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河山高川,一缕晚霞西送。 丘陵大荒,千里渺无人烟。 几个全副武装,背着绿色小军包,头顶绿色遮阳帽,身上带着水壶三脚架的人,在这片丘陵大荒间行走,看起来似乎漫无目的,时不时蹲下,敲打下周围的石头。 你以为地质工作者是开越野车的吗? 更多时候,还是靠自己的双腿走,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远方的山脉连绵成片,云朵聚散无形,地上的草团一块一块,分散开来,就像是排好阵列的士兵,等待着地质工作者们的检验。 “黄帝孙颛顼玄陆,陆终之子会人.....云姓源出有四,大部分出自妘姓,其一,为黄帝的子孙颛顼的后代,以祖号为氏....” “云姓之祖,又一曰祝融氏,又一曰缙云氏,而祝融缙云,一脉同宗,皆为炎帝苗裔也,帝喾时期,祝融之后受封于郓罗地,得妘姓,但缙云氏乃是黄帝时期夏官,妘姓起始,其实也或为缙云.....” “上古时期,部族混杂,祝融缙云倒也是表亲关系,姓氏这种东西,更改频繁,但改来改去,还是云妘,所以你也可以姓姜.....” 云旭掏了掏耳朵,用一种咸鱼般的鄙视目光看向后面滔滔不绝的那个同事。 “你是闲的无聊发慌,在这里帮我找祖宗了?” 那同事嘿嘿一笑:“闲着也是闲着,反正目的地还有一段路,吹吹牛就不觉得累了。” 云旭这一行人是地质勘探小队,里面甚至混杂了一个考古学家,说是来给建设兵团打前站,但这片地方也过于荒凉了点。 “青海这片地方,荒的区域那是真荒,走这么远连只兔子都看不到!” 那同事说着说着开始抱怨起来。 然后他脚边就跑过了一只兔子。 打脸来的太快,而在这枯燥无味的行走之中,能有点生活调剂实在是不容易,眼看天色已晚,他们不再前进,在这片荒原上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然后安营扎寨。 “远看像个要饭的,近看像个拣炭的,一问才知是搞勘探的!” 那同事嘟囔着,生火做饭。 云旭躺在单人帐篷里,外面的夜幕已经降临,西边的天空,太阳落下的时间比起东方要延迟一些,七点多往往太阳还在西山不肯下去,留恋徘徊,而同样的时间,在东方的沿海地区,月亮早已打卡上班了。 荒芜的地方,其实也有好处,那就是更容易看清楚天空的群星,而没有了城市的光污染,往往流星每隔五分钟就会出现一次。 但大多数落不到地上,会在半空中燃烧为灰烬灭亡。 云旭摸着白天从外面捡来的石头,地质工作者对于岩石是很敏感的,这些石头就是所谓的样品,而从样品可以简单分析周围的地质构成,至于矿产什么的,如果运气好的话,能看到裸露在地表的一部分,而往往出现这种矿产...... 云旭没头没脑的想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 他离开单人帐篷,看到几个同事都望着远处的一阵明灭之光,他们呆愣着,同事有些惊骇与茫然。 “那是什么,这荒原上也有磷火自燃?还是流星掉下来了?” 云旭向几个同事询问,后面半句自然是为了活跃气氛,而他们都表示,那道光是突然出现的,可能并不是什么磷火与流星。 “要不要去看看?” 那同事又是第一个发问,他似乎闲不住,此时搓了下手:“说不定有意外发现!” “别吧!我们还没有到原本预定的区域,贸然接触不明物体,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啥啊!你精绝古城电视剧看多了吧!” “说不定是天然气喷发燃烧而坍塌的大坑?达尔瓦扎的地狱之门不就是?” “你说那个烧了四十多年的大坑么,我去,要这个也是那大坑一样的情况,那不是更危险?我是来勘探的,不是来送命的。” “考古学家怎么看?” 考古学家推了下眼镜:“我拿眼看,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云旭也是点头:“说的是,这种异常情况,还是不要贸然接近,如果出了事情.....” 他摇了摇头,他是这次小队的队长,而那个跳脱的同事感到很沮丧。 这种光实在是不正常。 入夜深了,云旭正睡着时,忽然帐篷外面传来异动,他很快睁开眼睛,神情紧绷。 狼?! 说不定是有的,在野外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云旭没有贸然动弹,而是摸到了身边的一个敲石头用的地质锤。 但是外面的影子晃动,低声道:“我啊!云旭,是我啊.....” 云旭一愣,顿时面色一沉,他拉开帐篷的拉链,外面果然是那个跳脱的同事。 “你干什么,大半夜的吓唬人?” 云旭拎着锤子就出来了,但那个同事则是嘿嘿一笑,他背后放光,云旭皱眉:“你把手电筒.....等等!” 话没说完,那个同事就把手拿到他面前,云旭下意识后退一步,而那个同事的手上,却正有一块微微发光的石头。 或者说,是晶体渣滓。 深绿色的晶体,但是现在却变得有些金灿灿,那光芒正是从这些晶体上散发出来的! “铜铀云母!” 云旭大吃一惊,对他道:“你是从那个大坑里面拿来的?” 那同事极其兴奋:“不错,正是从那个大坑里拿来的!那里面发光的,就是铜铀云母!” “这下面....” 那同事越来越兴奋:“应该有大规模的原生铀矿!” 云旭也是心神一震,这无疑是个意外之喜,但是还有一点,这个玩意,为什么会发出如此剧烈的光芒? “铜铀云母的荧光不应该有这么剧烈!” 云旭连忙让那同事把这玩意丢远,防止放射侵蚀,同事叫起了几个人,铀矿是重要的战略资源,他表示和那个同事去大坑边上看看,而其他人留在原地,千万不要胡乱走动,如果出了事情,就由副队长代替自己。 大家也是十分兴奋,两个人过去,原本铀矿石虽然有放射性,但是因为本身构成稳定,所以辐射并不大,然而这一次出现的铀矿似乎有些奇怪。 云旭为了安全起见,拿出两套防辐射服穿上,他和那同事一人一套,然后逐渐靠近那个大坑。 俯首向下看去,站在圆形坑洞的边缘,里面全部是闪闪发亮的铜铀云母! 光明之中充斥着轻薄的冷雾,但是云旭身上的气体检测仪却开始不安分的跳动起来! 冷雾非雾! 云旭注视着这个大坑,里面的光芒逐渐升腾起来,而似乎在这一瞬间,云旭的精神意志也要被拉扯进去,那光芒的亮度开始变得不正常,边上的同事也感觉到不对劲,而就在这一瞬间,脚下的土突然松动,大片的坚固土层突然坍塌! 云旭大惊之下,下意识把那个同事推离了矿坑边缘! 最后的景色中,云旭眼中映照的,只有那不断攀升,宛如太阳一般的聚变光芒! 第一章 妘载! “连山生晦,腐草化萤,断竹续竹,钟石变声。” ........ 高耸的山岳,茂密的林地,飞翔的大鸟,还有蹲在自己脚边上呜咽的狗子,当然也少不了....围观的族人? “醒了,醒了!” “都一旬(十天)了,上苍垂怜我赤方氏。” 有老人哭泣起来,而周围的族人也都是喜极而泣。 妘载醒来了,睁开眼睛,听到的声音都是“族人”们的,但是看到的,却是一双充满了鄙夷的眼睛。 一只....山羊? 妘载眨了眨眼,而山羊这时候也被老族长抓走推开。 “谁把‘羔子’带来的!捣什么乱,这不是胡闹吗!” 名为羔子的山羊被族人骂骂咧咧的带了出去。 妘载的手抓了抓,掌心的触感告诉他,自己躺在两三层毛皮上。 他整理了一下翻滚的记忆,自我的认知逐渐恢复。 而后,犹如闪电划过心灵,另外的,大片大片的其他记忆开始注入认知内。 那是巫的知识,是上一代已经死去的老巫给予的传承。 “我是....载?” 云旭?妘载?后面的,是他新的名字! 载者,承负也,亦为“年”,“岁”的意思。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 “时代.....” 妘载努力的吐出气,他支撑着坐起来,在整理记忆的同时,下意识的喃喃自语,而老族长把他搀扶起来,激动地热泪盈眶。 妘载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在坠入铜铀云母坑洞之后,自己没有死,在那璀璨的光芒吞噬了自己之后.... 穿越了! 是的,穿越了,一个神道未灭,山海宏伟的时代! “时间.....帝陶唐六十六年!” “颛顼帝绝天地通二百年!” 这是五帝的时代! 凭借脑子中的传承记忆,妘载可以得知,这个世界并不是洪荒流的世界,而是更接近原本历史中的上古年代,这个世界,真正有神,有帝,有山海,有异兽,有法,有驭天地并乘风雷者! 而他,不再是新时代的五好青年,作为部族中上代老巫的学徒弟子,也是最年轻的,仅剩的拥有神灵血脉的巫! 赤方氏,妘载。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 不过来头归来头,祖上的关系已经很淡,也只剩下这一个所谓的名头了..... 载直起了身子,盘膝而坐,稚嫩的脸孔与其余人并不相同,神人的血裔让他的容颜不染风霜。他想起来了,他们强渡大江,又穿越深山,来到这片广阔的大野,路上因为南方的湿热以及山路的难走,已经死了很多人。 而他,在部族渡过大江之后,便开始生病,发烧,一直不退,陷入昏迷与濒死当中。 部族的迁移还没有结束,按照老巫死前留下的指引,还在继续迁移! 占卜过后,要他们抵达阏之泽的南部,眼下已经快要到了。 但很巧合的是,在他们部族以人力衔接,泅过大江之后,没有多久,洵山氏的使者恰好碰见了他们。 他们从洵山区域而来,于是赤方氏在洵山下等了几天,等到了洵山氏的回应。 “阏之泽南部那块地归你们了。” 这是洵山氏的答复,虽然看起来只是想要把他们撵的远远的,但又恰巧和老巫的占卜不谋而合,故而老族长便给全体族人下了命令,一定要走到阏之泽南部。 妘载整理了一下脑中的记忆,虽然刚刚被羔子打乱了节奏,但妘载很快就接受了新身份,他没有空闲时间思考自己穿越前的问题,毕竟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还有一点,那就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因为这个简陋的兽皮棚子里,包括老族长在内的很多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是新的巫,更是部族的主心骨。 “渡江之后,还有多少族人?” “还有一千三百人,去掉老弱.....壮者只有四百。” 老族长神情恭敬,也并不掩饰他的哀伤。 在泅渡大江的时候,部族中仅剩的几位高等战士,拼尽全力,抵抗着汹涌的大江流水,把所有的年轻族人,以及老幼妇女都送过了岸,而他们则被大江女神奇相收下,变成了沉沦江水中的亡魂。 失去了神灵庇佑的赤方氏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他们在与龙涤氏发动的战争中扑街,然后举族从“中原”逃遁到这里,他们已经一无所有,老巫在途中逝去了,而唯一剩下的,拥有神人血脉的妘载,就被推举为了新的巫。 但妘载太年轻了,他在老巫死去之前,都没有觉醒神灵的力量,巫者乃沟通神明者也,上通天下达地,老巫的巫术就是驯百兽以驱使,来自于缙云氏的传承。 但妘载毕竟是赤方氏里面,唯一一个还有神人血脉的孩子了,他必须担任新的巫。 在这个年代,部族毁灭是常有的事情,互相之间倾轧征战,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而进行攻击,战败者要么被并入战胜者的部族,要么就冒着生命危险与沦为周遭巨兽血食的恐怖,而进行远迁。 这是古早以来就有例可循的,当年颛顼帝战胜了少昊氏,白帝从东夷处西迁,自我放逐,至此把万鸟的图腾带去了西方。 妘载消化了所有的传承记忆,这时候,外面的嘈杂声也因为内部的安静而清晰的传入进来。 “族长,怎么回事?” 妘载向老族长询问,老族长喘息了两下,似乎在压抑什么,对妘载道:“是侔洪氏的人,这几日他们常来侵扰,欺我部族无巫,要我们交粮。” 老族长指着外面:“此地是洵山至柴桑山,阏之泽边缘,由洵山神氏与柴桑神氏统辖,这侔洪氏自称洵山神氏下属,正逢着要给洵山神进贡上粮,而主祭之部乃是告师氏。” “侔洪氏欺我等是中原败逃之氏族,以无巫之缘由,要求我等缴纳粮食,言辞之间,说是‘上贡’。” “但若是真的给山神部族上贡,倒也罢了,只是这我赤方氏粮食只剩下二百余石,部族之人的口粮尚且不够六十日所食,那上贡的粮食,这侔洪氏开口就要千石!” “我赤方氏过去,在祭祀中原山神,一年也不过上交百石粮食,这侔洪氏开口便是千石,莫不是南方山系众神皆如此贪婪?竟以十倍为之?” 好么,这就是等于明抢,妘载的记忆也告诉他,祭祀山神,侍奉其部族,如果需要用到粮食,那么最多不会超过百石,哪怕再退两三步,这一千石也不正常。 这足足是百千人部落一到三月的粮食,如果所有部族都要交这一千石粮食,也就是说,这一二三个月小部族都要喝西北风,而靠着打猎是不足以养活所有人的,所以千石粮食用来祭祀,这是不可能的。 传承记忆告诉妘载,这个世界的粮食计量单位以及换算,和原本前世的历史中,战国至秦汉时代的度量衡差不多,于是就可以套用秦汉的单位,换算成前世的现代单位,有此可以得出准确的结果。 