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生初见 一枚铜钱,外圆内方,翻转落定,铜绿间透出“开元”二字。 斜斜伸出一只小手,抓向了那枚铜钱。 已是腊月的天,那只小手手腕自上的衣衫却略显单薄。 黑糊糊、脏兮兮,一补再补的补丁上,不知何时又开了几道口子。 冷风灌入,直叫那只小手一个哆嗦,虽有哆嗦,但那手却死死地按住了地上的那枚铜钱,好似生怕它长了脚,跑了走。 “喂,新来的,把手挪开!” 头顶传来了呵斥之声。 那只小手的主人抬起了脑袋,仰起了脸,脸上依旧黑糊糊、脏兮兮,但却生着一双十分明亮的大眼睛。 眨眼之间透着股灵气,与其一身打扮甚为不符。 看着模样,年龄依稀可辨,约莫十二三岁。 顺着其目光,只见在他身前站了两个高大的少年,穿着厚实,却也打满了补丁,略显干净的脸上透着股阴狠之色。 “呵,原来是个哑巴!” 其中一人冷声笑道,伸出一脚,踩向了那只按着铜钱的小手。 “哎哟~!” 那少年的脚才一触碰到那小手的手背,便又猛地缩了回去。 “二狗,你怎么了?” 另一名少年急声问道。 那叫二狗的少年呲着牙咧着嘴,嘟囔一声:“大柱,他手上有古怪。” “哟呵!来了个硬茬?” 那叫大柱的少年扬起了手中的要饭棍,便要砸向那只小手。 “住手!” 一辆恰巧路过的马车停了下来,其内传出一声喝止。 声音略显稚嫩,却十分清脆,宛若风铃。 要饭棍应声而止,定在了半空之中。 “哟,是元先生。” 大柱收起了棍子,拉着二狗转身,对着马车车板处弯下了腰。 车板上坐了个老者,白衣白发,体态充盈,好似一个老神仙。 那白衣老者呵呵一笑,道:“三奎的手下真是越来越缺乏管教,当街欺负一名弱小,还敢妄言仁义之帮!” “元先生教训得是!”大柱低着头,回道,“不过,国有国法,帮有帮规。这小子新来洛城,未请而先乞,是为乱了规矩……” “好了!” 白衣老者摆了摆手,止住了大柱的说词。 大柱眼中神色一闪,拉过二狗,再次对着那白衣老者行了一个大礼,一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街角处。 白衣老者手捋长须,沉吟一声,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说罢,下得马车,小走几步,来到那哑儿的跟前,俯下身,自袖中摸出了一块整银。 置于那哑儿的眼前,道:“既然相遇,便是善缘。小家伙,你且拿着它去换些吃食,再添置点衣物。” 那哑儿一手抓起地上的铜钱,一手接过老者的整银,闪着大眼,依旧口中无音。 白衣老者轻叹一声,转身上得马车,高呼一声,继续策马前行。 那哑儿见此,忽地起身,双肩一高一低,竟跟着马车追了出去,原还是个瘸子。 马车自是行速不慢,但那哑儿却始终与它相距只有五丈之距。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了一座宅院之外,宅院气势恢宏,朱漆之上多有镶金画银之处,匾额高悬,金底墨字,上书——“元明私学”四字。 宅门大开着,其旁立了两名小童,均着一身白衣。 白衣老者下得马车,回首之际,瞧见了呆立在不远处的哑儿,不禁轻咦了一声。 就在此当,马车车帘一挑,一个丫鬟搀扶着一个少女下了马车。 只见那少女肌肤赛雪,发如堆鸦,虽只才十二三岁的模样,容貌却已生得极美,只是脸色稍微苍白了些。 那少女顺着白衣老者的目光,瞧见了那呆呆而立的哑儿,向那老者低言了几句,便转身入宅门。 白衣老者一挥手,招过门口的两名小童,拿手指着不远处的哑儿,对他二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也入了宅门,两名小童又站到了门旁。 哑儿神色微微一愣,亦迈开了步子,走向了宅门。 说也奇怪,那两名小童竟然未对其进行阻拦,待他入得门后,一人入内关上了宅门,一人在外牵走了马车。 宅院内,哑儿遥遥跟着少女和老者,不刻间便听到了阵阵读书之声。 “元先生早!” 读书声忽地停了下来,老者引着少女走进了一间课堂。 老者微微点头,抬起一手,指向了身边的少女,高声说道:“这位是新来的道生,姓秦,名素心。往后你们作为师兄师姐,可要好生照顾。” 话音落地,课堂内传出了一阵不小的扰动。 “她就是秦素心?” “洛城第一商贾的独女?” “当朝宰相的外孙女?” “她怎么可能到这来?” …… …… 众口纷纭,均是满脸的不信。 白衣老者沉吟一声,吐出一个字来:“谧!” 声不大,音却重,盖过了满堂的纷说,众人的心头仿佛压下了一块巨石,光张嘴,却是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堂内一片肃静。 “元先生,我坐哪儿?” 那少女忽地出声道,一下打破了此间的肃静。 众人均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那心中的巨石感陡然消失了。 “秦小姐请坐这边。” 白衣老者引着那少女坐到了一处,其旁空空,一人二座。 不过,就在此间,白衣老者的余光,却一直飘忽在一处窗角外。 原来那窗角外,正站着那名跟进来的哑巴乞儿。 就在他适才调用元气吐出真言的过程中,那哑儿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白衣老者回到了堂前,开口道:“按老规矩,在上课之前,我要抽考几个问题。” “柳三通!” “弟子在。” “我且问你,何为五所之学?” “回先生,乃为私学、院学、府学、宫学、太学。” “陈慕白!” “弟子在。” “我且问你,何为道者五阶?” “回先生,乃为常、贤、圣、至、天五阶。” “颜文卿!” “弟…弟子在。” “我且问你,何为道者?” “回…回先生,就…就是开了元气的人…” “那我再问你,何为元气?” “回…回先生,就…就是身体里的一种气…” 那人说话之声,越说越小,直至细若蚊蝇,惹得满堂大笑。 “文卿讲得实在!” 白衣老者呵呵笑道,众道生均止住了大笑。 “那谁又能与我细细地讲讲,这道者五阶的分别所指?” 白衣老者目光如炬,扫过堂下众道生的脸膛。 “回先生,道者谓之常阶,乃是初通天地之元气,吸阳采阴,修五行,通经脉,实为炼体练气。” 一名少年悄然站起,脱口言道。 白衣老者点头接口道:“好,不错,你且坐下。那谁再与我说说,贤道之所指呢?” 堂中众道生大眼瞪小眼,他们均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加之洛城城小位偏,是故只能上个私学,此私学开学只才半年,所教之物皆只限于常道,常道往上,却是还未有哪个先生教授的。 不止如此,开学半年以来,能够初通天地元气的道生,也只才寥寥五名而已。 众道生均是心中犯疑,不知这元先生何故来此一问。 “回先生,所谓贤道,乃是贯通经脉,开周身三百六十五窍,形气海于丹田,可凝气成实,御万物。” 秦素心幽幽地站了起来,轻笑着说道,语声空灵婉转,好似百灵在歌唱,直听得众道生微微一醉。 白衣老者眉角微弯,接着问道:“那何为圣道呢?” 秦素心回道:“回先生,所谓圣道,乃是凝气化晶而成丹,御空而行,可凝气成灵,法游身外。” “那至道呢?” “回先生,所谓至道,乃是破丹而成婴,得后天乙气,灵通天地,法相天成,翻山倒海如掌中儿戏。” “那天道呢?” “回先生,所谓天道,乃是凝婴成神,得先天乙气,可斡旋造化,燮理阴阳,吐纳精气,与道独存,守神全形。” “好!”白衣老者鼓掌赞道。 满堂道生亦跟着一同鼓掌,心中莫不赞道,不愧是巨贾之女、相门之后。 而就在这时,堂外的一处窗角边却传来了一声轻哼。 那乞儿不是哑巴! 第二章 不肖之子 白衣老者轻咦一声,堂内复归肃静。 “小家伙,你可有不同的见解?” 白衣老者轻走几步,来得窗边。 乞儿眼中含笑,却是笑而不语。 白衣老者见此,不由得心中微怒,他本是名告老还乡的大儒,于一年之前回得洛城。 瞧见家乡民智依旧闭塞,故此才自行开设这间私学,以期能泽福乡民。 今日他秉以善心,救下了这名乞儿,却不料此人所藏甚深,竟然瞒过了他的法眼,还在此藐视堂学! 一念及此,不禁探出一手,抓向了那名乞儿。 掌中元气吞吐,宛若实质,这老者竟是名贤道者! 一抓落下,乞儿被抓了个正着,不过那白衣老者却变了神色。 “这是?” 只见他嗖的一下,将那乞儿如同拎小鸡般,拎到了堂内,不待其分说,便紧紧扣住了他的左手寸口。 “内格…奇怪…” 丝丝青色的元气自白衣老者的食指没入那乞儿的寸口之内,又徐徐沿着中指流回到了那白衣老者的掌中。 乞儿脸上神情逐渐扭曲,忽地双眼一耷拉,竟然脑袋一斜,昏睡了过去。 白衣老者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把扶住了乞儿。 “元先生,他这是……” 秦素心站了出来,眉眼低垂,楚楚地问道。 白衣老者沉吟一声,道:“逆五行,颠阴阳,此子能活,当是天大的异数。” “他是逆生者!”秦素心惊呼一声,“那他是……” “不,他不是。” 未待秦素心话说完,白衣老者否定了她的猜测。 堂内众道生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二人所谈为何物。 白衣老者唤过堂外两名小童,在二人耳边低言几句,转眼之间,那两名小童便不知将乞儿搀扶去了何处。 琐事纷扰,来得快,去得也快,课堂内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 白衣老者踱步于堂间,谈神论道,神采飞扬,讲到妙处,堂间道生均不禁眼前一亮,伸长了脖子,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字一个词。 不过在此之间,却有一人的眼神时而飘忽,时而低垂,秀眉微蹙,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白衣老者余光所见,正是那秦素心,不禁暗暗地叹了口气,逆生二字,对于洛城秦家来说,就是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 堂内舌灿莲花,妙语连连,堂外乱云低薄,急雪飘飘。 至白衣老者授课完毕,堂外已经堆起了厚厚的积雪,整个洛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色之中。 居高俯瞰,一座宅院张灯结彩,在这一片白色之中显得尤为突兀。 门前,一人高的灯笼上均写着一个个大大的“秦”字。 天色已然昏暗,那“秦”字在灯火摇曳间,折射出刺眼的金光,竟是贴了金的墨字。 而此时,元明私学的宅门已然大开,众道生三两成群,拜别白衣老者,各自回了家去。 门前早已有小童备好了车马,只待秦家小姐出门。 “元先生,那名少年……” 一名丫鬟扶着秦素心出了私学,只见此时的她,在白雪的映照下,脸似乎显得更加苍白了。 白衣老者微微一叹,道:“秦小姐请放心,那名少年我已安排妥当。” “可我想……” 秦素心朱唇半启,欲言又止。 白衣老者心通眼明,自然知晓眼前这名少女的心思。 道:“今天乃是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我看还是择日吧。” 秦素心垂下了眼帘,神色略显失落,转身起步,入了马车。 白衣老者一鞭在手,驾着马车扬长而去,不刻间便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中。 但就在马车刚刚消失的一刹那,元明私学门口,那在空中飘零的雪花忽地一凝,好似被一股无形之力搅动了一般,出现了一个斗大的风旋。 搅得雪花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好似一朵雪莲花,久久不落。 不过此时门前空空,宅门早已合闭,此等异象自然便也无人发现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白衣老者驾着马车,从东南至西北,整整穿过了整个洛城,才叫住了马儿,停住了车身。 抬眼望去,红灯高挑,一个诺大的宅院出现在了马车之前。 “秦小姐,我们到了。” 话音落地,马车前人影晃动,一个中年男子行得前来,其后还跟着几名仆从。 “见过元先生,小女身子弱,叫先生受累了。” 那中年男子施了一礼,开口说道。 只见其身着一件深紫掐丝碎花袍,黑发之际镶玉带簪,抬手之间珠光耀耀,俨然一副富商的打扮。 方脸带髯,剑眉虎目,却又透着一股豪爽,说话之际,倒似有些豪侠的风范。 白衣老者下得马车,回之以礼,道:“秦公哪里话,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倒是令媛天资极佳,实是老夫生平仅见。” “爹爹。” 秦素心下得马车,对着那中年男子微微欠身。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侧身道:“来来来,元先生里边请。” 言不多说,几人同步而行,须臾之间,便入得了门庭。 宅子很大,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几人才穿过外堂,来到了内堂院内。 才一入院,便瞧见满座的高朋,正盯着一处戏台,遥相目盼着什么。 放眼四望,只见院内上空灵光隐隐,竟是设了一道法阵,阻绝了风雪的侵扰。 这时,只听得一声高嘹,锣鼓齐鸣,琴瑟笙箫。 生、旦、净、丑粉墨登场,演的是“五福祝寿”,请的是京都“金家戏班”。 “娘。” “奶奶。” “老夫人。” 几人穿过满座高朋,来到了主桌之旁。 “免礼,快免礼!” 一个老妇雍容华贵,满头华发,雪白的肌肤之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身穿一件大红寿袍,一把扶住了秦素心。 只见其侧头对着那白衣老者,笑着说道:“元先生也来啦!快请入座,快请入座。” 说罢,又看回了秦素心,眼中满是慈爱,将她拉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祖孙俩有说有笑,品茶论戏,一副天伦之乐。 正待众人观戏之时,一名丫鬟慌慌张张,跑进了院内,来到那中年男子的身旁,附耳不知低言了什么,那中年男子的神色猛地一变。 站起身来,快步流星地出了内院,不知去向了何处。 白衣老者眉毛微微一挑,双目一凝,似乎若有所思。 宅内一处厢房,房门猛地被一推而开。 “知秀,你怎么来了!” 房内传出了一声女子的惊呼。 只见一中年男子推门而入,正是那秦素心的爹爹,秦知秀。 房内站着两人,一个妇人,一个黑袍人。 妇人年约四旬,虽是徐娘半老,却依旧风韵犹存。 黑袍人遮了脸面,叫人瞧不出年纪,也瞧不出男女。 秦知秀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宝剑,长约三尺,锋利光寒。 只见其怒目而视,沉声呵道:“秦元,你来做什么!” 那黑袍人哈哈一声笑,原来是名男子。 笑罢,只听得淡淡地说道:“回父亲大人,孩儿自是回来向奶奶贺寿的。” “住嘴!我没你这个不肖之子!” 说着,秦知秀提剑便欲砍向那黑袍人。 却不料,剑落一半,生生地止在了半空,离那黑袍人的头顶只才一尺之距。 “阿玉!你到底还要护他到何时?” 秦知秀怒目侧视,只见那妇人正伸着一只手掌,掌中正徐徐流出一道白色的元气。 那白色元气变化成了一只手掌,抓住了那宝剑的剑身,止住了其下落之势。 凝气成实,这妇人竟然是位贤道者! 就在这时,那秦元黑光一闪,化作一团黑雾溃散开来,转眼之间,便消失不见。 空留下了一句话:“母亲大人,还请替我向奶奶问好,转呈上我的寿礼。” 声去雾消,叮当一声,宝剑落地。 秦知秀仰天长叹一声,向妇人伸出一手,恨道:“东西呢?” 那妇人双眼微红,却是不语,显然是一副将哭未哭的模样。 “哎!孽缘,孽缘!” 秦知秀摔门而出,头也未回。 只留下了那妇人含泪低啜,嘤嘤咽咽。 第三章 我叫夭离 雪止云忽开,一抹月光洒向了大地。 不多不少,正好罩住了整个洛城。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寿席散去,秦素心来到了那妇人的房内,准备问安。 那妇人眼角泪痕未干,扭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回道:“心儿,妈妈没事。就是今日事多,有些倦了。” 秦素心不疑有他,道:“那妈妈早些休息,剩下的事自有下人打理便是。” “嗯。” 那妇人轻应了一声,依旧未是回头。 约莫片刻,那妇人轻咦一声,转过头,瞧见秦素心依旧站立在原处,还未离去。 只见她眉眼低垂,朱唇启了又合,合了又启,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 “心儿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知女莫若母,那妇人开口问道。 秦素心轻轻咬了一下朱唇,缓缓地回道:“妈妈,今日我与元先生在去私学的路上,救了一名乞丐少年。” “哦?” 妇人眼角微抬。 秦素心接着道:“那乞儿少年天命内格,是一名逆生者。” “什么!” 妇人忽地站了起来。 那白色的元气自其百窍之中陡然射出,在房内形成了一道气浪。 秦素心人微体弱,顿时脚下不稳,便要向后倒去。 “心儿!” 