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经年甲子倏忽过 大梁顺平五年,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 正所谓瑞雪兆丰年。 这年浔阳镇也赶上了好时候,一场大雪,银装素裹,正是给来年开了个好头。 “世有黄粱枕,人皆做王侯;百姓安居乐,米面贱如风……敢问人间事,哪个比梦中?生年不满百,常梦自无忧。” 一名衣衫褴褛的苍老道士,前面放声高歌,后面十余名顽劣小儿,不住的从地上攥起雪团子掷去,在后面起哄,一个个兴奋的鼻涕横流。 老道士看着甚老,身材高大,略有几分佝偻,凌乱的须发上沾满了冰雪,异常的狼狈,瞧不清模样。脚步轻快,自雪地上走过,都留不下多深的足印。 对于后头起哄的孩童,老道士浑然不在意,忽的转过头去呼喝一声,吓得顽童们一愣,手头的雪团子都掉了,老道士哈哈大笑,却是得意的跑掉了。 老道士速度快得很,转眼便跑到了街尾拐角,将顽童们抛在了后头。 眼见的四下无人了,老道士忽的在面上搓了一把,抹开被风雪纠结到一起的灰白须发,漏出一张枯黄脸来。面容苍老得紧,满面风霜。 老道士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破落的小院中。 “唉!江湖终究一场梦,枉我一届穿越客,居然混到如此凄惨地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枯哑无力的声音响起。 老道士原名陆玄,本是个穿越客,上辈子生活在灯红酒绿的都市,一次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渔家少年,始知世上有武学,于是一门心思沉入其中,入过药铺当学徒,进过镖局做趟子手,寻过仙,也问过道,费劲周折,却因出身及天赋,始终不得真传。 会了点本事,又因穿越客骄傲,招惹了不少仇敌,兜兜转转数十载,竟成了个年逾花甲的破落老道。 眼见人也老了,走不了远路,便回到了家乡,却是要等死了。 只因今年大雪,洵阳江都被冰封了去,水路却是不通,回不得村子,这才在洵阳镇上找了个破落院子落脚,不然现下该在出生的江头村了。 老头也就是随口说说,这数十载过来,曾经的穿越客记忆已经模糊了,只因还有一分执念,才始终记得这身份。 到了他这年纪,不服老也是不成的。 回到屋里头,陆玄生了火,抵御寒气。 要说他这身子骨也算硬朗,倒也能受得冷。虽说早年练外功,基础打得不好,又好勇斗狠,留了不少暗伤,但游转江湖这些年头,也有一些奇遇,身子还算康健。 不过到底老了,还是多注意些。他预备回乡之后,趁着还有几年活头,造福一下乡里,也算是报答一方水土养育之恩。 要说老头回忆起来,最对不住的就是父母,还有他的妹妹。 他父母都是渔民,对他却是极好的,早年他想学武,父亲便托关系送他进了药铺做了学徒,有了几分成绩,他倒也对家里多有照顾,妹妹的丈夫,曾经还是他在洵阳镇结识的朋友。 那时候陆玄刚崭露头角,借着穿越客的见识,在镇上颇有几分名头,可惜后来却招惹了强敌,连妹夫一家都被连累,不得不躲到了江头村去,他心中每每想起这事儿,也还有些芥蒂。 最要紧的是他那时无奈跑路,连父母去世都没能回来见上最后一面,算是留下了莫大遗憾。 这回回去,也不乏因为父母亲人的缘故,想做些好事,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父母积累功德。 望着火堆里跳跃的火苗,仿佛这辈子所有见过的人事都在其中演绎,陆玄想着想着,便迷糊糊睡了过去。 …… 翌日,阳光正好。 陆玄也没有在洵阳镇找那些曾经老朋友的意思,毕竟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而且当年恩怨情仇,终究也不想再去涉及。 或许还会相见,但也没必要刻意去寻。 要说人老了,难免就会信一些缘份之类的东西,陆玄也逃不出这个规则。 也是运气好,洵阳江封了好些日子了,眼见风雪停了,江水滚滚,却冲开了浮冰,正是开了河道。 锁江码头。 一眼望去,已见不少人头,都是趁着这浮冰冲散的机会出船。 大家都是各自忙碌,也没人看他这个老道士。 “船家,江头村走不走?” 要说虽然许久没回洵阳镇了,镇上倒也没多少变化,载客渡河的船家还是在固定的位置。 “老道长,这江面刚开,江头村那边是支流,也不知能不能走啊。” 船家抬起斗笠看了看陆玄,见他是个老人家,还是个道士,言语也尊敬不少。 这年头出家人颇受人尊敬,尤其是道士,大多云游的道士,都懂些医术,遇着犯病的穷苦人家,大都会出手相助,只求顿饱饭,也不要钱财,一来二去,道士在大梁百姓心中,印象颇好。 “若是河道不通,你送我到岸上便是,我自己走去。” “那好吧,老道长上船便是。” 陆玄闻言,笑了笑,便跳到了船上。 “老道长小心些!” 见的陆玄动作,可把船家给吓了一跳,生怕他掉到水里。 见他身手如此灵活,不由赞道:“老道长好身手!” “哈哈,老了老了,却不知船资几何?” 陆玄手拢进袖子里,掏摸出几枚铜钱。 “船资不必了,早年家中受过一位老仙长恩惠,家中老母特意吩咐我不许收出家人的钱,再说江头村也不远,我送老道长过去也不耽误多少功夫。” 陆玄听了,也不多说什么,将铜钱收了回去。 幸运的是,江头村支流小阳河倒是也通了,约莫两个时辰的功夫,船家把陆玄送到了江头村。 “福生无量天尊!” 陆玄下了船,回头便对船家一稽首。 船家忙回礼。 陆玄这才告辞。 正当陆玄走远,船家欲要回转,却见船尾不知何时摆上了五枚铜钱。 “老道长!” 船家忙高呼,只是陆玄人已经走远了。 只留下船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叹。 二、少小离家老大回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若要问陆玄此时何种心情,唯有此诗能证。 江头村与他陆玄离开之时,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不过变化并不算大。 毕竟这般年头,江头村这样的偏僻小山村,实在也难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入得村中,小路还是原先模样,只是大雪缘故,两旁草木干枯,少了几分生机。 村头见了两个堆雪人的七八岁小娃娃,一男一女,裹得厚厚的,圆滚滚。也不像浔阳镇上的那些顽童,江头村这两个娃娃不认得他,难免有些怕生,又对他有些好奇,只在原地瞪着乌溜溜眼珠看着,不敢走近。 见陆玄转头一笑,反倒是被吓到了,雪人也顾不得堆了,‘哇’的一声,就仓皇的往村子里跑了回去。 “哈哈!” 陆玄倒是觉得挺有趣的,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见了这些幼苗一般的孩童,总想逗弄一二。 不比山村,渔民们的房子都靠的比较近,也都临江不远,方便捕鱼,聚集在一起,村子自然也就不大。 两个小娃娃哇哇大叫,还是引起了一些大人的注意,这时候刚过了年关,冰雪刚开始消融,许多活计都做不得,妇孺之辈,也多是留在家中。 这时节,该拜年的都拜过了,村中少有外人来访,一些大人听得动静,难免出来一看。 就见村头的老道士陆玄,也都是不认得,有些好奇。 虽然离家多年,陆玄还记得自家房子是在什么地方,准备回去看看。 路上见了村民,也都点头微笑。 村民淳朴,倒也对他尊敬。 陆玄家便在村尾,没几步路,他便已经走到,位置没有变化,房子明显经过了修缮,成了一个围了篱笆的小院子,见着院内屋中袅袅炊烟,陆玄神思一时飘远。 回过神来,鼻头一酸,眼眶渐红。 不一会儿,却见屋内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妇人就是寻常农妇打扮,头上裹了巾布,面容还算秀丽,肩宽臀大,是个好生养的。 妇人端了个木盆,泼洒了些热水,抬眼见得站在院外一动不动的陆玄,心中有些疑惑,不由问道:“老道长可是化缘?这外头可冷,家中还有些米汤,道长若是不介意,不妨入内暖暖身子。” 语气却是温婉和善。 陆玄这才回神,眼前妇人他不认得,担心家人已经不在,许久未有波动的心竟有几分紧张起来,于是问道:“敢问此处可是陆英家?” 妇人闻言,觉得惊讶,又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那是妇人的婆婆,婆婆正在家中,老道长可是与我家婆婆相熟?” 听得妹妹还健在,陆玄心神一松。 转而想起眼前妇人所言,她竟是妹妹的儿媳妇,一时又有些感慨。其后认真道: “我名陆玄,陆英是我妹妹。” “啊!?” 听得陆玄这话,妇人先是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看陆玄认真模样,又有些震惊,手上一松,竟是将盆子都掉了。 许是没有想到过这种场面,乡村妇人,又没个主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踟蹰半晌,竟转身朝屋内跑去了,不一会儿,才从里头扶了一个老妇人出来。 老妇人看着甚老,在儿媳妇儿的搀扶下,行动依旧有些幸苦,看上去却比陆玄还要老迈。身形略有几分佝偻,穿着一件棉袄,显得有些臃肿。不过从那满是沧桑的面容上,依稀还是能够看出几分妹妹陆英的轮廓。 老妇人后头还跟了一个小娃娃,若是陆玄细看,便能看出那小娃娃正是他在村头见过那两个孩子之中的女童。 只是当看清楚老妇人面容的时候,陆玄的注意已经不在其他地方了。 “哥?” 外头天冷,老妇人从温暖的屋里刚走出来,显然还有些不大适应,银装素裹下,昏黄的眼睛也有些瞧不大清楚。顺着儿媳妇儿手指的方向,定定看了陆玄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句。 “是英儿么?是我啊!” 陆玄看着这道老迈的身躯,视线一时模糊,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 只第一眼,陆玄便认出了老妇人正是自家妹妹陆英,虽然模样大变,声音也全然不复当年的清脆甜美,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哥?!” 老妇人闻言,老眼渐渐睁大,眼眶也是泛红,身子踉跄几步,似是要冲出来,却险些摔倒在地。 见得妹妹要摔倒,陆玄一惊,下意识身子一跃,便跳到了院子里。 好在有儿媳妇扶着,妹妹没有摔倒。 陆玄松了口气,搭手扶着已是老妇人的陆英,兄妹再见,定定相视,久久不语。 半晌,陆英才颤巍巍抬手,抚上陆玄面颊,颤声道:“哥!你老了……” 心有千言万语,却都只化作了这一句。 …… 入得屋内,身子一暖,陆英情绪平复许多,在陆玄和儿媳妇的搀扶下,坐在了火炉旁的矮凳上。 等到陆玄坐定,陆英借着炭火,仔细的看着陆玄,握着他的手,也不舍得放开,沟壑纵横的面上能见几分喜色,她如今心中确实都是兄妹重逢的喜悦。 半晌,总算也没忘了给陆玄介绍家人。 “哥,这是小翠,云儿的媳妇儿。” “小翠,这是云儿他大舅。” “甥媳妇儿见过大舅。” “好好!” 陆玄拍着妹妹满是老茧裂纹的粗砺老手,也舍不得放开,只对着名为小翠的外甥媳妇点头一笑。 “这是我的宝贝孙女小莲儿,莲儿快叫舅姥爷。” 小姑娘脸红扑扑的,天气冷,还能看到两条鼻涕印。此时正缩在奶奶的背后,只漏出半个头,小心看着陆玄。 见陆玄看来,吸了吸鼻子,忙缩回了脑袋,不敢说话。却是在村口被陆玄给吓到了,这会儿还有些怕。 “这孩子!” 陆英眉头一皱。 “好了,方才我在村头见过孩子,想是有些怕生,不妨事的。” 虽然没能听孙侄女叫一声舅姥爷有些遗憾,不过陆玄还是相当满足,想一想,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哥,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这么久都不见你回来?” 陆英摇头,感受陆玄掌心的暖意,不由问道。 一听到这话,陆玄便有些愧疚。 而且他能看出,妹妹对他这么些年音信全无并没有埋怨,只有担心。 小翠见两个老人说话,于是便带着小莲儿去偏屋去了。 陆玄摇了摇头,他的经历比较复杂,一言难尽,相比起自己的经历,陆玄对妹妹一家的生活更感兴趣些。 “我的就不说了,当年离开之后,遇上了不少事情,我也想回来看看,可都没什么好机会,不说这些了,英儿,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周青那家伙呢?怎么不见他?还有小云儿。” 妹妹的儿子叫周云,陆玄在他出生的时候还见过,不过后来就离开了浔阳镇,也就没能再看到了。 “云儿去山上打猎去了,这冬日里也不好出船,至于青哥……” 说到这,妹妹本来还因为陆玄的回来而高兴的表情有些低沉了下去。 陆玄见到妹妹这幅表情,心下一沉。 陆英眼角有些泛红,勉强笑道:“青哥去了好些年了,有一年家里没了粮食,青哥跟人去山里打猎,就没回来……” 陆玄鼻头一酸,张着嘴,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起来妹夫周青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有间接责任,要知道当年周青家境还算不错的,要不是他的缘故,也不至于带着一家老小回到江头村,也就不会…… 陆玄现在是十分的懊悔。 甚至有些恨自己当年怎么这么不顾家。 当年看起来倒是挺风光的,不过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哥哥对不住你们……” 陆玄握紧了妹妹的手,常年劳作,年纪又大了,妹妹的手比起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粗粝,甚至看上去陆英也要比他老一些。 想起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这些年不容易,现在看来也有些可笑,他这不是不容易,是求道求的都有些着魔了。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要不是哥你,我也不会认得青哥,青哥是个好人,这些年对我照顾有加,舍不得我冻了饿了。我这些年过得很好,虽然后来青哥不在了,但是云儿和小翠也对我很孝敬。本来我这辈子也没别的盼头了,就想着能再见你一次,老天爷现在把我这个愿望也满足了,已经是待我不薄了。” 在妹妹陆英面前,陆玄仿佛成了个不成器的小子,还不如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看得通透。 听着这番话,心头反而愈发愧疚。 “吱吖……” 就在陆玄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院外忽然一道动静传来。 “应该是云儿回来了!哥你还没见过他现在的模样,他现在可壮了,青哥把你当年留下的武功交给了他,在村子里也能说上话,就跟你当年一样。” 说到儿子,陆英很是高兴。 “嫂子!不好了!” 然而外头一道声音传来,却让陆英和陆玄的面色都是一变。 三、也曾意气少年时 屋门一开,一道健硕身影慌张而入。 “嫂……!” 那身影原要再叫,却见得堂中陆玄与陆英,一时把话憋了回去。 “大娘!” 陆玄看去,原是个中年汉子,那汉子身量不高,肌肤黝黑,却有几分壮硕,看上去颇有一些力气。 “大牛,是不是云儿出事了?” 陆英有些着急,这汉子叫做石牛,是周云的发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周云和几个村民去山上打猎,石牛正是同行,如今他回来了,却不见周云,尤其还是这幅仓皇模样,显然是出事了。 想到儿子出事,陆英哪里能不着急。 正说话的功夫,小翠听着动静,也从偏屋走了出来,忙问道:“大牛,出什么事儿了?” “嫂子!云哥和村子里的……” 这石牛也是个憨的,话却不过脑,说到半才想起还有老人在,不好让老人担心,但是已经说了一半,却也不知该如何收回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细细说来。” 陆玄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莽撞汉子,他虽落魄,到底这些年见过不知多少风雨,虽然知道侄子可能出事了,但比起陆英和小翠来说,要沉得住气的多。 “您、您是?” 石牛见陆玄开口,有些愣愣的问了一句,果然是个憨的。 “我是云儿的舅舅,莫惊慌,云儿可是被野兽伤了?” 石牛忙摇了摇头,一时也没想兄弟周云怎么多了个舅舅,这会儿平复下来,才解释道:“我们在山上打猎,猎到了一只野鹿,却遇上了浔阳镇一群出来玩耍的公子哥,他们非说是那是他们的,云哥不让,差点打起来了,那些公子哥也是狠脾气,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我这是云哥让我回来找八公去说话的。” “八公?” “是陆老八,他现下在附近村子有些威望,和浔阳镇的一些大老爷也能说上话。” 陆英虽然着急,但是不知怎么,陆玄在身边,忽然就安定了下来,一如当年,有哥哥在,总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走!去找陆老八!” 陆玄知道这事儿不好耽误,当年他在浔阳镇的时候,类似的公子哥也不少,下手比他们这些江湖上混饭的人还要毒,而且重要的是家里有几分浮财,装备精良,山民们畏惧他们的身份,也不敢下狠手,一旦有什么冲突,损失大的绝对是山民,说不好就要丢命。 陆玄这刚回来,可不想妹妹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死了。 “这……大娘!嫂子!” “听你大爷的!” 陆英有些急切的喝了一句。 石牛当下闭嘴了,他怕陆英这个大娘得很,当年他跟着周云老爹周青练武,陆英比周青严厉多了,所以也就比较听话。 “英儿,小翠,你们在家等着,这事儿我去处理就好,莫要担心,哥哥虽然不成器,本事还是有些的,至少浔阳镇这地儿,总不会让云儿出了事去。” 陆玄安抚了一句,随后便让石牛带路离开了家。 “娘,舅舅他……” 小翠根本没见过陆玄,在她眼里陆玄也就是个瘦弱的老道士,担心自家丈夫出事,难免有许多忧虑。 “小翠莫慌,你舅舅是有大本事的,他去了云儿一定没事,你去看看小莲儿,莫要吓到了她。” 陆英虽然也担心儿子的安全,心中忐忑,但是对陆玄还是比较有自信,即便是陆玄当年跑路,也把她和周青夫妇以及父母安排得很妥当,所以陆英不怀疑哥哥的本事,只是担心陆玄去得晚了。 小翠也不好再说什么,陆英在家里比较强势,也是陆玄小的时候培养出来的,比起寻常的农家老妇人大为不同。 这也是周青那小子当年家世不错,却一心要娶陆英的原因。 …… “陆老八?” 石牛紧赶慢赶的带着陆玄找到了八公,他本来还担心陆玄这把年纪的老道士身子吃不消,于是放慢了速度,哪里知道陆玄负手而行,明明看着就是老头走路,迈步却跟飘似的,反倒是他这个精力充沛的汉子跑了个气喘吁吁。 “你是?大玄哥!” 陆玄很快见到了陆老八,陆老八年纪比陆玄小些,和陆英一般年纪,如今该是五十有七了。 不过和陆英一样,模样看着比陆玄还要老些,手里头拄着拐杖,头上精光,能见暗斑,身子瘦弱佝偻,胡须也苍白稀疏得很了,模样甚老,倒是一双眼睛,还是当年那么刁钻,竟是一眼就认出了陆玄。 他的声音倒还有几分中气。 “我方才还听说村子里来了个古怪的老道士,原来是大玄哥你!快快进来,你我兄弟数十年未见,我可有好些……” “这些回来再说,我家外甥出事了,你得跟我走一趟!” 陆玄和陆老八当年熟得很,这小子倒不是跟着陆玄混,就是犯了事儿都找陆玄帮忙,而他老爹陆高,却是陆玄父亲的兄弟,香火情分,不得不帮忙。 不过他当初对陆老八相当的不待见,主要这家伙滑头得很,有几分本事,却又不愿给陆玄当小弟,而且爱惹事得很,当初正意气风发的陆玄,哪里待见他。 “阿云出事儿了?” 陆老八听到这个,脸上的皱纹一紧,本来就因为掉牙齿显得收缩的面部,像朵菊花似的缩起,仿佛一个老太太。 他原先是个混子,不过在陆玄离开浔阳镇之后,没人擦屁股,就收敛了,不过收敛之后,渐渐倒是混出了些模样,在镇上也认识几个老大哥,有几个听话的后辈。 按理说他应该能在镇上享福的,不过和陆玄一样,老了总觉得还是家里好,于是就回了江头村。 左近村子的人也都知道他的厉害,因此倒是成了乡老一般的人物,调停过不少矛盾,附近村民和镇上的人或者过路的客商有了什么冲突,也都来找他。 不过这两年老了,有些走不动了,也就少管了许多事,他无妻无子,独身一人,过得倒也自在。 “那得快些走!” 陆老八或许没像陆玄那样去过许多地方,但是见识和心性也不能说就差了,自然明白轻重缓急。 听了事情经过,也不敢怠慢。 当然从身体上来说,陆老八就差了许多。 一路朝着事发地而去,没走几步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最后只能是让石牛背着。 “我说大玄哥,你这身子骨真硬朗啊!” 看到陆玄年纪比自己还大,赶其路来却依旧犹有余力的模样,趴在石牛背上的陆老八有些不服气的叹了一句。 也不知是不是见到了陆玄之后,有些回到了年轻时的感觉,陆老八这话一出,有几分年轻时两人相处的模样。 “大牛!背着你八公走快些!” 陆玄闻言,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说话竟还是当年的调调。 忒不靠谱! 四、风雪山林老亦癫 山上有积雪,路不好走。 不过石牛常年上山下河,也跟着周云练武,身体好得很,哪怕背着个陆老八,也不见吃力。 至于陆玄,数十载江湖生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点积雪山林路还不是什么问题。 紧赶慢赶,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听得前头传来动静。 好似有弓弦崩发,兵器交击,汉子呼喝的声音。 听见这个,陆玄心中一紧,他不敢想象要是周云除了什么事,妹妹陆英这把年纪了,受不受得住。 念头一转,当下不敢犹豫,对着石牛便道:“大牛,你背着你八公后面跟上,我先去看看!” 言罢,不等大牛和陆老八说话,身子一个提纵便上了树,污渍道袍飘舞,轻点在树干上,当即飞掠而去,竟然连半点积雪都不见掉落。 见得这一幕,不说石牛,便是陆老八也是一惊。 当年陆玄虽然厉害,也就是练了些外家功夫,力气大些,敢打敢杀,哪里有这样的手段,如此飘逸的身手,陆老八也就在一些江湖高手身上见过。 回过神来,他心下明白,陆玄这几十年来当是没有白混,半辈子经历只怕不是蜗居在浔阳镇的自己能想象的了。 且不说陆老八和石牛见了陆玄身手如何作想,却说石牛去请援之后,陆玄外甥周云与几个浔阳镇公子哥之间气氛焦灼许久,终究还是动起手来。 与周云等村民起了冲突的,是三个带着家丁,衣着打扮看着便出身富贵的青年。 周云等人知道这些公子哥不好招惹,也不愿弄出大麻烦来,只是不想平白被人欺辱,自不敢贸然动手。但是三个公子哥却没这个顾及,他们都带着家丁,且自身也学了一些本事,又带着强弓刀剑,哪里愿意和几个山民废话。 一番交涉之后,见周云等人不退让,便有些不耐了,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提弓一箭射向周云,也就是周云练过武,这些年有勤修苦练,身手不差,加上那公子哥也没怎么瞄准,这才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 “哟呵!原来是个练家子,难怪敢和爷爷我争抢猎物!” 射箭的那名着青色狐裘的青年见此,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随后一挥手,却招呼家丁道:“你们几个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愚民!” 身后几个家丁都是忠仆,闻言不做丝毫犹豫,提刀便上。 当即与周云等人砍杀起来。 这些家丁身手都不错,好在除了周云会些武艺外,山民门也有一把子力气,一时间虽然落了下风,倒也能撑住。 就在这时,三个公子哥居然提起了手中的弓箭,带着几分讽笑便将箭簇指向了周云几人。 却是将他们当成了猎物对待。 崩! 弓弦一松,三人同时射箭,这一回有家丁牵制,不说他人,就是周云手臂也挨了一箭,不过三人好像是有意耍弄,对着的都是手臂腿脚,没有朝着致命位置去,另外两个中箭的山民这才没丢了性命。 周云见此惊怒不已,他知道浔阳镇上许多家世好的,都不将平民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也曾有所接触,不过终究还讲些规矩,哪里想到对方竟然将人命当成儿戏一般,为了一头野鹿,就要拿人来试箭! 眼见得三人提弓抽箭,又要再射,周云有些悲愤的紧咬牙关。 他想到了家中老母妻女,要是自己死在这里…… 不行!周云心中怒火熊熊,他本来不想杀人,但是现在被逼到这样的地步,只能搏命了! 念及于此,周云不再犹豫,无视家丁的攻击,提着猎刀就要先杀了三个公子哥。 而与此同时,三人的箭也是疾射而出。 眼看就要死人!就在这时候,天空一道数点松针飞来,竟将那三支利箭打落了去,随后不等众人反应,天上一道青色身影落下,腾挪斗转之间,便将一众家丁朴刀卸下,人更是踢回了三名公子哥身前。 不管是周云一方还是那三个公子哥,都没有想到半路出来这么个人,都是反应不及。 回过神来,定眼看去,才看到居然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苍老道士。 “年纪轻轻,未免有些太过目无法度了!” 老道士落地便是一句,话音一落,场中气氛一沉。 微微一顿,却是那名着青色狐裘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收起长弓便道:“晚辈黄修,家父黄定江,这两位都是晚辈朋友,前辈可是在此山中修行,若有叨扰,还望见谅!” 老道士自是陆玄。 那青年见了陆玄出手,本来还高高在上的态度瞬间有了变化,倒是让人称奇。 “呵呵,现在的小娃娃,倒是精明得很!” 陆玄冷冷一笑,若是放在别处,看到对方如此知趣,他或许就放对方一码了,但很不碰巧的是,他们伤到了外甥周云。 至于为何知道周云受了伤,他来到这儿的时候就看出了谁是周云,毕竟他这外甥练的武功,是他早年练过的,一眼便能瞧出。 陆玄也不理会狐裘青年黄修,而是先替周云等人检查了伤势,断掉箭尾,好在没有大碍。 而看到陆玄的举动,黄修三人眼神变得有些阴翳。 黄修当然看不知道陆玄是周云的舅舅,只以为是什么喜欢路见不平的老道士,心下有些不快。 但他方才见识了陆玄的身手,以他的身份,江湖好手自然见过,对武道自是知道不少的。 武道入门,便是筑基二境。 所谓泥胎百日,烘炉锁精。 烘炉境大成,武者便能练就内家真气,称之为归真境。 他父亲黄定江就是归真境的高手,黄修对真气也有了解,在他看来,陆玄以松针打落箭枝的手段,绝对是真气在身才能用出的手段。 归真是对练出真气的武者的统称,归真境的武者自然有强有弱,不过不管陆玄在归真境界之中是什么层次,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总之这样的人物,不说得不得罪的起,至少现下的情况,是不能得罪的。 不说他们的家丁都只是练了一些外家功夫的普通人,有几分气力却也算不得什么,比起归真武者不值一提。 只说他们三个公子哥之中,也只有黄修家境特殊,学了些内家功夫。 但他平时喜玩乐,在家中长辈要求之下勉强筑基,却因为贪欢好色,精元外泄,身体亏空,锁精境迟迟不能大成,也无法练出真气,这样的实力,哪怕算上那些家丁,也不够打陆玄一手打的。 出身富贵,傲气难免有几分,视平民性命如无物更是常态,区别只在有的人表现在外,有的人收敛起来罢了。 但是遇到要紧事的时候,从小的教育,还是让他们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该怎么操作才能脱险。 见陆玄不回话,反而去看周云等山民的情况,黄修心下又有了想法,当即道:“我等只是因为争夺野鹿,意气之下,下重了手,本身并无害人之心,还望前辈理解,那野鹿晚辈便让给这几位兄弟了,此外晚辈还愿意奉上白银五十两,以供几位受伤的兄弟疗伤。” 只是陆玄依旧不答,只问道: “你说你爹叫黄定江,你爷爷是不是叫黄山虎?” 五、昔年故旧人心变 黄修略有几分诧异,不过想到陆玄年纪,也是爷爷那辈的人物,知道爷爷的名字也不奇怪,毕竟当年他爷爷也是浔阳镇的一号人物,如今的家业都是爷爷打下来的。 而且在他看来,陆玄知道自家爷爷的名号反而是一件好事。 爷爷黄山虎在浔阳镇虽然说不上是权势最高的那几个人,但江湖地位不差,浔阳镇乃至九江郡的江湖人,听到爷爷的名字,或多或少会给爷爷一些面子。 其中也不乏归真境的高人。 陆玄即便是练出真气的归真境高手,但既然知道爷爷黄山虎的名号,怎么也得卖个面子吧?再说自己这边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了,只要陆玄还要点脸面,对爷爷黄山虎有所顾忌,就不会胡来。 他心下微松,甚至都想着脱身之后的事情了,报复陆玄他不敢想。不过以黄家的能力,浔阳镇要是多了一个归真境界的老道士,他肯定会知道,也就是说陆玄只是路过罢了。 路过就有离开的时候,等到陆玄离开之后,得罪他的山民还不是任他拿捏? 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他爷爷教给他的道理,据说这话还是浔阳镇当年一位厉害人物教给爷爷的,黄修觉得这些话说的相当对。 局势不好,稍微憋屈一下无妨,总有能找回场子的时候。 “我爷爷正是黄山虎,前辈可是与我爷爷相熟,那可真是缘份,前辈若是得空,等晚辈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前辈不妨去府上做客?我爷爷定然会高兴有朋友拜访。” “呵呵,你还真是黄山虎的孙子!” “我倒是有些好奇,黄山虎那小子昔年不过是排帮里的一个小管事,人也蠢笨,现在看你这孙子一身打扮,倒像是发迹了,还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陆玄古怪一笑,他特意提及黄山虎,则是因为他隐约记得黄山虎二儿子的名字就是黄定江,于是问了一句,不想眼前这青年还真是黄山虎的孙子。 这么些年过去,陆玄还能有记忆的人物,早年在浔阳镇的时候自然有些牵扯。 昔年陆玄在浔阳镇混迹,黄山虎便是当时浔阳镇一个小帮派的管事,比喽啰好些,却也没什么地位。 人倒是有几分眼力,当时看陆玄厉害,便百般巴结,陆玄看他做事还算利索,人也能说听话,于是便收做了小弟。 不想这么些年不见,黄山虎似乎混出了个不错的模样,居然能养出这么个孙子来了。 这黄修明显就是个富家公子,一身打扮装备都是十分精良,家中光是有钱只怕都置办不下来,尤其是这些家丁,也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可见黄家这些年是如何的发迹。 黄修听得陆玄的话,总感觉有些别扭,什么你这孙子你这孙子的,心下有些不快。 不过不说陆玄实力,只说陆玄方才说出的这句话,他便知道事情不简单,老道士倒是认识自家爷爷,但听这语气,却仿佛对爷爷并不是很尊重,实在有些不对劲。 他印象之中,出生的时候黄家就已经发迹了,爷爷在浔阳镇也是颇有地位,说句话就洵阳江都能震一震的人物。 哪里听过有人用这种语气说起他爷爷的名字? 心下嘀咕,更多了几分忌惮,他虽然纨绔,但并不意味着蠢笨,要是真的蠢笨还这么跳脱,只怕还不等他得罪人被弄死,早就被家中长辈给一棒子敲死了。 “原来前辈还真与我爷爷相熟,那更要随晚辈回家,给晚辈一个孝敬的机会了,若是爷爷知道我遇到了他老人家的老朋友都不请过门去,只怕都要提棍子打我了。” 黄修嬉皮笑脸。 至于他旁边的两个公子哥,都是陪着出来玩的狐朋狗友,总之家里有点钱都不会太蠢,看到黄修这么个态度,根本都不敢插话,深怕被牵累了。 老老实实的等着黄修交涉。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我和黄山虎也有许多年不见了,还真得叙叙旧,我还好奇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居然如此发迹呢。” 陆玄这话一出,黄修心下一喜,陆玄真要是爷爷的朋友,他也不会受不得那一点气,他只是受不了周云这些贱民敢挑战他的威严,若是对方比自己强,这点恩怨就算不得什么了,就一句话,他们这些膏粱子弟,最擅长的就是欺软怕硬,并且不以为耻。 黄修高兴,周云等山民心下却是一沉,本以为陆玄是个路见不平的高人,还想着终于有人能主持公道,别的他们不敢求,只要今日事情能揭过就好,哪里想到会是现下这个局面,若陆玄真的是黄修爷爷的熟人,还会给他们主持公道么? “前辈!” 周云是几个山民的头领,知道这样下去情况不妙,于是有些站不住了,这样下去,怎么看都不太妙,便要开口请求,黄修等人的赔偿是不想了,只希望自己这边能够安然离开。 虽然有些无奈,但不管如何,在石牛带着八公过来之前,陆玄是他们唯一摆脱黄修等人的希望。 黄修见此,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虽然陆玄是自家爷爷的熟人,但看陆玄行事比较正道,他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针对周云等山民动手,怎么说也得先卖陆玄一个面子,但等到陆玄去了黄家,即便有路见不平的心思,难道他还会冒着得罪朋友的风险,为眼前这些山民出头么? 陆玄一抬手,打断了周云要说的话。 黄修见此,眼角更显得意,就连身边几人,也都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想过和昔年故人会是这样重新接触,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事无常,既然你是黄山虎的孙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不招待招待,你和你的朋友就暂时留下吧,让你的家丁回去通知你爷爷,叫他来领人!” 陆玄眯眼看着黄修,把这个小子的心思都看了个通透。 见他面上笑意渐渐僵硬,陆玄再给他破了一盆冷水:“对了,忘了跟你说,你方才用箭射中的,是我外甥。” “还有就是,我名陆玄,让你的家丁把这个名字清清楚楚的告诉黄山虎,想来他听到这个名字会很高兴!” 陆玄?! 黄修瞪大了眼睛! 本来随着陆玄头两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黄修脸上的表情就开始有些难看了。 而当陆玄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舅舅?!” 不等黄修将这个名字的含义都想起来,陆玄后头的周云已经惊喜出声。 六、须知武道也难成 陆玄啊! 黄修对这个名字记得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他见过陆玄,也不是他与陆玄有什么瓜葛,记得这个名字,纯粹就是因为爷爷黄山虎对他的教育。 在他的印象之中,陆玄这个人,就是爷爷那一辈在浔阳搅动风云的人物,而且还总能说出一些细细想来十分有道理的哲言,而许多陆玄说过的话,被黄山虎教给了他,他还常常对此生出感慨。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陆玄,而且陆玄和他想象之中的模样差别太大了。 根据他的印象,陆玄就该是那种仁义无双的江湖大佬,又或者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怎么会是眼前这么个破落老道? 这实在有些出乎了他的想象。 不过就在陆玄和周云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形下意识往身后退去,忙下令道:“用箭射那些山民!想方法拦住那个老道士!” 言罢,不敢有丝毫怠慢,脚下一发力,便开始逃跑。 他也清楚以陆玄归真境的修为,自己或许跑不脱,但是架不住从小听陆玄的故事听多了,从黄山虎的口中了解到陆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现下自己伤了陆玄的外甥,谁知道老道士会下什么样的狠手? 他不敢冒险。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跑,甚至都没有招呼身旁的两个朋友。 众人都没想到黄修会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惊愕,不过家丁们到底是经过仔细培养的,最是忠诚,也少有自己的想法,黄修一下令,不管方才被陆玄随机制住,从背后取下长弓,便对着陆玄一方的山民射去,目的只是为了替黄修创造脱身的时间。 “有点意思!” 黄修除了纨绔一些,确实还算精明,陆玄不得不承认,黄山虎教孙子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不过心性还是差了些,陆玄看他反应,就知道黄修应该是知道自家的事迹,所以才如此仓皇。 但被自己一个名字就吓成这样,也是有些不堪了。 陆玄也不急着追他,他跑不掉。 正如黄修猜测,陆玄如今算是个归真境界的武者,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寻常练出真气的归真武者又有不同。 武道境界,筑基、归真、先天。 筑基且不说,所谓归真之境,武者但凡练出真气之后,便算是入了归真境,不管多寡,都算是归真。 所以归真与归真之间,实力差别也是不小的,总而言之,修成真气,又未能天人交感,突破先天的武者,都算是归真境界之人。 加上真气只是根基,比斗更多看的是手段,以致归真境武者实力差异更大。 因为在运用手段,也即是武功技法的影响下,同样的真气储量下,所能产生的内力、内劲不同,动手威力、技击手段也不同,总之同为归真境界之人,哪怕不算真气储量多寡,实力也是参差不齐。 这里不得不说说真气、内力、内劲三者的区分,真气是人体依靠精气锤炼出来的一种根本能源,也就是所谓的‘内练一口气’,这一口气是十分难以修炼的,是根基,失去就没有了,而内力、内劲不同,更像是运用真气之后衍生出来的力量。 所谓内壮者,行气于经脉为“力”,用气于筋骨为“劲”。 真气运炼经脉,化之为内力,用之于筋骨皮肉,则作为内劲。 大多数时候,劲力相辅相成,也就衍生的许许多多的武功。 武功心法的根本,其实就是修炼真气,转化真气产生劲力,然后又对劲力进行巧妙运用的一种过程。 此外又还有专门的技击之术的影响,总之武功其实是一种十分复杂的东西。 真气是能源,劲力是能量,武功则包含心法、技法,心法为公式,技法为工具,大体如此。 真气本质是没有区别的,都是人体精气所化,区别就区别在武功心法、技法之上。 于是也就有了上乘武功,下乘武功的区分。 上乘武功,心法口诀奥妙繁复,对人体经络钻研更深,一个是能更快更精准的修炼真气,二个比斗的时候,不仅能最大化的将真气转化为劲力,并且还能在更巧妙的将劲力运用在技法之上。 当然也有上乘武学以精纯为目的,不讲究快,甚至抛弃了对劲力的运用,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高等级的公式。 下乘武功不必多说,就是少了上乘武学的优点,不过胜在入门简单。 所以江湖之上,同是归真境界,实力差异却相当的大。 统合了这些因素,还能够闯出一定名号的,大多被称之为一流好手。 至于先天,已经步入了另一个层次,是宗师级别的人物,就陆玄见闻,不算那些个来历不凡的剑侠人物,江湖武林之中,至强者不过先天 陆玄虽然因天赋,年纪的缘故,未能突破先天,但也是在归真境界走到顶峰的人物。 能称得上归真极境。 而如此功体,凭借区区几个家丁以弓箭牵制,黄修根本无法跑脱。 随手制住了几个家丁和黄修的两个朋友,真气催动之间,劲力运转,身形腾挪好似一头林间猿猴,瞬息功夫便追上了已经跑出去百十米的黄修,将他半身精气封锁,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黄修丧气得很,不过见陆玄并没有伤他以替自家外甥出气的一丝,倒是松了口气,只要性命还在便好,加上众家丁被陆玄打发回去通知爷爷黄山虎,他也想着总有脱身的时候。 值得一提的是,陆老八和石牛来得有些晚了,人到的时候,黄修三人已经老老实实的不敢肆意行动。 黄修见得陆老八,眼睛一亮,他认得陆老八,曾经陆老八上门拜会过爷爷黄山虎的时候有缘见过。 对于陆老八,他倒是没有什么在意,虽然在浔阳镇也能说上话,不过只是借着张老脸罢了,终究孤家寡人一个,几个后辈虽有几分本事,但也不是他陆老八的亲子侄,而且那些人比起黄家,权势还是差了许多。 黄修琢磨的是,能不能通过陆老八说情,让陆玄放了自己。 “哟!这不是黄家少爷么?” 陆老八从石牛背上下来,好生打量了黄修一眼,有些戏谑。 “嘿嘿,八爷。” 黄修想着脱身,也不计较陆老八言语之中的那点看笑话的意思了。 “晚辈不小心做了蠢事,八爷也是我爷爷的老朋友了,还望八爷能替晚辈说几句话,至于如何赔偿,晚辈必不吝惜一点财货。” “啧啧,我可做不了他黄山虎的老朋友,你这话还是等你爷爷来了,自己跟他说去吧。” 说完也不理会黄修僵硬的脸色,转过头看向陆玄道:“大玄哥,我就说这种小事儿您一出马还不是水到渠成,我这还白跑一趟,你看我这都一把老骨头了,大牛这给我颠得哟!你得好好请我吃顿酒才成啊。” “老小子!” 陆玄闻言,扫了他一眼,看着他老迈佝偻的模样,心下有些感慨,不由笑骂。 “成了,酒有的是时间喝,先把这三个小子带回村子去,我让他的人回去叫黄山虎来了,听说黄山虎这家伙发迹了,这回指不定村子还得靠这小子改善改善。” “阿云,让乡亲们把这三个小子的手捆起来。” “是!” 周云还正激动呢,他听老母亲和八公说起过好多关于陆玄的故事,对陆玄这个舅舅是相当的仰慕,没想到居然能够见得舅舅本人。 一时间臂膀上的箭伤都不痛了。 …… 陆玄帮周云几个受伤的山民处理了一下伤口,一行人便带着‘猎物’下山了。 身为‘猎物’的黄修三人,不太有身为猎物的自觉。 