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九重之天,仙气缭绕,琼楼玉宇,金碧辉煌,此时众仙家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宝座之上,天帝傲睨万物,意气风发,金口玉言。 “传!” 立刻有近侍仙君朝大殿外喊到:“传盘古弓。” 众仙议论纷纷,听说:“这盘古弓原是魔君赤焰所有,灵力充盈,有毁天灭地之能,得此神器可助我天界长盛不衰。” “这惶惶天地之间,哪还有什么魔君赤焰?”有仙君提醒道。 “是,是,是,仙友所言极是。”被提醒的仙君连忙称是,为自己的失言连连后悔,心中暗道,赤焰与天界大将寒淖大战失败之后,便已魂飞魄散,连从不离身的神弓都被天庭收缴,哪还敢再称他一声魔君。 说话间只见一名威风凛凛的甲胄将军,双手持一玉盘,盘中赫然见一流光溢彩的神弓,十丈之外,都让人身感灵力逼人。 周遭立即一片赞叹之声:“果然是开天辟地独一份的神器,看这样子便知绝非一般弓弩可比。” “是呀,你看这弓弩通体赤红,隐有血液流转,竟是个活物一般,难怪能位于上古十大神弓之首。” 有神将飒飒拜倒,“恭喜天帝喜获神器,助我天界永享太平!” 而后众仙齐齐拜倒山呼:“恭喜天帝喜获神器,助我天界永享太平!” 一时天帝喜不自胜。 宴会后,天帝命神机营负责保管盘古弓,神机营派出偏将飞疆护送,行至药谷地界,飞疆突然感知神弓似乎有异动,遂拿起它细细观察。 飞疆的手刹一碰到弓弦,这弓弩却突然有了魔力一般,立刻将飞疆的手牢牢吸住,霎时便有殷红的血液从飞疆的掌中缓缓流入弓弦之内,飞疆大惊失色,慌忙后退数步,急急将弓弩一把甩开。 弓弩有灵性一般直直朝药谷中一采药仙子而去,不出刹那,已然到了那仙子头顶,飞疆见状,大叫不好,忙祭出随身法器灵骨鞭一把将神弓缠住,再一用力将神弓拉回掌中。 弓弩刹一入手,又开始作祟,再次以倍速吸取飞疆掌中血液,飞疆腾空而起,举起另一只手朝空中一画,虚空瞬间出现一只古朴的铜匣,他再一掐诀 ,一团光华便从指间显现,将盘古弓完全覆住,不出片刻那团光华便已将盘古弓从飞疆掌中带出,而后稳稳放入铜匣之内,飞疆此时才安心收诀落地,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英姿飒爽。 那仙子受惊不小,此时正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心想要是再慢须臾,她的头怕是已然不在项上。 “仙子,可无碍?”飞疆将铜匣关好,转身向那仙子问道。 “无碍,幸得将军所救。”那仙子忙躬身行礼。 此刻抬头看向飞疆竟一时呆住,不禁脸颊飞红,忙低下头去,心想这飞疆将军果然如传闻一般,气宇轩昂,威武不凡,真乃仙界罕见。 “仙子无碍就好,这弓弩原是魔界之物,魔性未除,让仙子受惊了。”飞疆指向铜匣解释道。 “不碍事的。”小仙子回道。 再一抬头却突见飞疆手上隐隐露出一道奇异的血痕,急忙道:“将军手受伤了,需要包扎一下。” 飞疆这才留意到自己手心已然出现一道血痕,此刻正隐隐作痛,怕是被刚才弓弦所伤。 “那有劳仙子了。”飞疆道。 “这血痕很是奇怪,竟像是长在手上一般。”小仙子惊奇道。 “是吗?怕是这神弓之力作祟。”飞疆此刻也觉得手心的痛感似有加剧。 “我是司药坊的仙姝,药王神农氏的弟子,我先帮你包扎,如果三日之内你感觉有异,就再来药谷找我。”仙姝隐有不安。 “我是神机营偏将飞疆,如此便多谢仙姝仙子了。” “飞疆将军客气了。” 两人互相行礼道别。 不到三日飞疆便再次来到药谷,手上的伤在当日痛感就不断加剧,强忍了2日,终是再也不能忍受。 那日之后,仙姝回到药坊遍查典籍,终于查到关于神器吸血的一些记载。 据典籍所说,但凡神器都有见血认主之能,但倘若那神器与自己选择的主人并不契合,那被认主之人就极有可能被神器所伤,甚至于反被神器控制神魂。 思及当日那盘古弓魔性未除,又多次沾了飞疆的血,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便想去神机营找飞疆,但奈何她身份低微,神机营又是军事重地,以她末等小药仙的身份是进不去的,忐忑不安的等了2日,此时一见到飞疆,顿时激动不已,眼中含泪。 飞疆见仙姝如此,心中甚是感动,想他在神机营多年,这几日他痛苦不堪,身边的仙僚也未有那个多关心过一句,倒是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药仙竟会如此关心他。 仙姝将飞疆包扎的巾布解开,才发现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此刻飞疆的整个手臂已然成了赤红色,并隐有火焰位于筋脉之中沸腾。 看来典籍中记载的并没有错,飞疆因与盘古弓认主不合,反被反噬,如此下去会慢慢失去常性,反被盘古弓所控制,变成一件杀人器具。 此事绝不能被其他人知晓,且不说于神弓认主就已犯了天帝大忌,再加上倘若飞疆真被盘古弓所控,变成一件杀人器具,自然也能为天帝所用,以当今天帝的为人,自然是乐意至极。 但若如此,飞疆此后便只能是一个傀儡,再不是飞疆其人。 飞疆与仙姝只见过一次,但危难之间,飞疆挺身而出,法术精湛,英姿飒爽,更是因救仙姝而被盘古弓二次吸血,才最终导致神魂受损,单纯善良的小药仙仙姝已然对他情根深种。 这漫漫修仙之路孤寂清冷,她从一颗小药草一天天走到如今,已然耗了千年,都说仙家要无欲无求,断情绝爱方可成大道,得永生,但仙姝却认为,无欲无求,断情绝爱,就算活个千年万年,与那药谷中的石头又有何异。 这些年她因熟读各类医典,渐受神农赏识,负责掌管司药坊医库,酷爱读书的她早已将医库之中医典阅尽,她深知飞疆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飞疆这两日也越发不安,他隐隐觉得他这伤怕是并不简单,除了仙姝,其他大罗医仙,也都束手无策,而他也越发觉得自己渐渐不受控制。 这些年他跟随寒淖将军南征北战,上天入地,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进了神机营,如今竟因一把弓而要殒身,实在不甘。 不过既已成仙,自然也是有修为的,既然结果注定无法改变,那也只能安心赴死,以求下个轮回,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怕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庆幸的是在湮灭前可以遇到仙姝,也不枉来这天界一趟,这些日子见她为自己刻苦钻研各类医典药方,不断试药,不眠不休。 更因心急寻找有关神器类的禁书,而被其他医仙捉弄,关入医阁夹层之间,却始终也未放弃寻找救他之法,即使身处暗无天日的夹层之中,也还在翻阅有关神器之力的医书,他找到她时,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还在用微弱的法力照明研究解救他之法。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种心疼的感觉他多久没有过了,一百年,二百年,还是一千年。 从决定修仙起,他就已经决定断情绝爱,可如今或许是人之将死,便格外脆弱,他也想有个人可以依靠,那怕只是短短一瞬。 “我什么时候会死?” “不会,你不会。” “我不怕死,只是死了,怕是再见不到你。” “你不会死,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你死。” “这是我的随身法器化骨鞭,我把它给你,答应我,倘若我真的变成一件杀人器具,那请你一定在那之前就用化骨鞭杀了我,比起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思想的器具,我宁愿求个轮回,再修行个百年千年,或许我们还有相见的时候。” “别乱想了,先喝了它吧!” “这又是新药?” “嗯。” 飞疆一饮而尽,渐觉困倦。 “飞疆,我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只能这样,就当还了你当日相救之恩,愿你日后都能平安顺遂,逢凶化吉!”仙姝望着已进入昏睡的飞疆,在心里默默道,眼中有一滴清泪滑落。 再次醒来,飞疆竟自觉神清气爽,周身还有充沛的灵力不断在流转,再看向之前已然赤红的手臂如今也已恢复如初。 飞疆大喜,难道是仙姝找到了救他的方法,而仙姝如今在哪里? 他找遍了药谷都没找到她,问其他人才知道仙姝竟然被关押进了天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跟他的恢复有关,可是药谷众人始终三缄其口,他什么都问不到。 他用尽关系,才得知仙姝竟是因为监守自盗被关,而她盗的东西始终未能找到。 怎么可能再找到,那些审问的天将就算把天牢里所有的刑具都给仙姝用一边,都不可能找的到,那原本准备进贡给天帝的,一千年一开花一千年一结果的碧海青天,已然都用在了飞疆身上,此时已跟飞疆的骨血融为一体。 如果说飞疆在得知这一切时,还尚能控制住情绪,淡定的疏通关系假扮狱卒去天牢看望仙姝,那在他看到已然血肉模糊,还在咬牙受刑的仙姝时,他所有的伪装就再也无法继续,他发疯般的祭出灵骨鞭抽向天将疾风…… 结果是惨烈的,疾风将军以劫狱和以下犯上等诸多罪名将飞疆告上天庭,天帝震怒,将他放逐到六道轮回之中。 仙姝在得知一切后,以去取碧海青天为由,趁押解天兵不备,也转身跳入轮回之中。 第2章:乱世独漂泊,幸遇一归人 天元末期,灾祸横行,流民遍地,天下群雄逐鹿,狼烟四起,血流成河……数年后,大夷王楚天昊始定都燕京建立大夷国,此后不久,雄据四方的各路藩王纷纷称王,天下刀兵不断,数十年后,始天下四分,分别为东夷,南安,西洲,北临,至此天下初定。 天罡十年,北临国都城 北临圣地药谷落日峰顶,此刻站立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只见她黑发如瀑,白衣翩然,面若银盘,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清丽出尘的仙女,然则此刻仙女却正在极目远眺,死死的盯着山下的路,眼里尽是越来越浓的失望之色。 这是这个月以来她第三次站在这里,原本在三日前就应该回来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出现。 当漫天霞光渐渐隐没在层峦叠嶂的山峰后,落日峰的最后一抹余晖终于消失不见,女子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而后不得长叹一声,转身朝山下走去,她终是决定不再等了。 三个月前,当伯言再一次毫无预兆的要离开落日峰时,她追到路口懦懦问他:“你又要去哪里?你不是答应会在我15岁生日那天帮我及笄吗?只有不到3个月的时间了。” “到时候我会回来!”名唤伯言的男子,大约30出头,面容清俊,仙风道骨,一派慵懒洒脱之相,只是说出的话却十分冷淡。 “你又要去王城的那些酒肆吗?”女子不甘心的再问。 伯言顿了一下,停下欲转身的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青玄,乖乖待在山上,等我回来,其他的不要再问。” 说完便不再停留,一转身已然消失不见。 “你记得一定要回来,我15岁了,你答应过的,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师伯。”青玄面朝伯言消失的地方喊到,但声音到最后却越来越小。 三个月后,在青玄满15岁那天,伯言再一次食言了。 在落日峰顶,青玄从晨光初露等到夜幕降临,然后再从鱼肚泛白等到夕阳西下,整整3天,伯言始终没有出现。 在这3天里,青玄将这些年来在落日峰的点点滴滴一一回想,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伯言从未在意过她。 她终是决定不辞而别,从此与伯言不再相见,既然他从不当她是家人,她又何必执着于这点所谓的养育之恩。 7年前伯言受青玄母亲叶茯苓临终所托,将当时只有8岁的青玄留在了落日峰,此后却日日酗酒,难有一日清醒,青玄从未受过他一天的照顾,就是如今这一身浅薄医术,也不过是她为求温饱打着落日峰神医伯言亲传弟子的名号一日日蒙混出来的。 伯言不在意青玄,更不在意那些千里求医的病人,青玄就算医术不精医死了人,他也只会说是那人是命该如此,没有人敢质疑他。 王城中医者的身份向来尊贵,更何况伯言还是王族中人,他也不会愧疚,他常说乱世中人命如草芥,救与不救都一样,与他同出药谷的叶茯苓却说医者仁心,乱世中医者更是难求,有能力就该有责任。 医者仁心的叶茯苓死于仁心,一直视人命为草芥的伯言却能日日醉生梦死,还受人敬仰。真是可笑,可叹! 出走的这大半年青玄一直在王城周围流浪,遇到很多人,很多事,救过人,也被迫害过人,乱世中,即使她是医女,却也毕竟只是个女子,凭借一些偷学到的皮毛毒术,为了自保她也曾用毒误伤人命,虽然那个人是个恶人,却也的确罪不至死。 青玄能听懂兽语,在落日峰那7年,是那些小兽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孤独的夜晚,因此她偶尔会召唤一些性格温和的小兽为友,但她却从不曾召唤过猛兽。 只是有一次她差点被一帮恶人抓走,危急关头却突然有一头白狼冲过来把那帮恶人都咬死了,救了她一命,但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那头白狼是怎么出现的。 她能听懂那些困于兽笼中野兽的哀嚎与祈求,看到那些葬身在野兽獠牙下猎人的惨状和不甘,却无法做什么。 边关连年交战,朝廷入不敷出,属地大荒,灾祸不断,庄稼的收成只够供应王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平常的百姓便只能狩猎为生。 她不过是乱世中一个匆匆的过客,劝不了人不猎兽,救不了兽不吃人。 遇到叶护的那一年她16岁,那天她看见一群猎户在设计抓一只受伤的独狼,是那只独狼额间原本只属于狼王的火云标记,让她驻足。 果然狼王凄厉的嚎叫声很快引来了狼群,红了眼的狼群接连咬死了三个猎户,十几个瑟瑟发抖的猎户被上百头群狼团团围住,那场面一片猩红,惨不忍睹。 青玄就是在那里救下了当时只有17岁的叶护,他的父兄为了保护他,在狼群袭击而来的那一瞬死死把他护在身下,那一刻青玄想起了母亲,她也是母亲拼命才救下的孩子,于是她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在死人堆里救下了受伤的叶护。 叶护的伤其实并不重,但他受了严重的刺激,亲眼目睹自己的父兄叔伯被狼群撕咬成碎片,这个17岁的少年已然崩溃了。 在最初的每个夜里,他都会拼命抓他的头发,不断的撞墙,不断的痛苦哀嚎:“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也许是叶护的眼泪激起了青玄的母性,她日夜守着他,不眠不休,夜夜唱着歌谣哄他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只要青玄在他身边,他就不怎么闹了,但倘若她离开他片刻,他就会发疯般的寻找,然后像个孩童一般抓着青玄的衣角不放,他像个被遗弃的小兽一样祈求青玄不要丢下他。 就这样过了半年他才渐渐好了起来,好起来的叶护,跟之前判若两人,俨然从一个山野村夫变成了一个英武不凡的翩翩少年。 青玄就好像是在弥补当年伯言在她失去母亲后,对她的冷漠一般,她对叶护加倍的好,辛苦行医赚到的银子都用来调养叶护的身体,学着亲手给他做衣服鞋袜,一日三餐,叶护怕青玄丢下他,她就一直让他抓着她的衣角,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叶护说想吃枣泥糕,青玄就缠着年迈的陈阿婆2天,帮她洗衣做饭,挑水砍柴,只为摘她家几颗已经过季的红枣,她打听过了整个青州城就只有她家后院还有一棵百年的枣树。 为了摘到树梢唯一的几颗红枣,青玄竟学起了爬树,结果一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浑身都被枣树的刺划的伤痕累累。 等她拿着做好的枣泥糕给叶护时,他却因为看到她脸上,手上遍布的划伤而一块都没有吃…… 第二天叶护竟突然就痊愈了。 他跟青玄说:“青玄,你跟我回猎户村吧,那里有我的母亲和族人,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吧,我是男人,我会保护你。” 第3章:猎户村内两无猜,泗水河畔初定情 猎户村位于青州城内,四面环山西边有一片树林,名唤磐石林,以东不足1里的地方就是泗水河。 在这个山青水秀的小村子,大多数都是叶氏族人,日常靠耕种和狩猎为生,一般只有在庄稼欠收时,村里的健壮男丁才会成群结队去青州以外更大,更原始的森林狩猎一些较凶猛的猎物,以换取更高额的报酬,一般村里的其他人一生都不会出村子。 一年前青州闹蝗灾,庄稼几乎绝收,靠着前年的口粮和磐石林的猎物勉强挨到了7月,迫于长久打算,作为一村族长的叶护父亲带着叶护和其他强壮的宗族叔伯兄弟共15人,一行去百里之外的黑风林狩猎,却运气不好遭遇狼王,除了叶护,全部战死于与狼群的恶战之中。 在叶护将父兄叔伯的死讯带回后,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种悲伤的气氛里。 各家门口都挂上了招魂幡,最初的几天每日都能听到有女人和孩子的哭泣声,直到1个月后村子才开始慢慢恢复生机。 青玄从小父母就不在一处,母亲叶茯苓带着她到处行医济世,医者仁心,把大多数关爱给了那些更需要她的病患,直到她以身试毒失败,油尽灯枯的她,为了能让女儿青玄活着,拼着最后一口气带青玄来到了她昔日学艺的地方——药谷落日峰,亲手把青玄交给了她唯一信任的人——她的同门师兄伯言。 伯言待人冷淡疏离,在叶茯苓去世后,就开始日日宿醉,醉生梦死,在落日峰青玄从未感受过片刻温暖。 叶护,青玄救他本是个意外,而他和他的母亲却第一次给了青玄家人的温情。 在猎户村那段日子是青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这里民风淳朴,村民们都善良单纯,没有外边那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活的不再小心翼翼,待人也渐渐温和。 叶护更日日陪着她,对她千依百顺,任何东西只要青玄说喜欢他都会想尽办法送给她。 叶护的母亲叶大娘也极喜欢青玄,手把手教她梳妆打扮,针织女红,调香酿酒……她总说青玄长的这般好看,实在不该四处漂泊,就该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藏在家里好生养着,说着还一直给叶护使眼色,令青玄两颊绯红,分外尴尬。 后知后觉的叶护却还一直追问她怎么脸那么红,是不是病了,使青玄羞恼不已…… 因为青玄能听懂兽语,在她的指引下叶护带领族人狩猎,再未失手,他问过青玄几次,为什么知道这些,青玄都没有说,她不想让叶护知道,她可以跟兽类沟通,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了解那些死在他手上野兽的所有痛苦,她怕以后叶护都不让她再帮他。 终于叶护成功接替了他父亲族长的位置,成为猎户村最年轻的一任族长,善耕种的叶大娘带领大家在沂水边种的粮食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叶护说青玄是猎户村的福星,这一切都是青玄带来的。 在庆祝丰收的宴会上不断被劝酒的叶护喝多了,当着众人拉着青玄的手不放,引来一众的调笑,让青玄难堪不已,接着同村一个已经喝醉的混小子,竟还吐在了青玄身上,对于向来滴酒不占的青玄来说,再没有比这个更难受的。 她趁着大家都还在庆祝,一个人偷偷跑去了泗水河畔。 那里有一汪温泉,早令她向往不已,此次正好可以洗洗这一身的污秽酒气。 这里的水温暖清澈,在皎洁月光的映照下,越发显的仙气缭绕,犹如进入仙境一般,身处其中,立刻就让人有一种已然融入山水的错觉,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惬意与舒坦。 四周波光粼粼,周遭花草葱郁,连吹过的晚风都带着独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远处似有仙女携纱踏歌而来,她不由便跟着低吟浅唱,且歌且舞:“皇皇上灵,愍我苍生。泌彼温泉,于此丽川。其水克神,克神克圣。济世之医,救民之命。其圣伊何,排霜吐旭。其神伊何,吞眈去毒。皇皇上灵,愍我苍生。泌彼温泉,于此丽川。其水克神,克神克圣。济世之医,救民之命。其圣伊何,排霜吐旭。其神伊何,吞眈去毒”。 不知过了多久青玄才从最初的兴奋与沉醉中逐渐清醒过来,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轰”……她的头立刻像炸了一般,耳边轰鸣声一片。 她赫然发现在她身后不到十丈的地方,立着一个男子,那男子,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虽只身着一身普通的浅色深衣,却浑然有一种英姿勃发的感觉,此刻他双颊坨红,一身酒气,满脸痴迷之色。 不是叶护,又能是谁! 青玄惊呼一声,连忙将自己没入水中,被青玄发现后,叶护竟也没有任何回避,还在那儿痴痴的看着,青玄羞愤不已,顺手捡起身边一块小石就朝他面门扔了过去,向来身手敏捷的叶护竟然没有躲开,一瞬间他的额头就开出了血色的花。 望着他额间还在不断冒出的血,青玄后悔不已,而此刻叶护却还像个傻子一般,呆呆站着,纹丝未动,她只好胡乱套上衣裙,飞身跑去给他止血。 “你怎么这么笨,都不知道躲,这么深的伤口,怕是会留疤了”。青玄心疼不已,嗔怪道。 此刻叶护却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还一把抓住青玄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语气不善道:“你才是个笨蛋,谁让你来这里洗澡的,要是被别人看了,我不是亏大了。” 青玄有一点懵,她被别人看了为什么是他亏大了,她这么想便也就冲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叶护的意思,突的就脸红了,心想,这个叶护什么时候会说这样的话了。 看着青玄飞红的双颊,叶护突然就软了语气:“以后不要了,如果实在想来,叫上我跟你一起。”说着用手轻轻刮了一下青玄的鼻子,含情脉脉的望着她,眼里似有无数星光闪现。 青玄心里一阵甜蜜,低低道:“那你还不是一直在偷看我”。 “我哪有偷看?”叶护说。 “你还不承认”。青玄生气。 “我那是在光明正大的看,反正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我看看还不行吗”?叶护大言不惭。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人,又什么时候别人都知道了?”青玄更加气恼。 “就只有你不知道,小傻瓜,那你想什么时候成为我的人?我随时都可以的。”叶护的语气有着溢出来的温柔。 青玄却被气的嘟起了嘴,望着她可爱的样子,叶护忍不住抚摸起她的脸,还用他那迷死人不偿命的桃花眼满含深情地的望着她,眼里都是溢出来的宠溺。 青玄顿时羞涩起来,低下头,再不敢看他,沉默许久,周遭只有他们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最终还是叶护先打破沉默:“青玄,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呀,我都没听过,还有你跳的舞,真好看。” 青玄不理他,他却把她越抱越紧。 青玄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娇嗔着推他:“你放开我。” “不放,就不放,你不许动。”叶护抱的更紧。 “你这个无赖。”青玄苦笑不得。 “我就无赖了,我还有更无赖的。”然后他的唇就突然覆上了青玄的唇,青玄震惊的瞪大眼睛,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闭上眼睛。”叶护的语气极尽霸道。 青玄缓缓闭上了眼睛。 得逞后叶护一下子变得很开心,就像个骗到糖吃的小孩子,而后却在青玄耳边耳语:“你再勾引我,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青玄闻言不解,从他的怀里挣脱,还没开口,就见叶护在指她的衣服,她低头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刚刚竟因为太着急系错了亵衣的帶子,此时胸前一片春光乍泄。 青玄慌忙推开他,手忙脚乱的系衣服带子,可是衣服贴在身上,越系越乱。 一旁的叶护,看的哈哈大笑,然后叶护突然就拉住了她忙乱的手,温柔的将她系错的带子一个个解开,再将衣服拉直,对好,一个一个的再帮她系起来。 青玄痴痴的看着他帮自己系衣服带子,竟一时没了反应,待回过神看到被他系的整齐平整的衣服,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 “笨蛋,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还是说你就喜欢我帮你穿。”叶护宠溺的点着青玄的额头。 青玄现在才发现,叶护原来是一个这么腹黑的人,明明是他占了自己便宜,还一副是被勾引了的样子,但她就是气不起来,甚至觉得心里头甜甜的。 他们婚期很快就定了,叶大娘说等到明年8月待青玄满18岁就给他们完婚。青玄以为她的幸福唾手可得,此后会和叶护相亲相爱,共携白首,然后儿女成群,子孙绕膝…… 直到元霜的出现。 第4章:磐石林中初相遇,一见倾心误终生 元霜出生在北临国王室,母亲是北临国的长公主李瑾瑶,父亲是镇南王元昭,她是镇南王府嫡女——元霜郡主。 她生而美丽,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素有北临第一美人之称,原本可以做个养在深闺的尊贵郡主,奈何她受驻守边关父亲的影响,从小不爱红妆爱戎装。 不仅精通各类弓弩暗器,还极善排兵布阵,从10岁起就跟在父亲身边历经各类大小战役不下数十场,在军中威望极高,绝非一般闺阁女儿能比,然则也正是因为这样为她埋下了祸患。 天罡十二年,北临国王君李翰道突然颁下一道圣旨要将镇南王府元霜郡主嫁与东夷王君楚天阔,以此来换取边关10年安稳。 她才16岁,那楚天阔却已年过不惑,她未曾见过他一面,甚至于连远在王城的舅舅李瀚道也多年未见,为什么他们就决定了她的一生。 她以为父王和母后一定会维护她,拒了这门亲,但他们都只是跟她说什么大义,什么百姓,什么边关稳固……这些又于她何干? 眼见婚期将近,她用尽浑身解数不断哭求仍无法改变,于是只好虚与委蛇,假装答应,此次和亲事关重大,北临王亲派定远侯长子昭武校尉沈长歌护送,她心想一个王城长大的纨绔子弟应该不难对付,于是她盛妆打扮坐上送亲的步舆。 行至半道她逼迫随行宫女与她互换装扮,趁着大雨摸黑遁走。逃出王城地界,她才长嘘一口气,一切顺利,从此天高海阔任她驰骋。 但她低估了沈长歌的能力,他很快发现元霜逃婚的事实,但为了两国邦交,送亲车队继续前行,他自己则掉头追赶,元霜从未遇到过哪个人如他这般难缠,从出王城她沿途用尽各种计谋始终未能将他甩掉。 行至青州地界,因连日奔逃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元霜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当夜便发起了烧,为躲避沈长歌,她乔庄改扮昏昏沉沉躲进一处深山,却因一时不查掉进了捕兽的陷阱。 她在陷阱里呆了三天,奄奄一息之际看见了他,他如一道耀眼的红光瞬间照亮了她的生命,只一眼,就深陷其中,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与她俯瞰整个天下的那个王,此刻竟就在眼前,是梦吗?为什么这次这么清晰、真实? 他将她抱在怀里,飞快而平稳的行走在山间的小路上。男人独有的雄浑气息充斥着元霜的鼻尖,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如刀刻般俊美,剑眉斜飞入鬓,双眸细长锐利,鼻若悬胆,此刻薄唇紧抿,更平添几分傲然之色。 元霜不自觉看的呆了,她心想,他是谁?是他救了我吗?为什么将我抱在怀里?伴随着他因行路而急促的心跳声,元霜渐渐又进入沉睡。 那一日,青玄与叶护如常去她们布的陷阱里看是否有猎物,然后他们就发现了元霜,她误掉进捕兽的陷阱,已然昏迷,叶护因为误伤了人,很是歉疚,便将她抱回了家中休养。 回到医馆,青玄给元霜把脉,发现她不仅受了严重的风寒且身体极度虚弱,另外她的一只脚也伤到了筋骨,需要好好将养。 她抓了草药让叶护去煎药,而后她帮元霜换衣摖身,待一切收拾停当,她惊奇的发现,他们竟然救了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孩,她把叶护叫来,指着元霜说:“你看她长的多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 叶护闻言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心里也忍不住赞叹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绝色美人吧,一头如云的乌发此刻铺散在织锦的软枕上,眉若远山,面似芙蓉,肌肤胜雪,因为虚弱而略显苍白的樱唇此时更让她平添一种娇柔之美。 不过待叶护转头再看向青玄时,便又觉得还是青玄让他更为喜欢,于是他说:“我还是觉得你更好看。” 一句话说的青玄心中不禁一阵欢喜,却还是笑着说道:“你骗人!” “不骗你,我觉得这世上女子再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叶护含情脉脉。 再次醒来,元霜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医馆模样的房里,映如眼帘的是一个白衣翩然的年轻女子,这女子双眸如水,眉目灿若星子,清丽出尘,让人见之忘俗。 “你醒了,先别动,你伤了筋骨得好生休养。”青玄看到元霜意欲坐起,连忙上前来扶,声音悦耳动听。 “是你救了我?”元霜疑惑道,心想明明记得是一个男子救的她。 “是我和叶护一起把你从陷阱里拉上来的,不过那陷阱原也是我们为抓野兽而设的,误伤了你,自是再当不得你一个救字。”青玄淡笑着说。 “你们是猎人?”元霜吃惊,看这女子如此娴静淡然,实在无法把她和猎人联系在一起。 “叶护是个猎人,我是个医女。”青玄看出了元霜眼里的难以置信,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元霜释然道。 “你是谁?看你不是猎户村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青玄疑惑不解道。 “我叫元霜,是……是来青州投亲的,哪知亲人都不在了,一时伤心不查才误入了这里。”元霜顺口编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悲伤。 “哦,连年征战,世事无常,人命最是脆弱,你要节哀,先安心在这里养伤吧!”青玄温言安慰道。 快天黑时,元霜才再次见到了那个她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忘怀的男子叶护。 他身姿健壮挺拔,声若洪钟,爽朗的说:“元霜姑娘,我是叶护,是这个村子的族长,我都听青玄说了,你如今无依无靠,且安心住在这里,先好好养伤,住多久都没关系,有什么事,青玄和我都会帮你。” 元霜心想,他倒是颇有豪气,忙笑着点头道谢。 元霜的伤养了大半个月,开始她还担心沈长歌会找来,后来她发现这个村子位于群山之中,极为隐秘,如若不是机缘巧合一般人根本进不来,便渐渐放下心来。 她心想继续躲在这里,躲上个大半年,到时北临无法交人给东夷,婚事自然作罢,就算因此会再起刀戈,那也与她无关。 或者沈长歌为求自保,便拿她的宫女替嫁也不是不可能,不过倘若如此,替嫁一旦被发现,不止那宫女和沈家难逃一劫,整个镇南王府和元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 可是要她为这个可能就牺牲她一辈子的幸福,那是断断不能的,杀一人或者杀千万人与她而言根本没有区别。 她安心的在猎户村住了下来,跟在镇南王府的尔虞我诈,边关军营的机关算尽相比,这些简单无知的山民实在很好应付,很快她就得到了这里所有人的喜欢,并且和叶护青玄成了莫逆之交。 第5章: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 他们三个经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嬉戏玩闹,元霜能与叶护弯弓搭箭,策马扬鞭,也能教青玄做弓弩,暗器,而青玄也会教元霜和叶护各种药材的名称和作用。 元霜和青玄在一起时,她会跟青玄讲王城里的各种趣事,边关军营的各种秘闻;青玄也会跟元霜讲她流浪的那几年,讲她遇到的各种千奇百怪的事,形形色色的人。 一切都那般美好,三个同样优秀的青年人都把彼此当做此生最好的朋友。 但从元霜得知叶护和青玄竟早有婚约时,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觉得他们实在并不相配。 她知道青玄常将叶护打的一些猎物偷偷放生,当叶护问起时又说自己不知道。 而且青玄喜静,喜欢采药,喜欢研读医书,常常能一天都不出医馆半步,而叶护好动,他喜欢骑马,喜欢射箭,一刻都闲不下来。 可见他们并不志趣相投,两个没有共同喜好的人勉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元霜觉得叶护天纵英才,一身骑射本领,让从小跟在父亲身边,精通骑射的她都望尘莫及,倘若一直屈居在这个小村子,真是暴遣天物,如果她能成为叶护身后的助力,他未必不会为自己改变心意。 