一口气,赶忙把了她的腕脉,越把越心凉,摇了摇头,又叹了叹气,后吩咐立翁先把她扶到椅子上去。 立翁不满,但是照做了。 后老头眉头紧皱,缓缓说:“她心脏紧缩又拉张,心跳时缓时急,鼻息近无,通体发凉,经脉伤损,血流汹涌,是我不曾见过的复杂病情,这病我恐怕医不了,只能给她试试药澡了。但你们还是得做好准备她后事的准备。”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她身体冰凉,你们先给她找床被子吧。” 说完,老头子走到案桌上写了一张药方,满满当当的一张纸,随后沉思着离开了。 立翁拿着药方,心里五味杂陈,前往隔壁房里拿了一床被子盖住顾青青后便出门抓了药。 三天,三天过去了,老头子说没事的司容公子一直没醒来,因此他被拉来不下十次,可是每次他都没诊出什么,只好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三天,三天过去了,老头子说要死去的顾青青也没有死去,她一直在药池里吐血,仿佛要把血吐干了好死一样,所以老头子也只好命青叶换了一次又一次的药水。 这场因好奇而引起的竹屋相见,因着莫名的原由,差点成了司容和顾青青的送命场。因而也被立翁戏称为“过命之见”。 顾青青与司容也因这过命一见,相牵一生。 第十九章 情生蛊发 因为司容生病的事不能让外人得知,望江楼内的情形更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立翁和青叶亲自照顾。但是他们实在忙不过两个病人的日常,所以没怎么管顾青青,就任她泡在池子里,该换药时白胡子老头子自会唤出他们。 白胡子老头人称“活马医仙”,便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取意。也算江湖里颇有名望的用药人物。只是短短不到十日,他却见到了两个自己觉得颇为奇怪,毫无头绪的病人。一个便是一点大碍也无,偏偏久久不醒的司容;另一个是明明经脉大损,偏偏不死的顾青青。他担心不已,深怕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断送在这两位的手上,于是连日翻了许多医书,药书,甚至毒书。却是没有见到有任何相似的症状。 再两日过去了,望江楼公子居院,司容终于醒来。青叶、立翁以及白胡子老头松了一口气。 “公子醒了,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死了没有?”活马老头心里惦记,便起身去药池里看顾青青去了。 药池就设在竹屋的另一个房间里,前些次来此看望,药池里的人死气沉沉,就仿佛一个断了线的风筝在咳血,弄得他都不敢再来看。也不知道,已是经过了两日,这姑娘的病好些了没有。可刚进了药房,活马老头就惊了,那泡着顾青青的药池长满了朵朵血花,花是血的颜色,红的渗人,又的的确确是开出了花,且花瓣娇艳又邪气无比。花的中心,是铜钱般大小的一圈红芯,其芯颇长,芯上挂着如血一般的珠子,芯外,是层层叠叠往外翻得花瓣,有些花瓣全开,有些却卷取成一个花棒。每一瓣血红的花瓣上都缭绕着紫气。花从药池蔓延到地板上,紫气也缭绕在那一片血花中。再瞧着药池中人,脸色苍白,双眸发红,嘴唇却娇艳如火,额间也长出了一朵花的印记,正是池中花的模样,妖艳渗人。她还在咳血,每咳一口吐到药池里,药池便立马生出一朵花来。 “这满池的花都是由她吐出来的?”活马老头震惊到张大嘴巴,久久没有拢合。 相传,有一种花叫做情生花,这种花只生在仙界极寒之地。以情生花的种子为主药,拌以痴心人一碗痴心血,一碗千年泪,研磨三百年。后滴入绝情人一滴无情泪,在冬雨中浸泡三百年,后埋于雪山四百年。取出,最后滴上练蛊人一滴心头血,便可成为情生蛊。相传,情生蛊强横霸道,被种此蛊者,绝不可对无情人动情,不然,会一直咳血,所咳之血生出情生花,直到血绝身亡。且练蛊人练蛊得付出极重的代价作为毒咒交换,这种代价会延续到中蛊者。因此,情生蛊被古书记载为最恶毒,最淫邪的蛊术,且,此蛊无解。 “没想到,这种蛊术真的存在。”活马医仙摇摇头,离开了药池。 顾青青又做梦了,梦到上次一摸一样的梦,梦到昙花消失,然后陷入了混沌。混沌里,看到自己心口缠着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挂在一位青衣公子心里,正是那位带着斗笠的青衣公子。随后,顾青青陷入黑暗中,黑暗里,一朵妖艳的花在吸她的血,并且吸的津津有味。花有一张恐怖至极的嘴,嘴上挂满了血珠,顾青青迷糊中称之为食血花。她气道:”你为何吸我的血?‘’ 那花却不答,只咧开嘴吸,冒出腾腾紫气。 紫气越来越多,冲断了捆在心上的红线,心不再绞痛,但她的血快被吸光了。