妘载吐了口气:“呵,他们是不想交粮食,所以看我们现在衰弱,好欺负,来抢劫的。” “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赤方氏乃是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当年在中原虽然说不上大族,但也是相当厉害的中等部落,人口鼎盛时期有足足三万人。” “这南方山系小部族,居然也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老族长苦笑:“山海的规矩,弱者卑伏而强者亢盛,过去的辉煌已经过去。” 他给妘载讲解:“这洵山属于南方第二列群山之一,这南二众山,从柜山起到漆吴山止,一共十七座有神大山,十七山总,全长七千二百余里,诸山山神皆乃龙身禽首。他们的祭礼是把畜禽和玉璧一起埋入地下,并精选稻、粟之米以供山神享用。” 七千二百里,便作八千里看,距离大概是从拉萨到南昌这么远。 老族长拿来一个骨盒,里面放着一块脏兮兮的玉,是羊头的模样。 “这是巫的玉,能上达天听以告神明,亦是部族至宝。” 老族长拍了拍妘载:“巫,你久病初醒,要好好休养,侔洪氏来,我去应付便是,你还没有觉醒你的神人血脉,无法使用巫术,等到你能使用巫术了,强大了,这口气,咱们再去争回来。” 老族长并不放心妘载出去,在他眼里,眼下赤方氏最后的希望,就是妘载了。 巫的学徒,只剩下他一个人,而巫之学徒,不是谁都能担任的,必须要拥有神人血脉,或者返祖神人血脉才行,自从颛顼帝绝天地通之后,滞留人间的众神已经无法再留下血脉,在相继灭亡后,而不得不让诸神氏代替自己行山,海,江,湖,大气之神的权利。 所以这个时代,往往称呼的“山神”,但在眼下的情况看来,应该是一位披着鸟羽服饰,挂着鹿角蛇骨的,拥有极其浓郁神人血脉的巫师.....不,这样一位巫师,亦是上古洵山神的直系后裔,说不定还是他儿子什么的,所以倒也不能说他是完全的人...... 故而,还多是以洵山之神来称之。 妘载深吸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来,眼中开始走马观花一样的浮现出阵阵光明。 铜铀云母...冷雾....重氢?超重氢? 看来自己的运气比较好......或许之前的“妘载”没有觉醒,但现在...... 简陋的棚子内比较阴暗,今天也有微雨,气候并不好,老族长驻足,他被后面的光明所照耀,此时惊愕的回过头去。 妘载的手掌中,随着心中意志的翻滚,似乎有一个点出现,四周的风与气向着那个光点汇聚,随后炽热的温度与璀璨的光明,就在那个点上诞生了。 只是这个点,似乎不太稳定,沸腾起来的时候,像是不断扭曲的火焰一样。 妘载的注意力十分集中,老族长站在皮棚前久久未动,他目瞪口呆,而妘载则是神色有些严肃,终于抬头,望向老族长: “族长.......可以走了!” 第二章 粮食从来都是尖锐矛盾 侔洪氏的巫坐在竹椅上,而其族长则是在最前面。 赤方氏所谓的“青壮年”都出现在这里,但事实上,在这侔洪氏不过是一群不到二十二的孩子,而其中以十六十五的孩子最多。 年长者都在与龙涤氏的战争中死了,而部族的族树也被摧毁,火种被消除,老巫拼死才救出了一颗奄奄一息的部族种子。 侔洪氏的族长有些失望,他看向自己部族那五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对他们骂道:“这一帮小子,连一个拥有图腾的人都没有,他们甚至不能称之为战士,你们就是被这样一帮牛犊子给打回来的?” 那五个人支支吾吾,侔洪氏族长大摇其头:“你们自己说,刚刚拥有了摹刻图腾的于身的资格,你们是新的初生战士,你们自告奋勇要来这里,然后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你们也配为尤侯(水牛)的子孙吗?” “无有勇武,弱童可欺,荒谬至极。” 侔洪氏族长尤牢对这个五个家伙很不满意,而那五人接连被骂,更是面色羞惭,只不过当他们望向赤方氏一众少年人的时候,这五人便纷纷龇牙咧嘴,神情狰狞,愤怒怨毒。 “呸!” 赤方氏中,有少年站出来,不过十五岁,叫妘舒。 “你们还有脸来,几个拥有了图腾的初生战士,被我们用陷阱戏弄的灰头土脸,好不羞人!说了没粮食就是没有粮食,即使有粮食,我们也会自己送给洵山氏,就当是过路费了,才不会经过你们的手里!” 妘舒痛骂,一点也不惧,咬牙切齿:“你们算什么,凭什么来我们部族这里要粮?你们是自己不会种地吗,祭祀山神部族,你们祭祀你们的,我们祭祀我们的,两不相干,谁给你的权势,在这里作威作福!” 他这么一喊,赤方氏那边呼骂声也是很高:“滚回去!滚回去!” 侔洪氏族长沉着脸:“两不相干?你们要自己送给洵山氏?哈,你们知道主祭的部族是告师氏吗,洵山氏以往的祭祀,包括柴桑氏,都是由告师氏办理的,而我们这一次来到你们这里收取粮食,也是好意好心,你们知道告师氏怎么走吗?” “看吧,怎么可能知道呢!” 尤牢道:“所以,我们是在帮助你们。” 妘舒呸了一声:“帮助个屁!那你们真心帮忙,便让我们的人也跟着一起走!” 尤牢哈哈一笑:“这可不成,你们的人....你们部族连战士都没有,火种也消失,树种也枯萎,二种失却,图腾不现,更是连巫都没有!” “带着你们上路?荒谬!那我们的部族战士还要分心照顾你们,你们可知这山海有多凶险?你们就是我们的拖累,小娃娃,过弱者在山海,可是没有话语权的,这是山海的规矩。” 尤牢说着,突然上前几步,一巴掌把妘舒推开,倒也没有上拳头,妘舒诶呀一声摔倒在地,而尤牢又是大笑:“你看,你这小身板,连我正常前进都阻挡不了,又怎么能阻挡那些嗜血吃人的异兽呢!” “所以,粮食拿出来吧,放心,该用来祭祀的,我们肯定帮你们送到,剩下的,就当是我们的运送酬劳吧。” 妘舒被边上两个人拉起来,赤方氏的少年们对尤牢怒目而视,而尤牢则是一叹,又转头对自己部族的人骂道:“还看什么呢,祭祀的时间不等人,告师氏早就通告大泽边的所有部族,迅速聚集粮食至告师氏处,若是耽搁了祭祀时间,粮食迟运,赤方氏怎么好向告师氏交代呢,那也丢了我们侔洪氏的脸面。” 侔洪氏部众人哄然应诺,皆称:“是极,是极!”说完便乌泱泱的过来,这简直就是打算明抢了,赤方氏的少年人们都是没有拥有氏族图腾的孩子,不能称为战士,虽然有四百人,聚集起来也极其拥堵,但是却见到前面的少年人根本挡不住侔洪氏战士的推搡,那战士过来,一掌就推倒三四人,还是没用力。 “别伤到他们了,若是伤了,下次就不好再来了,注意分寸!” 尤牢老神在在,言辞令人咬牙切齿,居然是还准备继续来此掠粮。 “放开我!放开我!” “咩!” “族长,有羊啊!能吃了嘿!” 一个侔洪氏战士推倒了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把他手里的山羊抓走,那只羊就是“羔子”。 妘舒看到了,顿时焦急大喊:“妘榆,妘榆!羔子!” “诶哟!羔子!” 妘榆手里的羊被抓走,羔子被高高举起,但是它转头向下,嗬呸一声就吐了口口水。 那战士顿时大怒,而四周少年人们一拥而上,好不容易把那个战士扑倒,羔子落地,用蹄子狠狠踢了那个战士的下体,随后撒开丫子就跑掉了。 这里鸡飞狗跳,但侔洪氏的战士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 尤牢走过来,两侧都是被推倒的赤方族人,他目光远眺,看到少年人们后面还有妇女老幼,在看到某一副脸孔的时候,忽然眼睛一亮。 那是春风中的山花盛开了。 尤牢转头,则是换上一副怜悯的样子,却在对自家的巫轻声“建议”道:“巫啊,您看,这赤方氏从中原而来,乃是中原争斗失败之族,这些妇女倒也可怜,怕是丈夫都死在山野,无人照料,我侔洪氏从来心慕中原风采,不如......” 巫睁开眸子,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掠其妇?” 尤牢顿时失笑,嘿然道:“您说这是什么话,这是照料,好生照料!不然您看,就这些孩子,这样的少年部族,连战士都没有,在这山海之中,还不是吃糠咽菜,哪里能闻半点血食,这怎么养活这些女子呢,没有巫和战士的庇护,这样的部族,迟早也是被异兽吃掉的命。” 巫斜着看了他一眼,巫是知道尤牢这个人的秉性的,虽然掠妇这种行为在山海时代是常见的,但也有很多部族不屑于这么做,这时候没有道德约束,所谓的简陋礼仪,也只有在中原和蜀地才有。 而巫也看出来,那些妇人之中,也都没有图腾。 女子也有战士,只是当一个部族连女战士都消亡殆尽的时候,足以看出,这个部族经历了多么大的动荡,几乎是已经到了灭亡边缘。 幸好他们没有巫.....若是有巫,可以直接上达洵山氏..... “嗯....可。” 巫的话言简意赅,而尤牢听见,顿时乐开了花。 他大步走向那个女人,边上有少年人过来阻拦却都被他几巴掌推倒,而后面的妇人们也拿起自己的兵器,但很多都只是粗大的木棍而已,只有这个妇人手里拿着一把铜剑,因为长时间的锈蚀而呈现出青色,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不要过来!” 妇人长得很好看,但此时却如被激怒的雌豹,尤牢看到那柄残破的铜剑,咧嘴一笑:“死了的人也不必一直记得他,山海的规矩,弱者卑而强者亢。” 边上一个少年拿起棍子打过来,尤牢抓住他,向边上一丢。 “娃娃,你还太弱,山海的规矩!” 尤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向前踏足而去。 一道火与热浪组成的墙壁,拔地而起! 突然而来,毫无防备! “这是什么!” 尤牢的手和半张脸被热浪灼伤,一层血肉直接被融化! 他发出惊叫,猛的甩臂,整个人在地上的泥水里滚了三四圈,而在赤方氏的后面,妘载已经走了过来! “山海的规矩,弱卑而强亢!” 妘载直视尤牢,目光锐利,神情严肃,而因为这道火墙的出现,原本这里的混乱喧嚣也逐渐安静下来。 双眼的光可怕,猎猎光明晃动,尤牢感觉眼睛被刺痛,竟是不敢直视这个少年! 妘载呵了一口气,语气铿锵,且有一种强大更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说我们没有巫?” 第三章 伏以天听无私 尤牢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他那只胳膊差点烧烂了,皮肤与血肉粘在一起,钻心的疼,他咬牙切齿,而后回过头,开始找自己部族那五个傻孩子。 这什么情况,不是说赤方氏是战败氏族,连巫都没了吗,眼下这个巫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情报错误,捅了大篓子! 妘载的声音把尤牢从恼火的搜寻动作中拉扯回来: “大个子,你在回头找什么,帮手吗?” 尤牢喘着气转过脑袋,盯着妘载,而妘载则是道:“让你的人退回去。” 尤牢咬牙,神情变幻,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蹦出字来:“赤方氏....巫....你.....赤方氏应该没有巫才对啊......” 妘载语气不容置疑,居高临下而俯视他:“让你的人退回去,听不懂吗?” 尤牢面色极沉,耸动着鼻头,粗糙的皮肤上因为钻心的疼痛而渗出汗水,与灰尘结合,显得油腻。 巫在山海的地位是很高的,即使是小部族的巫,中等级别的部族头领也不敢恶语相向,因为你不知道这个巫他有什么底牌,是哪路神灵血裔,而能和巫平等对话的,也只有巫。 但是,赤方氏是战败的氏族,他们是从中原迁移而来的,战败的氏族,眼下连一个能摹刻图腾的少年战士都见不到,火种与树种一灭一枯,这种部族,即使是有巫.....那又如何? 尤牢的手依旧在抖,肩膀耸立突起,扭曲着神情,道:“赤方氏的巫!我好歹也是一部之长,你敢在这里......你们不过是一个战败的氏族.......” 妘载伸出手,那股灼热的气息再度翻滚:“与我为善者,善之,与我为恶者,恶之,怎么,还想试一试?” 尤牢面色狰狞,他的头颅从微微低垂转向抬起,对妘载道:“赤方氏的巫,你的部族之中,连一个像样的,能摹刻图腾的战士都没有,你要怎么与我为恶?” “伤了我....巫确实是地位崇高,但是你....赤方氏要与侔洪氏为敌?就凭你们一千人.....” 轰! 高温与灼热气,化为风与火,再度席卷,瞬间蔓延到尤牢身前,尤牢吓了一大跳,差点一个踉跄跌倒,而妘载瘦弱的身体,站在火与光的后面,噼啪的火声与静谧的光华从他的手臂上释放,那双眼中,带着的是凶狠与威严。 “一千人也可以死战,至少宰了你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妘载严肃道:“而且,你侔洪氏敢来我赤方氏抢粮,便不许我反抗?你不要忘了,山海的规矩,若是我们没有巫,确实是没有资格和你叫板,但是我们有巫。” “既然双方都有巫,这事情就不是你说了算,巫,可以上达天听.....你不服,可以由山神裁决!”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在面对一位‘巫’!” 尤牢不住吸气,面皮和抽筋一样跳动。 上达天听,也就是部族的巫有直接觐见“山神”的权利,洵山氏和柴桑氏是这里的主宰,而这一次抢粮,也是因为侔洪氏不想割肉,所以才准备从就近迁移过来的赤方氏身上回点本钱。 尤牢露出牙齿,吐出了可怕的气息,狠狠磨牙,但依旧没有说话。 后面,侔洪氏的巫走了过来,声音洪亮,中气雄浑: “伏以天听无私.....!” 妘载接口,语气平静,神色肃穆: “神威有赫!”