叶护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带领族人去磐石林狩猎,为了能与他一起,元霜每天夜里都偷偷练习骑射,改装弓弩射程。 终于在一次围猎中元霜竟和叶护同时射中一只翱翔的飞鹰,叶护和随行的村民们都震惊了,竟不知这个有着倾城容貌的女孩竟有如此能力。 接着叶护又发现经元霜改装后的弓弩射程能达百丈,惊喜不已,于是便常常和元霜一起研究弓弩,废寝忘食。 后来叶护还在元霜的建议下在猎户村设立了一个专门负责改良弓弩的小队,由叶护和元霜亲自教授各种改装技艺,因此猎户村中的人对元霜更加尊重。 元霜发现,与叶护相处越久,她便越对他情深,他的磊落,他的担当,他的豪气,他的深情,他的一切一切都令她着迷不已。 夜里常常梦见他,一日不见他心里就空落落的,她从未对其他人有过如此感觉,越如此便越发觉得青玄实在配不上他。 再与青玄相处时,她便开始带着挑剔的眼光。 有一次当青玄提起榆安城时,突然就脸色大变,而后就环顾左右而言它,元霜觉得奇怪,青玄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然后在那天夜里她就发现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青玄的秘密。 当夜,青玄又做那个噩梦,梦里,那个男人拿了一碗药,捏着女孩的下把逼她喝下去,然后是打翻的药碗,夺门而逃的女孩,那个男人一直追到街上,抓住了女孩的手,女孩突然拿出一根长根,针头泛出莹莹绿光,男人轰然倒地,而后从男人鼻子,眼睛,耳朵,口中不断冒出黑血,周边的众人大声惊呼:“抓住她,抓住她!”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是他该死,是他该死!”青玄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满脸肃杀之气,眼神冰冷至极,浑身都已经湿透。已经多久不做这个梦了,为什么又做这个梦? “你怎么呢?青玄?”同住一间屋子的元霜关切的问,她突然觉得青玄现在的眼神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我没事,做了个可怕的梦。”渐渐恢复平静的青玄不安的解释道。 “那就好,你一直在说梦话。”元霜说。 “是吗?那我说什么了。”青玄连忙问。 “没什么,我没听清。”元霜沉默了一会,然后说。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事,睡吧!” 那一夜,两人都没再说话,却也都再没睡着,元霜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那是两年多前有一次她跟父王外出游历,路过榆安城时发生的事,那天有一对男女当街争执,那女子因那个男子拉她的手,便用一根长针刺入那个男子的心口,那男子当场七窍流血而死,而后有人群拦住那个女子说要报官,那女子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是他该死”!而后竟突然出现了一头凶猛的白狼,那白狼咬死了很多人,那女子也趁机不知所踪。 而后父王介入,严令城守追查,可最终竟被瑞安王爷李翰言所阻,这李翰言一生只醉心于钻研医道和神仙方术,年逾知天命却从未娶妻,是整个王室中最特例独行的一个。 据说他从不问世事,此次竟插手此事,让父王好生疑惑,但到底榆安城是李翰言的封地且父亲也不想就此树敌,此事便只能不了了知。 这件事后元霜便回了边关,也渐渐淡忘了,可是今天徬晚青玄突然提起榆安城,且说了一半就脸色大变而后便环顾左右而言它,晚上又突然做了噩梦,梦里她也说了那句,元霜一直记得的话,“是他该死!” 再仔细将此事前后联系,虽然当时那女子面相极冷,周身一股宿杀之气与平日的青玄实在相去甚远,但那种冰冷的眼神她今夜却是再次见到了,仔细想想,瑞安王爷与青玄口中那位待她清冷寡淡的师伯却是甚为相似的。 原来身边这个看似温良无害的女孩,竟是个如此可怕的人,叶护知道吗? 此后元霜突然不再刻意避讳对叶护的喜欢,即使当着青玄的面也开始亲热的叫叶护“阿护”,刻意在青玄面前制造和叶护亲昵的场面,设计让自己坠马从而和叶护同乘一骑,故意到处散播和叶护有私的传言。 青玄一开始并未在意传言,直到她发现叶护和元霜常常玩闹着就笑做一团,在一起时也鲜少避讳男女之嫌,时常勾肩搭背,甚至于同乘一骑。他们志趣相投,都极善骑射,能同时射下空中翱翔的飞鹰,两人走在一起,男的挺拔俊逸,女的明媚艳丽,宛然一对璧人,三人行时,青玄惊觉,她似乎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第6章:是非曲直自难辩,此后再不复初见 青玄真的开始介意起来,但她不愿跟叶护直说,叶护定会只说是她小气,他总是这么说她,他还常常说元霜大气,行事不拘小节,没有小女儿家的扭捏。 她开始无缘无故跟叶护呕气,开始限制叶护的自由,开始强逼叶护跟她去采药,开始刻意分开叶护和元霜,青玄的反常,常令凡事直来直去的叶护莫名其妙。 可是叶护却没有因此真正与青玄有隙,而是尽量都顺着她,由着她,即使不喜欢采药,也愿意陪她一起,即使看着她晾晒药材,无聊到睡着,也没有变卦去和元霜一起狩猎。 元霜却开始不满,她指责青玄:“青玄,你为什么要一直绑着阿护,你看不出来他喜欢张弓射箭,他不喜欢采药嗮药,他的志向也绝非只在猎户村之内,他该有更好的前途,不可能日日陪你做这些小女儿的事。” “那你呢?是真喜欢骑射还是因为喜欢叶护才说自己也喜欢骑射,说什么志向,前途,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你想抢走他的借口,你并不是我们这种山野中人,这里也不适合你久居,既然你已经痊愈,就请尽快离开吧!”青玄也语带不善,直接下了逐客令。 元霜怒极反笑,带着深深的轻蔑:“你承认了,你是在嫉妒我和阿护,所以才故意千方百计把他绑在你身边,现在还想赶走我,你怕了吗?你怕什么呢?” 青玄一整天都在想元霜的话,她到底怕什么呢?叶护与她识于微时,历经磨难,相伴多年,彼此相爱,他是她未来的丈夫,他们的婚期就定在8月。 可是她为什么会怕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会把叶护抢走?是元霜太优秀,还是她其实一直对叶护和自己的感情不自信? 在独自度过了一个又长又闷的的午后,门口终于传来了叶护和元霜兴奋的声音。 她们这次带回了一头麋鹿,麋鹿一条腿上有明显的箭伤,还在往外冒着血,它望着青玄,祈求青玄放了它,她是一个有着一对小鹿宝宝的鹿妈妈,她的宝宝尚未出世,它不甘心就此死去。 叶护告诉青玄是阿元抓得麋鹿,他说这头麋鹿十分狡猾,他们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抓住了它,他说要用鹿角给青玄入药,他说的那么开心,青玄不忍直接扫他的兴致,便只好拖延。 “我们先养着它,它还有一点小,等到再过几个月,鹿角才可以入药。”她尽量放缓语气,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叶护吃惊的看了一眼这头俨然已经成年的母鹿,又看了下青玄,最终还是答应了。 元霜却开始不满,突然发难,满眼鄙夷:“这个是我猎的鹿,你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反而去问阿护?” 而后又转头对叶护撒娇道:“阿护,你答应给烤鹿肉的,我不管,不准你食言。” 青玄闻言突然就勃然大怒,心里压抑许久的情绪终全部爆发出来:“我不知道这是谁猎的鹿,但这里是我和叶护的家,这里不欢迎你。” “是吗?你们的家?你确定在叶护了解真正的你后,还会娶你?”元霜反唇相讥。 “阿元,你在说什么?我与青玄相识多年,自然是了解她。”叶护面带愠色。 “是吗?青玄,那你有没有跟阿护说过你在榆安城做过什么?”元霜恨恨的冷笑道。 “榆安城,你,你,什么意思?”青玄开始有一点慌乱,一些刻意遗忘的往事不自觉的涌上心头。她说的话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我想讲个故事,大概在2年多前,我在榆安城内见过一个女子,她与你长的倒是极像,不过那个女子可不像你现在表现的这般柔弱,我一直记得她的眼睛,那般冰冷,那般狠毒。 我亲眼看见她只用一根毒针就杀了一个壮年男子,当时那男子七窍出血,死状极为恐怖,而且更可怕的是她还能召唤猛兽,她身边一直有一头白狼在帮她,那头白狼凶猛异常,直接把现场很多人撕成碎片,我当时都吓坏了,还因此回家后病了一场。 而后听说那家人报了官府,而官府竟然只是随便猎杀了头狼来了事,大家都唏嘘不已,不知道那个女子有什么来头。”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青玄根本没听见,她只看到了叶护在听到召唤白狼,白狼把人咬成碎片后瞬间煞白了的脸,他狠狠的盯着青玄,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青玄突然很怕,她想走进他,想跟他解释整件事情的起因,他却连连后退。 “你能召唤狼吗?你真的能召唤狼吗?那条白狼是你的?”他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叫出来的。 叶护的反应也吓到了旁边的元霜:“阿护,你在发抖,你怎么呢?” “你来说,阿元,她是真的能召唤狼吗?你说,阿元。”叶护狠狠的盯着元霜的眼睛,极力压制他胸中的怒火。 “是的,是我当年亲眼所见,榆安城里很多人都能做证,就是她,我父亲告诉过我,这世上有一类人可以听得懂兽语,拥有召唤野兽的能力。”元霜急急道。 “那你,你,你说,当年那些狼是不是你招来的?”叶护目眦欲裂用一只手指狠狠的指向青玄,语气已经开始跟着颤抖。 青玄的心一片冰凉,霎时头痛欲裂。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叶护他到底什么意思?她不自觉的后退。 “你说”。他却紧紧拽住她的手臂,强迫她上前与他对视。 “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他双目通红,宛如杀神。 青玄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她很害怕,很害怕这样毫无理智的叶护,可是骨子里不服输的傲气却不允许她此刻软弱。 她强逼自己镇定,对视他的眼睛,口中却毫无预兆吼出:“你要我说什么呀,是那些人该死,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叶护突然像发疯般的上前一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并用身体将她不断挣扎的双臂死死压住,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大,青玄毫无还手之力,她觉得她的脖子要断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第7章: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 元霜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叶护反应这么大,她原本只是想让他认清青玄的为人,认清她绝非什么良善之辈,其实只是个虚伪可怕的女人,并不值得叶护喜欢。 但此刻叶护的表现太反常了,元霜想去拉开叶护的手,却被叶护一把推得老远。 就这么死了吗?闭眼之前在青玄眼前闪现的是一双带着炼狱气息猩红的眼睛,此后多年这双眼睛还时常出现她的噩梦当中。 再次醒来已是二日后,那日天气晴好,有斑驳的日光从窗棱的缝隙照进来,投射到窗边长身而立的少年身上,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光点。 那少年此刻剑眉紧锁,额间有着化不开的愁怨,唇边已然冒出一圈参差不齐青绿色的胡渣。不过二日叶护却好似已老了10岁。青玄心里的怨恨在与叶护对视的那一瞬间就化作了无数烟尘,而叶护却在看到她醒后的那一刻转身离去。 耳边是叶大娘的惊喜且疑惑的声音:“小青儿,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诶,叶护呢?这死孩子,玩闹也没个轻重的,竟将你伤的这么重,看我怎么教训他。不过小青儿,他这2日都一直不吃不喝的在这儿守着你,你别伤心了……” 青玄再一次昏睡了过去。 叶大娘因为青玄一直昏迷,迁怒于元霜,将她赶出了医馆,她只好搬去与叶护教授弓弩队学员的居安堂。 之后三日她都再没见过叶护来居安堂授课,第四日叶护终于来了但却变得失魂落魄整个人憔悴不堪,再不复初见时的样子。授课时也时常走神,不管元霜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只要没事他就开始喝酒,常常喝的酩酊大醉。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都未见好转,一日他又在居安堂喝酒,元霜前去相劝,不管她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元霜气恼他如此不懂爱惜自己,也气自己为什么这般爱他,便与他对饮,不知道怎么的最后两个人就抱在一起共枕而眠。 翌日先元霜睡醒的叶护大为后悔,不断跟她道歉,不惜自伤来向她谢罪,元霜却自知当晚除了交颈而卧,她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她却不愿据实以告。只是跟叶护说这件事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此后果然叶护待元霜好了很多。 后来他与元霜说起他与父兄黑风林的那次狩猎,他说他们明明就抓了一条受伤的白狼,可是不知怎么就引来了上百头狼,那些狼貌似受过训练一般将他们团团围住,他的父兄都死于那场恶战,只有他被青玄所救。 他说他曾想过为什么青玄一个弱女子竟能从上百头狼群中将他救出,但却从未怀疑过那场恶战与青玄有关,他说他也猜到青玄似乎可以和兽类沟通,每次狩猎只要按照她的指引,就都能抓到猎物,但青玄不想说他也从未追问。 直到元霜告诉他榆安城的那件事,他突然就把所有的事都串联了起来。 他的父兄竟都死于青玄召唤的狼群,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或许当年他们抓的那头白狼原本就是青玄的,或许在青玄眼里人要杀狼同样可恨。 他像个孩子一般躺在元霜的怀里痛不欲生,元霜也心疼的陪他一起哭泣。 看着他脆弱的样子元霜主动亲吻他,叶护只是木然的回应,但当元霜试探着把手放在他腰间的衣带上时,他却突然触电般的推开她,然后又一直跟她道歉,他说他不想再做对不起青玄的事,虽然他的父兄叔伯都因青玄而死,但他的命却是青玄所救,他说这几年他和青玄朝夕相对,早就无法分开。 他说:“阿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元氏一族生而尊贵,元霜是北临国最骄傲美丽的郡主,那些为了她一掷千金,连性命都可以舍弃的王城贵族们,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可是为了叶护,她已经都这么低声下气,委屈求全了,可是叶护为什么还不要她! 她好恨,真的好恨,青玄杀了她的父兄,他却还是要娶她,是不是只有她死了叶护才会接受她。 元霜于当夜带着满身酒气潜入医馆青玄的住处,她想杀了青玄,却不曾想青玄根本未曾睡着,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你想干什么?想杀我,你疯了吗?”她看着元霜手上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震惊的大呵。 既然被发现,干脆撕破脸。 “是,我要杀了你,你杀了那么多人,你该死!”元霜一刀劈向青玄面门,却不曾想被青玄一下闪过,而后躲门而逃。 “救命,救命!”她边跑边喊。元霜自知前院的叶护闻声一定会立即赶到,慌忙之际眼前闪过青玄挂在墙上的用于针灸的长针,计上心来。 她将匕首扔出门外,拿着长针急奔出门一把拉住了已逃到门口的的青玄,借她的手将长针直刺入她的心口半寸之处。 时间刚刚好,这一幕洽好被赶来的叶护看的清清楚楚,叶护看到抱着心口缓缓倒下的元霜,慌忙扶住,狠狠的瞪向青玄。 “为什么又杀人?”他失望的大声质问她。 青玄整个人都懵了,好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是我,是她想杀我。”她快哭了,声音都是颤抖的。 “是我亲眼所见,你还狡辩。”叶护怒不可遏。 “叶护,你不信我!”青玄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然则现在的叶护已似恨透她。一个转身将元霜抱进房里,当着青玄的面解开她的衣服查看她的伤势。 门口青玄再也看不下去,哭着跑了出去,元霜清楚的感到在青玄离开时,叶护突然收紧的拳头,转而看向她后,却又放开了。 那一夜青玄一夜未归,而叶护在元霜的床前陪了一夜。 第8章:机关算尽终成空,一腔深情了无痕 元霜一夜未睡,目不转睛的盯着此刻靠在她床边休息的叶护,他长的真好看啊!古铜色的肌肤,修长高大的身材,英挺的眉,锐利的双眸,一张薄唇微抿,整个人自有一种不可小觑的王者气势,就一如她梦中的那个与她携手站于最高处,俯瞰万里河山的那个意中人! 再一联想到他张弓搭箭,扬鞭策马时的飒爽英姿,更令她心旌荡漾。 他注定只会是她的良人,也只有她才能配的上他, 就让如果时间就此停住,就让一切回归该有的模样,他们之间没有青玄,没有楚天阔,没有家国大义 ,有的只会是恩爱两不疑,相约共白首! 让天永远都不要亮,让太阳永远不要升起,就让她和叶护静静的一直这么呆着! 然则太阳终会升起,天也始终会亮! 第二天一早,在医馆门口,刚想出门打水的元霜,就见到了她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个人——昭武校尉沈长歌! 他面色冷峻,气势逼人,一身锦衣华服立于她三丈之外,然后双手抱拳,单膝着地。 “微臣昭武校尉沈长歌拜见镇南王府元霜郡主。”他刻意将镇南王府咬的极重。 此刻门口已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在窃窃私语。 “我不会跟你回去。”元霜兀自镇定。 “郡主可知,你此举会将多少人置于危难之中。”沈长歌冷然道。 “他人与我何干!”元霜不屑道。 “是吗?那叶护,郡主也不在乎吗?”他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事都已尽在他掌握之中。 阿护,他怎么知道她和阿护,唉,从他突然貌似从天而降一般来到这里,又有什么会是他不知道的呢?此刻如果她坚持不肯回去,那阿护势必会与沈长歌纠缠,而以阿护现在的实力是断断不能和沈长歌相比,元霜再也无法假装镇定,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郡主,请吧!”沈长歌丝毫不为所动,冷然道。 “你是谁?要带她去哪里?”一大早就被门口响动吵醒的叶护,刚一走出门口就看到半条街吵嚷的人群,然后目光停留在卓尔不凡的沈长歌身上。 沈长歌看了一眼来人,身高八尺,威武出众,心道,这就是猎户村族长叶护吧!而后略一沉吟,躬身施礼道:“这位是叶兄弟吧,在下沈长歌,是元霜的表哥,表妹数月前与姨夫闹别扭,负气离家出走,如今姨夫姨母十分担心,特令我前来寻,这好不容易才寻到,沈某代姨夫姨母感谢叶兄这些日子以来对元霜表妹的照顾!” “是吗?元霜?”叶护似乎并不相信,上前一步挡在元霜前面。 元霜极力想否认,却看见沈长歌威胁的眼神,不禁心中一阵感伤。 “嗯,是。”她满眼含泪,楚楚可怜,顺着沈长歌的话答道。 “那现在就要走吗?你的伤怎么样呢?”叶护显得有些黯然。 “怎么表妹受伤了吗?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沈某不才也略懂岐黄之术。”不待元霜回答,沈长歌抢前一步,挡在他们中间,假意关切,实则再次威胁道。 “不劳表哥费心了,元霜已无碍,不知表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与阿护单独谈谈。”元霜面对沈长歌恨恨道。 “当然,不过表妹,你应知,姨夫姨母已等待多时,还望表妹你能长话短说。”沈长歌正色道,而后便识趣的退到十丈之外。 “大家也都散了吧!”叶护看向已经围了几圈的族人,不怒自威。 大家忙做鸟兽散。 周遭一片安静,两人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终是元霜艰难开口。 “阿护,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元霜无奈且伤感。 “当然会,不过你离家日久,是该回去看看父母,他日我再去边关看望你。”叶护故作轻松。 “阿护,你的志向绝非只在猎户村,你应该去王城,那里才能一展你的才华和抱负,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父亲手书一封,举荐你去王城当职。”元霜忙拉住叶护的手,眼中充满希望。 “嗯,好,如果我有需要会告诉你。”叶护轻轻的推开她的手,轻叹一口气,心想王城自己怕是不会去的,不过元霜一番好意先答应着吧! 元霜见他这般神色便也心知他真正的心意了,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惜,伤感。 十丈之外的沈长歌此刻已面露不悦之色,心中怨道,这郡主实在太过狡猾任性,这些日子为寻她,自己几乎把整个青州城都翻了个遍,况且此刻送亲的队伍即将到达东夷地界,如果再不赶回,怕是会再生枝节。 于是,他转身看向元霜,用眼神暗示她尽快回去。 元霜自知此时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又怕万一激怒沈长歌,他会对叶护不利,只能把心底想说的话再次压下。 “阿护,你可以抱一下我吗?”她此刻已然心痛欲裂,只想再有片刻温情。 叶护自觉元霜情绪不对,但转念一想,怕是她少女心思,但她离家许久是该回去看看父母。于是张开双臂轻轻将元霜抱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慰:“别这么伤心,聚散总有时,我会去看你的,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最终元霜还是跟沈长歌走了,沈长歌强行与她同乘一骑,快马加鞭向东而去,不消片刻,便已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第9章: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天罡十三年,夏,东夷王楚天阔于边城秋水关迎娶北临国第一美人——元霜郡主。 当日遮天蔽日的大红色围幔将整个秋水关笼罩其中,慕名前来观礼的两国百姓将迎亲的甬道围的水泄不通,东夷王一声令下,满城皆庆,欢呼声三月不息。 在那之后不久,叶护和青玄也在叶大娘和猎户村村民的见证下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婚后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叶护每日忙于宗族事务,早出晚归,青玄也开始专心研究各种医理,药方,两人即使在一起,却也鲜少能有说个体己话的时候。 天罡十三年,冬,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北临与东夷永结秦晋之好的美梦中时,野心勃勃,阴险狡诈,誓要吞并天下的东夷王楚天阔突然亲率10万精兵大举进犯北临边城镇南关,镇南王元召仓促应战,节节败退…… 镇南关失守。 皆首关失守。 雍鸡关失守…… 一代名将镇南王元召退无可退,与其2子一起战死于雍州城下。楚天阔将元召父子头颅悬于雍州城门之上叫阵,雍城太守方之敬连上9道奏折请求北临王派兵增援。而后关闭城门,任东夷各类将领阵前轮番叫骂,始终只是紧守城门,不肯应战。 两方战事焦灼之际,有一红衣戎装女子策马扬鞭从东而来,一路直奔悬于雍州城上的头颅而去。在她终于将她父兄的头颅从城墙上取下的那一刻,她转身张弓拉箭,一气呵成,直射向楚天阔,楚天阔慌忙间只能用身前将领挡箭,才逃过一劫,而后元霜又是一箭,楚天阔来不及躲避胸前直直中了一箭。他气急败坏,大呵一声。 “给我放箭!” …… 事后关于元霜郡主的传说众说纷纭,有人说她如有神助,在东夷千军万马之中成功脱逃。也有人说她死于雍州城下,死时身中百箭,已不辨相貌。 值得欣喜的是,在镇远将军沈赫奉命前往雍州城救援时,这个背信弃义被北临王昭告天下称之为:“保利弃义,谓之为贼”竖子东夷王终因箭伤太重而不得不撤回秋水关,转道王城救治,至此两方才暂时休战。 此次北临损失惨重,失去三座主要城池,镇南王父子战死沙场,镇南王府元霜郡主不知所踪,镇南王妃,北临长公主李瑾瑶在得知噩耗的那天用一根白绫自挂于镇南王府。至此盛极一时的镇南王府彻底败落。 在元霜消失后不久,叶护收到了一封信,信应该已写了2月有余,信中元霜告诉叶护,当日之所以沈长歌能够找到猎户村,全是由于一名白衣女子的告密。 她在信中问叶护:“你说那个白衣女子会是青玄姐姐吗?” 青玄始终记得叶护拿着信质问她时那种厌恶的表情。 而她也确实无从辩解,那日因元霜颠倒黑白,叶护反而指责是她要杀元霜,她伤心失望离家出走。 走着走着竟不自觉到了泗水河畔,在那里思及他们之前的承诺,甜蜜,再想到叶护在争执中差点将她掐死,而后在她清醒后又对她不理不睬,不禁悲从心来,失声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在河畔旁边的树冠上竟还坐着一个男子,他应该在她来这里之前就一直在树冠上睡觉,她因为太伤心竟一直未曾觉察。 她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如此失态,瞬间分外尴尬,那男子却似并不介意,一个跳跃便轻松的从树冠而下。 笑着说道:“沈某竟不知,天上仙子也会流泪,难道是这泗水河畔的风沙太盛,眯了仙子的眼。” 青玄大哭一场,心中的愤懑本就消了大半,被他这么一逗,竟不自觉笑了。 那男子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起来,青玄从未见过哪个男子能笑的这般如沐春风,或许是他一身锦衣华服与她往日所见的人都不相同,让人平添好感,或许是他气质温和,待人彬彬有礼,又兼风趣幽默,亦或者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太孤独,一腔委屈无人诉说,而他只是个陌生人,此后或许再无相见。 她竟不自觉与他说了许多,从元霜的出现,最开始的交心,到叶护的三心二意,再到元霜的阴险狡诈…… 他实在是个好听众,全程都在安静的听她说,说到最后青玄已泣不成声。 他温言安慰:“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以为你不说,他也应该了解你,明白你,但其实如果你不跟他说清楚,他未必会事事都明白。” 青玄似懂非懂,他继续说。 “两个人争执,冷战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彼此太在意,互相为对方想一下,互相都让一点也许情况就会好很多。” “如果你不想心上人被别人抢走,那你就要告诉他,你不喜欢他跟别人太亲近,这样你会不舒服。如果他也同样在意你,自然就会离别的女子远一点。” “心机深重的女子那有单纯善良的女子招人喜欢。” …… 他似乎有说不完的道理,听着听着青玄竟渐渐睡着了。 沈长歌望着已然熟睡的少女,不禁在心里感叹,沈长歌呀沈长歌,看来是你说的话太无聊,要不怎么会把人家说睡着了。 他却不知,因为叶护近期的冷漠,青玄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第二日一早,当青玄被耳边聒噪的鸟鸣声吵醒时,沈长歌已不知所踪,倘若不是身上盖的这件男子的披风,青玄都会认为昨晚的一切都是她在做梦。 不过他说的话,她却是都记住了,她不想再跟叶护冷战了,太伤人了,她们识于微时,相伴多年,关系搞成现在这样她也有一定责任。 她一路小跑,她想马上就告诉叶护,我们不闹了,我们和好吧! 亦或者让他在她和元霜之间做个选择,从此都不再互相纠缠。 但等她赶回医馆时,元霜已经离开了,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元霜一大早就被家人接走了。 她疑惑但也禁不住心中暗喜。 叶护待她依然不理不睬,她却不再跟他冷战,主动帮他洗衣做饭,打扫房间,主动跟他搭话,即使他不理她,她也不恼,渐渐的叶护也不再那么冷硬。 后来有一天叶护突然跟青玄说,元霜竟然是镇南王的女儿,他说元霜不久就要跟东夷王完婚,她听的云里雾里。 叶护说那日元霜被带走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便让人打听了,竟然因此得知元霜真实的身份,他说我们竟跟一个郡主相处了那么久。 不知道为什么青玄觉得他并没有难过亦或者任何悲伤的情绪,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而后在青玄的努力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们渐渐和好,只是却再不复当初的样子,他们在一起有了很多避讳,比如白狼,比如他的父兄,比如元霜…… 叶护不再让青玄与他一起狩猎,青玄也不再强迫他陪她采药。青玄曾想,像那个锦衣公子所说的那样,向叶护敞开心扉,然则叶护总是拒她于千里,她渐渐也灰了心。 转眼到了8月,他们的婚期到了,叶护并没有拒婚而是听从安排与青玄成亲。 婚后他待青玄冷淡,青玄也尽量迁就他,顺着他,可是青玄做梦也不曾想到,他竟会因为她当初无意间将元霜的消息泄露给那个锦衣公子,从而将元霜的悲剧,整个镇南王府的悲剧都强加于她。 天罡十四年,春,猎户村族长叶护将族长之位转交于堂叔叶修。并与次月收拾行装,去了边关雍城,青玄曾在他的包袱里看到一封镇南王亲笔所书的举荐信,从笔墨来看,应该已写了许久。 他走那天,他的母亲与青玄都在他的身后一路追赶,悲痛欲绝,然则他终是没有回头。 第10章: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洲 傍晚,乌云压顶,狂风大作。 雍州城外,一男子衣衫破败,形似乞丐,却身背一把极为精巧的弓弩,独行于漫天黄沙之中,举步维艰,已然精疲力竭,摇摇欲坠。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急行的马蹄声,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急似一声的催马声。 “驾,驾,驾……” “吁,吁,吁……” 骑在最前面的探路官突然勒马急停,伴随着一阵震天的马嘶声,在马蹄卷起的漫天的飞沙之下赫然见一男子歪倒在地。 探路官忙下马朝身后的一个军官打扮的男人躬手道:“沈将军,前面有人。” 身后的沈将军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北临王才从昭武校尉提拔的右将军沈长歌。 此次沈长歌奉命负责押解粮草前往雍州边关,谁知行至半道突遭暴雨,一路耽搁,眼见离约定日期越来越近,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连夜启程,谁知眼看即将到达,又遇沙暴,一行人艰难赶路。 此刻沈长歌也看见了倒在漫天黄沙之中气若游丝的男人,只见他虽衣衫破败不堪,但却身背一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良弓,且眉宇间似曾相识,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叶兄弟,是你?你为何在此处?” 沈长歌惊道,而后看向这满天被呼啸的寒风卷起的沙尘,又不禁一阵苦笑,此刻确实不适合叙旧。 “上马。” 不待叶护反应,就翻身下马,将已然疲惫不堪,几欲晕厥的叶护扶上自己的战马,然后紧跟着也坐了上去,一手托着叶护肩膀,一手持马缰绳疾驰在一阵飞沙走石之中。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营帐的缝隙映照在叶护脸上,他微微张开双眼,迷惑的看向四周,猛的,一个鲤鱼翻身,直直坐起。 “这是哪里?” “雍州边关。”刚刚进来的沈长歌就看到这一幕,笑着回答道。 “是你!”叶护看见来人,惊奇道。 “叶兄还记得在下,也不枉我昨夜救你一场。”沈长歌嘴角含笑,如沐春风。 叶护闻言,略一思索,便记起昨夜的事。 慌忙下床,双手抱拳行礼道:“多谢沈兄救命之恩!” “叶兄不必客气。”沈长歌笑着还礼道。 接着又疑惑道:“叶兄为何会来边关?” “实不相瞒沈兄,我此次是来投军的。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东夷老贼不仅占我城池,杀我边将,还辱我北临国镇南王,将他的头颅悬于城门之上,实在欺人太甚!”叶护愤然道。 “哦,投军,叶兄果然是热血男儿,如果天下有志男儿都如叶兄一般以兴家国天下为重,那我北临何愁不能收复山河。长歌佩服!”沈长歌诚挚的再次抱拳施礼道。 “沈兄,严重了。”叶护再次还礼。 “叶兄再如此跟我客气,怕是我们要互相行礼到明天了。”沈长歌调笑道。 叶护也尴尬的笑了起来。 “叶兄,我已让人准备了汤浴和干净衣物,你一路风尘仆仆,先去休息一下,而后我再带叶兄去各处转转。”沈长歌细心的关切道。 “如此麻烦沈兄了!”叶护忙谢道。 不多时,叶护已梳洗干净换上了普通士兵的衣服,因连月来日夜赶路,叶护比在猎户村时要消瘦很多,脸色也很差,但综观整个人却自有一种不可小觑的气势。 早饭过后沈、叶2人走出营帐,只见在雍州边关这片不毛之地上,大大小小驻扎着数百个军帐,军帐间到处可见手持长矛的士兵来回巡逻,远处也不时传来互相呼应的军号声,其中一士兵见到沈长歌前来,忙弯腰行礼道:“沈将军!” 