妇人身形微微一闪,便出现在了秦素心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心儿,你坐下慢慢说。” 那妇人把秦素心扶到桌边坐下,又返过身去,关实了门窗,并以指代笔,用自身元气,凌空写下了几张符文。 符成,一声轻呵,挥手间,将其射入了各处的门窗之上。 “妈妈,元先生告诉我,他探识了那名少年的命轮,发现他的天命自出生起便已呈内格之相。” 秦素心见其母亲布下了隔音灵符,才沉下心来,细声说道。 “什么,那他岂不是?” 妇人双目睁圆,似乎不敢置信。 秦素心微微颔首,道:“是的,妈妈。那少年的命轮已过十三,超反斗之限整整十年。” 妇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看着秦素心,口张一半,却是没有半点言语。 “不过——”秦素心轻叹一声,语声一顿,道,“在那少年的体内,却无半点的元气。” “先天逆生,没有半点的元气……心儿,那少年在哪?” 妇人紧走两步,一把抓住了秦素心的双手。 嘤咛一声,情急之间,那妇人的指间透出了丝丝白色元气,抓疼了秦素心。 妇人闻声,神色一缓,松开了双手,柔声道:“心儿,妈妈…妈妈不是故意的…” 秦素心秀眉微展,细声回道:“心儿知道,妈妈这都是为了哥哥。所以心儿自作主张,瞒过了元先生的法眼,叫小六哥哥把他带回了秦宅。” “现在何处?”妇人急声问道。 秦素心细声回道:“在心儿的闺房之中。” 妇人微微沉吟一声,踩着碎步,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定住身,对秦素心道:“心儿你先行回去,待我见了你爹爹,再去找你。” 说话之间,已撤去了房中的隔音灵符。 “好的,妈妈。” 秦素心站起身来,打开房门,离开了此处。 绕过几条回廊,穿过几座小院,秦素心回到了自己的闺房。 才一入门,便听得一声人语:“小姐。” 语声略显卑下,听着声音是名男子。 语声落地,在一张床塌之旁,一道虚影凝实而现,对着秦素心卑躬屈膝,带着一张雪白的面具,面具顶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六字,字色朱红。 “小六哥哥,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没人的时候,叫我心儿就好啦。也不要再行什么大礼,再这样,下回我可要真生气了。” 秦素心语声微嗔,秀眉微拧,摆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 那面具男抬起身来,口齿变得磕绊了起来:“心…心儿,我…我真…不…不是…是…” “是什么?大呆瓜么?” 秦素心扑哧一声,嬉笑于颜。 这一笑,好似春花初绽,鲜而不艳,明而不媚。 直叫那面具之下的双眼,看直了魂儿。 秦素心收了嬉笑,来到了床榻旁,低头瞧去,只见床上躺了个少年,脸蛋红白,眉清目秀,身着一身元明私学的白衣。 “这就是那名乞丐少年?” 秦素心心儿一紧,没想到泥去瓷现,这少年竟然生得这般好看。 面具男一点脑袋,低头回道:“是的,心…心儿。” “他就这样一直睡着?” 秦素心轻咦一声,缓缓问道。 未待那面具男回话,嗯哼一声,那少年陡然睁眼,醒转了过来。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空气却好似凝结了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名少男少女的眼中竟是一片柔色。 “我叫秦素心。” 足足过了片刻,秦素心才回过了神,直起身子,笑着说道。 那少年双手后撑,努了几下,身体却依旧未离床半分。 “我叫夭离。” 少年似乎有所不甘,语声有些微颤。 秦素心见此,秀眉微挑,似乎有所不解,看向了身旁的面具男。 面具男似有所觉,抬起了头,缓缓道:“心…心儿,他的身体很奇怪,似乎容不得元气的存在,他被元先生的元气伤了五脏,乱了十二经脉……” 就在这时,只听得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了。 秦知秀一人当先,入得门来,其后还跟着秦素心的母亲,柳茹玉。 “哼!心儿你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竟敢私自带人回家,还将他藏在了自己的闺房之中,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秦知秀大步流星,边走边呵斥。 “父亲!” “家主!” 秦素心和面具男齐声惊呼,转过了身去。 柳茹玉轻嗔一声,道:“知秀,心儿也都是为了元儿。” 闻言,秦知秀微微哼了一声,却是没了适才的呵斥之言。 只见他快步走到了床榻之旁,双目之中乌光流转,白去黑展,双目竟然变成了墨黑一片。 “这就是爹爹的‘黑精望气之术’……” 秦素心喃喃自语道。 约莫片刻,秦知秀面中泛起了凝色,道:“奇怪……” 柳茹玉闻声上前,一手抓向了那少年的左手寸口,手中白光隐隐。 “妈妈不可!” 饶是秦素心急声出言,却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元气入体,那少年惨叫一声,又昏睡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柳茹玉亦闷哼一声,她赫然发现,那少年的寸口之内竟生出了一股吸力,将她的手掌牢牢吸附。 “阿玉,你——” 秦知秀“你”字未完,闺房之内,射出了道道五彩的匹练,匹练的源头正是柳茹玉的腰间。 衣开,一个黑沉沉的盒子飞了出来。 咔咔数声,好似齿轮转动,盒子表面黑光一闪,盒开物现。 “这是元儿的寿礼!” 柳茹玉眉角倒立,认出了盒中之物,却发现自己言而无音,徒有口形。 而房内众人亦被这五彩的匹练直射得睁不开眼睛,身体后倾,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众人禁锢住了身体。 那刚昏睡过去的少年夭离又陡然睁眼,目露精光,看向了那盒中之物。 只见那是一个浑圆的珠子,似金非金,似玉非玉,色呈五彩,晶莹剔透。 五彩徐徐旋转,在其面上形成了两个小点,小点忽闪忽闪,好似两只眼睛,盯向了夭离的双目。 而就在这时,整个洛城上方的月光为之一凝,皆尽聚到了一处,落在秦宅内院的一间厢房顶上。 而洛城下方,在深逾千丈的泥土之下,传出了一声咆哮,直震得大地颤抖,积雪乱扬。 一声桀桀怪笑,划破了洛城的上空。 “嘿嘿,阴斗星,这回终于被我逮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一道流光划过黑夜,直奔那月光所落之处。 第四章 伴读哥哥 厢房之内,五色五行。 众人虽目不能视,但却均感受得分明。 在这小小的一室之内,竟然同时出现了五股不同的元气,且那元气精纯异常,仿若先天乙气。 这感觉,柳茹玉只在儿时随其母入宫探亲,在当今天子的身上瞧见过。 这是天道者的气息! 忽地,柳茹玉手上一松,那股吸力陡然消失。 而房内那五股元气均涌向了一处。 众人身上那无形的力量稍稍一弱,均吐出了一口浊气,但依旧目不能视物。 “小子尔敢!” 厢房的门窗砰砰直响,房内卷起了一道旋风,一道凌厉的气息凭空而现。 “圣道者!” 柳茹玉惊呼一声。 旋风之中未有回言,旋势不止,却是顺着那五股元气所涌的方向,飞射而去。 “啊?你是——” 声音戛然而止,那道凌厉的气息消失不见了。 随之一道的,还有那五股精纯如先天乙气般的元气。 咣当一声,黑盒落地,众人身子一轻,睁开了眼睛。 房中一切如旧,两主一少一仆,还有一个躺在床塌之上昏睡不醒的少年。 “阿玉,你怎么样?” 秦知秀率先出声,一把扶住了身边的柳茹玉。 秦素心目色连连,面露关切。 面具男子卑躬屈膝,颤声道:“属下无能,叫家主、主母和小姐受惊了。” 柳茹玉面色苍白,血丝尽褪,深深地吐了一口浊气,道:“知秀,此少年身上之秘恐非我们所能探之,不如我们……” “阿玉。”秦知秀握住一双柔荑,缓声道,“我知道你始终放心不下元儿,可我又何尝不是呢!” 说着,微微一叹,接着说道:“为夫虽只才常道七品,但在整个大俞,天道之下,能胜过我望气之术者不出其三!这名少年虽超反斗之限十年,但其体内除五行逆流,阴阳互颠之外,五脏六腑,百窍十二经脉并无与常人有异之处。” 柳茹玉目中神色连连,不甘道:“可适才那……” “夫人你再探。” 秦知秀拉过了柳茹玉的柔荑,放在了夭离的左手寸口处。 “咦,奇怪……” 柳茹玉面露凝色,这夭离果然如其夫君所说的那般。 只是那股吸力却消失不见了,其元气所过之处畅通无阻,与那少年的五脏也再无丝毫的伤害。 秦素心心眼一紧,道:“妈妈,元先生说,这名少年的身体容不得元气的存在,还请您不要伤了他。” “傻丫头。” 秦知秀摸了摸秦素心的脑袋,柔声道。 柳茹玉站起了身,沉声说道:“知秀,那适才那说话之人……” “斗廷。” 秦知秀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话音落地,眼前三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六目睁圆,仿佛听到了一个可怕的名字。 “好了!”秦知秀扶过柳茹玉,道,“影六,你将这名少年另行安排别处厢房。夜深了,小姐该歇息。” 说罢,扶着柳茹玉便出了秦素心的闺房,渐去渐远,不刻间便没了脚步之声。 家主有令,身为下属,理当遵从。 在秦素心关切的目色之中,影六将夭离背出了“竹心小院”。 人去房空,只剩下了秦素心一人独守闺房,几个贴身的丫鬟未得其令,还在院外候着。 而此时,洛城地下,深逾千丈之处,一片漆黑中,正回荡了阵阵呜咽之声,似哭非笑,似喜而悲,却又透着一丝落寞孤寂和不甘。 夜空之上,云开星现,月洒万里,将满地的积雪映得亮如晨暮…… 秦宅外院,一间小舍内,透过窗纸,柔和的阳光照入了床帘之内。 夭离眼皮微抬了几下,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向了四周。 忽地,一张白脸面具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面具之上只留了两个圆孔,圆孔之内是一双白中有黑,黑中带蓝的眼睛,面具顶端,刻着一个小小的六字,字呈赤色。 是影六。 “这是哪?” 夭离双目睁圆,一眨不眨。 “秦宅。” 影六直起了身,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说话之际,手腕一转,变戏法似地,不知打哪端出了一碗白粥和两个白糯糯的馒头。 “快吃,吃完家主要见你。” 影六将白粥和馒头塞到了夭离的手中,一转身便飘到了门口,倚着木门,悄然而立。 夭离微微一愣后,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手中的吃食。 那影六见他吃食完毕,也不多说,抓起他的手便走向了门外。 迈过一道窄门,出了小院,只见条条回廊四通八达,一条曲水绕廊而走,水上有飞梁沟通,岸边有轩峻湖石,假山于草木间隐隐,高亭在山石间矗立,映着昨日所降之白雪,放眼望去,别有一番风味。 秦家富庶可见一斑。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影六拉着夭离走进了一间诺大的堂房之内。 堂上坐着两人,左为秦知秀,右为柳茹玉,其旁各侯着一名男仆和丫鬟。 堂下一侧坐着一名容貌极美的少女,正是秦素心,在其身后亦站着一名丫鬟。 “见过家主、主母和小姐。” 影六挺住了脚步,弯下了腰。 秦知秀摆了摆手,道:“起身吧。” “谢家主、主母和小姐。” 说着,影六退到了一边。 “少年人,你叫夭离?” 秦知秀双目微移,看向了堂下所站的夭离。 “是。” 夭离回道。 秦知秀接着问道:“你是何方人士?为何流落至此行乞?” 闻言,夭离的双眼微微泛浑,道:“不知道,自打我有了记忆,便是一直在行乞之中。” “哦?”秦知秀轻咦一声,道:“那你这名字是从何而来?” “我背后有个胎记,像个‘离’字,是位识字的乞丐爷爷见了后告诉我的。”夭离缓缓说道,“那位爷爷那会见我瘦小异常,便替我取了‘夭’为姓氏,意为弱小之人。” 秦知秀微微颔首,冲着身旁的柳茹玉使了一个眼色。 柳茹玉轻咳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倒也是个清白出身。我夫妇二人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我二人瞧你甚有眼缘,心儿也一直嚷着想要个哥哥,想收你做个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地,夭离还未有所反应,其一侧影六的身影倒是微微一颤,秦素心亦一个激灵,晃得手中的杯碟叮当作响。 “怎么?你不愿意?” 秦知秀呵呵一笑,出声问道。 扑通一声,夭离跪倒在了地上,额头伏到了冰冷的石砖之上。 颤声道:“小子实非不愿,而是不敢。实不相瞒二位大人,那位爷爷乃是一名落魄的道者,他看过我的身体,说我天命内格,命犯天煞,与至亲之人相克,能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赐,故此才落得个行乞之身。” “好!”秦知秀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你很诚实,得子如此,夫复何求!” 笑声未罢,柳茹玉忽地起身,三步并两步,两步并一步,只才一晃的功夫,便来到了夭离的身前,徐徐伸出一对柔荑,搀扶起了拜倒在地的夭离。 柔声说道:“好孩子,你的那位爷爷只说是至亲之人,可并没说是至信之人。” “可是大人,我……” 还未等夭离说完,柳茹玉微嗔道:“还叫大人?” “义…义母,义父!” 夭离双目泛红,泪光连连。 “哥哥。” 秦素心踏着金莲,走上前来,与柳茹玉和夭离相拥在了一起。 “夭离,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秦家的一员!你也无需改名,往后便跟着心儿,一同去元老先生那上学吧。” 秦知秀目中含笑,豪声说道。 “谨听义父大人安排。”夭离拜道。 秦素心笑靥如花,欢呼道:“好诶~!我有一个伴读的哥哥啦!” 堂房之内,一派欢欣,却不知影六那面具之下,是何表情…… 第五章 何为元气 半个时辰后,元明私学中。 “元先生早!” 众道生齐声弯腰。 应声,一名白衣老者入得学堂,正是此间私学的主人,元明。 其后还跟着一对少年男女,少女容貌极美,少年眉清目秀,宛若一对金童玉女。 但美中不足的是,那少年走起路来,双肩一高一低,竟是一个瘸子。 “道生们早。” 元明呵呵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众道生落座。 只见他侧过身,一手指向了身边的那少女。 道:“这位秦素心,想必昨日大家均已熟知。” 说着话音一顿,又指向了其旁的那名少年,道:“这位是秦素心的哥哥,秦知秀秦公新认的义子,名叫夭离,自今日起亦来此间学习。” 话音落地,堂下众道生一片哗然,讶色连连。 “谧!” 元明眉毛一竖,轻呵了一声。 哗然之声应呵而止,但那连连讶色却挥之不去。 元明微微颔首,引得秦素心和夭离二人落座。 踱步于堂间,正声道:“‘私试’在即,今日便不讲新课了,改作温故旧学。” 此言一出,众道生脸上的讶声陡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哀怨。 叮的一声。 一枚铜钱自元明的指间弹射而起,浮于空中,悬而不落。 刷刷几下,一只毛笔无中生有,凭空而现,绕着那枚铜钱飞点横扯。 转眼之间,铜钱之上黄绿一闪,两个斗大的隶字浮射而出——“开元”。 “谁来与我讲讲,这‘开元’二字的由来。” 元明负手目盼,呵呵笑道。 话音未落,便有一名少年站起身来,恭声道:“回先生,我大俞开国已有三千载,而道者的出现也已过了整整三千年,是故这铜钱上的‘开元’二字,乃是为了纪念那第一代引元气入体、打开了修道之门的先辈们。” “好,不错。”元明道,“那谁再与我讲讲,何为元气入体?” 那名少年应声落座,一名少女站起身来,微微欠身,道:“回先生,天有五音,为角、徵、宫、商、羽,人有五脏,为肝、心、脾、肺、肾,此五五者,一一对应,暗合天地五行,乃为木、火、土、金、水。若以道法修之,人之五脏可感天地之气,是为元气入体。” “可还有人补充?” 元明拈着颔下长须,接着问道。 “回先生。”又有一名少年站起身来,“天有四时,人有四肢,岁有十二月,人有十二节,一节一脉,与天地之气同生。若以道法修之,人之四肢十二脉可感天地之气,是为元气入体。” 元明呵呵一笑,投以赞许的目光,道:“那何为人之十二脉?” 那少年微微欠身,接着道:“回先生,一肢三节,一节一脉。乃为足太阳、足少阴、足少阳、足厥阴、足阳明、足太阴、手太阳、手少阴、手少阳、手厥阴、手阳明、手太阴。” “好!”元明笑道,“那你再与我讲讲,此十二脉可有何关联?” “首尾相连,以血引之。”那少年回道。 “还有呢?” 元明眯起了眼睛,眼神左右飘忽,扫过众道生的脸膛。 “还有……” 那名少年一时语塞,心道,若是旧学,先生只讲过此意,难道还有他意? “颜文卿。” 