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侔洪氏的巫并不客气:“赤方氏的巫,你们来自中原,并不是这里的子民,但如果远行者要在这里停留,也必须为山神献上祭祀之物。” “我们只是想帮你们一把,别无他意。” 妘载也没有想和他套近乎,直言道:“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赤方氏乃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祭祀的事情,我们比你们熟。” “而且,刚刚你们不是还在说,要收取我们的粮食,充当酬劳吗?” 侔洪氏的巫皱起了眉头,妘载道:“祭祀之事乃是山海间的头等大事!汝等既已愿奉神以贡物,却又心思不诚,不能全心全意为神灵选择,反而在祭祀的时间内,去剥削远来部族,这是要败坏洵山氏的名声,以至于使洵山遭到山海众部族耻笑么?” “毕竟只有野地中的硕鼠才会想着多搬些粮食。” 侔洪氏的巫淡淡道:“当个硕鼠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族人能吃饱,山海的规矩,本族优先。” 妘载嗤之以鼻:“那你应该去抢洵山,柴桑,告师,他们的粮食更多。” “人啊,日食粟米三升,方够活命。你抢我赤方氏的粮,以你部族的人口,若要均分,怕是一日,一人,连一升都分不到,不如去抢大族!你一天,能吃六七升,上不封顶呢。” 妘载这话说出来,赤方氏的人顿时发出嘲笑,同时妘舒擦了下嘴角的血,骂道:“一群惫懒的夯货,贪食的狶豚(野猪)!” “汪汪!嗷!” 狗子摇着尾巴,龇牙咧嘴,附和着妘舒的话。 侔洪氏的人想要上来,但是妘载立刻把目光扫向他们,这些战士脚步一顿,同时,侔洪氏的巫也开口了。 他严肃道:“祭祀是头等大事,赤方氏的巫,我们只是想帮你们一把,毕竟你们要迁移到阏之泽南部,我们是怕你们耽搁了时间。” 妘载也是严肃:“再说一次,我们感谢你们的好意,但至于祭祀,这种重大的事情,怎好假手于人,我们自己有胳膊有腿,就算是爬,也会把祭祀的粮食运到洵山,送达告师,更不敢耽搁祭祀的时日。” “而且,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迁移的位置的?” 依照记忆,他们渡过江水后,除了洵山氏的人,这侔洪氏根本没有和他们接触过才对。 侔洪氏的巫眼皮微垂,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似不经意的轻声开口:“天听未必向着你。” 妘载神色郑重且威严,并不退让:“天听确实是未必向着我,但对你,对洵山,柴桑,告师,也都未必有好处。洵山失颜面,柴桑失威信,告师更要承担监察不力之罪,最后一切罪责都甩到你部的头上!” “洵山虽不比中原,但想来,规矩还是有的,无规矩不成方圆,不成天地!你就这么甘心,当个替罪的?” 侔洪氏的巫开始沉默。 “届时,赤方虽灭,但侔洪必衰,而且你我两家,不死不休,我赤方只要有一人活下来.....!” 妘载的声音有力且清晰:“山海的规矩,弱者卑微强者亢盛,但天地从不偏向任何人!我等先祖曾与山神地兽相争斗,方才立足这千山万海之间。” “祭祀山神的贡品自然当给,但若是给予侔洪氏......赤方虽卑,犹是伏龙!我等乃中原炎帝之后,祝融氏之苗裔,缙云氏之支族!自古至今历一十四帝!便是真向你纳贡称臣,你侔洪氏.....又受得起吗!” “你身为巫,当权衡利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胆子你就开干!这时候万万不能退让! 妘载一边说着,一边向前踏出一步,他手掌张开,当中那个高温的奇点再度出现,四周的大气开始涌动,风也不受控制,而灼热的火浪与猎猎光明,则是时隐时现,不断闪耀。 赤方氏的少年人们屏住了呼吸,他们如看珍宝一样的看着妘载手掌中的璀璨光芒。 巫术!来自神灵血脉,觉醒之后,所能通达天地的伟大力量! 或握风雷,或捉龙蛇,或引大雨百兽! 这是他们的巫! 只要有巫在!他们就没有可怕的!巫,一定会保护他们! 隐隐约约,赤方氏少年们的士气又提升上来了,个个握紧拳头,神情坚定。而这一点,被侔洪氏族长尤牢,以及巫敏锐的感觉到了。 尤牢龇了龇牙,巫则是沉默了。 侔洪氏的战士们面面相觑,这时候都不敢向前了。 货真价实的巫术,高温与灼热,气与风都沸滚,焚天般的气焰如海潮般涌动! 神威可怖! 而妘载的声音铿锵,又如震雷,侔洪氏的巫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在那个光点上,那确实是一种巫术,并且极高的温度,显然不是寻常的“火”。 巫有些忌惮,他没有见过这种巫术,是火的异常化么? 但这未免太过璀璨与灼热,简直就像是..... 巫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那个光圈,那道光芒照耀在这山海,在并不久远的数十年前,天空中,这道光明曾经化为十片。 是的,就像是太阳一般,不可直视。 他沉默不语。 如果要论数先祖,南方确实是没有什么厉害人物,而且一直向中原称臣,而侔洪氏的先祖号为尤侯,但也不过就是一只白皮大水牛而已。 说起来,赤方氏的血脉确实是比他们要高大上许多,但关键点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妘载之前的分析,确实是这样,如果真的让妘载上达天听,天听虽然未必会帮助他们,但最后的结果,侔洪氏也必定被放弃,从此衰弱下去。 为了这点粮食,最后拼个两败俱伤,就算是自己赢了又怎么样?最后带来的结果,确实是..... 不太值当的。 第四章 事无形,通天听,期以岁月! 至于不让巫去“上达天听”? 这是不可能的,各部虽然离的极远,但是谁如果敢袭击巫.....那闹出的动静.... 巫可是有着“玉”的! 配玉之巫,可以通天以告神明,这是氏族之玉和巫契合后的基础能力,所以只要当部族激活了氏族玉,那么洵山氏一定能够收到他们的讯息。 洵山氏不可能为了一个侔洪氏而放弃自己的名声,更何况,这里的山神并非是洵山系一家独大,阏之泽四周分布不少山神,如果放纵自己治下的部族,攻击、劫掠中原的氏族,那么万一有哪个山神想给中原通风报信,那是拦都拦不住。 南方多山,地广人稀,尤其是阏之泽边缘,这里好歹是个广袤的盆地平原,适合生存,不过总体来说,分布于此的部族并不多,势力也弱,自然不能与中原相比,主要原因还是气候问题以及山野瘴气的存在,这里是异兽的天堂,凶险万分,而各种因素导致那些没有巫的小部族,他们的人口因为各种问题而难以提升起来。 不能提升人口就不能衍化支族,那人也不是地里种出来的。 而再向南方去,便是崇山峻岭,虽然最南方有南禺山,就在北户氏边缘,那是个好地方,但是要抵达南禺山,中途所要经历的艰难险阻,怕是有三四万人都不够填的。 而且,那越是险恶的大山,能在里面出现的部族,便越是凶猛,难以对付。 所以告师氏要求各部准备祭祀,派出去的几个人都是威神境的战士,图腾达到第三等,体力不输给那些强大异兽,但就是这样厉害的人,在阏之泽周围都足足逛了三个多月。 而这件事是要提前半年进行筹备,眼下确实是到了要交付粮食的关头,期限还有一个多月,侔洪氏就是因为送粮到这里,发现迁移而来的赤方氏,想要趁火打劫弥补自己的损失,这才动了歪心思。 但本来说对方没有巫的,现在有了,这就不好办了。 “把粮食放下。” 妘载指着一个已经搜刮到粮食的侔洪氏战士,那个战士正是之前被他们族长大骂的五傻之一,此时见到妘载指向他,顿时加快脚步,但并没有放下粮食的意思。 妘载眯起眼睛,看向侔洪氏的巫。 侔洪氏巫沉默了一下,随后开口:“放下粮食。” “啊?” 那个战士顿时很惊讶,自然是不愿意:“巫,他算什....” “放下!” 侔洪氏的巫冷冷开口,此时巫的威严一览无余,那种强大的气势翻滚起来,这个战士顿时承受不住,脸色一白,噗通一声把粮皮袋摔在了地上。 妘载点了点头:“好了,请回吧!” 侔洪氏的巫深深看了妘载一眼:“大路很宽阔,你却偏偏走最窄的一条。” 妘载毫不客气:“若是路窄,便以铲拓之,若是无路,便以斧伐之,天下从没有人会被事情难倒的说法,路是自己开拓的,不是你给予的,向哪里走,我说了算,你不够资格评判我。” 侔洪氏的巫深吸了几口气,向妘载点了点头,却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话。 这个新的,年轻的赤方氏之巫,确实是有着超乎于常人的智慧,当然,更多的本事,或许是在那张嘴巴上,但不得不说,他的嘴巴,确实是很厉害,他成功让自己退让了。 而妘载的半步不退,也是必须的。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要表现自己强硬的一面! 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若是退了三分,他就敢进来一丈,而你若是进去三分,他倒是能退后一分! 侔洪氏的巫计较完毕。 妘载如此年轻,他的巫术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应该还不足以与自己抗衡。 但如果自己和他拼个两败俱伤,即使他死了,自己也讨不到好处,更有可能像他所说的一样,这里的事情上达天听,然后....就没有侔洪氏的然后了。 本来对方没有巫,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是尤牢的讯息错误了。 “巫....这家伙.....女人也没拿到,更重要的,他伤我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尤牢磨了磨牙,心中极度不服,愤怒不消退,他半张脸现在还疼痛至极,皮肉烂了一大块!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那巫术在展现出另外一种样貌后,尤牢便有些犹豫了,火焰类的巫术一直是山海中比较强大的一种,这没有人可以否认。 巫看了他一眼:“女人哪里都有,南边山里的,还有很多。” “至于你的脸,回去我给你弄点草药,敷一下,过个几十天也就行了,现在不适合发生冲突,他们有巫,这就是理由。” 南边...那都是歪瓜裂枣......再向南就走不动了,也见不到南禺山边上的北户氏..... 尤牢心中怨恨,左脸火辣辣的疼痛,在看了看赤方氏的那个女人后,又瞥了一眼妘载,却见到妘载猛然看向他,顿时低头,心中的怒火却更加旺盛了。 “我可是族长,就这么......该死的老头子,根本不顾及我的脸面。” 尤牢却是在此时,不自觉的把自家的巫也埋怨上了,但他是不敢造次的。 而此时侔洪氏的战士都在退走,巫给他们下了命令,这些人不敢违背。 此时,妘载忽然转头,侔洪氏的巫看到了这一幕,却见到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老人,如怒虎般直视自己与尤牢。 远远的,一股压迫感袭至,尤牢顿时一凛,对巫道:“他们还有威神级的战士?” 威神战士是第三等,可以完全调动氏族图腾的力量。 巫顿了顿脚步,转过头看了一眼尤牢,骂了一句: “蠢货,这个老头以前更强,他有伤,不能尽全力.....赤方氏有威神级战士,还有一个年轻的巫,血拼起来,我们即使赢了,也会和那个年轻的巫所说一样,衰落下去。” “而且,既然有一个巫,还有一个第三等,恐怕赤方氏,里面至少还有一两个厉害人没有出来......估计是那种曾经很强,但现在衰弱了的,如果对方真的不要命,我们的损失也很大。” 尤牢虽然仍旧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今天这场仗是打不起来了,心疼,可惜,愤怒,怨恨...种种情绪交织起来,毕竟这一次粮食抢劫不到,自己部族可就要大出血了。 本来以为能讨巧,谁知道依旧没有拿到好处。 侔洪氏的人退走了,而赤方氏的人们则是欢呼起来! 强盗被巫与老族长赶跑了! 孩子们围拢过来,老族长拍打他们的肩膀:“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英勇的战士!” 少年人们接受了夸赞,一个个把胸膛挺起来,极其骄傲,仿佛脸上的青紫也不是那么疼痛了。 妘载则是微微喘着气。 他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原本他在部族中,确实也不是很强,但是特殊在于,他的血脉返祖,产生神化现象,以至于肉体不能承受血脉之重,才会如此。 神负神人血脉,却又气血羸弱,这是典型的肉身不能承受血脉的情况,在山海之中,极其少见。 越强大的血脉,便需要越强大的肉体才能承载,而有些血脉一旦出现返祖,或者是异变,那么婴儿时代的肉体本就羸弱,一旦遭到些许刺激,那就会造成夭折,而没有夭折的,活下来,也是随时处于可能会死的边缘。 因为血脉太过强大,超出了原本肉体可容纳的极限。 而神的力量,是会随着传承而衰减的,所以肉体也会跟着掉等级,但是当某一天,某个血脉突然变得近似于祖神般的强大,那么掉了等级的肉体自然承受不住。 妘载闭着眼睛,忽然四周没了声音,他再睁开,发现那些少年人们都聚集过来,凝神闭气,等到妘载看向他们时,这帮小子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巫!我们有了新的巫!” “巫!