顾青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发凉。 司容来到药房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他自己点着一盏灯笼来,没有带任何侍从。他将灯笼挂在支架上,便瞧见满池的花,已经开到了地上,紫气太重,将要笼成黑色了。他知道,池中人已经快死了。她眉间妖艳,嘴唇也已经红得发黑。他静蹲在一旁,流出一滴眼泪,掉入了药池中,消失无影。待到池中人额间妖艳花朵褪去,嘴唇由黑变白,血花全部变成了紫气消散。他才抽出放在袖间的匕首,伸手拉过池中人的左腕,割出一道口子。又拢起自己的衣袖,将自己的左腕割也出一道口子,覆在池中人的割口上,血从体内往外溢,流入池中人的体内。情生蛊没有解药,唯有等她血流干了,给她添些血。 顾青青感觉到有一股热流流入自己体内,缓缓睁开搭落的双眼。迷糊瞧见眼前,一青衣公子低头蹲在她身旁,唇上淡淡的胡渣,半散的头发从肩头泄下,泄到了地上,还有几束泄到了池里,他目光朝下。她寻着他的目光,瞧见他紧紧握着自己手腕上的右掌,掌间溢出了鲜血,掌下,是自己的左腕和他的左腕,紧紧绑在一起。她心口一烫,再次慢慢昏迷过去。 顾青青醒来,是在一个由竹板建成的房间里,她左腕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腕上绑着布带,布带上粘着鲜红的血渍以及一些黑糊糊的药汁。盯着左腕上的布带,她恍惚想起了双腕紧紧绑在一起的一幕,还有食她血的花,以及身上的热流和心口的一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梦是真呢?顾青青疑惑。她起身往外走去,打开房门前瞅了瞅自己的身上,是已经换好的青衫,是个女装服饰。 “宽袖长裙流水腰,倒是蛮好看的,只是裙边拖地,略微不方便。”顾青青如是想,打开房门。 只见门口竹桌上,一青衣公子坐在凳子上,黑发用一青色丝带半束于头顶,长长的带尾随着散下的一半黑发飘扬。他右手持羹勺,慢慢搅着置于桌上的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左手垂下,藏于宽宽的衣袖里。桌上另置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另加摆着茶盏和一顶斗笠。顾青青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便听到沉沉的声音道:“青青,醒了就过来喝药。” 顾青青略微心惊,他如何知道自己是顾青青的,记得自己之前来望江楼寻事,明明告诉别人自己叫青风,她压下心中各种疑惑,朝竹桌走了去。 ‘’公子~‘’ 司容继续搅着手里的药羹,只低沉的“嗯”一声应了她。 院里没有别人,顾青青略显不自在,瞧见置在桌上另一碗黑糊糊的羹,想必那便是自己的药了,便自己伸手去拿。 司容抬头,道:“这碗是你的。”说着将自己搅动的那碗递给顾青青。 顾青青有些不明所以,良久才反应过来,缩回欲拿药的手,伸出另一只手去接司容递的药。 司容却久久没递给她。 顾青青迷糊。 只见司容盯着顾青青左手的绷带道:“换另外一只手吃药吧。”说完,将药置于桌上,自己开始去搅另外一碗药来。 顾青青依他吩咐,缓缓坐在桌旁,右手拿起汤勺,往黑糊糊的药里舀了一勺。有些不安,也有些紧张。她朝青衣公子左袖望去,什么也没看到。又悄悄朝他脸上望去,瞧见他凉唇上淡淡的胡渣,便不敢再往上看去。心不在焉许久,一直没有把舀起的那勺黑糊糊的药送入口中。头上传来司容略微深沉又柔和的声音:”快把药喝了。‘’ 顾青青回神:“好”重新将勺上的药置于碗中,新舀了一勺,还是没有送入口中。 “这药黑糊糊的,还臭熏熏的,这能喝吗?况且,她为什么要喝药啊?”顾青青心里疑惑不已。却瞧见,旁边青衣公子前面,药碗已经空空,他一口就喝完了。 顾青青问:“公子,这是什么药啊?” “生血的。”司容答。 生血,那就是说自己失血了,他也失血了,顾青青想起食血花,又想起紧绑的双腕,问:”我们为什么要喝生血的药啊?‘ “补血的,你现在身上的血不够‘’。 ‘’那公子身上的血也不够?‘’ ‘’嗯‘’ ‘’我们身上的血为什么不够啊?‘ “中毒了” ‘’中毒了,怎么会中毒了,什么毒还能吃血?‘ “解毒失的血” “我们怎么会中毒呢?什么毒这么厉害?” …… ‘喝药‘’司容沉声,不欲再答。 顾青青却还在自顾自的思索,忽然想到以前,她见到他都会流鼻血,而且上一次心还绞痛,还吐血,现下却没事,难道说之前这样都是因为中了毒?还有涌入自己身上的热流,在那之前,自己明明感觉到血要流干了的,身体也冰冷了。 “难道说是公子给我输了血?”顾青青心惊。还有那一刻的心头发烫,是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那一刻她为什么忽的觉得很暖,暖到心口发烫呢?。 “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毒,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前见到公子就会流鼻血,那毒跟他有关么……”顾青青凝眉思索,汤匙还举在碗上,未曾送入口中。 司容瞧着顾青青,无奈道:“你先把药喝了,喝完我跟你说一些事。” 顾青青回神:‘’哦,好!”答毕终于凝眉将举了半天的羹勺送入口中。司容暗暗松了口气,却见她即刻把刚送入口中的药给吐到了地上,右手慌忙扶胸口,一副将要呕吐的模样,左手连忙提起桌上的茶盏,取一杯灌入自己口中。毕了,还长长咳了一串,左腕渗出了鲜血。 司容深深皱眉,连忙起身,用自己右手握住她左腕,以防鲜血渗得更多。 “青叶” “公子‘’青衣女子应声抱剑而入。 顾青青观此人,眉目深邃,略带一丝英气,衣着与自己一致,皆是青衣流云带,只她腰间斜挂一把碧剑,颇有一番女侠风范。只她瞧着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善。 “无妨,这个世界上的人初见我,本也没有几个是欢欢喜喜的。”顾青青不作计较。 只听那青衣公子吩咐道:‘’快去拿一些药酒和新的布带来。” 青衣姑娘瞥了顾青青一眼,领命而去。 又听略微低沉的声音吩咐道:“等等,再拿些蜜饯来。” 青衣姑娘顿了顿,答“是”,便离开了。 不一会,她带了一碟东西重新出现。 司容亲自帮顾青青清理了左腕,顾青青这才瞧见,他的左腕也绑了一模一样的白带。心中微微季动。 她问:“公子,是您给我输的血么?” 司容不答 青叶气到:“不然你以为呢?你怎么不早早死……”愤怒声音被司容止住,他挥了挥手,青叶便出去了。 顾青青惊呆了好一会。她道:”公子,我身上的血是不是流尽了?“ ”你···知道?”司容抬头,略微惊讶。 “嗯,我感受到。”顾青青答 “你可知我中了何毒?因何这样?我,我好像梦见了食血的花了……”顾青青继续问道。 “食血的花么?那是情生花,你中了情生蛊,因何这样我亦不知。不过,不必担心,日后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发作了。”司容眉头深皱,掩在袖下的双手也微微颤动,双眸仿佛染上了一层水雾。 他缓缓呼了一口气,又道:“以后,你就是我的随身侍女了,不再是辰王妃。” 顾青青大惊:“公子··你知道?” “嗯···知道,在外人眼里,辰王妃已经病逝了,以后你叫绿昙。” 顾青青心下疑惑。 只听司容继续道:“你放心,君亦辰答应的。” 顾青青惊:”这样吗?” 又问:“为什么叫绿昙啊?”这名字好奇怪,还有点难听……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名字为什么听了让人心口微微颤动?不过无妨,只是…… 司容瞧着院子里没有开出一朵花、绿油油的昙花苗,道:“因为昙花总是不开,长年绿油油的。” 顾青青:…… 好吧,反正恩人说啥就是啥好了,她于是应了好。又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随身侍女?要当多久啊?不会是古代那种一日为奴,终生只是奴吧?她来的初衷可不是这样的啊?好吧,她好像忽略了一个自己不是很懂的大问题。 第二十章 只道寻常 顾青青问:“公子,当你侍女每月的月银是多少啊?多久可以辞职,额,辞工,离开……” 司容略一思索,道:“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也罢,你不是真正的奴婢,你想离去时跟我说便是了,月银,你想要多少?” 顾青青愕然,心想她自己其实也不懂啊,像青叶、立翁这样体面的侍从,明显就像大户人家的副小姐公子一样,是主人的左膀右臂,肯定不缺银子。像她这样的,应该只能做和楼里负责打扫、洗衣这样的粗活丫头差不多的事。 于是她道:“要不你家给粗活丫头多少月银,便给我多少可好?” 司容愣了愣,答“好。” 此日起,顾青青成了公子司容的随身侍女,但其实她过得有点糊涂,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样的侍女。像青叶,她大多被公子外派做事,陪公子出门处理一些大事。而她常干的事是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帮公子换洗衣物等。