元明的双眼定在了一个体形壮硕的少年身上。 颜文卿猛地站起,壮硕的身体撞得桌椅砰砰直响,惹得众道生哈哈大笑。 “回…回先生,就…就是一个对一个…” 颜文卿低着头,不敢直视元明的双眼,磕磕绊绊地回道。 堂下众道生东倒西歪,笑得更加大声了。 元明慢走两步,来到了他的身旁,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了其一侧的肩上。 “文卿,恭喜你开元成功。” 当元明手抬之时,掌中连起了一道黄色的烟雾,正在其肩头左突右冲。 顿时,堂中笑声戛然而止,讥色尽褪,讶色上颜,这个平日里呆呆憨憨的大个儿,竟然成了元明私学中第六个初通天地元气的道生! “去吧。” 元明手掌一平,黄光一闪,那道黄色烟雾又钻进了颜文卿的身体里面。 呵呵一声笑,元明转过身来,接着问道:“那可还有人能与我讲讲,何为一个对一个?” 约莫十息,堂内鸦雀无声。 “回先生。” 秦素心款款起身。 道:“一个对一个乃为一合,故十二经脉共有六合。足太阳与足少阴为一合,足少阳与足厥阴为二合,足阳明与足太阴为三合,手太阳与手少阴为四合,手少阳与手厥阴为五合,手阳明与手太阴为六合。” 说着,话音一顿,微微喘了口气,接着道:“此六合内连六腑,生于五脏,外连五方五行,阴阳六气,表里循环,有顺有逆。” “好!” 元明双手交错,掌声轻起。 堂下除了几名初通天地元气的道生眉头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外,其余道生均是瞠目结舌,听了个一知半解。 而在秦素心身旁,夭离的脸上却是平静如水,浑然不为此言所动。 这时,只见元明袖袍一挥,收了空中的那枚铜钱。 顺势握住了那把毛笔的笔杆,笔锋乌光隐隐,在空中曲折蜿蜒,留下了两个如游龙走蛇般的墨字——阴阳。 “那谁再来与我讲讲,何为阴阳?” 有了秦素心的这番高深之言,堂下道生均是缩头缩脑,不敢再贸然起身作答。 元明目光如炬,转头之际,与夭离四目相对。 只见夭离的一双大眼中,透着一股先知先觉的清明之色。 “夭离,你来讲讲。” 元明点中了夭离的名字。 夭离应声起立,恭声道:“回先生,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杀生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何为天地之道?” 元明笑着问道。 夭离回道:“回先生,天地相合,乃为太极。太极静而生阴,动而生阳,天生于动,地生于静,故阴阳为天地之道。” “何为万物之纲纪?” “回先生,天地生万物,而由阴阳所主宰,故此纲纪乃为万物的运行规律。” “何为变化之父母?” “回先生,万物成象成形,皆为变化之道,而阴可变阳,阳可变阴,亦为变化之道,且万物均由阴阳所生,故此谓阴阳为变化之父母。” “何为生杀之本始?” “回先生,所谓生杀,乃为生长、毁灭之意。天以阳生阴长,地以阳杀阴藏,故此说这阴阳乃是万物生杀的根本。” “何为神明之府?” “回先生,虽道者修至极致,可有通天彻地之能,然在天之上,却依然有道者不可知之处。而在那不可知之处,古道者曾感其之内有阴阳,探之受阻,形神俱灭。故命之为玄,言玄可生神,超脱于道者之上。而其又内含有阴阳,阴阳相合而生明之昭著,故又言玄可生明。是故,谓之为神明之府。” 夭离侃侃而谈,神色飞扬。 元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夭离的这番言论,实乃已超出了这小小洛城的认知范围。 只见其不住地点头,笑道:“妙,妙,妙!今朝有子论阴阳,字字珠玑妙生莲。” 说着,双目再次扫过众道生的脸膛,饶有深意地问道:“现在,有人能再与我讲讲,元气所谓何物否?” 一息、两息、三息…… 整整片刻,堂内鸦雀无声,抓耳挠腮之际,尽显一脸困顿。 元明哈哈一声大笑,道:“阴阳所至,便为元气。以身感阴阳,以脉逐本源。感至源通,气自来。” 话音未落,堂间发出数声惊呼。 只见秦素心青丝飘扬,双目微闭,眉心灵光隐隐。 门窗处,风雪急急入内,丝丝肉眼可见的天地元气呈六合之方,涌向了秦素心。 “心儿不可!” 元明脸色大变,激情之中,喊上了秦素心的小名。 第六章 一世哥哥 其旁,夭离目运精光。 只才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暗道一声:“天命阴亢之体……” 而就在此时,急速涌入的风雪陡然加剧,直吹得堂内道生东倒西歪。 只见夭离身体摇晃,脚下虚浮,脖子一斜,亦步了那些道生的后尘。 但就在其倒地之时,他的一只手掌握住了秦素心的脚踝。 风雪障目,桌凳森森,加之秦素心所披裘袍甚长,却是没人发现夭离的小动作。 “怎么办……” 元明长眉半竖半舞,束手无策。 虽然他是一名大儒,但修为却只才贤道,一道分为九品,而他又只才二品。 眼下这秦素心的身体,他是知道的。 天命阴亢之体,阳失阴独,体内五行暗藏,经脉孱弱,虽比五行相逆、阴阳互颠的天命内格之体要好上一些,然实则是半斤八两,相差无几。 后者不可修行,一旦修行必是道消身死,除非反元为斗,坠入魔道。 而前者乃是不可贸然修行,除非有天命阳亢之体在旁佐之,亦或是得无主之先天乙气洗脉明脏,不然亦只会落得个道消身死的下场。 但要找天命阳亢之体谈何容易,大俞开国三千载,也只才出现过三个,第三个也早已在百年之前坐化去了。 而那无主的先天乙气亦是难得,除去大俞开国的始祖以凡人之身获得外,可还未听过世间有再次出现过。 须知,大俞开国至今的所有天道者,所参悟的先天乙气,可都是源自于那道无主的先天乙气。 这也是为何大俞开国至今,他大俞皇室可稳坐江山整整三千载。 秦素心听了元明和夭离的对话,道心忽明,体内五脏十二脉自行感应到了天地元气的存在,现在正处在元气淬体的初步阶段。 如若现在有外力贸然介入,只会加速其五脏十二脉的老化。 元明急招过堂外的一个小童,在其耳边低言了几句,小童脚下生风,一转眼便没了踪影。 而元明则是来回踱步,上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他踱步之时,秦素心脸色的神色却变化不断,喜、怒、悲、恐、忧,逐一而现,循环往复。 “这是……” 元明轻咦一声,停下了脚步。 忽地,满屋的风雪一止,秦素心柳眉舒展,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缓缓睁开双眼,两道五彩的匹练兀自射出,正好迎上了元明的双目。 哎呀一声。 元明一个趔趄,双手捂住了双眼。 “元先生,你怎么了?” 秦素心惊呼一声,双目余光扫过课堂,只见众道生或趴或仰或摔或倒,纸飞书杂,笔走墨游,堂内一片狼籍。 “不妨事,不妨事。” 元明直起身来,收走了脸上的双手。 只见他目红似血,神焦气乱。 但他却毫不在心,身形微微一晃,便来到了秦素心的身旁。 一把抓过了秦素心的左手,一指在下,二指在上,扣住了她的寸关。 元明眉头紧锁,其指间那白色的元气一出二回,正在徐徐地查识着秦素心身体之内的状况。 “怪哉…怪哉…” 左手换右手,元明的脸上尽惊奇之色。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元明才撤回了手掌。 转身道:“今日之课便到此为止,尔等回去可要好生复习,万莫忘了‘私试’在即,只顾得贪玩。” 话音落地,众道生起身拜礼,齐声道:“诺。” “都散了吧。” 元明摆了摆手,道。 未及片刻,堂内空空,只剩下了元明和秦素心兄妹二人。 就在这时,堂外脚步声大作,一个中年男子携着一名妇人出现在了课堂门口。 “秦公,柳夫人,请进。” 元明招得二人入门,掌中毛笔翻飞,砰砰砰,门合窗关。 笔峰所落之处,几道符文凭空而现,嗖嗖嗖几下,一个不差地射在了每扇门窗之上,是隔音灵符。 “爹爹,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秦素心目色一柔,细声问道。 秦知秀双目墨黑一片,对着其女微微一扫,沉吟一声,道:“心儿,恭喜你。你终于成为一名道者了。” 此言一出,柳茹玉惊呼一声,满脸不信。 只见她抓过秦素心的手,一如元明一般,查识起了秦素心体内的状况。 约莫片刻,柳茹玉喜上眉梢,语声哽咽,颤声道:“心儿…你…你终于…成为一名道者了…” “秦公,柳夫人,适才我观之令爱体内,似有一股极为精纯的元气循环往复,仿若那先天乙气……” 元明沉吟着说道,眉宇间血红之色仍在。 “不错,正是先天乙气。” 秦知秀正声说道。 柳茹玉闻言,双目一斜,对着其夫瞪了一眼。 “夫人,元先生不是外人。” 秦知秀回以眼色,正声说道。 说着,只见他的眼光飘向了依旧还趴在地上的夭离。 接着道:“秦元昨夜回来过。” “什么?” 元明吹胡子瞪眼,一脸讶然之色。 秦知秀目光不移,道:“他假以寿礼之名,留下了一物,是为一颗孕含了无主先天乙气的混元珠,实则乃是想送与心儿。” “哦?那为何他……” 元明顺着秦知秀的目光亦看向了夭离。 秦知秀收回了目光,问道:“昨夜先生可曾察觉到城中有异样?” 元明闻言,讪讪一笑,道:“昨日贪杯,故此睡得深了些……” “先生!” 秦知秀忽地身子一矮,半跪在了地上。 道:“还请先生施以援手。” “秦公何故如此?快快情起,有话但说无妨。” 元明一把扶起了秦知秀,连声说道。 “先生,昨夜洛城失了一名斗廷的虎探。” “哦?这与夭离和心儿又有何关系?” “如我所料不错,在夭离体内已有反斗,而那名虎探似乎已经被他生食了,且那颗混元珠亦被其摄入了体内。” “不可能!”元明惊呼一声,满脸置否,“反斗之限三年,乃是更古不变的定理,还从未有人破之!这夭离的身体我早已探识过,若已有反斗,他怎会不食我的元气?” 秦知秀长叹一声,道:“先生,你可还记得巫祝大祭司的预言么?” “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五行顺逆,势成反斗,转内成格,一念道魔。然天地之生,必有其理,昭昭神明,万年一降,有元有斗,有内有格,得之通神,明泽万法……” 元明喃喃念道,双目之中的神色变得空幽了起来。 秦知秀微微颔首,道:“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此子命轮已过十三,却依旧还是凡胎肉体,想必若真要令其变成巫祝大祭司所预言的那般,定然还需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秦知秀话音未落,只见那元明哈哈大笑,道:“正所谓天生命注,因果循环。既然夭离无意之中已将那无主的先天乙气还送给了心儿,心儿也成功踏入道者之途,秦公你还想着那虚无缥缈的预言作甚。” “先生,可是元儿他……” 柳茹玉忽地开了口。 “秦公,柳夫人!”元明正声道,“必有其理,我知道你们想从这名少年身上,探寻可令小元子退魔回道的办法。可正如巫祝大祭司所说的那般,天地之生,必有其理,道与魔,正与邪,不在名,实在心呐!” 此言一出,秦知秀、柳茹玉夫妇二人好似当头一棒,眼神之中透出了丝丝清明。 齐声道:“先生,我们受教了。” 这时,秦素心忽地开口,道:“爹爹,妈妈。夭离哥哥救了我,我要做他一辈子的妹妹。” 哈哈三声笑,音不同,声却齐。 第七章 洛城神庙 熏风酥软,又至春日。 冰雪消融,早桃初开。 细细算来,自夭离成为秦家少爷,已过了整整三月。 这三月里,夭离每日均伴于秦素心的左右,洛城之内已无人不知其名。 这日,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洛城之中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祭祀神明的日子。 秦宅宅门外,一架马车前,正有人在说着话。 “奶奶放心,有夭离哥哥和小六哥哥陪着,再说孙女已经是常道五品的道者了,只是去神庙瞧瞧,出不了岔子的。” 只见秦素心厚装褪去,已穿上了一身轻装,脸色红白,精神气十足,正抓着她奶奶花秀霜的双手。 花秀霜布满细纹的脸上,绽放出暖人的笑意,道:“你这丫头,莫以为成了道者就没了边儿,洛城虽小,可也有不少比你厉害的,可要记得早去早回,若是你爹爹妈妈赶早回来了,可别怪奶奶没提醒你。” 秦素心咯咯一笑,身子一斜,歪头靠到了花秀霜的怀中,娇嗔道:“孙女知道,就属奶奶最疼心儿了。” 花秀霜轻抚过她的头顶,满脸慈祥,转首道:“夭离。” “奶奶。” 夭离应声颔首。 “可要照看好了妹妹。”花秀霜道。 夭离微微弯腰,道:“请奶奶放心。” 说着,只见花秀霜又对着一处空气言道:“小六子,这话你也记着。” 那处空气微微一动,传出人声:“老夫人放心,影六定当护得小姐的安全。” “去吧,去吧。” 花秀霜扶正了秦素心的身子,柔声道。 “奶奶再见。” 秦素心和夭离异口同声地回道。 一转身,入了马车,由一名男仆驱策,其后还小跑着一名丫鬟,不刻间便消失在了秦宅院墙的拐角之处。 一路之上,马车走走停停,多有百姓阻道。 只见众百姓身着各色鲜明的服饰,头带羽冠,面画彩妆,边走边舞,所去之处,亦是那洛城的神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才安全停住了车身。 “小姐、少爷,我们到了。” 车帘外,传来了随行丫鬟的声音。 秦素心和夭离应声出得马车。 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两排高大的桃木之上,粉色成片,鼻间轻轻一嗅,顿时一股清香沁人心脾。 而那桃木之下,人流如潮,拥着簇着,均正抬头盯着桃木的尽头。 桃木尽头,地势逐级升高,是一级级青色的石阶,石阶高约一尺,长约一丈,向上细数,共有九九八十一级。 石阶之上是一块硕大的白石平台。 只见平台之上正立着个人,服装怪异,身高不足五尺,正是洛城的祭司,苏萨。 在其身后,矗立着一个香炉,高约一丈,色呈赤黄,与他身高一比,顿时显得尤为抢眼。 目光迈过香炉,只见一座气势恢宏,法相深严的寺庙横城坐卧。 门前两个朱红圆柱,左右两侧写着:翩若惊鸿冲苍穹,宛若游龙震九洲。 双柱之间,庙门之上,一块匾额高悬,金底墨字,上书:洛神庙。 “今日,是我洛城后嗣子民祭神拜庙的大日!” 香炉之前,苏萨高声嘹道。 桃下众人均为之一凝,口闭语停,仿佛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楚。 苏萨双目扫过众人的头顶,接着说道:“老规矩,外庙之内随意祭拜,但不可喧哗。内庙之内可有两人入内,由洛神亲选。” 言罢,只见他手足并起,舞之蹈之,口中咿咿呀呀,似说非说,似吟非吟,似唱非唱,绕着那香炉转起了圈来。 一圈、两圈、三圈……足足转了九圈。 身停之时,只见其忽地仰面朝天,双臂大张,双手之中似有何物洒出,皆尽落入了那香炉之中,未有一丝一毫的飞溅而出。 “神降!明至!” 苏萨一声高呼。 香炉有了动静,发出了阵阵的嗡鸣之声,一赤一黄,两道流光自香炉顶端冲天而起。 上至苍穹,下游五方,迅如闪电。 只才一眨眼的功夫,便又回到了那香炉顶端。 嗡嗡嗡…… 那一赤一黄两道流光,飞旋到了众人的头顶,如走马观花般,未有丝毫的停顿,却停落在了秦素心和夭离的眼前。 只才微微一顿,嗡鸣一声,那两道流光竟然射入了他二人的眉心。 “这是……” 秦素心的神情微微一诧。 洛神亲选出神光,可还从没听过神光入体的,往年里,这神光均只是在选中之人头顶飞绕数圈,便又回到了那香炉之中。 不止秦素心面露诧异之色,那一众的百姓均也心中犯疑。 但其身旁的夭离却面露笑容,道:“心儿,洛神选上我们了。” 秦素心微微一怔,回过了神,看着夭离的双眼,道:“夭离哥哥……” 可未待她话说完,只听得远处一声高嘹,苏萨开了口。 道:“神明既定,门开入庙。以香炉之中的香火为限,火灭门合。” 话音落地,人潮徐徐向前流动,一级一叩,一个挨一个地踏入了庙门之中。 这时,秦素心和夭离眼前人影一晃,那祭司苏萨不知何时下得石阶,来到了二人的身前。 “秦小姐、夭公子,还请随我入庙。” 苏萨侧过身,摆出了一个请势。 秦素心转身对丫鬟和那名驾车的仆人低言了几句,便抓起夭离的手,跟着苏萨进入了神庙之内。 夭离目色连连,他可是头次来这洛城的神庙,只见这神庙与别处的略有不同。 别处的神庙里,受人祭拜的均是拟人的雕像,虽有异于常人者,但却都是人面之像。 可这洛城的神庙却大大不同,均是一些精怪兽像,偶有人像穿插其中。 秦素心观他面露诧色,低声在其耳边说道:“传说之中,我们洛城在大俞开国之前,就早已存在啦!年代久远,可追溯至上万年前人皇开智的时代。” 说着话音一顿,又将声音压低了些,道:“口口相传中,洛城以北的山脉在万年之前,乃是当年洛河的起源之地,而洛城便是靠着洛河而建立起来的。相传此间本乃是洛河之神洛神的府邸,据见过他的人说,他有万般模样,每次与人相见,均不重样。故此,在我们洛城的神庙中所立之像,会与别处大相径庭。” 夭离眉头微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而就在此时,那苏萨领着二人经过外庙,已然来到了内庙门口。 只见这是一扇黄色的小门,门的大小刚好可容一人通过。 苏萨停住脚步,弯下身去,咚咚咚,对着那扇小门连磕了三个响头。 忽地,只见其指间寒芒一闪,划过自己的左手掌心。 顿时,皮开肉绽,飞溅起一串赤红的鲜血。 鲜血仿佛受到了何种力量的吸引,一滴不落,皆尽飞映到了小门之上。 