事无形,通天听,期以岁月!” 少年们单膝跪地,声若轰雷传于苍野,垂首而颂! “使若千秋万岁!” 第五章 穷困的上古部落人民 “巫,真就这么走了?” 尤牢即使在离开的路上也在不断询问,而巫则有些不太想理会他。 但架不住这个家伙的聒噪,巫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觉得阏泽以南是好地方?” 巫盯着他,那双眼睛不蕴含半点情绪,冰冷的像是石头。 “那可是岭南的门户,洵山氏打发他们去那里,是既不想丢面子,又不想驱逐他们,不如丢到岭南自生自灭,我们刚刚和赤方氏打,没有好处,他们有巫了,还听不懂?” 尤牢眼中的愤怒渐渐褪去,转为讶异,道:“这么说,洵山氏是把他们放任处理了?” 巫点了点头:“中原的事情,中原的麻烦,不如不处理,岭南多瘴气,山高地隆,天象变幻无常,云雨无定。赤方氏怎么可能受得了岭南的气候,那里的水都有蛊虫,瘟疫横行,除非能渡过大山,抵达南禺山外的北户氏,否则.....” 尤牢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在那半张毁容的脸孔上笑起来,显得有些狰狞扭曲,但他的气在这时候确实是消除了不少。 “不管他们,迟早也会死的。” 巫瞥了他一眼:“那毕竟是流放之地,不过洵山氏还是不够狠,没有直接让他们去岭南,只是放在阏泽南部,那里有不少小丘陵可供生存,但也只是缓死不得获生,有些东西,可是连洵山氏都忌惮,不敢过去的。” “迟早的事情,赤方氏的小巫,他自己觉得争到了一口气,但却不知道他正在把部族带向火坑里,愚蠢至极。” 尤牢的手掌捏了捏:“看来挺好,有他们受的。” ..... 族人们那种苦尽甘来的感觉,妘载是可以体会的,毕竟谁都有类似的经历,而前世常年从事地质勘探的妘载更是如此,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自己成了巫,族人们也认同了自己,但眼下,赤方氏的旅途还没有走到终点。 妘载有些困惑,这种困惑来自于内心最深处,不仅仅是关于穿越的,还有那个铀坑....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割裂感,是的,就是割裂感,骤然穿越,总有割裂感,但现在...既来之,则安之。 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有些东西曾经存在过,又璀璨的消逝。 洵山氏的祭祀之粮必须要给,而剩下的时间并不多。 部族的口粮,那百石粮食假设真要拿出去了,于是还剩下一百余,妘载感到很头疼,不过关于这个问题,他心里也有另外一种想法。 此时的赤方氏已经远离了侔洪氏的区域,马上就要抵达他们此行的终点。 阏之泽南部,对于这片原野来说,那绝对是通向更南方的门户之一,然而因为岭南多瘴气,茂盛的雨林,高耸的山岳,变幻无常的天象,以及与可怕的异兽,这些因素阻拦了很多人的继续前进,也没有人愿意在岭南区域安家落户,那是送命。 湿热是生灵在生存过程中很麻烦的敌人。 因为湿热会滋生许多的疾病与疫气。 水波蒸腾,丛林茂盛,但也有零星的原野坐落在这里。 赤方氏的人停留了下来,他们走到了一个不是很高的丘陵,在妘载与老族长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 老族长咬牙切齿:“洵山划给我们的这块地,几乎就在岭南边上,毒龙猛兽层出不穷;深山大沼遍地都是!这是要我赤方氏的命啊。” 妘载叹息:“更好的地方,都有大部族把持,战败的卑弱之族,能够有一片原野栖身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至于资源,人在屋檐下,有时候能据理力争,有时候却不得不俯首听从。” 洵山氏把他们划到了这里,而之前侔洪氏冲着赤方氏来,就这样直直的来,看起来有些反常,但上古时期的心计实在是透明到爆炸,妘载只是听了两三个消息,便已经做出了判断。 洵山氏让告师氏征集祭祀的粮食,告师氏派了一些战士出去,这些战士在大泽附近打转晃悠,暗搓搓收了不少部族的好处,而赤方氏从中原过来,长途跋涉,又已经被洵山氏的使者传达了划分的命令,这个消息,告师氏是肯定知道的。 情报出卖,所以侔洪氏就像是闻到咸鱼味道的牛角苍蝇,就这么嗡嗡的过来了。 “不过倒也是好事。” 妘载忽然一笑,老族长不解的看着他,妘载则是解释道:“再想一想.....洵山氏最开始,感觉就是不太希望我们进来,但既然过来了,那就必须安置,所以把我们放到靠近岭南的地方,是也让我们自生自灭的意思。” “所以....那粮食,他们也不一定会要的。” 老族长神色一动:“他们也不喜欢这恶地,怕出事情?” “这对我们来说,倒还是好事了。” 妘载:“能省下粮食,那自然是好事,洵山氏既然拿出放任不想管的态度,就说明他们对我们并不上心。” 眼下部族连吃饭都成问题,在几个月的时间里要保证千余人口的伙食,哪怕是打猎加上捕鱼双重操作,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先,青壮年只有四百,而且重点是没有人有图腾。 四百个强壮的孩子,这放在五藏山经的时代绝不是一个很多的数字,这里的山海间有种种吃人异兽,出去打猎是个必须的行为而不是选择,但,谁也不能保证遇到的是正常动物。 打猎不成反被猎杀,或者折损人手,得不偿失,然后劳动力不足,导致很多工作没有办法放开手脚去干.......有些事情不是拍脑袋就要去干的,在这里,没有实力之前,一定要小心。 阏之泽里分布着很多茈蠃(紫螺),可以用来充饥,但众所周知螺是有寄生虫的,必须要高温大火煮熟,况且这东西也不能当主食吃。 “穷困的上古部落人民为了生活只能抓泽鲜吃.....” 妘载抓了抓头,感觉哪里不对劲。 “干活了干活了!人呢!” “来了来了!” 吵吵嚷嚷,少年们被聚集起来了。 说干就干,临时的聚集点开始搭建,少年人们唱着古老的歌谣,背着石斧子,石铲子集合起来,那是他们部族唯一会的歌,歌的名字叫做《舆人歌》。 “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原野迁移发生了很多次,舍弃旧的田地而去谋划新的。 这是赞颂刀耕火种的一首古歌,象征着山海时代的开拓精神。 妘载拍了拍手里的铜斧,五帝的时代早有铜制器具,只是不能像是春秋时代那样大规模装备,当然,在这个拥有神,拥有法力的山海,阻拦人们进行冶铜技术进步的,还有“神化”这种情况。 天地的物质资源,因为神的影响而被强化,譬如铜会带上静电,火花,磁力等奇怪的属性,并且变得比铁更加坚硬,草药的药效会变得更强,同理,人,动物的体质也随之提升,这就是“神化”。 少年人的精力很旺盛,虽然这里湿热,泥泞,但少年们对于未来的新生活,总是抱有憧憬的。 “人分成三批,妘舒带三十人去阏泽抓螺,妘缶带二百人和我去伐树烧山,族长带剩下的人留守在这里,先圈一下,清理出居住地带,防止腐气滋生。” 妘舒,那个最先反抗侔洪氏的少年人,是部族中新的“水正”,而之前牵着羔子,兼职放羊又被推倒在地的妘榆,则是“火正”。 至于妘缶,则是“北正”。 水,火,南,北,这是中等以上部族会设置的位置,水正司水,火正掌火,南正观天气,北正管植树,耕田,土地丈量等一系列琐碎事务。 老战士死完,除去老族长外,在这里剩下的,只是一群年轻的孩子,他们必须挑起大梁。 老族长带领部分人,以及所有老幼妇女,包括狗子留守在营地。 “咩~” 羔子则很不情愿的被妘榆牵着,而十五岁的小小少年,在怀里偷偷摸摸揣了一个小包,那是用羊毛和兽皮绑成的,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他背着石斧,带着羔子跟上了出去砍树的队伍。 “是巫在领队啊......” “听说这次咱们出去,除了砍树,还要找可以耕作的土地,用来开拓。” “咦?要烧山吗?” “诶,反正跟着巫,肯定没错!” 少年战士们在队伍里窃窃私语,妘榆来晚了,他赶紧牵着羔子一路小跑,追上了在队伍最前面的妘载。 火正还兼职养羊,虽然整个部族就这一只羊。 妘载正好转头:“不,烧山是要烧的,但刀耕火种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今天啊,咱们是要去开荒!这广袤山林就是我们新的原野!” “这一次,不会再迁移了!” 妘榆被吓了一跳,差点没喘上气来,妘载一转头,看到了他,立刻板着脸:“榆,你身为火正,却迟到了。” “呜....” 妘榆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妘载看到了羔子,顿时摇了摇头。羔子可不喜欢这里的湿热环境,明显有些躁动,毕竟是一只山羊。 妘载依靠巫的感觉,上通天气的变幻,大致能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节,惊蛰还没有到来,但是已经不远。 “必须赶在惊蛰之前,在这里开辟出巨大广袤的耕地,至少要养活三千人....所幸积年没有人对这里进行开发,所以这里的土地很肥沃,并且以平原较多,很适合耕种。” “只要不靠近岭南的方向。” 妘载对妘榆讲述事情的紧迫,并且要求大家要加快速度,而妘榆则是很迷糊,问道:“巫,开荒就是烧山么,惊蛰又是什么?” 五帝的时代,还没有二十四节气的说法,尧虽修订了新的历法,但是也仅仅是比黄帝历好上一些而已,缺陷很大,不可能与后世的夏历相比较。 而夏历又远不如蕴含二十四节气的《太初历》。 “开荒就是在没有人到来过的土地上进行开垦,耕作,建立我们的家园,而惊蛰是天象的变化,我把一年的天象分为二十四个节气,这有助我们更好的耕作....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妘载的手摸在妘榆的脑袋上,妘榆显得有些迷糊。 “要有耕地,要有居住地,还要重新燃起已经熄灭的火种,更要让已经枯萎的树种重新活过来。” “很久很久以前,燧人氏掌握了火,于是人族第一次有了可以和万兽争锋的力量。” “很久很久以前,有巢氏用树木搭建了屋子,结于树梢,以此躲避猛兽的侵袭。” “火与木,只有火升起来,树参天而去,图腾才能被重新立起,我们才有资格,真正站立在这片山海之间。” 第六章 想致富,先撸树 开疆拓土,伐树烧山。 在这庞大的山野之中,茂密的树林是部族最大的敌人,数不清的毒虫猛兽躲在里面,伺机而动,而旺盛的火焰与宏伟的雷电,从亘古时代起一直都是驱散野生动物的不二利器。 粮食必须要尽快积累!不论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没毒,能吃! 战国时代至秦、汉的标准,一升相当于201毫升,一斗2010毫升,三升则是一斤冒头,而一个人一天两顿饭,什么也不做,都要吃三升左右,所以才有“家有万顷田,日食三升粟”的说法。 这还仅仅是粮食,不算上肉类,蔬菜的消耗。 秦一石等于120斤。 也就是说一个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一天就吃三升粟,一年也要消耗九石,而以秦代举例,一个成年男子一年总共消耗18石粮食! 《汉书食货志》,来法家之祖李悝的记载,战国时期五口之家,一年口粮就是九十石,人平均十八石。 而赤方氏现在只有二百余石粮食,如果仅仅靠吃这些余粮,那是连三分之一个月都撑不住。 哪怕按照最低的消耗计算,以九石来看,千人的部落,不平均分配,一个月也需要500至900石粮食,才能维持一千人的正常存活! 虽然再勒起毛皮鞭,把老幼的粮食折半再折半,这也就多吃半个月不到而已,但关键是,如果维持到这种地步,那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人都没有力气,怎么弄粮食? 捕猎捉鱼,耕地伐树,哪个不要吃饭才有力气做? 到了后世,一个正常人一顿饭,光是主食就要250克,还不算其他肉类与蔬菜水果的消耗!而在眼前这种情况,如果削减青壮年的口粮,无疑是把部落向绝路上带! 在这群峰万里,猛兽毒龙时儿出没的南山大荒,部落总共就这么点人,粮食更是不多! 一个月,顶天了一个月,即使是现种地,最快也要两三个月才能成熟收获,而长久的要半年以上,到那时候部落的人早就饿死了! ........ 石斧咚咚,与坚固的树皮摩擦碰撞! 少年们挥汗如雨,他们在对这里的场地进行清理,烧山与伐木并不冲突,在烧山之前,伐采必要的树木,并且把要烧掉的区域围成一个圈,以防山火不受控制的蔓延,这也是上古人民的智慧之一。 少年们的干劲都很足,他们怀揣着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一颗又一颗的大树被石斧砸断,而即使他们没有开启修行的图腾,力气也比后世的人们要大上许多。 妘载手里也拿着石斧,与人不同的是,他腰上还别着一把青铜斧,这是权利的象征。 “嘿!” 妘载砸下最后一斧,那颗并不算太高的树木开始摇晃,妘载退后,边上有更加专业的,年纪稍大一些的战士过来,对准相反的方向再度砸了一斧。 于是大树开始倾斜,伴随着尘埃轰然倒塌! “呼!” 妘载抹额,他脑门上都是汗水,比起其他人来说,妘载的肉身体质要弱很多,至于原因,已经讲过。 “巫,如果您累了就去歇息吧,这种活我们来干就行了!” 