按理说古代大家们的粗活丫头一般被认为是比较脏的,不能近身伺候;近身伺候的人一般是不用生火洗碗这些的,像小碧,她就从来不亲自干这些。总而言之,顾青青也很迷糊,她什么都得干,因为竹屋常常只有她一个人,活的像个操劳的农妇。 顾青青是会烧火做饭的,只是时常弄得满脸黑不溜秋的,每每生一次火,每每都会如此。而且她烧的菜,往往有一股糊焦味,青菜会烧黄,鲜肉会烧黑,但每每吃饭时,她自己都会吃得津津有味。只坐在对面的司容,深深皱眉,不言不语挑了许久,才慢吞吞吃几口。其余时间都在盯着顾青青吃,然后摇摇头,自顾自的喝茶。弄得顾青青很是不好意思。 有一次,顾青青忍不住问:“公子,要不,我们找个人来做饭吧?或者,我出去买些菜来我们吃?” 司容摇摇头:“不必了”。 顾青青默然。 顾青青自认不是一个娇气的人,除了生火、做饭、烧菜,她还可以洗碗、洗衣,还可以下地种些花花草草,打理公子的昙花。哦,对了,相处久了,顾青青知道公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司容。当时顾青青就感叹:“真是人如其名,秀丽清新”。但说到在竹屋里常干的这些事,干一天还好,天天如此,顾青青就有些绝望了。 早上得早起做早餐,饭后洗碗。不过一会,得生火做午餐,午餐后洗碗。下午,去整理公子房间,整理并洗衣服,加上自己的衣服,偶尔还得洗个床单,晒个被子什么的,等这些做完了,便又得生火做晚饭,晚饭后又是收拾洗碗,给公子烧水洗漱,烧水泡茶,尽管她不会泡茶。除这些之外,公子一回来,她还得像个称职侍女一样帮他取下斗笠,取下披风等,甚至端洗脚水……远远不止于此。 于是,坚持了三天后的顾青青忍不住问:“公子,你不会只有我一个侍女吧?” 司容答:“不是,还有其他人。” “为什么不见其他人?每天这么多事都是我干啊? ”其他人不在这里伺候?” ”那他们在哪里伺候啊?‘ ’有的在司宫,有的在其他居所……” “你又不在那里待着,他们伺候个什么劲?” “他们打扫房屋,避免染了灰尘,对了,竹屋今日你打扫了吗?你三日都没扫……” 顾青青心里崩溃,暗想:“老娘都快趴下了,还打扫···”想到此,顾青青忽然想到了什么。 于是她问:“公子,她们工钱多吗?” “有些多,有些不多,可能大多会比你多一些……” “公子,我现在想离开,你把三天的工钱给我吧。” “你现在要离开?还不行。” “为什么?” “我跟君亦辰有盟约,在盟约期内,你只能待在我这边。” “他把我卖给你当丫头?” “差不多是这样吧。” “他侵权了,我是我自己,我不属于他,我也不是他侍女,他没有权利卖我的。” “我不知,你自己去找他问,反正我跟他有约定,你在我这边待着,我帮他做一些事情。” “你有那么多侍从,为什么要我干活呀?还因此跟君亦辰换条件,不值当呀。” “你身上,有一半血是我的。我救的你,你给我干些活也是应该的。” 顾青青:··························· “那青叶姐姐不也是你的随身侍女吗?为什么竹屋这些事她都不干?” “你也是啊,你干也没有什么错?而且,她很忙。” “我是粗使丫头,我很脏的,像服侍换衣,缝衣,伺候洗漱这些,都不应该我干的。” “无妨,我不嫌弃你。” 顾青青:…… 因此,顾青青依旧每日很操劳,因为太累了,她越来越像个怨妇。关于自己的衣着,她已经懒得穿司容专属侍女服了,因为青衣太容易脏。她现在每日只穿自己裁的黑色便服,头发只随意打一个辫子或者挽一个丸子头,随意插一只木簪,脸不着脂粉,活脱脱一个乡间农妇模样,农妇还偶尔清闲收拾自己,她就丝毫不收拾。看得司容眉头越皱越深,连连摇头。 关于司容,顾青青更烦了。她开始经常赖床,让司容自己做早餐,做好了她就起来吃,没有便算了,反正她睡觉也不会觉得饿。有时候太懒,她的碗也开始堆起来,一开始是司容回来之前连忙洗掉,后来越来越放肆,堆得司容看不下去了,开始动手帮她洗。还有要洗的衣服,她常常抱怨司容衣服换得太勤,开始堆着好多不洗,也弄得司容受不了了,最后帮她一起洗,或者干脆取新衣穿。还有食材,现在常常是司容从外边回来时顺手带回来的。甚至烧水,顾青青直接和司容共用洗脚水……。 司容实在有点受不了了,于是找她谈话: “绿昙” “嗯,公子什么事?” “今天我的洗浴水太少了。” “公子,将就一下,今天缸里的水不多了。” “昨天我的洗脚水有点脏,你是不是洗过?” “我洗了我的脸,公子,洗脸的水拿来洗脚是合理的,这样节约水资源。” “今早,又是我做早餐,午餐也是,晚餐也是。” “公子辛苦了,我今天早上不小心起晚了,午餐时洗的衣服太多了,晚餐时在收被子···” “今天,我的屋内没打扫。” “公子,我太忙了,给忘记了。” “你最近都没有洗碗。” “公子,我记性太差了。” “你最近一直没有服侍我穿外服,都是我自己动手的,你知道外衫自己穿很容易皱的。” “公子,你忘啦,你有侍卫立翁,还有侍女青叶。” “你最近……” “公子,你最近胡子该剃了,我一直不明白你的的胡子为什么都没有剃不干净过,一直有淡淡的胡渣。”