嗡的一声。 小门闪过一道红光,出现了一道一人之高的血色符文,映着这满门的黄色,显得妖异至极。 “请进。” 苏萨站起了身来,轻轻摩挲着手掌。 只见他那适才受伤的手掌,肉合皮复,宛若新生。 就在这时,那小门之上,赤黄两色忽地一敛,变成了一片刺眼的白光。 忽地,秦素心和夭离的身后传出了一声闷哼。 空气微微一扭,跌出一个人来。 “小六哥哥!” 秦素心转过身,一把扶住了他。 影六站稳身形,道:“小姐,我不妨事,只是被破了遁术而已。” “秦小姐,夭少爷,还请两位速速入内,洛神可不喜欢等人等得太久。” 苏萨语声空幽,打了破了秦素心主仆二人的说话。 “好的,苏祭司。” 夭离微微施了一礼。 说着,只见他抓起了秦素心的手,一脚踏入了那白光之中。 白光之外,苏萨面无波澜,静静地站在了白光一侧,仿若一尊雕像。 而其对面的影六,在其面具之下,那双黑中带蓝的眼睛中,却透着一股似恨似妒似喜的神色。 第八章 太乙分光 一入白光,天旋地转。 夭离和秦素心二人,顿觉脚下一空,心都仿佛涌到了嗓子眼。 身体急速下坠,眼中白茫一片。 约莫片刻,二人脚下一实,砰砰两声,似乎落到了什么物什上。 “哥哥!” 秦素心终究还只是名少女,嘤咛一声,颤道。 夭离指间微微用力,将她的玉手抓得更加紧实了些。 柔声说道:“心儿不怕,有哥哥在。” “嗯。”秦素心轻轻应了一声,又接着喃喃道,“他们果然没有骗人,洛神生有万相,这内庙之中也生有万相。” 夭离闻言,轻咦一声,问道:“他们?” “就是那些之前进入过这内庙之中的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每次洛城祭祀神明之时,这内庙之中的所见所闻均是不同。如此看来,不正好应对上了那洛神拥有万般法相之说么?” 秦素心娓娓道来,语声轻柔。 夭离心中微微一怔,沉吟道:“哦~!原是如此。” 说完,二人一时无言,这叫人目能不视的鬼地方,忽地变得静得令人可怕。 “你们来啦。” 一道声音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声音来自二人的脚底下! 话音未落,夭离二人眼前白茫渐隐,耳畔风声壑壑。 只见群山环抱间,一湾怒水自西向东而流,奔腾不息。 怒水南侧,城墙高耸,墙内房舍林立,炊烟袅袅间,多有行人往来奔走。 “这是幻象,是洛河和洛城……” 夭离一瞥之下,道出了此间幻象的本源。 举目凝望,只见他和秦素心,正处在一个巨大的龟壳之上。 龟壳黑如墨炭,足有十丈围圆,双肋生翅,足有三对,无毛无羽,半赤半黄。 扇翅之间,隐隐瞧见四只青色的巨足凌空扑腾,好像在划水般。 “你叫夭离?” 龟壳前端探出了一个脑袋。 好家伙,这脑袋一色的白,就连两眼窝里也都是一片白色。 直吓得秦素心一个激灵,躲到了夭离的背后。 “你是洛神?” 夭离用力点了点半曲的左腿,将身体挺了挺,以期能更好地护住秦素心。 那白色的脑袋哈哈大笑,瓮声瓮气地回道:“你也可以叫我玄龟。” 闻言,夭离和秦素心均是神情一震。 《太玄宝典》曾有记载:北方有沧海,沧海生玄龟,玄龟吐乙气,乙气化神水,神水生肾。 故此,此玄龟与天之五灵中的水灵玄武,乃是同源,拥有无上神法,其修为可超脱天道,达到传说中神明的境界。 不过这些传说记载,均是只言片语,亦无从考究,故此难登正史,以入五学授教。 却没成想,在这小小的洛城,竟然还藏着一只可比肩神明的玄龟! 但夭离看向那玄龟的眼神中,除了震惊之色外,还带着些许的诧异。 因为眼前这只玄龟的模样,可与典籍里记载的,有着不少的异处。 那玄龟似乎看破了夭离的心思,再次发出一声大笑。 道:“所谓异相之龟必有异能,要不然我也坐不得这洛神的位置。” 夭离闻言,悬着的一颗心微微一落。 这玄龟虽生得相貌惊人,但谈吐之间,却显得十分和气。 他壮了壮胆,出声问道:“不知洛神前辈为何选中我兄妹二人进入内庙?” “天命。” 玄龟淡淡地回了两个字。 说完,三对翅膀猛地向后一扇。 夭离和秦素心一下便趴到了玄龟的背上。 双目之中物影移形,只才十息的功夫,他们便出现在了洛城之中。 “这是……” 夭离、秦素心兄妹二人,均双目睁圆,惊色连连。 只见城中,众百姓三两成群,正从神庙之中鱼贯而出,有说有笑,赫然便是今日外面祭祀的盛况! 玄龟六翅不停,继续向前飞行。 又过了十息,玄龟才停住了身形。 “哥哥,是咱家!” 秦素心低呼一声,在夭离的背后探出了脑袋。 居高俯瞰,家中的下人、丫鬟均神色依旧,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差事,丝毫没有察觉到空中那硕大的玄龟。 这时,他二人身下的玄龟探头探脑,左移右挪,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约莫过了片刻,玄龟才停止了挪动。 “这是家中的神堂!” 秦素心柳眉微蹙,细声道。 这神堂里安放着的,乃是秦家列祖列宗的灵位。 一年之中,即使秦素心作为秦家之女,也只有两次入内的机会。 秦素心神色连连,不知这玄龟带她二人来此作甚? 就在她思量之际,忽地脚下一震,玄龟竟然落到了地上。 “入神堂。” 玄龟回头说道。 应声,夭离扶着秦素心便下得了龟背。 其二人双脚才一着地,便觉得背后猛地刮起了一道旋风。 二人转身一瞧,玄龟硕大的身体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耄耋老者。 只见其鼻大如蒜,眉眼如画,双颊之上映着两坨圆圆的白色,好似那唱戏的丑角。 身着一身及地的长袍,长袍分为五色,青、赤、黄、白、黑。 “怎么样?我这身打扮好看么?” 玄龟捋着长长的白须,笑着问道。 夭离兄妹二人干笑两声,齐声道:“好看,好看。” 玄龟闻言,喜上眉梢,呵呵直笑,道:“走吧。” 只见其脚底好似抹了油般,一步跨出,便已在七尺之外。 夭离、秦素心紧随其后,须臾之间便进入了神堂之内。 一入神堂,首入眼帘的便是那满墙的灵位,约莫有数百个。 而在众多的灵位之中,有一个灵位显得尤为突兀。 只见它比之其他灵位都要大,大了整整一倍,上面写着:秦氏始祖,秦不虚之灵位。 “老朋友,多年未见呀。” 玄龟走上前去,一手便摸上了那灵位。 接着道:“今日我承天命,带这两个小家伙来取样东西,不知你意下如何?” 话音落地,那灵位竟然扭动了起来,就像在点头一般。 “好!” 玄龟低呵一声。 呵罢,只见其放下了手中的灵位,双手掐诀,口念真言,脚踩六合,势成九宫。 “引!” 一字吐出,数百灵位齐颤,道道灵光自灵位之中飞出,青、赤、黄、白、黑,共有五种颜色。 那道道灵光汇聚到了玄龟的掌中,变成了一把五彩的飞剑。 只见玄龟手腕一翻,那把飞剑头朝下尾朝上,嗖的一声,插入了底下的青石板中。 咔咔、咔咔、咔咔…… 裂纹横生,地面开始微微颤抖。 “快走!” 玄龟忽地急呵一声,拉着夭离兄妹二人便飞身退出了神堂。 轰然一声巨响! 尘烟四起,秦氏神堂陡然坍塌,成了一片废墟。 尘烟之中,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似有一物飞射而出。 是一条五彩神龙! 玄龟一个箭步,挡在了夭离兄妹二人身前。 大声喊道:“夭离,取你一、三、五合精血各一滴。秦素心,取你二、四、六、合精血各一滴。” 话音未落,夭离和秦素心手中一实,各自出现了一枚金针。 “快!这厮道法在我之上,即使有秦氏数百灵神之力相助,我也拖不了片刻!” 说话之际,玄龟已与那五彩神龙斗在了一处。 至此,夭离兄妹二人已然是骑虎难下,唯有听命照做。 秦素心开了元气,成了道者,金针取血,手到擒来。 这可苦了夭离,他虽学识不浅,可没通元气,这动手的能力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得亏秦素心出手,才替其完好地取出了那六滴精血。 玄龟好似脑袋后面长了眼睛,十二滴精血才一取出,他便大手朝后一抓,那十二滴精血悉数落入了他的掌中。 “九漓!天命在此,还不速速归位!” 一掌挥出,血雾横生,眨眼间便罩住了那神龙的整个身躯。 嘶嘶、嘶嘶、嘶嘶…… 血雾慢慢收拢、变薄。 神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把飞剑,一黑一白,正绕着一颗小圆珠徐徐飞旋。 “洛神前辈,这是……” 夭离轻咦一声,问道。 玄龟目不斜视,头也不回,一字一顿地回道: “太,乙,分,光!” 第九章 剑诀再现 语声落地,物影移形。 四周又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二人一神回到了内庙之中。 夭离、秦素心兄妹二人均是手中一实,各自握了一把飞剑。 二人低头一瞧,一剑乌黑如墨,一剑浓白似雪,黑剑握于夭离右手,白剑握于秦素心左手。 在两把飞剑的剑柄前端,均镌刻着两个金色的小字,金光徐徐流动,宛若活物。 黑剑为“分光”二字,白剑为“太乙”二字。 而在他们身前的洛神,却是两指拈着一颗小圆珠。 圆珠之上隐隐射着九道星光! 一赤、二橙、三黄、四绿、五青、六蓝、七紫、八白、九黑。 “时间到了。” 洛神笑意盈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夭离只觉得一道九彩流光飞射而来,无声无息,没入了他的瘸腿之中。 “洛神前辈这是——” “是”字未完,夭离兄妹二人身后猛地生出一股吸力。 脚下一轻,身体向后一躬,眼中的洛神越变越小。 “秦小姐、夭少爷,神庙就要关了。” 二人又回到了内庙小门之外,苏萨正笑盈盈地盯着他二人。 再看掌中,空无一物,哪里还有什么飞剑的影子。 夭离眉毛一挑,似乎有所明悟,拉着秦素心对着苏萨微微施了一礼。 迈开步子,便向庙外行去。 “哥哥,你的脚!” 没走几步,秦素心忽地低呼一声。 “先回家。” 夭离身下脚步不停,不消一会儿,便出了庙门。 才一出门,砰砰两声,庙门关上了。 “小姐。” 影六正立在门外,对着秦素心恭敬地喊了一声。 秦素心闻言侧目,喜道:“小六哥哥,苏萨祭司没为难你吧。” “回小姐,苏祭司并未为难属下。” 影六语声不变,依旧十分恭敬。 秦素心微微颔首,拉着夭离走过香炉,走下石阶,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夫一扬马鞭,策马而回。 来时走走停停,回时畅行无阻。 只才半个时辰,便停住了车身,回到了秦宅。 秦素心拉着夭离下得马车,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尚早,只才正午。 秦素心嘻嘻一笑,心道此时爹爹妈妈势必还未回来,不禁心中一乐。 可就在这时,宅门内慌慌张张地跑出一个人,乃是秦素心的一名贴身丫鬟。 只见她小跑至秦素心的面前,神色慌张,语声急促,道:“小姐,小姐!您进门后最后去老太太那躲一会儿。” “秋竹,这是为何?” 秦素心由喜转疑,柳眉微挑。 秋竹微微吸了一口气,将身子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道:“回小姐,家中的神堂塌了!” 此言一出,秦素心和夭离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惊讶之色。 就在二人惊色未定之际,门内又跑了一人,乃是秦知秀的一名亲信。 那人站立落定,不卑不亢地对着秦素心、夭离二人说道:“小姐、少爷,老爷书房有请。” 秦素心脑袋一耷拉,哀怨一声,道:“知道了,田叔叔。” 说着,秦素心和夭离便跟着那人进了宅门,穿过外堂,绕过回廊庭院,来到了书房之外。 “老爷,小姐、少爷到了。” 那人停住了脚步,恭敬地对着紧闭的房门说道。 “田贵,让他们进来吧。” 房门之内,传出了秦知秀的声音。 房门应声而开,田贵让过了身体。 秦素心和夭离鱼贯入内,砰的一声,房门又自行关上了。 “爹爹、妈妈。” “义父、义母。” 秦素心和夭离异口同声地喊道,低头弯腰。 书房内,除了秦知秀,柳茹玉赫然也在。 “未得允许,私自出门,你们好大的胆子!” 秦知秀轻轻拍了一下桌子,面有愠色。 夭离闻言,忽地向前一步,单膝跪地,道:“义父,错皆在我,是我未见过神庙……” “夭离,你的脚!” 跪地之际,柳茹玉瞧出了他身体的变化。 “回义母……” 足足花了半盏茶的时间,夭离才将今日所遇之事悉数道尽。 “天命!果然是天命!” 秦知秀仰天长笑,绕过案桌,紧走几步,一把扶起了跪倒在地的夭离。 柳茹玉站在一旁,亦喜色连连。 秦素心一脸疑惑,问道:“爹爹,妈妈,什么天命?” 哈哈一声笑,秦知秀手中流光一转,一卷竹简出现在了其手中。 竹简一侧贴着一张长形的布条,布条颜色灰白,显然已年代久远。 在布条上面,书写着几个赤色隶字:太乙分光剑诀。 “太乙分光剑诀!” 秦素心和夭离齐声惊呼。 闻言,秦知秀迈开步子,在房中踱起了步来。 缓缓说道:“此剑诀乃是我秦氏先祖在上古时代的立命之本,本以为早已失传,却不曾想一直就藏于家中神堂之内。此次若非你二人误打误撞,识得了洛神,此剑诀也定不会再见天日。” 秦素心闻言心中一喜,道:“那爹爹,我和哥哥……” “功过相抵,但下不为例。” 秦知秀笑着回道。 秦素心嘻嘻一笑,拉起秦知秀的一只大手,娇嗔道:“心儿就知道爹爹最是通情达理了。” “知秀,把剑诀给他们试试。” 柳茹玉轻笑着说道,眼中满是柔色。 “你们试试。” 应声,秦素心接过了其父手中的剑诀。 剑诀入手,竹简缝中射出道道流光。 竹简自行打开了,漂浮于秦素心手掌一寸之上。 秦素心轻咦一声,只觉得左手掌心闪过一道灼热之感,伸手一瞧,只见在她左手掌心之处,出现了一把白色飞剑的印记,赫然便是那把太乙的模样。 而另一边,夭离亦是轻咦一声,右手掌心处闪过一道冰寒之感,分光剑的印记陡然浮现在了掌心处。 紧接着,他兄妹二人身形一晃,右掌对上了左掌,左掌对上了右掌。 四掌相合,四目相对。 一声嗡鸣。 那剑诀竹简飞到二人中间。 竹简徐徐旋转,浮射出了一个个黑白相间的字符。 字符跳跃闪烁,好像活物一般。 忽地,所有字符一凝,止住了跳跃闪烁,黑归黑,白归白。 黑入夭离眉心,白入秦素心眉心。 而那竹简则无声无息,化作一团木粉,洒落了一地。 夭离和秦素心均闭起了双眼,此时在他们各自的脑海中,太乙分光剑诀正在不断地演化着。 太乙分光剑诀,共有九大式,每大式又分九小式,故此共有九九八十一式。 此剑诀生于上古时代,乃是天赐之物。 那时,人族中还未有道者,而神明亦还身处在天地之间。 人族信奉神明,神明庇佑人族,会择人而授神法。 此太乙分光剑诀,便是其中之一。 相传此剑诀威力无穷,秦氏始祖秦不虚,只才修到第五大式,便与人皇齐名。 这也便是堂堂宰相之女为何会下嫁于一名商贾的原因。 不过,自秦不虚之后,一代不如一代,再无人能将此剑诀修至第五大式,而更别谈超越了。 这也难怪此剑诀失传了这么久,就藏于秦氏神堂之中,却无一人发现!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夭离和秦素心才徐徐睁开了眼睛。 “多谢义父、义母大人授此剑诀!” 夭离撤回手掌,忽地又跪倒在地。 秦知秀笑着说道:“起来吧。” 夭离应声起身,其旁的秦素心咯咯一笑,道:“爹爹,妈妈,可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没了,你和离儿先退下吧,我与你爹爹还有几句话要说。” 柳茹玉眉眼含笑,观之可亲,竟然改变了对夭离的称呼。 “好的。” 秦素心嘻嘻一笑,拉着夭离打开了房门,便欲离去。 才一出门,身后又传来了一道秦知秀的声音:“神堂因你兄妹二人所塌,重建之事,由你二人全权负责,我会命人监督。” “知道了,爹爹。” “是,义父。” 一声哀怨,一声应承,自己的屁股,终究还需自己擦。 第十章 黑白双侠 只才半日,今日神庙之事,便已在洛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皆说秦家的瘸腿少爷得了神恩,瘸腿进直腿出,走起路来都带着风。 这下可喜了城中的不少媒婆! 之前碍于腿脚问题,众媒婆均是不敢贸然说亲。 眼下这位秦家少爷腿脚已好,加之又生得英俊潇洒,秦家家大业大,若是能与其说上一门好亲事,定能得不少好处。 而在秦宅之内,却依旧如往常一般,十分平静。 此时,夜已至,人更静。 各处窗纸之上,灯火摇曳,将人影拉得老长。 内院,在一间屋舍中,夭离正在脱着鞋袜。 “奇怪……” 只听得他轻咦一声,捧起了自己的左脚,对脚底微微发怔。 他明明清楚地感觉到,在他的左脚脚底,有九处地方存有异感。 可现在捧起左脚,其底却空空如也,那异感也随之消失了。 夭离轻叹一声,放下了左脚。 可当左脚才一落下,那异感却又陡然袭来。 脚起,再观,异感再次消失。 脚落,轻咦,异感再次出现。 如此反复数次,夭离终不得其解。 长叹一声,今日所遇之事,果然妖异至极。 可转念一想,他却忽地笑了起来,今日之事妖异,他自己本身又何尝不是呢。 五行互逆,阴阳互颠,天命内格,他能活到现在,已然是天大的妖异! 就像那位乞丐爷爷说的那般,在他身体里面,还藏着一种只有他自己才可以感觉到的力量。 若非有这股力量,只怕他早已夭折。 不过这股力量却非常神秘,时隐时现,就连他这个主人也不能对其掌控一二。 夭离长吟一声,最终还是垂下了左脚。 这时,他又闭起了双眼,在脑海中看起了那太乙分光剑诀的内容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夭离徐徐睁开了双眼,满头大汗,双颊绯红,微喘着粗气。 