那个二十出头的战士过来,显得很是关心,妘载摇了摇头,他看看天空,此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午。 “差不多了,妘缶,看看有多少木头,多了也带不走。” 妘缶应了一声,他到周围晃了一圈,数了数,回来对妘载道:“有三十根了,十丈者一,两人合抱,五丈者七,一人抱,余下皆在三二丈,小则碗口、瓦罐,大则有半臂一抱。” 妘载点了点头,心中估算了一下,如果要搭建简易的临时聚集点,这点木头或许还不够,那株十丈高的大树确实是很不错,但是在这里,木头不能分割的太薄,否则被异兽一碰就碎,那么有和没有不是一样么? 况且一千人,要制作的东西很多,这些木头单单制作简陋的,可以遮挡风雨的屋子是够了,但是要构筑简单的防御设施,还是不够的。 但再多,估计战士们也拖不回去了,毕竟少年们都没有开启图腾,现在赤方氏手头上啥也没有,工具陶器都只有最简陋的,上古时代的滚木轩辕车也没有办法制作,说白了,想致富,先撸树。 “想致富,先撸树?” 妘缶听着巫的自言自语,也把这句话记在心里面了。 话说撸是什么意思? 山海时代的古人没有袖子,所以也就没有撸袖子的说法,但是妘缶也不傻,基本上能判断出来,这个撸字用在这里,大概和“打”,“伐”是一个意思。 不过学了个新词汇还是让他显得有些高兴,逢人便问“今天你撸树吗?” 少年战士们开始拖拽木头了,余下的人分了一部分出来,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来砍树了,还有一部分被水正妘舒带着去找螺吃了。 “来来来,烧山烧山了!到另一边去。” 妘榆拿着燃烧的火把在山林里大片焚烧,那滚滚热浪呛得这少年人两眼通红,直打喷嚏。 但是奇怪的是,另外一边的妘载眼泪都熏出来了,但是妘榆的眼睛除了通红之外,居然没有流泪,倒是古怪的很。 幸亏周围的战士早已用粗糙的石斧砍出了一片空地,不然这大火怕不是要倒卷回来。 而且烧山也不是全烧,用斧子砍出了一片区域,然后就在这个区域内部进行烧,大部分情况下还要辨别山风,让烟向对面飘过去,而过于茂密的地方,则需要先进行大规模除草与砍伐才能放火。 这样一来,一是避免引发大规模山火,从而导致兽潮出现,二是用烟熏动物,比用火直接烧要来的快,第三点则是清理居住地,而第四点,那就是为了获取草木灰以得到拥有充足肥力的土地。 上古先民也不傻,刀耕火种的时代,放火烧山的基础隔离措施都懂,因为不懂的傻子都已经被自己的火烧死了。 话说放火烧山这种操作,最早似乎来自于烈山氏..... 就在这时候,本来已经溜走的羔子突然返回了。 “羔子?” 妘载从另外一边走过来,看到羔子又溜达到这里,顿时感到有些奇怪。 说起来,羔子这个迷路货,它还是被老巫驱使百兽召唤来的,然后赤方氏扑街了,百兽都跑掉,结果羔子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只好在赤方氏住了下来骗吃骗喝,而又恰好,赤方氏的图腾是羊,承袭了缙云氏,所以...... 好吧,羔子在赤方氏过的其实很不错,不愁吃喝,人都没饭了还要留它一份。 至于狗子,是原本就在缙云氏长大的,渡大江时狗子还叼了一个孩子过来,是有功劳的。 妘载也看到羔子了,这家伙依旧踱着小碎步,用那种鄙视一切的眼神在这里溜达,关键这家伙看到不远处烧着的大火,一点身为野生动物的直觉都没有,甚至开始在草木灰里拱起泥巴来! “羔子之前不是跑了吗?” 妘榆摸了摸脑袋:“不知道呢....羔子很讨厌火的。” 因为人手不够,火正还兼职养羊,虽然赤方氏就这一头羊。 妘载冷不丁问道:“火正!你想吃烤全羊吗?” 妘榆下意识点了头,随后反应过来,又猛地摇头:“想.....不不不不,不想!” 妘载眉头一挑,他转过头,还真看到羔子似乎在翻什么,于是走过去,脚踢开草木灰,扒开羔子的嘴巴,下面立刻有一个根茎被咬断的,圆滚滚的东西转了出来。 妘载一低头,看了一下,顿时呆了,随后慌忙蹲下来,把那个圆滚滚的玩意捧在手里。 “这是.....” 芋头啊! 第七章 我是当康,我为秧歌代言 妘载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或者说真是老巫预言带来的好运气? 这岭南边上还真的是风水宝地不成? 芋头古称为“云芋”或者“莒”,最早的记载在《海外南经》以及《诗经》之中,齐人把芋头称呼为莒,而他们的五都之一也叫做莒邑。 这确确实实是本土物种而非外来之物,云芋的称呼则是见于《史记·货殖列传》之中:“岷山之下,野有蹲鸱,至死不饥,注云芋也。盖芋魁之状若鸱之蹲坐故也。”讲的是卓王孙在秦始皇一统天下后,被迫迁蜀地,而卓王孙自请去岷山,正是因为那个地方有芋头在,有了芋头,人民不会惧怕灾害了,生活有依靠,才能进一步的繁衍发展。 芋头堪称是上古时代的红薯了,有了芋头,便能解决吃饭的问题,在没有红薯的时候,芋头无疑是最好的替代品! 妘载手里拿着的这个显然烧了不少时间,闻着气味好像已经熟了! 芋头这玩意,要是半生不熟,摸着会手麻,吃起来会嘴麻,这是因为里面有草酸钙针晶,如果不完全熟透,吃的话会有小毒素积累。 妘载觉得,还是再烤一下为好。 妘榆愣愣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小球,而接下来,他看到自家的巫把那小球的皮给剥开,紧跟着,巫的手中出现了高温。 在短暂的重新炙烤之后,露出来的“香气”让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乖乖,这是什么玩意? 最早的野芋头惧怕干旱,所以不会在北方生长,南方才有野生的芋头,而在这个时代,南方的部落基本上都属于未开化的,即使是拥有神力的山海时代,南方的发展与进程,包括神的力量都远远不如北方强大。 “呜嗯!” 妘载尝了一口,味道其实还可以.......烂透了。 “咩——” 羔子表示它也要吃,这本来就是它的,那眼中的鄙视之情更多了,就像是一个藏宝贝的小家伙被家长找到了藏起来的东西一样。 妘载没有理它,巫的记忆告诉妘载,巫的血脉拥有神的力量,所以基本上不会惧怕寻常的小病,当然神农氏吃了断肠草而死的传说存在于每一个巫的记忆中,但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 “咩.....” 在这个时代,即使是部族中的身体羸弱者也胜过后世的壮汉十倍,而上古先民常常生吃凶兽,不过他们的鼎盛期过去之后,因为寻常的部族人并没有神人的血脉,故而再强大的身体素质也顶不住大病小病的一起袭击。 一句老话,人变异,变得更强壮,难道疾病就不会变得更强? 万物自然皆有道生,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咩!咩!” 这终究是一个神已经逐渐消失的时代,但还没有到所谓的末法。 从颛顼到高辛,再到陶唐,三代圣主,接近两百年的时间里,山海的先民们也是初步适应了这个群神消退的时代。 只有巫们还保留着神的力量,而属于某一山系、神系的巫,也就是那些神的子嗣之巫,他们倒是可以用出“以舞降神”的巫术,短暂的重现上古天神的威严。 妘载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一转头,看到妘榆眼巴巴的看着他,口水都要流到地上去了。 “想吃?” “想!” 妘载张口,直接把那个芋头啃掉了。 “咩~!咩!!!” 一直被忽视的羔子剧烈的蹦跶起来,极其愤怒! 它砰的一下用羊角顶向妘载,但是妘载大手一抓,羔子的脑袋顿时被按了下去! 妘载很高兴:“羔子!没白养你啊!这样,你再找点,我就给你吃两个!” 羔子:“.......” 妘榆口水哗啦啦的,肚子开始叫唤,而妘载抹了抹嘴巴,对妘榆道:“看啥看,把你皮袋子拿出来,快找,对了,别用手直接触碰这东西!” 力气大,消耗快,吃的自然也多,这时代哪里有辟谷的说法! 就算是广成子也要吃东西! “找到了这东西,有多少拿多少,回去种下去.....” 妘载算了一下,野生的芋头生长周期是半年,达不到三个月的要求,但是可以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作为预备粮食,这是好东西,必须要带走。 “而且也未必达不到三个月,南方的作物熟的快,这个时代更是炎热无比,而且因为品种而有差异,说不定也有早熟的品种,总之种植看看.....” 眼下,这片山野之中的芋头,粗略估计不会太少,山海时代虽然没有人栽培这个玩意,但是也绝对没有限制它生长的必要因素,除了野猪,老鼠和兔子....不过要是后面三个来找芋头吃,那么正好可以宰了带回去开荤! 那么,在野外疯狂发育了这么多年后,是时候准备进行人工培育了! 于是部族的两个“首领”,就撅着屁股在这山野之中搜寻起来,而另外一边大火仍旧在呼呼的烧着,浓烟升上高天,火没有蔓延到根源处的木材区域,但是烟飘过去,倒是熏出了不少野生动物。 随着妘榆来放火烧山的部族战士们看到了那些野生动物,摩拳擦掌,一通噼里啪啦的乱砸之后,抓到了不少鹿和獐子,甚至还有一头小野猪! 一道黑影疾掠而来,一位赤方氏战士眼疾手快,砰的一棒子把它打翻在地! “哼哼!” 小野猪眼泪汪汪,虽然很小,但是跑得很快,一个战士还捉不到它,于是七八个战士立刻围上来,小野猪紧急刹车,感觉到一阵阵毛骨悚然。 四周的赤方氏战士看到这只小野猪,眼睛里都在放着饥饿的光芒! 小野猪吓得魂飞天外,这时候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动作,只见它两蹄扬起,居然做出求饶的行为,甚至开始跳舞,似乎在祈求什么。 这种动作让不少人看的一愣一愣的,于是立刻有人跑去找妘载,告诉他,部族抓到的野兽里面有个怪家伙。 妘载急匆匆来了,那个部族战士叫做“羊”,他的身份不高,所以没有姓,只能叫赤方羊,而不能叫妘羊。 “哼唧!” 小野猪已经不跳舞了,因为它已经被五花大绑,老藤条把它勒的紧紧的,就差拿一根杆子把它串起来放在火堆上烤了。 显然,对于它的肥硕舞蹈,各位赤方氏少年评委,纷纷给出了负分,不能为它转身。 临死关头,它看到妘载,知道这个小少年是领头人,于是立刻挣扎起来不断哀鸣,而妘载过来,看到这只小野猪的毛皮居然是青白色的,而猪牙虽然还很稚嫩,却长有四个! 妘载看了一会,大约三四个呼吸,猛然认出了这玩意,顿时大惊,连忙道:“这个不能吃!” 小野猪大为惊喜,小小的眼睛中透出大大的希望,拼命跳舞! “哼唧唧!(不能吃!)” 赤方氏的战士们面面相觑,妘载把老藤条解开,小野猪被勒了半天,晃了晃身上的小肉与皮毛,向妘载的身上蹭了蹭。 妘载从胸口里掏出一点谷子,这头小野猪也不含糊,哼唧一口伸出舌头就舔了个干净。 “巫..那是你的口粮啊....” 边上有战士看到妘载给小野猪吃谷子,顿时有些不乐意,这种小家伙在这非常时期应该杀了吃肉才对,怎么还给它谷子吃? 但身边立刻有人低声道:“我懂了,巫是要把这家伙喂胖了再杀了吃!” 那战士顿时恍然大悟,而边上一堆战士都发出“哦”的声音,表示“原来如此,不愧是巫”! “啥玩意!” 妘载哭笑不得,看着两眼瞪起来的小野猪,他一把将这小野猪抱起来,高高举起,对部族中的诸人道:“好了!这是一种异兽,叫做当康!所有人听好了,它可是我们的福星呢!不能吃,也不能杀!” “见当康,则天下大穰,也就是有大丰收来临!” 妘载思量,当康应该是出现在东次四经中的异兽,怎么会跑到南山经的洵山山系附近呢?但转念又想起来,《神异经》中有言,南方有兽,似鹿而豕首有牙,善依人求五谷,名无损之兽,所说形状与当康近,当即此。 也就是说,当康并不是固定出现在某一处的,东方和南方,都有它的活动轨迹。 而听到了妘载的话,部族的战士们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嗷嗷惊叫起来,他们看着那个青毛白皮四乳牙的小猪,就像是看到了神一样! 出现则能使天下大丰收的异兽啊! 现在缺的是什么,不就是粮食吗! 妘载也没想到,放火烧山居然烧出了两个好东西,而此时小当康被妘载抱在怀里,边上的那些部族战士则杀心全散,一个个极其谄媚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谷子。 当康的脸上似乎涌出两团红云,也不知是不是妘载的错觉。 “咩~!” 抗议的声音响起来,但是很快被无视了。 羔子叼着两个芋头出现在这里。 而对于当康来说,反转来的太快,刚刚自己马上就要变成烤乳猪,没想到转过头来就有吃的,小猪顿时被满满的幸福感包围,神经大条的它立刻原谅了这些本来准备吃了它的战士,它伸出舌头,拱着头,吭哧吭哧的把战士们手里的谷子全部一扫而尽。 而此时妘榆也用皮革抱着一堆芋头过来了,他听到部族战士说的话,当下就愣子一样的开口:“巫啊,这个小猪要是求不来丰收,是不是就要杀了它吃肉啊?” 此言一出,当康顿时大惊失色! “哼唧哼唧哼唧!” 小猪扭动身体,看起来十分不安,当然妘载觉得还是相信一回这个小野猪比较好一些。 “等回去咱们开垦田地的时候,让它跳舞吧。” 当康显得很谄媚,伸出舌头使劲舔着妘载的手。 当舔猪总比变成烤乳猪要好! 人们都为当康的出现而欢欣鼓舞,但在此时,被众人短暂“遗忘”的羔子,盯着当康,鄙视的眼中似乎隐藏着看透一切的智慧。 然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下,羔子吐出芋头,对当康做出了一个意外的动作。 “嗬~呸!” 第八章 上面钦定你是我们的神兽 “盐巴?部族里也不多了。” 妘榆用毛皮裹着一堆芋头,手里还拿着一个烤烂的,吧唧吧唧的啃着,后面羔子终于如愿以偿的吃到了一个烤烂的芋头。 妘榆牵着它,在听到妘载问自己盐巴还有多少的时候,妘榆算了一下,给出了一个让妘载不出所料的数字。 流浪的日子不好过啊,吃的用的都没有多少了,得省着点用,这下想要弄点腌肉,保存一下那些捕猎来的动物肉块,倒是也不太方便了。 哪里有盐矿呢? 如果妘载对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洵山,匡山,这一片周围应该是有岩盐的,虽然不临海,但是如果能找到岩盐的话,无疑又解决了一个关乎部族生计的难题。 真到了必须选择一个的紧要关头,那是宁可缺糖,也不能缺盐的。 糖供给能量,盐则是维持生命。 “哼唧!” 当康摇晃着脑袋,被妘载抱着,此时听到妘载的喃喃自语,它忽然扭起肥胖的身子,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动作。 妘载眼睛一亮,把它放下,而后让妘榆拿一点盐粉过来。 妘榆偷摸着脑袋,装傻充愣,妘载瞪了他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刮了盐巴。” 妘榆差点噎着,瞪着眼睛,妘载靠近他,贴着他耳朵道:“老巫以前告诉我的,历代火正哪个不偷藏盐巴。” 被揭短之后,妘榆顿时垂头丧气,忙不迭的从腰上取下一个小皮囊,里面又放了一些叶子当垫子,里三层外三层,保护的极好,而一些粗劣的岩盐粉末与岩盐颗粒就躺在里面。 当康舔了一口盐粉,随后扭过头,向着西南方向拱了拱。 “西南有岩盐!” 妘载眼睛一亮,但很快想起来,再向西南方向走,很快就要走出洵山,匡山一系的范围了。 当康表示距离这里比较远,哼唧哼唧的,猪蹄子跳了半天的舞才让妘载大概明白了它的意思。 妘榆又磕了一口芋头,嘟囔着且有些惊奇道:“诶,这小猪还挺好使...” 当康昂首:“哼唧(是的)。” 若不是猪蹄子不能叉腰,非得叉一会,可把本猪流批坏了。 妘载摸了摸小猪的脑袋,当康觉得很是受用,哼哼唧唧的叫唤起来。却又听妘载对妘榆叹了一声,可惜道:“可惜距离过远,咱们现在没有多余人手可以去开采。” 泥土被火舌舔过一遍之后变得有些干燥,但是空气依旧湿润,眼下天地间还充斥着不散的寒气,春日未来,冬日未去。 如今的古人们用的是最原始的黄帝历,这是一种最基础的历法,相比后面的历法,它并不完善也不能告知人们耕作的时间,更不能确立节气与天象,这并不是后来在清末民初为了对抗公历而完善的黄帝历。 当然,所谓的黄帝历,在各个时代也有不同的增减,譬如尧帝也修过历法,只是尧舜之历,都不能企及夏历,而夏历也是古中国第一个最完善的历法。 当然,用黄帝历的原因之一,还是因为中原尊奉炎帝黄帝的缘故,各个部族也有自己的历法,譬如更早的伏羲历,少昊历,但是这些虽然有历法之名,却没有历法之实,总的来说,后来的夏历,是在所有的前历的基础上,不断完善而来的,但是还没有完善到极点。 妘载决定,在惊蛰来临之前,要把历法这个事情解决了,准确的进行耕种与收获,选择适合的节气进行播种,这是当下的首要之急。 最重要的一点,当所有人学会了节气与历法之后,部落中的人便不再依靠一两位老农事进行指导,毕竟老年人上了年纪腰不好使腿也老抖,能够一定程度上把经验转化为知识,再进行学习汲取之后,就可以普及开来。 盐矿有当康记着,迟早是要开采的,但现在还是先把芋头送回部落,这是要紧的事情。 “部族里有羔子,狗子....你叫什么呢,不如叫胖子吧?” 妘载抱着半开玩笑的心态给当康起名,当然最后叫它的还是“豚子”。 小猪被妘载抱着回到了部落中,加上妘榆弄来的一大堆芋头,战士们抓了不少因为山火跑出来的野兽,大家这一次几乎是满载而归,自然是兴高采烈,而当部族中人听闻那只小野猪居然是传说中的当康时,以老族长为首的人们差点就给小当康跪了下来。 老泪纵横之下,老族长使劲摸着当康的脑袋,可怜的小猪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危险,不安的哼唧之下,生怕这老头给自己生吃了。 “上天怜我赤方氏,方赐此神兽也!” 确实是巧合,妘榆不过是去放火,结果给他烧出来个瑞兽,他不过是去放个火,这个憨批居然又弄了一堆粮食回来! 那叫芋头的东西,巫说了,是重要的粮食,而且妘榆现在还正啃着,那香气虽然说不上多好,但在眼前的情况下,绝对是让人受不了的。 于是部族之中就有人不太服气,正是自古以来的冤家水正。 和妘榆同年出生的妘舒就很不服气。 “巫,我们今天也弄了好东西!” 妘舒抖出一堆紫螺,妘载蹲下来查看了,里面还有一部分小鱼。 “不错,都是粮食啊。” 妘载夸奖了妘舒一句,妘舒顿时开心起来,但看到妘榆手里拿着的芋头,他又撇了撇嘴,眼睛一转,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泽水内,鱼类的分布,从外部到内部,肯定弱小至强大,而阏之泽最外部不过只有一些紫螺而已,老族长曾经嘱咐过,不要过分靠近泽水内部区域,但妘舒却不以为然。 不冒冒险,怎么能弄到大鱼呢? 想到了,就要准备干。 妘舒不动声色瞥了妘榆一眼,心里面是摩拳擦掌准备弄点大家伙回来。 茈蠃就是紫色的螺,当然是能吃的,但是大泽之中鱼虾成群,虽然在山海时代因为工具的简陋以及生物的庞大而不是太过于好捉,但是能够打到一条大鱼,也能让部族支撑不少时间。 当然,在这个时代,打渔也是有风险的,那大泽里面指不定就有什么玩意,给你掀一下,你怕是鱼没打到反而自己葬身鱼腹了。 山海时代多异兽,神的影响还没有消退,人的身体素质都极其强大,空手碎大石都是小儿科,更不要说那些比人更强的猛兽了。 ———— 第二日,妘载继续带着妘榆去砍树烧山开荒,而妘舒则是继续去大泽抓捕茈蠃。 走之前,妘载忽然看到妘舒带着一些老藤编织的渔网,便提醒道:“你已经摸清楚了阏之泽附近的水域深浅?” 妘舒自然回应:“摸清了,巫,您放心吧!” 妘载的目光不动声色,只是注视妘舒,妘舒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倒也理直气壮,妘载看他没有什么异常,就提醒道: “不要靠近深水区,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 妘舒满口应下,但是年轻人年轻气盛,他带着几十号负责捕鱼的人,很快就顺着这段时间清理出来的土道,到了阏之泽的边上。 他立刻扬眉吐气,自觉得那水波下面都是自己的猎物了。 “妘榆那个憨货,不过是运气好点罢了,靠的还是羔子!待我打几条大鱼回去,定要让巫狠狠夸赞我一下!” 第九章 阏之泽的噩梦 阏之泽广阔无边,山海世界的大地与妘载穿越前的世界未必对应,所谓平行世界的相似性与不同性,可能扩大可能缩小,而且即使是原本世界的历史中,在赤县神州的山海时代,水泽江河的道路,也和后来完全不同。 还是云梦泽的老例子,先秦时水波万里,气云升腾的云梦大泽,到了后来萎缩成一片一片的湖泊群,而河流改道之中最著名的应该就是黄河夺淮入海事件。 这是一个有神的世界,神人的力量依旧存续在各部族的巫师身上,灵山十巫的传说依旧存在,部族之人有部族自己的修炼方法。 水正妘舒从小就和火正妘榆不对付,或许是天生的排斥,妘舒总觉得妘榆那种只知道吃喝睡觉的憨憨,居然能被老火正看上,简直是瞎了部族中全部野狗的眼睛。 妘榆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很开朗,妘舒提着鱼叉,眼睛注视着大泽的水面,心里面却想着妘榆的事情。 这或许就是少年时期,每个人都会有的一种心理。 少年人总想引人注目。 这种嫉妒并不含着恶意,而是少年人,是青春时代特有的一种情感。 人人皆有,不论隐藏的多深沉。 周围的战士带来的简陋渔网已经完成捕捞,时间也在悄然流逝,前两天,妘舒摸索到一处可以撒网的浅水区,而今天进行试验之后,发现捕捞上来的鱼还是很多的。 “可以了,网都收收,咱们准备抓大的。” 妘舒下了命令,少年们聚集起来,他们开始准备钓饵。 妘舒的神情也逐渐紧张且严肃起来,他担任水正并没有多少时间,在老巫死后,在老族长的要求下,这些日子也没有深入阏之泽,只是在大泽附近捡拾茈蠃而已,但是今天,妘舒觉得自己要弄点大新闻,况且他只是带人在水泽边缘钓大鱼,应该不会有太厉害的东西出现。 他回头看了看,来这里的人足有三十五人,个个年轻力壮。 妘舒顿时充满了信心。 他低声对边上一个名为“五”的战士道:“咱们若是能抓到一条异兽,带回部族,能吃上好久呢,只要个头够大,每个人都能分一块肉。” 赤方五顿时点点头,神情中同样显得很期待。 赤方五自幼与妘舒玩的开,算是他的忠实小迷弟,毕竟有姓的人都是部族中的上层人物,而普通的部族人只有氏而没有姓。 大泽冒着气泡,很快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浮现出来。 他们用的钓饵是捕捉到的小野兽,当然还是活的。 活的野兽不会在水中长时间漂浮,它们总是想要扑腾到岸边去,总之比较麻烦,所以为了尽快吸引大家伙从水底出来,妘舒采取的办法是给动物的腿割上几刀,既不让它死去,但也不能够让它完好移动,这样它在水中不断扑腾,血会浸入泽水深处,从而引出大鱼来。 用后世的眼光看自然有些像是虐杀动物,但是要知道,这个时代,是山海时代,是弱肉强食的时代,人与人都互相厮杀,驱逐,甚至焚其部族,更不要说对于其他的动物了。 这是蛮荒时代的钓鱼智慧。 妘舒为了钓出大家伙,特地用了一只野鹿,众人把野鹿的腿割开,放血之后丢入泽水边缘,野鹿的腿被割伤,但求生的欲望还是驱使它不断向岸边游去。 但是血腥味在水里扩散的显然更快一些。 气泡从泽水深处浮起来,带来的巨大危险让野鹿尖锐的惊叫起来,兽类的本能让它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一个未知的强大怪物吞食,求生的欲望突破一切,拼了命的要向岸边游动,但是随着血的飘散,它的力气也在急速消逝,紧随其后的...... 妘舒神情一紧,复是大喜,正见大鱼上钩,然而大泽水流暴起,一只硕大无比的头颅从中钻出,仅仅是一颗脑袋便高有三丈,鹰嘴的巨龟张开血盆大口,丘陵般的阴影盖下天空,像是挥之不散的噩梦! 不仅仅是吃掉了鹿,它同样也准备把妘舒等赤方战士也一并吞下! 妘舒欢喜的神色僵在脸上,旋即变成震骇与惊恐! “跑!快跑!” ........ 太阳要落山了,妘载的指尖升起一缕光辉,看上去像是火焰,但比起寻常的火来说,却又有一种凝聚感,对于这种奇怪的感觉,最有发言权的是妘榆,他眨着眼睛,对妘载道: “巫,上次烧山时我就想问了,你的火似乎不对劲啊。” 妘载眨了眨眼,对妘榆道:“是的,不是寻常的火。”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这种火焰与寻常的火不太相同,更加的温暖,更加的俱有.... 妘载望着远方沉入虞渊的太阳。 是的,就像是太阳那种变化,温暖而威严,与寻常躁烈的火并不相同,妘载是巫,火的区别他自然能够明白,最擅长使用火的是烈山,连山,燧人等古氏,而火这种东西,一向是桀骜且狂躁的。 妘载的这种力量,这种光和热,俱有火的外在形态,但是却是凝聚而产生的,并不是腾的一下...没有那种升起的.....感觉。 妘载在经历过反复判断之后,基本上断定了这是什么。 核裂变。 不... 他自己都为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而感到无语。 那这算什么,可控核裂变?还是核聚变? 要不要这么厉害? 记忆中,在老巫死掉之前,自己还没有这种力量,而老巫死去,传承了自己,自己的能力伴随着穿越才第一次觉醒。 只是没想到....这肯定是那个自然反应堆带来的,同时融合了这个世界的灵气而产生了“神化”的情况。 神化,指的是远古神灵未曾远行时,给天地诸般自然所带来的影响,譬如铜变得更加坚硬,同时带有强磁,火焰,静电等威能,譬如草药变得更为有效,甚至出现嘉果、忘忧草等神草。 妘载又不由得想起了老巫。 老巫的巫术是关于驯兽的,这是来自祖上缙云氏的能力。 缙云氏的缙,意思就是红色,五云官基本都有驯兽的本事,他们的分支以及后续延续的部族自然也会,赤方氏虽然和缙云氏关系已经变得远了,但是驯兽这种巫法还是传承了下来。 显然老巫短暂返祖,有了近似缙云氏的血脉,所以他才能驱使兽群,现在部族中还有老巫留下来的驯化野兽。 没错,还是羔子。 而老巫承接更上一代巫的本领,那位先巫的巫术是占卜专精,当然他在赤方氏大战之前就嗝屁了,仅仅留下了一个奇怪预言。 然后这个预言,由老巫继承下来。 “连山生晦,腐草化萤,断竹续竹,钟石变声。” 很多人对此不明所以,老巫自然也没有在意这个东西,后来赤方氏大战结束,在生与死的抉择之中无奈从中原迁走,就此向一路向南,路上不断减员,然后老巫也嗝屁了。 妘榆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这个预言的意思,此时妘载、妘榆带人前去寻找未归的妘舒,都已经到了日暮的时刻,大山中万兽开始苏醒,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守着聚居点作甚? 