顾青青实在受不了,决定岔开话题。 “我今早刚剃。”司容皱眉答道。 “你刀工不太好,我帮你剃吧。”于是顾青青进去找刀片,躲过了司容的连环夺命问。等顾青青拿着刀片出来,司容也忘记了自己找顾青青究竟是因为什么事了,只安安静静等待顾青青给自己剃胡渣。 顾青青剃胡子果然有一手,她先让司容闭眼睛,并且不能乱动。然后自己搬来一个凳子坐在他面前,一只手扶着他一边脸,避免他乱动,然后开时将脸凑过去仔仔细细剃了起来,湿热的呼气缓缓喷到司容嘴唇上,带着一丝药草香味,弄得司容都不敢呼吸,红着脸,憋着气等她剃完。不过她剃完后,的的确确连胡子渣都没有了,司容顿时变成一位面若丹玉的绝俏小生。说起来,司容其实也就19岁而已。 此后竹屋里,仍旧是顾青青经常起不来,司容自己做早饭;顾青青堆了好多东西,最后司容没办法帮她一起洗;顾青青懒得烧水,司容没办法,只得跟她一起洗脚洗脸······ 顾青青自认也不是一个吃不了苦的人。但她对望江楼竹屋里公子司容递给她的药真真是深恶痛绝。公子不知哪里弄来的药,不仅苦绝人寰,偏偏还臭气熏天。偏偏这个药,她还得每天喝。偏偏这个药,司容也得喝,喝完还盯着她,不许她偷偷倒掉。 第一次喝药,顾青青入口即吐,公子叫人取来了蜜饯,皱着眉头逼她喝完,再给她喂蜜饯,可顾青青还是忍不住哗啦啦全吐了出来,公子吩咐人重新弄了一碗药。 第二次面对黑糊糊的药,顾青青道:“公子,我们体内其实是有造血细胞的,不用天天喝药,也可以生血。” “细胞是什么?” “·······总之,我们可以自己生血的。” “你血太少了,而且我没说不能生,喝药生快点。” “生慢点没关系的。” “有关系,你快点生血有力气干活” “公子,我喝这个会吐。” “无妨,吐了还有” “······”就这样,顾青青黑着脸在司容的监督下喝了黑糊糊的药,并且强迫自己不能吐出来。 第三次喝药,顾青青黑着个脸道:“公子,你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喝这个药了?‘’ “我也不知道,等血生好了就可以不喝了吧?” “血什么时候可以生好啊?” “不知道。” “我今天血已经生好了。” “还没有的,里面是我的血,我能感受到它的生长速度。” “公子~” “嗯~” “我实在不想喝这个。” “不想多喝一碗的话,就快点喝。” …… 就这样,司容和顾青青迷迷糊糊过了很久。 这些天,不知为何立翁和青叶出现在竹屋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所以竹屋里的事也见得多了一些。这日,司容,立翁,青叶一道出门,应当是外边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处理。经过外院时,立翁瞧着穿着个黑便衣,挽这个丸子头的顾青青在昙花铺里拔草,他促狭之心顿起。于是在竹林里,他故作高深的问青叶道:“青叶,你可知我们竹屋现在有三大趣景?” “什么?” ”你竟不知,来来来,小爷告诉你,这三大趣景分别是”绿昙扒菜,公子皱眉”,“绿昙剃须,公子憋气”,“绿昙喝药,公子督促”,怎么样?有趣不?” 青叶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绿昙那个臭丫头事多,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拿这些出来调笑公子,青叶正欲出声骂他。却听司容悠悠道:“为什么只有这些?”说着竟然还叹了一口气。 立翁和青叶同时:“啊?”了一声,满脸惊奇,公子这是?难道还有事么? 司容瞧他俩一眼道:“明明我帮她干了许多活,偏偏只有她动作的成了趣景,我只有皱眉,憋气,督促的份。” 青叶惊道:“她还让你帮他干活?公子,她让你帮她干什么了?” “做饭,洗衣,烧水,挑水,扫地,洗碗,买菜…” 立翁,青叶皆惊呼:“什么?” “她老是拖着不干,衣服堆一大堆,碗也堆一大堆,早上不起来做饭,也不服侍我穿衣服。不止如此,她茶还泡得稀巴烂,菜也炒得稀巴烂,她还懒得烧水,老让我与她共用洗脚水…” 青叶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立翁憋笑问道:“公子,她怎么敢这样对你?你……您怎么忍得过去的?” “我不知道,她还整天怨我,跟个怨妇泼妇一样…罢了,青叶,你记得扣她工钱,一定别让她多有钱,我才知道她一有钱她就喜欢出去瞎逛。” 