这剑诀古涩难会,还有不少上古特有的字符,令人读起来十分拗口,不似今时的用语,把所要表达的意思写得令人一目了然。 不过这却不是夭离所担心的,他的那位乞丐爷爷学识极其渊博。 夭离在与他相处的三年之中,可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一些上古之文。 只见他眉头微锁,口中喃喃道:“乙气……元气……” 原来,这本剑诀修行之本在于修行者体内的乙气。 上古时代,神明尚在人间,乙气的普遍性就如现在的元气一般。 可现在神明已然隐没,乙气也成了稀罕物,怪不得这本剑诀会被雪藏至今。 不过这秦氏后人之中却生了个天才,竟然另辟蹊径,发现了元气和乙气的相通之处。 提出,只需稍加修改,便可令修行者以元气为本,修炼此剑诀。 而按这名秦氏先辈的推算,用元气修炼此剑诀,最多只可修炼到第三大式,相当于现今的至道境界。 这也难怪他只是提出了见解,并未将其付之行动。 夭离苦笑一声,别说乙气,就是元气,他也是体内空空,谈何修炼此剑诀? “哥哥,你睡下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秦素心的声音。 二人的院子紧挨着,夭离所住之处,正是之前秦元的所居之院。 夭离稍事整理,打开了房门。 入得房内,秦素心转身合上了木门,开口问道:“哥哥,那篇剑诀你细瞧过了么?” “细瞧过了。” 夭离点了点头。 “哥哥你看!” 秦素心一摊左手手掌,掌心白光一闪,飞剑太乙凭空而现。 顿时,一股炙热之感扑面而来,直令夭离双手掩面,后退了几步。 夭离透过指缝间一瞧,只见此时的飞剑太乙,只才一寸长短。 “心儿,恭喜你,只才半日,你便成功踏入了太乙分光剑诀的第一小式。” 夭离放下了双手,赞道。 秦素心眉眼一低,柔声道:“这还要谢谢哥哥的先天乙气。” 夭离哈哈一笑,道:“那本就是属于你的。” “哥哥,你再看这个!” 秦素心右手一摊,掌心中溢出了道道五彩的气体。 “这是……元气和乙气的……” “合体!”秦素心接过了夭离的话,“我按剑诀中一位先祖的方法,试着同时用元气和乙气修炼,我身体之中的先天乙气便和元气相互融合在了一起,难舍难分。” “哦?我瞧瞧。” 夭离走上前来,凑近了身子,伸出了左手。 指尖拂过那五彩的气体,夭离脚下的异感更加强烈了。 “啊!哥哥,你——” 秦素心惊呼一声,声音却戛然而止。 夭离的左掌对上了秦素心的右掌,右掌对上了她的左掌。 秦素心的乙元合体之气从夭离的左掌入,右掌出,过五脏六腑,穿六合十二经脉。 一进二出,绵延不绝!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夭离忽地开口,念起了一篇古文来,乃是从那乞丐爷爷处所学得。 秦素心虽不能言,却是眼睛一亮,这篇古文中的所谈及的要理,她可是头次听到,当真是玄妙无比。 不经意间,她的道心竟然又有了些许的明悟,缓缓闭上了眼,入了定。 一周天、两周天、三周天…… 整整三百六十五个周天,二人的双掌才分离开来! 叮! 一声清脆的道音自秦素心的小腹之中传出。 凝气成海! 只见她周身闪射着五彩的光芒,好似一道道细小的流气一般,直把她的衣衫吹得鼓鼓囊囊的。 若是细细数来,不多不少,正好三百六十五道! 与此同时,整个秦宅方圆五里之内的天地元气均是一凝,接着便疯也似地涌向了秦宅,徐徐汇入了秦素心的眉心之间。 在其对面,夭离眉开眼笑,双手握拳,感受着体内徐徐流动的气流,他开元了! 此间动静已然甚大,自然惊扰了宅内之人。 未及片刻,房门便被人一推而开。 秦知秀、柳茹玉夫妇二人,出现在了屋内。 不过一入门,他们却定住了身影,屏息凝神。 “义父,义母。” 夭离压低着嗓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秦知秀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也别屏息凝神。 眼前的这一幕,他们自然是非常熟悉的,这可是常道破境踏入贤道的景象。 此时,秦素心还正在不断地吸收着徐徐汇聚而来的天地元气,正是稳固其贤道境界之时,断不可贸然将其打断。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不断汇聚而来的天地元气才徐徐减弱,直至停止。 秦素心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猛然射出两道五彩的光芒。 “哥哥,谢谢你!” 秦素心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夭离。 “咳,咳!” 秦知秀立于门旁,轻咳了两声。 秦素心双颊一红,推开了夭离,娇嗔道:“爹爹,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瞧瞧我的乖女儿是如何晋升到贤道的呀。” 柳茹玉拉过秦素心的手,将她揽入了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满眼柔色,还带着些许的赞色。 “心儿,你使出你的元气让我瞧瞧。” 秦知秀剑眉微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秦素心闻言,直了直身子,五指一挥,射出了一团五彩的气体。 “这是……” 这回,连柳茹玉都拧起了双眉。 道者的元气虽容纳五行之力,但却只可展现一种颜色。 为木青之色、火赤之色、土黄之色、金白之色、水黑之色。 秦素心的元气却同时展现出,青、赤、黄、白、黑五种颜色,这怎么能不令秦知秀夫妇二人面露凝色。 “心儿,你抱元守一试试。” 夭离忽地开口,说了一句。 应声,秦素心依言而行,只见四色腿去,独留一色。 秦素心见此一喜,心中闪过一个念想,只见她秀眉一挑,深吸了一口气,掌中气体一会一会儿青、一会儿赤、一会儿黄、一会儿白、一会儿黑。 “心儿!”秦知秀轻咳一声,“虽然爹爹的望气之术看不出这是为何,但你要记住,往后在外人面前,只许展现一种颜色!” “知道了爹爹。” 秦素心嘻嘻一笑。 转而又对夭离道:“哥哥,那你知道我这到底是元气还是乙气呢?” 夭离看了一眼秦知秀和柳茹玉,并微微对着二人施了一礼,才回道:“都不是。” “那是?” “玄气!” 此言一出,秦知秀夫妇二人均是一震。 可秦素心却是未有知觉,笑着说道:“这名字好听!那哥哥,你的呢?也是玄气吗?我可察觉到你已经开元啦?” 夭离轻笑一声,五指一张,流出了一道黑色的气体,道:“可能只是元气吧。” 秦素心咯咯一笑,道:“哇,哥哥是黑色,跟飞剑分光是一样的颜色!那我便跟太乙一样,用白色!” 说着话音一顿,体高了嗓音,道:“往后我和哥哥就是洛城的‘黑白双侠’了!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第十一章 九如禅师 翩翩少年郎,楚楚秦家女。 一声苦笑,喜忧参半。 秦知秀开口说道:“心儿,往后这‘玄气’二字,亦莫在人前提起。” “好的,爹爹,女儿知晓了。” 秦素心嬉笑着回道,双目却依旧盯着夭离。 柳茹玉神色一闪,拉过了秦素心的手,道:“心儿,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屋歇息了。” “嗯。” 秦素心轻应一声,在其父秦知秀的目视之下,被柳茹玉拉出了房门。 出门之时,秦素心还不忘回头冲着夭离扮了个鬼脸。 道:“哥哥明天可别起晚哦!若是又迟到了,又该受元先生的责罚了。” 夭离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秦知秀沉吟一声,道:“离儿,你也早些歇息吧。” 说着,亦跟着柳茹玉母女二人的脚步,出了房门。 吱嘎一声,房门自己合上了。 几人一走,屋内顿时变得安静异常。 只见夭离慢走几步,坐到了床沿之上,脱下了左脚的鞋袜,搬起了脚底心。 脚心靠脚趾下方处,多了一个赤色的小点,赤光忽明忽暗,好似天上的星星在闪烁。 夭离伸出一手,指尖拂过那赤色小点,并未发觉有其他异样。 他不禁轻咦一声,适才就在他开元之后,他左脚脚底的异感便陡然消失。 碍于秦素心三人在此,他才未及时搬脚查看。 夭离一番查探未果,不禁苦笑一声,心道今日可真是怪事连连。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一番洗簌后,便进入了梦乡之中。 次日,一声鸡鸣,光照入房,又是一个适合上学的好天气。 秦素心一早便候在了夭离的房门口,夭离才一开门,便与她撞了个正着。 二人且走且跑且奔,有说有笑,好不欢乐。 请过早安,拜过祖母,食过早饭,驾车南去,奔向了‘元明私学’。 才走出几条街,马车便忽地停了下来。 车帘外传来了一道人语,声音洪亮异常:“车内坐的可是夭离少爷和秦素心小姐?” 应声,车帘一挑,夭离出得了马车,秦素心紧随其后。 站立落定,夭离定睛一瞧,只见马车前面站着五个人。 一人在前,四人在后。 在前者,虎背熊腰,身高足有九尺,衣衫关节之处,穿有护体软甲。 在后者,两两一对,正抬着两个箱子,衣衫虽净,却多有补丁。 “是奎狼帮的人。” 夭离心中微微一怔,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为首之人轻轻拍了两下手掌,砰砰两声,箱子落地,箱盖自行打开了。 “呜呜…呜呜…” 箱子里面各藏了一人,均身体受缚,口中塞着一团黑布。 “大柱,二狗……” 夭离心中低呼,目中泛疑,看向了那为首之人。 那人哈哈一笑,道:“夭少爷,秦小姐,鄙人乃奎狼帮帮主孙三奎。我身后二人是我手下,于三月前冒犯了夭少爷,直至昨日才被我知晓。故此,今日鄙人特意带着此二人上您二位府上请罪,却不成想在半路遇见了二位。” 说着,一挥手,命道:“来啊!将王大柱和李二狗押上来,谨听夭少爷和秦小姐发落。” “哥哥。” 秦素心抓住了夭离的衣摆,在其身后嘟囔了一声。 夭离哈哈一笑,摆手道:“孙帮主言重了,我与你手下二人之间,只是一场误会,当不得冒犯二字。” “哈哈,夭少爷真是胸怀宽广,着实令鄙人钦佩。” 说着,孙三奎又挥了挥手。 顿有一人走上前来,手中还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于夭离身前落定,低头弯腰,将木盒呈到了夭离的面前。 “这是鄙人的一点心意,还望二位收下。” 话音落地,那弯腰之人忽地向旁边挪了几步,将木盒搁到了马车之上。 一转身,便又回到了孙三奎的身后。 “夭少爷,秦小姐,我们日后再见。” 来也快,去也快,未待夭离开口说话,那孙三奎一步一丈,转眼之际,便已消失在了街道尽头处。 而那四名帮众却兵分四路,奔向了街道旁的四条小巷之中,将王大柱和李二狗留在了原地。 “哥哥,他们……” 秦素心欲言又止。 闻言,夭离一拍脑袋,却是答非所问:“心儿快上马车,我们又要迟到啦!” 说着,一手拉起秦素心的玉手,一手抄起马车之上的木盒,又钻入了马车之内。 “吁”的一声,车夫驾着马车,其后跟着一名丫鬟,绕过那两个大箱子,继续赶路…… “元先生早!” “道生们早。” 夭离拉着秦素心刚一入‘元明私学’,便听得了元先生与众道生的问好之声。 “哎~!又迟到了,都怪那什么孙三奎!” 秦素心苦着个脸,边跑边埋怨。 “元先生早!” 二人站在课堂门口,低头弯腰,齐声喊道。 “进来吧。” 门内传出了元明的声音,语声微柔。 二人闻言心中一愣。 往日里若是迟到,元先生可没这般和气,是要令二人罚站于门口的。 二人抬头一瞧,只见元明身旁站了一人。 奇装异服,怪模怪样。 内穿一件黄色长袍,外披一件紫红金格丝线的似衣非衣,似袍非袍的物什,脖子上戴着一串硕大的珠子,每颗足有鸽子蛋大小。 最奇怪的是,他头顶光光,没有一毫一毛,摆头之际,还射出了道道亮光。 “和尚?” 夭离惊呼一声。 秦素心两眼呆呆,却是心中犯疑,心道这人好生奇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没了头发? 不止是她,就连早已落坐在堂中的众道生,均也是跟她一个想法。 夭离双眼扫过堂内,却是心中有所明了的。 这大俞国开国至今,一直信奉的是道法,除了一些先古之时留下来的神庙,向来是不准子民改信别法的。 而这眼前的和尚,信奉的乃是佛法,是最近几百年间,才在大俞边境处的一个小国发源起来。 大俞皇室对此管控甚严,知这佛法者少之又少,这小小的洛城之人认不出这人的身份,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但却是不知这和尚为何会出现在此,还这样子,貌似还与元明相熟,元明将此人带入私学之中,就不怕被官家责罚? “你二人还不进来!” 一声轻呵,将夭离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是,先生。” 秦素心应承了一声,拉着夭离进入了课堂,入了座儿。 讲台之上,元明眉眼含笑,一手捋着长须,一手指着身边那和尚。 道:“这位是摩兰国的九如禅师,刚从京都参加完‘万法论神’,途径洛城,我便请他来此与尔等讲讲‘论神之法’。” 话音落地,堂下一片耳语。 元明耳通目明,高呼一声:“谧!” 应声,堂内顿时变得一派肃静。 “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元明说道,“我大俞历来禁止子民改信别的教法,不过,就在一月之前,经过京都的‘万法论神’之会,当今天子已然准许九如禅师在我大俞宣扬佛法。故此,尔等可要用心听讲,不得懈怠!” 说着话音一顿,语声微变,道:“九如禅师可是此次大会中,唯一一名论过儒圣孔仲之人。”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惊愕。 孔仲之名,在整个大俞,那可是家喻户晓的,虽然他才只有圣道的修为,但他的名声可是能比肩天道者的! 其学识极其渊博,精通各种道法理论,一言一词之中,皆可透出丝丝道法的意境。 若真如元明所说的那般,儒圣输,那岂不是意味着大俞就输了? 夭离双眼微眯,元明身为一名大儒,却胳膊肘往外拐,这小小的洛城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十二章 卖身为徒 “阿弥陀佛!” 一声高亢的佛号响起,九如和尚有了动静。 只见其走下讲台,踱步于课堂之间。 右掌竖立,置于胸前,左手则抄起了胸前的佛珠,徐徐盘着。 开口问众道生:“何为神明?” “与天地同齐,夺阴阳造化,就如天道者一般。” 一名少年站起身来,傲声回道。 九如眉眼含笑,却是未言对错。 “超脱阴阳,由玄而生,不受五行之苦。” 又有一人站起身来,高声说道。 “可还有其他?” 九如微微摇了摇头,接着问道。 众道生大眼瞪小眼,均沉默了起来,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夭离。 在这三个月中,夭离靠着其渊博的学识,已然成了此间道生心中的主心骨。 “与天地同在,与万物同行。” 夭离站起了身,回道。 九如闻言,眼中微微一亮,道:“何解?” “神定阴阳,明成五行,故神在六阳魁首之上,明在双目皎洁之间,神发霹雳,劈我顽石金脑,明放金光,刺我昏花浊眼。”夭离回道。 九如微微点头,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神明与我等同在,那为何众生却依旧疾苦。” “天命使然。” 夭离淡淡地回道。 九如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天命使然!只你这一句,便叫无数皇权者肝脑涂地,瞧不见这众生疾苦。而众生亦痴迷其中不能自拔,浑浑噩噩,为皇权所控。” 夭离闻言却是心中一动,问道:“那敢问大师,在你的眼中,神明为何物?” “来者无神,去者无明,芸芸众生,迷惘执着。神是什么?明是什么?神便是我,我便是明。” 九如和尚口吐真言,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我…我知道了!”颜文卿忽地站起了身来,高声嚷道,“就…就是…是自己的心。” 哈哈一声大笑,九如和尚全身金光耀耀,直令人双目生痛。 “痴儿,痴儿。你可愿随我同去?” 九如身形微微一晃,便出现在了颜文卿的面前。 “去…去哪儿?” 颜文卿双目睁圆,竟然丝毫不为那金光所撼。 九如回道:“摩兰国。” “我…我不去,太…太远,我…我阿爹…爹不许。” 颜文卿摇着脑袋,磕磕绊绊地回道。 九如哈哈一声大笑,忽地收了一身金光,转身便出了门去,遥遥传来一声话语:“等着,你会与我同去的。” 堂内众道生均是双目发怔,不知其为何如此,心中一头雾水,齐齐看向了元明老先生。 元明讪讪一笑,此等事情,他自己也都是始料未及的,不知该如何向道生解释。 唯有沉吟一声,干笑道:“呵呵,九如禅师果然非同凡响,还望尔等好好参悟适才那番话语。‘春围’在即,今日便不上新课了,尔等好好自习,争取都能考入院学。” 说完,一溜烟地,亦没了踪影。 顿时,课堂之内七嘴八舌揭开了锅,纷纷议论着适才那九如和尚。 夭离兄妹二人相视一笑,却是未加入他们的行列,不过侧耳一听,话锋一边倒,均是指责那九如和尚胆大妄言,竟敢公然藐视皇权,皇权天授,更古不变之理,想来这和尚定得了失心疯。 