两个狐朋狗友觉得自己是被黄修牵累了,虽然因为黄家的权势,这时候也不敢撕破了脸皮,但言语之间却总是求黄修想法子让他们脱身。 黄修有些恼火,不过知道自己这些朋友就是这样的人,他还不好完全无视,毕竟这都是日后他在浔阳镇的人脉。 只得是硬着头皮找上陆玄。 “陆前辈,晚辈曾听我爷爷说起过前辈的故事,从小便有所仰慕,不想今日居然有福气能得见前辈尊容。” 见陆玄不理会,咬了咬牙又道:“晚辈知道做了蠢事,还请前辈给个条件,只要是力所能及,晚辈必然会作出赔偿。” “大牛,封住这小子的嘴,哪里那么多废话!” 陆玄挥了挥手。 石牛忙应声,他现在知道了陆玄的身份,也听过陆大爷当年风光事迹的他,可谓是唯陆大爷马首是瞻。 于是不顾黄修的抗议,用破布把小子的嘴堵上了。 至于陆玄为何不理会黄修,一个是没兴趣听这小子废话,二个知道了他是黄山虎的孙子,也有了一些想法,他还记着这回回家的目的是造福乡里,黄山虎就是一个契机。 只是一转头,却看到了远处山林边上,有一道瘦小身影,似乎是在挖什么东西。 “咦?老八,那个孩子可是老鳖村的?” 七、垂髫童子何如鳖 陆玄年纪虽老,眼力可不差,远远见着那道身影,瞧见对方身上些稀疏毛发,满头鳞屑,早年记忆再度浮现。 “应该没错了,除了老鳖村的孩子,也没人长这个模样,而且大冬天还出来挖野萝卜根。” 陆老八细细看了会,微微一叹。 只听这言语,便知道这所谓的老鳖村有些古怪之处。 而几十年过去,陆玄尚且能见了模样便回忆起此村,也足够证明其特殊。 老鳖村颇有几分来历,在陆玄少年时此村之中有不少村民身患怪症,这怪症名为鳖化之症,患上这鳖化之症的人,即便是幼童,外表看起来也是肌肤松弛,毛发稀疏,身躯佝偻,生有鳞屑,一如鱼鳖鼋鼍。 事实上老鳖村这名字也是因此而来的。 因这怪症,人都说老鳖村的人得罪了神灵,为此老鳖村村民颇受外人排斥,昔年陆玄因自身穿越缘故,加上本身便带着一件非比寻常的宝物,于是有了几分想法,怀疑这鳖化之症是不是真的涉及妖魔鬼怪,还亲自去看了看,只是并未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猜测大抵只是什么遗传疾病。 不过这年月世道还算好,老鳖村便是受排斥,总也有不少正常人,怎么也不至于让一个孩子在这大冬天跑出来挖野菜根才是。 陆玄不免问了一句。 陆老八却道:“大玄哥你好些年没回来了,有所不知,自你离开之后,老鳖村患上那怪病的人就愈发多了,一来二去,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生出来的娃娃,竟然都有这怪病在身。 如此情况,外人避之不及,哪里敢有任何接触,就是过路的客商,也万万不敢收老鳖村的渔获,渔获卖不出去,又没别的生计,更离不开村子,这大冬天也难活。” “如今老鳖村也就剩下三十来口人了,这个冬天过去,只怕还要死伤一些,也许再过几年,村子也不复存在了。” 听得这话,陆玄也是不由一叹,却想起了昔年一位故人,于是心中一动。 “阿云,你们先带着他三个回村子,就安置在老八家中,我要去老鳖村看看。” “啊?” 听到陆玄这心血来潮一句话,周云有些莫名。 “大玄哥,你去老鳖村做什么?” 陆老八忍不住问道,他知道陆玄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此去必然有些目的,难不成是听了老鳖村惨状,想要施以援手? 他倒是不怀疑这个,早年陆玄行事虽然霸道,但也与几分善心,时常向一些困难之人施以援手,若非如此,妹夫周青死后,陆英一家也难过得如此安宁,其中不乏一些老人的看顾。 陆玄却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阿云,猎刀给我。” 陆玄从周云手中要过猎刀,随即将野鹿分作两半。 “身上可还带着干粮?” “都吃完了。” 周云摇了摇头。 陆玄随即也不多问,转而背上半边野鹿,道:“我去老鳖村有些事情,阿云你带着人先回去,看好他们三个,他们被我锁了精气,一两日内都没什么气力,要是有什么人在我没回来之前便来找人,便让你八公出头,拖到我回来便是。” 言罢,见周云点头,便带着东西朝那挖东西的小孩走去。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只等着周云和陆老八的吩咐。 “罢了,你舅舅自有计较,让他自去便是,先回村,你们家里人现下怕是还在担心。” 陆老八颇有威望,听得这话,众人也不多说了,周云虽担心自家老舅这般年纪,会不会不妥,但是想到方才陆玄身手,比他这个正是壮年的外甥还要厉害的多了去了,而且正如陆老八所言,他们受了伤,家中老母妻女还在担心,怎么也得先回去一趟。 于是便不在多说,径直启程。 …… 却说陆玄,穿过雪林,又不愿耗费内力震去冰雪,身上邋遢道袍已经不知沾了多少雪水,有些湿漉漉的,他倒是不在意,朝着那老鳖村的慢慢孩童走去。 走近了看,只见那孩童身上就穿着一件烂皮子,身上漏出不少破洞,脚上也没穿鞋,头顶毛发稀疏有些癞痢,肌肤生满了褶皱,还能够看到一些仿佛鳞屑一般的皮癣。 陆玄正要说话,只是刚走近,那孩童便听到了他弄出的动静,一时间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猛然抬起头来。 看到陆玄的瞬间,便慌不择路的跑了。 陆玄都被弄得一愣,急忙追去,却也不敢追得太快,怕孩童惊吓太过,摔到什么坑洞里去。 陆玄远远吊着,那孩子不时回头看来,见他跟着,不敢慢了速度,跑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前头出现一个破败死寂的小村落,茅草屋仿佛许多年都没人修缮了,周遭也无山林,草木枯黄,仿佛荒野。更听不到有人生活的动静,寂静无声,似乎没有一点生机。 那孩子却不知蹿到了什么地方去,也不见了踪影。 陆玄看着这村子愣了一会儿,才微微一叹。 比起江头村的变化来说,老鳖村简直能说是沧海桑田了。 要知道当年陆玄也是来过老鳖村的,当年老鳖村虽然也有人得这怪病,但还是少数,老鳖村与江头村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怪病的缘故,没有什么外人敢来这里而已。 但现在一看,哪里还有半点生人存在的模样。 “敢问村中可还有人居住么?” 陆玄走入村中,一声高喝。 不一会儿,便听稀疏声音响起,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些破败的房屋之中,便探出了一个个身材佝偻瘦弱,俱是浑身褶皱皮癣,仿佛饿鬼一般的身影。 干瘪丑陋的面孔之上,一对对深凹的眼眶,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陆玄。 或者说是他肩头带血的半边野鹿。 哪怕已经花甲高龄,更是混迹江湖数十年,见得这诡异景象,陆玄也是忍不住一惊。 若非武者实力,让他能够听清这些身影的呼吸,只怕以为是见着什么妖魔鬼怪了。 下意识微退两步,转瞬心念一动,却是将半边野鹿抛在身前雪地上,野鹿落地,内中血液飞溅,血腥味顿时弥散开来。 而就在这瞬间,那些身影气息为之一屏,下一刻,一个个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朝着那半边野鹿尸体扑去。 八、器体斑驳百字碑 望着数十人争抢分食野鹿血肉,陆玄一时无言。 尤其是当看到之前见过的那名孩童,也是其中一员的时候,更是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观看这一幕,身形挪动,悄然离开,却往自己此来老鳖村目的所在而去。 听了老鳖村故事,陆玄自然有几分怜悯,不过浪荡半生,比老鳖村还凄惨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见过,如今身为花甲老人,善心是有,却也有了一些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见地。 境界或许不到,但心中自有度量。 没一会儿的功夫,陆玄来到了临近老鳖村的一处河岸。 他来此,却是为了祭奠一位故人。 斯人已逝,陆玄每每想起这位故人,还是有些感慨。 对方也是这老鳖村的村民,自身便是患了这鳖化之症,他外出讨生活,旁人都看不起,只有陆玄没有偏见,当时陆玄也只是善心,不想对方后来却豁了性命报答了他的那点恩情。 他的骨灰,便被陆玄撒在了此处。 终究几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冬日结冰过后,水流湍急,这小阳河的河岸都冲刷掉了一层泥沙,看着浅薄不少。 陆玄没有多待,见了老鳖村惨状,他是准备搭手帮忙的,哪怕是看在那位故人的份上。说来这鳖化之症虽然看着可怖,实际对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反而得了这病的人,天生就适合在水中讨生活,只是这本事完全因为可怖的外貌被人无视罢了。 陆玄琢磨,想要救下老鳖村这些人,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只是正当陆玄欲要回老鳖村组织村民的时候,转头却看见河岸上却有一块石碑模样的物件漏出了半截身子。 “咦?” 那石碑明显是人工铸就,虽然时日久远,但陆玄也当年来过老鳖村几次,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石碑,别说老鳖村,小阳河乃至浔阳江两岸,都很少看到这样的石碑。 倒像是被湍急水流从什么地方冲到这里来的。 好奇之下,陆玄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果然是石碑,上头还留有文字,仔细一看,是一些古篆。 陆玄数十年江湖生涯,所学驳杂,因为寻仙问道,也学过一些古文字,恰好认得。 《九江行脉水经注》。 石碑质地应当不错,上方的文字有些还十分清晰,不过也有不少残缺,左边几个大字却还保留,让陆玄能够辨明。 水经注,历来便是记载水脉的文书,陆玄自然知道,时朝便有不少文人,四方游览,自撰水经注。 眼下这块石碑,应当记录的是九江之地的水脉。 “古有九江之地,曰浔,三水四山,祖脉之绛宫,内傍鄱阳,去通东海……” 陆玄细细浏览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些古怪。 隐隐又觉几分熟悉。 细细回想,忽然想起了曾见过的一些道门心法来。 佛道心法素来隐喻不少,仔细对比,这水经注所述与其说是九江水脉,倒像是一篇内藏隐喻的心法。 心念一动,陆玄自怀中掏出了一块吊坠。 吊坠宛若一尊拇指大小的石碑,器体斑驳,上头能见雕篆文字,不过看着就是普通的青石磨制而成,只是因为常年佩戴,有些圆润。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但只有陆玄自己知道,这块吊坠的神异之处。 这一块拇指大小的石碑,实际是跟陆玄一同来到这方世界的物件,按着他自己的理解,就是穿越自带的金手指,个人还猜测这东西是他穿越的根由。 陆玄将它称做百字碑。 因为上头有百八十个看不明白的玄妙篆字。 除此之外。 此物颇有几分妙用,只需捏着这百字碑,陆玄凝神静气,便能将意识依附到内中百字篆文凝聚而成的一尊金色小人之中,按前世说法,小人如同全息人体经络图影响,陆玄则可以借助小人推演武学,相助练武。 这块也是陆玄本身天赋不怎好,又不得真传,却能修炼到归真极致的缘故。 此外,也是因为这百字碑,他这一辈子想尽办法寻师求道,只是一直都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他年纪已老,气血衰败,精元亏虚,即便有百字碑在手,也无法突破境界了,身体缘故,哪怕宝物相助也难,所以已经很少动用。 道门功法,对养练身躯,固本培元颇有几分帮助,陆玄猜测这石碑上的水经注,或许就是一篇道家心法。 他倒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如今气血已经供不起他突破境界了,这辈子怕是先天无望,就是想着如果是道门心法的话,或许对自己养护身体有些帮助,怎么也能多活几年。 这才拿出了经久未曾动用的百字碑。 手中捏着百字碑,静心凝神,冥冥杳杳之间,意识便与一道与自身一般无二的金色小人合为一体,小人身体通透,上方窍穴与经络仿佛天上星图,颇为玄妙,而陆玄意识附着,就好似化为了另外一个人。 百字碑伴身数十年,早就被陆玄玩出了花来,运用再是熟稔不过。 心中默诵方才古碑之上看到的九江行脉水经注,陆玄当即以自家对道家术语的理解,开始行功。 以水经注上所述行脉,行气之时虽有些晦涩,但随着陆玄按着水经注上提到的一个个窍穴引导,转运经络,叩开关口,不知多少次尝试后,果然有了一些收获。 经络小人能以此修炼,也就是说,这九江行脉水经注,就是一份能够修炼的心法。 而百字碑凝聚的全息人体经络图,或者说经络小人,与他身体状况是一般无二的,意味着他在这金色小人身上尝试的法门,只要成功,那他本身也能修炼。 既然经络小人能够修炼水经注行脉法,他本身自然也可以。 而且陆玄发现,这水经注与寻常的武学不同,正是如他猜测,乃是道门导引吐息之法,有调养身躯,固本培元,减少真气泄漏之功效。 真气是本源,人老之后,便会自主消耗,无法阻止,直到入不敷出,寿命也就差不多到了,而一些心法能够减缓这个过程。 陆玄对此颇为满意,这石碑上内容虽然残缺,但也不是不能修炼,只要对身体有好处就成。 只是不想来到老鳖村还有这等机缘。 “只是这‘水元如精,自祖江而入鄱阳,复返百骸经络’又是什么说道?” 观摩石碑,陆玄恍惚有所触动。 九、九江行脉水经注 “倒像是在说炼精化气的意思,内炼筑基法门?又不大像。” 陆玄细细想了一会儿,琢磨不甚明白,以石碑之中的经络小人尝试,没有丝毫作用,于是只能暂时放下疑惑。 “机缘机缘,不想到老了,居然还能撞见这等机缘,难不成是小武你知道我回来了,特意送我的?” 陆玄不由感慨。 转而从百字碑中抽回心神,将其挂回了脖子。 浮沉半生,哪怕得了如此机缘,陆玄也不至于太过欣喜,于是蹲下身去,细细将石碑之上的水经注文字全都铭记在心。 心中一动,抚了上去,不过并没有其他异常,就是普通的石头。 陆玄想了想,将这一尊半人高的石碑背负了起来,却是要带回江头村去,再做研究。 等他带着巨大收获回到老鳖村的时候,原本众人分食鹿肉的地方,已是一片狼籍,满地的血迹。 至于那些村民,却已经又躲藏了起来。 陆玄见此,稍作沉吟,道:“明日老道会想法子送些粮食过来,保证你们活过这个年关,若是你们想要继续活下去,届时老道会给你们找一条生路,老道本是江头村之人,若是信我,便好生活过这两日吧。” 言罢,也不等那些村民是否出来,扛着石碑,却是大步离去。 而等到他离开了村子之后,老鳖村那些干瘦的村民才缓缓从自家房屋之中探出头来,嘴角还能看到鹿血,眼眶中浑浊的眼眸之中能见一些迷茫,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 陆玄也不去猜测老鳖村村民是什么想法,他之所以生出照拂的念头,一个是老鳖村的情况确实凄惨,说到底都生活在同一片乡土,既然有些能力,施以援手不算什么,也算是做功德了。 二个则是当年故人了,这个自不必多说。 再加上老鳖村鳖化之症实际并非全是坏处,所谓福祸相依,得此症之人水性颇好,只要运用得当,当能另有收获。 陆玄活了这么些年头,授人以渔的道理还是懂的。 话分两头。 却说陆玄放走了黄修三人的下人,这些人生怕自家少爷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连累了自家性命,是半点都不敢怠慢,急忙忙便赶回了浔阳镇。 …… 浔阳镇·黄府。 几个家丁仓皇通禀,说是少爷出事了。 如此情况,黄家之人不敢分毫怠慢,急忙就去把外出应酬的二老爷黄定江请了回来。 没有两位老爷的吩咐,下人们也不敢和老太爷黄山虎说,黄山虎如今已是七十岁高龄了,平日最是疼爱这个孙子,若是知晓孙子出事,也不知受不受得住,虽说黄山虎也练过武,但早年条件不好,武功一道,也没有什么成就,能活这么久,完全靠得是珍贵药材的补养。 不过许多地方还需要他这老太爷镇住,黄定江兄弟也不敢让他出了事。 “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等细细说来!” 黄定江少年时黄山虎渐渐发迹,黄家的势力虽说是黄山虎和大儿子黄开泰打拼出来的,但是他这个二儿子也经历过市井生活,吃过苦,自然与从小蜜罐长大的黄修不同,即便是听说儿子出事了,也还能保持冷静。 家丁们忙将山林遭遇仔细道来。 “陆玄?!” 听到陆玄的名字,黄定江眼眸微缩!他少年时那段时间,正是陆玄意气风发的时候,对陆玄的了解完全超过了只听过陆玄故事的黄修。 “此事没有告知老太爷和夫人她们吧?” “此事还没和老爷他们说,怕老爷受不住,至于大夫人她们那里,暂时也还不知道此事。” 回话的是黄府老管家。 “好,这件事情暂且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们几个让少爷出事,自去领罚!” 黄定江稍作沉吟,有了一些想法。 家丁们不敢违抗,哪怕是领罚,总好过生存不下去,况且让主家出事,本就是罪过。 “二少爷,若孙少爷真得罪的人真是陆玄,只怕事情有些麻烦了,虽说这么些年过去,此人也该老了,但此人脾气难说还是不是如当年一般霸道。” “再一个,此人当年实力便不低,如今还不知是何等修为,又在外头闯出了什么势力,不好相与啊。” 黄府的老管家当年便是黄山虎手底下的一个小弟,对于陆玄的了解自然也不少,甚至还亲眼见识过陆玄的手段,心中颇为忌惮,担心黄定江因为陆玄老迈就有所小觑,特意提醒。 “赵叔,这事儿我明白的,不过那老儿既然让人来传信,必然也不会伤了修儿,我亲自去探探情况,先礼后兵,总要将修儿带回来,至于那老儿要是不给面子……现下的浔阳镇可不是当年的浔阳镇了,当年他一个练了些外家功夫的药铺学徒,能够在浔阳镇叱咤风云,放在现在,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就算在外面混出了些样子又能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虽然是浔阳镇走出去的,但在浔阳镇还能有什么势力?他既然还有子侄在江头村,他若是不知趣,管教他明白现在浔阳镇是个什么规矩。” “二少爷,若是没必要,还是不要贸然冲突才好,此番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没必要因此弄出大动静来。” 犹豫了一会儿,老管家还是说道。 “我省得的,赵叔,您看好家里,不要让我爹还有夫人他们知道消息,免得担心。” “哎!” 虽说笃定陆玄不敢伤了黄修,但就他们对陆玄的了解,当年的陆玄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黄修伤了陆玄的外甥,难说他会做些什么,黄家香火不旺,老大黄开泰早年伤了肾水,没有子嗣,黄家三代如今就一个黄修。 这也是养成黄修浪荡性格的原因,到底是家里人太过宠溺了。 黄定江心里还是担心儿子出问题的,不敢犹豫,带了几个仔细培养的底下人,便朝着江头村赶去。 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黄家在浔阳镇也不是没有对手,难说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这事儿,会出些什么意外。 十、日暮西山人已老 砰! 一声闷响,陆玄将石碑丢在了院中,靠墙放着,不仔细看就是一块大石头,也不引人注意。 “舅舅!” 动静一出,屋内便走出人来,是小翠。 “小翠,阿云呢?” 陆玄问道。 “云哥回来了一趟,便又去八公家了。” “好,告诉你婆婆一声,我去陆老八那儿把事情处理了就回来。” 小翠点头,也不敢多问。 陆玄当下便离开院子,朝着陆老八家走去。 之前上山的时候,一路上也没少听陆老八废话,他自己说是独身一人,又没儿女,陆玄这才让他们把人带到陆老八的家里安置。 不一会儿的功夫,陆玄便来到了陆老八的小院。 与妹妹家倒也没有多大差别,就是空旷许多。 刚到院门,便见陆老八、周云和石牛都在院内,其余的几个汉子应该是回家去了。 三人围坐在一处篝火旁,上头陶罐子煮着热气腾腾的鹿肉,这陆老八倒是也会摆弄,看上去还喝了点酒,正高声说着昔年旧事。 石牛和周云倒也听得入神,尤其是说到陆玄的时候。 “要说你舅舅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管闲事了些,本以为这么些年过去,该有些变化,没想到还是那脾性,那老鳖村已经是那样了,也不是没人想过帮忙,可都没个着落,你舅舅虽有本事,但这事儿他也不好管,你看他回来准也是无奈……” “在说些什么呢?” 陆玄的声音突然响起,把三人吓了一跳,忙转头看来,便见了陆玄。 “舅舅!” “大爷!” 周云两人倒是老实,陆老八见了,面色有些古怪,一张老脸有些尴尬,忙招呼道:“大玄哥,方才老弟我正和这两个小子说你当年的风光事呢,来来来,你我兄弟许久没一起喝酒了,我这有小子们送来的好酒,快来喝上一口。” 要是放在几十年前,陆玄是要说上几句的,不过放到现在,看到陆老八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当初的性情,说实话他倒是有些感慨。 走到陆老八身旁坐下,接过酒碗,自己也来上一口。 “啧!舒坦!” 话说陆玄却也许久没有这般与朋友围着火堆喝酒了。 “哈哈,舒坦吧,我这的酒可都是镇上小子们送来的陈酿。” 陆老八得意道:“换了旁人,轻易可别想喝我的。” 听着这话,陆玄又饮了一口,长呼一口寒气,这才道:“那三个小子可还老实?” “柴房里头呢,都是些没吃过苦头的,正好冻一冻,醒神!别有的没的出来浪荡。这些小子平日里行事嚣张,连我这等老人家也全然不放在眼里,话说他爷爷黄山虎也是个势利眼,早年你还在的时候,这家伙还算有些表面工夫,发迹之后就变了,前些年我上门去找他办见小事,差点没把我老头当成瘟神了。” 陆老八喝了点酒,摇头晃脑。 “倒是忘了,黄山虎也该七十多了吧?也不知他为了孙子,会不会亲自来一趟?” 陆玄忽然想到了黄山虎的年纪,黄山虎当年混的虽然不成,年纪却比他还大几岁,现在该是过了七十了。 “那老小子若是听到大玄哥你回来,定然定不下心,吃睡不好,他也还能走的了路,若是得了消息,应当会亲自过来,不过他两个儿子肯定不会让他来,或许都不会把这消息告诉他。” 陆老八听着似乎对黄家了解不少,言语间还能听出几分不快,显然有些看不惯黄家这些年的作为。 “黄山虎的儿子……我记得二儿子是叫黄定江,这大儿子……” “黄开泰!那小子最是狡诈,黄家能有现在的权势,大半都是那小子打下来的,能力倒是不错,黄定江在早年拜入了九江郡大江派,黄开泰借此搭上了九江郡的一些大人物,不过就是做人太狠毒,老天都看不过去,这不是当年得罪了人,被人坏了肾水,现下连个儿子都没有,里头那小子就是黄家独苗了!” “反正对黄家来说,这小子精贵得很,这回就算是黄山虎不来,他兄弟两怎么也得来一个,大玄哥你可得替我狠狠敲一笔!” “且看吧!” 陆玄听了若有所思,不过怎么处理还是等人来了再说,他估摸自己去老鳖村这趟,也废了不少时间,若是黄修对黄家如此重要,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 “对了,阿云,村子里现下可还有余粮?” 周云正听他两个老人说话呢,长辈在此,也有些拘谨,况且早年他也是听着陆玄的传说长大的,难免感觉陆玄这个舅舅有些威严。 至于石牛,是个憨货,虽然已经成婚生子,也是个中年人了,还是愣头愣脑,平日都是唯周云马首是瞻,如今更不必提。 “这两年日子都不错,渔获生意也尚可,各家都有些存粮。” 周云老实回答。 “如此的话,明日阿云你带着大牛去村子里借粮,三十口人够吃半个来月就成,我有大用。” 听得陆玄这话,周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老实应下,不说他对陆玄这个舅舅的印象,只说母亲陆英,方才回家的时候,便吩咐过他,让他听陆玄的话,他是个孝顺人,陆英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虽说他不知道陆玄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大玄哥!你这是要帮老鳖村的那些人?” 陆老八到底更为了解陆玄的心思。 陆玄也不介意,点点头道:“老鳖村怪症,除了对他们自身有影响,实际并无坏处,老八,小武你还记得么?” 听到‘小武’这个名字,陆老八拿着酒碗的枯瘦老手微微一顿,面色收敛了几分,点点头道:“那家伙我自然忘不了,当年跟着大玄哥你,每次我去找你帮忙,他都没少对我发狠,脾气不错,就是有些可惜了……” “小武同样也得了那怪病,他的水性你是知道的,老鳖村得了这怪症的人,水性都不会差,外人不敢接触他们,我们这些生活在左近的人有什么好怕的,让他们下水捞鱼,我们这边负责卖出去就是了,总能自己养活,怎么也是三十多条性命,也是都是乡里人,能帮还是尽量帮。” “再说你我都这年纪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活头,只当做些功德也是好的。” 陆老八听了这番话,喝了口酒,倒是不说了。 “当然,这回回来,我主要想的,还是帮着村里做些事情……” 陆玄转而又说起了自己回乡的目的。 只是正在说话的档口,陆玄忽而注意到远处一点火光闪烁,陆老八这院子正巧远远能看见河岸,现下也是入夜了,抬头看去,就见有几只火把在河岸摇曳,渐渐朝着老鳖村靠过来。 十一、物是人非难再少 心念一转,陆玄便有了几分猜测。 “来人了,大牛,你去村口看看,若是黄家的人,你便领他们过来。” 此时已是夜里,虽然石牛三人眼力没有陆玄这么好,却也能见得亮光,石牛忙应了下来,借着依稀月色便朝着村头而去。 “现下这个时节,也没旁人来村子,当是黄家的人无错了。” 陆老八扫了一眼,也不在意。 到了他这个年纪,又是见过世面的,黄家现如今虽然厉害,但他也并不是多么在意。 况且先前见了陆玄身手,以他的见识,还是能看出几分的,且不说黄山虎对于陆玄这个名字还有没有忌惮,只说陆玄现下的功夫,便足以让黄家不敢轻易得罪了。 到底是练出了真气的人物,便是黄家,也只有黄定江一人是归真境。 哪怕黄家背后还有别的势力,但怎么想也不会愿意得罪陆玄。 这是陆老八按着自己的想法推算的,至少在他看来,黄家有现在的家业,应该不会去做一些存在太大风险的事情。 “对了,大玄哥,适才你说要帮着乡里做些改善?” 陆老八忽而想到了方才陆玄所言。 陆玄点头,道:“不错,你我都已经老了,现下正是安平时节,若是不趁着这功夫发展发展,日后若是又什么变故,村子说不好会变成老鳖村那等模样,怎么说也是生养我的地方,况且祖坟都在这,总不好忘了本。” 陆老八闻言,也是忍不住点头。 事实上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他小聪明有些,却不知道该如何带领村子真正致富,自家能想出来的都是一些旁门左道,到了这般年纪,他很清楚这些旁门左道虽然也能发财,但是对于江头村这种村子来说,却不适合,因为不能长久。 所以才没有胡乱做什么安排,只是尽力维持江头村的安乐。 如今听到陆玄这般说,心下有些高兴,虽然已经分别数十年,但是对于陆玄他还是相当信任的,知道陆玄的本事比自己要大的多,至少放在当年,陆玄的注意就层出不穷,重要的是许多都是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这对于江头村的发展才是有好处的。 “现下就看黄家如何看重里头那小子了,那小子值多少钱,我们就越好做事。” 陆玄又道。 “那小子倒是精贵,不过黄家人可不大方。” 陆老八摇了摇头。 “不大方也得大方,虽说我几十年没回来了,但伤了我外甥,他黄山虎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要真是忘了我,到时候我亲自上门去与他好好叙叙旧。” “嘿!这个好!大玄哥你好容易回来了,是得和他叙叙旧。” 陆老八怪笑道。 陆老八显然是对黄家已经不爽许久了。 说话的功夫,一队脚步声传来,伴之而来的,还有火光。 “大爷!是黄家的人!” 石牛匆匆跑进了院子。 陆玄三人抬头看去,便见一名中年男子领着一堆劲装汉子来到了院子外头,几个汉子手上持着火把,把陆老八的小院映的通红。 至于那名中年男子,颇有几分武人气质,身子挺拔肩膀宽阔,模样周正,颌下短须,像是一个将领。 此人来到,石牛站到了陆玄身后,周云也起身,走到后头去。 至于陆玄和陆老八,都是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 “八公!搅扰了!” 中年男子正是黄定江,他自然认得陆老八,也知道这是陆老八的院子,进门就先打了个招呼,还算知道礼数。 “想来老道长就是陆老大了?” 陆老大,当年陆玄还在浔阳镇的时候,黄山虎就是这么称呼的陆玄,难为他黄定江记得。 陆玄听到这话,终于是抬眼扫了下,以他的眼力,哪怕天色昏暗,也能从黄定江的行动模样之中分析出他的部分实力,只看他一身气息绵长,行走如风,步履沉稳,确实是练出了真气的模样,而且在归真境之中,还算是比较厉害的那种。 虽然比不得陆玄,但也十分难得了。 “你便是黄定江?数十年不见,当初我见你时,你还是一个娃娃,如今变化倒是不小。” 听得这话,黄定江面色丝毫未变,虽然陆玄这话有落他气势的意思,但他并不是十分在意,说到底他已经不是孩童,知道什么轻重缓急,也明白面子这种东西在现下这个场合并不需要太过看重。 而且还不说以陆玄的身份年纪,说这话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确实是数十年未见了,若是早知前辈回来,定江身为晚辈,本该摆宴接风的,父亲大人想来也很想见到前辈。” 黄定江也沉得住气。 不过陆玄却没有再与他废话的心思了:“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你儿子和我外甥起了冲突,本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伤了人就不能这么算了,你如今也算是这浔阳镇的大人物,你看看这事儿如何处理才算妥当?” 黄定江微微皱眉,他听明白了陆玄的意思,显然是有些想要他黄家大出血的意味在里头。 唯一的好处是,儿子黄修现在确实还没事。 “前辈数十年不曾回浔阳镇,想来不太清楚浔阳镇的变化,再者小儿顽劣,确实不怎么懂事,前辈何必与他计较,定江愿意作出一些赔偿,但还请前辈仔细掂量才好。” 从这话就能听出,黄定江对于陆玄并没有什么尊重的,只是因为儿子的缘故,才做了些表面功夫罢了。 这里头的意思陆玄自然也能听明白。 而且他还能听出,黄定江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以至于对陆玄有些看不太上,哪怕他应该听过陆玄是归真境界武者的消息。 有意思! 陆玄倒是有些好奇,黄山虎这二儿子到底是什么经历,黄家如今又是怎样的权势,以至于黄定江完全没有他父亲黄山虎那样的小心翼翼。 要知道早年的黄山虎,即便是占据优势,轻易也不会作出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每每都是以和为贵,处理事情十分圆滑,但是看眼前的黄定江,这性子跟黄山虎完全不同。 “你在威胁我?” 陆玄问道。 黄定江微微皱眉,他自然是在威胁,不过没想到陆玄倒像是完全不在意,想到来时老管家言语,明白陆玄当是有什么底气,倒也不见怪了。 “不敢,只是前辈也算是修儿的长辈,我两家更能说是世交,又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还望前辈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放了修儿。” “呵呵。” 陆玄淡淡一笑,也不与黄定江计较,只道:“我这里有两个方案,你可以看着办,第一,你儿子和他的两个朋友伤了我外甥还有我的两个晚辈,三个人,就算你三艘沙船以做赔偿。” “这不可能!” 黄定江哪里接受,沙船是河运主要货船,一艘沙船约莫六丈七尺左右,造价在三百两左右,三艘就是九百两。 九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他黄家虽然发迹,在浔阳镇也算是小有地位,能拿出来的现银也不过就是万两左右罢了,这还不算上平日需要运转的一些人事费用。 按着家丁的说法,黄修三人不过就是用箭伤了人罢了,小伤而已,都不曾死人,他自然无法接受这个定价。 陆玄笑笑,却不理他,继续道:“第二个方法,你回去,让黄山虎来跟我谈。” “看来前辈是有意为难了?” 黄定江沉声道。 为了儿子,他或许不会舍不得那九百两银子,但是也不想平白吃这么大的亏,他倒是不担心陆玄会因此对黄修下手,江头村既然是陆玄的老家,想来也还有几分乡情,何况他还有亲人在此,怎么都不会做得太过。 有陆老八在,在他看来陆玄也该知道黄修是黄家独苗的事情。 在他想来,陆玄该明白要是黄修真的没了,他黄家会作出什么事情。 “怎么?你想跟我动手?” 陆玄看向黄定江。 “昔年前辈在浔阳镇叱咤风云之时,定江尚且年幼,如今也算练会了些许武艺,难得机会,也想像前辈讨教一二。” 黄定江漠然看着陆玄,道:“若是前辈胜了,三艘沙船明日奉上,若是定江侥幸胜过,还请前辈放了修儿。” “好说,好说。” 陆玄倒是来了兴趣,听陆老八所言,黄定江拜入了大江派,很是学了一些本事,他有些好奇,现如今这浔阳镇武者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正好他这次回来,想要带领江头村致富,肯定会触犯不少人的利益,到时候难免也是要打交道的,以黄家的声势,黄定江在浔阳镇应该也能算是高手,从他这里,应该也能对现如今的浔阳镇多一些了解。 如此想着,陆玄也就没有拒绝黄定江的挑战。 “前辈请!” 十二、尊贤敬长总无错 虽有几分自持,不过陆玄倒也没有小觑黄定江的意思。 武之一道,胜败寻常,强弱难定。 陆玄半生江湖经历,自然知道不能轻视每一个对手的道理。 “前辈与我父亲是故交,刀剑无眼,终究不妥,不妨以拳脚定输赢如何?” “可。” 刀剑也好,拳脚也罢,陆玄涉猎武学驳杂,百字碑在身,半辈子时光,所学门门武艺都打磨到了一定的境界,精通百家武艺不敢说,刀剑拳脚,却也没有什么短板。 黄定江也是果断,听得陆玄回复,吩咐左右退开,气劲鼓荡,已然摆出了架势,正是大江派锤江九大式。 陆玄昔年混迹浔阳,也曾闯荡九江,对立身九江郡的大江派自然也有所了解。 大江派以拳、刀闻名,拳有锤江九大式,刀有破浪刀。 其门中武学大开大合,少了几分精妙,却更多厚重。 陆玄见他起式,心中已有应对。 “前辈小心!” 黄定江见陆玄凝神看来,身形一动,双臂一开,双拳化锤,便朝陆玄攻来。 一时间拳风呼呼作响,气势雄浑,能见其拳力不小。 陆玄也不怠慢,身形一扭,却是使出了早年所学的一门武艺,鱼龙掌。 这鱼龙掌法说来也是陆玄刚接触武学之时,在浔阳镇药铺习得,掌法乃是外门功夫,算不得多强,但如今在他手中却是不同,况且这门掌法与身法结合,最是灵动,正是好应对黄定江拳法。 身形交错之间,两人已然交上了手。 方一接触,陆玄便对黄定江具体实力有了一些具体了解,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此人虽有几分桀骜,实力确实不差,一身真气浑厚,基础也是稳固。 加上大江派武功讲究的便是‘雄浑’二字,锤江九大式一经使来,绵延不绝,破涛汹涌,更是相得益彰。 按着陆玄见识评估,黄定江的实力放到江湖之上,一流高手尚且算不上,但比起寻常归真人物,也要强过许多。 不过这实力放在陆玄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如今年纪虽老,气血亏虚,但一身真气打磨到了顶峰,武功技法更是返璞归真,轻易便能看出黄定江拳法之中的破绽。 不过黄定江心中更惊。 光从外看,自然看不出陆玄实力如何,虽说他得到的消息,知道陆玄也是归真境的武者,但到底老迈,而他却正当壮年,即便陆玄多活了些年头,或许真气积累更多,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差了。 只是一交上手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些错了,管家之言不虚,陆玄当年能在浔阳镇搅动风云,离开浔阳镇之后,际遇想来也是不凡,如今即便老迈,但一身真气之强横,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根本不是他能够轻视的。 只是这个时候二人已然交手,再想明白,也没什么意义。 但见黄定江拳风如浪,轰向陆玄面门、胸口二处。 陆玄身躯扭动,恍若游鱼,脚上步伐细微,每每总是避过。任由黄定江拳风将一身道袍鼓得猎猎作响。 却在他双拳同出,一式‘双锤开江’砸向陆玄双肩之时,陆玄寻了个破绽,身子一缩,老迈身躯如同灵猫,身躯一伏,双肩微扭,一沉一挺之间,左右交叉,将黄定江双拳截住,顺势手肘一顶。 只听一声闷哼。 真气交锋之间,黄定江身形爆退,脸色憋青。 陆玄得势不饶,身形恍若游鱼,再度欺身而上,双掌如刀,直攻面门,‘啪啪’数下,打乱黄定江抵挡拳势,倏忽游动,出现在他身后,真气化力,右掌往下一按。 黄定江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闪避,一式举鼎,轰然间只觉双臂一沉,体内真气自主往双拳而去,化做蓬勃劲力,只是这一股劲力却遇到了一股绵绵之力,吞吐之间,一身内力应对不及,收放失衡,黄定江双腿一软,便单膝跪倒在地。 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双手被的一只枯瘦手掌稳稳锁住,再也动弹不得。 二人交手不过瞬息功夫,尤其夜色之下,旁人只见两道身影交错,拳掌交击之间,发出些许动静,尚未回神之时,局势便已落定。 反应过来,心中具是惊异。 尤其是黄家的下人,深知自家二老爷武功在浔阳镇中,可是难有人敌,哪知如今竟这般轻易的便被陆玄这老道士轻易制住,实在不好想象。 二陆老八与周云三人,虽然知道陆玄厉害,却也不想他能如此轻松的拿下黄定江这凶人,心中多是吃惊。 “看来是我胜了。” 正在这时,陆玄收手,飘然退至院门,负手轻笑。 黄定江能够感受到自己和陆玄之间的实力差距,面色阴晴不定,起身半晌,终究还是抱拳:“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定江认赌服输,明日携船,再来拜会。” 却是连黄修情况都不问,便干脆的带下人走了。 “倒也是个人物。” 陆玄不由感慨。 黄定江如此干脆利落,实力也是不差,听陆老八所言,他哥哥黄开泰其人更为聪明,兄弟二人俱非常人,也难怪黄家历经两代,便能在浔阳镇成就如今基业。 “此事算是成了。” 陆玄回到院中,对着陆老八三人笑道。 “这么些年不见,大玄哥你居然有如此实力,我本以为黄定江那小子已经算是厉害了,不想在你面前还是一个娃娃一般,真是……” 真是什么,陆老八说不上来,不过心中想来是有不少感慨的。 “我这点实力能算得了什么……” 陆老八这话,却让陆玄想到了一些东西,不由摇头苦笑。 不过也没就此事继续说下去,转过头对着周云道:“阿云,你受了伤,回去休息吧,莫要让你母亲担心,明日还有事做,也不好耽误了。” “石头,你也是,都回去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舅舅。” 周云想要说些什么,陆玄虽然表现出了强大的实力,但是在他眼中终究是一个年迈的长辈,怎好让长辈辛劳? “莫要废话。” 陆玄罢了罢手。 周云和石头都不敢再多说什么,说到底,听着陆玄故事长大的他们,还是不敢拒绝陆玄的吩咐的。 于是老实的离开了陆老八的小院。 “老八,与我说说浔阳镇近年来的事情吧。” 十三、福连乡梓今方始 陆老八虽然蜗居江头村,但门路还是不少,对浔阳镇乃至九江郡的事情都还有自己的了解。 一番夜谈,对于陆玄的问话,陆老八知无不言。 陆玄对浔阳镇如今局势也算是有了一番深入了解。 昔年故旧各有出路,不过到底已经老迈,一代新人换旧人,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便是陆玄对此早有预估,难免也又几分感慨。 不过陆老八到底不比他,聊着聊着便有些困倦了,陆玄见此便让他去休息去了。 转过头来,却琢磨起了今日方得的那一幅《九江行脉水经注》来。 以他如今境界,修行一门心法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念动之间,便能有所得,更别提百字碑相助下,许多对于常人而言需要仔细琢磨的关口,他都能够借助金色小人解决,修习更不是问题。 静坐篝火旁,闭目凝神,渐入定中。 细细感应之下,丹田真气依照水经注运转,不多时便有所几分收获。 让他惊喜的是,这门心法给他带来的好处好像有些出乎预料。 现实修行,似乎比之金色小人模拟所带来的变化更大一些。 以他对身体及真气的掌控,大略能够感觉这点,可惜时间尚短,一时半会儿也难真正印证,哪怕今夜修行,至多也就是转化几缕真气性质,要想得窥全身,还需等待日后。 …… 翌日。 黄定江如约带来了三艘沙船,停靠在了江头村河岸。 陆玄也无意为难他们,周云和石牛早早便来寻他了,他便让吩咐二人将黄修三人领了出来,三人在柴房之中已经冻了一个晚上,都是富贵公子,往日哪里吃过这般苦楚,一个个都是萎靡的很。 “爹!” 得见黄定江,黄修算是恢复几分,顾不得自身狼狈,激动出声。 黄定江却看也不看他。 只对陆玄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看到父亲如此态度,黄修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话。 他却是想起了昨夜之事,他三人虽被关在柴房之中,却也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只不过因为嘴巴被堵住,所以不能发声罢了。 