想到早晨妘舒那种兴奋的状态,妘载心中逐渐升起不妙的念头。 第十章 火与血与腐烂 ...... 妘舒的脸色惨白,他身边的战士们也是士气低沉,来时有三十五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人了。 赤方五断了一只手,他昏迷着,高烧不退,妘舒有些手足无措,边上的战士们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毕竟出来打猎,既然准备要钓大家伙,那么也要做好被反杀的准备。 老一辈的强者都死干净了,新生代的战力不足,也没开图腾,遇到大泽中的异兽被打个半死也是正常情况,但是战士们越是不怪罪妘舒,妘舒就越是愧疚,乃至于有些惶恐。 他担任水正的时间并不长,而且一心想要做出点成绩来,结果今日却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前两天,巫还在说人手不能缺失,而到了自己手上,带了三十五人,不过半天时间,就有十五个战士成了那只大龟的口中亡魂。 这些人的死亡都是因为自己。 战死对于部族来说并不值得悲伤,因为先祖的意志成为神灵永远与众人同在,但是这十五人不是死于正面搏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死于妘舒的大意与冒失。 他站起来,从火堆升起的地方离开,赤方五依旧昏迷着,战士们没有注意妘舒,他们太累了,而妘舒走入密林中,后面的火光只剩下一个小点。 他坐在泥土中,依靠在一块石头上,有些仓惶无助,然后把头埋在双臂里,疲惫席卷上来,妘舒低着头,从低声的,压抑的哭泣变为没有声息的沉眠。 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稚气未脱,以至于闯下这等大祸。 大约过了一会。 后面的人躁动起来,战士们发现妘舒没有回来,于是开始寻找他。 又过了一会。 妘舒的眼前出现了光亮与温暖。 他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汪!” 狗子摇着尾巴,大大的眼睛和他深情对视。 妘载站在他面前,妘榆、妘缶、赤方羊等人都在边上。 “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妘载的肩头趴着小猪,手中的光芒散发着肉眼可见的赤色温度,妘舒的脸孔被光芒照耀,半张脸还留存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迷乱与恐惧。 ......... 妘舒带着妘载来到了他们的休息点,留守的几个战士看到了巫的到来,他们起身相迎,妘载看见他们的身上没有大碍,于是便点点头,看向被放在草堆里的赤方五。 断了一条胳膊,失却处用兽皮和兽筋做了紧急处理,妘载看到一个战士在研磨草药,于是问道:“你懂配药?” 那战士见到巫的询问,有些诚惶诚恐:“是,懂一点,先巫教过。” 妘载恍然,他看着对方,这个战士比起妘缶还要大,但他很快就想起来了:“你是妘荼。” 妘荼躬身:“是我,巫。” 妘舒站在后面不说话,妘载却也没有说惩罚的话,妘舒越发感觉恐惧,小心翼翼而不敢喘气,他的年纪比妘载小一岁,和妘榆同年,说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罢了。 但在山海之中,年龄不是推卸责任的借口,部族的人,十三岁就可以出去打猎,已经是成年了。 妘载让妘荼把药罐子拿来,又问了问附近的草药,妘荼恭敬的拿来一个箩筐,对妘载道:“战士们不认识草药的样子,我就和大家说,若是遇到奇形怪状的草,都一股脑多摘点拿回来,我辨过之后再用。” 妘载点点头,他看看那堆草,眼睛忽然一亮。 其中两种草被他拿起来,妘载对妘荼递过去其中一种,嘱咐道:“把这个捣碎,然后敷在他的手臂断口上,如此敷一日,隔...也别隔时间了,只要药汁干了就继续覆,如果好转了,那就把这种植株给捣烂,汁液磨出,给他喝掉。” 其实应该是煎汤服用,但是现在没有陶器。 妘荼眼睛一动:“这个是?” 妘载道:“你先用的是夏枯,我现在给你的这株叫景天,疗效稍微好一点,配着用,但不要混着吃。” 妘荼点头,认真应:“记得了。” 他嘴上答应,手头更是不慢,立刻开始动作起来。 山海时代,因为神道虽然消退,但天地之间的灵气依旧充沛,所以这些草药也并非后世那般羸弱,而是俱有神异之功,当然,大致是把后世的效果放大了数倍,巫的传承中,在这个时代用草药,多数是捣烂外敷或者研磨汁液吞服,当然最重要的一点,神农氏教导巫师们,敷归敷,但有些草药不能混着吃。 巫的记忆传承中,都有这么一个故事,古时候神农氏教导的第一批巫师中,有一个不听神农氏的教导,擅自把两个救人的草药合起来用,以为能起到两倍的效果,谁知道两草合一却成了毒药,于是他害死了一些人,而这个巫也被后人所唾弃,但他的却留下了另外一派传承,也就是“疢毒氏”,这是外人给他们的称呼,他们自己称呼为“继尘氏”。 而神农氏后,有一脉称为“麴尘氏”,意思简单,是“种茶人”。 妘载蹲下来,让边上的人给赤方五解开处理的地方,手中升起一股高温的光明,缓缓靠近赤方五。 “找个兽皮,把他的嘴堵上!来两个人,按住他!” 妘载的命令下来,妘榆立刻照做,连忙用自己藏着的皮革扭起来,一把塞到赤方五的嘴里。 “巫!” 赤方五被两个人按住,他的眼中露出害怕,他不知道巫要对他做什么。 妘载拍了拍他的手,并且紧紧握住。 “不要怕,忍着点,要坚持。” 赤方五的嘴已经被皮革堵上,他看着妘载,深深吸气,随后重重点头。 不要怕。 没有什么可怕的。 妘载手中的光明触碰到已经糜烂的.....腐烂血肉上。 血水、脓水一瞬间被蒸发。 高温与炽热,瞬间就吞噬了手臂的断裂处。 妘载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量。 呲..... 烤肉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没有人说话。 赤方五的眼睛瞪得极大,面色狰狞扭曲几乎不成人形,呜呜的,头上的汗水立刻冒了出来。 他的身体剧烈挣扎,发出不明含义的沉闷声音,而那两个战士自然死死压制住他。 “不要动,要忍着!” 妘载的眼睛不敢移动,很快,炽烈的温度与光明就把那片腐肉烤焦,赤方五疼的几乎昏厥过去,但好在妘载动作很快,这种痛苦并没有让他承受太久。 第十一章 死或重于不周,或轻若鸿羽 金色的铜斧被妘载拿出来,在高温烫了一遍之后,他开始在赤方五的断臂处,用铜斧的刃轻轻刮掉赤方五的腐烂处。 轻轻的剐肉声,富有节奏。 妘榆浑身汗毛直立,双手都在发抖,而周围的战士也都额头冒汗。 这种最直接的感官,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平常的战斗,哪怕是战死,似乎也比这个来的痛快。 赤方五已经几乎要哭出来,呜呜的声音压抑着,被嘴里的皮革限制。 他看到那柄黄铜斧,他看的清楚,那是巫的象征。 那本不应该沾染腐烂的血肉,那是高贵的东西。 他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向外流淌,有疼的,也有惭愧的。 嗤—— 嗤—— 嗤—— 腐烂的肉掉下来,妘载再度用高温过了一遍。 火与高温灼烧伤口,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防止感染的方法了。 天地万物所有一切动植物全部都被神化影响,在这山海之中,谁能保证细菌病毒没有变异,仙道之中还有掌管瘟疫的大帝,足以看出一些问题了。 赤方氏的战士们没有修行,没有燃起火种,没有在巨木上摹刻自己的图腾,他们就是强壮一些的凡人,仅此而已。 边上的战士仅仅是看着就要虚脱了,他们口干舌燥,承受着这种摧残,但少年人都要强,谁也没说受不了,要先退出去这种话。 那按着赤方五的两个人,有一个面色苍白如枯草:“便是杀了我,我也不想承受这种痛苦....” 是啊,一矛,一斧,一剑,一刀,这多痛快? 妘载瞥了他一眼:“但这种痛苦能救你的命,不要轻易言死。” 妘载的脸孔,映照在火光之中。 “有的人死,重于不周之山;有的人死,轻如鸿雁之羽。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言死,你们都很重要。” 那战士低下了头,似乎为自己刚刚的发言而羞愧。 赤方五的胸膛剧烈起伏,神色惨白,就像是去了半条性命一样,此时血已经大致止住,只有通红的血肉伴随着烤焦的龟裂,手臂微微动弹,便是一条深邃的裂口出现。 这时候不能乱动。 “好汉子。” 妘载抓住赤方五的手掌,赤方五没有办法说话,只能以最大的力气,紧紧握住巫的掌心。 是的,支撑下来了,他是顶天立地的。 周围的战士们都对赤方五投以既羡慕,又尊敬的目光。 巫的夸赞,他得到了,这是一种至高的荣誉,将伴随着他一生。 而尊敬,是因为赤方五在刚刚那种可怕的折磨下,居然支撑过来了,他只是近似昏厥,但确实是没有昏过去。 很多战士开始把自己代入赤方五的位置,他们心惊胆战,确实是如之前某个战士所说的一样,宁可死了,也不敢承受那种痛楚。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轻迅又富有节奏的捣药声很快响起,另一边,妘荼的身边还有一个瓦罐,里面放着的是清澈的水,这个瓦罐他特意嘱咐留守的战士,稍有脏了就去更换,所以一直保持清澈。 他把夏枯草以及景天分开,细细的捣烂,叶子很快成为烂泥,妘荼把这些草泥小心翼翼敷在赤方五的断臂上,断臂的肉口上,龟裂的血肉纹路清晰可见,稍稍一动,就是血流不止。 草泥被敷上,赤方五的肌肉因为下意识的反应而在抽搐,妘荼涂抹的很细致,而这无疑又是一次心理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裂纹中淌出的血和景天的泥融合在一起,彼此不能分开。 “隔一段时间再涂抹景天。” 妘荼收起工具,他的手上沾满了血水与药汁。 战士们也对他投去尊敬的目光。 医者,不论是什么时代,都受人敬仰。 妘舒的眉头拧在了一起,越发愧疚,而妘载此时拍了拍他,让他和自己出来。 妘榆看了看两个人,没有跟过去,而是跑到妘荼边上:“荼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 “阏之泽里有旋龟,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他们去冒险.....” 旋龟者,南山经中有载,多数长于杻阳之山,其中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不过山海中的异兽活动区域并不是固定在某一处,就拿旋龟来说,中山经中也有它的影子。 只有那种强大到号称为“王”的异兽,才会盘踞某座山,占山为主而不肯挪窝。 妘舒自己跪在泥土上,边上的火光时隐时现,妘载坐在一个木桩上面,半张脸的光暗渐变,随着火的摇曳吞吐而不断更迭变幻。 “是我贪心.....我本以为钓到大鱼就能得到巫的称赞....” 妘舒把自己的真心话都吐露出来了,妘载则是叹了一声,但在妘舒的注视下,依旧没有说话。 妘舒有些茫然了,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一直跪着。 就这样,火焰摇晃了大约四个来回,就像是扭动腰肢的精灵。 妘载语气很轻:“就这样?” 妘舒无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似乎有些呆了,好半天才想起了一件事情,脸涨的通红,大声道:“我不配当水正!” 妘载摇了摇头:“我前两天刚说,在这里,我们不熟悉任何环境,唯一能够对抗那些山野异兽的就是靠火种,但是水兽呢,火再烈,毕竟不能焚江海,所以老族长让你在边上抓螺,不让你靠近大泽近水处,就是这个道理。” “你非是不听,还损失了十五个人,赤方氏人手本来就不够,你是想害死他们,然后多吃点粮食吗?” 妘舒被这么一吓唬,差点哭出声来,多方打击加上自我怀疑,小家伙紧紧绷着脸,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但他自己也懂,既然当了水正,却又不听巫和族长的告诫,那这些小伙伴们的死都得算在他头上。 一人做事一人当,山海时代虽然没有这个词语,但是同样意思的词汇与精神行为自然是有的。 妘载忽然提高声音。 他正色道:“收起你的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哭是一种好情绪,但不应该用在这里,男儿有泪不轻弹。” “明天开始你跟着妘荼学习草药辨认,好歹能有点用处,出了事情要懂得如何处理善后,不要以后遇到祸事,就知道脸一垮然后躲起来哭。” 第十二章 山海中的规矩 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妘载来到了阏之泽的边缘,他看到这里散落着未曾被旋龟吞吃的铜矛、石斧,山海时代的人们早已会使用铜制作兵器,黄帝与蚩尤作战时,就曾经先后冶铜为兵戈,这也是后来很多人把他们传的神乎其神的原因,只因为黄帝蚩尤二人弄出了超越时代的兵器。 