叶护此时才后知后觉道:“沈将军?你竟是个将军,那倒是叶护唐突了。”忙向那士兵那般向沈长歌弯腰行礼。 “叶兄,这就客气了,你我虽在青州只有一面之缘,然却一见如故,倘若叶兄如此见外倒让长歌有些不大习惯,况且如今你尚未演武,还是叫我沈兄吧!”沈长歌上前一把扶起叶护。 “那就恕叶护无理了,哦,对了,沈兄你刚刚说演武是怎么回事?”叶护问道。 “叶兄有所不知,近日有不少英雄好汉都如叶兄这般前来投军,以期报效国家,收复失地,为能更好的发挥他们各自的能力,不至于明珠蒙尘,沈赫将军特意在关口摆了演武场,让每个前来的好汉都一展平生所学,从而根据他们各自的能力来决定他们在军中的兵种和职位。”沈长歌仔细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叶护闻言眼里有光华闪过。 “那不如我现在就带叶兄去看看。”沈长歌建议道。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达雍州关口演武场,此时场内正有个八尺大汉正在单手将一块千斤巨石顶在头顶,并在场内来回走动。引来场内外阵阵喝彩声。 沈长歌走进一看,只见今日负责登记遴选的将领正是自己从小的随扈沈舒。 沈舒见沈长歌亲自前来忙行礼道:“公子!” 沈长歌稍一摆手指向他坐的位子,示意他继续遴选,不用管他。 此刻那大汉已然演武完毕,只见沈舒略一思索便在一旁的红纸上写上:李二,身高八尺,力大如牛,可手举千斤,宜列入骑兵营,二等。写完便将红纸递与李二,李二欢欢喜喜的接下忙去骑兵营报道。 叶护悄声问沈长歌,为什么身高力大就能入骑兵营? 沈长歌在他耳边小声道:“骑兵首要就是要能在战场上一手拉马,一手举大刀与敌人厮杀,身高在交战中也有绝对优势。” 叶护连连点头。 接着上来的是一对兄弟,各手持一把短刀,一上场二人便向沈舒方向拱手道:“大人,我是罗勇,我是罗义,我二人从小便酷爱耍刀,此次希望能入刀兵营为二等兵。” “三等,三等也行。”哥哥罗勇明显比弟弟要气势不足,忙讨好似的向沈舒道。 “开始吧!入哪里?为几等,你们说了不算。”沈舒面无表情道。 沈长歌不禁感慨,这冰块脸做起事来越发有个样子了,再不是当初那个每日只懂跟着他的跟屁虫小舒了。 心想间,只见台上两兄弟已然你一刀我一刀的打的难解难分了,刀法虽然毫无章法,但也能看出是从小练习的,只要之后能在刀兵营好生磨练也未必不会出头。 一打完,这两兄弟就急急走向沈舒,眼巴巴的等着他下笔,沈舒此次却似乎有点犹豫,许久才动笔写到:罗义,罗勇,善使刀,宜编入刀兵营,三等兵。 罗氏兄弟也欢喜的走了。 接着又上场了好几个人,都各自表演了自己的一些才能,不过大多平平,分别被编入:轻兵营,重兵营,盾牌手,长枪兵等,都不若李二那般一下就能入骑兵营的。 第11章:演武场上技惊人,一举成名美名扬 眼见场内空空,沈舒站起身来面朝场下问道:“还有人要试吗?” “我来。”叶护纵身一跃便潇洒的跳入场内。 “在下叶护,青州人氏,善使长弓。”叶护朝沈舒拱手道。 沈长歌见叶护未曾与自己招呼一声,就突然跳进场内,惊讶不已,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定然刚刚是看到了沈舒对自己的恭敬,怕表现出与他相熟会让沈舒偏私。 “这叶兄真是个磊落君子呀!”沈长歌心中不禁赞叹道。 只见叶护此时已经手持长弓,连发三箭,箭箭直中靶心。场下已有人忍不住连连叫好。 “将靶子退后十丈,再试。”沈舒此刻也有些激动,此人气质出众,箭法高超正是弓弩组的急缺人才。 “退后五十丈吧!”叶护胸有成竹道。 “再退50丈,可就80丈了,你确定你看的到靶心?”沈舒疑惑道,心想这人真是狂妄。 叶护再次拱手诚挚道:“说来也奇怪,在下从小就目力极好,百丈之内的所有东西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倘若不是今天这把演武的弓弩用的不甚趁手,百丈之外又有何难!” 叶护说的极为轻松,底下听的人却个个震惊不已,还有兵头忍不住骂道:“无知小儿,太过猖狂,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接着场下又有多人起哄说叶护狂妄自大,一时间演武场内叫骂声不断。 “大家先别急,让这位叶兄试一下不就可以了吗?如果真是狂妄之辈,大家再恼也不迟。”沈长歌忙打圆场。 “大家肃静!闹事的滚出去。”沈舒命令道 这时场内才恢复安静,不过那兵头却似个较真之辈。 面朝沈舒躬身道:“大人,这小子实在可恨,把我们当猴耍,说什么百丈之外也能射中,今天如若他射不中,该当如何?” 原本叶护在三十丈内,直射中靶心已然够进弓弩组,但因他中的太轻松,于是叶舒才想,将靶子退后十丈让叶护再试一次,如今说什么百丈之外,简直天方夜谭,一时沈舒也不知该如何收场。 “大人莫要为难,倘若我此次射不中,那我立即离开演武场,此后再不出现在雍州!”叶护正色道。 “这,这。”沈舒更是为难,如此人才就这样流失,他岂不罪过,这时不自觉的就看向沈长歌。 沈长歌看到沈舒求救的眼神,心中不禁暗叹道,叶兄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即说能射中,不防让他一试,可如今他竟立下誓言,如果射不中就要离开雍州,这也太为难,但看到场内叶护那坚定的眼神,又不自觉的认为他一定能射中,于是他朝沈舒略一点头当是回答。 沈舒见一向足智多谋,临危不乱的公子授意了,便放下心来,朝场上喊到:“将靶子后退五十丈。” “大人,且慢。”叶护突然说。 那兵头立即哈哈大笑道:“怎么无知小儿这就要反悔了,那还不趁早滚出雍州,要不爷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接着场内传来一阵哄笑声。 “当然不是,只是你既逼我立誓,那倘若我真射中靶心,你又如何?”长这么大从未有人敢如此嘲笑叶护,此刻他也真动了气。 “倘若你射中靶心,爷爷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那兵头不屑道。 “我要你头做什么用,又脏又臭的。”叶护冷冷道。 场下又是一阵哄笑声。 “那你要如何?”那兵头恨恨道。 “如果我射中靶心,我要你站在靶前给我当个活人靶子,我这射鹿,射熊是平常事,就是还没射过人,我倒是很想试一试。”叶护说的极为轻松,但却突然邪魅一笑,让人莫名心惊。 “好,一言为定。”那兵头仍不以为然。 此时沈舒却有点隐隐的担心,毕竟演武场只是个人演示武艺的地方,倘若突然用来射人,不管中与不中怕大将军那里都不好交代。可是沈长歌此时不说话就是在默认同意这种行为,他又不好阻止。再者他刚刚看到场内男子那突然玩味的一笑,心下竟然有了骇意,想他沈舒也是跟着大将军打过多年仗,立下赫赫战功的,什么时候就被一个小子吓住了。 此时的沈长歌也并不好过,特别是叶护说要射人时那个表情也把他吓了一跳,可是此时他骑虎难下,场下众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纷纷催促。 “你倒是射呀,你倒是射呀!” 一时呼喊声不断,他只能继续默认。 向沈长歌看了多次后,沈舒终于艰难的朝场内的叶护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叶护见此,一个马步,张弓拉箭,连发三次,场下众人都凝神摒气,大气都不敢出,但谁也看不到到底射没射中,只到负责读靶的士兵颤抖着喊出:“3箭,3箭,全中靶心!” 场下一阵安静,突然不知是谁第一个鼓掌叫好,“箭神呀!”之后众人都纷纷叫好,大喊:“箭神,箭神,箭神!”呼喊声不绝于耳。 此时沈长歌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然冒出了汗,不过心下对叶护也佩服不已。 最惨的要属那个兵头了,此刻他瘫软在地,连偷跑的力气都没有。被场下视叶护为箭神的众人直接绑到靶上。 沈长歌忙上前阻止,想要劝说叶护算了,可是此时叶护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放心的动作,他便再不插手。 那被绑上靶心的兵头此刻冷汗涔涔再不复刚才的嚣张。一直呼喊:“箭神饶命,箭神饶命”。眼见叶护不为所动,还在准备张弓,吓得又朝沈舒大喊:“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可是沈舒此刻还沉浸在震惊与喜悦当中,自己此次演武竟遇到个百年难见的神箭手,有此人在,收复山河,指日可待。老将军该多高兴呀! 那兵头见众人只顾调笑,沈大人又兀自呆了一般,彻底没了指望,再见叶护的箭头即将朝自己面门而来,却又一直只是不断变换角度,一时吓又哭又叫,待叶护一箭射出,已然吓得屁滚尿流,许久才发现叶护的箭竟只摖着他额头没入他额前的发髻之中。 场下又是一阵欢呼!箭神之声络绎不绝! 其实叶护之前就知道自己箭法很好,从小打猎就没有人能比的过,这些年也就元霜的箭法能让他入眼。 但他却不曾想到,自己初来雍州就能引起如此轰动,他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元霜一直说他不该只呆在猎户村,说他该有更好的前途。 可是现在,他不仅出了猎户村,还来到了雍州边关,站在演武场内,还被人称为“箭神”,可此刻他想与之分享这份荣耀的那个红衣戎装女子又在哪里? 第12章:人人只道生子好,不知子孙催人老 傍晚,微风细雨 叶护此时正站在大将军沈赫的营帐外,已等了快3个时辰,此刻双腿麻木不堪,浑身像灌了铅一般,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演武场后,他便被沈赫传召,而后被要求在帐外等候,这一等就是3个时辰,这期间沈长歌、沈舒都有进入营帐,但只有沈舒出来。 里面不时传来沈赫的打骂声,却始终不见沈长歌的任何声响。 叶护自幼居于山林,自由散漫惯了,对人对事向来都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更好,你对我不好我就会加倍讨回来,这也是今天他为什么一定要和那个兵头较真的原因,但似乎,他此举连累到了沈长歌。 他也是3个时辰前才知道,沈舒是沈长歌的随扈,而沈赫竟是沈长歌的父亲。他公然在演武场内箭射活人,而且对方是个北临老兵。 战场之上最忌讳就是同室操戈,而这位沈赫将军似乎尤甚。做为右将军的沈长歌和负责此次演武遴选官的沈舒都没能及时阻止他,导致那个老兵现在还痴痴呆呆。 更甚的是,整个军营现在一片“箭神”之声。大多数见或者没见过叶护本人的年轻士兵,听了当时在演武场内几个士兵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描述后,都对叶护崇拜的五体投地,甚至于有人开始说叶护是上天派来保护北临国的神人转世。要不是沈赫及时将几个带头传谣的士兵丈刑三十,估计还有得闹。 此时已在帐外等的眼冒金星的叶护终于再一次沉不住气,要门口的兵将通报,哪知道得到的还是那一句:“大将军此刻还在忙,请在帐外等候!” 等等等,等等等,叶护气的都想骂娘了,忙了3个时辰还没忙完,你忙就忙呗,干嘛又召见我,召见我了,又说你忙,让我在门口等,一等三个时辰还说你在忙。从早上到现在他就和沈长歌喝了一点粥,此刻真是又累,又饿,又急,又气! 可是他也确实不敢私闯大将军营帐,更不敢就此离去,一方面是因为他想从军,沈赫这一关是一定要过的,另一方面这沈赫多年征战,浑身天然一种杀伐不可冒犯之气,他不敢。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是沈长歌的父亲。 他虽与长歌相识并不久,但长歌不仅救过他的命,而且他为人温和,彬彬有礼,行事也坦荡磊落,与他相交他心里轻松舒坦,况且长歌说他与叶护一见如故,那便一见如故吧,故友的父亲更不可冒犯。 而此刻营帐内沈赫也确实在忙,忙着教子! 他这嫡妻所出的长子——长歌,各方面都很优秀,他在他幼年时就已将他做为镇北侯府的继承人来培养。 请了最好的先生来教他“六艺”,礼,乐,射,艺,书,数,他样样皆精。 王城之中那些高门大户,那个不是暗地里说他,“有子长歌,夫复何求!” 可就是这个让人人都交口称赞的儿子,近年来却没少让他生气,先是不听他的劝告,擅自做主把自己从文试改成武试,还在武试中得了个一甲,直接被北临王封为负责王城守卫的昭武校尉。 他想不明白,当个文官多好呀,他们这些武将在前方冲锋陷阵,出生入死,还要时刻谨防那些奸诈小人蒙蔽圣听。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个拥兵自重,图谋造反的罪名,要不是他这些年谨小慎微,凡事都明哲保身。都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且他多年征战,早已一身伤病,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突然驾鹤西去,到时候整个镇北侯府都得靠长歌撑着,所以他不希望自己最看重的儿子步自己的后臣,一心只想让他能做个文官,一辈子安稳平顺。 在他看来,做个文官只要妙笔生花,口灿莲花,日常哄的王君高兴,再稍微有点理政能力,偶尔为君王分点忧,便能一辈子荣华富贵。 可这孩子就是不听,明明能当个文官就要做武将,做武将就做武将,老老实实呆在王城多好,非要自请来雍州边关当什么右将军,现在还带了个什么箭神回来,王君最是忌讳边将勾结这些所谓的神人。 这个所谓的箭神叶护刚来第一天就搞的雍州边关谣言四起,还公然在演武场同室操戈,实在是个刺头! 他已将沈长歌整整骂了3个时辰,把军帐中能摔的物什都摔了,从小到大这孩子认错态度总是极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可就是事事不肯听他安排,主意太正,凡事又不知变通,偶尔又心思太多,琢磨不透。正所谓慧极必伤,刚过易折,他这种性格怎么能不让他为他的将来担心。 骂了这么久他也累了,看着此刻脸色青白还僵直躬身跪在帐内的儿子,一声长叹,罢了,罢了,退下吧,退下吧! “谢大将军!” 沈长歌闻言缓缓起身,摇摇欲坠,但仍躬身退下,礼数周全。 沈赫累极了,他需要这么一场发泄,自从沈长歌自请来雍州边关后他就气极了他,想大骂他一顿,然后赶回王城去,可长歌却是王君褒奖为深明大义,不可多得的将才。他就是父亲骂儿子也要找个不让王君疑心的理由! 镇南王府一夕之间化做烟尘,王君就不能给镇北侯府留个后吗? 沈赫怅然若失! 第13章: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大将军,叶护已在门外等候多时,是否召见。”门口守将再次来报。 “传他进来吧!”沈赫已然累极了,淡淡道。 “叶护参见大将军!”终于得已进入营帐的叶护双膝跪地,双手对参举过头顶,大礼参拜! “箭神请起吧,老夫一界凡胎,当不起如此大礼。”沈赫讽刺道。 “大将军,叶护只是一个普通人,箭术稍准一些而已,是那些士兵缪传了,将军不要误会,我此次前来边关只为投军,以期能上阵杀敌,收复山河,还望将军成全!”叶护铿锵有力道,仍然保持刚才跪拜的姿势,丝毫不敢怠慢! “你拿什么上阵杀敌,收复山河?就凭你箭术高超,笑话,一个分不清敌我的无知小儿,你知道你的箭只能对准你的敌人,而不是你的同袍,还不速速退下,明日一早就给我离开军营!”沈赫不容置疑道,心中却在想,如果此刻跪在这里的是他的儿子长歌,该有多好啊,如果他也能名正言顺的把他赶走,多好! “大将军,叶护,诚心诚意千里而来,只为报效国家……”叶护明显感觉到了沈赫对自己深深的敌意。 “退下!”沈赫一副根本不想听的样子。 “大将军!”叶护仍想坚持。 沈赫却直接吩咐左右将他赶出帐外! 失魂落魄的叶护缓缓走入右将军营帐。只见此刻沈长歌已然换了一身素色深衣,在帐外月光的映照下,他一拢月白,玄纹云袖,并有绯色罗料蔽膝,身挂锦绶,朗目星眉,温润如玉,此刻正端坐于案前面对一桌饭菜,自斟自酌,整个人看起来儒雅清俊,贵不可言,再不似那身着甲胄的英武将军。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他吧! “你就该当个文官,浑身书卷气。”叶护坐在对面与长歌一起用饭,由衷说道。 “父亲也常这么说!”沈长歌重重叹气道。 “那你为何又做了武将?”叶护嘴里含饭,含糊问道。 “父亲年纪大了,而且一身伤病,我不放心他!”沈长歌淡淡道。 “哦。”叶护感觉到了长歌的黯然,转而安慰道:“我父亲已去了5年。” “你不是还有母亲,还有一个心心相惜的青梅竹马,我可是只有父亲。”沈长歌看向叶护微笑道。 “青梅竹马,你说青玄?”叶护突然有点不悦。 “我一直想问你,当日青玄是怎么找到你的,还把元霜的下落告诉了你。”叶护终是开口问道。 “她并没有找我,是我在泗水河畔看见她一个人在树下痛哭。”沈长歌微微讶然,而后便陷入回忆,将当日的一切据实相告。 叶护听后许久没有说话,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在误会她呢?其实当日元霜身死,镇南王府湮灭,他一时痛苦不堪,与其说是恨青玄告密,倒不如说是恨他自己。 那日沈长歌来带走元霜时,他明明就已经觉察到了元霜情绪不对,沈长歌也绝不会是什么替姨夫姨母来寻表妹的表哥,可是他终还是没有阻止。 虽然当时他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那么可怕的事情。但扪心自问,他是想让元霜走的,夹在两个不断争斗,还非要你死我活女人之间,太累了! 其实在得知那咬死父兄的狼群,有可能是青玄召唤而来之时,他就已经失去了爱任何人的能力。 可是,元霜待他太好,好到把一切都给了她,在死前一个月还曾托她父亲镇南王,帮叶护写了封举荐信,举荐叶护去当时还负责守卫王城的最高统帅,镇北侯沈赫那里当差。 如今,镇北侯成了镇北大将军,和他同在雍州边关,一切似乎铭铭中都有定数。 近来更令叶护心惊的是,他常常在想,东夷王之所以会在婚后不久就大举进犯北临边关,是否跟元霜不是处子有关。 他越这么想便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你呀,真应该怜取眼前人,真的,既然父亲不让你留在军营,你回青州去吧,好好待人家,是个好姑娘的。”沈长歌诚心诚意劝道,脸上却黯然。 他的话直接将叶护从回忆拉回现实。但此刻叶护却并不想提起青玄。 “来,走一个。”叶护举起酒杯碰向沈长歌手中的杯子。 “好,那我们今夜就不说别的,只喝酒,就当我给叶兄送别,愿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沈长歌淡淡笑道。 “我是不会走的,从青州一路走来,我见到的都是从边关逃难的百姓,他们风餐露宿,饥寒交迫,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山河破碎,苦的最多的终是那些无依无靠的百姓,我们有能力也就应该有责任,帮他们做点事情。”叶护觉得自己不再是猎户村中那个只知道弯弓射箭,坐井观天的莽夫。 “好男儿,是该如此!”长歌似有醉意,不由低低念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干!” “干!” 哈哈哈哈……… 是夜,路过儿子营帐的沈赫,看见里面儿子与叶护不断对饮,原本想大声呵斥,但终因两个年轻人的豪情壮志所触动,独自离去! 第14章: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第二日一早,为使沈赫改变心意,叶护托沈长歌将一封举荐信呈给了沈赫。 镇北大将军沈赫在看到至交老友镇南王元召生前亲笔所书的这封举荐信后,不禁老泪纵横,感慨良多,虽然同意叶护留在军营,然则却还是只给了他一个低级守备的职位,并言明将领的升迁一定要与战功相符。 此后叶护就如平常兵卒一般接受各种训练,然不出一年便因在弓弩,队列,格斗,举重,马术等各个方面成绩优异,脱颖而出,又因“箭神”之名,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 或许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叶护在沈长歌的建议下,开始学习兵法和战术,夜夜苦读兵书,勤奋程度常令沈长歌咋舌。 一日傍晚叶护又至沈长歌营帐借阅兵书,这本是平常事,但因他昨日才跟沈长歌借走了一本《六韬》,这才一日就又来借阅《吴子》,令沈长歌疑惑不已。 “《六韬》你已熟读?你这那是读书呀,想当年就是我这般聪明绝顶之辈,这部《六韬》也看了一年有余,才尽解其意,深为姜尚的大智慧折服,你这才读了一日,又来借《吴子》,如此囫囵吞枣,读书又有何用!”沈长歌不禁摇头道。 他这叶兄各方面都可称天才,唯独读书,实在是,唉,不说也罢! 叶护叹道:“我之前读《孙子兵法》,觉得孙子其人不过如此,阴险狡诈,跟那东夷王也没什么分别。 而后又读《孙膑兵法》读到《杀士》这一章时惊觉孙膑这厮也非君子,跟人结交,百般讨好,结果就为了在紧急关头让他人为他牺牲身家性命,虚伪至极。 昨日我又我又读《六韬》,才读首章,就又觉得姜尚其人前后矛盾,一方面说要以“仁,德,义,道”来治理天下,一方面又教人侵略他国,天下归一,实在难解,故而今日又来跟你借阅《吴子》,看看吴起是否真有什么真知灼见,可供一读。” 沈长歌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结果都是些一家之言,便知他读书不求甚解,不禁哈哈大笑。 “叶兄,我看这《吴子》你也别借阅了,按你所说这吴子更是个无耻之辈,为免惹得叶兄生气,还是不读为好,不读为好。”沈长歌又气又笑。 “是吗?之前不是你说让我多读点兵书,好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怎么又不让我读了?”叶护疑惑不解。 “这,这,是这样叶兄,我思来想去,觉得如叶兄这般拔山盖世之人,只管冲锋陷阵就好,如兵法中这些个狡诈之事,有我这般头脑灵活之人来做就好。”沈长歌勉强解释道。 “头脑灵活,你是暗指我,蠢笨。”叶护隐有怒气,开始摩拳擦掌! “自然不是,叶兄你如此天纵英才,怎能跟蠢笨二字联在一处,我刚才只是跟你玩笑玩笑。”沈长歌冷汗岑岑,忙立即讨好道。 “沈兄倒是越发幽默风趣了!”叶护哼笑道。 “是吗?幽默风趣,倒是之前也有人曾经说过,我还以为是恭维之言,如今看来竟是真的。”沈长歌想起初次在泗水河畔见到青玄那次,自己夸她是仙女流泪,她便说自己幽默风趣,便不禁莞尔一笑。 “这上一个说你幽默风趣的是个女子吧!”叶护看了沈长歌一眼,肯定道。 “你怎么知道?难道叶兄你读了几天兵书,竟学会了看相。”沈长歌不正经道。 “不用看相,看你那满面桃花,便可见一般了。”叶护冷冷笑道,然后可见一般了。”叶护冷冷笑道,然后转身走出帐外。 “满面桃花!我哪有满面桃花?我有满面桃花吗?”沈长歌惊诧,忙转头问向旁边的随扈沈舒。 “有,有吧!”沈舒看着长歌的脸,结巴道。 “哼!”沈长歌冷哼一声。 “哦哦,没有,没有,你哪有什么桃花!”沈舒见沈长瞬间翻脸,满脸黑线,连忙改口,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军账。 不过刚走出军帐十步不到,他便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家这公子倒是越发可爱了,看来只有在叶守备面前,他才能恢复原本跳脱的心性。 军营中原本枯燥烦闷的日子,因为有沈长歌这个至交好友相伴,而显得也不那么无趣,转眼过了2年,这2年叶护和沈长歌夜以继夜加紧操练,彼此之间又能互帮互助,扬长避短,终于都通过了沈赫大将军的非人训练,彼此之间更兼惺惺相惜,已然成了生死之交。 在这期间驻守雍鸡关的东夷将领时有来犯,右将军沈长歌熟读兵法,极善排兵布阵,而素有“箭神”之称的叶护精于骑射,此二人通力合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多次将来犯敌军打的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叶护也终得到大将军沈赫认可,被破格提拔为军前参将! 天罡十七年,冬,已休整4年有余的北临边关将领在镇北大将军沈赫的带领下首次进攻雍鸡关,军前参将叶护与百丈之外一箭射死东夷主将拓跋余,一时令军心大振,而后大将军沈赫与沈长歌增派精兵分别封锁雍鸡关三面要塞,前后夹击刚刚才仓促领兵的东夷偏将拓跋安。 这是一场恶战,东夷兵英勇善战,北临将领精于战术变化,双方一直打了三个月,死伤过半,属地上到处可见堆积如山的尸体,四野之处满目疮痍,鲜血染红了雍州大地,但最终破釜沉舟的北临军还是一鼓作气将东夷敌军赶出了雍鸡关,东夷偏将拓跋安不得已带领残部四散逃窜。 至此东夷拓跋大军不败的神话彻底被打破。 雍鸡关收复! 收到捷报的北临王李翰道,朝庆三天,并亲笔御书重赏沈赫父子黄金万两,另赐沈赫一等忠勇侯爵位,世袭罔替,其子沈长歌晋升一级为左将军,军前参将叶护晋升一级为后将军,所有在这场战争中抛头颅,撒热血,为国捐躯的北临男儿都赏金百两,封壮士!其他军将也各有封赏!一时间三军沸腾,齐声大呼:“山河不复,永不还家!”声声经久不息! 第15章:忍看青州成新病,急盼华佗验灵方 一日,叶护正在自己的后将军营帐内,翻看沈长歌近期所画的行军布防图,受益匪浅,故而准备临摹一番。 此时门口士兵通报:“沈将军到!” 叶护不以为意,继续临摹,他与长歌之间何须通报。只见沈长歌应声进入,满脸凝重:“叶兄,青州出事了!” “什么事?”叶护停下手中的笔。 “青州瘟疫横生,渐有向周边扩散之势,王君已下令封城,凡偷跑出城者,格杀勿论!” “怎么会,半月前我才收到青玄家书,说是家中一切安好,让我好生打仗,勿以家中为念。”叶护急道。 “此次瘟疫来势汹汹,传染极强,初始之时,病状并不明显,所以并未引起重视,待爆发之时,已然无法控制,不过王君已派了多名太医前去青州支援,或许会有好转也未为可知!”长歌解释道。 闻言叶护径直向帐外走去,长歌见状忙随后追赶。直到大将军沈赫帐外,叶护不待门口卫兵通传,便拉沈长歌一同进入,待叶护向沈赫禀明来意,沈赫勃然大怒道。 “你已知青州爆发瘟疫,且渐有扩散之势,王君既已下令封城,你身为北临将领此刻却来请假休沐归乡,简直愚蠢至极!” “大将军,叶护自从3年前进入军营,从未归家,此刻家乡遭逢瘟疫,我实在担心家中老母,妻子,请将军成全!”叶护怅然若泣。 沈赫似有动容,思索道:“我与那时任青州州牧的方之敬颇有些交情,此刻我便修书一封给他,让他务必留意你母亲妻子,除此之外,休要再提。你身为军中守将却枉顾王命,自去掌邢堂领20军棍,退下!”沈赫一朝施令,绝不容置疑。 沈长歌见叶护似还想再秉,深知父亲脾性的他,连忙将叶护拉住,躬身告退! 行至帐外才将叶护放开仔细宽慰道:“大将军所言有理,青州已然封城,此刻你就是回去,也进不了城,况且你又并非医师,此时回去无济于事,我会让父亲打听青玄和你母亲的消息,尽快告知你!” 叶护此刻也渐已冷静下来心想,青玄本就是个医女,医术高超,自保当无虞,母亲与她在一起也当会更安全些,自己刚才此举确实鲁莽冲动了些,于是便向长歌点了点头。 当夜叶护在掌邢堂被结结实实打了20军棍,此后半月下不了床,衣食住行全靠至交好友沈长歌照顾,沈长歌为此苦不堪言,却也无可奈何,只因叶护那一句,挚友之间本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翌日,青州州牧府,州牧方之敬大怒,朝一青袍男人大吼道:“叶青云,本官请你来是帮本官做事的,不是让你事事戏耍本官,你若不能替本官分忧,趁早滚出青州。” 只见那被骂的男子,身高7尺有余,约莫30出头,偏瘦,身着一袭淡青长袍,外罩一件乳白色对襟袄,脚蹬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成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一派风流之韵。 只见他对顶头上司方之敬的怒火丝毫不以为意,似已司空见惯,此刻他靠坐于圈凳之上,高跷二郎腿,缓缓说道:“下官怎敢戏耍大人,回想当初您初任雍城太守,那东夷王就背信弃义兵临城下,就连镇南王那号英雄人物都战死于城楼之下,只有您韬光养晦,关闭城门,只守不攻,任凭那东夷各路将领轮番将您骂个狗血淋头,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您始终充耳不闻,紧闭城门,直等到沈赫将军来救。 当时下官就对您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你刚到青州上任,这青州就爆发瘟疫,下官看来,这定是上天对您的又一次考验,您不妨发挥您脸皮厚的特长,再去那猎户村走一趟,或许这次那个药谷唯一在生的传人——青玄医仙就肯跟你回城救人呢?” “滚!”方之敬气极! “下官告退,明日定在州府门口静待大人佳音!”叶青云躬身假装稳重道。 “倒水,给我倒水,气死我了!”方之敬气的只喘粗气,朝内侧厢房大喊道。 这时从内侧厢房走出一约莫40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周身衣饰简朴,荆钗素面,气质温和娴静。 “大人莫要再气了,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个难受,这叶佐政向来如此,没个正行,这还都不是您给惯的。”方之敬的夫人方陈氏温言安慰道! 第二日,想了一夜的方之敬再次传召叶青云。 “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呢?”还不待叶青云前来假意参拜,方之敬就急急问道。 “下官打听清楚了,那青玄医仙如今就和老母住在一起,家中再无他人,她日常就只呆在猎户村内,从不踏出半步,除了猎户村中人,从不和他人接触,只要是她不想救的人呀,就绝不会救,是个面冷心更冷的冷美人呀!”叶青云娓娓道来。 “你这说了,等于没说,我让你打听的是她是不是有什么软肋,或者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人或事,或者有什么可供拿捏之处,你净说这些无用之话做什么?”方之敬压着火气道。 “阿,除此之外,再没了呀!”叶青云委屈道。 “滚,滚,滚!”方之敬再不想跟他废话! “又滚呀,哦,好。下官告退!”叶青云更委屈道。然后转身朝外走去,在快出门时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大人!” “什么事?您想起什么事了吗?”方之敬急切道,仿佛突然抓住了什么紧要的东西一般。 “哦哦,没,没什么,就是有您一封信,送到州府了,您这几日都未去州府,下官特意给您拿过来了!”叶青云讨好道。 “放着吧,放着吧!走,走,走!”方之敬摆摆手,似再不想看到叶青云。 “那下官给你放这了,您一定记得看啊,一定要看啊!”叶青云一再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方之敬不断朝外摆手。 “下官告退!” 叶青云终于走了,方之敬仿佛累极了,瘫倒在地,他心里清楚,此次瘟疫却非以前那些可比,蔓延速度极快,搞不好就会生灵涂炭,虽然他已极力做好各种安排,一旦发现疑似病状立即隔离,人人出行必须以面纱覆面,非紧要事就待在各自家中,并严令各州县郡务必严格执行,否则一律革职查办!并且他也已将情况据实上报朝廷。朝廷也已安排全国最好的医师都齐聚青州,组建了一个专门负责研制此次瘟疫药方的团队,但如今已过去一月有余,仍无进展,整个青州如今人人自危,他这个青州州牧也日日寝食难安。 3日前,下属佐政官叶青云突然举荐一人加入制药队,称此人为药谷目前在生的唯一传人。他大喜过望,这叶青云虽然成日里没个正行,但关键时刻总是极有用的。 他立即亲自前往那药谷传人——青玄医仙目前所居的猎户村中,那地方极是隐蔽,要不是叶青云带路都不一定找得到。 他以青州州牧之名诚心城意替整个青州百姓,乃至于整个天下臣民邀请医仙出山,那知那医仙矢口否认自己是药谷传人,不管他如何软硬兼施都不为所动,甚至于最终出动了府兵都无济于事,那医仙好生了得,府兵都近不得身,且猎户村中那些猎户也极敬重她,为了护她,甚至于不惜于跟府兵对峙,他又不敢真的伤了医仙,只能悻悻作罢。 回来后他与叶青云思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可行的办法,此刻他心焦如焚却是全无奈何,忍不住就念起诗来,文人本性尽显。 天灾总随人祸起,外忧怎及内患伤。 浓涂碧血清尘毒,素染丹心洁宇寰。 揪心裂肺离人泪,垂黯山河举世惊。 瘟神遁没失威横,但愿终将一阵风。 始信硫磺烟雾里,瘴离疠绝亦人生。 恍惚间他撇了一眼案上的那封信,看到上面属于边关大将的图章,便拿了起来,只看了几句,竟狂喜起来,嘴里喃喃念叨:“太好了,太好了,天助我也!” 第16章: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速传叶佐证!”方之敬大喜过望,急忙向门外守卫道。 刚刚回到州府的叶青云屁股还没坐热,就又有守卫来报,说方大人急召。 原本想搪塞一下的他,略一思索,觉得不对,这向来只有他戏弄方大人的,这方大人可是个严肃的小老头,断断不会在瘟疫封城这么严重的时节故意折腾他,此刻又召,或许真有急事,于是连忙又坐上官轿朝方府而去。 一进会客厅,只见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捋山羊须的小老头方大人此刻竟端坐于主位,拿着茶杯,细细的在品茶,见他进来行礼,也只是微微点头,便示意他坐下,跟前几天的暴躁相比可是有着天壤之别。 叶青云见此心里一阵恶寒,难道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平静,顿时不禁暗自后悔刚刚怎么不找个借口溜了,唉!此刻手心里已然冒出了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于是连忙站起道:“不知方大人召见,有何吩咐,此刻下官州府之中还有一堆公文要处理,大人你看能否先让下官回去处理一下,再来?”叶青云假装恭敬道。 “哦,叶佐证如此之忙,本官还多次召见你,倒是我不对了。”方之敬冷冷道。 “那是自然,哦,当然不是,方大人才是日理万机,宵衣旰食,为国为民,不遗余力,下官只是做了那么一点点份内之事。”叶青云一时嘴快点,但又立即马屁道。 “废话少说,看看吧!”方之敬不耐道,将那封从雍州边关加急送来信拿给叶青云。 