自然知道昨天晚上黄定江来找过他们,只是在陆玄身上吃了亏。 连父亲黄定江搞不定陆玄,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人带走吧,下次莫要再让我撞上了。” 陆玄挥了挥手。 周云见此,将三人放开。 三人忙跑到了黄定江身后,由下人们除去束缚。 黄定江得见三人狼狈模样,眉头微皱,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陆玄道:“前辈放心,修儿回去之后,我定会好生教训,不会叫他再作出这等恶行。” “这是你自家的事情,我老头子就不多关心了,没事的话就回吧,我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时间招待。” “前辈,家父得知前辈回浔阳,特意命我请前辈过府一叙,不知前辈何时有空闲功夫,晚辈也好来请。” 昨夜黄定江带人出行,动静不小,陆玄归来的事情还是被黄山虎知道了。 黄山虎什么想法不知道,不过黄定江的邀请,确实是黄山虎的要求。 “哦?” 陆玄闻言,眼角微抬,随即道:“有空的话,我会去拜访的。” “既如此,晚辈告辞了!” 黄定江也不多做纠缠,很是果断的带着黄修三人离开。 待上了船,掉头离开江头村,黄修才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看河岸上的陆玄等人,转头问道:“爹!就这么算了么?那老道士虽然厉害,不过就是一个老头子罢了,我也不过就是伤了他的外甥,居然如此欺我,爹,你得帮我报仇啊。” 啪! 回应黄修的却是黄定江狠狠的一巴掌! “你还有脸说报仇?我看你这些年仗着你大伯的宠爱,是真的放肆惯了!什么人都去招惹!这回回家之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再走出浔阳城半步!” 黄定江冷声道。 黄修有些难以置信的捂着脸,心中一急,就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当看到父亲难看的脸色,诺诺一句却不敢再发话了,他能够看出父亲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黄定江没有再理会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回首看着渐渐缩小的江头村,面色一时阴晴不定。 …… “阿云,粮食的事情如何了?” 黄定江父子离开,陆玄没有就此事说些什么,半生经历,他也得罪过不少人,黄修事情还不至于太过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事关亲人朋友,又是昔年故旧,以他处理事情的手段,甚至都不至于弄的这么麻烦。 事情一了,不管还有没有后续,这时候都没必要去多想。 “啊?” 周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看着那三艘沙船呢,虽然知道自家舅舅厉害,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么轻易的就从黄家人的手中弄到了三艘大船。 他这样生活在渔村的人,对于沙船自然有着不少了解,一时难免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对于陆玄这个舅舅却是愈发的敬仰了。 “昨夜回去之后,我和大牛去村中各家拜访了一番,除了自用的,各家都有些余粮,甥儿问过之后,他们都愿意借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周云在江头村的地位不差,加上又架出了陆老八的名头,村民们虽然不知道周云拿粮食做什么,但都愿意借粮。 陆玄微微点头。 “不错,你去请几个帮手,收集粮食,顺带搬上沙船,并且通知大家,日后村民们捞到了渔获,不必再低价卖给来收货的客商,或是别的什么人,你负责回收渔获,然后我们自己运到九江郡去卖。” 江头村包括附近的渔村,捕捞的渔获,一般都是卖给来收货的客商,或者交给一些帮派的渔头,价格自然被压低许多,而且还需要交一些保护费,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若想带领江头村致富,这一点必须作出改变,毕竟江头村这样的渔村,赚钱只能依靠捕鱼。 “具体的计划,我和你八公讨论过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他。” 昨夜陆玄和陆老八夜谈,除了询问浔阳镇现状之外,还谈了谈他造福乡里的一些计划,赚大钱暂时是没必要的,村子也守护不住,但根据村民原本的生存手段,作出一些改善还是没问题的。 而除了这些之外,陆玄还准备在村中建设学堂,教授村里的孩子,包括一些年轻人习字练武,这才是从根本上带领江头村崛起的手段。 只要花费个一两年的功夫,村子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才是能够长远发展的。 陆老八听了陆玄的计划,也是十分赞同,他虽然是孤家寡人,说到底还是江头村的人,自然愿意看到村子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云大致明白陆玄的意思,具体虽然还不清楚,但陆玄这么说了,也没有多问,他相信听陆玄的话没有坏处。 周云很快开始行动,凭借他在江头村的威望,还有陆老八的名头,借粮的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虽然村中除了一些老人,大多数都不认得陆玄,但或多或少也听过陆玄的故事,听说陆玄有意改善村子的境况,倒是有些期待,猜测陆玄能够给村子带来什么变化。 按着他们的听闻,早年陆玄还在的时候,江头村可远比现在要富庶得多。 陆玄也没让周云胡乱承诺,毕竟事情才开始处置,转而却驾驭沙船,带着人便老鳖村去了。 陆老八有心跟着去看看,陆玄也没拒绝。 老鳖村患上鳖化之症的村民,捕鱼很有一手,仿佛天生。 对于想要借助渔获生意改善村子现状的陆玄来说,即便是不算故人的情分,若是能够统合老鳖村,一来能救下三十多条人命,二来也能创造更多的利益,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十四、一步一行为正途 村子要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途。 而且光是言说,周云这样脑子还算聪明,见过些市面的人或许能够领会,但村子之中,大多是没有见识的普通乡民,兴许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浔阳镇了,这还是因为水路通达,浔阳镇也不算远的缘故。 可想而知,即便陆玄给出计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顾理解。 只有行动开始,让大家都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好处之后,才能够发动积极性,现在说带领大家致富,只是空谈罢了,或许因为周云和陆老八的威望,以及陆玄早年的传说份上,村民们不会提出太多的异议,但心中有多少信任也难说清楚。 是以陆玄也只是吩咐周云稍微提点,并没有让他解释太多的意思。 现下最重要的,一个是老鳖村的事情,还有一个就学堂的事情。 学堂的建造,以及请教书先生都是需要银钱的,这事儿也不能急于一时,不过陆玄心中已有定计,只等老鳖村回来之后,他就会着手处理这件事情。 暂时也还没有和陆老八他们言说。 江头村村民对周云和陆老八都是敬重的,往日也受了不少好处,乡民淳朴,即便是没有陆玄说要改善村中境况的事情,借粮的事情,也不会不帮忙。 老鳖村离江头村本就不远,便是走陆路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途,又是在下游,水路自然更快。 陆玄让周云带了几个村汉,操持的沙船,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已经来到了临近老鳖村的河岸。 停靠好沙船,陆玄即随让村汉们将粮食搬下。 周云肩上有伤,陆玄没让他搬东西。 江头村村民虽然也有余粮,不过大多也是留着应急的,周云在村子里借粮,拢共也就三石左右,勉强够三十口人半个多月的吃用了。 陆老八等人虽然知道老鳖村这些年来很是凄惨,但因为鳖化症的缘故,也很少到此,即便是在河中捕鱼,也少有人上岸查看,对于老鳖村的具体情况,了解也不多。 如今远远看去,的村中破落情况,心中难免吃惊。 “这……” 石牛性子直,更是忍不住说道:“……老鳖村怎变得如此破落了?前些年我路过的时候,还算是有几分生气的,如今一看倒像是没人生人了一般。” 其余村汉虽然没有开口,但心中大抵也是有些惊异。 他们虽然也知道老鳖村情况或许会不好,却想不到会是这般死寂模样。 “今岁大雪,本是好事,不过……” 陆老八微叹,大抵明白怎么回事。 大雪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好事,但是像老鳖村这种,没有田地,只能靠捕鱼生存,而且还不能与外头客商交易的渔村来说,就是灾难了。 虽说往日也有临近村子的淳朴村民,心中良善,与他们做些交易,但说到底还是差了太多。 陆玄微微摇头,也不答话,只对着众人道:“拿锅具来,先生火煮粥,一会儿在叫他们,他们自会出来,若是不先准备好,怕是有些麻烦。” 虽然有些不解,不过众人也没多说,陆玄来时便已经安排妥当,带了干柴和锅具。 不一会儿,便在村旁生火煮粥。 实现准备妥当,倒也没有意外,没多久米粥的香气便开始飘散。 陆玄这才朝着老鳖村走去。 入得村子,便高声喝道:“老道带粮食来了,若想活命,便出来吧。” 话音一落,窸窣动静响起,一如昨日,老鳖村残余的村民们又漏出了头。 陆玄也不多话,只让他们跟上,他们想来也闻到了米粥的香气,稍作犹豫,便如行尸走肉般跟了上来。 “大玄哥……” 陆老八等人见到陆玄回来,视角缘故,也没见着后头跟着的老鳖村村村民,正要说些什么,下一刻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 当他见到了陆玄后头跟着的村民们,饶是陆老八这等年纪,见识也算不少,也没见过这般场面。 到底是太平时节,哪怕有些许惨事,终究还是少数。 老鳖村的村民们,模样实在太过凄惨了些,一个个瘦的仿佛恶鬼一般,骨瘦嶙峋,加上枯寂山野的映衬,整个仿佛人间鬼蜮。 陆玄神色不变,却也让众人小心些,毕竟这些村民饿了也不知多久了,昨日虽然吃了些鹿肉,想来也是不够的,即便本身纯善,饿急了也不知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他自己倒是不担心,但不说陆老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垂朽老儿,便是周云和石牛等村汉,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只怕也抵抗不了这些饿急了的村民。 陆玄入村的时候,就叫周云他们先分好,如今倒是正好。 “这些都是凉好的粥,你们自己拿便是。” 稍作安抚,却见那些村民一动不动,只看着大锅中滚动的米粥,还有河岸上摆着的陶碗,直勾勾的,还能听得他们的吞咽声。 这场面实在有些瘆人。 看到陆玄带着陆老八等人退开了,村民们这才朝着那些装满了米粥的陶碗扑去。 虽说比昨日要好了不少,但场面看着还是有些可怖。 尤其是看着其中还有几个孩子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一叹。 村民们虽然饿的狠了,但有昨日缓冲,今日到底好了不少,终究还是有几分人性的,也没有弄得太过混乱。 陆玄等人也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分食米粥,默然不语。 只在老鳖村的村民们喝下了一大碗米粥之后,一个个长吁出气,随后却瘫坐在了地上,垂头丧气,虽然场面依旧怪异,到底是多了几分人气。 陆玄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 “难怪大玄哥你要帮他们,乡里乡亲,实在也是……” 陆老八看到这场面,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陆玄闻言,微微摇头:“现下总算好了些,不过还需看看情况,都是饿久了……” 米汤灌满了肚子,这些村民们也就没了威胁,也能听进人说话了,正是说话的时候。 见了方才凄惨场面,周云、石牛和带来的几个江头村村汉也不多说什么了,都是自觉帮忙收拾起来。 十五、旧事难提浔阳会 处境影响,老鳖村之人都比较沉默,即便是得了帮助,也不怎么爱说话。 或者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中或许感激,却也没人发话。 反倒是几个小娃娃,天生纯良,有了几分力气之后,陆玄等人问起话来,也能回答几句,不过也是结结巴巴,说不大清楚。 看到这种情况,陆玄也知道不好多问了,问了也是无用,倒不如等他们恢复些许气力,直接给他们安排事情。 虽说陆玄知道老鳖村的怪症对旁人并无影响,但是也不好将他们带回江头村去,就是村民们不介意,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 如今天寒地冻,安置也成了问题,老鳖村这些破旧的房屋,显然是需要修缮的。 当然这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 陆玄本想着让老鳖村的人有了粮食之后,自己处理,不过现下的情况,这些人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恢复元气。 也只能是先保证不会冻死,至于其他,只能放到后头。 对于江头村建设学堂的事情,陆玄本有几分计较,现下又多了一件事情,心中计划倒是得提前了。 带着几个村汉,稍作安排,不至于让他们再冻饿而死之后,陆玄让陆老八暂时带着几个人留在老鳖村,帮忙照看。 自己却带着周云,驾船往九江郡方向而去。 …… 周云也不敢多问,只听陆玄说是去见一个老朋友,托几分关系。 具体是什么情况,却也不清楚。 陆玄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要去见的是昔年一位故友,如果不是村子建学堂、请夫子,乃至改善老鳖村坏境一时半会儿都不好解决,陆玄也不会主动上门去寻。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走上一遭。 他这位故友,曾经与他牵扯颇深。 他穿越而来,年轻时自然凭借着前世的见识,发明过一些赚钱的东西。 厉害的东西弄不出来,但亏了某些颇有教育意义的节目,见识过不少常人能学会的技术。 就好比一些较为先进的冶炼技术。 陆玄当年便是凭借类似的技术与那位故友合作,打造兵器武具,很是赚了些银钱。 但也是这东西,成了他不得不逃离浔阳镇的导火索。 倒不是因为利益动人心,陆玄当是虽然有些自傲,却也不至于没脑子,怎么做生意,合理非分配利益还是知道的。 事实上对于当年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莫名。 本来合作的好好的,靠上的那位大人物忽然变了态度,导致他没人庇佑,牵一而发动全身,正是因为没了靠山,陆玄才因为招惹了敌人,就无奈逃出浔阳。 否则以他的本事,肉眼可见的天赋,哪怕性子骄傲了些,总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 数十年过去,当初他没本事解决问题,现下老了,也没那个心思去处理了,况且为了江头村还有自己的亲人,昔年旧事也不好太过牵涉。 毕竟当年涉及到那件事情的人地位也不低。 如今再去找麻烦,只是自己找不自在罢了。 而这一次陆玄也不是冲着当年的事情来的,只是为了寻求些许帮助,或者说拿回一些自己该得的东西。 他自己倒不是多么的看重那点东西,但是江头村和老鳖村现在的情况,正好欠缺,陆玄也就厚着脸皮赶来了。 他也没什么太多的心思,只是想造福乡里罢了。 …… 九江郡与浔阳镇的距离也不算远,水路速度快,只不过是逆流而上,也耗费不少气力,约莫半日的功夫,陆玄便来到了九江郡的码头。 码头热闹,也不多待。 随后带着周云,便朝着郡城内走去。 江头村变化不大,九江郡变化倒是不小,街道肉眼能见的宽阔了不少,热闹还是那般热闹,更多的变化还是人,陆玄当年也算是在九江郡浪迹过的,但是当年走过的一些商铺,要么是换了牌坊,要么便是换了掌柜,一时间让人有些陌生。 不过他此行目的地,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换了地方。 他来时就像陆老八打听过了,他要找的存在,如今在九江郡正当红火。 浔阳商会。 就是陆玄目的所在。 这商会便是他与那位故人创立,颇有几分牵扯。 没有太多波折,陆玄顺利找到了目的所在。 这是一处名为‘百货堂’的杂货铺子,陆玄看去,回忆曾经,已有许多不同。 能够看出店铺经过了翻修,不似当年破落,合并了两旁的商铺,空间大了不少,颇有几分气派。 走入内中,客人不少。 诺大个大堂,商品货架布安置妥帖,柜台后头一个老掌柜正在打算盘,几名伙计正招呼着客人。 一旁还有待客的区域。 这般布置,说来还是他当年的手笔,只不过现下又做了改善。 见他一个衣着腌臜的老道士,带着个村汉打扮的中年汉子走进来,伙计们没有多少热情,不过也没有给什么脸色。 其中一名伙计迎了上来,打量了他与周云一眼,还算客气的问道:“不知老道长需要些什么物件儿?” 商会实力强大,也讲究规矩,伙计都是调教过的,陆玄二人看上去虽然穿着不怎么样,伙计也没有太过怠慢。 再者九江郡广大,江湖人也不少,浔阳商会本就与许多江湖势力有合作,商会虽然有自己的武力手段,到底做生意还是说以和为贵,也少不了和一些江湖势力的接触。 所以看到陆玄这个看着像江湖人的老道士的时候,伙计心中也没有小瞧的意思。 “敢问小哥,这铺子可还是浔阳商会所所属?东家现如今可仍是刘仁豪刘会主么?” 陆玄打量了一番铺内环境,随即问道。 听到这话,那伙计微微一怔,只不过看了看陆玄的年纪,倒也没有太过见怪,而且因为陆玄说出了刘仁豪这个名字,也让他不敢怠慢,忙道:“我们铺子确是浔阳商会所属,不过您说的那位是我们的老东家,老道长想必已经许久没来九江了吧?现如今我浔阳商会已是换了东家管事了。” “可是刘章?” “正是。” 听得陆玄不仅知晓老东家的名字,就连现任东家的名字都能说出,伙计一惊,又是放低了态度,倒不是说知道两人的名字就如何的不寻常,只是陆玄的态度语气,明显有些不同,似乎与东家父子相熟,他自不敢轻慢。 他这样的伙计,见过不知多少来来往往的客商,自然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陆玄大略的态度,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老道陆玄,江头村人,麻烦小哥找人通禀一下,就说我要见你们老东家一面。” 这伙计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龄,自然不知道陆玄的身份,听了这个名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细细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陆玄见面就说要见老东家,他这小伙计也不敢决断,于是恭敬点头,道:“老道长稍待,且容小人找掌柜的禀告一二。” “有劳了。” 陆玄倒也没有为难一个小伙计的意思,而且那小伙计也是会来事儿,离去之前还给陆玄和周云上了茶水,让他们坐着稍等,也算是对他们足够客气了。 十六、不似当年重财帛 “掌柜的!来了位老道长,自称陆玄,说是要找老东家,看模样像是老东家熟识。” 伙计找到掌柜,具体把陆玄的事情说了说。 掌柜的也是浔阳商会的老人了,起先听到什么老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待闻得陆玄的名姓,以及具体信息之后,便提起了精神。 他是老人,却是知晓陆玄这个名字,稍微琢磨,便想了起来,倒也不是因为当年陆玄在九江郡多么厉害,只是因为清楚浔阳商会的崛起,与陆玄颇有几分渊源。 浔阳商会所以名为浔阳商会,根基还是在浔阳镇,如今虽然搬到了九江,也抹不去这昔年的身份。 如今听得陆玄的名字,老掌柜不敢怠慢。 因为他明白,若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陆玄的话,招待不好,还不知弄出什么波折来。 实际他觉得除了自己所想的人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叫陆玄的要摆放老东家了,毕竟浔阳镇只有一个江头村,江头村也只有一个陆玄,尤其还是这般年纪的。 他们这些商会的老人都知道,浔阳商会当年实际上便有陆玄的一些股份。 只不过因为陆玄离开的突然,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再去记着这件事情了,以至于商会之中根本都没有几个人知道,还有陆玄这么一位旧人。 “又是一件麻烦事啊。” 老掌柜微微一叹,陆玄来拜访终究不是小事,不管是老东家还是现在的东家,都是要通知到的,至于会如何处理,他也管不了多少,毕竟他地位摆在哪里,虽然是商会老人,也无法代表刘仁豪父子的意见。 别的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担心陆玄的出现,会不会影响到商会的稳定,浔阳商会已经许久没有遇到什么变动了,而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稳定才是最好的,尤其是到了他们的年纪,不希望看到浔阳商会还出现什么乱子。 怎么说大半辈子都和商会一起过的,且不说利益相关,感情也是有的。 陆玄这么个故人回来,难说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啊! 他们也是听说过陆玄当年的名头的,知道是个混不吝的人物,偏生手段还不少,这一次回来,真不知事情会如何发展。 “你照看好他们,莫要得罪了,我这便去通禀东家,记住,莫要怠慢了。” 这事儿不好假托他人,店里的伙计不知道陆玄的来历,也说不清楚事情,只能是他亲自走一趟。 他到底还记得陆玄当年不是个好脾气,于是也特意祝福伙计,莫要得罪。 伙计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大致也看得出来,陆玄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否则老掌柜也不会如此的郑重。 心下暗付,别的不管,老掌柜这一说,确实更不敢轻慢。 现下倒是有些庆幸,方才没有因为二人的打扮就轻视了,给足了礼遇。 且不说老掌柜急忙忙去刘府通禀,这边的伙计得了吩咐,不敢让陆玄二人枯坐,忙回来招待。 “老道长,这位大哥,两位还请稍待,我已经将事情通禀了老掌柜,老掌柜如今去寻东家去了,想来一会儿便能带回消息,两位莫要着急,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便是。” 伙计伺候在旁,得了老掌柜的嘱咐,片刻也不敢离开。 同伴来问,只打发走了,却也不多做解释。 “看来你家老掌柜是认得我。” 陆玄见他如此模样,心下有了计较,不由开口道。 “这个小人便不知了,老掌柜只是吩咐小人好生伺候两位。” 伙计不敢多话,也不敢不回答,陪笑一句,却是照实说了。 陆玄微微点头,也不为难他。 转过头来对着周云道:“阿云,一会儿若是见人,你听我吩咐行事,莫要胡来。” 周云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实际连陆玄来到这里的目的都不知道,只知道陆玄是来见老朋友的,他本就听话,虽然陆玄这话来得突兀,他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陆玄与周云说这些,也是不确定现如今的浔阳商会是一个什么情况,当年刘仁豪和他合作,虽然双方能算是旧友,但是毕竟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又发生不少事,加上他现在看起来又比较落魄,说不好就会引起一些误会。 也难说会不会发生冲突。 到时周云若是有所冲动,却是不好。 他倒也不是怕了什么,只是如今也不是孤家寡人,总有几分顾忌。 浔阳商会能够在九江打下基业,如今的体量想必不简单,不说别的,资源是不会少的,而拥有足够的资源,也就能够招揽到足够的人手。 类似陆玄这样的高手暂且不说,普通的归真境武者,想必不是太大问题。 若是因为误会,双方起了冲突,处理不好,事情只会变得更为复杂。 周云对他太过敬重,只怕为了他这舅舅的脸面,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不好挽回的事情来。 别的倒是不打紧,若是因此,造成周云受到什么伤害,这就不好了。 当然,在陆玄的想法当中,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冲突的,他不是以前的那个热血青年了,此番更多的还是抱着求助的心思,前来商量的。 至于曾经牵扯的商会利益,却也没有多少兴趣。 以浔阳商会如今的体量,只要刘家人认真听了陆玄来意,想必轻易不会胡来。 当然,世事无常,虽然他的所求对于刘家人来说或许简单,但对方也不一定愿意平白相助,陆玄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心中也早就有了谋算。 现如今只需要等待刘家的人到来,看看对方有什么样的变化了。 轻易陆玄还是不愿意弄出什么冲突来的,毕竟他也不想招惹麻烦。 二人堂中静待。 伙计倒也没说假话,盏茶的功夫,杂货铺的老掌柜就回来了,虽然没有带着刘家的人,但是回到店铺之后,就亲自过来接待陆玄,并将陆玄二人请到了一处雅间之内,好生伺候。 “道长还请稍待,小老儿已经通禀了东家,想来一会儿便会亲至,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老掌柜异常的客气,陆玄也没多问,能看出来,对方确实认得自己,言语之间颇为小心翼翼。 十七、父子皆虑是非敌 “陆玄此人,昔年行事便不寻常,也不知他此番来寻有何目的。” 刘府。 刘仁豪父子从老掌柜口中得闻陆玄归来的消息后,便开始愁恼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个消息就失了分寸,实在是当年与陆玄的牵扯不小,更准确的说,若是陆玄当年没有离开浔阳,现如今的浔阳商会,他算是半个东家。 只是数十年过去,从不听闻陆玄的消息,刘家父子这才渐渐不再关注,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陆玄的消息。 哪怕沉浮商海数十年,父子二人也难免有些皱眉。 以浔阳商会如今的势力,倒也不是怕什么麻烦,只是对于陆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实在没有了解,心中没有准备,加上陆玄对于他们来说身份有些特殊,一时间难免觉得不好应对。 “爹,我刘家与他的瓜葛,不外乎就是浔阳商会的那点合作,此人突然上门,又特意找上浔阳商会,当是为了钱财。” 刘章轻捻下颌痣毛,揣测道。 虽是儿子,刘章如今却也四十来岁的年纪了,看上去仿佛一个中年文士,模样清隽,须发清整,好似教书先生,只是一双倒角眼,加上右脸下颌一点带毛的黑痣,让整个人多了几分阴翳。 事实上他本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只是未能再进一步,于是操持起了商会的生意。 “若只是钱财好说,但如果他要是想拿回当年的份子,就有些麻烦了,现如今商会牵扯不小,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利益,一个处理不好,我刘家可承受不起。” “陆玄此人,惯是个睚眦必报的,也不知如今有没有变化,若是没有,难说他能不能接受商会现在的变化,此事不好处理啊。” 刘仁豪如今业已六十有八了,整个人比较清瘦,看上去身体比较康健,须发灰白,精神头不差。 他比黄山虎年纪小些,却比陆玄要大,出身便是经商的,家世还算不差,当年也是浔阳镇公子哥一般的人物。 不过为人比较精明,不然当年陆玄也不会找他合作,创出诺大一个浔阳商会。 而也因为合作,刘仁豪对于陆玄的了解自然不少,从某些意义上说,他比黄山虎对于陆玄的了解还多,因为他们曾经是合作者,还能说是不错的朋友。 许多陆玄做过的事情,黄山虎这样的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得很,所以他很了解,陆玄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 刘章默然,虽说如今他才是商会的东家,但许多事情还是刘仁豪做主,除了他对老父的尊重之外,也是因为在商会有份子的那些大人物,念着的还是刘仁豪这个给他们带来了足够利益的人。 至于他,哪怕接手商会时间也不断了,终究在旁人的眼中还是差了几分。 除非什么时候老一辈的都没了。 当然,刘章也没想过这个,老爷子刘仁豪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要是没了刘仁豪,商会的生意少不了要有波折。 “父亲,要不我先去与他见一面?先谈谈他有什么需求,若是谈不妥当,您再出面,也好有个缓和的余地?” 刘章询问道。 刘仁豪闻言,有些意动,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虽不知他如今是何等脾性,但他当年便是少年老成之人,虽四十几年过去,想来变化也不会太大,他不喜弯弯绕绕,我还是亲自去见他吧,否则要是弄出什么误会也是不好。” 刘章闻言,也不多说了,对于陆玄,他们父子并没有什么恶意,毕竟浔阳商会能够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其中有不少是因为陆玄的缘故。 虽说商人逐利,但也要看是什么人,至少他们刘家人从来都不是贪得无厌的,若是陆玄有什么需要,他们也愿意帮忙,之所以心有警惕,只是不想因为陆玄的缘故,导致商会生意有什么动荡罢了。 如今的浔阳商会,可不是当年浔阳镇上小打小闹的存在了,九江一地,便不知牵扯多少人物,牵一而发动全身不是说笑而已。 若是商会一个不好,损伤了大人物的利益,他刘家也承受不住那等后果。 说白了,浔阳商会坐大之后,他们刘家只不过是一个掌舵人罢了。 “走吧,让人备好车马,也不好让这位老朋友久等,免得他误会什么。” 刘仁豪微微摇头。 当年的陆玄还有几分气盛,虽然给商会的经营出了不少注意,但主要还是刘仁豪在打理,所以在刘仁豪的眼中,陆玄难免显得有些跳脱了,指不定就做出什么莫名的事情来。 几十年过去,未曾亲眼见得如今的陆玄,固有的映像很难变化,尤其是对于他这个脑子还很清明的老人来说,更是如此。 难免会有几分担心的。 刘章这边,虽然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但是在父亲刘仁豪面前,还是觉得自己有许多的不足,虽说他本人还是个秀才,而刘仁豪却半点功名都没有,但是许多事情上,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没有父亲看的明白。 所以一般刘仁豪决定的事情,或者给出的注意,他都很少反对。 更多的是从中学习一些处事的方法,事实上也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他才顺利的接过了浔阳商会的管理,没有让商会在交接的过程中产生什么波动荡。 而对于这种情况,商会背后的那些人也乐于得见。 这才是他刘家能够随着浔阳商会发展壮大,却一直能够稳固的掌管商会的根本。 这些道理,刘章渐渐看透,也开始教授自己的儿子。 好在他刘家香火虽然不旺,但他的儿子顺利继承了他的聪慧,为人处事都没让他和刘仁豪失望。 只要保持下去,刘家便能长盛不衰。 不管是刘仁豪,还是刘章,对此都很满意,这也是陆玄出现后引起他们重视的原因,因为陆玄是一个变数,极有可能破坏刘家现有的和谐境况。 虽说当年陆玄和刘仁豪的关系算是极为不错,但若是真的触及了刘家的稳定,父子二人也难说会有什么心思。 当然,若不是必要,他们也不希望真走到那个地步去。 十八、重逢相见鬓毛衰 又等了许久功夫,依旧不见有人来。 刘家人不来,老掌柜也不好与陆玄多说什么,闲谈几句,便告罪处理生意去了,只命伙计伺候着。 伙计不知陆玄身份,只晓得不是常人,也不敢多话,一时雅间内难免有几分沉寂。 周云有些沉不住气。 他虽然年纪也不算小了,但到底见识少了,没去过多少地方,便是九江郡兴许也没来过几次,若是放在大江山林之中,没几个比得过他,但浔阳商会这种地方,难免就会让他有些陌生。 加上他知道浔阳商会十分了不得,却不知道陆玄与浔阳商会还有几分关系,心中有着不少疑虑。 于是忍不住问道:“舅舅,这浔阳商会的老会主便是您说的老朋友么?” 他倒是想不到这浔阳商会本身有陆玄的一份,没人与他说过这件事情,即便有人告诉他,或许也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浔阳商会名头实在不小,便是在九江郡也是大商会。 他自然难想到这个方面去。 便是陆玄口称来寻故友,当知晓是浔阳商会的老会主之时,都有些许惊讶。 浔阳商会声势渐起的时候,他都才出生没多久,后来已经不是他这个村汉所能接触的庞然大物了。 对于刘家他了解不多,不过来到九江郡或者是在浔阳镇,通过一些市井朋友,也听过刘仁豪父子的名头,与他而言是难以接触的大人物。 甚至比起黄家人而言,掌控浔阳商会的刘家离他还要来的遥远,若非意外,黄家人他或许都难以接触,何况刘家。 虽说陆玄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曾经也是风云人物,他这个外甥也足够敬重,但他也很难把陆玄和和浔阳商会这样的势力相联系起来。 陆玄看了他一眼,现实点头,复而又摇了摇头:“有几分关系,不过事情有些复杂,几十年不见,我也不知刘仁豪那家伙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人世无常,这么些年过去,昔年那点情份具体还有几分,也难说定。” 周云听到这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大抵知道陆玄此来找刘仁豪,是为了村子发展的事情。 本来倒也无妨,毕竟陆玄说是故友。 只是刘仁豪身份不寻常,他又见刘家的人许久不来,心下难免有些嘀咕,有心不想让陆玄为了村子的事情放下脸面干等,但想起陆玄脾气强硬,想来不会听他这个外甥的,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说。 陆玄虽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到底还是能够看出几分他的念头,不由微微摇头。 浪荡半生,起起伏伏,陆玄已经过了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的时候了。 此番主动前来,他本就是抱着求助的心思来的。 来之前,他多少也有预料事情不会太过顺利。 心有准备,所以也沉得住气。 之所以不在意等待的这点时间,一个是不知刘仁豪有什么变化,不管发生什么都属寻常。后来则是到了此地之后,听那老掌柜所说,现如今商会已经换了刘仁豪的儿子刘章做主,更加不必急躁了。 之前黄修的事情上,出面的就是黄定江,陆玄也未曾得见黄山虎。 以至于多了几分波折。 如今刘家的人不说还没来,便是来了,大概率或许也是刘仁豪的儿子刘章,对于这个后辈,他了解不多,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态度,事情复杂一些也能接受。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看老掌柜的意思,刘仁豪如今虽然不管商会的事情了,但人还是在世的,实在不行他也会主动找上刘府去,总能把事情解决了。 到了陆玄这个年纪,事情看的还是比较透彻的,他本身就已经不太在意面子了,只要事情不顺,他自然会直接找刘仁豪解决,想来他亲自上门,刘仁豪总也不好避而不见。 不过周云能够担心,说明他对自己这个舅舅也是真正有感情的,心下倒是有些感慨,于是拍了拍外甥的肩膀,道:“不必多想,虽有几分麻烦,但老掌柜消息带到,刘氏父子怎么也会来见我一面,只要见了面,终究有解决的方法,再者我此番所求不多,浔阳商会如今家大业大,怎么也会卖我几分面子。” 听到陆玄这话,周云这才放松了些。 而就在甥舅两人谈话的时候,陆玄耳朵微动,却听得了几道走近的脚步声。 其中一个是老掌柜,陆玄已经熟悉了,另外两道,一者轻慢,一者稳重。 念头一转,陆玄便有了计较。 当是刘家的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父子两人中的谁,还是两人都同时来了。 对于陆玄来说,来的自然最好是刘仁豪。 吱吖! 雅间的门百推开,露出了门外的身影。 正见一名披着黑色氅子的清瘦老者,以及一名着棉袍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后头伴着的,赫然便是那老掌柜。 老者清瘦,两鬓虽见斑白,但也气色红润,身体当是不错,一身打扮和清贵气质,都能看出过的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 进门后,未有动作,第一时间便看向了雅间内坐着的陆玄和周云。 在周云的面上扫了一眼,稍稍记下模样,不过也没有细看,更多注意都放在了一身破旧道袍的陆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忽而一笑:“陆兄,久违了。” 年纪虽老,声音却中气十足,带着几分慈和,有几分善意,又有几分怀念。 眼前之人年纪虽老,但一身气质不变,陆玄也是第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不是故友刘仁豪又是哪个。 看到刘仁豪如此态度,陆玄也摇头一笑,来时诸般念头,倒是放在了一旁,叹道:“刘兄,一转眼数十年过去,你我都老了。”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活络几分,中年文士替刘仁豪取下黑色氅子,伺候刘仁豪坐下。 刘仁豪坐定后,看着陆玄,才道:“陆兄,这是我儿刘章。” “陆叔。” 陆玄也笑:“我外甥,周云。” “刘伯。” 二人面前,两个后辈都没有多话,站在身后,只是做了该做的礼数。 “陆兄,你身子还是那般强健,这般天气,我这把老骨头可穿不得这么少,说起来,或许当年我也该同你学些武艺才是。” 虽说数十年不见,但两人之间似乎没有太多的陌生,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浔阳商会还微末之时,二人探讨生意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们,也是如现在一般,坐在雅间之中细细谈话。 只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了。 “你操持这诺大商会,儿孙满堂,可比我这老道士强太多了,练武有什么用,我倒是羡慕你,还有黄山虎那家伙,现如今他黄家也是开枝散叶,你们都比我强多了。” 老朋友说起这话,陆玄一时有些感慨。 听到陆玄这话,刘仁豪有些诧异,念头一转,却对着身后刘章道:“去叫人上些好茶。” 刘章闻言,也明白老父意思,微微点头,随后看向了周云,周云看到对方的眼神,心头一动,得了陆玄点头,却也跟着走了出去。 十九、老账还勾他年事 “一别经年,陆兄过得可还好?” 待两个后辈离开,刘仁豪才又开口问道。 “一言难尽,不过浪迹天涯罢了,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刘兄,你我是老朋友了,叙旧那些话,也就不多说了,我也不想与你打什么弯弯绕绕,这一次来寻你,是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刘仁豪能够亲自来见他,说明对他还是比较看重的,至少这个态度是好的,所以陆玄说话也就直接起来。 他对周云说的是要找刘仁豪帮忙,或是拿到一些资源,不过现在却改变了一些想法,有些事情就算是他拿着银钱只怕也不好处理,倒不如借着浔阳商会的名头去做,或许还会更顺利些。 刘仁豪微微皱眉,不过陆玄没有提及商会的事情,他倒是心下一松,只不过念头一转,还是试探道:“以你我的关系,虽然数十年未见,陆兄自不必客气,说起来如今这浔阳商会,还有陆兄你的一份,别说一件事,只要是我能帮的上的,尽管提来便是。” 话虽如此,但言语之中提及浔阳商会及昔年旧事,多少有几分试探。 陆玄微微一顿,却是摇头:“刘兄说笑了,浔阳商会虽然有我的关系,但这数十年来,我并没能帮上什么忙,这些就不必说了。你我这般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我此番回来,只想替乡里做些事情,求个心安,只是独身回转,身无长物,所以才找上门来,寻求刘兄相助罢了。” 以陆玄的见识,哪里听不出刘仁豪的意思,心中有些感慨,他当年与刘仁豪关系是不错的,不过现在看来,随着时间的流失,两人的关系已经很难回到从前了。 