立翁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青叶黑着个脸道:“公子,青叶以为,您应该换个侍女。” 司容背起双手往前走,一副悠闲自在模样,理了理头上的斗笠,淡声道:“也无妨,我觉得也还好,不换了。” 说完,还心情甚好的道:“我们赶紧赶路吧,辰王可能会等久了。”后自顾自的往前走了去,仿佛刚才他不是在埋怨一个人,而是在炫耀什么事一样。 青叶,立翁对视一眼,纷纷瞪大了眼睛,只觉奇怪。谁都觉得奇怪,却没人意识到这奇怪之处其实是司容刚刚的话语里带了莫名的嗔气,嗔中又带着几缕宠溺,轻飘飘的,连带着人也轻飘起来。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第二十一章 浪子尘牵 最近的竹屋越发奇怪了,除了立翁,青叶常常出现,竹屋里还来了一位稀客—君亦辰。君亦辰身边跟着徐峥徐铭和他的侍女一一。他不仅出现,还出现的频率很高,这让顾青青很是不自在,故而不喜。每每他一来,顾青青就装作很勤快很忙的样子去洗各种东西,尽量避免碰面。君亦辰来访使顾青青不喜还有另外一个缘故,便是公子每逢他一来,就会亲自陪客,偶尔他们单纯喝茶聊事,偶尔下棋思量。总之,公子都没有时间帮她洗衣洗碗这些了。加上吃的人多了,茶盏和碗也会变多。 但君亦辰的到访也不全是坏处,大概是因为君亦辰的嘴很精,公子从来不唤她去烧水泡茶了,偶尔他自己亲自泡茶,偶尔让青叶去做。还有她也不用亲自烧火做饭了,公子吩咐别人在楼里做了精细的吃食待客,那些吃食真的比顾青青做的好吃太多了,每吃一次,就会令顾青青疑惑公子之前为什么会坚持让她烧饭。 但与君亦辰碰面自然也是避免不了的。司容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处境都不会忘记监督她喝药。 就比如某日,他与君亦辰的棋下到了一半,司容手执白子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便听他喊到:“绿昙,到时间喝药了。” 顾青青蹲在一堆衣服中,黑脸回道:“公子,白胡子老头还没送药过来。” “药已经已阁在桌子上了” “公子,我这件衣服还没挫好。” “先放着。” “公子,药还很烫。” “我已经搅好了…” “公子,衣服泡着会退色。” “绿昙,再不过来多喝一碗咯。” 顾青青立马起身朝院子里的竹桌走去,憋气捏鼻深深皱眉头,几大勺便把黑糊糊的药喝完。罢了,司容拍了拍她的背,将几粒蜜饯递了过去。顾青青接过一把送入口中,司容又递过去一杯茶水,方开始端起自己的药碗慢悠悠喝了起来,将自己的空碗递给顾青青后,方开始继续落子。如此,每每看得青叶横眉怒目,君亦辰没什么表情,侍女一一微微张张嘴巴,不知是震惊于这两主仆的怪异随性,还是震惊于绿昙长得惊似已故辰王妃。 吃饭也是一个比较令人尴尬的场景,尤其对于顾青青来说更是。君亦辰来访,司容会精细待客,因而在很多伺候的场合都是唤了青叶去伺候,但不知为什么吃饭时仍旧是唤了顾青青。原本司容与顾青青这两主仆吃饭,都是对立而坐,各自吃各自的,谈不上伺候,甚至往往是司容盯着她吃,无奈摇头。但现在对桌坐着客人君亦辰,他的侍女站在旁边。弄得顾青青也不知该怎么才好。先始,她也站在司容旁边,看着一一给君亦辰递饭碗,她也学着给司容递了饭碗;看着一一颊个菜给君亦辰,她便也往竹笋炖鸡汤中夹了一块鸡肉给司容。 司容盯着她,憋着笑递给她一碗饭,也往竹笋顿鸡汤中夹了一块肉给她碗里。边笑边和气道:“绿昙,你快坐下吃吧,你这样我可受不了,憋着笑都没法吃饭了。” 顾青青红了脸,即刻在司容旁边坐下埋头吃了起来,君亦辰便也吩咐一一坐下。 顾青青自己夹菜夹得十分欢脱,频率不减反快,却还迟钝的意识不到自己的突兀。实在是怪不了她,她平时吃的都是什么呀?顾青青心叹: “真不明白为何公子坚持他们自己做饭吃?” 抬眼却瞥见大家都在瞧她,根本就没怎么动筷,顾青青略显尴尬。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她立马用自己的筷子往司容碗里夹了一堆菜道: “公子怎么不吃呀?身体不好得多吃些,多吃些就不用喝药了,多吃点…” 司容看着她慌乱夹菜,含笑摇了摇头。 顾青青给司容夹了满满一碗后,心想这种场景,是不是应该也给客人夹一些?这样大家都在吃,也就没人光顾她了。想晚正欲动筷,忽惊觉不合适,这个客人可是君亦辰,而她现在是一个侍女,不是主人,于是立马收回吃自己的。吃着吃着顾青青才见对面一一拿着专用筷给君亦辰夹菜。恍然想起,她直接拿自己吃过的筷子给司容夹的。尴尬不已的顾青青转头看司容,见他在慢悠悠吃着自己夹给他的菜,暗暗松了口气,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君亦辰到访竹屋的频率越来越高,留滞时间也越来越长,顾青青不知为何开始心生不安。