叶青云疑惑的接过信,而后看了一会,脸上的表情顿时就生动起来。 “大人,请将此事交给下官,您最近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下官这就去猎户村请医仙出山,此次定能不辱使命,请大人放心!”叶青云正色道,不辨真假。 “那你州府那边的公文怎么办?”方之敬冷笑道。 “那些先不打紧,还是请医仙重要,待请回医仙,下官再去处理。”叶青云回道。 “别勉强呀,叶佐证,你昨日才说我初任青州州牧,青州就闹瘟疫,是上天对本官的考验,这医仙非得我亲自去请,才能让上天不再降罪,怎么此刻又要自己去了。”方之敬冷笑道。 “不勉强,不勉强,这下官是大人的下属,下官去请,跟大人去请是一样的,再说了,为大人分忧,是下官的本分。”嘴上说的虽好,心里却腹诽道,如此能名扬天下的大功岂能让你一人占了。 猎户村外,叶青云和几名随扈尽数被猎户村民挡在村口。 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站在正中不耐烦道:“你这人好生脸厚,都跟你说了,我青姐姐不是什么医仙,你们三番五次前来扰她清净,却是为何?” “小姑娘,我也早跟你说了,我此次前来是替你青姐夫来看你青姐姐的,有书信为证!”叶青云对于小姑娘的无理并不恼怒,反而和颜悦色道。 “什么青姐夫?乱七八糟的。”小姑娘疑惑道。 “远在雍鸡关的后将军叶护,可不是你青姐夫。”叶青云解释道。 “阿护哥哥,你说是阿护哥哥让你来的,真的吗?小姑娘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 “当然是真的呀,我可是青州佐证大人叶青云,从不妄言。”叶青云一片赤诚之相,不过旁边的几个随扈闻言却都忍不住同时撇了撇嘴。 “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告诉青姐姐。”小姑娘闻言立即雀跃起来,连蹦带跳朝医馆而去。 “青姐姐,青姐姐!”小姑娘尚未到医馆门口,就大叫起来。 医馆里面的青玄此刻正在煎药,旁边屋里的阿娘还兀自昏睡着,她听到小姑娘叶舞的喊声,连忙出来,对着刚进医馆的叶舞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悄声问道:“小舞,怎么又大呼小叫的,阿娘才刚睡着。”说着又进屋煎药去了。 “哦哦!”小舞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走进偏屋看了一眼,又走到青玄身边。 小声道:“大娘还没好吗?都大半年了,怎么一点都没好转呀?” “是啊,不仅没好转,貌似还有加重之势,我真担心……”青玄深深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心想着,再这样下去,阿娘可能连3个月都撑不到了,叶护此刻还身在边关,如今又洽逢瘟疫封城,自是短期内都无法回来,如此便是连阿娘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上次家书她本欲将阿娘的病情告之叶护,但阿娘却说叶护身在战场,随时出生入死,不能太过牵挂家人,万一影响到他打仗,岂不害了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些年,阿娘总是要求青玄报喜不报忧,不管家中发生什么,都独自咬牙扛着,不是担心会影响他的心情,就是担心会坏了他的前程。 于是青玄的家书大都是:家中一切安好,你在边关务必保重自身,不要以家中为念。 如今阿娘病情日见沉重,她用尽毕生所学都始终无法逆转,如果伯言还在,或许阿娘还有机会,但如今这惶惶人世间再没有伯言其人。 大约1年前,她惊闻药谷神医伯言羽化成仙,于是连夜赶回落日峰,然终是连他的尸身都未见到,负责他后事的小道士劝她不要伤心,说伯言早有羽化之意,如今心愿达成,是个好事。 确实对伯言来说成仙是一生的追求,如今能够羽化成仙,是个大好事,但是此后她还能再叫谁一声师伯,如今阿娘重病不起,她却是再无人可以指望。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她的心境已大有不同,以前她总是怪责伯言待他冷淡疏离,未曾真正照顾过她一天,认为伯言寡恩少义,但如今想想,那时她尚年幼假借伯言名号在外面闯了多少祸,但每次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当年她只当自己是运气好,如今想想哪有人会一直运气好,不过是有人一直在默默帮她收拾残局罢了! 第17章: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怎么了,青姐姐,你怎么哭了!”小舞顿时不安道。” “没事,是我医术不精,救不了阿娘。”青玄伤感道。 “不是,不是,青姐姐你可是神医,咱们村里的人谁不舒服,都找你看诊,你都能药到病除。连上次二狗病的都要死了,你都能救回来!”小舞连忙摇头安慰道。 “那只是个意外,并非我医术有多高超,是二狗命不该绝。”青玄淡淡解释道。 “那还有上次叶叔叔摔断腿,你几下就给接上了。还有放生哥,他上次掉进水里淹死了,你帮他按按几下,他把水吐出来就好了,还有,还有……”小舞扳着手指边想边说。 “好了,好了,你呀,再说就没完没了了。”青玄无奈笑道,宠溺的用手在她的额头点了一下。这小舞从小性子就活波,长大也一点没变。 “青姐姐,你笑了,你笑了,真好看,她们还说你不会笑。你以后就要多笑,让他们都看看,看他们还敢说我青姐姐不会笑?”小舞又马上兴奋起来。 “就你话多,哦,对了,你找我什么事?”青玄正色道。 “哦哦,我差点把正事忘了,阿护哥哥,是阿护哥哥他托人来看你。”小舞连忙说。 叶护,怎么可能,他如今身在雍鸡关,那里才刚刚收复,收尾的事一大堆,他上次还来信说他忙的不可开交,但是看着那些关内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他感到他做的事很有意义。 思极此,她问小舞:“是谁说的?” “就是上次跟那个,那个什么大人一起来的那个,穿的很漂亮,但是看起来很不正经的那个大叔。”小舞连忙说。 叶青云,怎么是他,这个叶青云也算是个让人难忘的人了,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他脸皮厚,上次就是他跟方大人说自己是药谷唯一在生的传人,还一见自己就称医仙,让方大人和一众兵士都学着他的样子对自己行大礼,敬称医仙,任凭她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听。 她母亲确是药谷传人,她也从8岁起就在药谷长大,但是她却从没跟药谷中人学过什么成套医术,母亲在的时候她还小,后来母亲不在了,伯言又不管她,她以前行医都靠从小耳濡目染学的一些皮毛,挂着伯言的名头坑蒙拐骗的。 真正学医也就是在猎户村定居以后,叶护怕自己闷给自己开了这间医馆,她才开始靠着之前的一些行医经验,研究医书,药方,慢慢积累了些经验和名气,勉强可以称为医女,离医仙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她将情况都跟方大人据实以告了,可奈何方大人始终都认为是她在推脱,说什么青州万千百姓,甚至于天下生灵都要她来救,如此重任,实不敢当,她吓得躲进医馆再不肯出来。 这些年在猎户村她帮着叶护照顾阿娘和族人,赠医施药,还教他们围猎时只围三面,不赶尽杀绝,不杀已有孕的猎物,不杀幼崽,教他们通过封穴之术让猎物在无痛苦的状态下死去,一开始大家都颇有意见,不肯听,但都念及叶护和阿娘的面子,被迫接受。 后来大家发现如此打猎,猎物竟能源源不断,再不像以前那样,一到冬天磐石林就难见动物踪迹。大家都被迫要去千里之外围猎。而且封穴之术可以让猎物在短时间内毫发无伤的死去,这样剥下来的猎物皮毛更完整,价值更高。 此后大家便对她十分尊敬,族中凡有婚丧嫁娶都奉为上宾,对他的敬重甚至于超过了族长叶修。 如今有人想强逼她出村行医,这些村民自是不肯的,叶护之前组建的弓弩队,便第一个站了出来与朝廷的府兵对峙,互不相让,最终方大人无奈只能悻悻离去。 这才没过三日,这叶青云又来了,还假借叶护之名编造谎话,实在是个小人。 青玄本不想理,但转念一想,毕竟他们是青州的父母官,而猎户村也受她们管辖,倘若关系搞的太僵,她倒是无所谓,叶修叔叔他们就不好做了,自己不能这么任性,还是见一见吧,大不了再跟他们解释解释。 既已想好,她便交代小舞看好药炉,留意阿娘的情况,如果阿娘醒了就先喂阿娘喝药,如果阿娘有任何不妥,立即去村口找她,如此反复叮嘱了好几遍,这才安心朝村口走去。 “师妹,你终于出来了,快跟这些山野村夫说说,别在这堵着了,这哪有点待客之道呀。”叶青云初一看到青玄,就连忙自来熟的抱怨道,接着又嫌弃的拍了拍他被村民碰到的衣襟。 “师妹吗?叶大人,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阿,我如果没记错,不久之前你才当着众人的面,非说我是药谷唯一在生的传人,称我为医仙,一时搞的满城风雨,让我百口莫辩,这才不过几日,你怎么又改了称呼,这次又是什么缘故?”青玄真是无语至极,这叶大人每见一次就让她惊奇一次。 “哦,师妹有所不知,我与你师师伯伯言本同属一派,且都信奉黄老之学,按照流派来算,我应尊称他一声师叔,他是你师伯,又是我师叔,故而你自然是我师妹,再者,青云,青玄本就是一门嘛。”叶青云一本正经的胡诌。 “唉!我当真不知伯言那样一个人冷淡疏离的人,是怎么跟大人这样一个,一个“热情似火”的人结交的,还将药谷中的许多事告之于你。大人你也是把这点关系用的彻彻底底,不过青玄在此奉劝大人一句,凡事太尽,缘分是必早尽。”青玄话说的铿锵有力,却还是尽量压下内心的厌烦,用了一个比较正面的词来形容叶青云的为人。“我为何能与伯言结交,这说来就话就长了,师妹若真想知道,待你跟我回到州府后,我再仔细讲于你听。”叶青云听出青玄的语气不善,但仍避重就轻道。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伯言已经羽化,还望大人日后口下留情,莫要总拿他做人情。还有,我再说一次,我并非什么药谷唯一传人,医术也不过尔尔,实在难当此次瘟疫制药大任,还望大人以后不要再来了。”青玄不悦道,转身欲走。 “师妹,你误会了,我此次前来是受叶将军所托,接你和叶老夫人去州府暂住的。”叶青云眼见青玄要走,连忙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一个村民朝青玄喊到。 “够了,叶大人,不要再搬出其他人了,请回吧!也不要再来了!”青玄已然面带怒容,直接下了逐客令。 “叶将军的字,师妹总认得吧!”叶青云眼见讨近乎不成了,连忙搬出杀手锏。 “叶护的字,在哪里?”青玄闻言立即转头问道。 “师妹请看!”叶青云莞尔一笑,而后从身后随扈手中接过一封书信,故作毕恭毕敬递予青玄。 第18章:念天地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叶护的信很短,原本是夹在沈赫给方之敬的公函里,信中叶护简单说明了猎户村的位置,以及青玄和叶母的情况。 在信收尾处叶护如此写到:近日惊闻青州瘟疫横行,灾民遍地,末将日夜寝食难安,实在挂心家中老母妻子,恨不得一日千里,回乡与家人同危共难,生死相随,然王命不可违,叶护身为镇守边关将领,更不敢擅离职守,只能隔空祈求上天垂帘,以期青州能早日脱困,此时还望方大人能多加照看吾母亲与妻子青玄,叶护感激不尽! 寥寥数字,情真意切,青玄不禁怅然若泣,她深知叶护为人,倘若不是挂念至极,岂会轻易求人! “叶大人,是青玄失礼了,请进吧!”青玄见他确有叶护书信,也不好再将他挡在村口,忙将叶青云一众请进药炉。 此时叶母已然醒了,小舞正在给她喂药。 “阿娘,叶护有书信传来,我念予你听。”青玄连忙高兴的向叶母念起叶护的信。 初一听完,叶母竟老泪纵横,她已知自己大限将至,命不久矣,或许等不到儿子来见她最后一面了,在临死之前,知道儿子如此挂念自己,怎能不伤心欲绝。 “阿娘,你别难过,青玄会一直陪着你!”看到叶母如此,青玄也不禁难过起来。 “青玄,那位大人就是来请你进城的吧?”叶母有气无力,颤巍巍的指着门口的叶青云问。 闻言青玄立即瞪向立在旁边的小舞,小舞自知是自己口不择言,忙低下头去。 “是,老夫人,在下叶青云,受方大人所托,请青玄医仙出山,一起研制能解此次瘟疫的良方。”叶青云看到叶母指向自己,忙近到叶母床前,而后自然的将手搭在叶母的脉门之上,许久之后看向青玄,面色凝重。 青玄见他如此熟练,便知他也是学医之人,再想到他与伯言交好,心中不禁升起希望,于是便与他一起移到院中交谈。 “大人可看出什么?”青玄问。 “老夫人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叶青云长叹一声,转而肯定道。 之前青玄虽也知道阿娘沉疴宿疾,积重难返,但一直都不肯接受现实,始终还抱有一丝希望,如今见他说的如此肯定,不免悲从心来,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师妹,你要节哀!老夫人年纪大了,这是自然规律,不可强求!”叶青云安慰道,颇有道家无为之风。 “大人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能随你前去都城制药了吧,一方面我当真医术浅薄,另一方面阿娘如今这种情况,叶护又不在身边,我是断断不能离开她的。”青玄解释道。 “师妹,你要相信自己,你是你母亲和药神伯言亲自带大的孩子,说到医术,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你更好,老夫人早已油尽灯枯,你也硬是让她撑了这么久,试问在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得到。”叶青云难有如此正色的时候。 “可是如今这种情况我怎能离开阿娘。”青玄无奈道。 “要不这样,我们将老夫人接去都城,再在官驿中找几个合适的仆从侍候,这样你即能照顾老夫人,又能帮忙一起制药。”叶青云略一思索建议道。 “可是阿娘,她这一生都住在猎户村,此时她又怎会答应离开这里。”青玄摇了摇头。 “老夫人那里你就交给我,我会说服老夫人的。” 叶青云接着又说:“师妹,你或许不知,青州疫症如今已然严重到什么地步,解药一日不出,便会有数百人因瘟疫而死,有数千人因此而感染,如此往复,不出半年,青州就会成为人间炼狱,祸及整个天下生灵。” 青玄闻言微怔,如此的话方大人上次也提过,但当时她并未在意,以为是方大人言过其实,如今听叶青云说来却突然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师妹,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青玄顺手接过叶青云递来的一叠厚厚的东西。 “青州各郡县的奏疏,你看看吧!” 青玄接过,而后随便从中翻出一张默默念道。 “青州泉安县,县主冯清奏报,下官死罪,本县自月初以来,感染人数不断加剧,已成失控之势,底下诸郡现已尸骨遍野,哀鸣不绝,死者相枕连途,生者号啼盈市,弃家荡产,比比皆是,鬻妻卖子,在在有之。” “青州黄梅县奏报:有一家死至三十八口,计三千四百余口,有全家灭绝者,计八百余户;有父母俱亡而子女出逃,人惧为所染,丐食则无门,假息则无所,悲哭动地,实可哀怜。” 青玄大惊失色,连忙又往后翻,看到的都是些各地的惨状。 “一户或死八九口,或死六七口,或一家同日死三四口,或全家倒卧,无人扶持,传染不止,病者极多。”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严重?我竟以为只是方大人言过其实。”青玄痛哭流涕,脑中不禁浮现出各地的惨状,胸口剧烈起伏,痛不欲生。手中的奏疏再不敢看。 “这些都已是三日前所写,如今怕是更要惨上许多。” 叶青云长叹一声,而后突然整了整衣冠,脸色凝重,面朝青玄双手对参,举过头顶,躬身一礼:“青州佐证官叶青云代整个青州百姓,恳请青玄医仙出山制药,拯救万民!” “恳请青玄医仙出山制药,拯救万民!”数十名随扈见他家大人已然如此大礼,自是不敢怠慢,全部齐齐参拜,喊声不断在山谷中回荡! “青玄,跟大人们去吧,不要以我为念,阿娘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是阿娘的身子如今已无力回天,你就让阿娘在这里度过最后的一段时间吧!”不知何时叶大娘已在小舞的搀扶下颤抖着走到了门口。 “不,阿娘,我答应过叶护要好好照顾你,这个时候怎么能离开你!”青玄忍不住抱住叶大娘大哭出声。 “去吧,孩子,阿护在边关奋勇杀敌也是为拯救边关百姓,如今你能去救青州百姓,而不去救,阿护也会责怪你的,我的儿子我了解,此时他一定是希望你去的。”叶大娘说完就不断咳嗽起来,一时面若金箔。 “阿娘,阿娘!”青玄大叫道,忙将叶大娘搀扶到床上躺着。 “走,走,走……”叶大娘似乎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但仍保持着将青玄望外推的姿势,嘴里不断喃喃念着。 “青姐姐,你走吧,我会照顾好大娘的,你放心吧!”小舞也跟着大哭起来。 青玄只得长叹一声,她与阿娘相处这么多年,深知阿娘的脾性,一旦决定的事情,绝无转圜的余地,于是抬头,将眼中的泪水尽数逼回,又看向躺在床上已然虚弱无比的阿娘许久,终还是面朝叶青云艰难的点了点头! 第19章:但愿苍生俱康健,不辞辛苦出山林 青州州牧府门口,此刻方之敬带着太医院正奉左清明等一众数十人,焦急的等待着,随着一阵马蹄声从远及近,方之敬带着众人连忙上前,马车刚一停稳,帷帘被叶青云从外掀起。 “下来吧,师妹,方大人和众太医都等候多时了。” 此刻的青玄却有一点紧张,这一路上她都在想,她真的行吗?她真的能行吗?但此刻已然骑虎难下。 叶青云看懂了青玄的紧张,这一路相处下来,人精的他,早看穿了青玄冷漠背后的不自信。 于是淡淡一笑,轻拍了下她的肩头,安慰道:“别害怕,师妹,你要相信你自己。” “谁说我害怕了?”青玄闻言立马冷冷道,而后下了马车。 “医仙一路辛苦了!”方大人一看到青玄,就立即带头朝青玄抱拳行礼道。 青玄看到方大人带头一众数十人亲自在州府门口迎接,心里不禁一阵惊慌,如此也太隆重了吧,她何德何能呀,能当得起如此礼遇,但此刻面上也只能淡定客气回礼。 “方大人太客气了,青玄不辛苦。” “这位是太医院正奉左清明,这位是副奉于号,还有这几位都是从各地选派的良医,都是王君委任来青州研制此次瘟疫药方的。”方之敬一一指着众人向青玄介绍道。 “青玄医仙!”众人也连忙纷纷向青玄见礼。 大家表面上都礼数周全,但青玄却分明感觉到其中大多数良医的敷衍和不满。 恐怕大家也都是迫于方大人的威压,才来这里迎接她这个不过双十年岁的小女子吧,便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 随即也还礼到:“方大人和各位良医大人,都不要客气了,叫我青玄或者青大夫就好,按照辈分来算,各位都算得上青玄的前辈,如此称呼实在折煞青玄。” 众人见她还算恭顺有礼,便也大多收起敌意和轻慢。 青玄见众人都不再客套,于是马上说道:“不知可否给我看看目前的病症。” 太医院正奉左清明见她初来就着急见病症,便知她不是客套之人,忙说道:“青大夫,请随我来。” 须臾,众人便到了一间3进院子,门口的牌匾上有“思民堂”三个大字,是方之敬为研制此次瘟疫解药临时设立的,同时这里内间也收治当地的病患,外间此刻放了各种各样的药材和一应制药器具,应有尽有,倒是让青玄心下一阵欢喜。 每进院子旁边都还设有一间专门研制药方的耳房,依次望往里走,可以看见一间间被隔离出来的小隔间,每个小隔间里都躺着一个病人,依据病人的病情严重程度依次安排在前中后三排。 “病情最危重的病人都安排在最里面吗?”青玄问。 “是的,青大夫,您先换上特制的衣服和面巾再进去吧!”左清明见她一来到思民堂就要往最危重的病人里冲,也不禁心下有些敬重,连忙命人拿来特制的防护服饰给2人换上。 青玄和左清明走进最里面的危重区,才发现这里的隔间更小,人数要比外面两处的多上许多,左清明见她疑惑便解释道,原本这里的病患都是州府收住的一些轻症病患,但此次病情转变太快,危重区人数却越来越多,因此不得已还做了临时改建。 青玄选了最里间的一个病患望闻问切一番后,又分别走了几个中度和轻症区的典型病例仔细了解,然后才朝身边的记录参士道:“病患脉息紊乱,时急时缓,头部灼热,眼部发红,隐有化脓之相,口内喉舌出血,呼吸不畅,危重区的病患胸肺部按压疼痛,恐已有恶化,体表温度不高,但有脓包烂疮显现”。 而后青玄才和左清明一起走出门口的诊治区道:“左正奉,青玄依据医书记载和刚刚了解的情况,初部判断此次瘟疫应是外感热病引起,也就是恶性伤寒。” 左清明连忙点头称是:“青大夫,所言极是,我等也是这么判断的,故而用了:辰砂,水磨雄黄,叶子雌黄,紫金入药,起初还有疗效,但渐渐效果就越来越弱,特别是对危重区的病患毫无作用,我等又加了厚朴、知母、芍药、黄岑,但都无甚明显疗效。” 青玄略一沉吟道:“这些都是小金丹方,既然效果不佳,我们可再尝试调中方:大黄、麻仁、枳壳、茯苓、芍药、前胡、黄芩一起入药。” 左清明听完觉得这些药效未免太猛,但如今这种情况也不妨一试,于是让青玄将具体用药数量写成药方,而后吩咐下人尽快煎药。 徬晚时分,二人再去观察用药后病患的情况,青玄当场又用了针灸之术解病患体表毒素,如此反复几日,都不曾停歇,但药效对于轻症患者较为明显,中度和重症的患者病况却始终未有大的改观。 因此还要每日尝试变换其他药材,再观察服用后的症状,一一记录在册,但重症病患大多已口不能言,一些具体的身体变化情况,不能及时掌握,导致在用药上极难把握份量。 如此每日忙到夜半时分,青玄和左清明,于号等人才惊觉一整天都几乎没有吃东西,竟也都不觉得饿,只能相视苦笑。 回到休息处后,青玄脑子里还一直想着病患的情况,怎么都无法入睡,大半夜又爬起来看医书,折腾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了一会。 第20章:万般委屈独自吞,唯愿新药救苍生 翌日一早,青玄刚一到思民堂就发现方之敬竟然已在内堂等候,左清明一等人也显然都早到了,大家一看到她,气氛有点怪怪的,原来昨夜危重区突然一下死了数十人,都是连服了几日青玄的调中方后,才突然病情恶化的。 虽然左清明等人都知道跟青玄的用药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危重区病人的身体已达到一定程度,这时一点点外界的刺激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但是由于之前方之敬对青玄的格外器重,初来当日还亲自州府门口迎接的礼遇,还是让很多良医不满,这会儿除了左清明也没有人替她说话,甚至私下有很多人都在传是新来的医仙用药过重,导致危重病患大量死亡。 虽然方之敬在听了报告后,只是亲自安排了这些死亡病人的后事,并没有直说什么,但是面上的失望之色,还是让青玄心里十分难受。 青玄有点委屈,自己如此尽心尽力,却得到这种结果,心里难免有些不忿,但眼见一个又一个病人被抬去统一火化,连骨灰都要用石灰掩埋,而有的病患自己昨日还亲自针灸诊治过,心下又不免一阵伤感,特别是有一个病患被抬走后,身后有半大的孩子一直追赶,痛哭,青玄更觉得自责,认为是自己的无能导致的这一切,但青玄从小就心性坚韧,也并没有因此就打退堂鼓,而是更加不眠不休的测试各种药方。 可是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有的病人竟然不肯再服用她的药方,并且大家相互传递这种恐慌情绪,慢慢的竟没有人再敢服用,辛苦研制的药方无人肯服,青玄更加觉得无助,如果不是这时左清明一直站在她这边,帮她出面调停一些事务,还让她的药挂着他的名让病患服下,她真怕自己会坚持不住。 一日叶青云突然来访,还带着一个病患,说是叶青云的手下的一个亲兵,叫小七,今年才刚满15岁。 “这孩子是我从雍州边关带过来的,父母都死于战乱,从7岁起就一直跟在我身边,这次也不知怎么就感染了,还望师妹能全力求治。”叶青云十分诚恳道。 “这次病情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我和左正奉,众良医目前都束手无策,之前由于危重病人大量死亡,还导致一些病患不敢尝试我的新药方,在左正奉的调停下才让病患服药,但是效果都不明显,如今我对自己也没有信心。”青玄无奈说道。 不过半月未见,叶青云发现青玄已然憔悴了许多,隔着面巾都能感觉到她的倦意,或许更多的还是心里上的。 叶青云忙安慰道:“青玄,在你来之前左正奉和众良医已研究了三个多月都没有进展,你不要操之过急,小七的病情我也亲自看过,一发现就已经到达肺腹,说明此次瘟疫病情可能在不断变化,所以之前的一些医例可能都不能再借鉴,我们需要研制一种新的药方。 关于小七,你也不要有什么顾虑,不管怎么样,我现在是小七唯一的亲人,我把他交给你,就是信任你。” 送走叶青云后,青玄顿觉安心了很多,马上对小七进行了全面的检查,了解到小七很可能是误食了感染过的食物,所以病情才发展的这么快。 青玄一直在想叶青云的话,不能再借鉴以往的医例,因为这是一种全新的瘟疫,所以要研制独特的药方。 早上左清明来找青玄时赫然发现青玄竟又一夜未眠,身边已经放了数百中药材,她正在每一种亲自尝试。 左清明吓了一跳:“青大夫,这么多药,你都试过了,是药三分毒你一下尝这么多,身体怎么受的住?” “无妨,我只是略微尝一点而已,此刻除了舌头麻木,其他还好。”青玄虚弱的笑道。 “我来吧,你说先尝那种。”左清明无奈道。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对这个不过20出头的医仙,已然佩服不已,不管什么境地,她都没想过放弃,即使被人误会也不着急为自己解释,只是一心扑在研制解药上,试问如果是他,也做不到如此淡定。 “甘草、乌梅、甜茶、槟榔。”这四味药请左正奉尝一下用量多少为宜。 “这四味药都是治疗喉疾的特效药,与此次瘟疫并不对对症呀。”左清明不解道。 “此次瘟疫前所未有,我们需要独创一种新的药方才行。”青玄解释道。 闻言左清明也不再问,只是按照青玄所说,不断尝药,然后记录合适的克数,到后来又有多名良医也主动加入尝药队伍,整整七天,不断测试,不断尝药,而后青玄才将删选出来的药材亲自五碗水煎成一碗水。 药煎好后,青玄通过施针让小七从昏迷中暂时清醒过来,然后才将药拿给他,望着这张还稚气未脱的脸,青玄又犹豫了:“小七,我现在给你吃的这种药,以前从未有人吃过,也许你吃了会好,也有可能你吃了后病情会因此加重,那你还愿意尝试吗?” 小七望着青玄,虚弱而痛苦的苦笑,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但还是坚定的说:“青玄姐姐,这些日子我虽然昏迷,可我知道是你一直在照顾我,还有我来之前叶大人跟我说,你是天下最好的良医,他信你,我也就相信你,如果我真的不幸因此死了,也没关系,小七孑然一身,除了叶大人已然没有任何牵挂,如果我死了,拜托青玄姐姐帮我转告叶大人,他的大恩大德,小七只有来世再报了。” 青玄见小七说的如此情真意切,心里一片感动,但又忍不住叹气,其实她真的没有什么太大把握,只不过小七的病情也已经不能再拖,此刻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于是还是亲自将新药一点点的喂给了小七,而后便一直守在他身边,观察他身体的变化。 左清明和众良医此时也没闲着,思民堂最近每天都有病人去世,又每天都有新病患送进来,他们心里清楚其实外边还有大量病患没法送进来,地方就这么大,自然不能收治所有的病患。 病患们都把能住进思民堂当做自己生的希望,可是他们这些良医却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拼尽所有,才能住进来的病患一个个的死去。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委实太揪心,沉重的心理压力已经快要把他们压垮了,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青玄的新药有用了。 第21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口照在青玄的脸上时,她猛的惊醒过来,昨夜小七喝完药后就睡着了,为了便于观察他的情况,她就一直守在他的床前,后来太困了就想先眯一会儿。 可就这一会儿,她竟做了个可怕的梦,梦里开始是叶护在力战群狼,浑身是血,她跑去救他,可他竟突然从身后拿出一把弓弩径直射向她,她大惊失色,慌忙逃跑,跑进一片树林,又被一个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人影挡住,那人手持一把短刀也向她刺来,她大叫,而后终是看清了那人的脸,倾国倾城却又那么阴险狠毒,元霜! 惊醒后的青玄脑袋一片模糊,梦里的场景实在太过清晰,就好似真的发生过一般,让她心悸不已。 身旁的小七还兀自睡着,青玄略一把脉,心下大喜,小七此刻的脉象竟渐趋平稳,难怪他能一直睡的这般安稳,如此说来她此次的新药竟是有用的,青玄不禁喜极而泣。 青玄帮小七轻轻拭额头的汗迹,此刻再仔细看这孩子的眉眼竟跟当年的叶护有几分相象,才15岁就一副大人的模样,想着他服药前的话,青玄心里一阵欣慰,自己总算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当左清明得知小七脉象和缓后,也欣喜若狂,如果小七可以转危为安,那此次青州的瘟疫就有救了,他们这些人在这里辛苦这么久,总算都可以全身而退。 转念一想,心里又不禁对青玄有几分嫉妒,这女子如此年轻就立下这样的大功,此后自然可以平步青云,甚至于还可以流芳百世,而他如今已然年过不惑,也不过是个太医院正奉而已。 青玄此刻却并未想到这些,方之敬和叶青云信任她,请她来制药,她便一心制药,小七信任她,她便想让他好起来,仅此而已。 正午时分小七终于转醒,青玄忙再次给他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他高烧已退,脉象也平稳,但肺腹部却有胀气,按压时疼痛,似有蹊跷。 或许此次瘟疫本就怪异,既然小七此刻高烧已退,脉息也渐平稳,那就应该问题不大,但心里却始终不安,故而还是暂时阻止了左清明想大量制药的建议。 “青玄姐姐,我饿了。”小七看着这几天一直在他旁边,忙前忙后的青玄傻笑,他好几天都吃不下任何东西,此刻却真是饿了。 青玄闻言立马安排人煮了一碗米粥,亲自一口一口的喂他,他也都乖乖的吃了,青玄看着小七明明是个孩子,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笑着问他:“等你好了,你最想做什么?” “等我好了,如果叶大人同意,我想回雍州边关,跟沈大将军一起再收复皆首关,镇南关,把那些东夷人都赶出北临地界。”小七陷入想象,眼里似有火焰。 青玄想起叶青云说过,小七的父母都死于战乱,他是跟着叶青云从雍州城过来的,此刻想回乡效命,收复失地,也不难理解。 他小小年纪,早早失去父母,如今又得了瘟疫,还能一心想着要为家乡效命,为国争光,实在懂事的让人心疼。 青玄接过刚煎好的药,喂小七喝完后,又帮他捏好被角,轻拍他的后背哄他入睡:“睡吧,好好睡一觉,姐姐一直守着你,等你睡醒,你就大好了,再等你完全康复,我和你一起去雍州边关。” “青玄姐姐要去边关救人吗?那里也有病人?”小七吃惊的问。 “傻孩子,当然不是了,我是去那里找一个人,顺便能与你同路。”青玄想起已有3年多未见的叶护和他那封书信,心下一片柔软。 “姐姐是去找很重要的人吗?这么久了从未见姐姐笑的这般舒心。”小七看看青玄,有点狡黠的问。 “嗯,是吧!”这世上除了阿娘她也就只有叶护这个亲人了吧,前几天那个梦,始终让她难以释怀。 “好,姐姐,到时候去雍州路上,我保护你,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能保护姐姐!”小七认真又坚定的说。 保护她,青玄不禁想起很多年前,有个少年也曾对她说过会保护她,而后这许多年,他便成了这世间她唯一在乎和依靠的人,此刻听到小七这么说,心里对小七更加喜欢,这孩子还真是招人疼爱! “姐姐,你能唱个歌给我听吗?自从娘亲过世,就再未有人给我唱过歌了,突然很想听。”小七此刻脸上一片凄迷之色,似已陷入无限回忆之中。 “好,我唱给你听,快睡吧!”青玄轻轻的哼唱起来。 “年少别家远,但悲人海间,胸余离恨苦,冷水照愁颜,宵风残月影,白露成霜寒,皆伴飞烟去,梦醒又一年。” “年少别家远,但悲人海间,胸余离恨苦,冷水照愁颜,宵风残月影,白露成霜寒,皆伴飞烟去,梦醒又一年。” …… 第22章:一朝惊变离人泪,直指苍天问何故 直到小七沉沉睡去,青玄才轻轻离开,帮小七关好房门,吩咐好守夜的侍从多注意小七的动向,而后才回自己的房里休息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侍从突然急急敲门说是小七看着情况不对,让青玄快去瞧一瞧,青玄慌忙起身。 一进小七的隔间,青玄的心就猛的沉了下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隔间里那股腐臭的气味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扎进青玄的心里,为什么她昨天没有发现,明明一切都已转好,为什么?为什么?青玄像是突然傻了一般,呆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青玄的样子吓坏了随行的侍从,她连忙又跑去请左清明,左清明到的时候,青玄正轻拍着小七,低低的哼唱着,就似一个母亲正在哄自家孩子睡觉。 “青大夫!”左清明震惊的大叫,他也闻到了那股腐臭的味道,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 “嘘,别吵,小七要睡觉了。”青玄面上一片凄厉。 “姐姐,姐姐,我好累,好累!怕是不能再与你一起去雍州边关了,不能保护你了!”小七断断续续的呓语,已然用尽了全身的最后一丝气力! 青玄的泪再也忍不住!她痛苦的嚎啕,她算什么医仙!连回光返照和病情好转都分不清楚,小七明明前几天就已经肺腑化脓,腹部肿胀,她却没有检查到,只是被表面上的退热和脉象所惑,还给他服了那么多新药,也终只是把他更快送上死路而已。 “是我害死了他!”青玄呓语。 “青大夫,不是你的错,重症区有几个病人并未服你的药,今晨也突然就去了,症状和小七一样,我刚刚才从那里回来。”左清明连忙安抚青玄,不忍再看她此刻痛不欲生的样子。 “是我,是我的无能,害死了他!给了他生的希望,却亲手毒死了他!”青玄突然扯下脸上的面巾,用手轻轻抚摸小七已渐渐冰冷的脸。 “小七,你要记得我的样子,是我李青玄害死了你,你要报仇,记得回来找我!”青玄面上在笑,此刻却看着妖冶至极。 “青大夫,不可,这次瘟疫传染太强,目前已有良医感染,请青大夫务必保重自身!”左清明连忙上前一把拉起青玄,将面巾重新给她戴上。 “青大夫,不是你的错,是这次病情太过诡异,闻所未闻,是老天不给活路,你不要如此!”向来冷静自持的左清明也第一次这般惊慌失措。 “是老天不给活路吗?那我偏要跟这天斗一斗!”青玄闻言眼里一片肃杀,周身阴冷异常,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榆安城的那个徬晚。 一大早就接到思民堂侍从求见的通报,叶青云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或许是好消息。 等亲眼看到小七尸体的那一刻,饶是修行多年的他,也终是忍不住眼眶发红,这孩子从8岁起就跟着他,自己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如今已然15岁,可惜永远都只能15岁了! “小七的命是大人救的,以后跟着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大人,小心!” “大人,我不累,练好了刀,才有资格做大人的随扈!” “大人说的小七都信!” …… 往事一幕幕脑中闪现,如今却只剩回忆。 “青玄有负叶大人所托,自惭形愧!”看着这个向来没个正行,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叶大人此刻如此悲伤,青玄愈发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径直向叶青云拜倒! “师妹不必如此,生老病死本不可逆转,我都听左正奉说了,你已经尽力!”叶青云见青玄向自己行大礼,连忙将她扶起。“生老病死,不可逆转,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制药?”青玄喃喃自语! “医者,救死扶伤,解民之苦痛,救所有能救之人,是为医之大义!万不可因不可救之人而灰心丧气,使万千能救之人失了倚仗!” 叶青云及时开导青玄。 “叶大人高义,青玄敬谢,青玄再去试药,一日制不出可行的新药,便一日不出思民堂!”青玄闻言,似突然找到了坚持下去的勇气,再拜,而后转身离去。 第23章:我愿化身天地炉,只为求取老君丹 那日以后,青玄便将自己关在药房,日日试药,每日的饭菜都只让放在门口,需要的药材也只是写下来从门缝递出,左清明,叶青云都来过,但青玄始终不肯开门,并言明任何人不能靠近她的药房。 这些日子,左清明和众良医也不断研究医书,测试药性,终于研制出了一个可以预防瘟疫扩散的方子。 “冰片、麝香、明雄、朱砂各五分、牙硝一钱,研之细末,男左女右以少许点目,即可出入疫区而不染疫病!” 此方一经测试成功,可谓解了一半瘟疫,方之敬大喜,连夜奏报北临王,北临王大肆褒奖众人,但也因如今青州半数以上民众业已感染,要求方之敬众人必须于1月之内,研制出可以直接医治瘟疫的良方! 当众人都还在为预防瘟疫传染药方欣喜的时候,伺候青玄的侍从突然来报,说青玄已有一天未曾用过送去的饭菜,甚至于连茶水都未动。 左清明心下预感不好,连忙叫来护卫砸开青玄药房的门,果然青玄已然昏迷。 在她旁边的桌上放着一叠厚厚的扎记,仔细记录了她发病后的所有症状,以及她服用各种药物后身体的直接反映,笔迹到最后已然模糊难辨,怕是她忍受着身体极大的痛苦写下来的。 左清明心中震撼不已,照他判断,青玄怕是故意使用了小七用过的器具,从而让自己也感染上瘟疫,然后再通过自身病情的变化来不断试药。 试问这天下有谁会如此痴傻,明明知道这瘟疫的厉害,目前尚无解药,还要以身试毒,忍受着极大的病痛记录下这些第一手的资料,她也不过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如此大义,让他们这些所谓的良医又情何以堪! 左清明忙为青玄把脉,心中更加悲痛,疫症已达肺腑,不出七日,青玄便会肺部化脓,香消玉殒! 没时间耽误了,他忙叫来于号等良医,众人一起将青玄这些日子手书的这些扎记,仔细研读,将青玄用过的药一一筛选…… 所以人都自觉不眠不休的测试,验方,没人留意到自己因为试药已然肿胀不堪的嘴唇,因为药物过敏而遍布的疹子,也没有人留意到自己多久没好好吃一顿饭了,睡过一次觉了,接连3日,累了就在墙角眯一会,饿了就囫囵吞枣几口米饭,试药,煎药,筛选,筛选,再筛选! 大家都被眼前这个自愿以身试毒,如今病入膏肓,还坚持口述病情,药方的小女子的大义所撼,再没有任何的私利! 这个他们初见时并不看好的“医仙”,终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教会了大家何为“医之大者,为国为民!” “呼吸愈发不畅,四肢疼痛渐重,伏热内烦,常现幻觉,双目渐不能视物。可再试用陈艾、菖蒲、夏枯草、柴苏一根,陈皮、十桑,冰片,朱砂,药量可加大,喂我喝下!” “青大夫,你今天已然试了3种药了,不能再试,何况冰片和朱砂都有毒,你如今这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左清明即使再不忍心,也还是言辞拒绝! 他刚再次给她把脉,这几日的药并未让她有任何好转,再这样下去,怕是就只剩下这一,两日了,青玄或许也预感到了她身体的状况,这2日愈发加大试药的剂量和服药的频次,怕是想用她如今的身体,再为制药做最后的努力! “方大人到,叶大人到!”门外的伺从突然急急传报,话音未落,方之敬和叶青云已然到了药房。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连青大夫也感染了,不是预防的药方有效吗?这让本官如何向叶将军交代!”方之敬一进门的就大呵道。 “青大夫是自愿以身试毒,我等发现时,已然感染势重,预防药物已无作用。”于号见左清明并不回答,急忙答到。 叶青云闻言也顾不得方之敬还在训斥,急忙上前为青玄把脉,之后就是良久沉默。 “我教你医之大义,不是让你以自身犯险,如今你自己这种这种情况,还有谁能救你!”叶青云痛心疾首。 “师兄,你勿需自责,青玄这么做,全是随性自愿而为,方大人也不必烦心,如果青玄殒命于此,叶护也定只会以我为荣!”青玄话音未落,就剧烈咳嗽起来,她忙以丝帕掩口,而后叶青云惊讶的发现,她的丝帕之上已然血迹斑斑。 青玄也发现了丝帕上的血迹,心中感叹,病情竟变化这么快,她的身体怕是已然亏损到了极点。 制药尚未有眉目,自己要是就如此死了,实在太不甘心,一着急再次剧烈咳嗽起来,左青云连忙拿水喂她,谁知青玄一口水未喝完,就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而后便直直倒了下去。 “青大夫,青大夫!师妹!师妹!”在晕倒之前,耳边回响的是左清明和叶青云的惊呼! 第24章:白衣圣使抛生死,苦痛生灵复泰宁 青玄仿佛置身一个仙境,四周仙气缭绕,山川秀美,耳边流水潺潺,远处余音袅袅。朦胧间可见一鹤发童颜的长者和一灵气逼人的小女孩正在山间采药。 “师傅,这是什么药?”小女孩天真烂漫,声音清脆悦耳。 “这是长庚草,又名青蒿草,可解民间温病。”长者仙风道骨,声音抑扬顿挫。 “如此普通的草药,竟可解温病。”小女孩啧啧称奇。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草的地方,百丈之内必有解毒的药草,越看似普通的药材,作用反倒越大。”长者循循善诱。 “师傅采这么多青蒿草,是民间又要有瘟疫了吗?为什么民间总有那么多灾难呀?”小女孩眨着一双清泉般的大眼睛,疑惑不解。 “众生虽皆苦,却也是有因有果,此是天灾,也是人祸!”长者沉思,而后颇有禅机般说道。 说话间二人已然消失在在山间。 “青蒿,青蒿……”青玄不断呓语。 “青大夫,你说什么?可是青蒿草吗?”左清明闻言第一个反应过来。 …… 三日之后,悠悠醒转的青玄,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床角正在凉药的侍从。 “我竟没死!”青玄喃喃,整个人仿佛大梦一场,虚脱一般。 “医仙你醒了,太好了,我这就去请叶佐证,佐证大人吩咐你一醒过来就要马上通报他。”说着就跑了出去。 正在指挥一众良医炼药的叶青云听到青玄醒了后,连忙匆匆朝青玄住所而去。 “师妹,你终于醒了!”匆忙赶来的叶青云喜不自胜。 “你知道我会醒。”青玄疑惑,她明明已经油尽灯枯,断无生还的可能,难道是,难道是解药制出来了! 青玄连忙强撑坐起急急朝叶青云问道:“可是已经制出解药了吗?” “是啊,左正奉那日听了你的话后,在原有的新药中加了青蒿草,药效果然极大提升,一些轻症病人已然痊愈,重症病人也渐渐缓解,这几日我和众良医都赶着将药材练制成药丸,便于大量下发。”叶青云笑道。 青玄闻言陷入沉思,而后缓缓道:“竟是我说的吗?师兄,我好像见到伯言了,是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让我听到了2个神仙对话。” “不可能吧,伯言已然羽化,怎么可能再管世间纷扰之事,怕是你烧糊涂了,产生了幻觉。”叶青云略有所思,却还是一口否定。 心中却想着原来那日他看见的那个人影竟真是伯言,向来冷情的他,在羽化之前就曾亲自托付他多看顾青玄,如今已位列仙班,却终还是为了青玄插手了这民间之事,估计九重天那位如果知道断不会轻饶了他。 “是医仙醒了吗?”左清明一见到青玄,便立即和身后的于号等人行跪拜大礼。 “下官等参见青玄医仙,感谢医仙高义,以身试毒,拯救青州万民,乃是我等楷模。” 见此叶青云也不得不双手对参,准备向青玄行礼,青玄慌忙下床扶起他。 再转向众人疑惑不解道:“大家这是做什么?都快快请起,此次瘟疫可解,并非青玄一人之功,是左大人和众良医一起努力的结果,青玄何德何能能当的起大家这一拜!” “医仙有所不知,方大人已将您以身试毒,拯救万民的大义之举,上表朝廷,王君大为感动,亲笔玉书“医仙”二字来嘉奖您的义举,并明言,待您养好身体可直接去王城太医署接任四品副院正之职。”左清明恭敬道。 “这是哪里跟哪里呀?”青玄无奈看向叶青云。 叶青云戏谑道:“师妹,你如今可是跟方大人平起平坐了,一战成名呀!” “师兄莫要开玩笑,青玄断断是不能去王宫的。”青玄定定看向叶青云,面色沉重道。 叶青云闻言略一思索,转而笑道:“这医仙二字你就受了吧,我已命人将此牌匾送去猎户村药炉,至于这副院正之职,我知你心意,会替你向方大人说明,你且安心休养吧!” “如此便有劳师兄了!”青玄诚挚谢道。 虽然叶青云已答应帮青玄解决进王宫之事,但青玄此后却还是一直郁郁寡欢,经常呆坐床前,陷入沉思,连身边的侍从多次提醒她喝药都未听到。 第25章:儿女都已成人杰,茹苦高堂却寿尽 叶青云派随扈亲自护送“医仙”牌匾至猎户村,一路上众人旗鼓开路,欢声雷动,正值瘟疫初解,民众纷纷出门庆祝之时,一时间沿途喜炮震天,热闹非凡。 青州出了个王君亲封的“医仙”,这让青州百姓都自豪不已,特别是听说此次瘟疫是这个医仙制出解药,才得以解除,更是口口相传,赞不绝口。 大家对这个以身试药,一战成名的青玄医仙均好奇不已,一时更是传言满天飞。 有人说她是药谷唯一传人,药谷中人向来都以修仙为荣,不久前羽化的伯言仙师就是名例,这青玄医仙日后怕是也要修仙的,也有人说医仙已经与人成亲,自然不能再修仙,也有人说医仙是几年前才突然出现在青州的,其实是当年药谷中出世女神医叶茯苓和一王族男子所生,是个王族贵女…… 这些传言不胫而走,远在雍州的叶护闻言后再也坐不住,特别是听说青玄以身试毒,九死一生,更是又气又急,恨不得立即赶回将她大骂一顿,连忙向沈赫请假休沐,沈赫见此刻青州已然解禁,便也允了他。 叶护匆忙连夜出行,一路马不停蹄向青州而来。 从青州城到猎户村,叶青云派去的随扈们风风光光走了半月才到,行到村头,见有叶姓村民阻挡,便拿出“医仙”牌匾,将王君的圣旨传达,哪知这些村民并不买账,直到族长叶修匆忙赶来才得以进入村中。 等到一行人浩浩荡荡了药炉,却只见到一绿衣丫头在门口等待,这个名唤叶舞的小丫头接下牌匾后,才忍不住吞吞吐吐向随扈首领私语,说是叶大娘怕是熬不过七日,请他代为转达给青玄,看她能否赶回见其最后一面。 随扈首领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耽误,连忙飞鸽传书给叶青云,将一切据实以告。 叶青云一收到传书,就急忙将叶大娘近况向青玄明言,青玄大惊,走时留了半年续命的药给叶舞,怎么如今不过4个月,叶大娘竟已难已支撑。 青玄心急如焚,不顾病情刚刚和缓,当日便与叶青云坐上马车向猎户村急行而去。 马车日夜兼程,不到三日已到达猎户村。 “阿娘,青玄回来了,”一见到叶大娘,青玄的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小青儿,你能回来,真好!”叶大娘喜极而泣,整个人也似乎有了丝活气。 “我回来了,你就会好了,我已经写信给叶护,等他回来,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青玄急急帮叶大娘把脉,心下却一片悲凉。 “我怕是等不到阿护了,阿娘知道,阿护对不起你,这些年苦了你,这孩子性格急躁,凡事又总爱憋在心里,还望你日后能多多开解他,你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以后会是很好的一对,可惜阿娘是看不到了!”叶大娘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再次面如死灰。 “阿娘,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我都听你的,我会和叶护好好的。”青玄慌忙帮叶大娘顺气,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阿护哥哥,你回来了!”身后传来叶舞的惊叫声。 怎么可能,三日前她才手书给他,如今怕是信都未到雍州边关,他怎么可能就回来了,可是身后那人熟悉的感觉,分明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叶护,此刻她却不敢回头,怕只是虚幻一场梦。 “阿娘,不孝子叶护回来了!”叶护一到村口就听说了母亲病危的消息,急急赶来,正好听到母亲与青玄的对话,此刻更是悲痛欲绝,无地自容。 青玄闻言再也控制不住,转身朝叶护飞奔而去,两人紧紧相拥,泪如雨下,其他人都慌忙转身离开。 第26章:此后终生再无母,劝君惜取枕边人 “叶护,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阿娘!”青玄悲从心来,再不能言。 “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你,也对不住阿娘。”叶护轻声安慰青玄,而后与她一起跪倒在叶大娘床前。 “阿娘,你睁眼看看我,我回来了,儿子阿护回来了!”叶护跪着,望着三年未见,此刻已然病入膏肓的母亲,再一想到三年前,自己一意孤行,一定要前往边关,母亲与青玄在他离开那天,跟在他身后一路哭喊,他强逼自己狠下心肠不肯回头,顿时便悔恨不已,恨不能打自己一顿。 “阿护,阿护,是你吗?你也能回来真是太好了,阿娘总算能安心走了!”叶大娘霎一听到儿子声音,连忙睁开紧闭的双眼,慈爱的望着儿子的方向,喃喃细语,艰难抬起干枯的手覆上他的脸颊,仔细抚摸端详,眼中再次有光华闪过。 “阿娘,你不能走,儿子还未尽孝,你不能就此走了!”叶护眼眶发红,声音梗塞,除了重重磕头,不知道此时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你娶了青玄就是尽了孝,这些年她把我照顾的很好。”叶大娘将叶护和青玄手放在一起,满眼期望的望着两人。 “没有,我没有照顾好你!”青玄不断摇头,后悔不已,为什么她要去青州制药,如果她能一直在阿娘身边,阿娘的病断不至于这么快就再无转圜。 “傻孩子,你已做的很好,我都听小舞说了,你救了整个青州百姓,阿娘以你为荣!”叶大娘轻轻拭青玄眼中的泪,柔声安慰。 再一回头看向他唯一的儿子,眼里有着无尽的不舍。 “阿护,你要答应阿娘,万不可辜负青玄,要好好待她!否则阿娘死不瞑目!要,要……”叶大娘终是再也发不出声音,眼睛直直盯着儿子,眼神却逐渐涣散开来,带着对这人世的最后一丝眷恋缓缓离去。 “阿娘!” “阿娘!”…… 门外的众人听见里面凄厉的哭喊声都心中一震,急忙推门进去,却只看到了叶大娘慢慢闭上的眼,逐渐垂下来的手。 叶大娘的葬礼由族长叶修主持,族中的长者操办,叶护和青玄一身素缟,披麻戴孝,手持柳木,每日听从安排,在堂前接受众人吊唁,望着棺椁中栩栩如生的母亲,再思及与母亲往日的时光,两人都悲痛欲绝,几欲晕厥! 葬礼各种礼仪足足做了七日,叶大娘的棺椁才由族中壮年叔伯抬到族中祖坟,和叶护父亲的衣冠冢合葬。 送葬那日,方之敬,叶青云,左清明等人都亲临致哀,场面壮大,然则青玄和叶护只是被众人搀扶着悲不能抑,无法自持。 三日之后,待所有人都离去,家中只剩下两人,两人惊觉此生与母亲再不复相见,这世上他们都只剩下彼此,忍不住相拥而泣。 是夜,青玄突然噩梦连连,一会儿是小七惨白的脸,一会儿是阿娘逐渐涣散的眼神,耳边回荡的是叶青云的话,生老病死,不可逆转,生老病死,不可逆转! 啊!青玄忽感有人似乎在扯自己的衣带,惊呼一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叶护有些发黑的脸色,他已将她的寝衣解开,此刻双手正覆在她的腰间,她吓了一跳,马上明白他的心思,慌忙推开他。 “不要,阿娘才刚去,我们还要守孝。”青玄羞愤难当,气恼不已,语气便也有些不好。 叶护原本这些日子都沉浸在阿娘离去的痛苦之中,两人虽已有三年未见,但即使同床共枕,也能恪守礼数。 然而今夜却听到她梦中一直叫着师兄,再思及这些日子叶青云的对她的各种关心,各种照顾,两人还互称师兄妹,他可是知道青玄并没有什么同门,心中气极。 叶青云白天才刚刚离开,这晚上两人就又在梦中相见,难道自己这个丈夫是个摆设吗?一时更加火冒三丈。一个翻身将青玄狠狠压在身下,牵制住她还在不断挣扎的双手,在她耳边喘息着低语:“阿娘也定想让我们早日有个孩子。”说完便再不顾其他,一时一室旖旎。 翌日一早醒来,叶护看着青玄身上遍布的吻痕和脸上半干的泪痕,心下便是一滞,惊觉自己昨夜太过冲动,做的过了,忙轻轻下床,生怕吵醒她,心想着要做点什么来讨好她。 直到他艰难的熬好两碗清粥,才又轻轻进房,青玄此时也已醒了,正在妆台前梳理一头青丝,见他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并不理睬,叶护自知有错,连忙讨好。 “青玄,你醒了啊?嗯,嗯,你的头发真是好看,像缎子一样。”说着还准备抚摸她的发丝,但见她刻意偏过头去,便只能局促不安的站在她身后。 青玄从妆镜中看到他的囧样,也知他不善言辞,能说这样的溢美之词已然尽力,思及不久之后他就要再次离家回边关复职,故而也不想再和他呕气。 “你饿了吗?想吃什么?”青玄一边快速的绾发,一边准备去做早饭。 “我已经煮好了粥,我们一起去吃吧!”叶护想到他煮的那碗黑乎乎的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青玄有点不信,他哪会煮饭。疑惑不解的被他拉到偏厅,果然桌上已放了2碗清粥,虽然卖相确实差了些,但念及是叶护将军亲手熬的,也很难能可贵了。 第27章:缥缈云烟开画卷,眼前人是意中人 两人于是欢快的喝起粥来,不过这个粥味道确实有点怪,叶护喝了几口后便再也喝不下去,可是见青玄竟喝的很自然,并未表现出有何异样。 “不难喝吗?”叶护呲着牙问她。 “还好!”青玄淡淡答到,并不似作假。 叶护闻言忙将他的粥再分给青玄一半,看着青玄都喝光了,他心下暗喜,原来自己厨艺还是颇受青玄认可的嘛。 他哪会知道,只要是他拿给她的,那怕是毒药,她也会甘之如饴吧! 叶护定定看着青玄喝完最后一口粥,然后有点狡黠道:“你最后吃完,你洗碗!” “好。”青玄边收拾边点头,而后便朝厨房而去。 “你怎么这么听话,你以前不是都让我洗吗?”叶护有点悻悻的。 “那是因为以前都是我做,所以让你洗,今天可是你做的,我洗很公平呀,而且你好不容易才回来几天,我可不想跟你争执,惹你不快。”青玄淡淡笑道,手上已开始熟练的往锅里添水。 叶护一把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情绪复杂,缓缓才道:“青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吗?什么都不用忌讳,不用讨好对方,打打闹闹,那样多好!” “以前一样,我们都长大了,那能还像孩子一样。”青玄思及往事,情绪瞬间低落。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今天就带你去打猎,明天你再带我去采药,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叶护一把将青玄揽入怀中,像个孩子般的执拗。 “好!”青玄眼里情绪瞬息万变,却终还是喜极而泣着答应。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来到磐石林狩猎。 “叶护,那里?快,快!”青玄笑的开怀。 叶护一箭既出,例无虚发。 …… 两人在山里跑了一天,收获颇丰,青玄将抓到有孕的猎物都放掉,其他的就用封穴之术让它们“早登极乐”,而后再将它们都分给族中妇孺。 叶护眼巴巴看着她把最后一只兔子分给了一个族婶,不快的抱怨道:“都分完了?一点都没给我们留。” “现在还在阿娘丧期,我们不能食荤腥。”青玄直直朝他额头轻轻一敲,提醒道。 “哦,那好吧,那我们吃什么呀,打了一天猎,好饿!”叶护摸着肚子朝青玄可怜兮兮道。 “喝水吧!”青玄笑着把装水的皮囊递给他。 “不是吧,就喝水,我说,您是医仙,可以不吃凡俗之物,我可是个凡夫俗子呀。”叶护夸张的朝青玄抱怨。 “我才不是什么仙,我也要吃东西的,我有吃的呀,是你喝水而已。”说着青玄从随身的医袋里掏出一个红彤彤的李子,直接咬了一口。 “不是吧,你吃李子就给我喝水,不行,我也要。”叶护将青玄按在怀里,直接把手伸进她的医袋里,摸索着找李子。 青玄感觉到叶护的手在她身上不安分的乱摸,急忙叫道:“没有了,你干什么呀,啊,不要乱摸!” “你那里是我没摸过的!”叶护死皮赖脸,直接忽略青玄可以杀死人的目光。 叶护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李子,直接将青玄手上的一把抢过,张口就咬,而后朝青玄显摆道:“真甜!” “哼!你死定了!”青玄气恼,做势要打。 叶护见状,连忙拿着李子又递给她,建议道:“要不你一口,我一口。” “才不要。”青玄一把推开他,朝前走去,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杨梅,心道还好自己藏的好。 “你竟然还有!”叶护看到青玄又拿出梅子,连忙2口吃完手中的李子,又来抢杨梅。 “唔,唔。”青玄见他又来,慌忙将整个梅子塞进嘴里,一咬,顿时梅汁四溅,喷了青玄一脸。 看到青玄的狼狈样子,叶护忍不住哈哈大笑。 青玄拿出手绢准备摖拭,却被叶护一把抢了过去,而后他将青玄重新拉回怀里,轻轻帮她一点点拭去脸上的红色梅汁。 此刻青玄嘴里还含着一整个梅子,又不敢再咬,怕万一再喷了叶护一脸,自己就死定了。 叶护温柔的帮青玄摖拭着脸上的梅汁,整个人此刻看起来柔情似水,他本生的十分英武,如今看起来更兼丰神俊朗,青玄不禁看的呆了。 “甜吗?”叶护突然不怀好意的坏笑道。 “什么?”青玄含糊不清问道。 “我问你梅子甜吗?给我也尝尝吧!”说着直接含住了青玄的樱唇。 第28章:忆往昔愿时光缓,看今朝盼人不散 而后他们路过泗水河畔,想到当年在河畔的定情,都不禁陷入回忆,笑的眉眼弯弯,相拥坐在河畔的大榕树下。 “你什么时候回去边关呢?”青玄靠在叶护身上,觉得真是幸福,但一想到叶护不久就要再回边关,不禁又有些失望。 “不回去了!”叶护把玩着青玄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答的漫不经心。 “乱说,你好不容易做到后将军,此后还要再做左将军,右将军,大将军,我可还等着做大将军夫人呢?”青玄心里还真有点担心自己乱了叶护的心,会坏了他的前程。 “大将军夫人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是都听说了,王君想让你去王宫做四品的太医署副院正呢?”叶护刮了一下青玄的鼻子,调侃道。 “我才不去王宫。”青玄突然有点紧张,眼里有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 “嗯,还真不能让你去,以后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们再也不分开。”叶护抚摸了一下青玄鬓角的乱发,认真的说道。 “真能不分开吗?你去边关打仗,总不能带着我吧!”青玄有些期望道。 “这有什么难的,我在雍州城给你买个房子,我当完值就回家看你,只要不打仗,我们日日都能见着。”叶护说完就笑眯眯看着青玄。 “看来你当个后将军也不错呀,这么短时间就攒够买房子的银子了!”青玄心里高兴,嘴上却开始调笑。 “还真不够银子,不过你这些年当医仙,也不全是赠医施药吧,至少也攒了一些吧,我们合起来应该差不多!”叶护反笑。 “可我没有银子!”青玄不好意思的说,心想都怪自己这些年太大方,药炉这几年的微薄收入都给她送光了。 “哦!是吗?看来你不善理财呀,以后家里的银子都得我管着了。”叶护看着青玄笑的一脸奸诈,谈笑间就把家里财政大权抓在手上了。 “哦,好!”青玄人穷志短,只好应允。 你没有银子,那算了,如果真不够,我再跟好兄弟借点,应该就够了。”叶护接着说道。 “谁会借银子给你买房子?你又哄我。”青玄并不相信。 “我这个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他是镇北侯府的继承人,家里银子多的根本用不完,人也长的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与我乃是生死之交。”叶护提起沈长歌忍不住就夸赞了几句。 “你也见过他的!”想到日后始终要见面,他终还是补充了一句。 “我见过,怎么可能?我都没出过青州。”青玄觉得叶护真是胡说八道。 “你真见过,他说就在这里,他看到一个被风沙眯了眼的仙子!”叶护已下定决心,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回避。 青玄突然想到当年在这里偶遇的那个锦衣公子。 “沈某竟不知,这天上仙子也会流泪,难道是这泗水河畔的风沙太盛,眯了仙子的眼?” “竟然是他,我当年就觉得他看起来温润如玉,气度不凡,原来竟是个小侯爷。”青玄不禁笑道。 “温润如玉,气度不凡吗?我竟不知他竟给你留下这么好的印象。”叶护还是第一次听她如此夸赞别的男子,不禁有点酸酸道。 青玄听出了他话里的酸味,忙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喜欢勇猛威武的!” 话音未落,两人都笑了起来。 转眼天色已晚,两人这才缓缓起身准备回家,青玄许是坐的久了,此刻腿有点麻,起身时觉得双脚像踩在棉花上,忙站起来原地跳跃。 “你这是做什么?”叶护奇怪的问。 “腿麻了!”青玄边拍着腿边嘟囔道。 叶护一阵无奈,话说你可是一直坐在我腿上好吗?我都没腿麻,你竟说腿麻了。 不过看她的样子,倒是真不舒服,不禁苦笑道:“上来!” 说着就直接蹲下身子,招呼青玄快点上来。 青玄见他是想要背她,不好意思道:“算了吧,我现在比小时候重了很多。” “别废话,快点上来,难不成你还要我抱你。”叶护假装威胁道。 “好,好吧!”青玄勉为其难的忙爬上他的脊背,瞬间安心不少,心道,这几年边关之行他可真是结实了很多呀,表面看着挺瘦的,原来脊背这么壮实! 从泗水河到药炉,短短一段路,两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如果时光慢些,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多好! 快乐的时光总过的特别快,转眼叶护的休沐期就要到了,二人一一拜别族人,青玄思虑再三最终还是传书给了叶青云。 临行前叶青云一早就等在村口,见到青玄和叶护携手出来时,他与青玄不禁相視一笑。 第29章: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美好的时光总过的特别快,转眼叶护的休沐期就要到了,二人一一拜别族中亲友,青玄思虑再三最终还是传书给了叶青云。 临行前叶青云一早就等在村口,见到青玄和叶护携手出来时,他与青玄不禁相視一笑。 青玄想起初识之时叶青云行为孟浪,说话夸张,看似极不正经,倒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二人会成为至交好友,临别青州有他相送倒也热闹。 “师妹此去边关,可谓是千里随夫,叶小弟你可不能欺负了他!”叶青云一路对青玄絮絮叨叨个不停,完全不顾叶护冲天的白眼,此刻才终于转头对叶护说。 “叶大人多虑了,我与青玄识于微时,是少时夫妻,疼爱她还来不及,怎会欺负她。”叶护冷着脸说。 “那就好,青玄是我师妹,青州佐证府就是她的娘家,日后叶小弟你要是有任何行差踏错,我佐证府的大门可都为她敞开着。”叶青云面上随一片和煦,话语却带着威胁。 “叶大人还是关好你佐证府的大门,不会有那么一日,如今时候也不早了,叶大人就此留步吧!”叶护此刻已然面色铁青,再不想跟叶青云客套。 青玄见气氛不对,忙打圆场,朝叶青云笑道:“师兄,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就送到这里吧,我们有缘自会再见!” “如此也好,师妹,不管身在哪里,务必首先要爱重自身,这世上还有许多事,许多人都等着你!”叶青云突然看似情绪低落。 “告辞!”叶护说完直接翻身上马。 青玄见此也只得连忙坐上马车,面朝叶青云略一躬身,当做告辞! 叶护见青玄已然坐好,一声催马,打马挥鞭,伴随着一声马嘶,马车快速朝东而去,只留下一地烟尘。 叶青云站在原地许久未动,直待马车已然消失不见,才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昨夜他为青玄此行起了一卦,结果却是戊寅大运,七杀防离,婚姻宫逢邢,他因此担忧了一夜未睡,却也知凡事不可强求的道理,终还是看着她跟叶护离开,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叶护记得今日的承诺,莫要辜负了她一片痴心。 叶护因怕让青玄受颠簸之苦,故而并未一路急行,等到了雍州已然是1个月后,比叶护休沐假期晚了整整2日,他急急将青玄安排在客栈之后,就马不停蹄赶回边关军营复职。 沈赫因着近日边关并未有战事发生,也并未苛责于他,只是口头责备了几句。 一出大将军营帐迎面就撞上了沈长歌,他一见叶护喜不自胜,直言要不醉不归,叶护此刻一心只在客栈的青玄身上,但见他诚心相邀,又不好见色忘友,只好答应与他对饮。 其间两人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好不惬意,叶护也趁机将青玄此刻身处雍州的事告知了沈长歌,沈长歌也为他们夫妻相聚高兴,但转念一想,雍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雍鸡关收复不久,城中此刻还有不少细作,青玄独自一人在外,实在凶险。 便将顾虑逐一说于叶护,叶护也知此事不妥,但阿娘刚去,青玄独自在家怕她会触景伤情,再者他们分离太久,好不容易和好如初,他也确实不想此时再与她分开。 沈长歌建议不如在繁华之处买一处宅子给青玄住,有什么事情周边四邻也好有个照应,正好与叶护不谋而合。 沈长歌以他对购制房产有经验为由,极力揽下此事,叶护也乐得轻闲,倒是青玄心有隐忧,怕这世家公子不食人间烟火,挑所豪宅,怕叶护会不够银子,又不好直说,心里担忧了好几天。 这日正逢叶护和沈长歌同日休沐,叶护一早就带着青玄来到与沈长歌約好的地方,却见沈长歌已在门外等候。 他今日着一身月白袍服,一看就是极好的丝绸所制,衣摆绣有竹叶花纹,袍内露出银色镂空兰花镶边,腰系玉带,头戴瑁簪,此时有斑驳的光晕顺着门缝射出,正照在他的头顶,衬的他整个人犹如谪仙,一时叶护和青玄都看愣了! 最终还是叶护打破宁静,一把上前朝他肩膀大手一拍:“我就说你适合这书生打扮吧,连我比下去了!” “怕是叶兄看惯了我一身甲胄,刹一见我穿常服就觉不同吧!”沈长歌淡淡笑道,儒雅清俊。 “青玄,过来,这就是沈长歌,我的生死兄弟!”叶护朝青玄挥手。 青玄连忙上前,微微躬身行女子礼:“沈大哥好!” “弟妹好,不必客气,你们都随我进来吧,看看我帮你们挑的宅院!”沈长歌见青玄仍与四年前初相见时一般,着一身素雅白衣,虽是荆钗素面,整个人却自有一种淡然出尘的姿态,不觉就会心一笑。 第30章: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一推门进去,便是并不太大的院子,院中种有些许花草,微风袭来,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再往里走是一个十尺见方的厅堂,厅中正对着屏风,屏风前放长条案,条案前是一张八仙方桌,左右两边配扶手椅,以右主、左宾依次摆放,可看出原主人极为讲就,左右两边分别是三间卧房,一间厨房。 再往里走就是后院,后院中有一个八角厅台,厅台四周是一面小池塘,池面上有荷花盛开,仔细看去,还有鱼儿游动,青玄一见心下就欢喜不已。 叶护看出青玄喜欢,对沈长歌一抱拳道:“沈兄好眼光!这院子真不错,日后我们便可在此处开怀畅饮。” “不知弟妹可喜欢此处,这里地处繁华,却不临街,所以并不吵闹,再者有风有水,大利主人。”沈长歌朝青玄道。 “这里确是极好的!”青玄淡笑作答,心里却想着不知叶护银子够不够。 “如此甚好,这是房契,叶护你收好,我估摸着你们会喜欢,已经买了下来!”沈长歌说的风清云淡。 