换成是当年,刘仁豪又哪里会这般试探他? 刘仁豪闻言,神色未见变化。 不过身子却也松弛了下来,面上皱纹一松,轻咳一声。 “陆兄但有所需,道来便是,但凡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明白了陆玄真对商会没了想法,刘仁豪放下戒备,也渐想起过去情份,心中一时有些恍惚,倒是觉得自家对陆玄的忌惮,有几分惭愧,于是言语也更为缓和。 若是早几年,身为大商人的他自然不会有这等想法,不过正如陆玄所说,他们这般年纪,已经没有多少年头好活,难得老朋友相见,心中还总是算计,也是不美。 陆玄倒不客气,当即将自家想法道出。 “我有意在村中建立学堂,此外……” 虽然看陆玄的态度,猜测应该不会是太麻烦的事情,但是刘仁豪犹自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这才知道陆玄的脾气是真的变了。 陆玄要造福乡梓,他提供些许帮助,对于刘仁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说他刘家掌管浔阳商会这么些年,家中财富不知多少,陆玄要建造学堂的花费,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只说江头村要自己经营渔获生意,或许会触犯他人利益,这一点借助浔阳商会的名头,浔阳镇之地,也没人敢无视浔阳商会的名号。 刘仁豪也是爽快,此事上面相当的给陆玄面子,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甚至说道:“此事简单,一会儿我吩咐章儿去处理,他会亲自督办,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我这儿子虽不成器,手段也还算过得去,至少浔阳镇还没几个人不给他面子的,陆兄放心便是。” 说到这,却想到了一件事情,话锋一转,却皱眉道:“不过……陆兄,有件事却不知当不当说。” 陆玄闻言,有些诧异,刘仁豪面色好像有些不对。 微微皱眉,还是回道:“刘兄且说便是。” “当年浔阳商会,是靠了陆兄冶铁法方才起势,不过后来也因为这琉冶铁法,导致你我兄弟这数十年未能相见,当年你我位卑言轻,不知其中缘由,不过我这些年倒是查到一些消息,若是让人知道陆兄回到九江的消息,只怕会有些麻烦。” 听到这话,陆玄眉头一挑,心中微微一沉,不过面色没有变化。 当年的事情,说实话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莫名其妙就被人针对,以至于好些个势力直接对他的生意下手,所谓墙倒众人推,而当时的陆玄为了家人的安危,也没太多时间调查,具体为何,他如今还有些迷糊。 不过大致也有些猜测,只是心中不大确定。 “还请刘兄直言。” 渐渐找回两人当年相处的气氛,陆玄也不客气。 刘仁豪微微犹豫,随后沉声道:“自我听来的消息,此事似乎与传说中的那些神仙人物有几分关系,好像是这冶铁法的事情,牵扯到了仙人,你我当年背后的那人,因为这事吃了教训,这才恶了关系。” “说起此事,若非当时是陆兄你名声顶在前头,说不好我也要吃挂落,此事说起来,还是我承了你的照顾。” 神仙人物? 听到这里,陆玄心中一顿,有些释然,也有些凝重。 这些年他浪迹大梁,遭遇不少,所谓仙人,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也是因为亲眼见识,才沉迷求道数十年,不曾回转家乡。 若真是牵扯到那等人物,当年声势正当巅峰的他,忽然间成了人人排斥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陆玄了解虽然不多,但是大抵明白,那是一些超脱了凡俗武功的存在,按着前世的说法,就是一群修道之人,当然陆玄这数十年来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具体如何倒也难以得窥全身。 只是他很清楚,在那等人物面前,所谓的世俗势力,着实算不得什么,就好比归真武者与凡夫俗子相比,或者更为甚之。 陆玄释然,是觉得牵扯到修行人,自己被迫离开浔阳的结果能够接受,凝重则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此番回来,还会不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他身为归真极境武者,清楚常人若是步入先天之境,寿命便会有所改善,较之寻常武者更为长寿,呈论修行中人,说不得对于那等人物而言,这四十来年的功夫,也不过是一次闭关罢了。 他陆玄尚且为了追寻仙道,数十年苦苦求索,如今心中还有遗憾,谁知道旁人会不会为了讨好‘仙人’,依旧惦记着当年之事? “陆兄。” “陆兄?” 见他陷入沉思,刘仁豪忍不住唤了一声。 陆玄这才回神,微微摇头,却是忍不住苦笑:“可是因为这事儿,让刘兄有些为难了?” 他大抵明白刘仁豪突然提及此事,怕是有所顾忌。 二十、难得情分终消磨 没多久,陆玄便带着周云告辞离去。 话题转到当年这件旧事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怕有些麻烦了。 事实也如他所想,刘仁豪想起此事之后就改变了一些口气。 陆玄不知道刘仁豪是一开始便想着拿这件事情来说事的念头,还是说只是临时想起,但不管如何,当刘仁豪说出这件事情之后,他却也不好强求什么了。 情份终究淡泊,刘仁豪如今的身份地位,陆玄不可能再如当年一般行事,顾及亲人朋友的情况下,他更是也不好得罪对方。而来也是陆玄虽然不在乎面子,却也不喜欢死缠烂打,硬要人家冒着风险帮忙,这不是他的风格。 再有此事确实不是小事,刘仁豪不想再和他牵扯太大的关系,也容易理解。 陆玄不会强求,毕竟留着一些余地,若是日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刘仁豪看在昔年的情份上,还会出手照顾他的亲人朋友。 反之只会把路走窄。 虽说陆玄并不一定就会有麻烦,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识过不少人心世故,很清楚这个世道没有侥幸可言。 不过陆玄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帮助,但还是从刘仁豪的手中拿到了一些东西,比如钱财。 千两白银,对于刘仁豪来说不多,但是针对陆玄的计划来说,也是绰绰有余了。 周云有些高兴,虽然之前陆玄已经说过了自己和刘仁豪的关系,但是他依旧没想到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刘家人手中拿到了这么多银钱。 他这两日一直跟着陆玄,自然也知道陆玄对村子发展的一些想法,而且陆玄本身也想着让他日后主持村子的事情,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 一想到有了这笔钱,村子就能够走上正轨。从小生活在江头村,对村子感情深厚的周云,自然有些激动。 不过当他他小心抱着装了白银的包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陆玄的时候,却发现自家舅舅似乎并不是多么的开心。 念头一转,有些担心。 陆玄和刘仁豪谈话的时候,他与刘章是离开了的,他没什么太多的见识,与刘章这等人物也说不上话,虽说看在陆玄的面子上,刘章似乎对他也十分的尊重。 但见多了‘大人物’们高高在上嘴脸的周云,还是能够看出刘章对他并不上心,与他谈话,不过也是想从他这里知道关于陆玄的一些事情罢了。 所以他也没和刘章有太多的交流,刘章问的问题,他只是敷衍过去,几番下来,刘章也就不多问了,只让伙计伺候。 他倒也乐的自在。 现下看到陆玄的表情,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加上之前陆玄也说世事沧桑,关系或有些变化,他难免多想。 虽然村子将要得到发展是件好事,但想到陆玄或许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心下感觉还是有些不太好。 “舅舅,可是那位刘老会主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是这般,这些银子我们还是别要了吧,现如今有了沙船,过些日子甥儿带着村里的青壮多下几次水,总能挣来建学堂的钱,若是村子里的乡亲们知道您要建学堂,想来他们也会尽心帮忙的。” 周云虽因出身,见识不多,但自小被陆英仔细调教,性格却是极好,与他而言,莫说千两白银,便是万两黄金,也比不得亲人重要。 周云说着,还停下了脚步,似乎只要陆玄发话,便要把银子送回去。 陆玄闻言,从此前的谈话之中回过神来,听明白他的话,心下有些感动,又是有几分无奈。 不过倒也因为周云的话,昔年旧事所引起的那点烦恼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而且他仔细想想,以他如今情况,也没几年好活了,身为武者,对自家身体了解再是清楚不过,哪怕是得了一片道门心法,多个五六年的寿命也是顶天了,毕竟他早年身子也有不少暗伤。 估摸这辈子能活到七八十岁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如此一算,这寿命也就剩下个十来年的功夫。 这般一来,就算有人还在惦念着昔年的旧事,好像影响也不大。 只要能让村子发展起来,亲人朋友过得快活,哪怕可能会早些去地下伺候爹娘,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玄活了这么些年,受过不知多少挫折,又因前世缘故,多了许多这世界的人没有的见识,虽然也想多活几年,但也不会太过畏惧死亡。 说来他此番回来,还能见得妹妹陆英,又有周云这么个后辈孝敬,老天已是待他不薄。 于是洒然一笑,摇头道:“这银子本就是我们的,虽说这些年我不曾帮到浔阳商会什么,但只算我该拿的,也不止这一千两白银,为何要送回去?” “阿云你莫要多想,并不是你刘伯为难我,只是我与他重逢,说起了昔年一些旧事,所以有些感慨罢了,你也莫要觉得刘家人有什么不好,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和刘章那小子多多亲近,他父子二人虽然商人出身,难免有许多算计,本身也不是坏人,若是日后我不在了,有什么麻烦,你尽可以找他父子帮忙,有我的情份在,多少他们还是会给些面子的。” 这也不是陆玄空口,刘仁豪虽然除了给钱,别的没有搭手,但却也给了陆玄些许承诺,比如照看他的后辈。 陆玄话毕,看周云似乎还在琢磨什么,不想让他因为思绪太多,反而生出许多忧心,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八公他们现如今还在老鳖村,眼看天色便要暗了,你我去采买些被褥棉衣,免得老鳖村的人再冻死人。” 听得这话,周云抬头一看天色,果然被转移了念头。 他本性比较淳朴,虽然聪明,承袭了陆英的许多好的特质,想到老鳖村的那几个骨瘦如柴的孩童,也是下意识点头,不再耽误时间。 陆玄微微一笑。 从周云身上,他确实看到了妹妹陆英年轻时的一些影子,虽说周云现下也是个中年汉子了,但妹妹这些年显然没少教诲,以至于自家这个外甥并没有因为世道的艰难,便走歪了路子。 这世道确实好人难活,但至少好人活着的时候,心里头没什么亏欠。 陆玄想着造福村子,也没想过让村子如何发达,不过时想着即便没了他,日后哪怕发生什么动荡,村子的人也有足够的资本渡过难关罢了。 更多的从未想过,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日子还是平凡的好。 想着这些,陆玄微微抬头看了眼晚霞,随后垂下脑袋。 夕阳晚照,陆玄前头负手漫步,而周云则是抱着包袱跟在他的后头。 黄昏之下,街道人来人往,依旧热闹,甥舅二人的身影渐渐融入了人流之中。 直至不见。 二十一、踏破铁鞋无觅处 自九江郡回来之后,老鳖村在陆玄等人的安排下,渐渐恢复元气。 陆玄没说浔阳商会的遭遇,千两白银的事情,更是没有提及。 除了陆老八之外,也没人问。 当然,陆老八问起,陆玄也没提及当年旧事,只说渔获生意的事情,或许还有麻烦。 陆老八听此,大包大揽,说是镇上的几个后辈,应该能够解决。 陆玄也就不多说了,这事儿他能不插手还是少插手,自从刘仁豪提起了‘仙人’的事情,他就知道自己在外还是少露面的好,除非必要,待在村子里主持事情也不是为一件好事。 正好他多年未曾真正歇息,如今倒是可以在妹妹家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他倒是挺满意的,也难得过上这等日子。 心中虽有顾虑,也算不得什么了。 …… 陆老八倒也不是吹牛,陆玄过着安逸日子的时候,他便去镇上找了几个后辈帮忙。 陆玄没出面。 但江头村建学堂和请教书先生的事情,还是很快入了正轨。 此外渔获生意虽然还没开始,但也帮着交流了,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不过陆玄不好出面,却也告诫过陆老八和周云,江头村的生意一旦开始,周遭的村子见他们不必受到帮派、渔头的管控,难免会产生些心思,此事须得处理好了,不然只怕会有麻烦。 陆老八混迹浔阳这么些年,那些个后辈想必也都是老油子,此事不难想到,不过陆玄还是提了一嘴,只盼能好生处理。 而等事情步入正轨,冰雪渐化,陆玄才将心思放在了《九江行脉水经注》上。 他这段时间专修水经注,渐渐将此法修成,此法不俗,修成之后陆玄一身气息更为圆融,虽说不上如今的真气就比他原先的真气来得强横,但在调养身体,减缓真气消逝上却别有妙处。 甚至于陆玄的身体都肉眼可见的挺拔了许多。 加上在江头村的安逸生活,精神头也好了不少,全不似刚回浔阳时的那般破落。 这日,陆玄在老鳖村,看着众人出船,于是来到河边,却琢磨起水经注中,那一段自家未曾领悟的口诀来。 口诀似乎对行气并无影响,但能放在心法之中,显然不是无用之物。 陆玄以百字碑百般尝试,却都没有收效,似乎欠缺了什么。 他心头琢磨,于是便决定在现实尝试一番。 水经注他已转修完全,并无什么危害之处,即便这口诀存在什么问题,以他如今能力,想来也能及时止损,倒也不必太过顾忌。 抱着如此念头,陆玄这才决定尝试一番。 他有意寻了一处静谧之地,无有外人搅扰,这才开始试验。 初时没有什么功效,一如百字碑中金色小人修持,不见何等变化,便是体内水经注真气,也无有半点波动,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陆玄渐有口舌生津之感,仿佛有丝丝凉意,自空气之中流入口鼻。 起初以为错觉,不过很快便发现并非如此。 他精神恍惚,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猜测。 心头一跳,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自家猜测太过不现实,但他还是产生一丝期望。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失,口中那丝丝清凉的气息愈积愈多之后,心情更是变得复杂起来。 咕咚! 伴随着一声吞咽声,清凉之意流过喉舌,直入腹中,转瞬之间,竟然化作缕缕奇妙精气,流转陆玄周身四肢百骸。 赫然便是实打实的,能够用来修炼的精气。 而且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明明白白的来自外界,好像传说之中的先天境界,天人交感,得以吞吸天地元气了一般。 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陆玄甚至因为这等变化,忍不住心中激动,不得已从入定状态之中脱出。 道法?还是别的什么? 陆玄不能确定,但是他却能够体会到这奇妙口诀能够带来的好处。 他本有百字碑在身,研习功法口诀与他而言并非什么困难,之所以只能留在归真境界,无法突破先天,只是因为身体的限制。 老迈身躯已经提供不了他突破先天的精气,加上求道不得,才不得不放弃。 可如今这脱胎于《九江行脉水经注》上的奇妙练精口诀,却能够让他从外界采炼精气,也就是说他突破先天的唯一限制已经没有了。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哪怕这不是他所心心念念的修道法门,却也给他提供了一个进步的希望。 虽说他回到江头村之后,对于家乡的生活也很满意,但是苦苦追寻道途数十年,若说心中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执念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 而如今这口诀的出现,等于是老天爷把那扇对他来说本来已经关的严丝合缝的门,悄悄开启了一丝缝隙。 饶是数十年人生,养气功夫已算是有了定境,面对如此变故,陆玄一颗老朽之心,跳动仍旧快了几分。 “天不绝我!” 望着前方奔腾河流,四方枯寂,虫鸣之声不绝于耳,陆玄一时悲喜交加。 不觉间,已是老泪纵横。 …… “大玄哥,可是有大收获?” 陆老八素来眼尖,尤其陆玄归来之后,不好出头,却都由他领着周云等小辈行事,不知不觉,倒是找回了当年的一些脾气,人也变得跳脱起来。 浑似个老顽童,错非身体实在跟不上,只怕还要跟着小辈们下水。 今日周云等人正式带着沙船捕鱼去了,一方面还捎上了老鳖村已经恢复过来的青壮们,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陆老八身体不大好,也不好随着前去,只得是留在家中,心中痒痒,却不得亲见,正是躁动时候。 见的陆玄归来,面带喜色,还以为是出船的众人有什么大收获。 陆玄闻言,转头看去,有些无奈,他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心绪也没初时波动了,只是这般机缘,难免有些情不自禁,这才有所显露,不想陆老八倒是一眼看出。 水经注之事与他而言算是好事,但是与陆老八却无什么关联,不过听他问话,想起老鳖村青壮表现,还是点头道:“老鳖村之人,捕鱼确实是一把好手。” 二十二、能得平淡真安乐 他之前寻觅地方修行的时候,也先看过周云他们下水的情况,事实上正如他自己所想,得了鳖化之症的人,天生便是该在水中讨生活的。 自陆玄所见,老鳖村的人在水中的行动,一个人就能够抵得上江头村的三五名汉子。 如此情况,自然也能够证明他之前的想法确实都是正确的。 因此陆老八问他是不是因为有大收获所以如此高兴,倒也能说有那么几分。 “还是大玄哥你有见地,我老八是佩服了。” 陆老八摇头晃脑,说话也是有趣。 陆玄这时却有要紧事做,不想与他多说,便道:“我先回去看孙女了,不和你这孤家寡人多聊了。” 这话倒是把陆老八说得一愣。 回过神来,却已经只看到陆玄的背影了,一时有些无语。 微微摇头,心思一起,到时拄着拐棍往河边去了,和陆玄聊了几句之后,很是勾动了他的几分心思,他本就是个坐不住的,现在更是心痒难耐。 如今也没人管他,他果断便要去看热闹。 毕竟说起来这里头也有他几分功劳不是,多少也是有几分成就感的。 …… 陆玄不知道陆老八跑到河边去看热闹了,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太过见怪。 这老小子虽然身体已经不大成了,心思却是活络得很,仿佛个孩童一般,也就是陆玄,不然换了哪个同龄的老人来,只怕都难跟得上他的思维。 他也不担心陆老八会出什么问题,所以除了不让他下水,其它的也没有多管。 方才他急着与陆老八分开,倒不是简单因为要看小孙女莲儿,更多的是想回去看看那块记录了《九江行脉水经注》的石碑。 原先他见得石碑的时候,虽然认出上头的水经注是一门心法,心中也有偶几分感叹,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如今却不同,那采炼外界精气的口诀,明显不是寻常的东西,尤其是这方世界存在修行人,剑侠人物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手段都有玄奇。 难说那石碑之上就没有其它的玄机了。 既然得到了切实的好处,换做谁人来,轻易都不会轻视,何况是他,自然得好观察观察,说不定还会有惊喜。 村子不大,陆玄回来之后又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如今一段时间过去,更是所有村民都知道他回来了,他当年的事迹也从一些老人的口中传了出去,加上现如今村子里的学堂,一时间他的威望到是还盖过了跳脱的陆老八。 路上遇见几个村民,对他也是十分的恭敬。 陆玄觉得挺好,不是因为村民们的尊敬,而是他很顺利的就融入了村子之中。 人老了,对于这种乡里之间的情分最是看重,陆玄再是特殊,也是一个老头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回到家中,能听得童子玩闹的声音,陆玄嘴角不禁一提。 若说这次回到家乡,妹妹尚且健在是一个安慰的话,那小孙女莲儿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惊喜了。 小姑娘一开始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舅姥爷还有些陌生,也比较害怕,但是随着陆玄有意讨好,尤其是借着一身武功带着小莲儿在村子里玩耍,飞来飞去之后,把小姑娘弄得喜笑颜开,小莲儿也就把他这个舅姥爷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对于他这种行为,妹妹陆英没少埋怨,倒不是认为他和小莲儿亲近有什么不好,就是担心他的身子,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了,还陪着小孩子跳来跳去,要是有个意外就不好了。 虽说妹妹也知道陆玄身负高强武功,但至亲之人很容易就会忽视这点,或者说就算陆玄再是厉害,在陆英的眼中他也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哥哥。 难免就会多说几句。 对于这些事情,陆玄没有半点不耐,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这数十年来,他孤身在外漂泊,倒不是没有过朋友,但是这世道,知心的朋友实在是太过难以遇到,大部分的时间,陆玄都是在尔虞我诈之中度过。 如此情况之下,心中冷漠可想而知。 如今虽然被妹妹管教,但却是难得的安宁温馨,他又如何不满足呢。 “小莲儿!” 枯黄脸上泛起慈和笑容,陆玄走入了院中,便见小莲儿正和一个黑乎乎的胖小子玩虫子。 听得陆玄的声音,两个小的都是转头看来,当即看到了陆玄。 一瞬间都是惊喜出声,放下手里的树枝,便朝着陆玄扑来。 小莲儿要灵巧些,在黑小胖面前便钻入了陆玄的怀中,然后十分熟练的抓起了陆玄的胡须,一脸的嬉笑。 黑小胖一下子就愣住了,吃着手指头,呆呆的看着,有些憨憨的。 “陆爷爷……” 带着几分渴望,黑小胖抬羡慕的看着陆玄怀中的小莲儿,嘟哝了一句,却又不敢和小莲儿抢,他虽然壮一些,但却不是瘦弱的小莲儿的对手,可怕小莲儿了。 “小石头,你婶儿和陆奶奶呢?” 这黑小胖真是石牛的儿子,大名石青,小名石头,与小莲儿是一般大,都是六七岁的年纪。 人也有些憨憨的,和他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也颇为讨喜。 陆玄也用轻身功夫带过这小子,于是他就每日来找小莲儿玩耍了,也是一直惦记着陆玄这个好玩的爷爷,颇有几分意思。 小石头转过头看向房子,陆玄就晓得了,都在家里。 “你和小莲儿玩,爷爷有点事情要做,一会儿再陪你们玩。” 陆玄到底还记得自家目的,转眼看向了那块石碑,还在院子角落里放着呢,也没人理会。 “爷爷……!” 听到陆玄不带他们玩,小石头还没说些什么,到时小莲儿有些急了,撒起娇来。 这几日周云等人出船,陆玄虽然没有出面主持,但是也比较忙,也就少了和两小玩耍的时间,小莲儿可一直等着他陪着玩呢。 现下一听这个,抓着陆玄胡须的小手的握紧了些。 感受到小手上的力量,陆玄无奈一笑:“好好好!爷爷陪你们玩。” 说着,进门和妹妹、小翠打了声招呼,这才带着两小走出了院子。 当然,少不了又要被妹妹好一番叮嘱。 二十三、欲得也需费功夫 带着两个小的在村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小娃娃正长身子,精力来的快去得也快,半晌总算是累了,陆玄这才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走了回来。 交托小翠照看,转而才走到院子角落之中,仔细观察起了那一方石碑。 在这角落之中静静安置了一段时间,石碑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多了些尘土。 陆玄将它摆到院子中央,小心的把上头的污渍都扫除之后,一寸寸摸索起来。 残缺的字体依旧,不过影响倒也不大。 至少在百字碑的帮助下,陆玄还是顺利将转修成功,说起此事,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便是转修了九江行脉水经注后,他所获得的好处远比他自己想的好要强得多。 本身固本培元,调养身躯的功效不说。 以水经注行气之后,陆玄本身的真气似乎有些奇妙的变化,仿佛转变了属性。 要知道,常人习武,除非功法极为特殊,否则绝难使真气发生根本变化,所谓的真气特性,厚重、轻灵之类的,不过是心法转化之下,内力表现不同罢了,并非真气根本产生了质变。 而能够使得真气本质发生变化的,无一不是神功绝技。 以陆玄的经历,自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神功绝技,不过也算有所了解。 水经注赫然与那些所谓的神功绝技十分相似,转修成功之后,陆玄体内真气就变得十分的清润,仿佛自带盎然生机,十分奇妙。 以至于陆玄本来随着年纪老迈,也渐渐恢复了活力。 当然,这行气之法再是奇妙,也比不得那采精口诀来得神奇。 毕竟采炼天地精气的法门,怎么看也不是凡俗该有。 不过话说回来,陆玄见识虽然不少,但对于这采炼天地精气的法门,却没有什么接触,了解不多,只能是慢慢摸索,不然也不至于将一些心思放在石碑之上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了解,所以想从石碑之上获得一些开释。 回到石碑之上。 陆玄经过细细观摩之后,发现这石碑质地确实有些不普通,较之寻常的石料更为坚韧,不然经历河水如此冲刷之后,这上面的水经注文字只怕也难留下。 不过让陆玄有些失望的是,除了石碑质地之外,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更多不寻常之处。 拿着工具,从上面剐蹭下来的粉末,也没有什么特殊。 他也只得苦笑摇头。 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了,能够获得这奇妙的采精法门,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其余的却也不好强求。 “咦?” 不过就在陆玄准备放弃钻研的时候,方才用工具剐蹭过的地方,居然漏出了一行小字。 【飞云子】 字体不大,却入石三分,此前陆玄没有看到,是因为上头垢结的石皮,如今倒是意外弄出来了。 ‘飞云子’三个字,倒像是一个人的名号。 陆玄细细琢磨,觉得这就是那位记录《九江行脉水经注》的前辈,心下当即略起波澜。 能留下水经注的人,必然是一位高人,兴许还是陆玄所追寻的修行之人,即便不是,能将心法口诀融入在九江水脉传记当中,最差也是一位武道高人,或是先天强者也说不定。 陆玄心思难免活络起来。 倒不是这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有了名字之后,多少算是有了几分线索,说不得通过这个名字,陆玄还能够有所收获。 此人能将九江之地的山川水脉记录得如此清楚,还能制以碑篆,必然在九江之地留下过一番故事。 毕竟这年头立碑可不是小事,多少会引人注意,自然也就留下了痕迹。 若是有机会能够发现些什么,对于陆玄来说,也许…… 想到这里,陆玄将‘飞云子’这个名字紧紧的记在了心中。 心思一下子已经转到浔阳镇或者九江郡的郡县志去了。 若是此人真的曾经留下过些许传说,郡县志之中,或许会有一些记载也说不定,毕竟但凡一些传说或者有名有姓的人物,大多都会记载在郡县志之中,哪怕是一些比较荒谬的传闻。 而且这种郡县志,通常朝代更迭也会留存,这就给了陆玄一个探索的方向。 如今的他,得到了水经注上神秘的采精口诀之后,已经有了突破先天的机会,若是真的能够突破先天,年纪对于他来说,暂时也不再是限制了。 就他了解的来看,先天境界的高人,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寿命比起寻常人却要高过许多,只说陆玄闯荡江湖听来的一些先天高人名号,不少都活了百年以上。 更有甚者还留下传闻,说是成仙了。 成不成仙的不知道,但至少陆玄没听过先天武者因为寿命不够,七八十岁就死了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够借助这采精口诀,突破至先天境界,说不定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只要能够获得一些线索。 当然,他也不是以前那个一门心思追寻仙途的人了,这一回即便是还有一些想法,也不会贸然的再出去闯荡 加上水经注石碑的出现,也让陆玄更为相信机缘,自然也不会太过迫切的去追寻。 正如他对江头村的计划,即便是还有几分求道的心思,也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就比如先从‘飞云子’这个名字入手。 如此想着,陆玄心头更多几分愉悦。 也不知是不是祖先庇佑,自从回到了江头村之后,他的运势似乎就变得好了起来。 一时间倒是有些感慨。 “舅舅!” 正琢磨着,忽听院外传来声音,转头看去,就见周云和石牛各自提着一条大鱼,走了进来。 后头还有一个拄着拐杖,悠哉走着的陆老八。 不说陆老八,从周云和石牛的面上,都能够看到浓浓的喜色。 “回来了,可还顺利?” 众人出船,天还未亮就下了水,午时收拢了渔获,周云和石牛便会用沙船运到九江郡去发卖,余下的人下午继续捕鱼,不过都会留下,用周云等人从九江郡买回来的粗盐腌制,制成咸鱼。 这样的程序,已经维持了一段时间,从目前看来,都是十分顺利。 “今日天气好,渔获颇丰,到了郡城之后,发卖也是很顺利。” 周云笑着回道。 “那就好。” 陆玄也是点头,如此这生意也算上了正轨,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即便没有了他,江头村也能够维持健康的发展了。 “我留了条大鱼,一会儿让莲儿她娘熬汤。” “嘿嘿,大爷,你这是做什么呢?” 石牛憨厚一笑,看到陆玄鼓捣的石碑,凑过来看了看。 陆老八闻言,也是佝头好奇看来,稍稍打量了几眼,诧异道: “咦!大玄哥,这石碑你哪里拾来的?我怎从未见过?” 二十四、前路得通心自悦 “这是水经注,河边拾来的。” 陆玄解释了一句,具体的却也没细说。 陆老八从未练过武艺,便是这石碑上的功法教给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至于周云和石牛,陆玄倒是有心,不过就怕他们学不会,因为这门心法实在有些复杂,二人即便是练过武功,到底没有陆玄的见识,不说道家术语,认得寻常生活的一些字都不错了,这等功法却也不适合他们。 再者若非百字碑在身,便是陆玄,兴许也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修炼完成,说不得还会走岔路子。 这等情况之下,陆玄自然不会让他们冒险,于是干脆不提。 “这石碑有点意思,应当有不少年头了,我就捡回来看看。” 陆玄摇摇头,倒是想起陆老八待在浔阳镇这么些年,也是老资历,说不得许多事情比他了解的还多,于是问道:“老八,我们浔阳这地方,你听没听过一个叫飞云子的人的名姓?” “飞云子?也是个道士么?可是大玄哥你的朋友?” 周云两人见他们两个老人家说话,就处理大鱼去了,陆老八便拉过一个矮凳,做了下来。 “要是我的朋友,我还问你做什么?” 陆玄白了陆老八一眼,放下石碑,挺直身子,捋了捋胡须,沉吟道:“这飞云子便是制作这石碑的人,这石碑有几分不俗,我对他来历有几分好奇。” 陆老八对陆玄也算了解了,尤其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大抵明白陆玄本性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看透了许多事情,有几分无为的意思罢了。 听的这话,当即明白这石碑怕是有什么猫腻。 至于陆玄为什么不与他说清楚,他倒是不在意,盖因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陆玄许多事情都不告诉他原因,就怕他胡来坏了事情。 所以陆老八也见怪不怪,道:“我可没听过这个名字,此人要是有几分名头,我当听过才是,除非他并不出名,或者是比你我还大一辈。” 若要比对浔阳镇的了解,陆老八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谁。 他要是没听过的人,只有这两个可能。 陆玄闻言,点了点头,看来简单问询怕是是走不通的,还是得从郡县志上下手。 他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这石碑具体经历了多少岁月,他自己都不知道,难说飞云子这么个人,是不是真如他所想,能在九江之地留下许多的痕迹。 “罢了……” 陆玄正要说算了,陆老八却又道:“大玄哥你要找这个飞云子,我让那些小子帮你问问,他们手底下都有几个听用的,说不定有些门路。” 虽不知陆玄为何要找这飞云子,但陆老八却能看出陆玄是真心想寻找。 他虽跳脱,但该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 “也好。” 陆玄闻言,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虽说希望不大,但也是个门路。 至于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也就是一个名字罢了,陆玄得了水经注,尚且不知道‘飞云子’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便是让旁人知道了名字也没什么关系。 总没人会想到他因为此人得到了一门奇妙功法。 “大爷,我先带石头回去了。” 正说着,石牛一手提着处理好的鱼,一手抱着小石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点头一笑,看着石牛离开,陆玄转过头来对着陆老八道:“天色也不早了,先吃饭吧。” 言罢,又将石碑放回了角落去,与陆老八走入了屋内。 …… 虽然只从石碑上得到了一个名字,但陆玄也没有太过失望。 收敛心思之后,也没有太过急切的去追寻飞云子的消息,而是暂且将注意都放在了那门玄妙的采精口诀之上。 此法越是修习,陆玄感概便愈发的多。 经过几日的打磨,他体内真气渐渐愈发充盈了起来,身体也在水经注真气的修复之下,有了长足的改进,一时间倒是仿佛回到了壮年巅峰之时。 虽说容貌未有变化,但精力已经大为不同。 用简洁一点的话来说,他是状态再回巅峰。 若只是这般,虽然也值得高兴,却也不至于让他生出诸多感慨。 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随着采精口诀的修习,陆玄已经看到了突破先天境界的契机了。 他本身就是在归真境界打磨到了极致的人物,对于先天境界,也算是只隔了一层薄膜。 只不过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才没能够突破境界。 但如今身体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哪怕是老迈的身躯,无法在如同年轻人一般恢复精气,但有了采精口诀之后,他却能够炼化外界的精气,将其化为突破先天的资粮。 甚至因为采精口诀的缘故,他本身与外界已经产生了些许联系,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若是想要突破先天,同等的条件之下,或许比常人来的还要容易。 这自然是值得他感慨了。 毕竟以前的他,想了许多方法,却一直被拦在门外,如今却因为一门口诀的缘故,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甚至能够比寻常青年人还要容易突破先天境界,如此情况之下,换做是谁,也会同他一般。 陆玄对此是十分满足的,只有饿久了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他现在就是那个饿久了的人,所以对于这一个突破先天的机会是十分的看重。 为此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及陪伴家人的时间,陆玄大部分时候都将心思放在了采精口诀的钻研之上,看着体内逐渐充盈的真气,他心头不自主便会生出几分喜悦来。 尤其是当他隐隐约约感受到,身体之中那一个玄妙的关口,打开的日子似乎已经不远了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心生期待。 先天强者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总比不得自己亲身体会来得好。 “呼!” 呼出一口浊气,陆玄缓缓收功。 采精口诀虽好,但是经过一番研究之后,陆玄也发现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否则身体无法承受,反而会有害。 而除此之外,他更是发觉,在大河边修炼,收拢精气远比其他的地方要来得简单,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显然是与环境有关,不过可惜的是,他对这种信息根本没有一点了解,疑惑也只能是暂且放在心头。 二十五、纷至沓来波澜起 “张老大,江头村的事情我打听过了,那三艘沙船是黄家的,应该与黄家人有几分关系。” 锁江码头,一名赤着上身,披散着头发,一身健壮肌肉的青年,正抱着臂膀,看着码头的挑夫们搬运渔获。 身旁是一个着灰布短褐,佝着身子,有些谄媚的削瘦男子。男子留着一对八字胡,眼睛溜溜的,游移不定,看着獐头鼠目。 听得八字胡说完这话,被称作‘张老大’的健硕青年,皱起了眉头:“黄家的船?怎么回事,他黄家是想要坏了规矩?” “具体的也不清楚,有底下的人说,前段时间,黄定江夜里忽然带人去了一趟江头村,随后第二日便送了三艘沙船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应该与江头村那位‘八爷’有几分联系。” “江头村自做渔获生意之前,也是那位‘八爷’让自己的几个后辈在附近打了招呼,所以小的们一时也没去找他们的麻烦。” 八字胡恭敬回复道。 “八爷?一个要死的老头子罢了,仗着几个后辈就想胡来?” ‘张老大’冷笑一声,却道:“陆成那几个没问过我的意见,便随意坏了规矩,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啊!” “既然他们先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讲道理了。” “白喜,去给陆成他们下帖子,今夜醉松楼,让他们给我一个交代。” 八字胡闻言,嬉笑点头,不过随即却又问道:“老大,那黄家那边?” “暂且放着,我会亲自去问问黄定江,他黄家虽然势大,但他们却忘了他们本身是什么出身了,还想做什么正经商人,却不知道这是自毁根基,这等行事的人,只会畏首畏尾,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他们巴结上了郡城的人又如何?老子也不是没关系,到了浔阳镇,是龙是虎都得给我趴着!” “是,小人这便去办。” 猥琐男子闻言,忙不迭点头,随后恭敬离去。 ‘张老大’这才回过头,眯着眼睛,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若是陆老八在此,便能认得出这位‘张老大’的身份。 此人唤名张锁儿,也是个混不吝的人物,出身不大好,却颇有几分狠劲,也不是在哪里得了异人传授了一手厉害功夫,几年的时间,竟然在浔阳镇打下了好大的势力。 虽然不成帮派,但却有不少人依附,他也算是这浔阳镇称雄一时。 说起来这经历倒是与陆玄当年有几分相似,不过此人更为狂傲,听说有人拿陆玄比较,都是十分的不屑。他行事也嚣张,极难相处,不过本事倒是极大,于是也没有人愿意招惹。 即便是黄家,轻易也不会愿意和张锁儿产生什么冲突。 这也是张锁儿肆意评判黄家人的底气,他对黄家,实际是看不太上的,原因不是其他,就是他自己所言,认为黄家的人忘了自己的根基,不是一路人,也不值得忌惮。 当然,他为人虽然狂傲,却也不是蠢人,轻易自然不会和别人产生冲突。 事实上旁人只知道他嚣张,却不知道他的嚣张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若真是只会无脑得罪人,他即便有几分本事,又岂能混到如今的地位?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伪装罢了,聪明的人自然能够看得明白。 