约莫半个时辰,课堂之外笑声大起,转念之间,九如和尚和元明老先生去而复返。 未有多言,九如径直来到了颜文卿的身旁,喜道:“痴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徒儿了。” 说着,只见他自怀中摸出了一张纸来。 纸上墨迹未干,还印着一个鲜红的指印和一方玺印。 九如道:“这是你父亲的亲笔文书,其上有你父亲的指印和元先生的玺印为证。” 颜文卿颤颤微微地接过了九如手中的纸,双目细细一瞧,顿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呛声道:“阿爹,你这是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元先生,你跟我阿爹说说,往后我一定少吃饭多干活!我不要去那个什么摩兰国,我也不要做这和尚的徒弟!呜呜…呜呜…阿爹,阿爹你不要卖了我……” 声虽惨,语却连,颜文卿竟然不再结巴了。 元明干笑一声,轻拍着颜文卿的肩膀,道:“文卿啊!九如禅师在摩洛国可是地位超然,你若是跟了他,别的不说,在衣食方面,定然是取之不竭的。” “真的?” 颜文卿忽地停止了哭声,转哭为笑。 九如呵呵一笑,道:“妙缘,妙缘,见花生佛,往后你便叫花生吧。”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向了外边。 “师父等等我!” 颜文卿大喊一声,追上了他的脚步。 转眼之间,二人便出了私学,渐去了身影。 “上课!” 一声轻呵,元明出尔反尔。 课堂之中,哀怨四起。 夭离看着窗外,阵阵出神,心里还念叨着那九如和尚的话语。 被那和尚一搅,今日这课当真是上得挠心至极。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一声“放学”,众道生直作鸟兽散。 学堂内顿时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夭离兄妹二人和元明。 元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兄妹二人,道:“恭喜你们成功进阶。” “谢元先生。” 夭离、秦素心起身施礼,齐声道。 “先生。”夭离道,“不知先生与那九如禅师关系如何?” 元明呵呵一笑,打趣道:“怎么?你也想做他徒弟?” “先生玩笑。”夭离笑道,“弟子今日听得九如禅师的一席话语,顿觉这佛法甚为有趣,想求几本佛法书籍一观。” 元明手捋长须,微微点头,轻声笑道:“九如禅师虽未收你为徒,却与你十分有佛缘,临走之前,早已给了我一卷经文,让我交予你。此经文乃是九如禅师毕生所著,望你好生参悟,早日突破自己的心障。” 说着,只见其袖口黄光一闪,直射夭离身前。 夭离手上一沉,一卷经文落在了掌中。 “无本……” 夭离低头看着手中的经文,轻轻地念出了它的名字。 哈哈一声笑,元明负手出了学堂,空留下了一句话:“佛说一切法,为度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须一切法。” 语声渐弱,人已远去。 夭离眉颜一展,收起掌中经文,拉着秦素心走出了私学,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到家,才一下马车,便瞧见秦宅门口围拢了不少的人,浓妆艳抹,均是一些妇人。 “这是……” 秦素心轻咦道。 声音落地,那群妇人均是转过了身来,只才一眼,便蜂拥而至。 七嘴八舌,争先恐后。 “哟!这位便是夭离少爷吧!果然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可不是!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我老婆子对夭离少爷那可是仰慕已久啦!” “仰慕?王翠花,说话也不挑个词儿,就你这样的,也配仰慕夭离少爷?” “就是,就是!依我看呀,要说仰慕夭离少爷,当属林家大小姐为最!” “周三娘,放你的臭屁!林家小姐?哼!哪及得上我陈家二小姐的一半!” …… …… 众妇人你一言,我一语,争锋相对间,还不忘不时地吹捧一下夭离。 一名丫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来到了夭离、秦素心二人的面前。 “秋竹,这些人是……”秦素心问道。 秋竹微微欠身,回道:“小姐,这些都是给夭离少爷前来说亲的媒婆。” 话音落地,秦素心脸色猛地一变。 “让开,让开,让开……” 就在这时,两列男仆将人群一分为二,让出了一条道来,众媒婆也停止了争吵。 田贵走上了前来,道:“小姐、少爷,老爷和夫人正在正堂等你们呢。” 说着,引着二人入了宅门。 门外,媒婆们又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之中。 第十三章 秦元之礼 “老爷,小姐和少爷到了。” 正堂门外响起了田贵的声音。 “进来吧。” 秦知秀正襟危坐,开口说道。 语声落地,夭离兄妹二人进得门来,同时拱手起礼,齐声道: “爹爹、妈妈。” “义父、义母。” 礼毕,二人直起身子,抬眼一瞧,堂内还坐着一名妇人。 头戴一朵大红花,身着一件大红碎花裙,裙摆浮动间,还不时地露出一双大红绣花鞋。 呵,好似一个大红包! 只见她眼成三角,两腮通红,浓妆之下,却难掩纹多色衰,正盯着夭离不住地上下打量。 “想必这位便夭离少爷吧!果然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与赵城主家千金相配,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妇人扬起一张红色丝绢,掩面笑道。 “离儿,心儿。” 秦知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落座。 “我来与你们介绍一下。”秦知秀拿手一指那妇人,接着道,“这位是李如花李妈妈,是洛城中最负盛名的媒婆,今日来此,是为了离儿的亲事。” “我的亲事?” 夭离一脸诧异。 “离儿。”柳茹玉接口道,“我和你义父二人已在此坐了一天,所见媒婆已不下百,当属这位李妈妈说的这门亲事最合我们心意。赵家的那丫头我们也是见过的,虽然比你大了两岁,但模样可真是俊得很呐。” 咯咯一声笑,李如花道:“哎哟喂~!秦夫人这话,是同意这桩婚事了?” 未待柳茹玉回话,却是听得一声冷哼。 只见秦素心猛地站起了身,道:“我不同意!” 李如花闻言,脸色一变,道:“秦老爷,秦夫人,这……” “心儿!” 秦知秀轻呵了一声。 “哥哥谁都不会娶!” 秦素心猛地拉起了夭离,飞奔出了正堂。 秦知秀和柳茹玉四目相对,均长叹一声。 “李妈妈,小女不懂事,还请您不要见怪。犬子的亲事,还容我夫妇二人再与之商议一番,如何?” 秦知秀起身作揖道。 李如花乃是久见世面之人,只见她眼睛微微一骨碌,笑着说道:“秦老爷哪里的话!倒是媒婆子我心急了,唐突了些。” “既是如此,还请李妈妈回去稍事几日,等我夫妇二人的消息。” 柳茹玉缓缓起身,开口说道。 即刻,田贵入门,引着李如花出了秦宅,并遣散了门口的一众大小媒婆。 宅内,竹心小院,秦素心闺房之中。 只见秦素心双目微红,撅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好心儿,哥哥我不娶便是,你就不要再生气啦!” 其旁,夭离目露关切之色,柔声说道。 秦素心怒气未消,道:“哼!什么李妈妈、王妈妈的!我看她们都是想从我身边将哥哥抢走!将来…将来若是哥哥有了嫂嫂,定会把心儿给忘了的。” 夭离轻轻发出一声苦笑,忽地竖起了双指,指天言道:“我夭离对天发誓,此生此世只疼心儿妹妹一人,不娶妻,不生子——” “子”字音未落,秦素心一把捂住了夭离的嘴,娇嗔道:“哥哥~!我不许你起这样的誓!若是…若是不娶妻…那…那心儿怎么办……” 语声愈说愈细,直至细若蚊蝇。 就在这时,二人忽听得有敲门之声。 “小姐、少爷,我把你们落在车上的木盒给拿来啦。”是秋竹的声音。 秦素心微微平复了下心情,徐徐打开了房门,接过了秋竹手中的木盒。 命道:“秋竹,你在院门口守着,不准放别人进来。” “是,小姐。”秋竹道,“那要是老爷和夫人呢?” “也不许!要先得我允许。” 说着,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哥哥。” 秦素心一转身,将木盒交到了夭离的手中。 夭离接过木盒,将之放到了桌上,眉宇之间出现了一丝凝色。 这个盒子透着古怪,在马车之内时,他兄妹二人使了好些法子,都未将其打开。 碰巧今天又遇着了九如和尚,在回家的途中,夭离光顾着看那经文,倒是把它给忘了。 秦素心坐下了身,柔声道:“哥哥,可有想到什么开盒的法子么?” 夭离摇了摇头,取过一盏灯火,将灯芯拨得更旺了些,在灯火的照射下,重新打量起了这古怪的盒子。 约莫过了一刻,夭离忽地轻咦了一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了屋顶。 只见屋顶一处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口子,其内正有月光射入。 秦素心顺着他的目光一瞧,释然道:“天气转暖了,想必是下人怕我闷着,故此将天窗打开了些。” “不是,你看那个。” 夭离摇了摇头,伸手一指,指向了那天窗斜对处。 “九星吟!”秦素心低呼一声,这是我元哥哥留给我的东西,我不是早已将它收好了么?怎么又跑到屋顶去了?” “九星吟?” 夭离面露疑色。 秦素心颔首低眉,道:“嗯。元哥哥在时,最喜欢捣腾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九星吟’便是出自他的手。” 说着话音一顿,语声微变,接着道:“小时候我怕黑,一个人不敢睡,元哥哥便做了这个给我。只要将它放在房顶,再将天窗打开,在天气晴好有月亮之时,这‘九星吟’便可接收月光,通过其内的机械之力,折射出九道星光,每一道均有着一种特有的声音,变幻组合起来,便成了一首首曲子。我小时候,便是时常听着这些曲子入眠的。” 秦素心娓娓道来,不经意间,双目微红,又泛起了泪光。 “好心儿,不怕,有离哥哥在。” 夭离握住了她的一双玉手,安慰道。 在这三个月之中,他二人已然无话不谈,夭离早已从秦素心的口中知晓了秦元的存在。 就在这时,闺房之中猛地刮起了一道劲风,灯火悉数熄灭。 “谁!” 夭离轻呵一声,一把便将秦素心护在了身后。 双目扫过四周,只见漆黑黑的一片中,九道星光自房顶而落。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那桌上的木盒之上。 星至,曲现。 曲初,清亮悠远,如百灵鸣叫,悦然于耳。 曲起,抑扬顿挫,如松涛阵阵,万壑生风。 曲落,婉转飘渺,如九天之音,不绝于耳。 而那九道星光,在木盒之上跳跃,杂而不乱,似乎遵循着一定的规律。 咔咔…咔咔…咔咔…… 木盒之内传来了如机械般齿轴转动的声音。 木盒有了变化,平滑无缝的表面,竟然分立成了数块,左移右挪,上凸下凹,前走后退。 未及片刻,夭离、秦素心二人只觉得房中大亮,黑暗陡然被驱逐殆尽。 木盒开了! “这是……” 夭离定睛一瞧,只见是许多颗白色的珠子。 “好浓郁的金属元气呀!” 秦素心目色连连,喜道。 夭离抓起一颗珠子,细细一探,沉吟道:“心儿,这是金属‘灵晶’。” “灵晶!” 秦素心不由得惊呼一声。 元晶,这可是达到了圣道修为的生灵,才能够在自己身体里面凝炼出来的宝贝! 一品凝一颗,只有待凝出了九颗,方才能够冲击至道境界。 这灵晶不单可以自用,还可它用,故此有不少道者会冒险去荒域屠杀妖兽,获取其灵晶,以供自己吸食,可平白省去不少年的苦修。 当然,也有道者不去荒域屠杀妖兽,而是残害同类,这其中便包括了魔道之人。 眼下,这木盒之中足足有数百颗,怎能不令秦素心动容? 夭离双眼微凝,开口道:“心儿,我想这些灵晶不是送给我的。” “那是给谁的?”秦素心咦道。 看着夭离的眼神,她又惊呼一声:“是我?” 说着摇起了脑袋,喃喃道:“孙三奎无缘无故的,怎么会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整个洛城,可连一个圣道者都没有呀……” 夭离轻笑一声,道:“不是孙三奎,是秦元。” 话音落地,秦素心心神一震,目瞪口呆。 第十四章 初次修行 言虽短,意却骇。 秦素心双目睁圆,道:“那孙三奎他……” “不错。”夭离微微颔首,“看来你哥哥还未离开洛城,而那三奎帮,只怕也已在你哥哥的掌控之中了。” “那爹爹、妈妈那边……” 秦素心欲言又止。 夭离微微摆了摆手,道:“既然你哥哥是借了我的名义,想来他定是也不想被义父、义母所知晓。” 说着,他摸出了火折,又点上了烛火。 接着道:“这些灵晶你暂且收好,用之日后的修练。” “哥哥你不需要么?”秦素心问道。 “傻丫头。”夭离摸了摸秦素心的脑袋,“你忘了我是什么元气了吗?” 说话间,掌中黑气缭绕,与那白色灵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说完,迈开步子走向了房门,转身道:“早些歇息,明日若再是迟到,只怕又该要受罚了。” “哼!就是受罚,也有哥哥一起陪着。” 秦素心终于又眉眼舒展,言语之间,带上了一丝俏色。 夭离闻言,轻轻一下笑,出得屋,随手替秦素心关上了房门。 出了院门,还不忘交代秋竹伺候秦素心歇息。 不刻间,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关上房门,挑起烛灯,自怀中摸出了那卷经文。 只见他展开经文,凝起双目,又复读起了经中内容来。 足足半个时辰,他才停了下来,眉宇之间多了一股释然。 心中长叹一声,这九如和尚的毕生所著,果然言词精妙至极,这已然是他第二次诵读,可不明之处仍旧颇多。 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经文,闭起了双眼,又开始引动起天地元气来。 秦家的这座宅子年代久远,据秦素心说,乃是其先祖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建成的,在秦宅之下埋下了一条小型的灵脉,而宅中亦设有不少聚灵法阵。 夭离现在所住之处,乃是秦元旧居,故此也设有一道聚灵法阵。 现在夭离已然开元成功,按着往日所学,他想试上一试,这利用灵脉之力进行修行,会有何种效果。 道者之常,引元入体,靠其口鼻。 只见夭离胸腹间,一起一伏,颇有韵律。 这时,整个房内的天地元气猛地一滞,继而由暗转明,宛若实质,皆涌向了夭离的口鼻之中。 不仅如此,房间之内隐藏的聚灵法阵亦徐徐开动,将地下千丈深处那灵脉之中所蕴含的天地元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入了这房间之内。 聚元入肺,肺主金,金生水,而肾主水。 故此,这第二步便该是通过血液的引导,将之送入肾脏之中。 只有将体内五脏一一导通,并能令天地元气在五脏之中转化自如,便算是一名真正的常道者了。 夭离摒除杂念,小心翼翼地将元气送向了肾脏。 忽然间,夭离眉头一皱,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自其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滴落而下,不消片刻,便将衣领处浸了个湿透。 夭离体内,五脏五行依旧相逆! 那天地元气才一触碰到肾脏,肾脏便生出了一股反弹之力,气血逆流而上。 哇的一声,夭离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黑色的鲜血。 夭离苦笑一声,道:“还是不行……” 不过在下一瞬,他却又犯起了疑色。 体内五脏五行依旧相逆,但他这黑色的元气却是从何而来? 他现在可是能清清楚楚地感应到天地元气的存在,是谓已初通天地元气。 一念及此,只见他双眉一拧,目色一正,再次引元入体! 既然五行相逆,那就由着它便是。 心念之间,元气入肺,由血引之,流向了脾。 脾主土,土生金,若以常理度之,万无相逆的可能! 令夭离惊奇不已的事情发生了。 按书中记载,天命内格者进行修行的话,若是以五行相逆将天地元气流于五脏之中,虽可强行将其化为自身元气,可这乃是自损之法。 五行相生相克,乃是亘古不变的定理,故此元气逆行,会令五脏受损,阴阳互颠,继而侵蚀六合十二脉。 不出三年,若不反元为斗而入魔,必定只有死路一条。 可眼下,在夭离体内,天地元气逆流循环,他的五脏却未有丝毫的损伤。 只是令其感到不解的是,那天地元气流经五脏,却并未转化为其自身的元气。 而是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不知去了何处。 而这时,灵脉中的天地元气还正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夭离的口鼻之中。 此时,夭离的身体就好像一个无底洞一般,这天地元气是有多少,便吸多少。 可他的五脏、十二脉之中却空空荡荡,浑没半点新生成的元气。 