叶护和青玄闻言却大惊,脱口而出:“这怎么行!” “好兄弟,自不必见外,何况如今雍州的房产并不贵,当初你们成亲,我并未送上贺礼,如今算是补上了!”沈长歌朝叶护笑道。 叶护也笑道:“你如今送我一处宅子当新婚贺礼,等到日后你成亲,我可没有如此大手笔的回礼。这样吧,这些年我有一些积蓄,先都给你,不足的再慢慢补给你。” “如此生分,还说我们是生死之交!”沈长歌不禁摇头叹道。 “沈大哥不必介怀,叶护说的有理,这贺礼太过贵重,我们确实受之有愧!”青玄说。 “要不这样,今日弟妹你做一桌好菜,款待我一顿,就当做对我的回礼,这边关军营的伙食委实差了些!”沈长歌打趣道。 “这有何难,青玄,你就露一手给他看看,保管让他连舌头都吞了!”叶护闻言替青玄回道。 “青玄厨艺不佳,只会做几个家常小菜,怕是入不了沈大哥的眼。”青玄忙道。 “弟妹别太过谦,叶护可是对你的厨艺赞不绝口,只要你不嫌沈某叨扰才好,日后我可是会常来哦!”沈长歌道。 “那如此青玄就献丑了!”青玄说完就忙去准备。 叶护与沈长歌坐于厅中谈笑,一边喝酒,一边等着青玄的上菜,两人都眼巴巴一副期待已久的样子。 青玄忙活了半天终于做好了一桌饭菜,沈长歌和叶护早已等不及了,菜一上桌,观其色泽两人就赞不绝口。 沈长歌一开始还试图保持世家公子的风范,细嚼慢咽仔细品评,后来发现叶护这厮完全一派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之相,一道韭黄炒蛋他刚尝了一口,品评了一句“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梁。” 再下筷就发现已被叶护吃了大半,一碟炸春卷,他刚夹起了一块,剩下的就都入了叶护腹中,一时哭笑不得,看来风范和文雅在这里只能饿肚子,故而也不再有什么礼仪包袱,直接就与他以筷为剑,大战三百回合,青玄见他们二人如孩童般,筷子大战也不禁乐不可支! 青玄原本不胜酒力,但见二人正喝的畅快,想着不可扫兴,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未入口,却被已喝的微醉的沈长歌一把夺过,直接给她换上一杯清茶,笑道:“女儿家还是不要饮酒,喝茶就好!” 青玄正好顺水推舟,以茶代酒与二人浅斟低酌,两人都对青玄在青州的义举好奇不已,青玄略微讲了一些细节就让二人啧啧称奇,此后叶护又说起与沈长歌在战场上如何通力合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听的青玄热血沸腾,频频举杯,直言佩服。 酒过三巡,月上枝头,几人才惊觉这一顿饭已吃了3个时辰,不禁都会心一笑,相约下次再喝个不醉不归。 眼见天色已晚,沈长歌又已微醉,叶护夫妇就留他在偏房休息,他们两人也回了主卧。 夜半,被隔壁房间夫妻情趣吵醒的沈长歌,心中对留宿在他们夫妻二人这里后悔不已,更对自己这异于常人的卓绝听力无可奈何。 怎么都无法入睡,故而携酒直接去了后院荷花池,今夜月朗星稀,一如当年泗水河畔初遇青玄的那个夜晚,那天她哭的梨花带雨,却还是被他一句话逗笑,那个带着眼泪的笑容多少次让他魂牵梦萦,可惜!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如今也只能叹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此刻沈长歌独坐于一片荷花池旁,气质出众,清新俊逸,然则此时他却只能邀月对饮,自斟自酌,眼里似有无限落寞,看上去如此清冷孤寂,惹人心疼! 第31章:同行遭埋伏,恩怨召杀机 翌日一早,两人与青玄去集市闲逛,自从雍鸡关收复,雍州城渐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街道两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茶肆中也早已人满为患,大街上人群熙来攘往,有坐轿的,有步行的,也有挑担的,还有马车与运货的,一派欣欣向荣之相,谁能想到,不久之前这里才刚经历过一场恶战,有无数儿郎殒命于此。 叶护和沈长歌不约而同都联想到了战场上残酷,想到了那血流成河,白骨遍地的场景,一时都在心中感叹不已。 青玄见他们二人同时黯然,便也猜到他们心意,忙安慰道:“大丈夫保家卫国,头可断,血可流,可最终却都盼着国泰民安,太下升平,如今雍州百姓已渐渐从伤痛中走了出来,这不是正是你们想要的最好结果吗?” 二人闻言顿觉醍醐灌顶,尽皆释然,对青玄都道佩服,一个小女子有如此见识,果真不简单。 三人沿街转了一圈,沈长歌和叶护双手已然拎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东西,青玄却还是意犹未尽,刚入新家,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此刻有2个现成的苦力,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沈长歌见青玄几乎要把半个街市都买下来了,不禁朝叶护小声嘀咕道:“怪不得你非要我跟你们一起上街,原来竟是这个打算!” 叶护不禁狡黠一笑,说道:“青玄向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医术精湛,千里慕名求医的人,络绎不绝,然她行医多年,愣是一两银子都没攒到,你以为是怎么花掉的?” 沈长歌不禁叹气,真是损友!正欲做出一个恐吓他的手势,却 突然惊觉身后似有刀风劈来,忙朝旁边一闪身,一把飞刀已摖着他的鬓角而过。“小心!”沈长歌大叫一声! 两人长久的默契让叶护在电光火石之间已做出反应,一把将青玄抱在怀里,一个躬身,飞刀从他额头飞过,直直插入街边一廊柱之中,深入三尺! “什么人!”叶护大呵一声,将手中的物什齐齐抛出,直接挡住了对方第二把飞来的飞刀。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已然四散奔逃,惊叫声不绝于耳,整个大街顿时乱成一团,沈长歌朝叶护道:“保护好青玄,我去追!”说完便一个跳跃朝贼人逃跑的方向而去。 青玄半天没反应过来,待搞清楚状况忙朝叶护说道:“怎么回事?沈大哥独自去追,会不会有危险,要不你也去吧,我知道的,我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叶护也知青玄飞针之术极好,一般人明着都伤不了她,故而将他推进一间茶肆,说道:“别乱跑,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说完也朝贼人逃跑的方向追赶过去。 追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一处巷子深处,终于看见沈长歌正与一群黑衣人缠斗,身上白衣已然染血,叶护忙加入打斗,二人合作多年,心意相通,极有默契,更兼都剑法精湛,不多时已然占了上风,那群贼人眼见形势不妙,慌忙撤退。 叶护手中此时没有弓弩便顺势夺过一名贼人的短刀,朝一个已然逃出数米,首领模样的贼人直直射去,只听一声惊呼,那人腿部中刀,摔到在地,旁边的另一贼人眼见主人受伤,恨恨的再次拿出飞刀准备朝叶护而去,却被身后的沈长歌正好一剑封喉,叶护和沈长歌一人分别拽起一名贼人,呵道:“什么人,敢当街行凶?” 他首领模样的人并不回答,只是做出让其他人先逃的手势,而后气愤的对拽着他衣领的叶护道:“你们今天杀了阿雅,我此后定要你们付出数十倍代价!” 沈长歌此时才留意到他刚刚一剑封喉的那个贼人竟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怕是就是这个首领口中的阿雅。 沈长歌也觉如此下手过重,但刚才电光火石之间,见那贼人持刀朝叶护而去,本能便一剑刺了上去,此刻即使后悔也已晚了,便道:“是你们当街偷袭,刀刀狠辣,还妄图以多胜少,如今被反杀也怪不得他人!” 那人望着此时已然死透的阿雅,恨极了般道,“沈长歌,叶护,你们给我记住,今日杀妹之仇,不共戴天,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为你们今日所做所为,悔恨不已!”说完突然从衣袖中甩出一物,顿时一阵黑烟弥漫,周围已然不辩五指,叶护与沈长歌顿时被黑烟熏的眼泪直流,不断咳嗽。 突然叶护惊觉手中一松,再回头,那首领已然消失不见,他忙跳起正欲再追,却被身旁的沈长歌一把拉住,急道:“穷寇莫追,这黑烟有问题,快凝神闭气!” 叶护闻言心下一惊,这黑烟难道有毒,顿觉此时头昏脑胀,忙急急坐定,盘膝凝神闭气! 第32章: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稍倾,两人才缓缓起身!均都惊出一身冷汗,还好刚刚吸入的烟毒并不多,此刻也只是略有头痛而已,稍事休息应该就无大碍了。 青玄这边此刻也不太平,叶护匆忙间将她推进茶楼后,不久就过来数十黑衣人,将整个茶楼团团围住,青玄躲在一堆瑟瑟发抖的茶客之间,冷眼看着那群黑衣人直直上了二楼,少顷,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楼下的茶客更是慌成一团,有2名持刀的黑衣人正将一众人赶至后院时,青玄趁机躲进一边的一间临街隔间,试图从窗口离开。 一转身却不知何时身后竟跟进来一个一身破烂衣衫的八九岁男孩,她记得这个男孩之前还在茶楼乞讨,她还给了他一吊钱,没想到这孩子竟会一直跟着她。 “姐姐,你想从这里离开吗?不可以的,这个茶楼的老板娘因怕有客人逃单,特意在这个窗户的楼下院墙上放了一排刀片,很是锋利。”小男孩小声提醒道。 青玄此刻一推窗,再一看楼下确实如此,都怪自己自做聪明,还连累了这个小男孩,怕是这孩子感念她给了他一吊钱的恩情,特意来提醒她。 此刻两人都困在这里,如果那些黑衣人来搜,一旦被发现,怕是会有性命之忧,此刻只能寄希望给叶护和沈长歌快来来这里救他们了。 此刻二楼的打斗声还在继续,青玄悄悄从隔间的一个缝隙里朝外望,正好看见从门口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为首的男子一身玄色深衣,头戴发冠,容貌俊美,一派慵懒之态,身后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气质冷冽,手握宝剑,紧跟玄衣男子,一看就是前面那个男子护卫之类。 “公子在此,风令主,还不住手?”黑衣劲装男子朝二楼大呵一声。 果然楼上打斗声骤停,少倾,便有2名黑衣人押解着一名白衣男子从二楼而下,那名白衣男子此刻发髻散乱,挡住眉眼,从形态上看,约莫30多岁,形貌普通,此刻白衣之上斑斑血迹,双手被人反剪在身后,刚一下楼,双腿便重重受了一脚,直直跪倒在玄衣男子面前。 “公子!”白衣男子声音苦涩。 “风令主,怎么离开也不说一声,害本公子好找!”玄衣男子声音不高,然则气势骇人,双目锐利,只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属下在相思门12年,一直尽忠职守,唯公子命是从,从未有过任何行差踏错,属下如今真的倦了这每日打打杀杀的日子,只想跟心爱之人做一对寻常夫妻,求公子成全。”白衣男子说的情真意切,说完便以头扣地如捣蒜,令闻着也不禁伤心。 “哼,你怕是忘了,12年前你初入相思门之时发过的誓言?”玄衣男子淡淡说道。 “属下不敢忘,一入相思门,死是相思魂。”白衣男子凄惨道。 “拿你还等什么?玄衣男子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一边毫无情绪的说道。 “公子,求给条活路,莹儿还在等我!我……”白衣男子祈求道。 “莹儿,你说的是林莹吗?哼,你不必去救她了,她如今在清越间和我大哥玩的好着了,怕是早把你忘了。”玄衣男子冷笑道。 “不可能,不可能,她已与我约订终生,怎么可能是太子的人。”白衣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爱信不信,一个女人就把你迷的三魂失了七魄,相思门也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让人帮你。”玄衣男子不屑道,说完后看了一眼身后的劲装男子。 劲装男子领命,执剑上前,直直对上白衣男子的脖颈处,只待公子一声令下。 白衣男子此刻已然呆了一般,只是不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负我,她不会负我,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 玄衣男子见状一声叹息,义父10年栽培,竟抵不上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便恨恨道:“那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的,你去吧!”说完便轻轻一挥手。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一剑封喉,那白衣男子临死前仍然双目圆睁,似有无限不甘。 “雨,你们一起长大,同为相思门四大令主,如今我令你亲手杀了风,你可有怨?”玄衣男子说的漫不经心,眼神却始终未离开那个叫雨的劲装男子脸上。 那男子始终未有任何情绪显现,只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玄衣男子道:“师傅说持相思令便是相思门主,一令既出,莫敢不从!” “嗯。”那玄衣男子始终未看出任何异样,才淡淡应了一声,当是回应。 “啊!”此时躲在青玄身后的小不点,终于推开青玄,自己偷偷从门边的缝隙朝外望去,却一眼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的白衣男子,不禁惊呼一声。 “谁!”玄衣男子似有怒容,对上负责清场的黑衣人,那人见门主看向自己,忙匍匐跪倒,抖如筛糠,与初入茶楼时那种嚣张的嘴脸,截然相反。 第33章:一入相思门,死是相思魂 不仅风澈如此,所有相思门的弟子,入门之时都曾立誓,要一生效忠,不死不离,因此他们每个人入门之时都曾立誓“一入相思门,死是相思魂。”如今这新门主提起此事,怕是此次真要拿风澈来为相思门重新正名了。 “好一个一入相思门,死是相思魂!你既没忘,那如今你还在等什么?”玄衣男子面无表情朝风澈问道。 “门主,求你给条活路,我此时还不能死,还有人需要我守护,我答应过她,此生都会护她周全。”白衣男子此刻脸色煞白,悲不自持,只是不断朝玄衣男子祈求道。 玄衣男子见他此时仍然不知悔改,还一心想着那个细作,遂冷笑道:“你要守护的那个女子是叫林莹吧!想必如今她已回到王城向我大哥复命了,早已忘了与你的雍州之约。” “什么意思,回王城复命,怎么可能,不可能,我与莹儿已约定终生,永不相负,她怎么可能是个细作!门主,你是骗我的,你是骗我的,对吗?”白衣男子满脸的不可置信,似是崩溃了一般爬到玄衣男子脚下,死死抓住他的外袍衣角,又是震惊,又是痛苦,却仍然带着些许期望! 玄衣男子望着被他紧紧抓着的衣角,表情厌恶,一脚将他踢开老远,不耐道:“你爱信不信,一个细作就把你迷的三魂失了七魄,平白糟蹋了义父多年栽培,相思门如今也容不下你这样的人,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让人帮你?”说完后只是看了一眼身后的劲装男子。 劲装男子便领命,执剑上前,直直对上风澈的脖颈处,只待他一声令下。 风澈此刻却像呆了一般,口中不断喃喃:“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负我,她不会负我,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她一定会来,一定会来。” 玄衣男子见状一声叹息,凤目未眯,朝他冷冷道:“那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你身在雍州的,真是可笑,一个昔日杀人如麻的杀手,却输给了一个女人的所谓承诺,你安心去吧!下辈子别再这么蠢!”说完便朝劲装男子一挥手。 劲装男子得令后,微微颔首,转而面无表情,长剑一凛,一剑刺出,顿时鲜血四溅,青玄不禁捂住了嘴,满眼的不忍和震惊,此时那白衣男子口中也喷出了大量鲜血,只见他表情狰狞,双目却始终不肯合上,似对这人世间还有无限不甘和流恋。 玄衣男子望了一眼地上还在不断抽动的白衣男子,转而向劲装男子问道:  “雨令主,你和风澈一起长大,同为相思门四大令主,如今我令你亲手杀了他,你可有怨?” 他说的漫不经心,眼神却始终未离开那个叫雨的劲装男子脸上。 雨令主始终未有任何情绪显现,只是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向玄衣男子道:“老门主生前曾立下规矩,持相思令者便是相思门门主,一令既出,莫敢不从!” “嗯,很好,你果然忠心,也不枉义父一直以来对你寄于厚望。”玄衣男子始终未从他脸上看出任何异样,才淡淡说道。 “啊!”此时躲在青玄身后的小不点,终于推开青玄,好奇的从门边的缝隙朝外望去,却一眼看到了倒在血泊之中,表情狰狞,双目圆睁的白衣男子的死状,不禁惊呼出声。 “谁在那里?”玄衣男子闻声也是一惊,转而似有怒容,转头对上此次负责清场的一个黑衣人,那人见门主看向自己,忙匍匐跪倒,抖如筛糠,与初入茶楼时那种嚣张的嘴脸,截然相反。 此时已有黑衣人将躲在隔间的青玄和小不点一起抓了出来。 玄衣男子见只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小孩,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冷冷道:“你们胆子不小,相思门清理门户,你们也敢偷听?” 青玄和小不点此时受惊不少,都在大口喘气,小不点更是紧张的紧紧抓着青玄的手,恨不得躲进她的怀里,感受到身边小不点的恐惧,青玄强令自己震静,看向面前的玄衣男子,希望能找个可以脱身的理由。 玄衣男子本欲恐吓一番便放了他们,但转念一想,如今正值相思门多事之秋,三月前,身在东夷王宫的他,突然接到义父被人毒杀的密信,他立刻返回到相思门 ,却不曾想此时四大令主之首的风澈突然人间蒸发,遍无踪迹,一时相思门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为稳定人心,他以相思门首席大弟子的身份,仓促间接下相思门门主之位。 一时门中各股势力蠢蠢欲动,不时有门中香主,弟子突然被人暗死,外出执行任务的杀手也大都一去不回,门中众多事物又都纷繁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各种状况已令他防不胜防,此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打定主意,他便抬手正欲示意雨令主动手,却不想他的手刚刚抬起还未落下,就一把被面前的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女子紧紧抓住,只听她急急道:“公子且慢!且听青玄一言。” 第34章:此地一别后,孤蓬万里征 在隔间观察了半天的青玄,已清楚知道只要这个玄衣男子的手一落下,那个叫雨的男人就会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一剑了结她和这个小不点。 生死攸关,什么男女之妨早抛到脑后了,此刻便只有紧紧抓着那玄衣男子的手不放,才能保他们一命。 身边的那些黑衣人和雨令主都震惊的看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胆敢抓着他们门主的手不放,这可是犯了大忌,他们门主可是极讨厌这种主动型的女人的,此刻大家都不禁太阳穴突突的跳,心中都想着可千万不要连累到自己才好。 记得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女人,已经被他们门主大人活活喂了狼,那惨叫声令他们到现在想起还不寒而栗。 “公子不可以杀我们!”青玄望着面前的男子强自镇定道。 “哦,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不能杀你们?”玄衣男子说的风清云淡,周身的冰冷气势却瞬间上升了几个高度,令青玄暗暗心惊。 “因为你已中了毒,只有我能解的毒!”青玄说的极为肯定,但因紧张,抓着玄衣男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玄衣男子有一点恍惚,多年前那个人死之前也是这么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可最终还是抛弃了他。 “放开!”玄衣男子突然大怒,一脚踢向青玄心口。 青玄猛的一下被踢出老远,半天都爬不起来。 “我真的,真的可以救你,你的毒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发作之时,浑身血气逆转,痛不欲生,非要痛上一天一夜才会稍减。”青玄捂着胸口,忍着疼痛艰难说道。 玄衣男子听完,面上虽无任何情绪,心下却大惊,他这病旷日持久,连义父都无能为力,这个女子真能解吗?但她说的症状全对,又不像是信口开河,也不防让她一试,反正这些年他也习惯了失望,再多一次又何妨! “带她走!”他冷冷道,转身欲走,临出门口他冷冷扫了一眼已然吓傻的小不点,身旁的黑衣人心领神会,举刀便要朝小不点砍去,电光火石之间,青玄突然一把扑在小不点的身上,那刀已在脖颈处时突然被飞来的一根筷子打落,那持刀的黑衣人手被刀柄震的生麻,青玄的一缕青丝也已然和这把大刀一起掉落,再晚一秒,掉在地上可就不只是她的青丝了。 青玄一时心口突突直跳,此刻另兼隐隐作痛,不过这玄衣男子真是厉害,一根竹筷竟生生将一把大刀打落,可见手上功夫有多厉害,还好刚才自己抓着他手时,他没有发作,要不此时她应该已经残废。 “他是你什么人?你这般豁出命救他。”玄衣男子问。 “我们此前并不相识。”青玄据实答道。 “哦,你是说你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叫花子,竟然不惜搭上自己的命。”玄衣男子似乎并不相信。 “他不过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求公子放了他吧!”青玄恳切道。 “我要说不呢?”玄衣男子走进青玄,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对视着她的双目,似笑非笑道。 “如果你不放了他,我就不给你解毒。”青玄威胁道。 “哦,你应该知道我留你一命,就是因为你说你会解毒,如今你拿这个威胁我,你可知有什么下场。”玄衣男子已然收起笑容,转而冷冷道。 “公子一看便知是极有身份的人,何必为难一个小叫花子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果公子答应放了这个小孩,我保证一定尽全力医治公子。”青玄劝解道。 “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敢威胁我!”玄衣男子冷冷盯着青玄,青玄也狠狠回盯着他,唯恐此时落了下风。 许久之后,那玄衣男子一声轻笑:“哼,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是什么人,用的着跟一个小叫花计较吗?传出去还真会失了我的身份!”说完便转身离去。 青玄长出一口气,刚刚差点被他的气势所迫,败下阵来,还好,还好。 那个叫雨的男子示意青玄一起离开,身后的小不点连忙拽住她的衣角:“姐姐,别去,危险!” 青玄不禁叹息,她也知道此去危险,但如今这种情况,还有什么法子,见他此刻眼中已有泪花显现,且是真心担心她,便还是安慰道:“没事,不用担心,姐姐给那个相思门的哥哥看好病就会回来,这几日你可以去城北老槐树边那个小院去住。” 说完将地上的掉落的一缕青丝塞在他手中,希望叶护看到头发和听到她去相思门看病,便知道去那里找她,也希望这个孩子懂她话里的暗示吧! 第35章: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待叶护和沈长歌稍事休整后,便忙一起向青玄所在的茶楼奔去。 此刻茶楼中众人正向外一窝蜂的拥出,而外面看热闹的人群却将茶楼外围的水泄不通。其间隐有妇孺的哭喊声,但很快就被周遭的嘈杂声掩盖,有几名身着府衙制服的衙役正在竭力维持秩序然而似乎收效甚微。 叶护和沈长歌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却都是一紧,青玄不会出事了吧?忙向茶楼内挤去,门口的衙役见如此混乱情形还有人想挤进来添乱,于是大呵一声:“退后,退后,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去。”说完与同伴各手执一柄长刀,双双交叉挡住茶楼正中。 叶护见状,急不可耐,转向人群中一一望去,并始终未见青玄的身影。 沈长歌见状上前一步,拿出身上令牌给门口衙役看了一下,而后低语了几句。 那两个衙役顿时大为吃惊,忙双膝着地,双手交叠拜道:“不知沈将军在此,卑职雍州巡捕马兆,张卓拜见沈将军!” 此时围观人群见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衙差,此刻竟向老鼠见了猫一般跪在地上,便全都好奇的向沈长歌望去,这一望,霎时便爆发了各种赞叹之声。 “这人如此年轻俊美竟是个将军!” “沈将军,难道是沈赫大将军的长子沈长歌?” “他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啊!” “他旁边那个男子也是个将军吗?看起来更加气宇轩昂呀!” 立刻便有女子花痴道。 沈长歌一阵无语,心中暗道,这两个衙役真是不分场合,如此虚礼,便瞪着二人说道:“还不快快起身,疏散人群!” 马兆和张卓闻言忙立即起身,连连称是,但再看向更加乱糟糟人群,顿时又乱了方寸,沈长歌见状叹道:“这些衙役平日里尸位素餐,一点点突发状况都如此不知所措,真是愧对朝廷奉养。” 转而无奈立于正中 ,面向越来越来拥过来人群大声说道:“府衙办案,刻意破坏现场者按同罪论处,无关人员请速速退去,胆敢再围过来影响办案者一律抓进雍州府衙狱问话。”说完就双手持剑面向人群,目光锐利。 身边的叶护也适时将手中的长剑高高举起,站在沈长歌下首位置,怒视这群只顾看热闹的民众,心中恼怒不已! 将军一怒,万军惊心,更何况只是一群无聊的看客,人群便连忙都做鸟兽散开,被堵在里面的茶楼中人此刻也得以一窝蜂涌出,不消片刻,刚刚还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茶楼,已然恢复平静。 马兆和张卓见状佩服不已,这将军就是将军,身上那股肃杀之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正欲拍个马屁,却见沈长歌向他们问道:“雍州巡捕房新任捕头杨易何在?” “在,在,头儿如今正在里间和仵作验尸。”张卓率先反应过来,急忙答到。 “出了命案!”叶护和沈长歌闻言心下大惊,他们刚刚已然将散去的人群仔细查看,并未见青玄身影。 “死者是男是女?”两人再次同时问道,都紧张的握紧了拳头。 “回将军,是个江湖男人,约莫30岁,是被人一剑穿破了喉咙!”这次马兆抢先答道。 两人闻言都长嘘一口气。 “何人在外喧哗?”雍州府巡捕房捕头杨易,听见外面刚刚还吵嚷不止的人群突然安静,故而出来查看,正好听见叶护和沈长歌的质问,心中惊诧,何人胆敢打听衙门办案? 刚一走出,正对上沈长歌的眼睛,顿时大喜过望:“长歌!” 叶护惊奇的看向来人,这人身高八尺,体格健壮,皮肤黝黑,张眉怒目,威风凛凛! 杨易此时却自知失言,忙重新抱拳行礼道:“沈将军!” 沈长歌重见故友不禁爽朗一笑,抱拳以故友身份回礼道:“得知杨兄新官上任,还未来的及拜会,杨兄一切可安好?” “唉,一言难尽!”杨易见长歌还是跟在王城守备营时一样,并不在意身份差别,性格直爽的他也不再矫情。 “这位是?”杨易看向此刻仍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叶护问道,心想能和长歌一道,并且还长的如此威武霸气,一看就知不是普通人。 “这位是后将军叶护,也是我的至交好友。”沈长歌答道。 再一转身指着杨易向叶护介绍道:“这位便是与我在王城守备营时结实的好交杨易,他近日才刚调任雍州巡捕房捕头。” “叶将军!” “杨捕头!” 两人也是双手抱拳,互相一礼,并不以官场职位大小行参拜大礼。 第36章:三人各展长,案情显端倪 “两位将军怎么在此,还有长歌你衣服上血迹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杨易这才留意到沈长歌衣服上的血迹。 “小伤而已,并不碍事。”沈长歌于是便将方才集市之事简单与杨易说了一番。 杨易震惊道:“青天白日的,竟有这等事?”说完又自觉惭愧,他是雍州巡捕房捕头,雍州城治安如此混乱,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他也颇为无奈,他初来乍到,一切都缚手缚脚,雍州州牧林清木成日里只喜欢舞文弄墨,手下诸事都交由佐证官陈云负责,这陈云已年欲花甲,久经官场,圆滑事故,凡事都点到为止,轻轻带过,解决问题常常不是你们两人都有理,就是双方各打50大板,更绝得的是常常一推四五六,让去找林大人明断,林大人又推给他,如此反复推诿,什么事都无法实质解决。 底下诸多衙役也大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此单凭他一人实在独木难支。 叶护见杨易走神,此时有些着急青玄的下落,忙问道:“杨捕头可有见过一个白衣女子,样貌秀美,大约这么高。”叶护用手照着自己肩头比划了一下。 “我们到了这里之时,原本茶楼中的茶客都被赶去了后院,前厅之中只发现了一具男尸,并未见其他人,想必叶将军的朋友已趁乱离开了吧!”杨易答道。 “希望如此吧!”叶护说道,不过以他对青玄的了解,她应该至少也会在附近等他,绝不会轻易就独自离去。 “这茶楼之中可还有其他人员伤亡?”沈长歌问。 “没有,只发现一具男尸,此刻仵作还在勘验,不如你们进去看看,是否会发现叶将军朋友的踪迹。”杨易建议道。 “如此也好!”两人答道。 说完三人便进了茶楼内,此刻茶楼中只有几名衙差和一名仵作,在中间位置躺着一具身着白衣男尸,此时白衣已被鲜血染红,身下还有鲜血兀自流淌,整个大厅血气弥漫,那男尸双目圆睁,似死的万般不甘。 “验的怎么样?”杨易对仵作道。 老仵作忙站起,躬身答道:“回禀杨捕头,此人应是个江湖人士,惯使刀剑,从他手上茧子就可知,另外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刀剑伤痕共有17处,可见是个刀口添血的亡命之徒,此次是因为被人一剑贯穿了喉管而死,身上并未留下具体的身份凭据,从表面看并未有中毒等迹象,死因应该就是剑伤,不过现场并未发现凶器。” “杨捕头,我在二楼发现这个包袱,包袱中有一些私人物品,怕应该是这个人的。”有一名衙差拿出一个包袱朝杨易说道。 杨易接过包袱一看,里面有几件男人的衣服和一包碎银子,还有一支精巧的玉钗包裹其中。 “这个玉钗名唤同心钗,且一看就价值不菲,怕是这个人送给妻子或者心上人的吧!”沈长歌说道。 “他呆在这里应该也是为了等这个心上人,不想却等来了杀手,殒命于此。店小二说过此人一大早便到了茶楼,只叫了一壶茶,便一直在二楼靠窗处观望,像是在等什么人。”杨易接着说道。 “一名刀口舔血的江湖男子,在茶楼苦等心上人却等来了杀手,那他等的那个人呢?或许她知道些什么。”叶护说道。 “怕是她不会来了,如果是约好一大早就在这里见面,如此重要的事怕不会无故迟到,现下已是中午,他等的人应该早就到了,而如今这男子已死在这里,却始终未见任何人前来认尸。我大胆假设,怕是一对身不由己的江湖男女相约私奔,而最终女方临时变卦,甚至可以说是出卖了这个男子,才导致这个男子在此被人所杀。”沈长歌分析道。 “什么江湖帮派是身不由己,一旦离开竟就会丢了性命的?”叶护问。 “这样的江湖帮派还真不少,一般都是一些杀手,秘探之类,因为知道太多秘密,一旦判出,就会被组织灭口。”杨易说。 “如此便简单明了了,大概就是某个杀手密探类的帮派成员,因为爱上了一个女子,萌生退意,想与心上人私奔,但最终被发现或者被人出卖,而被灭口。”沈长歌总结道。 “如果如此简单,查一下近期这种组织的变动情况便可知晓了,不过怕也是白费功夫,一般这类帮派身后都有大人物撑腰,杀一个内部叛徒,应该很快就会被人压下来,从这些人堂而皇之的杀人,并且连现场都未清理,就可见他们是多么的有恃无恐了。恐怕又会当做是一桩悬案处理了!”杨易无奈叹道。 三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第37章: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叶护和沈长歌在茶楼各角落都仔细走了一遍,始终未发现有关青玄的任何蛛丝马迹,只好寄希望于青玄已经回家了。 可等到两人到达小院,却发现青玄并未回来过,一时失望不已。 两人又连忙出去寻找,一连找了几天,杨易也出动了整个巡捕房的人手,可青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遍无踪迹。 眼看沈赫那边给的假期将尽,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叶护不禁失望不已,沈长歌见他今日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强逼他先去吃点东西再找。 两人就近找了一间破旧的面馆,囫囵吞枣的吃了一碗面,正欲走,却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偷偷把手放在沈长歌刚刚付完钱的钱袋上。 叶护正好心烦,看见这女孩小小年纪竟做这般偷盗之事,不禁大呵一声,朝小女孩一摔筷子。 小女孩被其中一根筷子打到脸颊,顿时便有血迹漫出,可这小女孩并未哭闹,似乎被人打骂已是寻常事,叶护见她这般,也不禁后悔自己出手太重,忙走过去扶起小女孩说道:“小小年纪,怎么做这样不堪的事?” 