至于为何对江头村的事情有了兴趣,是因为江头村摆脱他们这些渔头帮派的管束,自己做渔获生意的行为,破坏了他制定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毕竟他们这类人就是靠着这规矩吃饭的,也是因为这规矩才能有现如今的地位,自然见不得别人随意打破。 尤其是对于张锁儿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更明白其中道理。 一个江头村的渔获生意确实是不算什么,但是有一便有二,若是其他的村子也学着江头村,联合起来做渔获生意,那么他们这些人损失会有多少?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所以张锁儿不能容忍江头村的事情继续下去。 再有一点便是,他本身也不是个有大肚量的人,或许在陆老八的几个后辈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和他张老大亲自说,但哪怕只是小事,在张锁儿看来,他们这么做也是不给他面子。 所以不仅是江头村坏了规矩的人他有些不快,连带着陆老八的几个后辈,也是恨上了。 …… 陆玄虽然从陆老八那里听了一些浔阳镇的变化,到底还是数十年没回来了,一时间了解也还是太少,就比如张锁儿这么个人,陆玄便没有听过,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已经惦记上了江头村的渔获生意。 至于陆老八,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或者说认为自己那几个后辈是浔阳镇的地头蛇,既然打过招呼之后,都说可行了,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加上他本身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自然不会多想。 于是难免就有些忽略了。 是以,也就没人知道会这其中的问题。 陆玄这边又见渔获生意还算顺利,用不到他什么。 而村子里的学堂也差不多建好了,先生已经请好了,只能一切妥当,村中年纪到了的孩童都会送进去蒙学。 他这边除了自己的修炼事宜,又准备找出一些适合孩子们习练的武艺教授,一时间也就没有过问太多生意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到问题出现,陆玄才得到这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陆老八的三个后辈亲来摆放,上门便提及了张锁儿此人,并百般告罪,倒是让陆玄一时有些莫名。 而且几人说起张锁儿来,也讲了讲现如今浔阳江上的规矩,也是让陆玄皱眉不已。 “张锁儿?这是个什么人?浔阳镇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一个规矩,老八你怎么从未提过?” 几十年前,陆玄还在浔阳镇称雄的时候,可没有不需渔民们自己做生意的规矩。 便是镇上的帮派们,也不会强行要求渔民们必须依靠他们,说到底都是乡里乡亲,即便为了利益,也不会做得太过。 但听得陆老八几个浔阳镇上的后辈带来的消息,陆玄才知道浔阳镇竟然成了这么个模样。 想到受到这规矩影响,难有出头之日的乡邻,一时间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二十六、渔霸浔阳号锁儿 他想过会触犯些许人的利益,或许会有人看不过去,所以之前才想着借用浔阳商会的名头,后来实在没法子,陆老八又把事情接了过去,他就也不多过问。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事情变成了这般模样。 浔阳江上这些人已经不能说是渔头了,整个就是渔霸。 与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又有什么区别? 江湖人也不是这么江湖的。 陆玄心中倒也不至于生气,只是多少有些不快,年纪愈大,便愈是看不惯这等不留余地的做法,尤其还是乡土之地。 他此番回来,本无意插手太多江湖事,但若是对方如此行事,说不定还要有所纠缠。 “八爷,陆前辈,此事是我等做差了,还请恕罪,只是张锁儿此人不凡,他为此事亲自来寻我等,此事又是我等做差在先,我等也日后也还须在浔阳镇讨生活,却不好得罪与他。” 说话的是陆老八的一位后辈,名为陆成,算是本家,也是因为本家,陆老八才多有照顾。 此人出身也是不好的,当初靠了陆老八的帮扶,才在浔阳镇算是闯出了一点成绩,如今在镇上一家镖局做了个镖师,算是有些身份。 余下还有两人,同样三四十岁的年纪,也都是靠了陆老八才闯出的模样,现如今在浔阳镇上都有几分生意,一个是酒楼掌柜,一个是药铺师傅。 陆玄听得这回答,打量着眼前三人,心中不由摇头。 这三人都是聪明人,不然即便是有陆老八的帮扶,也难有如今的成绩。 毕竟以陆老八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情,他帮扶过得人自然是不少的,但闯出来的也就是他们三个罢了。 足以见得他们都不是寻常人物。 可惜人是聪明了,就是少了几分恩义,平日里听陆老八所说,都是对他十分敬重,但是到了要紧的时候,就开始退缩了。 这本来也不能怪他们,但是他们这样的表现,难免有些罔顾情分的意思,只看陆老八的模样便知道了。 他如今是气得面色涨红,若非陆玄在此,说不得他已经怒斥出声。 往日他经常那这些后辈孝敬自己的事情来和陆玄说道,言语之中,颇有那么一点自得,但是现在这情况,他只怕觉得老脸都丢干净了。 要知道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在陆玄面前保证,江头村渔获生意的问题,就交给他了,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气得难以平复。 陆成三人似乎也明白他们这么做会让陆老八难堪,所以除了告罪,一直都没敢看陆老八脸色。 大抵是从陆老八那里听过陆玄的名字,只把话都告诉了陆玄。 这一番话到是说的明明白白。 “此事我们知道了,你们走吧。” 陆玄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更没心思留他们下来,倒不是不想从他们的身上知道更多关于张锁儿的事情。 只是他们要是在待下去,陆老八只怕快压不住了,他当然也不在意三人被陆老八教训,只是怕陆老八气坏了身体。 陆老八年纪虽然比陆玄要小一些,但是身子可比不得陆玄。 现如今走路都习惯拄着拐杖了,哪里还禁得住太大的情绪波动。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陆成三人恭敬行礼,随后略作犹豫,又对陆老八拜了拜。 陆老八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会做回应。 等到三人离去,才一摔手里的拐杖,身子一个踉跄,瘫坐在椅子上。 “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罔我……” “哎……” 陆老八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也是明白陆成他们的想法,毕竟真论起来,他也能说是人老成精。 而且比起陆玄,他对陆成三人还要来得更为熟悉。 如此情况之下,他哪里不知道三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要怪吧,却也真不知该怎么说…… “大玄哥,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了。” 陆老八对着陆玄说道,也是难得露出这么一副丧气表情。 “怪不得你,你也是好意,再说那张锁儿,一个年轻气盛的后辈,做事难免没有分寸,你这几个后辈吃不住也是能理解的,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也有家人,哪里敢胡来。” 陆老八闻言,苦笑摇头:“若是真有麻烦,我又哪里会让他们为难,也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更是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的,哪怕他们只是做个态度,我都不至于如此。” 陆玄也能理解陆老八的意思,无非就是太过失望。 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种失望有时候比吃了亏还要更为难受。 “不管他们了,你先与我说说这张锁儿又是个什么来路,还有镇上这些帮派渔头的变化,什么时候规矩变成这等模样了,也没有老人管管?” 陆玄这话一半是有些好奇,一半也是有些不解,好奇是对张锁儿此人,至于不解,则是不明白陆老八他们这些老人怎么能看着这样的规矩实行下去,实在是太过不留余地了一些。 等于是完全断绝了浔阳镇渔家百姓发展的路子。 但凡是有几分见识的浔阳老人,应该都不会任由这些年轻人如此行事才对。 “大玄哥你有所不知,本来浔阳镇也是没有这个规矩的,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哪怕是一些个混不吝的小子,哪里又会做出这样让人怨声载道的事情来,原因还是在这个张锁儿身上。” “哦?详细说说。” 听到这规矩的变化也和张锁儿有几分关系,陆玄微微皱眉,听着这话,这个张锁儿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他哪里来得底气,又哪里来得本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张锁儿原也是浔阳人,出身倒也是良善人家,只是家道中落,于是流落到了街头,成了一个乞儿,受人欺辱,后来却不知何故失踪不见,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有了极大变化,听说是随异人学了些东西,手段颇为厉害,短短数年的功夫,便弄死了许多浔阳镇原本的狠人,成了这浔阳一霸。” “这人行事嚣张,却又颇有章法,但凡招惹上他的,必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起先也不是没有老人约他出来谈一谈,他却完全不在意,行事十分霸道,加上手段又狠辣,渐渐地也没人触他的眉头了。” “浔阳镇上许多新的规矩,便是这人弄出来的,不少人都知道不妥,但是却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村子的事情,我本以为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想却还是惹上了他的注意,说起来,陆成这几不成器的,虽然有些让我觉得丢人,但对上此人,有所顾虑却也是不难理解。” 说到这,陆老八还叹了口气。 几个后辈的事情,他嘴上虽然说能理解,但明显还是生出了心结。 “异人?这个张锁儿到是有些意思。” 陆玄若有所思,转过头来,又问道: “老八,你亲见过此人么?” 二十七、身虽老朽亦需行 “大玄哥你知我脾性,此人我自是亲见过的。” 陆老八点了点头。 “此人颇为古怪,平日行装便与常人不同,便是冬日里,也喜欢赤着上身,披头散发,行事更是异于常人。” “不过此人虽然嚣张,但较之寻常得了高位,便吃喝玩乐的人却不同,除了有时在底下人面前出现之外,大多时候都神神秘秘的,我当时对此人有些兴趣,还托人查了一番,后来也没发现什么,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加上我这把年纪,也无意再去跟这些年轻人纠缠,也就没再牵涉。” 听着陆老八的话,陆玄在脑海之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比较桀骜的青年形象。 此人的脾性确实有些意思,不过陆玄更为注意的倒不是这些,而是陆老八口中的异人。 能被称作‘异人’的,必然不是寻常武者,浔阳镇之地,虽然没有什么厉害高手,但是能够走出黄定江这样的人物,等闲武道高手显然不会被当成异人看待。 旁人既然都认为张锁儿是得了异人教授,必然有其原因。 要知道陆玄此时还正寻找飞云子的信息呢,哪里能不多想几分。 此番陆成等人的到来,也顺便带来了飞云子消息。 关于飞云子,俱陆成三人所言,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得了一鳞半爪。 耗了不少精力,才从一个曾经在浔阳镇一处神庙之中当过庙祝的老头口中得到了些许消息,老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到了的这个名字,只是因为立碑之举,所以才留有几分印象。 听说还与他当初的那处神庙有几分关系。 更多的也问不出来了,加上张锁儿的麻烦,陆成等人也是忙碌起来,就没有就此事继续调查下去。 虽然得到的信息不多,但是对于陆玄来说,却也是有了几分线索。 加上张锁儿所谓‘异人’的事情,他到是觉得有些巧妙。 好似在他得到了《九江行脉水经注》之后,这些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事情就纷至沓来了,仔细想想,也有几分意思。 对于陆玄来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是好在他可能真的有了几分缘法,坏则是坏在张锁儿这个人了。 此人颇有几分神秘,如今又是这个态度,摆明了不想让江头村的渔获生意继续做下去,天生就和陆玄站在了对立面上,说不得就会对上。 陆玄如今虽然因为采精口诀的缘故,身子已经大为不同,甚至也有了突破先天的契机,但是陆老八一口一个异人,他也不会自负的以为自己能够轻松的解决张锁儿这个麻烦。 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头疼的。 他回到浔阳镇,本就是为了追求平稳,如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张锁儿,就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锁儿的存在,也让陆玄多了几分忧心。 陆玄本身就是有着一些麻烦的,也是为此,才把江头村渔获生意全部交托陆老八处理。现如今又跑出一个张锁儿,此人如此行事,他难免也有些担心自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亲人朋友会不会因为这个人,生活上生出什么动荡来。 怎么看此人的存在,对浔阳镇的渔民们都有些不太友善。 也是陆玄才知道张锁儿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若是早些知道,他哪怕再不愿意出头,引来麻烦,也会就此人的存在做出一些计划。 当然现在也还不算晚。 只是该如何处理,就需要从长计议了,现如今还是先应对过去这一次的风波才好。 陆老八这边,他那几个后辈已经是不当用了的,而陆玄早年九江浔阳之地的关系,一如浔阳商会的刘仁豪,只怕也用不到多少。 “老八,你看着村子,吩咐阿云他们就先别出船了,若是那张锁儿派人来,也暂且先稳住他,我去镇上一趟,拜访一些老朋友,说不得这一次还得靠他们帮些小忙。” 陆玄回乡,本无意追寻旧人,但此番却也是无奈。 至于那些老朋友会不会因为昔年旧事避而不见,他倒不觉得。 他身上的麻烦,刘仁豪这样的人是清楚的,但是余下大部分人可不知道,虽说当年陆玄离开浔阳镇的事情是一件大事,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许多人都只知道陆玄这个风云人物突然间就墙倒众人推,具体的原因,即便是陆玄早年的一些手下,也不清楚。 所以刘仁豪这样的人或许因为背后的原因,即便是陆玄隔了几十年才回来,也不敢轻易前车,但其余的人就不一样了。 就好比黄山虎。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陆玄若是找上门去,即便是心中不愿意帮忙,也找不出妥善的理由拒绝。 加上当年的关系,黄山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得了陆玄的好处,所以才走到了如今的地位,陆玄亲自招找上门去,尤其是之前又败了黄定江,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 黄山虎这样的老油条,轻易是不敢得罪陆玄的。 哪怕心里不愿意因为陆玄的缘故,牵扯到张锁儿的麻烦事去,总也能给到些许帮助。 当然,张锁儿凶威如此,陆玄也没想过靠旁人应对,更多的还是想通过更多的渠道,对此人多些了解,也能有个好的准备。 再一个,张锁儿如今虽算是浔阳镇的地头蛇,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怕他。 曾经的关系一旦用起来,也能成为不小的臂助。 此外,陆玄准备前往浔阳镇的目的,除了去拜访昔年故旧,最多的心思,还是找到陆成等人所说的那名老庙祝,如果能够找到飞云子的相关信息,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收获。 不过真要是实在不行,他也只能是亲自上门,去领教领教张锁儿的手段了。 若无必要,陆玄还是不准备走到这个地步去的,他对张锁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即便是浔阳镇的旧人,听陆老八的意思,似乎也没有几个人对他有足够的了解。 这种情况之下,贸然交手,显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陆玄这样闯荡江湖数十年的人来说,更是轻易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只是有的时候,为了亲朋安宁,总也不得不走那么一遭,陆玄对此也有了心里准备。 陆老八闻言,看了陆玄一眼,看不出他的面上有什么波动,不过听说他要去找一些老朋友,到觉得也是一个办法,于是点了点头,道:“大玄哥你去便是,有我在,总不会叫人坏了村子的安宁。” 有了这话,陆玄也不多说,回头一番收拾。 趁着天色还早,却是直接离开了村子,独自往浔阳镇方向而去。 二十八、江山代有人才出 浔阳镇。 黄家。 黄定江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黄家的客厅之中,黄定江坐在上首,笔挺身躯,面色肃然的看着左手那位不速之客。 此人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身上简单的披了一件短褐,一头长发简单的捆在后头,脚上甚至还穿着草鞋,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如此打扮,多是出身穷苦人家,但是放在此人身上,却半点不见卑微,反倒是别有一番桀骜气质。 这等模样,又浑不将黄定江放在眼中的,也只有如今的浔阳一霸张锁儿了。 “江头村的渔获生意,与我黄家无甚关系,不过因为一些小事,所以用沙船做了一些交易罢了,这也不算破坏规矩,张老大不至于连我黄家的私事也要管吧?” 黄定江语气肃然,不过还是听着还是有几分客气。 按理来说,以黄家的地位,以及黄定江本人的武力,很少有人能让他如此了。须知道,即便是陆玄,也是亲手击败了黄定江之后,才得到了一些尊重。 如今却能够对眼前大喇喇上门问责的张锁儿用这种语气,其中所蕴藏的信息就不一般。 “哦?” 张锁儿闻言,抬起头来,面上带笑,不过笑容却有些怪异。 他模样倒是不差,也算端正,不过看着总给人一股不好相与的感觉。 见得张锁儿模样,黄定江微微皱眉。 “呵呵……黄员外,我听说黄老爷子昔年是跟着江头村那人混的,与陆老八关系也是不错,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张老大这是何意?” 黄定江面色微变,虽然不知道张锁儿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话却隐隐有把黄家和江头村的关系定性一般。 下马威? 虽然对张锁儿确实是有一些顾忌,但出身大江派,加上自家又是在浔阳镇扎根数十年,黄定江却也不会因为一点顾忌,就任由张锁儿胡来。 真若是如此,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说他黄家怕了张锁儿。 “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黄兄知道,现如今的浔阳镇,可不比以前了,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是不成文的,但也没人想看到有人仗着有几分势力就乱来。” 张锁儿呵呵一笑,道:“有的人生意做大了,难免就觉得自己地位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不同了,不过他们却忘了,自己可也是泥腿子出身,黄兄觉得我这句话说的可有道理?” “张老大不觉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么?我黄家如何行事,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张老大势力虽大,却也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如何做事吧?” 黄定江面色阴沉。 “我黄家坏没坏规矩,明眼人自然能够明白,若是有人要强行污蔑,可也不要怪某不客气。” “黄兄误会了,你黄家如何,我自然清楚的很,只是底下人难免误会,我这也不是来你这里问清楚情况么,免得你我两家因为这点小误会,有什么冲突就不好了。” 张锁儿忽然变了态度,脸色变得善意十足,仿佛之前的威胁并非出自他口一般。 面对张锁儿这说变就变的脸色,黄定江心里虽然看不惯他,却也不得不佩服。 旁人只知道张锁儿此人行事嚣张,只有他这样的人才看得明白,对方并非是易于之辈。 若真的只是嚣张,哪怕再有本事,在黄定江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蠢物罢了,又哪里会这般忌惮? 只是他的脸色难免就难看了一些,毕竟张锁儿难对付,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江头村之事……” 话锋一转,张锁儿又提到了江头村。 黄定江闻言,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却将即将出口的话收了回去,转而冷声道:“此事与我黄家无关,沙船之事,不过生意罢了,张老大想对付什么人,又何必与我打什么招呼。” “有黄兄这话,那是最好不过。” 张锁儿说着又是一笑,随即直接起身,道:“那小弟便先告辞了。” “不送!” 黄定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他虽然忌惮张锁儿,却也没有生意要依靠他,黄家在浔阳镇江湖的手虽然已经收敛了很多,但不管如何都是地头蛇般的人物,哪怕是有张锁儿这么一个人横空出世,却也不可能对黄家的生意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张锁儿让他不爽了,他也不必虚与委蛇。 张锁儿倒是浑不在意,一摇一摆便走出了客厅。 正走到院子里,七拐八拐就进宅门,却见黄府老管家正快步朝着客厅的方向而去。 诧异看了一眼,倒也没有把人拦下,只是难免有几分好奇。 张锁儿不多时便走出了黄府大门,迎面便看到了一名身材高大的老道士,正捋着胡须,打量着黄府的门楣。 老道士穿着虽然不如何,一身道袍也是老旧,但别有一番气质,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但对于张锁儿来说,却是十分明显,心下有些疑惑。 老道士明显是来黄府拜访的,想到方才老管家急快的步子,张锁儿心念一转,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位老道长有礼了!” 若是叫人见得张锁儿这礼貌态度,说不得会有些惊讶。 盖因与人相处之时,除非地位平等,否则他极少会漏出什么和善态度。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外人只知他张锁儿拜了异人为师,习得了不俗手段,却不知他遇到的那位异人,也是一名老道士,正是如此,他对道家人都颇有好感,往日也多有礼遇。 只是浔阳之地,道家人实在也不多件,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陆玄正等着黄府的老管家去通禀,他不介意在此等候,心中也不急躁,不过看着黄府这高大门楣,也是忍不住有些啧啧称奇。 虽说从陆老八的口中,以及和黄定江黄修的接触上,已经知道黄府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但见了这高大门楣,青砖琉璃瓦,仍旧有几分感慨。 却是想起了当年的黄山虎,黄山虎当年虽然也是排帮的一个管事,但是却并不富裕,也是破落的很,哪里想到,如今却挣出了这诺大的家业? 愈是会想黄山虎当年模样,对比就愈发鲜明起来,以至于陆玄忍不住有些摇头晃脑。 直至好像听到有人与自己打招呼,这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是一个打扮有些怪异的健壮青年。 以陆玄的实力,自然是感应到有人走出来的,不过回忆旧事,也就没太注意,如今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心中忍不住一声惊疑。 二十九、各领风骚三五年 眼前青年气质着实有些特殊,而且还给陆玄一种常人所没有的莫名感觉。 一时也难说清,且这感觉却是从未有过。 很是奇怪。 “居士有礼。” 来人客气,陆玄心中虽有几分疑惑,却也稽首回应。 “敢问老道长可是来黄府拜访的?” 听得这话,陆玄微微一怔,笑到:“正是,居士是黄府友人?” “算是吧。” 张锁儿笑笑,忽听后头脚步声传来,本想多问几句,却也不好继续,于是道:“不打搅了,道长告辞!” 陆玄点头一笑。 张锁儿当即离去。 陆玄看着他背影,一时却是若有所思。 说话的功夫,黄定江与黄府老管家已经走出黄府大门,正见陆玄看着张锁儿离去的背影。 黄定江眼睛微眯。 顿了一会儿,才称道:“陆前辈!” 陆玄闻声看去,便见二人走来,稍作打量,黄定江似乎并没有因为黄修的事情对他有什么排斥,见了他态度还算是尊重。 陆玄微微点头,此番虽然说是来找人帮忙的,但也不必低声下气。 说到底他只是想从黄家这里弄到一些消息,也没真想过黄家会帮着他对付张锁儿。 加上张锁儿独霸浔阳,不用脑子想就能够知道与黄家的关系不会太过和睦。 如此情况之下,黄家的人要是得知他问询张锁儿的消息,怕只会乐见其成。 即便是从黄家这里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他至多也就是多花些功夫,找寻昔年的一些老朋友罢了,总有几个昔年情份还算不错的,能够帮些小忙。 事实上陆玄首先来黄家,只不过是因为就他现在所了解的,浔阳旧人之中,最为发迹的或许就是黄山虎罢了。 如此势力,对于张锁儿此人信息的掌握,想来要超过他人,是以才有此行。 却不是说差了黄家就不行了。 “方才那人前辈可是见了?那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前辈数十年未曾回浔阳镇,想必不知如今镇上变化,那人名叫张锁儿,说来也是巧合,此番到我府上拜访,还与前辈有几分关系” 黄定江忽而说起了张锁儿,却是不知何意。 陆玄心中一惊,他此前见的那青年,便觉有几分古怪,不想那人便是陆老八所说的张锁儿,仔细想想,对方一身打扮气质,倒是与陆老八所言十分相符。 不过陆玄心中虽惊,面色却是分毫不变,只道:“张锁儿?是你的朋友么?却不知与老道又有什么关系?” 说来他还没想好如何引出张锁儿的事情,从黄家人的口中弄到一些消息呢,黄定江这话,倒是省了他的功夫。 “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前辈入府内一叙。” 黄定江从陆玄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变化,仿佛真的不知道张锁儿,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想到眼前之人年轻时便是不俗,如今城府只怕更深,即便有所触动,他也难看出什么不对来,倒也没有再多想。 “也好。” 陆玄也不客气,径直走入黄府之中。 入得府内客厅,老管家自退下去命下人奉茶,黄定江也是客气,将陆玄奉在上首。 “对了,不知前辈今日来访,定江未能远迎,说来倒是有些失礼,还望前辈见谅才是。” 黄定江态度异常的客气,倒是让陆玄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他此前表露了些许实力,但外人看来终究不过一个老头子。 再者他回来这些时日,想必从他手中吃了些亏的黄家,也该做了些调查,他的一些具体情况,想来也有了一些了解。 若是黄山虎在此,对他如此客气还好说些,但黄定江当初与他见面之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如今却是这幅态度,多少有些不对。 陆玄心中提起了几分注意,没表现出来,却道:“无妨,我也是一时兴起,所以来镇上拜访一下老朋友罢了,对了,你父亲呢?可在家中?” 黄定江摇头:“却是不巧,我大哥在郡城中遇到了些许麻烦,请我父亲过去主持去了,若是前辈早两日过来,也许就不会错过了。” “那倒是有些可惜了。” 陆玄眼睛微眯,笑了一声,捋了捋胡须,转眼又道:“对了,适才贤侄说的那张锁儿,又是个什么人物,我瞧摸着,贤侄似乎对此人有些忌惮,可是此人与你家不大对付?” 听得陆玄一声‘贤侄’,黄定江眼角抽了抽,不过还是回道: “前辈说笑了,我黄家一直以来都是和气生财,这些年也渐渐弃掉了许多江湖之事,那张锁儿就是个江面上打混的,打打杀杀,与我等本就牵扯不上多大的关系,要说不对付,却是没那个根由。” 和气生财。 陆玄闻言,心下硒然。 若是一直都讲究什么和气生财,黄家还能有如今基业,那陆玄还真要说一声佩服了。 不过黄山虎要是有这本事,当年也不该跟在他后头拣些汤汤水水了,他陆玄怕才该是小弟。 是以对于这话,陆玄也就是听听。 不过黄定江所说弃掉江湖之事这一句,陆玄倒是记下了,觉得会有用处。 “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 陆玄捋着胡须,不置可否,随后问道:“说来我年轻时也是在江面上讨生活的,此人与我当年经历也算有几分相似,照贤侄的说法,我倒是对这张锁儿有几分兴趣,不知贤侄可能与我细细言说一二?” “前辈既然想了解此人,晚辈自然是知无不言。” 黄定江正襟危坐,咳嗽一声,而后便开始讲起了张锁儿的来历。 前头的一些话,与陆老八所知并无太多差别,说的都是多数人知道的,不过陆玄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反而是一副颇有趣味的模样,不时还点头。 若是不知道他早已从陆老八口中听过同样的一番话,说不得还真以为他听的入神了。 至少在黄定江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陆玄对张锁儿是否有所了解,黄定江不清楚,但却也不妨碍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没有料到陆玄的到来,但是当看到陆玄的时候,他便有了一些想法。 说来这也还是因为张锁儿的缘故。 虽说他并不想与张锁儿有太多的冲突,但是之前张锁儿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不满。 如今陆玄正巧又找上门来,而张锁儿本身也是要找江头村的麻烦,两人迟早对上,他这里自然想给张锁儿找些麻烦。 而且他仔细琢磨,这对他黄家来说也是一举两得,此前黄修之事,他在陆玄身上吃了些亏,心头还是有些不满的,如今若是能在其中做些什么,让张锁儿和陆玄两方有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他便算是狠狠的出了口气。 自家还不必花费什么,只需看个热闹,这如何不算是一件好事? 三十、初晓异术心难定 “……此人武功尚可,不过若只如此,倒也不至于有如今名号。毕竟浔阳虽不是什么大城,但前辈也该知道,我们这地方水路通达,这些年来走出的武道高手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此人之所以能够在浔阳江上立下规矩,除了其人确实有几分手段之外,更主要的却是因他有一门异术,非比寻常。” 黄定江将张锁儿的信息渐渐说来,很快就说到了陆玄感兴趣的地方。 “异术,什么异术?” 陆玄问道。 “怕是要让前辈失望,具体是什么晚辈也不清楚,毕竟未曾亲见,不过这事儿却也有不少依据。” “早些年的时候,镇上来过一位厉害的刀客,与张锁儿起了冲突,那刀客相当厉害,刀法圆融狠辣,出神入化,至少在晚辈看来,便是以我现下的功夫,也全然不是对手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冲突过后,不过一夜功夫,便莫名死了。这等人物,但凡有所反抗,闹出动静必然不小,我黄家在浔阳镇虽然算不上势大,却也有几分门路,总该有所察觉,但此人之死却是悄无声息,十分蹊跷。” 说到这,黄定江微微一顿,似乎说着说着自己也愈发觉得张锁儿有些厉害。 “晚辈有意追寻,得见了那刀客的尸首,却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陆玄微微皱眉。 黄定江似乎没注意陆玄神色,回忆起来仿佛感觉还是有些不太好,亦是皱眉道:“那刀客整张脸都被打烂了去,面上漏了一个诺大的空洞,仿佛被什么力道巨大的东西直接穿过,实在有些不好想象……” 说到这里,黄定江也沉默了下来,仿佛在依旧在思索张锁儿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造成这等伤势来。 而陆玄听的这话,脑海之中倒是有了一些轮廓,黄定江这等描述,那刀客的死状,当是有些像……陆玄脑海之中转了转,总觉得有什么词句能够形容,不过转念间又有些模糊,仿佛已经存放在记忆深处许久了,有些遗忘。 是了! 黄定江说的那刀客,有些像是被什么威力强大的火器轰了一枪的模样,不过这世界可没有人弄出什么火器来…… 这俗世之中,即便是那些军队守城用的巨弩,也难弄出来这等伤势。即便是习武之人,劲力附着之下,也没听过能将人弄成这等模样的。 说到底武者再是厉害,也不过凡人一个,便是有真气在身,力道又能大到哪里去,就算真气能创造出的力量足够,肉体凡胎却也禁受不住压力。 先天强者或许做得到,但真要是这等人物,想要杀人却也不至于弄成这等模样了。 所以与那刀客起了冲突的张锁儿,就有些意思了。 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以至于能在浔阳镇中不见半点波澜的杀死了一名强大的武者,而且还是这般伤势。 也难怪黄定江对此人如此忌惮。 这等令人难以理解的手段,便是谁人听了也会害怕。 陆玄虽不至于害怕,却也觉得有些麻烦。 他也听陆老八说起过张锁儿拜师异人的事情,大抵也有几分心里准备,但犹自没有想到此人拥有如此诡秘手段。 虽说他如今境界不低,更是先天在望,但较之寻常归真武者,也只胜在真气积累和武道经验之上,让他来承受这么一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若只是如此,晚辈或许猜测此事与张锁儿有几分关系,但也不能确定就是他自家本事,不过晚辈细细收集了一番此人信息,却发现但凡与张锁儿交过手的人,尤其是几个厉害的武者身上,都有类似的严重伤势。而张锁儿本身武功也不是多强,除了异术,晚辈也想不到还能是什么了。”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陆玄的语气也少了几分轻松,不过不仔细听也听不出来。 黄定江后续又说了些张锁儿相关的事情,有意无意的把他所知道的信息都透露给了陆玄。 而陆玄这边也是乐得如此,不过知道张锁儿手段之后,也没多大高兴就是了。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间明面上倒是和谐得紧。 若是不知道的,见了这融融场面,还真以为他们真是什么世交通好的关系。 “二少爷,时辰不早了。” 黄府老管家忽来请示。 “天色确实不早了,赵叔,你去吩咐下人置办些好酒好菜,陆前辈难得过府一趟,不可怠慢。” 黄定江闻言,看了眼外头天色,吩咐道。 转过头来,又看向了陆玄:“前辈难得来府上,家父如今虽不在家中,有些可惜,不过前辈却也要给定江一个招待的机会才是,不然家父回来若是知道,只怕又要说我的不是了。” “不必劳烦了,已经叨扰许久了,你父亲既然不在,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多待了。” 陆玄出言拒绝。 他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更多的黄山虎不出来见他,他也难从黄定江这里有什么更大的突破,与其留下来虚与委蛇,还不如趁着这功夫,找一些故人拜访。 再有便是那知晓‘飞云子’消息的老庙祝,也该去拜访一二了。 张锁儿此人若是真如黄定江所说,有那骇人的诡异手段,他若是不做些突破,只怕便是找上门去,也难讨得好处。 如今江头村好不容易步入正轨,陆玄也不想就这么被生生破坏了去。 “唉!这世道变化也快,浔阳镇竟也如此模样了,倒是让我老头子不得安宁。” 陆玄心中暗叹,也是有些无奈。 他这般年纪了,若是算上前世,能说是八九十岁了,即便心性还算维持的不错,难免也有几分暮气,愈是老迈,便愈是不喜欢麻烦,也向往安宁。 如今他却不得不走这一遭,多少有些不得劲。 不过这也让他多了几分心思,说到底还是周云这些后辈不当用,虽然性格都是好的,可惜出身环境问题,能力难免差了些,比不得黄定江这等经历的。 他本意是让周云慢慢主事,村中现如今建了学堂,也是想着循序渐进。 但现下看来,只周云这一辈,却也不得不做些布置。 至少凭他们自己,得有能力护得住江头村这一亩三分地才行。 陆玄琢磨这些,更觉得时间不大够用,不等黄定江说些什么,有意无意的看了通往内堂的门口一眼,便起身告辞了。 他动作不慢,黄定江也来不及再开口留客。 只好亲自将陆玄送出了黄府的大门。 其后望着陆玄远去背影,定定半晌,若有所思。 三十一、老庙传悉自前朝 直至陆玄身影不见,黄定江才走回了大堂。 却见大堂上首,一名须发苍白的富态老者,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老者面色红润,慈眉善目,须发有些稀疏,身躯略显肥胖,精神头到是不错。 手上带了个碧玉扳指,拄着一根镶嵌了暖玉的拐杖,颇有几分富贵之意。 “爹,人走了。” 黄定江神色却不见变化,似乎并不觉得奇怪,恭敬走到了老者面前。 听得这话,不难知道这老者便是陆玄要找的黄山虎。 黄定江此前只说黄山虎去了郡城,现如今却出现在此处,显然蕴藏着一些别样的意味在里头。 “他知道我在这,” 黄山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黄定江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自然也知道黄山虎在家的事情瞒不过陆玄,或者说根本不在意陆玄是不是清楚,须知方才黄山虎便在内堂听着二人谈话,若是有心,就不会这么安排。 黄山虎又叹了一声,道: “一别数十年,他变化很大,如果放在以前,说不好就闯进来了,哪里会装作不知道。” 黄定江不知如何接这话。 就恭恭敬敬的听着。 在外人面前,他很强势,旁人也知道他很有能力,但在父亲黄山虎面前,他却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人或许都以为他黄家是靠了他们兄弟两个的成器,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只有他们自己以及一些家里关系近的老人才知道,黄家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全是黄山虎的智慧。 至少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要是让黄定江知道在陆玄的眼中,并不是太看得上父亲黄山虎,他兴许比此前黄修之事吃了亏还要不快。 话说回来,若是让陆玄知道黄家的情况,说不得还有些羡慕。 父慈子孝,如今又算是生活美满,相比之下,反倒是陆玄自己有些破落。 如此一算,他某些方面确实不如黄山虎。 不过即便知晓,到了这年纪,他至多也就感慨感慨,倒也不会多想,况且二人如今也回不到以前的相处关系,不再亲近,也没有那个对比的基础了。 “他此番来应该是为了张锁儿,当是张锁儿已经派人上门找麻烦去了,或者又是提前得了消息。” 黄定江回了一句。 虽然没有料到陆玄的到来,但是相处之下,也不难明白陆玄的真实心意,或者说陆玄也没有隐瞒自己对张锁儿的兴趣。