之前司容同她说过他与君亦辰有盟约,需得帮君亦辰做几件事情。她知道君亦辰的谋划是什么,心里十分明白司容时常同君亦辰待在一起有多危险。她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梦里公子的青衣全都粘上了血,面颊苍白如纸,毫无生气。他靠在笔直的青竹上,双眼凝视她,而后一笑,说:“绿昙,你瞧,生生世世,我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他的笑挂在苍白的脸上,宛如夜幕下的残阳,艳丽却凄殇,顾青青还不曾瞧见公子这样笑呢。心里正迷糊公子为何笑得这样奇怪。可是此时,司容的身体开始消散了。先是他的腿消散,顾青青心顿时发慌,连忙跑上前抓住公子,她问:”公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会这样子?“他只笑着望她,不作回答。她泪眼朦胧,可是他的肩膀手臂也开始消失了。顾青青拼命摇头,她继续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最后司容的笑也消失了。顾青青瘫在了地上,她拼命摇头,她嘶吼:“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无人回答。她扯着嗓子咆哮,四周竹林静静,仿佛这里从来就是没有过公子一样。 顾青青惊醒,竹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或许司容已同君亦辰出去办事了。她颇为不安的走来走去,心惊胆战的等待司容回来。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不安,她已经许久不曾这样过。还隐约记得前世自己时常会担心各种意外发生,并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身边的家人。还记得那时的她经常会想着:“如若遇到一群坏人,希望家人不在我身边,这样便可以无牵无挂,怎样都可以。”而今生,本以为终于是孑然一身了,不知什么时候竟生出这么些牵挂。顾青青微微怅然,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在缓缓流过,恍惚道: “是了,自己身上流着的血还是公子输的呢” 仿佛在随意呢喃,又似乎是在给自己一个答案。 阻止公子为君亦辰做事肯定是行不通的,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左右公子的决定。如果因为牵挂一个人而使自己不安,在顾青青看来最好的解决方法便是了解这个人的状态,知道他在干什么,明白他会遇到怎样的危险,并想办法护他周全。比起什么都不知道,日夜不安的问寻是否安全、祈祷天神保佑,她更相信自己亲自目睹、亲自守护来得靠谱心安。想是如此想,但那个梦终究让她有些疯魔。司容未回,她便一直绷着根神经,一天都在紧张恍惚中。 司容一回到竹屋,发现顾青青已经烧好了热水,房屋院子也收拾得很干净,碗和衣服这些都洗好了。除此之外,她还殷勤地接过斗笠和披风,伺候他洗浴,虽然她的伺候仅仅是帮他放好水,准备好衣服,但他赫然发现今天的热水多了好多。总之今日顾青青乖巧得让他受宠若惊。司容狐疑,舒舒服服沐了个浴,换了衣裳,便出院里来看她。刚一跨出门,便见她已经摆好了吃食,烧好了茶水,正坐在竹桌上等他。司容入坐,瞥了眼竹桌上多了花样、看起来也没有以往那么焦的一桌子菜。温和赞道:“绿昙做菜进步了好多呀。” 顾青青没接他的话,只给他递了碗筷,一脸愁容。 司容问:“绿昙,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 顾青青幽幽问道:“公子,绿昙是不是你的随身侍女?” “是” “随身是不是跟在身边的意思?” “好像是那么回事。” “那公子为什么老丢我一个人在家,我以后也要跟着公子出去。” “绿昙,我是出去办事……带着你恐怕有些不大方便。” “那青叶为什么能跟你出去,我为什么不能?”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会武功你不会……” “我不会可以学啊,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公子,你是不是嫌弃我?”顾青青眼睛已经泛红,看样子是要哭了。 司容皱眉无奈道:“我明天要去御灵台…” “我也去…” “好…” 吃完饭后,司容主动帮顾青青收拾碗筷,后两人烧水洗漱,司容便进屋内处理自己的事去了。