沈长歌见自己的钱袋,此刻还被小女孩牢牢抓在手中,便也明白过来,但见她也不过六七岁光景,此刻脸颊高高肿起,还有血迹,却始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便叹息一声:“还给我吧,这次饶过你,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小女孩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两人跟之前那些人不一样,并没有继续打骂她的打算,还要放她走,但是转念一想,哥哥急需银钱救命,如今又空手而归,怕是哥哥撑不过今夜。 顿时悲从心来,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黑白分明的严眼中流出,却始终未发出任何声音。 相比沈长歌的不食人间烟火,叶护是明白底层人的艰苦的,不禁有点同情,从身上拿出一吊钱递给小女孩。 “拿着吧!” 沈长歌见此不禁蹙眉朝叶护说道,你如此做只会让她日后变本加厉,小时偷针,大时盗牛的道理,你该是懂的。 “长歌,你有真的饿过肚子吗?”叶护突然问。 “什么?”沈长歌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一思索边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不再说话。 小女孩此时只是呆呆的拿着这一吊钱发愣,喃喃道:“这是好心姐姐给哥哥的钱,哥哥就是因为这个被那帮混小子打的半死,如今怕是已经活不成了。” “什么好心姐姐?还有人给过你同样的钱吗?”叶护听出了重点。 家里的铜钱都是青玄自己编了绳结每10一串穿起来的,青玄手巧,编的绳结很是漂亮,这小女孩的话,难道他的哥哥见过青玄。 “带我去见你的哥哥!”叶护命令道。 小女孩不解,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2个同样英俊的哥哥,消化着他的话,为什么要见他的哥哥。 “我懂医术,带我去看看你的哥哥。”沈长歌换一种说法。 小女孩闻言点头如捣蒜。 不消片刻,几人已到达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中,绕是自幼贫苦出身的叶护见到屋中光景也不禁愕然,更别说是从小锦衣玉食的沈长歌。 只见这间茅草屋中没有任何家具,屋顶破了个大洞,前几日下雨的被雨水打湿的墙角茅草还没干透,整个屋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腥之气,在正中用2块石头架着多半口锅,里面还有一些跟清水没有什么区别的米粥。 在一堆湿气极重的茅草之下蜷缩着一个瘦弱单薄的八九岁男孩,他听见有人进来,急急唤道:“阿瑶,是你吗?” 小女孩闻言立即上前,一把抓住哥哥的手:“哥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了?饿不饿,我盛粥给你喝。” 草垛里的小男孩刚想点头,转眼便看到了妹妹高高肿起的脸颊,瞬间大怒,强撑做起道:“你又挨打了,是谁打你,你告诉哥哥,哥哥替你出头。” 转而似乎想到自己此刻的状况又不禁一阵难过,喃喃道:“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我都跟你说了越是有钱的人越是小气,狠心,都叫你不要招惹了。” 小男孩说完似乎再没气力,重新倒下喘着粗气,不知是气愤的还是伤心的原因,不再说话。 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重新坐起,朝妹妹问道:“你有去城中大槐树那家人那里吗?有没有告诉他们,那个好心姐姐被抓事?” 小女孩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哥哥千叮万嘱,她还是全忘了,她一门心思只在哥哥身上,那还有什么空闲想别人的事,只有哥哥才会这样,自己都快死了,还惦记着别人的事。 叶护和沈长歌在听到小男孩的话时却同时一震,原来这个小男孩真的见过青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阿! 第38章:一入相思门,才知相思难 那日当夜青玄便被那玄衣男子连夜带回了相思门,此后她便日日为他把脉,煎药熬药,调养身体。 是夜,月朗星稀,相思门新任门主,人称长风公子的苏长风独自来到相思门用于传递消息的天眼阁中,立即有下属将一封密信递给他,他展开只看了一眼,平日里惯常云淡风轻的面色,突然起了变化。 他微挑着眉,一双狭长的凤目促狭着,心中暗道:“这天下可是小呀,没想到这场做给天下人看的清理门户,竟有如此意外的收获,医仙,叶护?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后收起情绪转身,朝还跪在地上自己刚提拔的相思门天眼阁阁主苏畅道:“拓跋安最期又惹了什么祸吗?” 苏畅似乎没想到门主会突然问起拓跋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回到:“秉门主,拓跋安自从雍鸡关大败之后,在朝中备受打压,此后就一蹶不振,到处惹事生非,前不久在花楼因言语冲撞和小国舅起了冲突,将其打的半死,燕妃娘娘在王君那里告了他一状,王君大怒,当场卸了他的兵权。” 苏长风闻言淡淡一笑道:“这拓跋安跟自己的哥哥拓跋余相比,实在差的太远,拓跋余一死,拓跋安如今又丢了兵权,看来这拓跋家以后也不足为惧了,如今朝中大半兵权又都到了太子手中,怕是太子殿下也看出这拓跋安不堪大用,要弃车保帅了。” 那属下回到:“当日王君刚开始不仅想卸了拓跋安的兵权,还想要了他的命,如果不是太子力保,这拓跋安恐怕有性命之舆。” 苏长风冷笑道:“不过是王君和太子的计策罢了,只是打了一个无宠妃嫔不成器的弟弟而已,卸了兵权已然罚的重了,又怎么还会要了他的命,这拓跋家历经3朝,在朝中盘根错节,王君如果这么做也未必失了君臣之义,怕是王君看这拓跋安不堪重用,想给太子再找个别的靠山,所谓太子求情不过是收买人心罢了!” 心中却不禁叹道:“王君为这个庸碌的太子真是操碎了心阿!” “继续说吧!”苏长风收回思绪说道。 “此后这拓跋安又不知为何,一心要替兄长拓跋余报仇,半月前和妹妹拓跋雅带着数十府兵去了雍州城,伏击北临将领叶护和沈长歌,但并未占到便宜,反而拓跋雅被沈长歌所杀,如今他又到处投贴出黄金万两要叶护和沈长歌的性命,前几日相思门也接到了名贴。” “这个事,相思门不要沾!”苏长风直接说道,而后转身离去。 青玄给苏长风一连调理1个月的身体,他的身体果然有了大的起色,原本他所有所用的食物都必须放到很凉才能入口,昨日竟能喝了一盅温的汤水。 从这之后他便对她礼遇有加,先是给她换了住处,又拨了两个丫鬟专门伺候她,她的一应用具都有人专人亲自打理,门中众人见到她也都极为尊敬,倒是让她常常心虚。 那日她说自己能解他身上的毒,其实是迫于形势的夸大之言,她这些日子帮他诊治,才发现他身上这毒是竟是从娘胎带来的,如果不是这些年有高手帮他调理得宜,能不能活到如今还未为可知。 说是治好,至少如今她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调养之法她还是颇为精通的,但她心知如今她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在缓解他的病痛而已。 但他却似乎对她极为信任,一切都按照她的吩咐,她说让他喝药他就马上喝,他说让他不要操劳,他便立即放下门中事务去休息,她说饮食要清淡,他便连最爱的黄骨鱼都不吃了。 青玄知道,他这毒极为霸道,一旦发作起来,浑身会如同烈火焚身一般,痛不欲生,平常即使不发作时,也一定不能食热食,一旦误食,就一定会发作,这些年他怕是因此忍受了很多痛苦,如今突然有个人给他希望,他怎会不牢牢抓住。 可是如果他知道,她其实并不能帮他解毒,会不会将她碎尸万段,肯定会吧!他虽此刻虽然对她礼遇有加,嘘寒问暖,但她知道他绝非是良善之辈,一旦解毒的希望破灭,恐怕不只是让她死那么简单。 每思及此,她不禁不寒而栗,更加想念叶护,不知道他是否已从小不点那里得到了她的消息?如果他知道了她身在相思门,他又会怎么做,会不会只身来救她。 这相思门貌似并不简单,虽然她成日里只能呆在后院,但偶尔从那些求见苏长风的属下来看,这相思门似乎是个杀手组织,门下门徒众多,个个身手了得,如果叶护贸然前来,那他自己会不会有危险? 一夜辗转反侧,难移成眠,想让叶护来救她,又怕叶护来了有危险,索性坐在窗前看月亮,月光真亮呀,亮的晃的她的眼生痛,有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滑落。 第39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化扇 这一日,她照常来到主厅帮苏长风把脉,门口突有护卫来报,说冰令主和霜令主完成任务回来复命,她便立即准备回避,她清楚她在这里的身份,不该听的,不该问的,不该做的,她绝不会僭越,这相思门水这么深,她可不想置身其中。 她来这里已经一个月,苏长风虽然对她的医嘱言听计从,但也从不跟她多言其他,如今她连他这个病患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只是天天跟着他那些门中弟子一般称他为门主,日常除了必要的诊治,送药,和他偶尔不舒服时的召见,她绝不会主动出现他的正厅,但即便如此,机敏如她,已然感觉到了这里的危机重重。 刚走到门口,便见两个同样以黑纱覆面的窈窕女子缓缓走进,两人均身着一身黑色劲装,外罩黑色披风,一头青丝如男子一般只是用玉簪简单的倌着,周身充满一股肃杀之气,刚一进门,便同时拜倒,声音清冷:“手下冰晨,云霜参加门主!” “云霜?”青玄在那名唤作云霜的女子走近的那一刻,就顿觉全身血气倒流,往事一幕幕拥上心头,是她吗?她没有死,即使面对千军万马她仍然还活着。 其实也是到了此刻她才清楚的知道,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她,知道她还活着,她竟也是欢喜的,从小到大,她并没有多少朋友,她算是一个,如果可以,她愿意一直当她是那个在磐石林初见的红衣女子。 往事已矣,她都可以再不计较,但是倘若她再试图陷害她,她也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懦弱无能! 元霜在与青玄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面上并未有任何情绪变化,她在未回到相思门时已收到消息,知道苏长风也就是如今东夷国五皇子楚玉瑾,从雍州城带回了个美貌医女,对她极为看中,她的衣食住行一应用具皆是最好,还吩咐门内众人都必须对她以礼相待,不可轻慢! 起初她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楚玉瑾从小体弱多病,对为他治病的医女青眼相待,并不奇怪。 楚玉瑾是除了叶护外,她第一个佩服和尊重的男子,他虽然身为皇子,但实则命运多舛,生母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女,生下他后就一命呜呼,他出生不久,皇后就以他体弱避疾为由,将他寄养在东夷王城以北数百里之外的一座佛寺之中,此后便不闻不问,任他自生自灭。 东夷王楚天阔子息较多,对他这个宫女所出的病弱儿子并不在意,因此这一避疾就避了15年。 15年后当他以养育自己的方丈突然离世,要为方丈请封为由,再次回到东夷王宫,此后不久他竟渐渐受到楚天阔重视。 三年之后,刚满18岁的他,就被楚天阔亲封为陈王,赐住在仅与太子府一隅之隔的陈王府。 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从出生起便离宫避疾的病弱皇子,在朝中无权无势,是怎么在不到三年时间里就从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成为东夷王最看重的儿子,同时也成为东夷太子楚玉衡最大的对手。 更加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是东夷最大的杀手组织相思门门主苏覃的义子,相思门天眼阁的阁主,手下有数百个他亲自栽培的杀手和密探。 三个月前苏覃突然被毒杀,楚玉瑾已接替他成为相思门的新门主,放眼整个东夷,如今还有什么事是他楚玉瑾办不到的。 想当初,在楚天阔千军万马,万箭齐发之际他仍能将她掉包救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了的。 所以在她的暗卫跟她描述楚玉瑾是如何厚道那个医女,待她如何的不同寻常和那个医女是怎样的美丽之时,她多问了几句,越听越惊心,那个医女,跟她记忆里那个白衣女子太相像了,于是她让人暗中画了像,果然是她!青玄! 这个导致她所有悲惨人生的女子,此刻又站在了她的面前,即使她换了个身份,换了种活法,她仍然还是会跟她纠缠在一起,如果这是她们之间的孽缘,那这一次一定要不死不休! 既然如此,青玄,这一次赢的那个人一定是我,我才是那个最终能陪着叶护俯瞰万里江山的那个人! 第40章: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青玄见元霜冷漠的样子,便知她并不想与她相认,只得自嘲一笑,匆匆离开。 冰晨自从进入大厅,看了一眼主坐之上雍容华贵的翩翩公子之后,就立即敛去了一身冰冷气息,转而含情脉脉的望向苏长风,不过3月未见,他已然成了相思门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不过他也确实实至名归,当的起这门主之职。 他此刻正斜倚在雕花的矮塌之上,面如冠玉,剑眉凤目,一身慵懒风流之姿,一件玄色的华贵衣袍此刻却只是松松的披在身上,隐约露出里面的丝绸亵衣和些许健壮的胸肌,冰晨突就联想到她们刚进来,就匆匆离去的那个清丽医女,再加上近来门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关于新门主和这个医女的风流韵事。 她的火气就噌噌的往上冒,怎么都压不住,不禁语气便带了三分醋意:“听说门主,从北临带了一个敌国女子回相思门,还对她格外,格外优待,让门中弟子对她以礼相待。” 苏长风闻言不禁嗯的一声,而后凤目一挑,冷冷望向下首的冰晨,不怒自威,冰晨和元霜见此都各自一震,元霜忙再次下跪道:“门主息怒,冰令主只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好一个关心则乱,是吗,冰令主?”苏长风语调并不高,但却定定盯着冰晨冷冷问道。 冰晨刚刚在云霜下跪的那一刻原来也想下跪请罪,但想到以往和苏长风同在天眼阁的交情,就强忍着极大的威压兀自站着,现在看到他直接问她,并不似发怒,就直接回道:“是,属下只是担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怕她会伤害到门主。” “噢,一个小小医女,你竟会担心她伤到本门主,看来冰令主对本门主的能力很有怀疑啊!”苏长风怒极反笑,说话间,身形已移形换影,冰晨只感觉到眼前有人影一闪而过,而后已然受了重重一掌,顿觉腹内血气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半跪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再抬头,见苏长风已然端坐在矮塌之上了,连刚才只是松松披在身上的外袍已穿戴整齐,一切只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冰晨和云霜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冰令主,此刻还认为本门主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吗?”苏长风再次冷冷望着冰晨,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属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属下只是……只是……怕那个医女是个北临的奸细,怕她……”冰晨强忍着天旋地转的眩晕兀自在脑海中搜挂着理由,极力辩释着。 苏长风却不待她说完,只一挥手冷漠道:“住嘴,退下!先回你的一花间好好休养,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来,还有一个合格的杀手是需要极强的应变能力,本门主觉得你似有退步,回去好好反思!” “是,属下……属下告退!”冰晨躬身退下,眼里隐有不断涌出的泪珠,但全都不待流出,就被她硬生生的逼回眼眶。 “属下也告退!”云霜感觉到了危险,也立即准备告退! “你留下吧!”苏长风语气已然没了刚刚的戾气,反而有了几分亲切。 还未走远的冰晨闻言,心中又是一痛。 “是!”云霜只得站定,静待吩咐。 “此次的任务,你们做的漂亮!我很满意,只是冰晨的性子要再收敛收敛,她总是如此任性,怕是没少让你善后,你们既然一起做事,你也该对她多加提点。”苏长风望着云霜,淡淡说道。 “是,门主!”云霜低头答到,并不敢抬头,心中却大惊,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苏长风当时身在雍州,为什么却连他们完成任务的细节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个人太可怕了。 “怎么?你怕我?觉得我刚才出手太重?”苏长风带着几分玩味问道。 “属下不敢,属下的命是门主所救,如今的一切又都是门主所赐,怎敢质疑门主?”云霜连忙答到,面上一片赤诚。 “你也不必如此,当初我救你,也不过是觉得你特别适合相思门,这三年里,你一共为相思门杀了十六个敌人,从未留下任何把柄,已然早就还了当年的相救之情,如今你在相思门的一切也都是你一刀一剑打拼出来的,与我并无干系!”苏长风道。 “当初,门主在千军万马之中,万箭齐发之际,不顾自身安危,救下了属下,此后还将属下带入相思门日夜栽培,才有了属下如今的一切,门主的大恩,属下此生不忘,必将为门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思及往事,云霜面上不禁动容,躬身朝苏长风再拜! “罢了,你这又是何必,快起来吧!苏长风亲自扶起云霜。 “谢门主!”云霜表面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仔细看却会发现她眼里一片平静,并无半分情绪。 第41章: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苏长风近日宿疾突然复发,这也是这些日子他多次召见青玄的真实原因,但为避人耳目,他总是会用一些其他的原因召见,这才让近日门中蜚短流长。 思及此苏长风不禁自嘲一笑,顿时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只得以手扶额,极力晃了晃头,而后才朝云霜说道:“你应该知道,如今正值相思门多事之秋,先是义父突然中毒身亡,下毒之人尚未找到,接着相思门派出的杀手就接二连三出事,然后是追风堂令主风澈叛变出逃,这一切的背后就像有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相思门笼罩其中,而我们却毫无还手之力。” “属下也怀疑此次的事都是有人背后刻意设计,但却苦于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云霜回道。 “是谁设计我已心中有数,如今我更担忧的是,只怕相思门已然混进了奸细,而且这个人怕是职位还不低,我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在陈王府,对这几年相思门新进和升迁的弟子并不了解,此事还需要你亲自查探,还有义父生前都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以义父的能力为何会突然中毒,毒又是从哪里来的,你都一一查清,如有任何发现及时报告于我,如今在相思门中我能全心信任的人只有你,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还有切记此次的对手并不简单,先不要打草惊蛇。” “是,云霜领命,此事定不负门主重托,半月之内必查清事实,为门主分忧!”云霜双手抱拳承诺道。 “嗯,如此甚好,那我就静待云霜你的佳音!”苏长风面露满意之色,淡淡一笑面朝云霜说道。 而后他便再次半靠于矮塌之上,瞌上双眼,整个人看上去疲倦不堪,云霜正欲退去,却听他再次说道:“你也多留意一下冰晨,最好让她不要靠近为我治病的青玄大夫,她不仅仅是我请的大夫,我留着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作用,此时不要节外生枝 !” “是,属下定会暗中看好冰令主,不让她靠近青玄大夫半步!”云霜再次抱拳承诺道。 “嗯,很好,你退下吧,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苏长风此刻因为头痛,额头已冒出细密的冷汗,但面上却仍带着一丝笑意朝云霜说道。 相思门,一花间中,冰晨此刻正在大发脾气,院中伺候的丫鬟们跪了一地,各个大气都不敢出,特别是跪在正中的那个名唤小纯的小丫鬟,她此刻就如一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一般。 好巧不巧,冰晨午间因为在苏长风那里受了气,正没处撒,却听见这个小丫鬟在嚼舌根说什么门主突然转了性子,宠爱一个医女,几乎日日召见,每次相见还都屏退众人,又说那个明唤青玄的医女是如何如何美丽温柔,讨人喜欢等等。 这一下正好踩了老虎尾巴,这冰晨好的时候也是极随和的,但发起火来也是会要人命的,所以今日这个小纯怕是会凶多吉少。 “胆敢在这里随意编排门主的是非,你是活够了吧?”冰晨一摔桌上的茶具,怒不可遏。 “令主饶命,是小纯嘴贱,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纯吓得脸色发白,边回话边抽自己嘴巴,又快有狠,不一会嘴角已见了血。 冰晨本想就此了之,但看着小纯此刻红肿的脸颊,却平白生出几分妩媚之态,她突就生了恶毒之心,恨恨道:“你这个小贱人,我看是你自己思春,日夜都想能得蒙门主宠爱,才平白编出这许多事吧!” “不是,不是,小纯一直呆在一花间,从未见过门主, 小纯断无爱慕门主之意。”小纯连忙低头叩首,涕泪横流。 小纯原本只是陈述事实,但此刻听在冰晨耳中却是小纯在暗讽她不受苏长风重视,苏长风明明就来过一花间的2次的,虽然已是几年前,他当时还是天眼阁的阁主,但这死丫头竟然他说从未来过,冰晨心里的气一发不可收拾。 “我看你这死丫头也就仗着有几分姿色才一天到晚不安分的,我今日就断了你这念想,让你以后都能本份做人。”冰晨说完已拿出随身的飞刀。 “不要啊,不要,令主饶命,不要啊!………”小纯吓的连连后退,大声哭求,声音凄厉。 身后的丫鬟们各个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相思门等级森严,伺候的下人都是被买断了身契的,主子对他们有着生杀大权,故而也不敢有人求情。 “按住她!”冰晨接连着比划了两次都被小纯躲了过去,终于不耐朝身后的另两名丫鬟道。 此刻在百米之外看戏的云霜不禁摇头,这冰晨虽然武功高强,但是为人却实在不堪,竟拿个下人出气,一点小事,都能被她搞成这样严重。 不过转念一想,门中出任务,多是她们两个合作,哪一次不是自己怂恿她打头阵,而后自己再渔翁得利,虽然每次她都留一点尾巴让她善后,但也因此让她更受门中重视,跟一个武功高强的蠢人合作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更何况这个蠢女人竟然爱上了苏长风这个薄情腹黑的男人,自己此后拿捏她也更有把握了。 第42章:医者怀仁心,万事只随心 青玄回到住处听涛阁后,就拿出早先的一点药材找了个日头足的地方晾晒,近日苏长风病情复发,又不想门中其他人知晓,她只好凡事亲力亲为,如今还要多准备一些药材给他配药。 巧合的是青玄住的听涛阁正好与冰晨居住的一花间相邻,而此刻青玄站立晒药的地方正好和冰晨他们吵闹的位置十分相近,故而她对他们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 一开始她是因为听到了她们一再提起她的名字,才刻意留意听了一下她们之间的谈话内容,后来就是纯粹因为好奇和无聊,她偷偷从墙的缝隙看向一花间中的众人 ,初始她也对这个小纯的丫头十分恼火,身为下人,命在他人手中攥着,还敢如此口无遮拦,被罚也是应该的,但看到最后,冰晨竟然拿出飞刀在小纯脸上乱画,旁边的众人却无一人敢劝阻。 小纯那痛不欲生的哭喊和那原本白皙清秀的脸蛋上遍布的血痕,让青玄惊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之前她就觉得这相思门不是什么正规门派,但如今见门中一个令主行事就如此狠辣,还是让她心悸不已。 青玄忙跑回自己房间,因为惊吓不敢再出门,送饭的嬷嬷催了几次,她才神思恍惚的出来勉强吃了几口饭,而后又马上回房中休息,嬷嬷觉得实在反常,之前苏长风曾交代让她暗中留意青玄的一举一动,如有异常,便要立即上报,如今这好不容易才看出点异常,她自然就赶紧禀报了。 苏长风让人查了一下 ,没多久冰晨画花了一个丫鬟脸的事就传到了他这里,他略一沉思,便想到青玄为何反常了,心中对冰晨的不喜又加了几分。 等到了晚间时分,青玄替苏长风送药时,苏长风突然说伺候她的人太少,要送个小丫鬟给她,等她回到听涛阁时就看到了整张脸包的跟粽子似的小纯。 青玄心里觉得苏长风这个人太可怕了,明明病的只剩下半条命了,这门中却仍然没有什么事能瞒的过他,如今他送小纯给她,怕一方面也是在提醒她要安分守己,另一方面也是让她帮小纯看看是否还有得医,最重要的是让冰晨难堪,怕是冰晨此次之后会更加不受苏长风待见了。 青玄见小纯从送来就一直在小声的痛哭,再想到她小小年纪便被这样毁了容貌,心中也有些不忍,便帮小纯检查了一下,果然伤口极深,怕是会留疤了,自己只能尽力医治。 这些日子,只要青玄从苏长风那里回来,就接着给小纯治脸,好在这相思门中不管多金贵的药草都有,因此在青玄给小纯使用了很多昂贵的金疮药后,小纯的脸颊也慢慢结痂了,看着不似之前那般恐怖吓人了,其他的丫鬟也不再刻意躲着她。 小纯对青玄感恩戴德,发誓等她好了,一定要报答青玄大恩大德,还说从来都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说青玄就像她的姐姐一般,整日里,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反倒让青玄有点汗颜。 她也不过是揣摩苏长风的意思行事而已,再说医者仁心,济危解困原本也是医者的职责,如何能当的起小纯如此谢意,不过相处下来,小纯这个丫头,她倒是愈发喜欢,不仅机灵可爱,见多识广,为人也进退有致,倒常让她惊喜不已,不禁有些好奇她当日怎会如此不小心开罪冰晨。 因此她对小纯的伤更是用上了十分心思,看着她逐渐好转,青玄不禁暗自兴奋不已,看到自己如今这般模样她不禁自嘲一笑,她倒是越发像娘亲叶茯苓了,以前她总对娘亲有着众多的不满 ,觉得人生苦短,要像伯言那样只为自己而活,才不枉来人世一场,如今却还是渐渐走上了娘亲的路,并且似乎还对此乐此不疲。 “姐姐,你在想什么?”小纯在青玄眼前不断晃手,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嘻嘻的问青玄。 “我在想,我终还是成为了我年少时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或许一切都是宿命吧,我娘如此,我亦如此。”青玄感慨。 “宿命吗?曾有人跟我说过,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阴炽盛苦、求不得苦。但无论多苦,人仍是会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抗争着,即便知道宿命,知道结局,人还是应该为过程努力,这份努力和执着才让生命显得更加璀璨与辉煌。”小纯似乎意有所指。 青玄突然就释然了,娘亲也好,伯言也罢,他们有他们的路,并且都为此努力过,而如今她也该有自己的路,凡事能随心意就是最好,何必执着于那么多其他的,好人也好,坏人也罢,她不过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才是本职,考虑那么多做什么,更何况几番相处下来,在她看来,苏长风不能完全算是个坏人,而小纯更不只是个下人。 第43章: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苏长风赫然发现,今日为他看诊的青玄神态温和,气度自若,待人更加温柔如水,就连对他也不再生有畏惧防备之心,总之他觉得青玄今日与以往大有不同,甚至连为他施针的力度似乎也轻了几分,连带着他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 这几日小纯脸上的结痂慢慢开始掉了,小姑娘痒的要命,常常在阁中上窜下跳,青玄和整个听涛阁的人见她如此,都觉得又同情又好笑。 “姐姐,我真的太痒了,我从小最怕的就是痒,你快给我看看,我要痒死了,我要抓,我要抓,你不要绑着我的手了。”小纯苦着一张脸,伸出她被青玄缠了几层布的双手,可怜巴巴的哀求。 “不行,你先别着急,我先擦点止痒的药膏给你,这时候千万不能抓破皮,否则会留疤,神仙也难治,你知道吗?你的伤口愈合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只要你不抓,我保证你脸上不但不会留疤,以后皮肤还会更好。”青玄一边耐心的劝慰,一边连忙净手,而后轻轻推开手中乳白色的药膏,一点点的涂在小纯的伤口处。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姐姐,那我不会变成丑八怪了。”小纯喜极而泣,张开双臂,举着两个被缠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巨手,抱着青玄呜呜的哭。 “不会,不会,不仅不会变成丑八怪,我们小纯以后还会比之前更加漂亮,更加讨人喜欢。”青玄笑嘻嘻的逗她,身边伺候的春梅和夏竹也不禁笑弯了腰。 清晨的阳光正好,青玄和小纯两人对向而坐,春梅和夏竹站立两边微微躬身仔细观察小纯的脸上的伤口,面上渐渐都露出喜悦之色,青玄正在一点点的帮小纯摖着药膏 ,有阳光从旁边花树的缝隙中穿过,照在青玄脸上,青玄微微眯眼,嘴角浅笑,整个人如沐春风。 已在床上躺了几日的苏长风,今日醒来之后,突觉身上爽利,便试着提气御风而起,一试竟惊喜不已,他自觉他今日不但内力充沛,而且提气时毫无阻塞气短之感,看来他身体确实已好了很多。 还记得当初他由于身体原因无法修习其他高深功法,于是义父特意只教了他轻功———移形换影。原本想着如果日后他打不过时至少可以凭借轻功遁走,却不想他因为日夜勤加练习加之天份极佳,不多时,他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后这些年来他也从未懈怠练功,因此他的移形换影轻功早已登峰造极。 越提气御风而行他越发心中欢喜,便不断在门中各阁,堂顶上来回变幻移动,突听到某个阁中一阵女子的娇笑声,这相思门中极少能听到如此肆无忌惮的笑声,让他不禁便想回头看一看。 那日阳光真好,青玄坐在一排花树之下,正一点点的帮对面的小纯仔细摖药,旁边侧立的侍从不知说了什么,青玄不禁笑出了声,那笑容明媚,干净,不含一丝杂质,像一束光瞬间便照进了苏长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他不禁心中一荡,有一股莫明的情绪在他内心深处缓缓流转开来。 今日苏长风心情很好,云霜来禀报时,竟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些许笑意,云霜当下心里暗惊,将自己近日的行事前后思量两边以后,才确认他这笑与自己无关。 记忆里苏长风的每一次笑容背后都会带着杀戮和血腥。 “秉门主,属下仔细调查了老门主生前最后去过的几个地方和见过的一些人,经过属下近日来的多番审问,属下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云霜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继续说,不管什么,但讲无妨!”苏长风淡淡说道。 云霜略一沉吟,才道:“据属下查实,老门主在离世前几日似有艳遇,老门主的几个好友近期都曾听老门主多次提起一个年轻女子,并且老门主曾在承凤祥首饰铺里定做过一只白玉钗,这种白玉钗一般都是在成亲之时男子给女子倌发所用,因此承凤祥的掌柜对老门主印象深刻,应当不会弄错人。” “哦,艳遇?这怎么可能?”苏长风记忆里义父对女色向来看的极淡,并且与义母感情也是极好,有什么理由已到了知天命之年还突然有什么艳遇,除义母以外有什么样的女子能得到义父青睐。 “属下初得到消息之时也不敢相信,可是反复调查审问结果都是一致,那些与老门主交好的老友都透露出老门主生前多次提起一个女子,每次提起都心情大好,而且老门主还让人对过八字,属下已查到老门主找的那个对八字的卦师,从他提供的生辰八字来看,对方还只是个16岁的小姑娘。具体是谁,属下如今还没有头绪,不过天眼阁中众人如今都已在追查,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云霜回道。 “嗯,这个你们加紧查,一有消息就尽快报给我,现下你与我先去看看义母吧!”苏长风沉吟道。 第44章:操刀为生者,必死于刀下 相思门,万竹峰,此刻潇湘夫人潇妙清正在睹物思人,怀抱着苏覃生前一直不离身的一把玄铁剑发呆,口中喃喃自语:“覃哥,你就这么走了,此后的日子让我一人该如何过呀?”说完就泪流满面,让人动容。 “义母不必如此伤怀,义父已走了三月有余,义母还未能从悲伤中走出来吗?”