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东西没有放到明面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黄山虎却没有接下去,反而转了话题:“修儿如何了?可是顺气些了?” “人倒是清醒些了,只不过大哥以前太过宠溺,还需打磨一段时日,不然只怕还不好接触家里的生意,容易得罪人。” 对于父亲的忽然跳转的话头,黄定江没有什么不适应,因为黄山虎经常如此,若是不熟悉的,一时半会儿跟不上他的节奏。如今黄山虎年纪虽然老了,但是脑子却依旧清明。 “是该好好打磨一番了,丢到郊外的庄子去,交给老伍去调教。” “这……是不是不大好,修儿是个藏不住事情的,若是让老伍叔知道陆老大回来的消息,只怕坐不住。” 黄定江有些犹豫道。 “早晚会知道的,老伍也不是我们自家人,若不是陆……若不是陆玄离开浔阳时悄无声息,只怕都跟着去了,如今陆玄要和那姓张的小子对上,少不了弄出些风波来,老伍迟早也会知道。” “倒不如借着这机会,让他帮着打磨修儿,他那一门功夫你不是眼馋许久了么?将陆玄回来的事情告诉他,你再以那门功夫、还有调教修儿做条件,答应成事之后所有旧账一笔勾销,想来他不会再拒绝。” 黄山虎摇着头,继续说道:“老伍这样的人,你强留是留不住的,倒不如适可而止,还能留几分情面,也能换些好处。” “父亲说的是,我这便去安排。” 黄定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便要去安排黄修的事情。 “等一等。” 却被黄山虎叫住。 “父亲?” “此事不急,关于陆玄和那年轻人的事情,你在里头搭把手,帮陆老道一把。” 黄山虎忽然又提到了陆玄和张锁儿。 “父亲的意思是?” “我与陆玄,说有情份,也算有几分,不过当年他瞧不上我,这点情份却也没什么好说道的,我不是让你真个帮他,只是那张锁儿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些年行事也愈发的胆大了起来,早晚有一日,我黄家会对上。” “此人手段诡异,又是孤家寡人,虽然有些涨他人气势的意思,但若是真起了什么冲突,我黄家确实拿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陆玄的手段你也领教过了,如今既然有他出头,也是难得机会。” “加之他回到浔阳之后,所作所为你也都看到了,此番叙话,我大抵也知道他如今是个不喜麻烦的,我们帮他,他若是胜了最好,我们也没麻烦,反倒得了人情,若是败了,与那姓张的小子总有对上的时候,也算是多上一些准备。” 姜还是老的辣,听得父亲这话,黄定江眼前一亮。 当然,倒不是他想不到这点,只是多少受到了一些个人情绪的影响,以至于没有深思熟虑,再加上他在武道上有所建树,行事手段虽然在黄山虎的调教下还算过得去,却也有不少限制,比不得哥哥黄开泰。 若是黄开泰在此,或许黄山虎一开口,便能明白父亲的意思。 说来他兄弟二人一个精于谋算,一个武力不差,可说是相得益彰。 “我有些乏了,老赵,扶我去书房。” 黄山虎见儿子明白了,也不多说,黄定江的智慧虽然差了哥哥黄开泰几分,但行事却自来没有错漏的时候,行动力极强,对于自家两个儿子,黄山虎都是极为满意的。 甚至还有几分自得,尤其是之前听闻陆玄归来,他了解过大略情况之后,心中更是有些莫名快意。 当年他比不得陆玄,现如今对比之下,却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他今日见了陆玄,见得他脾性变化,却有些意兴阑珊。 也少了许多心思。 …… “就是这里了?” 陆玄抬头看着眼前的浔阳水神庙,四下打量。 离开黄府之后,陆玄并未急着拜访其他的故人,而是兜兜转转,按着陆成三人给的地址,来到了此地。 神庙已经有些破败,看着颇为寒酸。 天色一暗,便是大门也是紧闭,没有什么生气,显得有些诡秘。 大梁虽崇道,对于鬼神之事却敬而远之,除少许正祀之外,并不鼓励百姓供奉鬼神。 是以大梁国内,现如今的神庙多是前朝所留。陆玄找寻的这处神庙同样也是如此,所在之地临近浔阳江畔,不过却在城尾,香火不旺,如此清冷也不奇怪。 陆成所说的那老庙祝,如今虽然算不得是正经庙祝了,却也还住在这破落神庙之中。 陆玄没做犹豫,上前便敲了敲大门。 “谁啊?”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门栓抽动的动静,一道枯哑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三十二、徐氏飞云讳烟霞 “道长何来?” 庙门被缓缓拉开,就见一名衣着简朴的干瘦老者,映入眼帘,老者佝偻着身躯,肌肤如同枯黄老树皮,须发倒是清整。 老头衣裳打着补丁,这开春时节,尚有几分凉意,穿得却也不甚厚实,显然日子过的不是很好。 上下打量了陆玄一眼,有些诧异,开口问了一句。 “敢问老哥哥,可是这河神庙的张庙祝?” 从陆成那里得来的消息,陆玄知道河神庙破落,只这老庙祝一人住着,也是孤家寡人,河神庙渐渐没了香火之后,更是少有人至此,所以才有此问。 “正是老汉,道长寻老汉可有什么事情?” 换了旁人见得陆玄,或许还会以为陆玄是因为天色暗了,想要在神庙借住一宿。 不过老庙祝却是精明人,听得这话,就知道陆玄是向着自己来的。 只是年纪老了,一时间脑子也转不过来,倒是没想起什么。 “老道有一个后辈,名做陆成,此前来此叨扰过老哥哥,不知老哥哥可还有映像?” “哦!” 老庙祝这才恍然,陆成来寻他,也就是前些时日的事情,他孤身一人待在神庙之中,也极少接触外人了,所以印象还算深刻。 “老道听我那晚辈说,老哥哥这里有‘飞云子’前辈的些许信息,若是方便,老道想就此事请教一二,不知老哥哥可有空闲?” “确实不错,陆镖头向我打探过,老汉这里确实有些消息,道长请随我来。” 老庙祝闻言,浑浊眼珠一转,让开了半个身子。 …… “这庙里好些年没香火了,我这庙祝也算有名无实,这些年为了维持生计,还卖掉了许多早年的经卷,道长此番来得也是巧,正好您说的那飞云子我有几分印象,录有此人信息的经卷也是尚在,若是道长再来晚些时日,这经卷只怕也要被老汉发卖了。” 老庙祝带着陆玄忘里头走,一面叹道。 神庙之中,四周到算是打理的干净,虽然年久失修,难免有几分破败,却也还算整洁。 陆玄听得这话,微微点头,不过到没有太多波动。 只要信息尚在便是好的,至于什么如果之类的说法,他这个年纪了,也不会去纠结这些,毕竟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当然,他也明白老庙祝这话别有几分意思。 无外乎就是在讨好处罢了。 也许是在陆成那里得了一点甜头。 陆玄对此倒是早有预料,于是道:“此番确实劳烦老哥哥了,贫道也无多少钱财,这里只有二两银子,算是答谢。” 说这,他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二两碎银。 从刘仁豪那里弄来的千两白银,陆玄都交给了陆老八和周云处置,不过他自己身上还有些许银钱,也没什么花费,如今倒是用上了。 “这……道长太过客气了。” 老庙祝停下脚步,见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手上却没见客气,十分利落的接了过去。 陆玄对此见怪不怪,浪荡半生,他什么人没见过,老庙祝这类人,更是数不胜数。 “此事还请老哥哥多多费心,这飞云子乃是老道的一位前辈,对我来说有些紧要。” “好说好说!” 钱财开路,老庙祝面庞笑得像一朵老菊,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哪里还见之前的吃力。 陆玄摇了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老庙祝穿过昏暗的河神神殿,往后院去了。 不多时,来到一处屋子外头。 “此处是神庙储物之地,原先倒是有不少东西,不过现下有些空荡了,先前陆镖头说是第二日来看的,不过后续却未曾来,老汉原以为是不来了,不想却换了道长。” 听得这话,陆玄眼角微动,不过没有接话。 老庙祝说着,拿出铜钥,将屋门的锁打了开来。 推门而入,却是一间空旷的小屋,内中清扫得十分干净,不见尘埃,只是有些昏暗,若是眼力不好,一是转换了环境,怕是有些看不太清。 这对陆玄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老庙祝就不成了,摸索了会儿,才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屋里的一盏油灯。 这时的陆玄,已经在打量内中环境了。 其中空荡,原先应该有不少东西,不过现在只看到三个木箱子,还有一张简陋的小桌,油灯便是在那小桌之上。 老庙祝点燃了油灯,转回头来,佝偻着身子,对着陆玄扯出个笑容,面上纵横的沟壑一紧,一下子倒是显得有些诡异。 “道长这边请。” 老庙祝提着油灯,带着陆玄走到了那几个大箱子面前,将其中一个打了开来。 陆玄低头看去,能见内中不少书卷,多是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些经卷大部分都是前朝的时候留下来的,多是县志一般记载了人事的笔录,道长说的那个飞云子,也是九江之人,此人乃是前朝人,还在九江之地任职,是位相公。曾游走九江,立过碑篆,与神庙还有几分牵扯,所以老道颇有印象……嗯,就是是这一卷了!” 老庙祝掏摸了一会儿,从箱子里头掏出了一卷古籍,递给了陆玄。 陆玄接过,借着油灯的微光,看清了书封模样。 《山亭杂记》。 “这杂记著者,乃是河神的一位庙祝,也是前朝人物。那飞云子相关便在其中,篇幅不小,似乎与这位庙祝还是友人,道长可到桌前细看,不必着急。” 老汉拿了二两银子,倒是尽心尽力,陆玄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他走到桌前,借着老庙祝放在桌上的油灯,阅览起来。 不多时果然见得‘飞云子’的名字。 “……友人徐生者,讳烟霞,字震之,雅号飞云,趣人也。时任浔阳主簿。徐生素喜山水。但所聚,即言河山壮丽,川流秀美,不能得见,实甚憾之,意往。一日,徐生辞官而返,遂远游……” “……夫老矣,得逢徐生,大喜。复又惊,其人面若婴儿,不似凡俗,吾询之,乃知入道,号飞云子。问所游,言河山壮也,奇也,凡夫者,穷其生而难尽窥。徐生万里而行,闻博广识,机遇无穷,闻者无不羡。吾心甚之,大醉而还……” “……又一日,徐生至,为庙中藏卷,吾异之。遂言其志,但著《九江行脉水经注》……” 三十三、道者其玄恨不同 “……道者其玄,吾老矣!不能同徐生,甚憾!甚憾!” 一番细细阅览,陆玄若有所得,一时感慨不少。 旁人若是见了这一篇杂记,兴许不会多想,只当是前人趣事。 只有陆玄知晓其中不凡。 陆玄本就怀疑,留下《水经注》的飞云子,许是一位修士,如今这一篇杂记算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著作这一卷杂记的山亭居士,显然是亲眼见过飞云子手段,以至于篇末才留下那两句‘甚憾!’,足见其也是羡慕飞云子的机遇。 陆玄心中有几分波动,他这线索算是没有找错,而且这一篇杂记之中,也蕴藏不少信息,只是一时间来不及一一分析,说不得其中还能有所收获。 其实他方才阅览过后,便略有所得,觉得其中或有机缘。 不为其他,只为那一篇《九江行脉水经注》…… 飞云子徐燕霞,以石碑而作水经注之事,其中便详细记录了。而且山亭居士还写到,徐燕霞作水经注,便是借了河神庙的许多资料。 期间身为庙祝的山亭先生,与徐烟霞相处日久,加上本就是老友,从直率的徐烟霞口中,自然了解到了许多他的经历。 其中也包括修行之事,不过山亭先生似乎有意掩盖,用词颇为隐晦,若是不知其中根本,很难从他留下的字眼之中发现不对之处。 ‘甚憾’之言,除了羡慕徐烟霞修道之外,或许也不乏对徐烟霞经历的感慨,觉得自己当年没能随行,留下了不少遗憾。 当然,山亭居士是什么念头,与陆玄关系不大。 他看中的,只是这一卷杂记之上蕴藏的修行信息。 比如徐烟霞著成水经注之后,得了官方认可,在浔阳江头立下了一块石碑。又比如他不止在浔阳之地做过类似的事情,还曾在别的地方也有过如此行事,此外,据杂记上的描述,这位山亭居士得到过徐烟霞赠送的一件物事…… 其中不管是哪一件,对于陆玄而言,都十分值得重视。 尤其是徐烟霞所赠山亭居士的物件,陆玄更是好奇…… 不过陆玄也知此地不是细细品读的地方,加之老庙祝如今还在身旁,也是多有不便,陆玄于是合上了杂记,问道:“老哥哥,不知这一卷杂记能否赠予我?” “道长尽管拿去便是,留在我这,早晚也得发卖出去,这经卷对道长既然有用,也算物尽其用。” 老庙祝笑了笑。 “如此,老道多谢了。” 陆玄这才将杂记收了起来,随后又道:“还有一事,怕是要麻烦老哥哥。” “道长请说。” “如今天色已晚,不知老哥哥这里可有能休息的空房?” 老庙祝闻言,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回道:“有倒是有,只是这神庙平日仅我一人,也从无香客留宿,条件只怕不大好。” “无妨,老道也只需一处静室便可,若是方便,老哥哥如能匀我一盏油灯最好。” 听得这话,老庙祝也没再多说,陆玄给的那二两银子,已经够他小半年的吃用了,还不说陆成此前来拜访的时候,也给了不少好处。 如此情况之下,哪里会介意这点。 其实他也不是蠢人,毕竟能通读这神庙之中的藏经,这年头识字的人可不多,足见老庙祝也有其不凡之处,陆玄对那杂记如此重视,他多少明白其中有什么机巧。 只是他孤家寡人,也没有多少年活头了,所以才不在意罢了。 再加上光是陆成,便是他招惹不起的,自然不会得罪了陆玄。 老庙祝很快将陆玄带到了一处偏房之中,条件确实不大好,只有一张铺了草席的空床。 不过陆玄并不介意。 “这油灯道长且用便是,外头左拐便是茅房,老汉便不搅扰了。” 老庙祝留下油灯,很快离去。 …… 无人打搅,陆玄这才借着油灯,继续翻阅其那一篇杂记来。 一番细细揣摩下来,陆玄愈发觉得这一篇杂记真是宝藏。 只粗粗看来,其中便记载了飞云子徐烟霞曾在大梁河山之中留下的四处类似水经注石碑的地点。陆玄是修行过水经注功法的,其中奇妙之处,更是深有体验,他完全有理由揣测,徐烟霞在这几处地方,是否也留下了类似的传承。 现如今陆玄虽然事务缠身,轻易不好离开浔阳,但日后总用机会前去探寻。 是以光是这除水经注之外的四处地点,就是一笔诺大的宝藏。 此外,上头还以志异一般的口吻,描述了徐烟霞在一些名山大川的遭遇,其中玄奇之事不少,隐隐更是点出了些许修行相关,同样也是十分宝贵的信息。 须知陆玄求道半身,一如徐烟霞一般,没少去过这些名山大川,但是却没有徐烟霞的经历,想来是因为本身并非修行人的缘故。 如今他只需将杂记之上的信息好生琢磨,说不得就多出了许多条路子。 他现下先天再望,又得了这杂记,心下那点求道之念,已然有了几分躁动。 只是如今心性,不至于太过冲动罢了。 欲望却是不小的。 不过陆玄很快还是平复,杂记上的这些内容,许多相关都不在九江之地,便是有心,如今也难给陆玄提供什么帮助。 相比这些,陆玄对徐烟霞赠给山亭居士的物件,更为感兴趣。 通过山亭居士的描述,能够大略看出,那事物不是什么凡品,若是没有意外,兴许便是修行人的器物,陆玄自然上心。 更重要的是,根据杂记所言,因为山亭居士那时年纪已老,加之同样是孤家寡人,所以并未用到,如今只怕还在,只是不知留在了什么地方。 若想弄明白,陆玄还需仔细推读。 不过他倒也能沉得住气,张锁儿的事情,不是一两日的功夫,那边即便要找麻烦,初次接触,总有几分缓和余地。 再者便是起了冲突,也不至于第一时间便会动手。 陆玄年纪,还能够压住担心。 他如今需要专心把徐烟霞送的这件东西找出来,或许就能另有破局之道。 “咦?”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陆玄正琢磨这事儿,便在文字之中有了些许发现。 三十四、物非凡物何求索 “……物非凡物,人为凡人,吾不得用,仙神待之……吾友悉言,人世莫过缘法,或非有缘人也……” 山亭居士这话,说的大略是徐烟霞送给他的东西不是普通的东西,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那个缘法动用,只能当成仙神一样供奉着。 这就有些巧妙了。 著者与徐烟霞是好友,所谓的礼物,也是特意送他的,怎么他又动用不得? 之前陆玄大略浏览了此卷杂记,也看到过,只不过理解的是因为著者山亭居士年纪老了,时日无多,所以没有使用,现在看来倒是另有机巧。 此外‘仙神待之’一句,也颇有几分内蕴。 若是放在别的地方,陆玄倒也不会多想,但需要知道的是,著者山亭居士本身就是河神庙的庙祝,他自身就是供奉河神的,如此一看,这一句比喻蕴藏的意思就值得商榷了。 想到这个,陆玄若有所思的朝着神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说山亭居士要将徐烟霞赠与的物事供奉起来,哪里还有比河神神殿更为合适的地方? 如此想着,陆玄心中便有几分念动。 他不是迂腐之人,若是迂腐,便有百字碑在身,数十年江湖生涯,也难活到现在。 只需不负本心,手段如何,倒也不必计较什么。 他打量外头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依稀能见月光,约莫是到了子时了。 老庙祝必是睡了的,便是未睡倒也无妨,以陆玄修为,不想常人发现,也没多少人能听到他弄出的动静。 于是也不犹豫,小心收好书卷,提着油灯,便走出了小屋。 深夜寂静,房门打开的声响有些明显,不过陆玄细听了一会儿,却能听到老庙祝鼾声正作,摇了摇头。 提着油灯,陆玄脚步轻快,飘忽一般的走向了神殿。 眨眼功夫,便已经来到了正殿之中。 神殿本就昏暗,如今时辰,更是难见微光。 陆玄提油灯而入,一时昏黄灯光将神殿之中的布置都照了出来。 四方寂静,有些压抑。 上首便是一尊河神神像。 那神像是一个少女模样,足下踏着一只大蚌壳,右手在上,捻着一支木簪子,左手微托,身姿动作都颇为曼妙。 只可惜神像年久失修,又不得好生养护,如今已是色彩退却,斑驳不已。木质身躯,更是已经有了不少裂纹,已然不大看得出原本是何等模样。 神像前方是一方香案,除了一尊小香炉,以及厚厚的一层灰土,到是没什么奇异之处,老庙祝日子过得不好,想来也是许久没什么供奉了,如此到不奇怪。 陆玄借着油灯微光细细打量,未曾发现什么不对,神殿四周走了一圈下来,也不见什么不同寻常之地。 于是便将大部分注意都放在了神像之上。 这神殿不大,若说最有可能存在秘密的地方,也只可能是神像本身了。 只是他提着油灯,将少女神像周身都照了个透彻,却发现整个木雕浑然一体,便是下方的底座,也是镶嵌的非常结实。 轻轻敲击,就是实木的声音反馈。 陆玄不由皱眉……不过细细一想,却也想到了几分不对,那山亭居士本身便是这神庙的庙祝,也即是说,神庙的存在还要在山亭居士之前,这神像自然也该在他之前。 如此情况之下,这神像本身又是浑然一体,山亭居士除非破坏神像本身,否则很难在内中藏什么东西。 但他可是庙祝,怎么想都知道不太会如此行事。 如此想着,陆玄将注意放在了神像上下一些容易藏纳东西的部位之上。 视线在少女神像身躯之上细细扫了一番之后,陆玄最后将目光,看向了神像右手捻着的那一支木簪。 看上去,那一支木簪子似乎是与神像本身浑然一体的,昏暗之中也没什么特异之处,但在陆玄抱着一些目的观察的情况下,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 神像因为时间久远,又未能得到很好的养护,所以本身色彩斑驳,十分暗淡。 岁月的痕迹很重,一眼看去便能看出是有不少年头的物件,但是少女神像手上的那一支木簪子,虽然色彩也不甚显眼,但在灯光之下,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其上看不出多少经过岁月磨洗的痕迹。 只是因为本身色彩略深,有些吸收光色的效果,加上样式也是简朴,不太引人注目,所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不同而已。 察觉到这一点,陆玄心中微起波澜。 他悄摸来到神殿,便是想要找到山亭居士所留的那件东西,如今这木簪子或有几分可能,他哪里会多做犹豫? “失礼了!” 看着那暗淡的簪子,陆玄稍稍沉吟,稽首对着神像告罪一声,便轻轻跳上了香案,站到了少女神像身前近处。 他身躯较为高大,少女神像却不过五尺来高,身形又是纤瘦,虽有足下蚌壳雕像支撑,与站在香案上的陆玄也不过齐平。 少女神像手中的木簪子,正对着陆玄的胸膛,离他不过拳头的距离。 目标可能就在眼前,难免有些期待,不过他也不急着去触摸,而是提高了油灯,再度观察了一番,发现自己的之前注意到的细节不是错觉之后,才在袖上扫了扫,上手摸去。 刚一接触,陆玄心中便升起一丝惊异。 虽然已经看出这木簪子有些异常,但陆玄犹自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感受到它的不凡。 轻轻接触之后,指腹便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甚至于陆玄还下意识的把手抽了回来,确认没什么事情之后,才又抚了上去。 这一会手指轻轻划过木簪身躯,能够感受到木簪本体异常顺滑,看上去是木质,却有一种金铁的质感,不必如何体会,轻易便能察觉其中差异,只是没有金铁那种死寂的冰凉。 木簪如此奇妙,也更加确定了陆玄心中猜测。 若无意外,这木簪子极大可能便是徐烟霞赠送给山亭居士的礼物,或者即便不是,只怕也蕴藏着不少的故事,很有一些玄机。 如此想着,陆玄便想将木簪取下。 然而就在他小心抽动,试探能否在不影响神像的情况下,从少女手上将木簪子抽出来的时候。 异变突生! 三十五、人是凡人缘法成 陆玄感应之中,木簪之上忽的传来一股莫名的牵引之力。 瞬息的功夫,体内水经注真气便不自主的顺着经脉流向陆玄接触木簪的指尖,陆玄心中一惊,下意识的要收回手,却发现手指仿佛黏在了木簪之上。 一时半会儿,竟然收不回来! 与此同时,真气流转速度愈发快速起来,一如大河奔腾,灌入木簪之中。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何缘故,但陆玄此时却是有苦难言,武者真气本就是本源,极难修炼,陆玄好不容易借助水经注采精法恢复巅峰状态,如今不到数息的功夫,已然是一朝功篑。 然而木簪轻颤,吸收真气的速度却不见丝毫减慢。 如此情况之下,陆玄的模样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苍老起来,他年纪本来就老,只不过因为习武缘故,真气维持之下,较之寻常同龄人,体质气色要来得好些罢了。 如今失去真气,身体亏虚之下,比同龄人衰败程度更为夸张。 肉眼可见的,陆玄面色由红润转苍白,随即化为枯黄,提着油灯的左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身子也是眼见的佝偻了下来,双腿微颤。 只一样看去,便能瞧出身体之虚弱,枯朽意蕴扑面而来。 “当啷!” 一声清脆,陆玄手中油灯跌落,与此同时,神殿一暗,陆玄本身也从香案之上滚落下来。 五指不见的神殿之中,一时间之听得陆玄粗粗的喘息声,仿佛将死。 不知过了多久,气息才听得平复了下去。 …… 费了好大力气,陆玄勉强翻过身来。 只可惜如今神殿之中没有半点光亮,否则便能看到他面上苦笑。 一番变故,他体内的真气十去八九,若非他真气近来恢复巅峰,指不定会变成什么结局。 他犹自有几分心悸! 虽说到了他这个年纪,不知遇到过多少凶险之事,但终究没有这簪子来得那么悄无声息,那么诡秘突然。 花甲之年,半生求而不得,好不容易见得一丝微光,找回了些许少时心意,若是因为这木簪子死了,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说来也是亏了徐烟霞那采精法诀,让他一身真气得以恢复巅峰,以至于他得以坚持瞬息。 若换做刚回浔阳时,只怕要被生生吸干了去。 其中凶险,陆玄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一番。 好在如今身体虽然大损,但根基还在,又有徐烟霞所留采精法诀,总也能补益回来,只是如此一来,想要突破先天境界,只怕还得等上不少时日了。 以陆玄经历,元气略略恢复之后,情绪却也很快平复下来,终究是见过风浪的,即便这木簪来得诡异,却也还不至于因此就生出恐惧。 当然,他自然也不会贸然再去接触那木簪子。 若是再来一次,他只怕真得当场去世了。 缓缓自地上起身,身子一个踉跄,长出一口气,面色惨白的陆玄神色有几分复杂。 那木簪不凡是一定的了,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徐烟霞赠送给山亭居士的那件东西,哪怕不是,也不是凡俗之物。 陆玄虽不知其有什么功效,但不妨碍他想要获得。 算起来他浪荡江湖半生,不是没有接触过奇诡之事情,但这等器物却也是第一次上手。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件东西就算没有别的功效了,只用方才让他吃亏的那种手段去坑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若是可行,敌人中了招,可没有他这运气能够摆脱。 如此想着,陆玄心情好上不少,只是看着那仍旧安安稳稳呆在神像手中的木簪,又是有些头疼。 他方才是亲手接触,所以被木簪吸收真气,却不知隔着东西成不成,只是才吃过亏,却也不好贸然尝试。 陆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且他还有些担心,因为方才滚落下来,弄出不小动静,也不知道老庙祝是否听得了。 若是他起身来看,难免又是麻烦。 除此之外,陆玄如今真气十去八九,情况不大如意,许多行程显然是要改变的,未免发生什么以外,明日他便得回到江头村休养。 说来因为这一番变故,许多原本想好的事情,如今却变得异常麻烦了。 牵一而发动全身,就是如此了。 若是还不能取走此物,虽有那一卷杂记,此番来到神庙也不算亏,但终究不能说多么高兴。 到底怎么才能取下来呢? 念动之间,陆玄走近几步,目光又放在了那木簪之上。 而就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见那木簪轻轻一颤,抖落了神像之上的不少灰尘。 陆玄心下又惊,正担心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变故,可就在这时候,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与自己的心神产生了一些细微的联系。 念头一动,陆玄猛地盯向那木簪,心中升起了某种猜测,犹豫之下,开口道:“下来……” 嗡! 那木簪果然又是一颤。 “下来!” 陆玄心中一喜,这木簪吸收了他的真气之后,似乎有了些变化,与他预料的仿佛有些不太一样。 嗤! 话一落音,木簪之上,赫然一点玄光涌起。 自锋尖之处缓缓涌出,渐渐流转周身,继而碧色毫光大作,一时间整个神殿居然被这光芒照了个通透。 碧光之中,木簪凭空浮起! 唰! 随着陆玄又一声召唤,化为碧芒,便朝他掠来。 陆玄心中又惊,碧芒实在太快,瞬息便至他眼前,下意识念头之中便有推拒之意。 而那木簪所化的碧芒似乎明白他的心意,竟然就这么停在了他的眼前。 距离一近,那种莫名的联系感更加清晰,陆玄心中涌起一种自己能够控制这木簪的感觉。 不再犹豫,他张开右掌,念动之间,便要那木簪浮于掌心,而事实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此前还诡异霸道的木簪,如今如同一只猫儿一般温顺。 很是顺利的就这么悬浮在了陆玄的掌心之上。 陆玄见此,惊喜不已,以至于面上都难得看到了一丝喜色! 只可惜,他还没高兴多久呢,那木簪之上的玄光吞吐之间,忽然一番闪烁! 三十六、浊黄一气散魂光 玄光隐隐,闪烁之间,便在簪子之上流动起来。 一时间陆玄仿佛看到簪子上面浮现了三个篆字,只是转眼却又消失不见了,而后玄光消隐,通体沉寂下去,跌落在陆玄的掌心之中,再看不到半点的动静。 陆玄本来还担心出什么问题,但看到簪子并未如之前一般吸取他的真气,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其中原理,多少还是有些不明白。 而且那三个看不懂的篆字,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由皱眉。 这簪子肯定是一件修行宝贝,方才化作玄光,受他驱驰,像极了传闻之中的飞剑之流。 加上本身质地也是非比寻常,速度又是极快,便是陆玄自己方才也难以捕捉这簪子激射的速度,足见其厉害。 是以不说其它,光是如此效用,用来争斗便是一桩奇宝。 如能操控,又有几个能够避过? 他心有几分期待,不过更多的却还需仔细钻研,若是能得用,便成了一手底牌,便是那张锁儿真有奇术法,陆玄也能多几分底气。 只是欣喜过后,剩下的就是身体的空虚了。 陆玄体内真气几乎耗尽,如今又是这般年纪,方才也就是因为簪子奇妙所以忘了,如今回过神来,难免有些吃不住。 眼见时间流逝,已然是到了后半夜,过不来几个时辰,天光便要大亮,陆玄将跌落的油灯稍作收拾,便回到房间去调息去了。 …… 浔阳镇。 夜色之下,三进的大宅院之中,一处静室之内,一名身材挺拔、披头散发的青年,赤着上身,盘膝而坐,正在闭目静修。 如有旁人在此,当能认出这青年便是张琐儿。 张锁儿似乎是在打坐练气。 只是与寻常修习内功心法的武林人不同,张锁儿不知练得什么功法,口鼻之间,却有一道黄气吞吐循环,凝而不散,宛若实质,不似真气,着实有些古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锁儿猛然睁眼,仰首一吸,却将那一道黄气吸入了口中。 继而长出一口浊气,能见精神完满。 张锁儿似乎对自家修行十分满意,似有几分喜色。 不过半晌之后,神色一沉,却又微微一叹,自语道:“我这一口散魂气终是小成,可惜不知何时才能练至聚散随心,有形无质的大成之境。” “师父说此法修至大成至境,便可散人魂魄而不伤肉身,更能修成‘灭魂散魄玄光’,另类入道,却不知到底是何等光景?” “可叹我练此法十数年,花费不知多少精力,如今才不过区区小成境界,师傅常说我等旁门入道艰难,不比玄门正宗,果不欺我!哎……” 说完此话,张锁儿面上能看出几分怅然,不过很快还是恢复了过来,转而又提起了另外的事情。 “师父推算这九江之地有前人传承,或许是个机会,只是这么些年,也不曾见半分机缘,却不知何时才能有几分收效?” 心念杂乱,张锁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徒儿,速来见我!” 听得这道声音,张锁儿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却是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出。 …… 翌日。 河神庙中,老庙祝早早起身,却朝陆玄所住小屋走来。 “道长……” 正要问陆玄需不需要喝粥,只是发现门并未锁,推门而入,陆玄人已不见踪影了。 老庙祝愣了愣,最后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陆玄却已经走在了回江头村的路上。 他此番本是想着除了拜访黄山虎之外,还去找一些故人相助,不曾想因为木簪之事,如今状态大坏,却不好胡来,于是调息过后,不等天亮,便已经走上了回村的路。 如今正在船上,却已经是快到村子了。 说来也是缘分,驾船带他渡河的,刚好是他初回浔阳时,那位帮过他的船家。 船家对陆玄也颇有几分映像,一路上倒是聊了不少事情,颇有几分趣味。 “老道长,到地方了。”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是到了河岸。 “多谢小哥了!” 见此,陆玄对着船家一笑,他船钱已经付过,船家知他脾气,这一回也没拒绝。 转而便往要跳下船,只是一个不经意,脚上一软,却差些摔了! “哎哟!老道长小心些,还是得多注意身子啊!” 上一会儿陆玄的动作可是轻松灵便得很,船家记忆也是相当深刻,必经陆玄这年纪,还能跳来跳去的实在不多见。 但这一回,不过这么点距离,却差些摔了,船家也只能感叹老人家的身体,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 “不妨事!不妨事!” 陆玄踉跄两步,这才站定,转过头去和船家打了声招呼,自己也是有些感慨。 倒不是如船家一般的念头,只是感叹这有真气和没真气的区别,若是没有练过武功,大概现在的他才是一个正常老人该有的状态,不能跑不能跳,只能拖着腐朽的身躯慢慢等死。 说来他这辈子收获虽然不多,不过仔细算算,倒也不亏多少了。 不过不知怎的,陆玄忽然想到了妹妹陆英,一想到妹妹便是这般的承受老朽的苦痛,一时又有些默然。 继而也不再多想,与船家告辞之后,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村子的方向缓缓走去。 走不了多几步路,便要停下歇息一会儿,每每停下一次,他心中感触便愈多。 等走到村子的时候,忽然定定站住,禁不住一声长叹。 过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道髻上的那一支簪子,思绪一时飘远。 “爷爷!” 一道清脆的声音将陆玄从沉思中拉回了神,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家小莲儿,小石头也是跟着。 看着小孙女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表情,陆玄忽然一笑,费了好大劲,弯腰把小莲儿抱了起来。 “爷爷不在,小莲儿乖不乖啊?” 陆玄点了点小莲儿的小鼻子。 小姑娘皱了皱鼻头,低头却看着憨憨的小石头,嘟嘴道:“莲儿可乖了,石头哥哥是不是?” 看着二小。 陆玄不自主便露出了笑容来,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还有……) 三十七、碧云神簪今初炼 碧云簪! 陆玄本拟需要花费不少时日研究,搜寻杂记之上的讯息,又或是查找一些资料,才能对那木簪有所了解。 谁料在他归来之后,尝试用百字碑推演,竟也能有所成! 百字碑本身便是极尽推演,陆玄曾经不少本事都是借着此物练就,只是此前采精法上有些许波折,所以认为对于修士之物或许欠缺了什么,哪里想到居然也能成。 这对于陆玄而言,算是一份惊喜。 在百字碑帮助之下,他当即便认出了那木簪浮现的三个篆字‘碧云簪’! 而且这‘碧云簪’三个篆字,并非只是名字而已,经过百字碑推演,陆玄赫然还有收获,其中居然还蕴藏了使用这‘碧云簪’的法门。 虽说推演起来异常的艰难,加上陆玄本身真气不足,运用百字碑也十分吃力,但效果却还是有的。 面对如此情况,真气被碧云簪吸收的郁闷都消散一空。 在百字碑的帮助下,他只需将其中的法门掌握,便能顺利的驱使这碧云簪对敌。 虽说神簪具体的妙用掌握尚且不完全,但也只是时间的功夫,只要掌握在手中,总有完全了解的一天。 如此自然让人高兴。 唯一头疼的就是,想要驱使这神簪,需要耗费真气,而且就算他真气处于巅峰状态,若想驱驰碧云簪化玄光对敌,至多能使用两次。 两次过后,他体内真气便会消耗一空。 还是有些危险的,而且如果没有徐烟霞留下的采精法诀,就算这神物在前,他也只能空看。 说来也是有不少感慨。 当然,必经是修行之物,也不是没有折中之法,只需陆玄初步掌握篆字法门之后,渡入多少真气全看他自己,而如此一来,碧云簪威力如何,也就看他自身真气数量了。 如此一来,哪怕不能似飞剑一般斩敌,比之凡俗武器也不知强到了哪里去。 总之得到此物,不管怎么说对于陆玄而言都是一次大收获。 这还不论《山亭杂记》之上蕴藏的其它信息。 “此番还真是机缘了!” 陆玄感慨,不过很快也就收敛了心神。 采精口诀颇为神妙,陆玄本以为自己一身消耗的真气,需要花费不少时日才能够修回来,谁料速度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这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已经是恢复了大半。 由此他也琢磨,许是身体已经适应了水经注真气,加之消耗终究不是积累,速度快些也能理解。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也就没有多做纠结。 将碧云簪粗粗祭练过后,陆玄一番修行,真气又见补益。 这才收工,回到了家中。 说来这两日也是有些奇怪,本以为张锁儿那边应该会派人来,但这两日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颇有几分古怪,与陆成等人带来的消息完全不同,和陆玄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张锁儿脾性,也完全不同。 面对这种情况,陆玄不好怠慢,却也让周云打听了一番。 才知道张锁儿这两日居然都在家中,闭门不见客,实在太过怪异。 陆玄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急着让周云他们重新出船。 不说那一千两白银,在建学堂和购置一些吃用的物件之后,还剩下许多,只说前段时间贩卖渔获所赚到的钱财,就足够江头村和老鳖村的村民们吃用许久了。 趁着这个时间,陆玄把两个村子的青壮都叫到了一起,却是因为之前的遭遇,认为很有必要提升一下他们的武力。 不说与张锁儿那等身怀异术的人争斗,至少要让寻常的江湖势力,不敢轻易的招惹。 陆玄本身便留有传说,回来之后又做了不少大事,更别说老鳖村的人都是因他的缘故,所以才留了一条性命,一个个对于他这个老道士都是异常的敬重,对于他的吩咐,也没人抗拒。 尤其得闻陆玄要传他们武艺之后,更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好了。 身体便强些,便能给家里多挣些吃用,哪个不愿意? 加上有孩子的如今也都在村学里头蒙学了,说不得日后还能教出个文武双全的孩子,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得了机会,他们只会感激陆玄的帮助。 也是因为这个,青壮们虽然年纪大了,只能学一些外家功夫,打磨身骨气力,但是一个个还是异常的努力。 而周云和石牛几个小时候便打好了基础的,陆玄便找了一门不错的内练心法交给他们。 众人进度都算不错,虽说内练者一时难以入门,但村中青壮们练武确实也有了一些样子。 陆玄对此也还算满意。 如此下去,不需两年功夫,在浔阳之地,江头村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 陆玄也能放心许多。 …… 村中年轻人颇有激情,陆老八这边却因为陆成等人的缘故,有些郁郁寡欢,一来二去竟然病倒了。 这是心病,加上陆老八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曾习武,到了这个年纪,现有的条件之下,已经是非常衰老了。 毕竟这年头能活过五十的人都不多,即便陆玄武功在身,却也帮不得多少。 陆玄也是无奈,可是却不知做些什么是好。 “咳咳……大玄哥,你也不必再做什么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这不怪那些小子,我如今能看到村子发展得好,也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浔阳江里……” “说这些做什么,你才多大年纪?琢磨这些做什么?好生修养,说不得还有机会看到小莲儿她成亲生子呢!” 看着床上躺着,面色泛黄,没了多少精气神的陆老八,陆玄的心情很是不好。 听得陆玄这话,陆老八勉强笑了笑,又是一番咳嗽,道“……说得倒也是,大玄哥你比我还长几岁,如今倒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先受不住了……” 陆玄闻言,眉头一皱,没有接话。 “别想这些了,村里的事务还得你来主持,阿云他们还是年轻了,许多事都不懂,等你好些了,还有许多事要你做,你好好休息,莫要胡思乱想!” “……” 一番交流,陆老八有些困倦,睡了过去,陆玄却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思,走出了屋外。 抬头望着天边白云,一时不知所言。 周云也在一旁,方才的话他都听着,这时却也没有出声打搅。 “大爷,有人来拜访了!” 陆玄回过神来,正要吩咐周云照看好陆老八,石牛那憨厚的声音便传来。 三十八、旁门左道隐行踪 “敢问这位可是八爷?” 不出陆玄所料,来者正是张锁儿的人。 陆玄仔细打量眼前之人,獐头鼠目,身子微微缩起,双手抱拳,拢入袖中,不见多少江湖气,倒是有几分猥琐,瞧着便油滑,当是个不好相与的。 态度倒是恭敬的紧。 陆玄也不答他,只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意?” 那人倒也不计较陆玄漠然态度,嬉笑一声便道:“小人白喜,奉我家张老大之命,特来此地拜会八爷,想请八爷醉松楼一叙。” “你家张老大?可是张锁儿?” “正是!” 白喜又是一笑,道:“我家老大并无他意,只是听闻八爷乃是浔阳江上有名的老前辈,有意请教一二,还望八爷卖个面子。” “哦?” “倒是有几分意思,你回去告诉张锁儿,我会去的。” 陆玄罢了罢手,却是赶客了。 “如此小人便告辞了。” 这白喜很是有几分晓事,倒是让人不好多说什么。 说来此人有些像当年跟在他旁边的黄山虎,黄山虎也是圆滑之人,不过比不似此人这般油头。当然,今非昔比,如今的黄山虎不说也罢。 …… “大爷,此人不是什么好人,那张锁儿只怕也是没怀什么好意。” 石牛虽然憨厚,不过却并不是蠢笨,只是有些率直,加上跟着周云长大,习惯了听周云的吩咐,也就少了几分主见,心思还是有几分的。 “无妨,这一关迟早得过,总不好一直因为此人,便坏了计划,此番我一人前去便是,听闻此人颇有几分手段,你们留在家中,勤练武艺,照看好你八公,别的不用多想。” 