有的,只是那原本就在的,那一丝丝黑色的元气。 忽地,夭离只觉得血脉之内隐隐作痛,似有一股股炙热之感,沿着血脉从上至下,涌向了他的左脚脚心。 可一探之下,血脉之中并无异样! 足足半个时辰,那炙热之感才逐渐消失不觉,而那徐徐涌来的天地元气也停了下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人语。 “离儿,你快开门!” “哥哥,你怎么了?” …… …… “老爷,禁制之力消失了!” 忽地,不知谁喊了一声。 紧接着,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了! 秦素心一人当先,入得门来,其后还跟着秦知秀夫妇和一众侍卫家丁。 大眼瞪小眼,夭离呆坐在床上,除了满头大汗外,仿佛并无其他异样。 “哥哥,你怎么了?适才我们在门外可是喊了半个时辰了。” 秦素心抢身上前,上下查探起了夭离的身体状况。 夭离一脸诧异之色,全然不知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引来这么多的人。 只见其开口道:“我——” “我”字未完,房中忽地虚影一晃,出现了一个黑袍人。 带一个白色面具,只留两个露眼睛的小孔,面具顶端刻着一个小小的“二”字,字呈黄色。 只见其探身到秦知秀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秦知秀脸色猛然大变,道了一声:“夫人,我们走!” 柳茹玉与丈人相处多年,只才一句,便猜出了事情的轻重缓急,命道:“既然离儿没事,你们且都散去吧。” 说完,一转身,亦跟上了秦知秀的步伐,其后还跟着那名黑袍人。 人走房静,只留下了夭离兄妹二人。 秦素心一番查探未果,这才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自怀中掏出一块手绢,轻轻地替夭离擦拭着满头的汗珠。 只听得她柔声道:“哥哥,刚才可是吓坏心儿了!” 夭离讪讪一笑,道:“心儿,是哥哥不好,修行入了神。” 说着,语声一顿,又问道:“可是心儿,刚才我听见似乎有人喊道什么禁制之力,这是怎么回事?” “哼!你还问呢!”秦素心娇嗔道,“不知哥哥你适才修炼了什么功法,竟然引得咱家的灵脉发生了异动,其内所含的天地元气疯也似地涌向了你的房内。想来是这天地元气庞大的数量,激发了聚灵法阵的防御之力。家中书籍中有记载,这防御之力足可抵挡圣道巅峰的道者全力一击,所以我们才在门外喊了半个时辰。” 夭离闻言,顿有所明,笑着说道:“心儿,哥哥错了,下回保证不乱修炼了。” “哼!你还想有下次呀!” 秦素心咯咯一笑,忽地双手一落,挠起了夭离的痒痒。 嘴里还嘟囔道:“叫你让我担心,叫你让我担心……” 年少不经事,忧愁随风去。 房内二人嘻嘻哈哈,扭作一团,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而在秦宅的一处极为隐秘之地,秦知秀夫妇悄然站立,其后还跟着那名黑袍人。 只见在他们夫妇二人面前,地面塌陷,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秦知秀双目一片墨色,显然是在用望气之术,对着深坑之内探查着什么。 忽地,只见他仰天发出一声极为愤怒的嘶吼,吼声未停,张嘴喷出一口浓血。 “知秀!” “家主!” 柳茹玉和那黑袍人,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秦知秀颤颤微微,咬着牙说出了四个字:“灵脉,绝了!” “什么!” 柳茹玉来到此处之后,虽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却是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 她侧身对着那黑袍人问道:“影二,你确定是元儿所为?” “是的,主母!元少爷他已经拥有至道修为,都是属下无能,还请家主、主母责罚!” 说着,那影二便跪倒在了地上。 “逆子!逆子!” 两声长呼,秦知秀气晕了过去。 …… 第十五章 父母之命 一夜春风催桃开,花开始盛粉洛城。 而洛城之中的百姓,今日亦如那繁盛的桃花一般,热闹非凡。 神迹余热未去,两则谈资不胫而走。 一则为城东头老颜家的颜阿大把自家儿子卖了,据传是卖给了一个什么九如禅师当徒弟,说是什么佛教高僧,还在大俞国此次的“万法论神”中,辩赢了当今儒圣孔仲。 直令洛城百姓唏嘘不已,颜阿大九年之中连生了九个儿子,被卖的这个乃是最小的,也是最能吃的,据说他一人一顿的饭量,足以抵得上他老颜家十来口人一天的口粮。 如此看来,这卖儿一事,倒也情有可原。 但那禅师赢了儒圣,这却是令众人愤愤不平的。 当今儒圣,那是何等高高在上的人物,怎么就会输给一个小国之人呢? 这实在是令洛城百姓心生不解,颜面无光! 而第二则谈资却是令众百姓喜闻乐道的,洛城第一商贾秦知秀秦公的义子夭离,相中了洛城城主家的千金赵灵儿,不日则会上门下聘。 这夭离昨日才得了神迹,早已上了风尖浪口,这时又传出了这样的消息,怎能不令一众百姓啧啧而谈? 再说了,这相中的可是城主家的千金,这方圆百里内,那赵灵儿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虽是女儿之身,却落了个男儿的本色。 天资过人,早早的就成了一名道者,其踏入贤道已有整整三年之久。 据传,离那圣道只还差了半步,当真是洛城百年难遇的天才! 不过,其平日里所结交之人,尽是些游侠好汉,行事豪爽不羁。 这也是为何她已年至二八,却还未婚配之因,若是放在别家姑娘身上,二七之年就该谈婚论嫁了。 一众百姓啧啧称奇,真不知道那夭离是瞧上赵灵儿的哪点了? 论钱财,赵家不及秦家十之一二。 论家世,赵家只才发迹于赵城主这辈,不说秦家家世渊博,单论秦夫人的娘家,便是这赵城主所不能企及的。 世无不透风之墙,这些话语,原原本本、一字不差的传入了秦宅。 秦宅正堂,只见秦素心双目微红,正撅着小嘴,恨恨地盯着高坐在上的秦知秀夫妇二人,三人均无言语。 就在这时,只听得堂外脚步声渐渐大盛。 “老爷,夭离少爷到了。” 话音未落,夭离便已出现在了口门。 三步两晃之间,便走至了秦知秀夫妇二人的身前,躬身道:“义父,义母。” “离儿,你坐。” 秦知秀脸色苍白,语气微弱,显然昨夜被气得不轻。 夭离应声落座,道:“不知义父义母急召孩儿前来,是为何事?” “离儿,你觉得义父义母平日里待你怎样?” 秦知秀神情一正,答非所问。 夭离闻言起身一拜,道:“视如己出。” “好!”秦知秀站起了身来,上前扶起了夭离。 接着说道:“既是如此,那为父便直说了。” “义父请讲。”夭离道。 秦知秀微微颔首,道:“咱家的灵脉,绝了!” 此话一出,夭离脸色猛地一变,心中直犯突突,心想这难不成是自己昨夜的修行所致? 不过其嘴上却是问道:“义父,这怎么回事?” 秦知秀怒哼一声,还未等他开口回话,柳茹玉却是开口说道:“离儿,不管是怎么回事,眼下我们需求你做一件事——” “事”字未完,秦知秀大呵一声,道:“慈母多败儿!你还要替他遮掩到何时?” 柳茹玉被其一呵,顿时双目之中泛起了泪光。 “妈妈!” 秦素心扑到了柳茹玉的怀中,母女二人呜呜咽咽,竟然哭泣了起来。 “哭!就知道哭!” 又是一呵,令母女二人止住了哭声。 只见秦知秀仰天长叹一声,继而道:“是秦元所为!” 夭离一脸讶然,道:“义父,那这与我……” “离儿啊!”秦知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秦家灵脉被绝,已然动了祖根。当务之急是,需要重新找到一条灵脉替之,可这灵脉那是何等的稀有之物,除了各大城池的守城之主可拥有外,其他均被掌握在皇室和一些大家族手中……” “义父,你是要我……” 夭离顿有所悟,说话之际,用余光看向了一边的秦素心。 只见秦素心泪痕未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离儿,我秦家的基业,往后可都要靠你啦!” 秦知秀长吟一声,一脸期盼地看着夭离。 夭离心中一沉,躬身作礼道:“孩儿的婚姻大事,理当由义父义母做主。” “好!” 秦知秀一扫脸上的怒色,喜道。 说着,高声对着门外喊道:“车马准备,即刻出发。” 这秦知秀竟然早已备好了聘礼,看来就是夭离适才不答应这桩婚事,这聘礼今日也是如期送至城主府的。 话不多说,秦知秀一把拉起了夭离的手,迈着大步,走向了门外,不消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只留下了柳茹玉、秦素心母女二人…… 洛城之内,热闹再起。 只见街道两旁人头攒动,皆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都说这秦家不日才会去赵家下聘,却没想到这秦家的夭离少爷这般猴急,这才一晚便已敲锣打鼓地赶着去下聘了。 众人看着这浩浩荡荡的队伍,不下一里之长! 如此多的聘礼,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要备这么多的聘礼,那少说也得准备数月之久呀! 如此看来,这夭离仰慕那赵灵儿定是已经不止一两日了。 只见夭离衣着光鲜,一马当先,颇有几分大家公子的风范。 至于秦知秀,则坐在了一架马车之中,华盖如屋,珠光耀耀。 约莫半个时辰,马停车止,城主府到了。 “哎哟喂~!老身可把夭少爷您给盼来了。” 一声娇喊,只见府门一开,李如花率先从里面走了出来,其后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身穿一身儒袍的中年文士,正是洛城的城主赵无想。 话音落地,府门大开,一众家丁丫鬟鱼贯而出。 赵无想站立落定,瞧了几眼落下马来的夭离。 笑着说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李妈妈,您替小女说的亲,我很满意。” 谈吐之间,只见其面若春风,观之可亲。 “赵城主!” 一声爽朗之笑,秦知秀不知何时下得了马车,来到了夭离的身边。 夭离闻言微微一愣,没想到洛城的城主竟然是位文士,急急作揖道:“小侄夭离,见过世伯。” “免礼,免礼。”赵无想微微摆了摆手,转首道,“秦公安好?” 顿时,夭离便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徐徐将他扶起了身。 秦知秀眼中乌光一闪,忽地哈哈一笑,道:“好,好,好!倒是赵兄数日不见,竟然凝气成灵,铸就了金丹,踏入了圣道!” 语声不大,却掷地有声,一字不差地落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今日之洛城,当真是妙事连连! 这赵无想已经在贤道巅峰境界停留了足足十年之久,贤道踏入圣道,那可是会引来小型天劫的! 可最近洛城之中除了秦家接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外,这城主府可是向来平静如水的,当真是令人心生奇怪。 赵无想呵呵一笑,道:“天幸怜我,不足挂齿。” 说着,话锋一转,身体一侧,道:“秦公,贤侄,这边请。” 不刻间,秦知秀和夭离便随着那赵无想入了府门。 门外,则由李如花交接秦家的一众聘礼,过目入账,她倒是得心应手,不愧为洛城最红的媒婆。 门外一众看热闹的百姓,不时地发出阵阵惊呼,心中均是道:“这秦家可真是大手笔呀!” 第十六章 一纸婚书 一入府门,别有洞天。 只见庭院深深间,多有绿柳垂幕,雕楼玉砌中,多有宝光耀耀。 而那一路的回廊之中,则多有墙画,画中多有诗词,诗雅词韵,倒颇符合这位赵城主的打扮。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赵无想才站立住了身形,三人来到了府中正堂之内。 堂内端坐着一名少女,候着几名丫鬟下人。 只才一瞥,夭离便觉得心尖儿微微一麻,双目盯着那少女的脸,竟难移开。 明艳无俦,灵秀天成! 若是拿夭离此前所见过的女子与之相比,都似有不及,只可作为陪衬。 那少女轻哼一声,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中。 夭离猛地回过神,讪讪一笑,露出了一股羞色。 赵无想呵呵一笑,看破不说破,引着二人入座,命人看茶上糕点。 只听得其笑着说道:“秦公、贤侄,这便是小女灵儿。” 话音落地,那少女微微欠身,施了一礼,道:“灵儿见过世叔、夭离少爷。” 秦知秀哈哈一声大笑,道:“赵兄,令爱果然人如其名!往后,咱可是一家人啦!” “哪里,哪里!” 赵无想面露谦色,应声道。 这时,已有丫鬟奉上了茶水糕点,赵无想举杯想邀,同秦知秀以茶代酒,拉起了家常。 茶尽话落,那李如花也来到了正堂之内。 将账目交予了赵无想,并在其耳边低言了几句。 赵无想边听边点头,听完,开口说道:“秦公,小女自幼丧母,加之事发突然,家中长辈亦未能亲临洛城。故此,赵某想请这位李妈妈作个见证,为小女和令郎立个婚书,不知秦公意下如何?” “全听赵兄做主。” 秦知秀恭声道。 赵无想闻言起身,道:“还请秦公随我移步。” “好。” 秦知秀应了一声,侧目看向了身旁的夭离。 赵无想心通眼明,呵呵一笑,道:“秦公,我看不如就让贤侄留于此处,也好与小女相熟一番。” 说完,便引着秦知秀出了堂门,李如花紧随其后。 顿时,堂内变得安静异常,夭离双眼低垂,不知该做些什么好。 就在这时,忽地听得一声人语:“哎呀!可把爷给憋坏了,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想出来了什么破规矩礼数,真苦煞了天下的女子呀!” 夭离一听,顿时听出了是那赵灵儿的声音。 还未等其抬眼,噗呲一声笑,又一人道:“小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城主大人听去了,少不得又要责罚你了!” “哼!不就是仗着是我爹,修为又比我高了那么一丢丢,等我修为超过了他,看他还怎么罚我!” 说话之间,语声渐近,夭离身前一暗,低垂着的双眼中,裙䙓飘飘,一双绣鞋若隐若现。 夭离猛地抬头,只见赵灵儿俯身朝下,一双秀目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直盯得夭离心尖儿一紧,头皮酥麻。 “小子,你我从未见面,你倒是说说,你瞧上我哪一点了?爷我改!” 赵灵儿一改适才的柔弱淑婉之态,厉声呵问道。 夭离心神微微一震,这赵灵儿呵问之间,竟然用上了元气之力。 不过也只是一震,夭离并未感动其他的不适,正声回道:“灵儿小姐,此乃父母之命。” 赵灵儿秀目微凝,轻咦一声,凭她贤道九品的修为,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眼前的这名叫夭离的少年只才有常道一品的修为。 适才她所施压出的元气,竟然未能令夭离心神失守,直令她心中啧啧称奇。 须知,城主府消息灵通,早就知晓了夭离天命内格的事实,也知道他得了洛神神恩,竟然成了一名道者。 虽然还不知他身体之内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但一定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一试之下,果然叫赵灵儿察觉到了古怪。 可是单凭如此的话,其父为何非要将她嫁与这名叫夭离的少年呢? 这也是赵灵儿心中的迷惑。 “灵儿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一声惊呼之间,那赵灵儿竟然抓住了夭离的双手。 元气入体,一窥究竟! 只见丝丝青色的元气自赵灵儿的右手指尖流出,徐徐没入了夭离左手寸口之内。 “奇怪…五行依旧逆行…五脏空空…丹田都没成形!这黑色的元气是哪来的?” 赵灵儿喃喃自语,只见那青色元气又从夭离右手的寸口流出,钻入了她的左手掌心之中。 此时,只见夭离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但赵灵儿却仿佛没瞧见般,再次将自己的元气度入他的体内,仍旧心有不甘。 这一次,夭离体内有了反应。 那赵灵儿的元气才一入夭离的经脉之中,陡然遇上了一股吸力。 那吸力好似一条恶蛟,一口咬住了赵灵儿的元气,沿着经脉,直奔夭离的双肾之间的丹田之处。 原本空空荡荡的丹田处,这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越靠近漩涡,那吸力便越强。 以赵灵儿贤道九品的修为,竟然动弹不得分毫,双掌仿若与夭离的双手生在了一起般,难舍难分,体内元气翻涌,正不断地自其双掌涌入夭离的体内。 “反斗!” 赵灵儿心中惊呼一声,朱唇轻启,却是张而无言。 只才片刻,那赵灵儿便已香汗淋漓,面色酡红,气喘连连。 而她体内的元气也已十去其一! 夭离瞧在眼中,急在心中,若是任由如此,只怕眼前的这位佳人会与昨晚那灵脉一样,枯竭而殆。 思绪飞绕间,猛地想起了昨晚左脚的异变。 在吸收了整条灵脉之后,他的左脚脚掌内出现了一颗忽明忽暗的赤色小点,宛若天上的星星。 