苏长风突然出现在潇妙清身后,语气淡漠道。 潇妙清吓了一跳,转身看清来人后,才挤出一个苦笑:“原来是长风呀,你怎么突然来万竹峰呢?你近来身体怎么样?我记得每年到这个时候你总是最容易旧病复发。” “我身体挺好,劳义母费心了,如今还记挂着我的夙疾。”苏长风闻言似也有感伤,语气和缓道。 “不是我记挂,是你义父,他每年这个时候就四处忙着为你制药,常常不眠不休的,我还因此常埋怨他冷落我,他就告诉过我说风儿每到这时候就会旧病复发,痛苦难当,我早一日制出良药,他便能少受一天罪,我辛苦些又有什么,说的次数多了,我便记得清楚。”潇妙清缓缓说道,似已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没想到,义父为我劳心至此,如今他被人毒杀,我却毫无头绪。”苏长风自责不已。 “你也不必如此,你义父一生就得你一个义子,不为你劳心,还能为谁?”潇妙清转而安慰道。 “我这三年迫于无奈不常在义父身边,连义父遭人毒杀也是在那之后才赶回来,回来后相思门又状况频发,我连义父去世时很多细节都未能知晓,还望义母能暂缓悲痛,一一告知于我。”苏长风说的委婉。 “你要调查你义父的死因?”潇妙清还是听的分明。 “怎么义母,你知道什么吗?”苏长风突然目光如炬。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义父去世前突然变得神神秘秘,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不过你也知道,你义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一生酷爱研究各种毒物,下毒杀人是常事,谁能给他下毒?或许如今他死于剧毒,是天意吧!”潇妙清面无表情语气淡漠道。 “天意吗?义母竟不认为义父是被人害死的吗?”苏长风语气开始咄咄逼人。 “被人害死吗?他死于自己制的剧毒,什么人能毒杀他?再说现在追查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还能回来不成?何况现在整个相思门不是都在盛传,说是你为了门主之位,毒杀了你义父。”潇妙清突然面色阴晴不定,刻意压低声音朝苏长风耳语道。 “清者自清,说是我下毒害义父,简直是胡说八道,义父中毒时我尚在东夷王城陈王府中,府中众人皆可为作证,更何况义母应该清楚义父绝对不可能是我毒杀。”苏长风并没有刻意回避,直接说道。 “我信不信你,又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今整个相思门人心思变,大家都在传,你为上位,不择手段,欺师灭祖,诛杀异己,你刚刚说门中事物繁多,怕也是这个原因吧?”潇妙清冷冷说道。 “义母说的没错,我近日是下令杀了几个相思门的重要人物,但绝不是诛杀异己,只是在为相思门清理门户。义母也应该知道我一直对相思门门主之位并无兴趣,此次临危受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说我为了这个位置,欺师灭祖就更是无稽之谈。”苏长风轻蔑道。 “我已说过,我信不信你并不重要,相思门众人信你才是关键,你知道相思门是你义父半生的心血,我可不想让他葬送在你手中,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先处理好门中内患吧!”潇妙清冷漠道。 “义母请放心,门中事物我都会一一处理好,绝不会让相思门毁在我手中。如今我更想知道的是,义父到底是被谁所杀?他生前都做过什么,有什么可疑之处,还望义母对长风,知我不言,言无不尽!”苏长风语气冷硬。 “还有什么好查的,你义父曾对我说过,持刀杀人者,必将死于刀下,他一生用毒杀人,如今死于毒杀,又有什么奇怪,更何况这世上除了毒圣自己,谁还能给他下毒!”潇妙清不以为然道。 “义母的意思,是义父是自杀的?”苏长风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们请回吧!”潇妙清闻言突然长叹一声,脸色再次阴晴不定,而后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苏长风还欲再追问,潇妙清却径直进了屋中,直接关上了房门,苏长风气愤不已,却到底还是无可奈何。 第45章: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是百年身 她这义母出身世家高门,年轻时本就十分骄纵任性,嫁给义父后又深受义父疼爱,让她更加任性妄为,据说当年她因一些琐事和义父闹别扭,而后竟不顾自己身怀有孕,深夜策马欲回娘家,义父在身后一路苦追,她却更加打马扬鞭,最终人扬马翻,导致此后再不能有孕,此后义父非但未因此事怪责于她,而且更因怜惜她失子之痛对她更加疼爱,之后三十年也未因子嗣之事而生过纳妾之意。 她平日里本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管其他人或事,况且她毕竟是自己的义母,义父的一生挚爱,身份总不同旁人,如今又无凭无据,苏长风再怎么着急,也不能随意对义母不敬,故而最终也只能悻悻离去! 回相思阁路上, 苏长风对刚刚一直未发一言的云霜道:“此事,你怎么看?” 云霜略一沉思而后肯定道:“潇湘夫人定对我们有所隐瞒,至于其中的缘由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这么认为,如今只有先召见伺候义母的贴身丫鬟来问话了。”苏长风沉思道。 “是,门主!”云霜恭敬领命。 不多时,两名均身着绿裙的丫鬟缓缓走进,为首的约莫二十四五岁,唇红齿白,容貌秀丽,名唤南衣,之后的那个显得娇小玲珑一些的,名唤北裳,两个丫鬟都是跟着潇湘夫人多年的门中旧人,因此对苏长风也都较为熟悉。 “南衣,北裳,参加门主!”两个丫鬟盈盈拜倒。 “不必拘理,都起来吧!”苏长风幼年时也曾得到过她们的照顾,因而并未对她们摆出门主架势,只是淡淡说道:“自从义父去世后,我很担心义母伤心过度,毕竟他们感情极好,义父突然故去,怕是对义母打击颇大,不知义母身体近来可好?” “回门主,夫人近几个月来都茶饭不思的,我们怎么劝都不听,人都瘦了许多……”南衣话未说完就红了眼圈。 “不但如此,夫人前几日还感染了风寒,也不肯用药,这一拖多日,昨夜我还听见她晚上不断咳嗽,听的人真是心疼。”北裳也及时补充道。 “哦,义母病了吗?难怪我今日见她精神不济,倒未听她提起。”苏长风疑惑道。 “夫人就是这样的,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肯跟别人说,以前老门主在的时候,总是老门主亲自调理夫人的身子,如今老门主不在了,夫人怕是不愿意让别人给她看诊。”南衣说道。 “义母再为义父伤心,也该顾着自己的身体,不过义母这性子向来如此任性,义父在时,他们也没少因此闹别扭。”苏长风似无意说到。 “谁说不是呢?老门主对夫人真是没得说,事情迁就,步步忍让,就是夫人这半年总是疑神疑鬼,总和老门主无端吵闹,如今老门主去了,夫人是后悔了吧!”北裳接着说道。 “怎么义母这半年总和义父吵闹吗?”苏长风突然目光锐利起来。 “是呀,夫人总怀疑门主……” “北裳……” 不待北裳说完,南衣急忙呵止。 “怎么,南衣姑娘对本门主还有隐瞒!”苏长风见南衣如此不禁面色冷冽,似动了气。 “南衣不敢,不过北裳向来口无遮拦,夫人也就是平常使使小性子,断不会跟老门主的死有关,门主不必花时间在这里了。”南衣抬头盯着苏长风不卑不亢道。 云霜闻言立时大怒,斥责道:“真是物似主人形,有其主必有其仆,一个小小的婢女竟也敢公然教门主怎么做事!” “南衣万死,自不敢挑战门主权威,南衣只是为夫人难过,老门主尸骨未寒,夫人竟被门主怀疑是杀夫的凶手?”南衣针锋相对。 “放肆,你倒是好大气魄,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苏长风已然面色铁青,冷冷盯着南衣怒道。 “南衣不敢,南衣……请门主责罚!” “请门主责罚!”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南衣面对苏长风的爆怒,先是强自镇定,转而竟突然就抽噎起来,她一哭,胆小的北裳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人边哭边磕头求苏长风责罚,但却什么都不肯再说。 苏长风有些头痛,这两人一直在万竹峰中当职,平日只听潇妙清的,这潇妙清向来护短,真争执起来,势必徒增麻烦,故而又温言道:  “起来回话吧!” “门主如此宽厚,你们还不领情吗?”云霜见两人还兀自跪着不断哭泣,心中厌烦。 “谢门主!” “谢门主!” 两人这才止住哭泣,双双起身,恭顺的立在厅中。 “我并非怀疑义母,毕竟义母与义父恩爱多年,自然不会是义母害的义父,你们先不要先入为主,不过你们为什么认为,我会怀疑义母是毒死义父的凶手?”苏长风缓缓问道,似有疑惑。 第46章:情不知所起,竟一往而深 北裳看向南衣,欲言又止,南衣呆立一边,脸上情绪瞬间万变,最终才咬了咬唇,面色为难道:“夫人曾怀疑老门主在外边有其他女人,因此这半年两人常常吵闹,三个多月前两人再次为此争执,老门主竟将夫人推倒,而后不顾夫人额头撞伤,就扬长而去,我们当时都震惊了,夫人因此还病了一场,但老门主始终都没有再回来。” 她的话让苏长风心中一震,印象中义父待义母极好,几乎连重话都未说过一句,怎么会突然反常至此? “南衣,还有什么,你都必须一一禀报,事关重大,不得有任何隐瞒!”苏长风立即正色道。 南衣和北裳再次双双跪倒道:“没有了,再没有了!” 不过苏长风却看出她们两人目光躲闪,定还有重要的事情隐瞒,于是向云霜示意,目光冰冷。 云霜领命,袖中软剑霎时出鞘,直直顶住南衣的胸口,冷冷说道:“你还不说,是不是想立时去底下伺候老门主!” 南衣还尚能兀自镇定,但北裳却已吓坏了,哭道:“门主息怒,门主息怒,我说,我说。” “北裳,你不要胡说,连累到夫人……啊……!”南衣见北裳欲说出实情,连忙斥责道,但云霜的剑却在她发声的那一刻就在她的胸口开出一大朵血色的花,南衣痛呼出声。 “不要,不要杀南衣姐姐,我说,我说。”向来单纯的北裳看到南衣胸前不断冒出的股股鲜血,似已崩溃。 “夫人,夫人说老门主在外面养了个小贱人,说要跟老门主同归于尽!那日老门主回万竹峰后不久,夫人就跟着他去了的书房,但进去不久就气冲冲的出来了,然后没多久南衣姐姐就发现老门主竟中毒身亡了!可当时夫人已在房中睡下了,待我和南衣姐姐去禀报时,夫人才悠悠转醒,但竟像是根本不知道老门主回来过一般,还一直追问我们老门主什么时候回来,在得知老门主死后,夫人哀伤至极,痛哭不止,一直追问老门主的死因,似乎根本不知道老门主是中毒而亡的,待知道老门主是中了自己新调制的毒药后,夫人就开始精神恍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转身就忘了,南衣姐姐说,也许夫人是在精神恍惚不自知的情况下毒死了老门主,并非是夫人的本意。”北裳一口气说完,似也了了一桩心事。 南衣听到北裳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了,不禁一声长叹,泪流满面,然后捂着胸口强自跪定,朝苏长风一拜,祈求道: “求门主一定不要告诉夫人真相,夫人是病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如果夫人知道老门主是她自己毒死的,她一定会更加痛不欲生,比如今痛苦百倍,求门主将我和夫人一起赐死,我愿一直陪着夫人,夫人太可怜了,一生钟情于老门主,但20年夫妻感情终抵不过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夫人一生的痴心终是错付了!” 苏长风此刻也是心如刀绞,他幼年时就被义父收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和义父,义母就如同一家三口一般日日生活在一起,义父对义母的好,他都看在眼里,为什么明明如此相爱的两个人,却最终竟到了如此地步,竟是义母亲手毒死了义父! 不对,不对,义父一生练毒,江湖人称毒圣,怎么会如此不查被精神恍惚的义母毒死,不对,那里不对? 所有的事情都在苏长风的脑中飞快转动,他总感觉有什么关键的信息被他忽略了,似乎离得很近,一伸手就能够得着,却始终抓不住,突然他感觉浑身似火烧一般,头痛欲裂,不好,他的旧疾又复发了!他极力克制,朝云霜吩咐道:“先将她们俩关起来,加派人手守住万竹峰,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 “是,门主!”云霜看出苏长风的异状,却什么都没有问。 待所有人都退下,苏长风才虚脱一般,扶在门廊上大口喘气,身上衣服已然被汗水浸透,体内的业火已烧的他整个人眼冒金星,摇摇欲坠。 “门主,是否要立即请青大夫!”一直在暗中的影卫看出苏长风又旧病复发,忙现身道。 苏长风感觉此次复发比任何一次都突然,是不能再耽误,于是朝影卫点了点头。 青玄收到召见,心中一惊,离苏长风上次发病不过才7天,他怎么又发病了,召见的这么急,说明他此次复发症状不轻,这么说她医治了这么久,非但没有减轻他的病状,似乎还加重了,她心中顿时失望不已。 等她到了主厅看见苏长风的样子,便再也来不及做它想,急急帮他针灸,许久之后苏长风感觉身上的燥热似渐渐退去,头痛也有缓解,一抬眼就看到一直忙着为他针灸的青玄,只见此刻她一直微蹙着眉,额上已冒出的许多汗珠,正摇摇欲滴,不知怎么的他就忍不住伸手覆上她的额间,青玄吓了一跳,手上银针顿时失了分寸,重重刺入苏长风的肌肤中,苏长风和青玄同时惊叫出声。 外间等候的侍从和守卫听见里面传出两人同时的叫声,均相视暧昧一笑,心照不宣,但也都立即自觉的离门口远了点! 第47章:楚客欲听瑶色怨,潇湘深夜月明中 房中空气有一瞬的凝结,稍倾还是青玄先出声:“你,你干什么?” 苏长风也自觉失态,但为维护面子,只能装作漫不经心的在自己的新中衣上拍了拍,而后还刻意装出傲娇的样子说道:“我看你是太紧张了,额头都是汗水,怕你弄脏了我的新中衣。” 青玄这才发现他今日是穿了一件簇新的莹白色中衣,不过这人也太小气了吧,不是有洁癖吧?青玄心中郁闷,刻意用衣袖在自己额上抹了几下,然后在为他施针时故意用她抹过汗水的衣袖在苏长风身上扫来扫去,苏长风已看出她的意图,觉得无聊至极,但做戏总要做全套,于是只好配合她演戏。 “你把袖子挽起来!” “为什么呀?” “你袖子不干净!” “哦!” “你把针拿开!你扎到我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你刚才是故意的。” “不是,真不是,我先告退了,你好好休息吧!” 苏长风望着几乎躲门而逃的青玄,不自觉就露出了一抹浅笑,再看向他刚才抓过她手腕的手,忍不住就举到鼻间轻嗅了一下, 而后突然意识到此举过于猥琐,于是又连忙用手在他的衣服擦了擦。 翌日一早苏长风刚起身,就有属下急忙来报说万竹峰那边潇湘夫人闹得厉害,他们又不敢真伤了她,已有多名守卫被她打伤,问是否还要再增派人手。 苏长风一想到义父的死,心中难受,不禁对对潇湘夫人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相思门,万竹峰中,潇湘夫人潇妙清刚刚跟一群守卫大战完,此刻正累的气喘吁吁,这些守卫都是相思门中的好手,不管她下手多重,他们始终不做任何让步,但也都极注意分寸,既不伤她,也绝不放她。 从昨日起潇妙清就发现她被苏长风幽禁了,伺候她的南衣和北裳也不知所踪,她大怒,吵着要见苏长风,可这些守卫却始终不肯通报,也不肯放她出去,想她潇妙清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可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苏覃亲手创立的相思门,如今他尸骨未寒,他的未亡人却被幽禁在此,他若在天有灵,不知会做何感想。 “门主!”突然耳边传来门外守卫齐齐的敬呼声,潇妙清急忙从地上坐起,快速的理了理鬓发。 “听说夫人要见我!”苏长风声音冷淡疏离,隔着门已听的她心痛不已。 当年他不过是个10岁稚子,苏覃将他带到相思门,也是在这万竹峰内,她第一次见他,他身材高挑瘦弱,皮肤白皙,一双乌亮亮的眼睛又大又圆,咧嘴对她轻轻一笑,她的心都萌化了。当时苏覃跟他说:“妙清,这是风儿,我认的义子。” 转头再向苏长风道:“风儿,快叫义母。” “义母!”苏长风声音软糯,悦耳动听。 她这一生无子嗣缘分,突有一天有人叫她一声义母,她心中欢喜不已,便将他当做亲儿子一般,后来知道他身中奇毒还为他难过伤怀许久,日日帮着苏覃想尽办法救他。 不过12年,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大成人,成了相思门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一直视她如珠如宝的苏覃业已亡故,而这个一直以来称她为义母的孩子,如今不仅无端将她幽禁,而且不肯再叫她一声义母。 潇妙清不禁一声冷笑:“门主你终于出现了,为什么无端幽禁我,还有南衣和北裳人呢?是不是你让人抓走了她们?” 苏长风在听见她叫他门主的时候心中也是一痛,这世上终是再没有人会叫他一声风儿了! “南衣和北裳我另有安排,至于说到幽禁,夫人严重了,我只是见夫人病了,想让夫人好好休息一下。”苏长风刻意作出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缓缓说道。 “我没病,不需要休息,南衣和北裳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是覃哥专门指给我的人,就算如今你是相思门门主,你也没有权利使唤她们。”潇妙清面色潮红,一口气堵在胸腔憋闷的难受。 “南衣受伤了,北裳还要照顾她,等她好了,我会让她们回来继续照顾夫人。”苏长风听见她仍然叫义父覃哥,再看她如今心力交瘁的样子,终是不忍再刺激她。 “受伤了,怎么受的伤,是你伤了她?为什么?你是要赶尽杀绝吗?”潇妙清突然暴怒,整个人不可控制朝苏长风飞扑而来。 “门主小心!”有守卫感觉不对,急忙持剑护在苏长风身前。 潇妙清却突然毫无预兆的直直倒地,口中喷出大股鲜血。 “义母!”苏长风顿时心慌意乱,急忙推开身前守卫,急急奔向潇妙清,却见潇妙清此刻已气若游丝,口不能言。 “怎么会这样,义母,你怎么呢?”苏长风按住潇妙清手中大穴,将他体内内力源源不断输入潇妙清体内,大约一盏茶后,苏长风终于停下手上动作,示意丫鬟照顾潇妙清,而后缓缓走出屋中,想了片刻后才朝一守卫说道:“请青玄大夫过来万竹峰!” 第48章: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青玄是第一次来万竹峰,只见这里流水潺潺,曲径通幽,四面被一片竹林环绕,环境清雅整洁,让人流连忘返。 这里的主人看来极爱竹,几乎种满了各种品种的竹,叫的上名字的就有寒竹、湘妃竹、冷箭竹、大箭竹、唐竹、泰竹、大泰竹、孝顺竹、粉单竹、牛耳竹、方竹等等,更有许多青玄叫不上名字的。 竹枝挺拔修长,亭亭玉立,袅娜多姿,又四时青翠,凌霜傲雨,确实极惹人喜爱,怪不得曾有先贤以竹为友,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青玄还欲再观赏一番,带路的守卫却已急不可待,说是门主急召,让青玄不可耽搁,青玄只好放下满山美景,跟着他急忙向山上竹舍而去。 到了才知道,竟不是给苏长风看诊,此次病的是一名中年美妇,看一向慢条斯理,临危不乱的苏长风此刻面露着急之色,青玄心想这人莫不是他的母亲。 一番诊治下来,还好与苏长风的病情相比此人的病症并不难治,不过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有让苏长风自己去找心药了。 苏长风见她神情古怪,欲言又止,不禁蹙眉看着她怒道:“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身边的丫鬟侍从见他发怒,都急忙跪下请罪,只有青玄站立一旁,冷冷回瞪他,最终还是苏长风先收回视线,朝跪倒的诸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青玄心中欢喜,与苏长风较劲她可从没输过,就算初次相见时,她被人用剑抵着咽喉她也没输,这次怎么可能会输。 “现在其他人都退下了,你实话实说吧!”苏长风满脸无可奈何,悠悠说道。 “老夫人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感染风寒久了些,又没有好好调养,我给她开几副调养的药,吃完后应该就没大碍了。”青玄淡淡回道。 “那为什么义母会突然吐血?”苏长风疑惑不解道。 青玄心想原来是他义母并非亲生母亲,但看他如此关心此人怕是也极重视的,都说杀手无情,他这杀手头子倒也不是全无感情,再转头看他,还在等着她回话,她忙调整思绪道:“夫人思虑过甚,得了癔症,情绪又过于激动才会血气上涌突然吐血晕倒,好好调养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这心病还需心药医,门主应该知道夫人是因何思虑吧?” “癔症,思虑过甚?”苏长风自嘲一笑,他倒是知道义母因何思虑,但斯人已逝,如今还有什么心药,况且如果义母知道是她亲手毒死了义父会不会就此疯掉,思及此他只能叹息。 他觉得近来他似乎变了许多,以往他做事从不会考虑这么多,如今为何突然就有了这么多牵绊,满腔心事无一人可言说,心中苦闷如何排解。 “如果没有心药,她会怎么样?”苏长风问。 “没有心药?”青玄不解。 “她思虑的那个人已被她亲手杀了,如今这世上已没有什么心药能治好她的心伤。”苏长风望着此刻仍然昏迷不醒的潇妙清百感交集道。 “不会吧,即是深爱之人,怎会忍心亲手杀他?”青玄不信道。 “怎么不会,你也说她得了癔症,情绪混乱之下,有什么事做不出来!”苏长风道。 “不可能,你定是搞错了,如果她的癔症是因深爱之人而起,说明她深爱这个人,就是再情绪混乱也不可能会杀了他。”青玄肯定道。 苏长风闻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深爱吗?那义父要娶的那个16岁女孩是谁?为什么突然就移情别恋,如果不是义母下的毒,那会是她吗? 青玄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注意,故而准备退下,他却叫住她。 “一起走吧!” “你不等你义母醒吗?” “我又不是她的心药,我在这里有什么用。”说完苏长风不待青玄回答就大步走出房中,朝山下走去。 青玄见他又变回之前冷漠的样子,心中腹诽果然是杀手头子,翻脸无情,谁要跟你一起走! “你还磨蹭什么?”已走出老远的苏长风见青玄还未跟上,回头不满叫道。 “哦!”青玄无可奈何只好跟在他身后。 “走快点!” “哦!” “我说你是故意走这么慢吗?”苏长风说完不待青玄反应,一把抓起青玄的手,强迫她与自己同行,身后的守卫心中惊奇不已,但却立即退后十丈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你放手!”等青玄反应过来,才意识到她还是第一次被除叶护之外的男子牵手,立时大怒,如果不是碍于对方的身份,她差点一拳就打了过去。 第49章: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苏长风吃惊的望着面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女子,印象中青玄从来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娴静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真正发怒,他竟也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的,他有点怕青玄生他的气,有点怕她以后都不理他,这么想着,道歉的话就冲口而出。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什么!”青玄闻言吃了一惊,准备骂出口的登徒子就被生生咽了回去。 苏长风郁闷不已,此生第一次真心实意的道歉竟只为了这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见到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心下也不再纠结,看来她是吃软不吃硬!心中暗笑,计上心来。 “你陪我一起回相思阁吧!” “为什么!” “我有点不舒服!” “你那里不舒服?” “浑身似火烧,头也很痛,好像又复发了!” “啊!那,那快让侍卫扶着你吧!” “不用了,你陪着我走就好,我堂堂相思门门主被属下扶着回去,其他人看到还不知道会怎么谣传我病的多重了。” “哦,也是,那好吧,我跟你一起走,你慢一点!” 苏长风见青玄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副怕他晕过去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可真是好骗呀! 相思阁主厅,此刻苏长风正靠在阁中矮塌之上,满脸冷汗看着青玄为自己施针,平日里他是真病了,被青玄那36根银针穿针走穴并不觉得什么,此刻他好好的,平白受此刑罚,这滋味实在不可言说,不过看着青玄认真施针的样子,探头闻着她发间的馨香,他又觉得再被扎几根也无妨。 青玄此时对他的龌龊心思一无所知,只是担忧他病情反复无常,觉得是自己医术不精,为此自责不已,这苏长风如此信任她, 她来之后就没有再召过其他大夫看诊,她却将他越治越严重,心中暗道,回去之后一定要再好好研究一下医书古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行的方法可以解他的热毒。 待施针完毕,青玄便急忙告退,苏长风本想再留她一时半刻,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又吸取了前两次对青玄造次的后果,不敢再放肆,只好悻悻放她离去。 青玄回到一花间后,小纯已做了一桌青玄爱吃的好菜 ,看到青玄回来,就笑眯眯的上前问道: “姐姐,你回来了!门主怎么样?” “都是旧患了,施了针就没什么大碍了。”青玄一边答到,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美味佳肴,并不想与她多说今日万竹峰的事。 “那就好,姐姐医术这么好,门主很快就可以康复了。”小纯笑嘻嘻的拍马屁。 说话见,春梅和夏竹已经布好了碗筷,原本下人和主人是不能同桌吃饭的,但青玄爱热闹,况且也实在算不上是这听涛阁的主人,故而大家也不再拘理,4人一起同桌而食,再浅酌几口小纯亲酿的桃花酒,一桌欢声笑语,好不惬意! 苏长风在青玄走后不久,就后悔让她走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看不到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又暗中跟着她到了听涛阁,飞身阁顶看着她和她的丫鬟们无拘无束在一起欢笑打闹,羡慕不已,什么时候她也能跟自己这般无拘无束,笑靥如花! 苏长风还是太专注了,要不以他的身手应该能感受得到他早被人盯梢了,冰晨近来一直被苏长风冷待,连门中的任务都不再指派给她,并且苏长风还严令她:无召不能踏出一花间半步。 她无聊时,最爱的就是坐在一花间的屋顶看星星看月亮,今夜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苏长风,一开始她大喜,这么久了,终于再次能看到他,再然后,她就自觉如五雷轰顶。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却那么专注那么认真的在看另一个女人,因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而欢喜,她看着他抿唇轻笑,嘴角弯出一个清浅的弧度,才知道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好看,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而这一切却与她无关! 她爱了他7年,从他初任天眼阁阁主起就对他情根深种,她最喜欢和他一起出任务,他总是那么足智多谋,潇洒自如,轻轻松松就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他待人终是太过冷漠无情,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原本以为他本性如此,待谁都一样!可原来不是,他也会因她人笑而笑,也会对她人关心 ,担心,记挂,牵肠挂肚,卑微到偷偷跟踪,是该有多爱才能让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放下门主之尊藏在暗处只为能偷偷看她一眼。 哀莫大于心死吧!冰晨觉得她的心碎了,死了,但她还没忘了恨,她恨,恨那个女人,她何德何能,能得到苏长风如此的青睐! 第50章: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深夜,酷暑难耐,青玄觉得今夜似乎要下雨了,如此闷热,翻来覆去都始终无法入睡,突然想起以前也是这样的季节,她会和叶护一起跑到泗水河畔的大榕树下乘凉,叶护会帮她赶蚊子,会给她扇扇子,可是如今叶护在哪里呢? 她来这里已经5个月零6天了,始终没有叶护的消息,从理智而言,或许他不来更好,他不来最起码他不会涉险,但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他能来将她带走,如果此次他能来顺利救走她,那她以后一定都会乖乖呆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再不分开! 叶护和沈长歌来到东夷已经3个多月了,临行前沈赫交代他们,要顺便调查相思门和东夷王宫的关系,沈赫怀疑目前在军中的东夷细作都是相思门暗中培养的,如果此次他们能顺着相思门这条线,顺利拿到东夷安插在北临的细作名单,北临从此之后就会少了一大隐患。 叶护和沈长歌乔庄改扮,分别化名叶离和沈言在沈赫的安排下顺利进入东夷相思门的秋水分舵成了一名低级杀手,他们原本信心满满,以为很快就能找到青玄,并且顺利完成沈赫交代的任务,但到了分舵才发现,这分舵中的杀手要想进入相思门总坛要完成至少9次三个等级的暗杀任务。 两人迫于无奈,真的成了相思门秋水分舵的杀手,每日帮相思门诛杀异己,虽然沈长歌常有不忍,但在叶护的配合下,两人总算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任务,如今他们已经完成了3次初级暗杀,3次中级暗杀,如果再完成3次顶级暗杀,他们就有机会进入相思门总坛面见门中的四大令主,如能得令主看中,引荐给门主,再得门主青睐,或许就有机会留在总坛。 听涛阁主厅的耳房中,此时弥漫着一片雾气,青玄正在泡澡,刚刚实在太闷热,她出了一身汗,春梅和夏竹都已经睡下了,她不想吵醒她们,故而只在自己房间耳房的浴桶中泡澡,泡得正舒服时,突见一黑影从破窗而入,青玄顿时大惊失色,大声呼救,但那刺客身法极快,不肖片刻就到了她身前,举起刀就朝她面部砍来,青玄慌忙低头将头埋进水中,刺客见状,收起匕首,狠狠将她的头一直按在水里,青玄难以呼吸,不断挣扎,水花四溅。 “是谁?快住手!” 接着从窗口飞进一把飞刀正中刺客右臂,刺客吃痛,惊叫出声。 是个女刺客! “是你,你竟会武功!” 是冰晨震惊的声音。 “是我,今日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受死吧!” 竟像是小纯的声音,青玄心中疑惑,但很快就再次没入水中失去了意识。 苏长风听影卫来报说听涛阁出了刺客之后,不顾自己只穿着寝衣就御风而起,片刻就到了听涛阁中。 他到时看到的却是青玄头没在浴桶之中一动不动,小纯一手与刺客对战,一手试图将青玄的头抬起到水面之上,但她明显不是刺客的对手,片刻双手都已被刺了几刀,再无法托起青玄的头 。 苏长风看着青玄的头一点点滑进浴桶之中,很快就被浴桶中的水吞没,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心下大痛,一脚狠狠踹向刺客,而后一手将青玄从水中抱出,一手扯下厅中的围幔将青玄包裹其中。 此时有守卫赶来救援,苏长风瞬间抬掌如狂风大作将刺客,小纯以及一干守卫尽数关在门外,而后朝门外大呵:“退后,谁都不许进来!” 翌日,等青玄醒来时,她好好的躺在她听涛阁的床上,春梅和夏竹守在床边,此时阁中昨晚混战留下的痕迹已被尽数消除,小纯也已被安置到门中医坊诊治,幸而都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青玄觉得喉间似火烧,又痛又痒,说不出话来,却不知是苏长风昨晚为使她将喝进腹中的水吐出,强行用手为她扣喉所致,看着她将腹中的水尽数吐出,苏长风才长出了一口气,而后吩咐春梅和夏竹好生伺候,并连夜吩咐人将一切痕迹消除,并且严令门中众人今夜之事谁都不能多说半个字,否则就按门规处置。 因而青玄只知道自己洗澡时遭冰晨暗算,小纯为救自己受了伤,其他的就一概不知。 青玄后来听说冰晨被撤了一花间令主之位,关进了相思门刑房,听说到了相思门邢房中的人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玄服了自己开的药后,嗓子不几日就痊愈了,去相思阁求见苏长风,想接回小纯,苏长风似乎很忙,并未见她,只是准了她所求。 接小纯回听涛阁后,几人又在一起大吃大喝了一顿,不过不同的是,小纯这次是被其他三人轮流喂着吃的。 在青玄的医治下,小纯也很快痊愈了,只是胳膊和手上还留有深深的疤痕,不过青玄自有办法消除,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因而她们也都未放在心上。 那日之后许久苏长风都未再召见她,她也乐得轻闲,只是总觉得怪怪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