陆玄微微摇头。 “这……” 石牛想说些什么,他觉得张锁儿不怀好意,当是有几分危险,自然不想陆玄这个大爷独自前去。 只是细细想想陆玄的话,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如陆玄所说,以他们的武艺,即便是发生了什么,跟随而去也不过是扯后腿罢了。 如此一想,也就没再开口。 此时的陆玄,心思其实不在张锁儿的事情上,如今有了‘碧云簪’在手,对方不知他这手底牌,便是身怀异术,陆玄也有八分把握。 所以对此此番会面,并不是多么担心,他现下最为担心的,反倒是陆老八的情况。 虽然不想说,但是陆老八现今的情况,确实是有些不大好。 陆玄浪荡半生,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自然也是粗通医术,陆老八的身体还是能够看出几分的,衰老身躯,病来如山倒,又没有年轻人那等恢复能力,却是有些不太乐观。 而因为陆老八这事情,陆玄也是联想到了妹妹身上,妹妹和陆老八算是一般大,身子也不大好,若是…… 陆玄不敢再想下去。 周云这外甥暂且不提,陆玄这辈子的至亲之人如今就只剩下妹妹一人了。 他先前回乡的时候,想的是自己这辈子执着于修仙求道,忽视了家人,很是有些后悔,如今却是觉得自家没能求道没能得几分成效,不能留下亲人朋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有的时候,人生便是如此,在一个个遗憾之中度过一日又一日,陆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事情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仍旧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 浔阳镇。 张锁儿的宅院,后院之中,张锁儿正与一名老道坐在石桌旁。 能见张锁儿对那名老道十分的敬畏,正襟危坐,哪里还有之前在黄定江面前大剌剌的模样。 老道士身形清瘦,身着黄袍,头戴高冠,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那鹰钩鼻子却有些坏了一身气质。 腰间悬着一个黑色布袋,隐有几分黑气,不似凡物。 “我今番欲练一口飞剑,得闻此地早年曾有凡人锤炼铁精之法流传,你如今在这浔阳镇也算是有了一分基业,正好得用。” “对了,那前人传承之事,你可有了几分线索?” “师尊恕罪,弟子有了几分势力,便在这九江之地探寻了好些年头,不过也未有收获,弟子怀疑是不是已经被旁人取走了。” 张锁儿回道。 “唉!如此也有可能,此地乃是云鼎山治下,被那些玄门弟子取走也不奇怪,说来此番若非为了祭炼飞剑,为师我也不愿来此,你虽有几分手段,到底不是真有法力在身,便是云鼎山那些人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为师便不同了,二次斗剑过去不过数百年,我旁门被玄门打压,见面便要低了一头,任人打杀,也是艰难。” 黄袍老道说着,似乎感慨良多,张锁儿闻言,也不敢插话。 “不说这些了,此番你动用你如今的势力,好生替我探寻那锤炼铁精的法门,我借之祭炼飞剑,若是得成,这一只六阴袋便赐予你,助你凝练散魂气,日后你也不必在这凡俗之地空耗时光,凡人野兽,魂魄终究还是差了几分,此地又临云鼎山,也不是什么好的修行之地。” “待得了那法门,你便随我去南疆修行去吧。” “多谢师尊!” 张锁儿闻言大喜! 那六阴袋乃是他这一门,专修散魂气的法器,威力如何暂且不说,对于收集魂魄,助他修炼散魂气,却是十分有帮助,若是能得这黄袍道人这一只六阴袋,他或许能少费许多年,便能将自家散魂气修至大成境界。 如此焉能不喜? “师尊,您吩咐下来之后,弟子便已经有所打听了,也是有些收获,您说的那法门据说是与此地浔阳商会有几分关系,其中牵扯到了几个人物,如今见在九江,其中一人便在浔阳镇中,说来与弟子还有几分牵扯,弟子已经命人去接触了,或许会有收获。” “哦?” 黄袍老道闻言,也是有些惊喜,也是没想到如此巧合。 “如此自是最好不过,那浔阳商会我去接触,此事据闻牵扯到了云鼎山修士,你不好出面,若是被云鼎山之人所知,容易推算到我,你将浔阳镇那人找出便是,过两日我再来寻你。” “你那散魂气不过小成,不甚当用,若是寻常武者倒也罢了,对上厉害的人物,终究难见什么成效,这六阴袋暂且予你,若是谋划得成,便是你的了。” “你若得了线索,定要将法门打探出来,我在九江郡若是寻得,会亲来找你,如是不成,也会回来,可明白了?” “师尊放心!” (还有……) 三十九、阴晴圆缺皆自然 陆玄并不知晓,浔阳镇来了位黄袍老道,不仅是他多年追寻的修行人物,还是张锁儿的师父。 若是知晓,只怕会心生波澜。 不过此时的他,更多心思却不在这事上面。 陆老八快不成了。 甚至陆玄都还没来得及去镇上见张锁儿,陆老八一夜之间,便已经是弥留之际。 自他倒下,村子里就有不少人来看他,陆玄也让人给陆成等人带去了消息,不过现如今都没看到人来。 对此陆玄有些失望,只是却也不好说他们的不是。 可他看陆老八憋着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心里也是有些不太舒服。 “老八,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跟哥哥我说。” 陆老八的屋子里,陆玄和陆英就坐在床边。 余下几个后辈,也都伺候在屋里。 陆玄握着陆老八已经有些浮肿,能见许多暗斑的左手,低下头去,在他耳边问道。 陆老八此时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嘴巴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不一会儿,话没说出口来,嘴角却流出了口水。 看得陆老八这模样,陆玄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陆英却是有些受不住了,眼眶一红,手一捂嘴,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陆玄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神情,只是小心的帮陆老八擦掉了嘴角的口水,随后勉强笑了笑道:“老八,你别急,我记得你说的,等你去了,把你的骨灰撒到江里头,放心吧,就村口,还能看到你家,你看怎么样?” 陆玄这话一出,陆老八起伏的胸口眼见的平复了不少。 “嗬嗬……” “阿云他们都是你的后辈,以后烧纸钱也少不了你的一份,陆成那些孩子不成,这不还有阿云他们嘛,你就安心吧!” “嗬……” 随着陆玄这话出口,陆老八喉头一动,胸口瘪了下去,却是已经去了。 “呜呜……” 一时间,屋内几个女眷都是忍不住抽泣起来,生离死别,又是一位望重的亲近老人,难免悲从中来。 几个汉子好些,却也能见眼眶微红。 都是陆老八看着长大的,情分着实不低。 “......好了!阿云,大牛给你们八公好生打理一番,你八公的心意你们都听得了,也不必什么棺材,阿云,这几日你便帮你八公守灵!” 一番吩咐,无人有什么意见。 陆老八孤家寡人,培养的几个后辈如今因为张锁儿之事已然疏远,便是陆英,也不觉得周云守灵有什么不妥的。 “......舅舅,陆成那几个人,还要不要通知?” 走出了房间,周云再去准备给陆老八打理后事之前,问了一句。 “叫人把消息带去,他们和老八的事情,与我们也无多少牵扯,再怎么我们也不好帮老八做什么决定。” 陆玄微微一叹:“老八心里其实不怪他们,只是与自己置气罢了,多少也是数十年情分,如今老八去了,想必还是希望看到陆成他们来看他的。” “你只让人说老八不在了,旁的也不需多说,来的自然会来,不来的也不必在意。” “我明白了。” 周云闻言,也不多问,他也明白陆老八的死,对于陆玄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接受的事情,说起来陆玄年纪比陆老八还大上几岁。 周云也不知陆玄所得机缘,难免多想了一些,甚至也想到母亲陆英身上,也是不由摇头。 “对了。” 陆玄想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 周云正要去拿家伙什,听得这话转回头来。 “罢了,没什么……” 陆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本想说让周云好生安抚陆英,只是仔细想想,妹妹陆英比他看得透的多了。 而且这本也是他该做的事情...... ...... 陆老八的事情虽然有些突然,但他这年纪,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已然算是老了。 是以江头村中虽然多了几分悲伤气氛,却也不甚严重。 陆老八这情况,在村民们看来,甚至能说是寿终正寝。 一夜过后,按着寻常老人死后的后事安排,周云也妥善处理上了。 陆玄本身也对道门的超度法事有不少了解,曾经混迹江湖,还借此混过几顿饭。 让他替陆老八做法事,倒也是绰绰有余。 若是陆老八黄泉有知,说不得还会挺得意。 想到这,正在为陆老八颂念度人经的陆玄,不由微微摇头,倒是少了几分哀伤。 说起来,以陆老八的性子,若是真的到了那等走都走不动的年纪还不死,反而会更为痛苦,这下去了,倒也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法事拢共七日,一日不得停,为此陆玄也放下了张锁儿的事情。 他倒也不甚在意,反正张锁儿请的是陆老八,这也不能说他这边有什么错处。 一连两日,陆玄都在诵经中度过。 …… 陆玄这边能坐定,张锁儿那边却是有些坐不住。 放在往日倒也罢了,他有的是时间和敢与他搞事的人慢慢对付,但此番却是不同,涉及自家师父以及道途,却不好轻慢。 师父那边至多也就是两三日的功夫,当能从浔阳商会了解一些情况了。 若是没有多少收获,回到浔阳镇也就是这两日。一旦见他一无所成,慢说那一口六阴袋会不会赐予他,只怕不训斥都是好了。 眼看十数年修行,好不容易得了如今机会,能跟随师父身旁修行,张锁儿如何愿意错过。 “白喜!” 想到这里,张锁儿唤来了白喜。 “你那日亲见了陆老八么?他亲口答应了?” 白喜慌忙前来,得闻此句,又见张锁儿面色不大好看,惶恐道:“小的确实见了陆老八,其人也是亲口答应来醉松楼拜访的,张老大您是知道我的脾性的,便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老大您啊!” “那你说,为何今日都不见人?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不管你什么法子,需得将人给我请到此地,不然你日后也不必在我跟前晃荡了!你明白了么?” “小的明白!明白!” 白喜惶恐的很。 他在外头仗着张锁儿的名头给自己捞过不少好处,若是让人知道张锁儿不再庇护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想到那结果,白喜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没了……大家中秋节快乐!) 四十、小人来请风将至 “八爷!还请救小人一命!” 白喜再次来到江头村,虽然奇怪怎么才两日的功夫,村子里就办上了白事。 也不太明白‘八爷’怎么还会做法事,但这却不妨碍他为了自家性命,用尽本事。 一见得陆玄,他便慌忙下拜,做足了态度,不住的恳求。 白喜如此行事,不说他人,便是陆玄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本见他带了几个人手,还以为是威胁。 是以陆玄才出来见他,不然早让人拦在外头了。 谁料他居然如此态度。 “是你?怎么又来了?你这又是何意?” 白喜此人颇有几分意思,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家带来的这几个人有什么用得上的,听得询问,张口便一五一十的将张锁儿的要求说了出来。 当然,其中少不了添油加醋。 陆玄皱眉。 这张锁儿看来还真有几分霸道,见没人赴约,便再次相请,全然不管受邀之人是否有理由。 “......我并非是你要找的‘八爷’,怕是帮不得你。” 张锁儿的事情,在陆玄眼中可没有给老兄弟做法事来得要紧。 即便是要去见张锁儿,也不是这个时候。 白喜闻言,有些傻眼,他或许想过陆玄会拒绝,但哪里想到陆玄会如此回答? 事实上对于陆玄的身份,他倒也不是没有怀疑,毕竟瞧着和旁人口中的陆老八形象不大相似。 只是他并不知道陆玄这么一个人回到江头村的消息,也不认为江头村如此气质的还有第二个,难免就把陆玄认成了陆老八。 谁知道这第二次来,陆玄居然不认了? 白喜虽然放得下脸面,但是得了陆玄这么一句话,难免也有些恼火。 只是一转眼,看到因为丧事而聚拢在一起的江头村青壮,尤其是其中还夹杂几个模样怪异的老鳖村村民。 再大的不快却也压了下去。 “......嘿嘿,八爷,您莫和我这小辈开玩笑了,还请您救上一救!” 白喜讪讪一笑,依旧恳求道。 陆玄闻言,微微摇头,指着那挂了白布的灵堂,问道:“那是我一个老兄弟,也是你们口中的八爷,如果你们硬要老八跟你们去见张锁儿。说不得你们只能亲自去下面请了,老八去的也还没几日,你们还能赶上。” “怎么,要不要我叫人帮忙送你们一程?” 陆玄的语气平淡的很,听在白喜的耳中,却如同霹雳。 他缩了缩脑袋,明白眼前的陆玄只怕真的不是陆老八了。 而陆玄未曾赴约的原因,看来也是因为这一场丧事。 “看来你也该想明白了,我现下没有功夫为了那点小事去见张锁儿,你回去告诉他,真要是将那乱七八糟的规矩看得如此重要,便让他亲自来江头村给我兄弟上一炷香,到时候我会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的。” 陆玄说完这话,又是罢手赶人。 “老前辈既然不是八爷,那还请前辈赐下名号?小人回也好向张老大禀报。” 白喜知道今日只怕事情是办不成了,只能折中询问陆玄的名字,也算是让张锁儿能有个目标,省得都把事情怪罪在他的身上。 陆玄闻言,倒是没有拒绝,他迟早会和张锁儿对上,不过早晚罢了。 若是难免争斗,现下放出自己的名号,对方必然打探,如是知晓他归真武者身份,说不得自持异术,会有所轻视, 如此对于陆玄却是好事。 于是道:“吾名陆玄,你把这名字告诉张锁儿便是。” “原来是……” 白喜闻言,细想一会儿,当即想起了陆玄究竟是何人,有些吃惊。 正要奉承几句,却发现陆玄已经回身进了灵堂了。 有心追过去再问,看着周围一个个把视线都放在他们身上的青壮,咽了口唾沫,还是老实退走了。 ...... “陆玄?!那老道士真是这么说的?” 浔阳镇,得了消息的白喜马不停蹄的把话带了回去,将自己的经历仔细说了一遍。 其中重点描述了陆玄的难缠,以及陆老八已经死了这件事情。 “应当错不了,那老道士不是俗人,我看江头村那些人都对他颇为敬重,再者江头村这地方,除了陆老八和陆玄,早年也没听说过出过什么厉害人物了。” “有几分道理……” 张锁儿面上能见几分喜色,似乎还有几分激动,看得白喜有些莫名。 “这一次你做的不错。” 转过头来,得到这赞赏,更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没有多少高兴,反而生出了一些担心。 觉得张锁儿是不是又要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要他去办,所以才是这个态度。 不过这一回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一次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亲自处理。若那人真是陆玄,我回来会给你奖赏!” “吩咐下面,给我备船!” 张锁儿的态度,实在有些出乎底下人的意料,尤其是对于白喜这种对他这个老大还算了解的人来说,更是一头雾水。 “莫不是张老大和那老道士还有什么牵扯?” 白喜心中暗付,琢磨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他却是想起了张锁儿曾经被异人收做徒弟,得了传承的事情来。 旁人不知这件事情的真假,他们这些亲近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 不为其他,就因为他们看到过张锁儿出手。 明明打斗正激烈,突然间一口黄气吐出,对手便仿佛被什么东西炸了一般,留下一道骇人的致命伤势,很是可怖。 事实上也是因为张锁儿的这门本事,他虽然不大管事,底下的人也不太敢有什么异心,就怕被那门异术弄死了。 这年头,对于常人而言,死于奇奇诡诡的手段,比直接让他们死于刀剑之下还要难以接受。 且不说这些,却说白喜念头一转,将张锁儿如此激动的原因放在了陆玄身上。 倒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真相,却是以为陆玄就是那传授给张锁儿异术的异人。 尤其想到陆玄一身道人打扮,且对张锁儿也浑不畏惧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没错了。 心下倒是暗叹,琢磨是不是想法子和陆玄搞好关系,若是能拜人为师,如同张锁儿一般学得一门异术,岂不美哉? “白喜!你在想什么?” 正畅想着,一道冷声响起,把白喜拉回了现实…… (还有……) 四十一、灵堂奉香别有意 “原来是老道长!” 初初一见,张锁儿便认出了陆玄正是当日在黄府门前所见过的那名老道士。 先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又恍然,他知道黄山虎当年跟随过陆玄,陆玄回到浔阳镇之后,上门去拜访,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陆玄早知当日黄府所见的人便是张锁儿,倒是没什么意外,微微点头,算是见过。 “张老大是爽快之人,难怪能在浔阳镇闯下如此名头,前番阁下相请,老道亲友故去,未能应邀,倒是有些失礼了。” 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陆玄面上还是客气的。 “是晚辈考虑不周,也怪不得前辈。” 张锁儿笑笑,态度却也还算和善:“对了,听闻八爷故去,却不知灵堂何处?八爷也算是浔阳江上的老前辈了,晚辈该当上一炷香才是。” “请!” 陆玄略有几分诧异,以他的心思,多少能够看出张锁儿来得如此之快,定然不会是为了江头村渔获生意这种小事,尤其是二人见面之后,张锁儿大部分注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这其中定然是有古怪的。 陆玄为此多了几分警惕。 “咦?” 而就在陆玄转身,要引张锁儿去灵堂的时候,眼角忽然注意到张锁儿腰间的一口灰扑扑的布袋。 若是常人见了,定然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陆玄前番才得了碧云簪,却瞧出了几分不对。 “这是……法器?” 陆玄眼睛微眯,没有多看,不过心中更多了几分心思。 陆玄看到的那袋子,自然便是黄袍老道借给张锁儿的六阴袋,正是因为这法器主人并非张锁儿,张锁儿得到之后,不过草草祭炼,得以使用,其上法器气息不能隐去,所以才被陆玄看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似陆玄这等还未正式踏入道途的人,轻易却也看不出别人的法器。 至少张锁儿便看不出陆玄头上的碧云簪是法器。 …… 入得灵堂之中,张锁儿给陆老八上了一炷香,对于陆老八,他自然没什么在意,死与不死与他关系都不大。 只不过听闻陆老八是寿终正寝,还是有些感慨,也更加坚定了弄到师父所说的炼铁法门,跟随师父去往南疆专心修道的意思。 不然要是继续在浔阳镇这地方打混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将‘灭魂散魄玄光’练成,踏入道途。 只要不能入道,他依旧是一个凡人,寿命也与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接触过修行者,尤其还拜了师父,他自然是不甘愿如此蹉跎的。 所以上完香之后,张锁儿的心思多了几分浮躁,开口便相请陆玄觅地谈话。 陆玄没有拒绝,张锁儿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解决,况且他也看出了,对方别有来意,不弄明白,也难安心。 能让对方如此态度的,显然不是什么小事。 果然,等二人来到一处静谧之地,退散左右之后,张锁儿直接道明了来意,确如陆玄猜测,并非是为了江头村渔获生意的事情。 “不瞒道长,此番晚辈到此,并非是为了那无谓的规矩,而是另有所求。” 张锁儿开门见山,陆玄眉头一挑,做惊讶道:“哦?张老大不是为了那渔获生意而来的么?老道还想就此事与张老大讨论一二呢,若非此事,却不知张老大所来何意?” “晚辈也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张锁儿微微沉吟,却道:“听闻如今九江郡中浔阳商会,早年乃是前辈创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这是昔年旧事,说来老道也不曾帮到什么,不过是提过一些建议罢了,从中得了些好处,那商会所属乃是刘家,与我关系到是不大,却不知张老大问此所为何事?” “可是有什么生意要和浔阳商会合作?若是如此,只怕张老大是来错了,现如今这浔阳商会与老道可没什么关系了。” 陆玄笑了笑。 “是也不是。” 张锁儿继续道:“听闻当年浔阳商会乃是以武具兵器起家,有一门厉害的冶铁法门,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陆玄闻言,摇了摇头:“虽不知张老大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不过此事多是谣传,当年浔阳商会是靠了刘会主的本事才起的家,贩卖的倒是兵器武具,不过那些都是匠人的本事厉害,具体我却不知,至少老道并未听闻过什么冶铁法门。” “老道不知张老大问此事是要做些什么,不过这消息却是有些虚了,若真是有那等厉害的法门,浔阳商会又何止如今模样?想想便能明白其中真假。” “这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你我不妨还是说说那浔阳江的规矩,老道听人说,如今这规矩乃是张老大定下的,依老道看来,却是有几分不妥。老道本想向张老大请教一二,只不过事务缠身,一时不得空闲,正好今日张老大到此,倒是正巧。” 陆玄却不就浔阳商会的事情多说,而是把话题转到了渔获生意之上。 他这话一出,仔细观察之下,能够看出张锁儿有了几分不耐。 不过还算是能够沉得住气。 “这些都是小事罢了,若是道长有意,晚辈回去之后,便可吩咐底下人改了这规矩,却也算不得什么。” 张锁儿声线一沉,目光灼灼,看着陆玄,道:“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次传说,想来那冶铁之事也该有几分因由。前辈也不必敷衍我,我也不瞒前辈,我此来便是为了那冶铁法门,前辈当年既然是浔阳商会的创建者之一,必然有所了解,还请前辈指点一二,晚辈感激不尽。” 言罢,又见陆玄摇头,却是不等他开口,便继续道:“晚辈自认礼数皆足,前辈也莫要糊弄我才好。有些话虽然不想明说,但晚辈年轻气盛,若是前辈一味推诿,却也莫怪晚辈不客气。” “前辈虽是浔阳老人,当年更是风云人物,但只怕不太明白如今的浔阳镇是什么情况。只一句话,晚辈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若想让哪一个村子鱼米无收,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哦?看来张老大倒是当真霸道!” 陆玄淡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张锁儿的态度。 张锁儿见此,眉头微皱,只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见陆玄一笑,忽指头顶道:“张老大,你瞧我这是什么?” 嗯? 张锁儿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去,眼眸当即一缩! (没了……求推荐票……) 四十二、神簪初试显威芒 “着!” 陆玄漠然声音一落,面带惊愕的张锁儿眼中,只剩一抹碧光! 哧! 细微声音响起,碧云簪已然穿透张锁儿眉心,自其后脑而出。 噗通! 下一刻,肉身倒地,再不见半点声息。 “失礼了!” 见得这一幕,陆玄站定半晌,这才稽首一礼。 他并不觉得自家偷袭有什么不对的,江湖浪迹,他又岂止是旁人眼中的和善老道?若真是如此,哪还有他今日? 事实上在陆老八死后,陆玄便已经生出了快刀斩乱麻的心思,周云等人手段到底还是稚嫩,陆老八一死,他若是再出了个什么意外,难说村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人生于世,争斗如斯,不外乎一点私心而已,陆玄暂且还逃不出这一规则。 同样,哪怕求道,他也不认为修士会有什么不同,不过站的更高,眼界更宽,看得更远罢了,除非圣人,哪个又能没有私心? 当然,陆玄倒也不认为自己做的就有多么的对,若非无奈,谁轻易又会生出杀心呢? “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张锁儿问及冶铁之法,陆玄便知此事不好善了了,若只是那渔获生意,倒还好说,但冶铁之法,自刘仁豪所言,牵扯可是不小。 尤其张锁儿还带了一口法器,显然也是来者不善,以陆玄经验,便是早先没有杀心,又岂不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不过他心中也无多少高兴就是了…… 正在陆玄琢磨如何处置张锁儿尸首,也庆幸张锁儿或许对自己实力自信,此来并未带着手下的时候,张锁儿腹中一鼓,忽然口鼻大开。 陆玄见此,心下一跳,却是退开几步。 不过张锁儿倒也没有活过来,只是那口鼻之中,忽然吐出一口黄气,直直往天上打去,一声嗡鸣,盘桓半晌,仿佛失去了根源,却是渐渐散去了。 陆玄多少有几分猜测,知晓这一口黄气怕就是旁人所说的那什么异术 他虽然知道张锁儿有异术在身,却不知是如此形势,若非先出手打出了碧云簪,张锁儿有意行凶,口中吐出这一口黄气的话,他或许也无法应对。 其中说来倒也有几分运气。 这一番变故,陆玄顿了半晌,见张锁儿尸首终无变化,这才稍松了口气。 转而又将注意放在了张锁儿腰间的那一口瞧着像是法器的袋子上。 也不急着上手,大袖一挥,只将那口袋扫落,推至一旁,随即在张锁儿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再无他物,这才作罢。 不过也不再看那口袋,由得它待在地上,琢磨了一会儿,见得一旁有一只小虫,便将它丢了过去,并无异样,这才将口袋捡了起来。 入手触感仿佛绸缎,颇为丝滑,却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破落,颇有几分奇妙。 真气微动,也能感觉手中这袋子有些不凡。 陆玄没有急着研究这口袋,转而却是去把周云和石牛过来…… …… 张锁儿的死,短时间内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盖因他修行缘故,时常神出鬼没,加之脾气古怪,他不自己亲自露面,手底下的人也没有敢无故去找他的。 现下虽然出了江头村这么个意外,但浔阳镇实际上势力分明,轻易很难有什么波动,短时间内又哪里会出现什么大事。 以至于陆老八下葬都过去了好些天,江头村也渐渐又恢复了自家渔货生意,竟然也没人发觉什么不对。 或许有头脑精明些的喽啰看出了些不对,不过还是那句话,张锁儿不发话,谁又敢胡乱行动。 陆玄到是因此,得了安宁。 他也不知张锁儿还有一个师父在九江,不然只怕不能如此淡然。 “这法器该如何才能运用?怎么与碧云簪半点都不相同?” 陆玄得了那一口布袋法器,本以为能像祭炼碧云簪一般,借助真气驱使,即便没有法门,也能稍作了解。 但是他尝试以真气渡入,却发现这布袋根本不吸收他的真气,让他无从入手。 多少有些无奈,不过倒也有了几分猜测,琢磨自家能够炼化碧云簪,和徐烟霞所留水经注怕是还有几分关系。 毕竟是出自一人,同根同源之下,能够让他得以运用也能理解。 而且他也想到了当时在河神神殿之时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自身水经注真气的缘故,才会有那等异变。 若他所料不差,倒也是别有缘法。 他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人,既然暂时无法入手,他也就将那布袋法器收了起来。 慢说他如今最重要的是突破先天,即便不是,手头碧云簪也不过初步祭练,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完全掌握。 甚至就陆玄接触下来,觉得自己要是一直维持在归真境界,或许这辈子都很难将碧云簪真正炼化。 如此情况之下,他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 不过说到先天,陆玄感觉自己离那最后一步已经不远了,本来倒也没那么快,只是获得了碧云簪之后,他时常借助百字碑推演祭炼此宝。 真气消耗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便又借助水经注采练精气的法门恢复,如此往复循环,真气进境一日千里。 蜕变更是非比寻常。 说来他倒是为此有不少的感慨。 他行走江湖这半生,见过的厉害人物也算不少,本身也是有些奇怪,这世上既然存在修士,按理来说机缘不该如此之少。 譬如如他一般,奇遇甚么法器之类的事情应当也有发生过才对,怎么从不见武者动用过奇物。 现如今到时有些明白了。 寻常武者拼斗,不过借助真气催化内力,本身真气并不会有多少消耗,但法器却是不同。 光是祭炼便需实打实的消耗真气,此外初步掌握之后,也需真气驱使,常人真气储量本就有数,即便身处壮年,恢复也是异常艰难,没有采精口诀这等妙术,又有几个能够御使法器的? 摇了摇头,陆玄很快收束心神,将思绪放回自身,感应体内情况,对于自己突破先天的时日,也已有了几分推算。 “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还有……) 四十三、贵子并非总纨绔 九江鱼米之地,虽多数百姓都是靠捕鱼为生,但良田也是不少。 只是大部分良田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许多百姓也只能是租地为生。 黄家发迹如此,手底下除了一些生意之外,自然也有着不少的良田。 浔阳郊外,正有一处农庄,是黄家的资产。 临山近河,却是极好的地段,一眼望去,良田百千。 天光将亮,已然有不少农人在犁田,为了将至的春种做准备。 “黄修,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和那些庄户一起犁田。” 农庄一处小院之中,大汗淋漓的黄修放下手中的石锁,还未得喘息的功夫,便听到了一个让他瞪大了眼睛的消息。 “我?和那些破落户一起犁田?伍老头,你没搞错吧?” 黄修转过头去,瞪着坐在后头厅堂门槛处,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一名老汉,感觉老头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他这段时日没少被老头折磨,不过有黄定江耳提面命,又有黄山虎发了话,他也不敢反抗,勉强还是承受了下来。 每日打熬身躯,不得一时空闲,自小都没有这么苦过。 这倒也罢了,他是练过武的,也有基础在,知道要想有所成就,得到父亲和爷爷认可,这一关总归逃不过。 但他却没想到老头居然要他跟着下田? “你不去也成,我自会把这事儿告诉黄定江。” 老头垂首抽着烟,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听到这话,黄修脸色一变,随即便是发苦,他别的不怕,就怕父亲黄定江,上回从江头村回来之后,没少被训斥,也挨了不少打,现在还有阴影,要是让父亲知道他不听话,指不定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他。 这农庄已经是他这辈子待过最苦的地方了…… 想到这个,黄定江有些恨恨的看了老汉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反驳。 说来他对这个老汉也不熟,来到这农庄的时候才是第一次见面,当时还以为父亲是让他跟什么前辈高人习武,那里想到就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农家老汉? 自然是不太上心的,不过后来被狠狠的折磨了一番,渐渐也不敢再炸刺了。 “不会犁田就去和其他人请教,你要是还有几分脑子的话。” 老汉说完这话,提着烟杆,负手便走入了屋内,却是看也不看黄修一眼。 “呸!” 黄修也不说话,面色大不好看,等到老汉走入了屋内,才吐了口唾沫到地上。 “还这么有力气?那就再举一百次石锁再用饭!” 淡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黄修脸色一僵。 …… “小哥,你是新来的庄户吧?我看你没做过什么农活啊,你这可不成,来,你看我……” 黄修穿着和普通农汉一般,这些时日经过打磨,也是肌肤黝黑,模样狼狈,倒也没人认得他是黄家的少爷,看他独自在那里琢磨手中的犁耙,还有老人指点。 见他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在意,气氛倒是和谐。 “……” 黄修虽然有些纨绔,脑子到是不笨,加上练武,本身气力不小,实际倒也不比这些常年混迹田地的农汉来得差,只是没有技巧,所以显得笨拙,指点之下,总归还是能学会。 在老农的指点下掌握了手段,张了张嘴,一个谢字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本是不大瞧得上山民农汉的,往日都是一口一个泥腿子、破落户,只是如今心中却有几分复杂,毕竟就是他口中的泥腿子帮了他。 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田地里劳作的一幕,全都看在了黄定江的眼中。 “修儿顽劣,此番辛苦老伍叔了。” 看着黄修在田地里的模样,黄定江眼中能见欣慰。 “这小子还算经得住打磨,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练成真气,鱼龙百变我也可以交给你,届时我便不再欠黄山虎什么了。” 黄定江身旁的,正是那名调教黄修的老汉。 也即是黄山虎所说过的老伍。 老伍并没有接黄定江的话,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 黄定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老伍的存在,实际与黄家的崛起颇有几分关联,其中牵扯到的事情极为复杂,不过两方之间情分其实并没有多少。 这事儿真论起来,还得说到陆玄身上…… “父亲说过,老伍叔你并不欠我黄家的,您什么时候想要离开,其实随时都可以离开,说来还是我黄家欠您颇多……” 稍作思虑,黄定江回道。 “陆头是在江头村么?” “额……陆前辈如今正在村中。” 对于老伍跳跃的话题,黄定江反应倒还算快。 “可还康健?” 说起陆玄,老伍面色看上去多了几分波动。 也第一次转过头来看着黄定江。 黄定江自然知道老伍和陆玄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也是因此,对于之前黄山虎提议让黄修来农庄锻炼的事情,他才有些不太同意。 因为他清楚,老伍一旦知道陆玄回来的消息,他黄家必然是留不住人的。 虽说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事情要劳烦老伍出手了,不过但凡是老伍出手的事情,对于黄家而言,都不是什么小事,他自然有些不太情愿的。 虽然他在老伍面前表现得十分客气,但心里想法还是有些不同。 当然,经过黄山虎的一番话之后,他也明白人是迟早留不住的,与其如此,趁着此次机会弄些好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说起来,老伍似乎早清楚他的想法,又或者自有几分念头,得到他带来陆玄的消息之后,便自己提出了《鱼龙百变》的事情…… 黄定江也知道老伍想听什么话,于是道:“陆前辈看上去比我还强健多了,浑不似个如今这个年纪,说来晚辈不自量力,还与陆前辈交过手,不过只数合便被拿下了,呵呵……” “数合?当是陆头让了你,以他的本事,这么些年过去不知何等厉害,真要用了劲,只怕你一合都接不下。” 说起陆玄,老伍面色红润,眸中多了几分锐利,似乎想起了昔年旧事。 “呵呵,老伍叔说得是。” 黄定江心中虽然有几分不以为然,但还是附和了一句,他知道旁边这个老头的脾性,不好对着来。 这边儿子还需对方调教,武功也还没拿到手,他这种利益至上的人,自然知道如何表现。 (今天没了……) 四十四、玄关一叩破天门 浔阳江畔。 一方青石之上,陆玄盘膝而作。 大河滔滔,风声猎猎,陆玄安然静坐,老面清宁,气息绵绵,仿若垂朽雕像,不见半点波澜。 与此不同的是,此时的陆玄体内,却是声势滚滚! 一身水经注真气,如同大江大河,流转四肢百骸,复返周身经脉,汇聚任督,通达九窍,直叩玄关! 轰! 倏忽间,白首扬起,一声长啸。 一时间风声大作,元气动荡,直朝陆玄老迈身躯涌去,冲刷其身。 元气之中,陆玄身躯眼见得挺拔起来,白发苍颜,却是意气风发,仿佛重回少年。 却正是玄关一破,先天自成: 半生寻道多穷阻,甲子经年路未成。 而今一口冲霄气,九江行脉破天门! “数十载蹉跎,终是见了这先天至境……” 陆玄一声长叹,不觉已是老泪纵横。 定定半晌,望着这大河滚滚东去,陆玄长身而起,足尖轻点,终是飘然而返。 …… 回到家中,陆玄便察觉几分不对。 若是放在之前,他或许还不会有这么灵敏的感觉,但是今日却是不同,突破先天境界之后,似乎便生奇异灵觉。虽然他还未踏入院子,隔着房子也还有数十步的距离,但却能够察觉到家中如今有几个生人,大略又是什么个情况。 尤其是对于熟悉的人,更是轻易便能分辨。 而如今在他的感应之中,妹妹陆英、小莲儿、周云媳妇小翠都在家中,这自然没什么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屋内还有第四道气息。 绵长遒劲,分明是个武道高手,决计不是周云等一干小辈,只可能是外人。 陆玄感应至此,心下微沉,担心是有什么麻烦找上门了,不过还算沉得住气,他能够感应到妹妹三人的状态都没什么不好,想来暂时还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没犹豫,径直走入院中,没打招呼,飘然而入屋内。 “英儿!” 他回来的突然,如今实力再做突破,更是悄无声息,竟是没有一个人察觉。 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是走到了陆英的身边。 “哥,你回来了!” 陆英年纪老了,反应更慢些,等到陆玄站在身旁,才高兴的叫了声。 陆玄点头微笑。 “对了哥,家里来了位老朋友,是来找你的。” 看到妹妹没什么事情,小莲儿也是老实跟着奶奶,小翠的气息更是在厨房,这才放下心来。 老朋友? 听得妹妹这话,陆玄这才看向了屋内的另外一人。 “陆头!” 就见一名黑脸老汉映入眼帘。 见陆玄转头看来,那黑脸老汉‘蹭’的一下,便站起身来。 面上有些红润,双眸更见些许润色,似乎十分激动。 老汉身形不高,不过却异常挺拔,穿着一件粗布衣服,全然老农打扮,粗厉的面上,满是皱纹,能看出风霜磨洗的痕迹。 陆玄听得对方称呼,心下一怔,定定看了一会儿,眼前老汉虽然有些陌生,但听得声音,他却又觉得有几分熟悉。 不经意间,扫到那一双与老汉农气质完全不搭的修长双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你是……老伍?” …… “陆头!你终于是回来了,兄弟们一直都在等着你,你这些年都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也不让人带个话回来?当年好些个兄弟都想跟你一起走的……” 陆玄和老伍坐在火炉旁,小翠给他们两个老兄弟温了壶酒,煮了点下酒小菜。 老伍喝了点酒,能看出还是很激动。 “一言难尽,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浪迹,也没个稳定的落脚之地,你们又都是有家室的,总也不好跟着我这孤家寡人到处浪荡,所以……对了老伍,我还没问呢,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与老兄弟重逢,陆玄心中也有些激动,不过欣喜过后,看着老伍这完全大变的模样,却也升起了许多疑惑。 与黄山虎和刘仁豪这些人不同,老伍是他真正的亲近人,当年与老鳖村出身的小武,正是他的左膀右臂。 说来当年他们两人跟在他身边,还得了个诨号,小武唤作‘黑鲤’,老伍则被唤作‘锦鲤’,二人跟在陆玄身边,又有‘双鲤’的美称。 二人名号各有几分来由,除了二人都善水之外,小武‘黑鲤’的名号是因为他鳖化之症,整个人本身有些浑黑,此外性格冷漠,手段又狠,时常都是黑着脸,所以被好事者如此称呼。 而老伍则有几分不同。 