隐隐之中,夭离觉得昨夜那疯狂吸收元气之事,与那赤色小点定有莫大的关联。 现在自己丹田之内,出现了不知名的漩涡,定然也与它存有关联。 一念及此,夭离将一缕神念附着到了自己的元气之下,顺着经脉直下,探向了左脚脚底。 “这是……” 夭离心神一震,今日这赤色小点竟然没有对他的神念产生排斥之力。 介子纳须弥,赤色小点之内另有天地! 猛然间,夭离双目之中闪出了一片清明之色,丹田中的黑色漩涡消失了。 嘤咛一声,赵灵儿与夭离双手分离,身体猛地一颤,斜倒向了后方。 夭离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向前,身体如陀螺般一转,一手揽住了赵灵儿的柳腰。 温香软玉抱满怀,气喘如兰沁口鼻。 夭离只觉得心跳陡然加速,全身气血都仿佛为之沸腾。 赵灵儿羞怒难当,一记耳光便向夭离脸上搧去。 啪的一声响,夭离正瞧得出神,顿时被搧了个正着。 与此同时,赵灵儿秀眉倒拧,呵叱道:““小色鬼,放开我!” “好。” 夭离呆呆地回了一个字,松开了赵灵儿的柳腰。 赵灵儿身形一晃之间,便已落到了一丈开外,不过其酥胸起伏不定,显然还未平复好体内翻涌的元气。 “哼!小色鬼,今日之仇,他日你爷我必定加倍奉还!” 赵灵儿一甩裙摆,头也不回地带着丫鬟离开了正堂。 人去堂空,夭离兀自愣在了一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自打自己遇着了那个什么洛神,生活便乱了套,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就这样,呆坐了一刻,终于等回了秦知秀。 秦知秀满脸喜色,显然大有收获! 夭离心中微叹,虽然不知那秦元为何替自己顶了那绝灵脉的罪责,但这事始终是源于自己,只消能令秦家重获灵脉,区区婚姻自由之说,又何足道哉! 他父子二人拜别了赵无想,便径直打道回府去了。 第十七章 虚实同体 来时礼多重,去时车轻快。 回到秦宅,秦知秀同夭离低言了几句后,便分道而去。 夭离本欲寻秦素心谈心,却不料她闭门谢客,饶是好话说尽,亦未能得见一面。 夭离苦笑着,回到了自己房中。 稍稍摒除杂念,闭目凝神,神游体内,再次探入了那赤色小点中。 只见在那一片赤色之中,目之所及乃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山脉。 山脉之间江河交纵,定睛细瞧,赫然与人体之内的经络血脉的分布如出一辙。 而那山脉高低起伏,形状怪异,均是光秃秃的一片。 居高俯瞰,整片山脉相连起来,宛若一个人形! 夭离心念一动,在那人形的心脏之处,忽地赤色大盛,山体剧震开了道口子,宛若火山喷发一般,喷出了一股股赤色的液体,徐徐流入了那江河之中。 江河由静变动,翻涌如海,所流之向,竟暗合五行之顺。 一圈、两圈、三圈…… 在那人形的丹田之中,一个漏斗状的气穴由小变大,散发出无比惊人的气息。 若是此时有天道者在此,定然会发出一声惊呼,这气息之强赫然超过了先天乙气。 “这难道也是玄气……” 夭离喃喃自语,心生不解。 而就在这时,赤色小点之外,夭离的肉身之中,一个黑色漩涡由虚变实,出现在了他的丹田之中。 一股股赤色的玄气,自那黑色漩涡之中倒流而出。 不刻间,便凝气成海! 滴答,滴答,滴答…… 气海愈积愈浓,宛若一片密不透风的云层,竟然下起了“雨”来。 那“雨”滴落有声,似乎滴在了什么物什上。 “这是‘道台’……” 夭离一心二用,赫然发现在其丹田下方,出现了一座黑色的莲台。 莲台之内多有细孔,那“雨”滴落在其上,汇作丝丝细流没入了那些细孔之中。 夭离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现在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在他所有的经络血脉之下,一股股暖流正在循而往复的流动,从阳到阴,从金到水,与五行相顺!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心形山脉才逐渐停止了喷射,气穴消失了,那道台亦隐没不见了。 赤色小点中,猛然生出一股排斥之力,将夭离的那缕神念送回了其脑海之中。 夭离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心念一动间,只见他左掌之中黑色元气陡然凝现,流动游走间,变幻不停。 夭离手腕一转,那黑色元气猛然射出,化作千丝万缕。 霎那间,整个房间之内的东西都漂浮到了空中,若是定睛细瞧,会发现发其上均连着一道若有若无的黑色丝线。 夭离五指一收,那些东西又陡然归于原处,无声无息。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乞丐爷爷,你到底是什么人……” 夭离眉宇紧缩,喃喃自语道。 不过片刻之后,他却又生出了一股释然。 若非乞丐爷爷临走之前,替他算了一卦,告知他,他的生门在这小小的洛城之中。 他会有现如今的这般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乞丐爷爷教他的那篇无名心经果然没有说错! 有阳便有阴,有实便有虚,这人的实体之中看似阴阳五行皆是可寻,然在其背后,有着如倒影般的,却叫人瞧不见摸不着的,虚阳、虚阴、虚五行,实乃虚体。 眼下,通过适才的一番误打误撞,那黑色漩涡竟然没有消散,而是助其开辟出了丹田,令他实体的修为提升到了常道二品。 而在他的虚体之中,观其适才他所施展出的元气,已然达到了贤道的境界! 然以他现在的神念之力,还不能神游虚体,不过却可以将实体与虚体之间的元气自由转换。 夭离看着自己丹田中些许零散的元气,哪有半点气海的影子,不禁苦笑了一声。 微微摇了摇头后,他又闭起了双眼,在脑海之中观摩起了那太乙分光剑诀来。 以他现在虚体之中元气的浓郁程度,已然可以一试这剑诀。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夭离再次睁开了双眼,目露精光,嘴里喃喃自言道:“抱元守一,以神御之,心之所念,感其所在……” 夭离依言而行,以丹田为本,以虚体为源,以有余补不足,屏息凝神,操控着自身元气徐徐探向了右手掌心。 与此同时,心中不停地幻想着那飞剑分光的模样。 一息、两息、三息…… 夭离的眉心处渐渐地出现了凝色,额头则冒出了如豆般大小的汗珠。 只见他右掌之中黑光若隐若现,赫然是一把小剑的模样。 足足过了一刻,夭离的眉心才舒展了开来,掌中黑光一凝,一个黑色的小球凭空而现,约莫黄豆般大小。 “这是……” 夭离一脸诧异之色。 秦素心召唤出的飞剑太乙他可是亲眼瞧见过的,怎么到他这就变了样子? 难不成是自己适才心念之间出了岔子? 夭离看着眼前的这个黑色小球,陷入了沉思。 不过,很快他便摇起了脑袋。 只见他神色一正,右手双指一转,其上黑光隐隐。 太乙分光剑诀第二小式,以元御剑! 那小球猛然飞起,在房中飞舞了起来,其飞舞的轨迹与夭离右手双指所指相合。 夭离微微一喜,心中念想一转,又想到了第三小式,元剑合一。 按剑诀所写,若是宿主能将自身元气融入到飞剑之中,并与之产生共鸣,宿主才能算得上是飞剑真正的主人! 那第四小式,元剑互生,便也会水到渠成。 夭离单手一挥,将那黑色小球召到了身前,静下心神,操控着黑色元气试探着扎向了那小球的表面。 “咦?” 夭离一皱眉,以他现在虚体的修为,他的元气足可削铁断金,但却连没能扎入这小球表面一丝一毫。 一时之间,夭离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未及片刻,只见他神色猛然一震,那指尖流出的黑色元气忽地一散,变得不再那么无坚不摧,宛若流水一般。 五行之中,水为黑色,是至阴至柔之源。 既然硬的不行,那便来软的! 只见那黑色元气缭绕旋织,好似一条条极细的黑蛇,缠上了那小球的表面。 摩挲之间,小球表面出现了黑色游离之像! “果然如此!” 夭离心中喜道。 可未等他喜上三息,凝色再次袭上眉宇。 你强它也强,你柔它也柔! 这黑色小球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可感受出夭离元气的变化。 夭离少年心性,这等怪事,自然是挑足了他的好胜之心。 夭离心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们便瞧瞧,到底是谁变得快些!” 心念之间,其黑色元气刚柔并济,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与那小球较上了劲。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终于被夭离寻到了一丝破绽。 元气入内,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哼!老乌龟怎么替我找了个这般不中用的后生,居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入得内来!” 夭离神念与元气同行,只见那球内黑漆漆的一片,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听得虽真切,却叫人不知说话者到底身在何方。 “别找了!”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在你修为达到圣道之前,你是看不见我的!” 夭离微微一愣,传音道:“前辈是分光剑的剑灵?” “差不多吧。”那剑灵回道,“既然进来了,那就自便吧!记住,没事别喊我,不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说完,声音戛然而止,而其适才所散发的气息,也陡然消失不见了。 夭离干笑一声,不禁想起了心儿。 不知她在修炼这剑诀之时,可否碰到此等怪事。 第十八章 夺人之美 日向西斜,直至傍晚时分,夭离才与那飞剑分光产生了共鸣。 房间内,夭离双目睁圆,呆呆地看着身前的景象。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透过窗纸斜射而入的阳光,在飞剑分光的飞射下,竟然折成无数小段。 分光,分光,分一切可见、不可见之光! 这景象约莫持续了片刻,在夭离的一声“哎呀”之中,分光飞回了他的掌中,房间之内又恢复了原样。 夭离身体一斜,伏倒在了床上! “光乃世间所有元气、乙气、玄气的载体和本源……厉害……厉害……这剑诀所写,果然没有骗人……” 夭离呼吸急促,说话之声断断续续,却难掩其眉宇之间的喜色。 不过,只才这一剑,便令他体内的元气十去七八。 “看来,往后这修行之事,可是要抓紧些了……” 夭离边说,边撑起了身体,掌中流光一转,现出了两枚下品灵石。 再次盘膝而坐,徐徐地吸收起了那灵石之中所孕含的元气。 只才半盏茶的功夫,那两枚灵石的光泽便变得暗淡不已,显然已成了无用之物。 而他体内的元气,却只才恢复了一成。 夭离轻叹一声,心道:“飞剑虽好,代价不低。” 这两块下品灵石,可还是秦素心偷偷塞给他的! 虽然他现在身为秦家义子,可说到底终究还是个外人,除了衣食住行,秦家可还没在他的修行之上下过什么本钱。 好在他现在无需为吃住担心,只要花些时日,那损耗的元气自然就会修回来的。 就在这时,耳中传来了阵阵敲门之声,该用晚膳了。 晚膳期间,老夫人一如往常,对他不闻不问。 倒是秦知秀夫妇变得异常客气,一口一个离儿长离儿短,频频为其夹菜,直令他受宠若惊。 而秦素心那丫头依旧躲在了房中,闭门不出。 用过晚膳,一轮皓月已然上了枝头,月光、星光交织错叠,洒向了院落之中,伴着那初开的桃花,别有一番风味。 夭离独自一人漫步在回房的途中,走着走着,忽地身形一顿,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掌掌心。 飞剑分光又有了动静! 只见他掌心之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记,其形状与那空中的月亮一摸一样。 “这便是‘元剑互生’么?” 夭离将右掌举过头顶,只见整个院落猛地一暗,此方院落中的星光和月光悉数拢到了一起。 化作一条银色的巨龙,由大变小,徐徐汇入了他右掌的掌心之中。 一刻、两刻…… 整整一个时辰,夭离好似变成了一个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呼——!” 只见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落掌之时,院落之中又恢复了银亮之色。 才只一个时辰,飞剑分光便将星月之力一一转化,补足了夭离体内亏损的元气。 夭离一脸喜色,剑诀中关于“剑元互生”一式,可只是一笔带过,只言若是会了第三小式,这一式便会如水到渠成般自行开启,却没想到是这般妙用! 虽然只能填补满亏损的元气,但亦是大大超出了夭离的期望,这一个时辰足矣抵得上他一个月的苦修! 心想之间,他已出了这个院子,不刻间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而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院中的一座石亭上,黑光一转,出现了一名黑袍人。 那人带着一张白色的面具,面具顶端细刻一个小小的“二”字,字呈黄色。 只见他卑躬屈膝,对着身前的空气,恭敬地说道:“少爷,按您的吩咐,适才属下转动了宅中阵法,未有人发现此处的异样。” “好!这是赏你的,去吧!” 空气微微一动,无中生有,出现了一个白瓷小瓶,于空中滴溜溜一转之后,陡然射向了那黑袍人。 黑袍人伸出一手,接住了那瓷瓶,恭声道:“谢少爷赏赐!” 话音未落,黑影一晃,便没了踪影。 院落之中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斗转星移,又是一日。 秦宅看门扫地的下人才一开门,便瞧见门口来了一队高头大马。 “大哥!门开了。” 马背上传来了一声人语,说话的是身形壮实的汉子。 话音未落,只见一名面容瘦长的白衣男子轻呵了一声,道:“石老三,要你多嘴!你以为老大没眼睛么?” “白老二,你说么?”石老三撸起了袖子,面露狠色,“别以为玩骰子赢了我,当了老二,我就不敢揍你!” “好了!” 马匹应声分出一条道来。 只见一个面容俊秀的青年,乘坐着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来到了马队之前。 只见他对着那开门的下人微微施了一礼,问道:“敢问这位小哥,你家夭离少爷可在家中否?” 语声轻柔,颇有儒士风范。 “你…你们是?” 那下人面露怯色,语声微颤地问道。 未待那青年回话,只听得喂的一声大呵,石老三不知从何处扛出了一面大旗。 黄底红边,迎着晨风徐徐飘扬,其上写着三个大字:清风寨。 那下人见此大旗,顿时双腿一错,打了个趔趄,一转身,慌慌张张地跑回了宅内。 不消片刻,秦宅之内便响起了锣鼓警鸣之声。 宅门大开,两列家兵手持刀剑出得门来,其后紧跟着秦知秀、柳茹玉夫妇二人。 “不知清风寨寨主大驾光临,秦某有失远迎,还望寨主大人恕罪。” 秦知秀健步如飞,转眼之间便来到了那白马跟前。 那青年呵呵一笑,下得马来,起手作揖,道:“小子吕清风,秦公唤我清风便是。‘大人’二字,小子可是生受不起的。“ “吕寨主果然如传言的那般,一表人才,儒雅有致!”秦知秀笑着说道,“但不知寨主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秦知秀目露乌光,一眼便瞧出了这吕清风的修为,贤道八品,比其夫人柳茹玉还高了一品。 心中不禁微微一愣,此前所得的消息,这吕清风可只有贤道三品的修为,这才过了一个月,竟然升到了八品! 心念之间,双目之中出现了凝色。 此等修炼速度,即便是放至京都的太学,也能算得上是天才之流! 秦知秀心中犯起了迷糊:“难道之前传回的消息有误……” “秦公在上,还请秦公替小子做主!” 吕清风忽地单膝跪地,拜倒在了秦知秀的身前。 “这……” 不止秦家之人面犯疑惑,就连那吕清风的一众小弟也都面露惊色。 纷纷下马,围拢向了吕清风,不知他们的这位老大是在唱的哪出戏。 秦知秀伸手扶起了吕清风,道:“吕寨主还请起身说话,如此大礼,秦某如何生受得起。” 吕清风顺势而起,道:“秦公,令郎与赵城主家的千金当真互生情愫?” 秦知秀闻言微微一愣,顿时有所明悟,呵呵笑道:“吕寨主何来此问?若非如此,秦某岂会于昨日前去下聘?” “秦公,实不相瞒,我与赵小姐早已结识,可从未听她讲起过有关令郎之事。” 吕清风浓眉一挑,高声问道。 未待秦知秀出声,柳茹玉脸色一变,沉声道:“吕寨主这是在质疑我秦家的家风么?” “不敢!秦夫人身为相门千金,小子定然不会质疑夫人的家风管教!”吕清风微微施礼道,“只是君子不夺人之美,夭离少爷若是仗着秦家的声望强行求娶、捷足先登,小子实在是觉得甚为不公!” 此言一出,这吕清风此行的目的,已然昭然若揭。 加之他刻意使上了元气,声如洪钟一般,将适才所说之言传出了整整十里。 不多不少,正好传遍了整个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