顾青青一直跟在他身边,他处理他的事,来来回回在谋划,思索着,偶尔研究一些书信。她便自己取了一些竹简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看,顺手从他案桌上拿了只笔,沾了沾他搁在岸角的墨水,自己捣鼓起来。因着今日顾青青有些敏感,司容不敢胡乱呵斥,尽管自己知道顾青青在旁时常引得自己分神,也只得由着她。两个时辰过后,该是睡觉的时候了,顾青青还未离去。司容放下手中竹简,转头对她温声道:“昙儿,该是睡觉时辰了!” 顾青青答“哦”一声,后立马收拾自己捣弄的东西,将竹简归位后离开了。 司容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暗暗道:“也不知道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 他也将东西放好,熄了灯,朝自己卧室走去。却见自己房屋门口,顾青青正在铺着被子。司容惊道:“绿昙,你在这里铺着被子做什么?” “公子,我今晚在这里睡。”顾青青自顾自的理着被子。 “这是房门口,有风,睡在这里会生病的。” “无妨,我待会去将大堂里的窗子关严,就不会有风吹到这里了。” 司容紧了紧声音,沉声问道:“绿昙,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顾青青不语,只埋头继续理被子,一阵沉默后,似是绷不住了一般,眼泪开始嗒嗒嗒往下掉落。司容瞧见,蹲了下来,双手扭回她肩膀,强行让她面对自己。只见顾青青满面泪水,开始是无声抽噎,慢慢开始大哭起来,随后哭的撕心裂肺,几乎要接不上气,很是伤心的模样。 司容慌乱,一时有些不知所以,良久后慢慢将他拥入怀里,边拍拍她的背边柔声道:“昙儿,到底怎么了?你跟公子说好不好?谁敢把我们昙儿惹哭了?” 顾青青哭了好一阵子,才哽咽断断续续道: “公子,你会不会某日真的突然就不见了呀?我梦见公子不见了,不是死了,而是化为空气,再也见不着了那种…还跟我说,说生生世世,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我问为什么?公子却不答。我想,公子一定很讨厌绿昙?绿昙害怕哪天一醒来,公子就再也不见了…”。 顾青青真的害怕极了,她这一天都神神叨叨,就算司容回来也不敢放松头上的那根神经。之前,或许是没意识到自己对司容的牵挂,过得洒脱且心安理得。等做了这么一个梦,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害怕司容消失,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为什么会害怕公子消失呢?顾青青想了一天。 “是公子长得好看吗?君亦辰也长得好看呀,自己却不曾这样牵挂过;是公子帮她干活吗?可是那些活也是公子丢给她的,而且还给的工钱老低了,她之前还一直在抱怨,想辞工来着;是公子监督她喝药吗?其实她偶尔会心底欢喜神气,但因为药着实难喝,这份欢喜也不再了呀……” 顾青青想了很久,最终斩钉截铁给自己一个答案: “是因为公子给她输了血,抑制了蛊毒,他们现在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亲人。” 这个答案着实强而有力,每每心底有另外一些答案冒出,她就会用这个答案压住那个将要冒出的另外一些答案。不论是这一生还是上一世,她从来不敢胡乱肖想,尤其是对公子这般齐光霁月般的人物。她害怕玷污了别人,也绑住了自己。常常自诩:“江湖浪子”。 司容征了征,许久才轻轻安慰道:“别担心,公子不会突然不见的,公子一直在这里。” 顾青青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恍惚问道:“真的么?” 司容轻答:“真的,公子也没有嫌弃过昙儿。虽然她做的饭难吃又难看;她泡的茶难喝又不香;她常常堆着衣服不洗,还那么抠门,每天只烧一丁点儿水、她却反倒时常抱怨……可你看,公子哪天骂她了?” 顾青青哽咽着笑了,但大概哭得累了,她其实一哭起来头就会疼,眼睛也会疲累。何况她在这里,从未哭得这样厉害过,似是要哭尽什么往事一般。收住了哭声,她只疲惫的在司容怀里闭上了眼睛。听了司容的话,也顾不上窘迫。只迷糊道: “既然如此,公子为何不多叫些人忙活,白白受这些罪做什么?”不一会儿,便熟睡了。 “百年牵挂如何了,一念轮回未有涯。”纵然她自诩浪子,仍免不了莫名的尘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