老伍本名伍杰,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只不过是个私生子,因后宅争斗,母亲被人赶了出来,后来流落江湖,老伍一番因缘际会,便跟着排帮的老大混,因为模样俊美,又有本事,之后还娶了排帮老大的女儿,做了人家的女婿。 说来与陆玄还是不打不相识,算是意气相投。 当年陆玄刚在药铺之中混出点模样,有了几分地位,却因为太过锋芒,难免被人针对,干脆便自己出来干,起先便是琢磨做渔获生意,于是和排帮起了冲突。 当时正是身为排帮老大女婿的伍杰来处理。 二人不打不相识,渐渐成了好友,后来陆玄逐渐起势,老伍是个直率性子,干脆放下了排帮的生意,和陆玄混迹在了一起,还因此与老丈人闹了个不痛快。 不过再后来陆玄声势不小,倒是和排帮有了不少合作,也就逐渐和睦。 老伍正是因为模样俊美,运势又颇为不错,才得了个‘锦鲤’的诨号。 模样好看到让人取了外号,足见当年的老伍,到底是何等风姿了。 但是出现在陆玄眼前的老伍,却已经成了一个常年混迹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寻常老农,模样大变,半点都不正常,如何不让陆玄疑惑? 心中甚至还有些不太好的想法…… 老伍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却是混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人老了,总会变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头你这不也是变了模样么。” 陆玄闻言,看了老伍一眼,摇了摇头:“老伍,和我你也还说这些话?莫不是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还有……) 四十五、人世无常多坎坷 “……说来这些也都没什么,终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身上也无半点担子,倒是轻松得很。” 在陆玄目光之下,老伍终究还是将自家遭遇说了出来。 陆玄听后,一时默然。 不是不想说些什么,只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与老伍的遭遇相比,他所谓的浪迹生涯,已然算不得什么。 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大概勉强能概括老伍的经历。 陆玄离开浔阳镇之后,他的势力便在旁人的针对之下,分崩离析。 如此倒也没什么,他手底下的人,多是有本事的,尤其是老伍等几个亲近人,能力极强,即便没了陆玄带领,跑去别的地方,也能混出个模样。 就好比黄山虎,他就算是一个摆着的例子。 更别说老伍本身还是排帮的女婿,就算势力不在,也可以回去主持排帮,总能有一番发展。 不过世事总无常,造化多弄人。 正逢浔阳镇换了位大老爷主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尤其这位大老爷还是有几分背景,来到浔阳镇便是专门为了做出几番政绩的情况下。 风波骤起。 浔阳镇这等地方,也少匪患,哪里能做出政绩?还是得从民生下手,于是大老爷便将注意打在了浔阳镇这有些混乱的江湖局面上,开始了肃清。 因为与陆玄的牵连,排帮本身就受到了些许波及,遭受不少排挤。 此事之中,便被人推出,成了这大老爷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 排帮于是步了陆玄势力的后尘,一夜崩塌,如此浔阳镇江湖势力,也知道这位大老爷的本事,再不敢与之做对。 纷纷配合起来,只希望早些将此人送走。 说起来,浔阳商会和黄家的起势与此事也有着颇深的关系。 想出政绩,肃清了江湖势力不过开始,重要的是后续。 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做事了。 刘仁豪和黄山虎便是在这种时候搭上的浪头,他们都是聪明人,或者说浔阳镇如他们一般聪明的人不少,但有资本的没有几个,二人恰在其中。 如此一番变故,二人便都得了官府的支持。 只说这凡人俗世,但凡是与官府牵扯上的生意,就没有难赚钱的。 刘仁豪与黄山虎的崛起,也就不足为奇了。 话有些扯远,回过头来,只说老伍。排帮被打灭后,他岳父见半生心血毁于一旦,气急攻心,直接撒手人寰。 夫人更是因此得了心病,日渐虚弱,那时的老伍,也是受了重伤,还差些毁了容貌,正是破落时候,他也不愿牵连一帮老兄弟,拒绝了兄弟们的帮助,为此过得十分艰难。 就在这个时候,黄山虎搭了把手,他与官府有关系,也渐有了几分声势,倒也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已经半废的老伍和他作对。 于是老伍便带着夫人孩子在黄家的一出庄子上生活了下来。 后来因为他夫人因为伤了根本,早早便去了,只留下他和十二岁的儿子留在世上。 只可惜没了夫人的调教,他本身也没怎么带过孩子,不大会教,一来二去儿子伍明走上了歪路,竟然和镇上的小混混们混迹到了一起。 夫人亡故,老伍对儿子颇有几分期盼,自是不想看到这这种情况的,怒急之下,将儿子好生打了一顿,伍明为此离家出走。 等老伍再得到消息的时候,伍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原是他受不住气,投河自尽了。 当时老伍差点就没气晕了过去…… 家破人亡,老伍本有死意,只是他平生就不是一个喜欢欠人东西的,黄山虎帮了他不少,他便想还了这情分。 时光斗转,如此便是数十年过去,也就有了现在的模样。 “说来那《鱼龙百变》还是陆头你帮着完善的,我给了黄定江那小子,却还没问过你的意思……” 老伍忽而提起了一件事。 “这当得什么事?给了便给了吧,本就是你自家的东西。” 所谓《鱼龙百变》,是一门内功心法,乃是排帮老大的一门功夫,本也不叫这个名字。老伍成了排帮女婿之后,便得传授了这门内功,后来与陆玄共同研习,这才有了《鱼龙百变》这个名字。 这功法虽然也算是不错,但终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只是于身法一道,别出机杼,有几分玄妙。 慢说陆玄如今已是先天之境,即便不是,也不会太过在意这门心法。 况且这本就是老伍的东西,他如何处置陆玄也没什么能说道的。 倒是黄山虎的行事,让陆玄有些惊讶,不想他这样的脾性,居然还会搭手帮忙,人心二字,实难琢磨。 “你如今这般情况,干脆留在村中不要走了,说来老八刚刚去了,村中事情却是不少,我有些麻烦,也不太好出面,正愁村里的小辈们没个问询的人呢,老伍你既然来了,不妨留下?” 了解到老伍情况后,陆玄心中便有了这个想法。 倒不是想劳累自己这位老兄弟,实在是如今已不是当年了,他们两个老家伙,哪怕加镇上还留存的一些老朋友,也不可能再像那些小辈一样闯荡。 没了这些,老伍这般年纪,若是手中再没件事做,难说会不会失了心气。 人一旦老了,多是靠着心态支撑,若是没了心气,身体状况只怕也不好说。 老伍本身虽也是武道高手,究竟没有陆玄机缘,尤其早年还受过重伤,身体情况怕也不是很好。 真要是有个不好,说不得也会同老八一般,说倒下就倒下了。 “老八去了?!” 老伍闻言,正想说些什么,反应过来,却被陆玄话中的信息惊到了。 当年陆老八虽然不怎么和他们混迹一起,但却也时常来寻陆玄,他自然也是认识的,而且还颇为熟悉。 这些年老伍多数时间是在黄家的农庄,但得了空闲,也会看望一些老朋友,就好比陆英一家。 只是见他们的生活安宁,所以从未露面。 因此,对于陆老八这些年的情况,他也有一些了解。 就在去年,他还见过陆老八一次。 可老伍却没想到,陆老八竟然已经故去了?而且听琢磨陆玄言语,还就是左近这段时间? 就他所知,陆老八身体还是极为不错的,加上年纪比他和陆玄还小,又不需如何劳累,正常情况下,本不该如此才是。 陆玄见他不解,也不瞒他,将陆老八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是如此,这老八也是,怎么还是那么不成器!就这么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何必为此纠结,他又不必靠那些小辈生活,换做是我……” “唉……” 微微一叹,老伍却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终究人已经去了,现下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没了……顺便再厚脸皮求一点推荐票票……) 四十六、长滩长叹时如水 很难说明白老伍在听到陆玄回来的消息之后,就立即赶来见他,心中想法如何。 想必是有些复杂的。 不过陆玄并没有去揣测这位老兄弟的心思,因为只一接触,他从老伍的身上感受到了和当年一样的真诚。 对于陆玄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老伍最终还是同意了陆玄的说法,答应留在江头村住下,正好陆老八去了,他没有子嗣留下,家中自然也空寂了下来,算是能做个住处。 只是说来也有几分可惜,若是没有此前的事情,现如今陆老八当是还在人世的。老伍来访,以陆老八跳脱性子,只怕会有不少趣事发生。 此外,却也不知他们三个老兄弟一起围着火炉喝酒,又是怎么样一副模样。 陆玄带着老伍来到陆老八院子的时候,脑海中就有那么几幅画面,只是最后只剩叹息。 “老八的东西,除了衣服烧给他了,别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将就能用,老伍你先住着,想来你也不会介意,用饭便在我家。” 陆玄带着老伍来到了陆老八的小院。 老伍点了点头,以二人关系,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只是看了几眼,并不是很在意环境问题。 …… 一番休整之后,二人漫步河岸,闲聊琐事。 望着身畔大河,老伍感慨道:“先前黄定江那小子说与陆头你交过手,还撑了数合,我心下不信。以陆头你的本事,当不止如此。今日一见,果然没有出乎我的所料,以我境界,尚且看不透陆头你的实力,却不知这么些年过去,你如今是什么层次了?” “得了几分机缘,勉强入了先天,尚且还在摸索当中。黄山虎的儿子确实有本事,那日他与我交手,实力不差,具体情况,他倒也没骗你。” 关于自家实力,陆玄也没有隐瞒。甚至心中还有将水经注教授老友的念头,毕竟那水经注是他河岸拾来的,徐烟霞此举,想来也是有任人学习的意思。 教给老伍也没什么妨碍。 只是倒也不急于一时。 “黄山虎……别的我都不羡慕他,他这两个儿子确实不差……” 说到黄定江,老伍微微一怔,苦笑了一声,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陆玄能看出来,却也不好劝慰,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之时,忽听老伍又道:“黄山虎的两个儿子先不说,他那个孙子,到是颇有几分意思。” “哦?你说的是黄修那小子?” “陆头你也见过了?那小子被宠惯了,半点都不像他黄家的人,也不知道黄山虎是怎么教的。说来也是有意思,前些时日,黄山虎便找到了我这里,让我帮忙调教一二,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 说起黄修,老伍面上看到几分笑意,似乎觉得黄山虎这样谨慎的人,却教出了这么一个孙子,很是有趣。 听到这个,陆玄一愣,也是摇头一笑,道: “这小子确实半点都不像黄山虎,也不像黄定江两兄弟,纯粹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若不是还有几分头脑,我猜以黄山虎那性子,都不敢让他这个孙子出门。” “这不,我回来的那档口,就遇上了这小子,生了些小冲突,还伤了我外甥。我把他绑了,冻了他一夜,还从黄定江的手中弄了三艘沙船,想来便是因为这事儿,黄山虎才把这小子送到你那里去调教的,说来到是也巧。” “还有这事儿?这小子还真是有些张狂!若叫我早些知道,这段日子就多费些心思调教他了!” 老伍有些惊讶,却不知黄修和陆玄还有这种牵扯。 陆玄摇了摇头:“都是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头子也不好插手太多,未来总归是他们的。” “说的也是……” 二人闲聊,也没有半分的不适应,一时间倒仿佛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那时的陆玄和老伍,得了空闲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走在浔阳江畔,聊着一些琐事,或是交流一些势力中的问题。 数十年过去,情谊未变,犹是当年莫模样,过去的画面仿佛也跨越时间,与现在重叠了起来。 …… 老伍很快融入了村中。 他来的第二天,陆玄就把他介绍给了周云等后辈。 周云等人听得他的名姓,虽记得不甚清楚,一些年纪稍大的,却也还有几分印象。 尤其是听到‘锦鲤’这个外号的时候,更是有些骚动。虽说当年的‘锦鲤’如今已经没有了半点锦鲤的风姿,却也不妨碍众人的憧憬。 村中不少人都是听着陆玄的故事长大的,里头自然少不了‘双鲤’的存在,事实上陆玄和他的兄弟们,在流传的故事之中,已经成了演义一般的人物。 真实是少了几分,不过倒也因此,让众人更容易有印象。 得知老伍便是当年的‘锦鲤’,后辈们自然想起了一些关于老伍的故事。 从小听着陆玄等人故事长大的他们,小时候梦想成为的人,除了陆玄之外,就是老伍了。 因为在老人们的口中,陆玄的手下之中,就属‘锦鲤’最为潇洒,模样好看,武功高强,乃是话本之中描绘的那一类风流人物。 但凡能接触一些幻想故事的孩子,哪个不想做这样的潇洒大侠? 如此情况下,老伍自然极受欢迎。 加上老伍这些年经过了岁月磨练,更多了许多的耐心。虽然外表看上去少了几分风流肆意,内里却多了一种真正看透俗世的潇洒。 管好这些乡民们,对他不是难题。 他接管之后,江头村和老鳖村的情况,倒是比陆老八在的时候更为井井有条。 陆玄也是有些感慨,却是想到了以前。 其实若非身为穿越者,又有百字碑这样的金手指在身,陆玄自认为不管什么方面,都是不太比不过老伍的。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这想法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老伍这类的人,不管什么方面,天生都比常人强过一头…… 那时候他是有些羡慕嫉妒的,不过后来二人渐渐熟悉,反倒是成了知己,也就渐渐不再琢磨这些了。 话说回来,他二人之间,倒是有不少值得回忆的事情。 …… 有了老伍处理村中事物,陆玄渐将心思放在了碧云簪和那一口得自张锁儿的布袋法器身上。 他如今突破先天,真气已然进入了一种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境界,虽说消耗一大,还是需要不少时间恢复,但不管是真气的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远的超过了归真境的时候。 如此情况之下,陆玄自然有心试一试以自己如今的状态,能将法器祭炼到什么地步,又是否能开启那一口布袋法器。 初做尝试,果然有收获。 (还有……) 四十七、六阴袋中藏玄机 且不说碧云簪。 在先天真气之下,陆玄以百字碑推演祭炼,收效不小,掌握愈渐深刻。 只因祭炼尚且未到关键处,隐隐似乎还有关口未能突破,所以一时之间还不曾蜕变。 不过也就是时间的功夫罢了,陆玄也不着急。 只说那一口得自张锁儿之手的布袋法器,着实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 这布袋法器本是无法祭炼的,陆玄为此还有不少猜测。 只是他如今步入先天之后再做接触,才明白之前祭炼不成,完全就是因为自家修为不足。 如今先天一成,真气质变,却已经便能够对法器本身进行一些影响了,陆玄将真气度入其中,能够感受到内中似乎存在什么关隘,阻止他炼化法器本身。 经过一番小心摆弄,花费了不少时间之后,他才算是初步冲开了其中阻碍,将这一口法器掌握手中。 这一入手,便有别样收获,可说有些出乎陆玄的预料。 这一只布袋,内中居然有一处屋子大小的空间,里头混混沌沌,黑雾缭绕,颇为奇妙。 更让陆玄感到惊喜的是,这一处不大不小的空间,居然还能够储物。 虽然没有祭炼的法诀,以至于陆玄初步炼化,也难了解法器整体的效用,但类似储物这等功用,表现却很直观。 因为布袋法器之中,本就留存着一些张锁儿自己私人的物件。 东西不多,但看这情形,却足以说明许多的问题。 陆玄有前世记忆,这辈子行走江湖也不是没有听过须弥芥子,袖里乾坤的传说。但在他的印象之中,且不说存不存在这样的法门,即便是存在,也当是十分了不得的大神通才对。 现如今突然在张锁儿身上随便得来的一件法器,就有如此功用,一时之间,心中还是有一些惊讶的。 不过他的接受能力也是极强,即便有些出乎预料,但一想到许多关于修行的事情,也都是自己想象的罢了,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其实并不了解。 所以出现这样的法器,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也就没有再多想。 …… 回过头来,再说张锁儿在布袋法器之中的物品。 东西实在不多,但是也有一些不错的物件。 陆玄刚一破开关窍,便将这些东西都放了出来。 银钱不少,不过现如今的陆玄却也不差这些,许多凡俗存在,都很难让他有什么波动,所以能够让他都觉得是好东西的,自然不会寻常。 其中便有一部道书,非比寻常,乃是修行之物。 内中包含了许多修行相关、术法妙诀,还记录有一道法门,不是其它,正是张锁儿所修那门异术的来由。 翻看了这一卷道书,陆玄这才知道张锁儿死后喷吐而出的那一口黄气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术唤作‘灭魂散魄玄光’! 按着道书之上的内容,张锁儿出身一个叫做落魄山的左道宗门,这灭魂散魄玄光,便是落魄山中的一门奇术。 更具体的信息,陆玄也难从道书之上了解。 不过看到这落魄山,陆玄心中却升起了一丝隐忧。 什么事情牵扯到势力就会麻烦很多,张锁儿身上能带着道书,还炼有法器,难说他是否受背后宗门看重,会不会替他出头。 虽然张锁儿死后这段时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落魄山方面应当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修士手段千奇百怪,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异术能够察觉门人弟子死活情况。 如真是这般,说不好敌人过些时日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就好比落魄山这‘灭魂散魄玄光’,便是一门十分特殊的异术。 此术练法奇异,修行需收摄魂魄,吞于腹中,才能练出来一口散魂气。 这一口散魂气若是练得大成,张口一哈,黄气有形无质,敌人防不胜防,轻易便会被散去魂魄。 似这等异术,奇妙非常,世间奇妙,类似也不知还有多少,陆玄自然不敢大意。 当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玄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早做一些准备。 其中最终要的,自然便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虽不知道这落魄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但却能分析出一些。 例如张锁儿混迹江湖,来来回回都只在浔阳镇打转。且身后依靠修行宗门,这么些年修行过来,却连一个先天境界都没有练得,散魂气也不过小成境界。 大略还是能够猜测到,落魄山只怕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势力。 抱着如此念头,压力却是小了许多。 他如今有法器在身,尤其突破先天之后,驱使碧云簪已经少了不少的限制,实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心中倒也有几分底气。 …… 暂且放下杂乱心思,陆玄很快将注意放回了道书之上。 其上除了一门散魂气的修习法门之外,还包含了几件旁门法器的祭炼方法,其中就包括了张锁儿那一口袋子的来历。 此物唤名六阴袋! 却是落魄山弟子专门用来辅修‘灭魂散魄玄光’的法器。 按着道书上的说法,其上记录的法器都是左道法器,用来争斗的居多,算不得正经法器。 祭炼起来倒也不难,只是多少都带着几邪门,戾气重得很,连道书上都有备注,门人弟子不可多练,否则有莫大风险。 风险不风险暂且不说。 陆玄翻阅过后,并不觉得这法器容易祭炼,就他看来,这些法器对于真正的修士来说,或许祭炼不是难事,但是对于陆玄这样对修行没有过多少接触的人而言,还是有些无法入手。 不说其他,便是这道书之上描述的许多材料,陆玄便是闻所未闻,自然祭炼也就无从说起了。 说来陆玄还有几分好奇,按着道书之上的说法,这一口六阴袋就不是张锁儿能够祭炼出来的,且不说张锁儿居于浔阳,只怕上头所说的许多材料,都很难弄到。 只说这六阴袋如此空间,品质已能说是不差,没有个数十年的水磨工夫,是万难形成的。 而张锁儿不过多大年纪?修行年头也不甚长久,哪里能练出这一口袋子。 只可能是长辈赐下。 想到这里,陆玄不由摇头,他不知这一口六阴袋的来历,更不知黄袍老道存在,难免多想了些,却以为张锁儿是受师门看重,多少有些无奈。 他叹了口气,暂且还是放下。 开始摸索道书内容,琢磨从道书之上弄到一些对自己帮助的信息。 一番细细翻阅,除了那些修行法门、炼器诀窍之外,倒也还真被他收集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譬如些许修行境界的相关内容,虽然没有专门介绍,但这些境界夹杂在法门之中,却也不难理解,其中不少口诀都有提到,例如: “非元胎成就不可祭炼……” “此术一成,虽不入正法,也能敌玄光修士……” “采精如采药,人体如大丹……” “精元行脉,身化元胎,方始得成……” 云云数语,让陆玄渐渐总结出来了不少关于修士境界的描述,对修行也有了一些更清晰的认知…… (没了……) 四十八、初识采药化元胎 就他总结,加上《山亭杂记》所得寥寥几句,大抵了解到,修行初始,修士皆以‘采药法’采炼精气,于是入门便有便有‘采药’一境。 所谓采药,与武者练精化气有些相似,不过陆玄也能察觉其中还是有不少差异之处的。 就譬如他所得《九江行脉水经注》,其中采精法门当就是修行筑基的‘采药法’。 只是这一门‘采药’法,采炼的却并非人体精气,也不是五谷所得,而是水脉精气,不需多想,便能明白其中不同。 甚至陆玄怀疑,修行入门的‘采药法’或许也有上乘下乘之分,盖因落魄山道书之中提到,其门中练气之术,采的是人体精气,这也才有那一句‘采精如采药,人体如大丹’。 这‘大丹’指的便是人体精元。 之所以有此猜测,是陆玄根据自家经历推算的,只他所见,很明显采炼水精之气的‘采药法’要比采炼自身精气的法门优势大得多。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一些推测,终究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也没个真正的修行者指点,事实如何却也不好说。 ‘采药’之后,便是元胎! 何谓元胎,按着陆玄的理解,实际便是先天境界,只是放在修士口中,换了个名字罢了。 至少道书之上对于元胎的描述,与陆玄了解的先天境界,没有太多区别。 或许修行者因为站得高远,对于这一境界的研究多上许多,资料更为完善,但是某些根本的特性还是相差不大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玄现在也算是踏入了修行的门槛,步入了所谓的‘元胎’之境。 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陆玄步入先天境界之后,能够炼化六阴袋,并且驱使碧云簪少了许多限制了。 本身这境界就是真正的修行初始,真气蜕凡,自然不同。 而元胎之后的境界,陆玄只得了一个‘玄光’,具体这‘玄光’之境是什么回事,却也再找不到半点描述了。 有几分可惜,不过陆玄也没有太过遗憾,他甚至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道书乃是落魄山的传承,其中描述自然也就能体现出一些落魄山的情况。 道书之上,涉及最多便是这采药、元胎二境,少有看到关于玄光境的描述。 如此情况之下,有极大的可能,便是这落魄山本身就对玄光境界了解不多,又或是很少能接触到玄光境界的修行人。 如果这是真的,对于陆玄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杀了张锁儿的后遗症还在那,落魄山多少是个潜在的敌人,当然是越弱越好。 说来张锁儿这一件六阴袋,便引出这许多事情,给陆玄又是带来异术,又是带来法器的,顺着连祭炼法门都送上了,倒是挺大的一份礼。 却也不知他若是黄泉有知,会是个什么心情。 …… 陆玄如今手头东西不少,一本《山亭杂记》,包含不少徐烟霞故事,其中留着不少机缘,日后若是得了空闲,说不好还能有许多收获。 此外落魄山的道书,内中不少祭炼法器的法门,奇门异术,陆玄没有细细算过,总之包含颇多。 唯一可惜的是,落魄山乃是旁门左道之流,甚至还有些邪道的意思,道书之上的法门,大多只看名字便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手段。 甚至那‘灭魂散魄玄光’放在其中,都算好的了,足见其它法门路子是有多偏。 再就是六阴袋和碧云簪了。 陆玄虽然对关于修行的事情了解还是太少,但也不知是不是步入先天之后灵觉非常,他隐隐能感觉到碧云簪品质明显强于六阴袋。 就落魄山道书所述,六阴袋也是邪道法器,本身是以南疆一种名为食阴蚕的怪虫所吐蚕丝练就,此虫以生灵魂魄为食,蚕丝可以说便是魂魄织就,本身就自带几分邪异。 落魄山修士将之祭炼成法器之后,借之修行散魂气,此外还需耗费不少魂魄阴气滋养祭炼此宝,时日长久,法器愈发厉害是不假,却也会愈发邪异。 陆玄所得的这一只,他拿在手中时间久了,性情都会受到些许影响,可见不是什么好物。 而碧云簪不同,这簪子到底是徐烟霞赠送友人之物,具体材质如何陆玄不知,但想来不凡,只需持于手中,便能感受到其中清静之意,不是六阴袋所能比。 此外,就杂记描述,以及其人所留传承的模样,便知徐烟霞并非邪道中人。 如此情况之下,陆玄自然更为看重碧云簪的祭炼。 事实上,他草草将六阴袋掌握,得以运用其中的储物空间之后,便暂时放下了深入祭炼的心思。 倒不是看不上六阴袋,他本身并不是太看重正邪之分,此前偷袭张锁儿的行为便能说明几分,又哪里会介意什么邪道法器该不该用的问题。 只是这法器副作用不小,而且若是长久没有阴气、魂魄滋养,品质便会渐渐跌落。 以他如今的情况,哪里去找这些东西滋养法器。 所以即便是这六阴袋本身还有厉害的一些对敌的手段,若无必要,陆玄轻易却也不好动用,倒不如专做储物之用,还能长久些。 抱着如此念头,他对六阴袋自然不太上心了, 再加上先天初成,水经注上的法门尚且没练通透,此外又有碧云簪需要祭炼,实在分身乏术。 了解自然是该多了解一些的,毕竟落魄山本就是个威胁,但此时也不会分出心思去修习落魄山法术。 有着时间,倒不如多多提升自家实力,专心祭炼碧云簪来得妥当。 说来他此前先天初就,便对碧云簪一番祭炼,能够感觉到祭炼功夫已经到了一个关窍,若是能破开这关口,说不得碧云簪能显出更多妙用。 这种紧要时候,换了谁人,只怕都会将更多心思放在宝簪之上…… 一番整理,除却多了落魄山这个麻烦之外,陆玄发现自从回到浔阳之后,自己运势确实有些强,颇有一些一帆风顺的意思,却也不知是何缘故。 “陆头!” 正在陆玄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忽听得老伍的声音传来。 听语气,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于是也不犹豫,当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还有……求点推荐票……) 四十九、人生如戏难堪透 陆玄修行的地方,是自己找到的一处静谧之地,除他之外,也只有周云、石牛兄弟,以及老伍知道。 老伍看上去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奇之下,陆玄直接询问。 老伍眼中有积分疑惑,皱眉道:“刘仁豪的儿子来了,说是近来有些江湖人找麻烦找到了刘府头上,刘仁豪吩咐他来通知陆头你,让你多加注意。” 嗯? 听到这话,陆玄也皱了皱眉。 “边走边说。” 看来老伍也不知具体如何,还是得见过刘文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 “陆叔。” 陆老八院中,等候的正是刘仁豪的儿子刘文。 “贤侄坐下说话。” 小院之中,有一处石桌,倒也方便叙话。 刘文也不客气,坐下便道:“商会近来遇上了一些麻烦,有江湖人寻到了府上,险些波及我刘府之人的性命,我爹说这事儿不小,还与陆叔你有一些牵扯,他觉得应该会有人来找陆叔的麻烦,特意让我来通知您一声。” 陆玄听到这话,当即恍然。 能让刘仁豪如此作态的,无外乎就是那冶铁法之事了。 陆玄早想过这事儿还得扯出麻烦,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听了刘文这话,他到是想起了张锁儿来,这家伙之前上门‘送礼’,也是因为这冶铁法门,其中只怕还有牵扯。 “此事我知道了,你爹和商会那边没什么事情吧?” “还好,我爹早做了安排,就是商会有些损失了,却也没什么妨碍。” 刘文又说了几句,没多久便起身告辞:“陆叔,商会那边如今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爹说您要是得空,可以去我家一趟。” “好,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爹。” 陆玄闻言一怔,点了点头,也没留人。 …… “陆头,刘文说的事情是什么?他浔阳商会的事情,现如今怎么还与你有牵扯?” 等刘文离开,老伍才诧异问了一句。 陆玄听得他这话,微微摇头,只问道:“老伍,可还记得当年我被迫离开浔阳镇的事情么?” “自然忘不了,若非此事,你我兄弟也不会分别这数十载……怎么?难不成是当年那件事情还有麻烦?对了,我倒是有些好奇,陆头你当年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怎么如此不留余地的针对?若非你本事大,只怕都同小武一般撒入浔阳江中了……” 陆玄闻言,叹了一口气,此事他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原因,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将从刘仁豪口中听来的事情告诉了老伍…… “修士?陆头你说的可那些剑侠?” 老伍虽然多数时候是窝在浔阳镇,但他帮黄家做事,这么些年过去,却也见闻不少。 他不知什么是修士,却见过一些驾驭飞剑,仿佛传说中剑仙一般的江湖人,很是给他留下了一些深刻印象。 陆玄倒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老伍居然知道剑侠的存在,看来这些年经历也是不少。 “不错,就是这些人……” “难怪如此……” 听陆玄这么一说,老伍就懂了。 这等人物,驾驭飞剑争斗,手段玄妙,全非凡俗。 若当年之事是这类人牵扯其中,陆玄被逼到那等地步,也不难理解了。那时他们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势力,但在这种存在的眼中,只怕也还是蝼蚁。 老伍一时皱眉,倒是想起了昔年的一件事情来。 他早年得遇一名剑侠,对他颇为满意,有意收他做个弟子,但却被他拒绝了。 如今一想,心中虽然没有多少后悔,不过也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可惜自己错过机缘,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当年拜了那人为师,现如今或许能够解决陆玄的麻烦。 说来也就是他,若是换了旁人,有剑侠收徒,三拜九叩都嫌太慢了,哪里像他这样,得了机缘还拒绝的? 老伍之所以会拒绝,是觉得自己早该死了,若不是有报答黄山虎的恩情,他早就随亲人去了。 对于寻仙问道,自然没什么兴趣。 真要让他修个长生不老,他心中还不情愿呢。 这不,前几日陆玄就曾经尝试过将九江行脉水经注交给他,他一听说能够养护身体,多活些时日,当即拒绝了。 陆玄大抵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也没有强求。 “……若是知道会有这等事情,我便不该放弃那次机会。” 在陆玄面前,老伍也没什么隐瞒的,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听得陆玄的目瞪口呆。 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心心念念追寻的仙道,却曾经被老伍如此轻易的放弃,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如真是那等人物找上门来,如今却不好办……陆头,要不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到当年那位剑侠前辈相助?” 老伍忽然说道:“虽然也过去了好些年了,但那位前辈当时挺喜欢我,还赠了我一块玉玦,说是改了主意可以再去找他,按陆头你的说法,这些修行中人,山中静修,闭关轻则数年,多则数十上百年,也许这凭证还能当用也说不定。” 陆玄心中正复杂着呢,听到老伍这话,更是有些无语了。 虽说他现在的心性,些许打击已经很难掀起什么波澜了,但是听了老伍这一番话,犹自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说不好是不是有那么一刻的嫉妒,总之有点想叹气就是了。 “倒不想你还有这等机缘,若是能寻得那位前辈帮忙自然是好的……对了,老伍,你还记得我前些时日让你修习的那门《九江行脉水经注》么?” 陆玄想着,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老伍的事情,这个时候在陆玄心中甚至都压过了刘文带来的坏消息。 他念头转动,忽然想到老伍既然有如此机缘,且这机会也还算在,自己这边倒是可以劝劝。 嗯? 老伍闻言诧异道:“怎么了?” 陆玄点头:“那水经注说起来也是修行法门,我正是因为修行了此法,才突破的先天境界,如今也算是半个修士。” 老伍恍然,抚掌笑道:“我就说嘛,我老伍都能遇到这种事情,以陆头你的天分才情,老天爷都不该忘了给你机缘才是。” (没了……今天重感冒,状态很不好,耽误了点时间……) 五十、打铁还需自身硬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有此机会,何不尝试一番,你我兄弟二人,再闯一闯这修行路如何?” 陆玄说出了心中想法。 老伍闻言,微微一怔,神色有些复杂,似是带着几分回忆……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陆头,我志不在此……” 听得这话,陆玄知道老伍是真的心意已定,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有再劝。 “也罢……只是如何才能找到这玉玦的主人,可是需要去他的修行之地找寻么?” 陆玄转而问道。 “倒是不必,我记得那位前辈留了一道口诀……说是捏着这玉玦诵念,他便能得知,想来那等人物,所言应该不是假话……” 老伍回忆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那口诀我却是不太记得了,陆头你也知道,我本对这玉玦也是没什么想法。” 陆玄微微皱眉。 他倒没有怪老伍的意思,说来老伍在得知他遇上的麻烦之后,便想也不想的将自家得遇仙缘的事情托盘而出,已然是对他的信任了。 如此情谊,还能说些什么? “那玉玦见在何处?” “我带着呢。” 老伍掏入怀中,将玉玦掏了出来。 这是一块三指长宽的圆形玉玦,其上云雷纹雕篆,中心留了一个圆孔,仿佛一块大铜钱,只是与铜钱不同的是,玉玦的内外圆环留了一个开口。 此外,环体之上,还能见着一些篆字。 陆玄一看,倒是和碧云簪上的文字有些相似。 “我看看。” 陆玄也不客气,他所以能祭炼碧云簪,便是因为在百字碑的帮助下,破解了碧云簪上的文字,由此得了祭炼的口诀。 现下老伍记不得那位前辈留下的口诀,说不好能从玉玦之上得到一些启发。 老伍对于玉玦并不是很看重,陆玄既然说自己也算是半个修士,想来能够琢磨出一些东西来,若是能够帮到一些忙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所以很干脆的就把东西交给了陆玄。 陆玄接过之后,细细摩挲了一番,随即从怀中拿出了百字碑来。 老伍见怪不怪,只以为是陆玄的什么修行器物。 说来当年陆玄穿越过来,难免有些不信外人,也就没再旁人面前暴露百字碑的存在,因此老伍并不知道这百字碑。 看着陆玄仔细钻研那玉玦,老伍静静等在一旁。 不多时,却见陆玄似乎若有所得,随后念了一道口诀,就见那玉玦之上玄光乍现,闪烁了几番之后,才消隐而去。 “可是成了?” 老伍问道。 陆玄点了点头,通过百字碑的推演,他确实在玉玦的篆字之上得到了一句口诀,也见几分效果,但具体是不是如同老伍所说,能够召到那位剑侠,却也难说。 “玉玦你拿着,且等过这几日吧,听闻那些剑侠人物,御剑青冥,若是真能得了消息,想来过几日便能看出结果,届时若是不成,再做计较。” 陆玄将玉玦递了过去。 老伍却不接,只道:“这东西与我也无用,我对那修行之事并无兴趣,陆头你拿着便是……” 陆玄却是摇头:“那位前辈将玉玦与你,还是你拿着为好,若是其人真的来了,我们不知他脾性,到时候见玉玦被我拿着,难说会不会生气,若是因此坏了事情,反而不美。” 老伍闻言,想想也是,于是就拿了回来。 …… 刘文的拜访,让陆玄心中有了几分紧迫感。 如是以前,他孤家寡人浪迹江湖,哪怕遇到了危险,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但现下亲人就在身边,若是因为他的缘故,受到什么牵连,可无法接受。 说来也是有几分无奈。 他回到浔阳之后,运势确实变好了,但是麻烦也多了许多。 一饮一啄,也是有得有失。 许是突破了先天之后,心境也有了些变化,少了几分暮气,见危机愈发多了,他渐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修行之上。 毕竟也不好将希望都放在那玉玦主人身上。 随事情麻烦,但他这经历,遇事却也不慌不忙。 最主要的是修行水经注,积累先天真气,朝着所谓的‘元胎’蜕变。其后则是祭炼碧云簪,突破那道关口,将法器掌握更深。 其余诸事,除了不时翻阅落魄山道书,对这落魄山法术多一些了解之外,几乎很少分心。 说来,他已经不知多少年头没有这么专心修行了,如今静下心来,进入状态倒是极为迅速,短短数日功夫,收获也是不小。 且不说一身先天真气,逐渐转化完全,身体似乎也在真气的淬炼之下,有了些许变化。 只说那碧云簪的祭炼,就到瓶颈,接触到了那一处关窍。陆玄隐有几分预感,只要这祭炼功夫再进一步,这宝簪便会有极大变化。 只可惜这关窍实不简单,陆玄费了好大的心力,却都没有什么收效。 一时也有些无奈。 …… 这日,陆玄正在修行。 自从碧云簪祭炼进入瓶颈之后,他每天都会先尝试洗练碧云簪,看能否有些突破,只是打磨日久,也没能有什么收效。 无奈他只好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自身修行之上。 只就在他运练先天真气,内外交合,洗练身躯之际,忽觉几分心神不宁。 下意识抬头一看,忽见一道红光,从天际而来,落到了江头村中。 见得这样一幕,陆玄心中一惊,脑中闪过几个可能,却也不好多想,忙朝着村子的方向飞掠而去。 若是老伍那玉玦请来的剑侠前辈倒也罢了,可要是刘仁豪所说的麻烦,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此外还有落魄山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来,如此一想,来的是敌人的可能反倒是更大一些。 陆玄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谁知他若是不在,会不会牵连到村中的百姓、他的亲人朋友? 若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只怕他也难原谅自己。 说到底,这许多麻烦,终究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引来的,他心里本就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如今更不愿意看见他人受自己的牵累。 (这两天天气转冷,得了风寒,咳得头昏脑涨,超级难受,写出来的东西有些不太好,我回头再精修一下,下午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