还有重要的一点,山海时代是有神的,而这个世界的铜,或者说金属矿产,都和草药一样,有着后世不可揣度的伟力,那是神化,是极优秀的自然资源。 夏枯草、景天等能止断臂之血,那些神化之铜所制的兵器,坚固程度远远超越了“铁”与“钢”,甚至根据矿产地本身的不同,还会附带各种不可揣度的“威能”。 而冶炼神化矿物,自然也必须要用到神力,否则按照寻常的金属性能来加热,任凭自然的火焰烧的多么旺盛,铜根本不会被融化,更遑论去冶炼它呢? 矿物,资源,野兽,大气,草药,血气,乃至于风雨雷电。 中原的技术是很高超的,他们对于神化铜的应用已经进入了一个跨越期,而依照妘载的记忆,在原本历史上,也是如此,从尧退位至大禹,四十余年时间,从大规模的石器开始进入大规模青铜器应用时代,也正是这个时间段。 妘载把手放在眉头上,眺望大泽。 这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这是一个很坏的时代。 但不论好坏,天地的变迁,容不得自己这些小民来做主,如果想要人为改变天地,如同颛顼一样,那么首先,自己要坐到他的位置上。 要强大。 火种未燃,树种未长。 任重而道远。 妘载取回了那些断裂的兵刃,这些铜,石头依旧可以回收利用,在这个过程中,年轻的巫感觉到大泽里面有东西在窥视自己,妘载于是望向大泽,隐隐约约,与那只潜藏在渊水中的乌龟对上了眼睛。 妘载的情绪意外的冷静,他保持着平静的呼吸,凝望深渊许久之后,把断兵收拾起来。 妘载抱着那些断兵,看到大泽深渊内,那双眼睛依旧在观察而没有动作。 他明白了,旋龟认为自己很危险,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这是一个聪明的家伙,在肚子已经填饱的情况下,不会铤而走险。 “迟早有一日,我们还会回来,带着利器,扒下你的龟甲,折断你的鹰嘴,将你的血肉放置于烈火之中,部族新降生的孩子,他们会吃着你的肉,听着前辈的故事,茁壮成长。”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山海时代不相信懦弱与眼泪,今日我们输了,但来日我们还会回来,在此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 “保住你自己的性命,你是我们赤方氏的....猎物!” 妘载絮絮叨叨,对深渊说了很多,他知道这只乌龟听得懂,因为这只龟是异兽,而不是野兽,它拥有一定程度的智慧。 年轻的巫留给深渊一个背影,从这里缓步离去。 大泽深处的旋龟,它的目光中充满贪婪与渴望,对于血食的渴望,这是野兽的本能行为。 山海时代的异兽,大致可以分为四个种类,第一种类是被掠食者,大部分食草动物都在此列,此类野兽拥有趋吉避凶的本能,他们能够感觉到山野之中的动静,在被高位猛兽注视时,能够第一时间有所觉察与反应,以此来逃脱掠食者的追捕。 第二种类就是掠食者,这类的野兽拥有“心计”,并且会衡量“敌我力量”,得出最优的结论,所以它感觉不能轻易拿下的东西,往往不会去攻击,除非实在是没有东西吃,才会铤而走险,这是标准掠食动物的行为,寻常的野兽同样有这种行为,只不过异兽更会权衡利弊,而不是仅仅被肚子所支配。 第三种类,像是当康这种的,智慧极高的家伙,它们虽然不能口吐人言,但是往往可以周围环境带来某些强大的正面或负面作用,什么大丰收,大洪水,大旱灾......这种个体内,有极强大者,也有极弱小者。 而第四种类,是空有强大力量却智商不高的类型,但也正是因为它们过于强大,所以即使智商不高,在这山海时代也能活的很好,占山为王,圈地为牢,万兽莫敢近前,这种类别只有生而强大者,不存在弱者。 因为力量不足而进化出了智慧,因为力量强大而不需要智慧,这,就是自然的选择。 四类之中又有七等,抛开驯化的驮兽不谈,等这个字,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使用的,表明了上古时期的阶级,同样,人类不仅仅把等这个字用在自己身上,同样也安在兽类的头上,用以区分它们的力量与【危险度】。 原兽,通灵而遵从者; 鸷兽,执行而猛烈者; 地兽,臣属头领,率族中百兽从之; 山兽,诸侯之岳,呼山号泽,统帅万兽,不限本族; 荒兽,王之辅佐,等位上看,与四方荒君为同级。 最后便是王兽,相当于一方天子。 而四方荒君者,即遵从于天子的四方荒国之王,即北之觚竹氏,南之北户氏,西之西王母氏,东之日下氏。 四荒国,又称四方绝远之国,为山海门户。 旋龟感觉到妘载和之前那些蹦跳的小人不一样,仅仅是站在泽水边缘,就让它感觉到一种比较厌恶的气息,它感觉到排斥,并且敏锐的判断了妘载或许比较麻烦,那么已经吃饱了的自己,并没有必要和这个麻烦精动手。 所以它选择了观望不动,依旧蛰伏,眼睁睁看着妘载收拾起那些断铜、石制兵器,扬长而去。 旋龟大致也听得懂那些话,但它对此嗤之以鼻。 弱小者进步为强大者时,强大者自然不可能原地踏步,你一个小小部族的巫师,要如何对付自己这尊即将步入“地兽”的强大者呢? 不过是爬虫的呓语而已,旋龟根本不以为意,也正如这个小巫师所说的一样,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弱者卑伏而强者亢盛! 这,就是山海的规矩! 第十三章 先行者与希望 哗啦啦—— 汹涌奔流的水在一位大汉的脚步前惶恐的让开,即使是横行山海的大江,也不敢截断这位大汉追逐光明的步伐。 大汉已经并非壮年,他的额骨很高,脸庞如被刀削斧阔一般,棱角分明,刚毅坚实,两只眼睛平静的犹如深泽巨渊,其中蕴藏的气息,足以让山岳也摇晃崩灭。 没有野兽敢靠近他,没有大鱼敢在他眼前出没。 他的胡须已有两三根见白。 那拢在脑后,插有三色羽的头发,也已是纯黑不再。 人有暮年,如太阳夕下,但大汉的暮年虽然已经逼近,却还没有完全到来。 他的气血依旧旺盛,他依旧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的“人雄”。 大汉渡过大江,寻常的人可以看到远方高耸的洵山山脉,但他所能看到的,则是更远,更远方的一缕光芒。 大汉望向洵山,没有让洵山中的大巫察觉到自己的到来,他背负彤弓,腰挎素羽之箭,数步过后,江水已经被他抛在身后。 这不是他第一次踏过这大江之水。 但也必然不是最后一次。 ———— 妘载回到了部族之中,此时族人们已经都知道妘舒的事情了,少年们显得很沉默,之前的高兴劲都消失殆尽。 族人的眼泪流了很多,在与龙涤氏大战时,在族人强渡大江时,乃至于这次阏泽之事。 但妘载看得出来,他们其中有不少人,是在强忍,而更多的人,则是已经心如枯槁之木,不再悲伤。 他们看到妘载把那些破损的兵器带回来,他们低下头,是尊敬,是哀悼,亦是不敢去看。 崭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但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出事情。 这就是山海的残酷规矩,天道如此,若不奋力争渡,最终,会被山所压塌,会被海所淹没。 “呜.....” 有人憋不住,嘴唇抿起来,说到底终究是一群孩子。 妘载把那些兵器放在地上,老族长过来了,妘载对他道:“让族人们都拿起铲子吧,来吧,我们要做一件事情。” 老族长点了点头,让族人们去拿起铲子,同时问道:“巫,要做什么呢?” 妘载道:“我们要整理一块地,这块地就在我们的居住点,它要在中央的圈子里,然后用木头,石头围拢,做出一块方柱,它不是桓表,它叫做碑。” “把碑矗立起来。” 妘载指着那些兵器:“不会有人忘记他们的。” 他和老族长来到一块刚刚开好的地,妘载看了看四周的地质,以及风向,便招呼一下,少年们呼啦啦围上来,开始把这里弄平。 “挖出来的土,不要丢弃到远方,我们要把它垒砌起来!” 妘载对几个战士开口,妘缶在其中,坚定的挥了挥拳头。 “巫,您放心吧!一定给您弄好!” 他干劲十足,似乎隐隐知道了巫的想法,这里是要作新的氏族之丘(公墓)么? 老族长看了看,心中也是和妘缶一样的想法,正好这时候,妘载开口问他:“族长,以往族人死去,或有尸体,或没有尸体,是怎么葬下的呢?” 老族长不假思索:“若死,有尸、骸则收回,以薪覆之,入土而安;若尸,骸不能收回,则弃之于荒野,自有野兽分食。” “若是贵者,如巫,则有木排立于两侧。” “死于大荒,亦是我等的宿命之一。” 老族长说完,忽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了,巫,你是要弄新的氏族之丘么?” 上古时代,没有棺,好一点的,地位高点的,死以薪覆,而平凡的人直接散于荒野,被野兽分食,而也只有诸侯级别,才能埋在土堆里,入土为安,这就是陵。 而没有棺材的这种情况,到了舜帝的时候,那时候会出现瓦棺,也就是用陶来制作棺材,同时,也出现了更加精美的陪葬品。 妘载神情肃穆,认同道:“是的,这是丧葬,但很快,死去的人就会被忘记,我们口口声声说着先祖,难道只有开创部族的人才是先祖么?” 老族长不说话,等着妘载的下文。 妘载指着前面少年们开拓的一块土地:“我们要在这里立一座陵,不是给某个大人物,而是给我们自己的先祖,所有的战死者,所有的开拓者,所有的.......” 妘载的手向天空伸去,踮起脚尖,高高的,老族长随着他的手臂抬起头来,他眼中,眸内所看到的,那是妘载,将太阳握在了手里。 那座丘陵,会比肩天空吗? 那座丘陵,会光融如太阳吗? 妘载的手指仿佛触及天空:“自缙云分赤方以来,所有为部族延续传递薪火,为了让部族立存于天地山海间的先行者们,在此永垂不朽!” 声音很大,所有的少年人们都听见了,他们有些人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但如妘缶一般的年长者,则是眼泪在框里打转,随后露出笑容,手上的铲子,挥舞的更加卖力了。 但年纪小的少年人们,看到年纪大些的少年,他们的笑容,他们的汗水,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的,巫所下的决定,那一定是好的,是正确的! 那一定是利部族的! 古山海时代,五帝之时,还没有说陵专属于帝王,大陵小陵,大丘小丘,所谓上古时期的各种如昆吾丘,轩辕丘,赤望丘,参卫丘,神民丘....这些其实都是大陵,因为规模太大,于山丘合一,故而得到了神化。 而丧葬礼仪开始强化,是从夏朝开始,逐渐到商朝完善,最后到周朝,最为严苛,各种礼不可僭越。 妘载竖起手来:“我希望以后,那座丘要很大,很高,所以这不急于一时!但大家却不能忘记,等到我们繁盛了,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完,我们要整理出土地,把清理的土、石、泥都堆在这里,这是一个简陋的陵,他们会回来的,回到这里,然后注视着我们。” “而我们,将在他们的注视下,把部族带入丰穰之载,可奋于五谷的时代!” “我们会将山海托起,高高的迎向青天!我们将在太阳的光辉下,耕耘着勾勒金野!我们将向前走,先祖们会在后面帮助我们,我们的后面是奋斗的历史,我们的前面是璀璨的未来!” 妘载鼓舞着所有的族人,所有的族人也都奋力挥舞手中的大铲! “异兽不能打倒我们,漫山遍野的敌人将会是磨练我们最好的对手!我们遇强则强,我们在这里成长,茁壮,终有一日,火会燃起,树会参天,山也将被我们踏破!” “天行其健,人以自强不息!” 第十四章 薪火相传的意志 高大的梯形土台被垒砌起来,四周摆放了一圈石头,而土台的中心,巨大的石柱被妘载亲手立起,黄铜的斧钺在石碑上刻下了妘载曾经说过的话,于是每一个赤方氏的族人,当他们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停留片刻。 这是简陋的,但以后会把它变得更好看。 它会更高,更大。 少年们注视着那块碑,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念诵,在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先祖啊,您会庇护我们。 朋友啊,你会帮助我们。 妘载垒起这个简易土台的原因,也并不仅仅是出于整顿丧葬。 这其实是在竖立一面希望的碑,后人要代替逝去的前人继续活下去,后人所创造的荣耀,亦是前人舍生忘死而换来的,这不能忘记,而这,更是部族的记忆与丰碑。 这是一种崇高的信仰。 当有了信仰,就有了动力与希望,但不是把自己的信仰寄托给神灵,说来好笑,在颛顼帝劈开了神与人的关系,在重、黎二人撑开天与地之后.....很多人突然才想起来,他们终于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伏羲,女娲,炎帝,黄帝,蚩尤,乃至其他很多的,更早的部族首领们,他们最开始也并没有依靠神。 是他们先在这片山海站住了脚步,随后才有神跟了过来。 火不是神赐予的,是燧人氏自己钻出来的。 屋不是神铸造的,是有巢氏自己搭出来的。 剑不是神赠送的,是黄帝与蚩尤对拼时打造出来的。 包括妘载自己,他看着那被他自己亲手立起来的丰碑,他心中亦有一种震撼。 煌煌远古,何其伟岸。 纵然蛮荒不化,但人们都存在着一种与天地斗争不息的强大精神。 那是名为“茁壮”的力量。 “榆,你懂我们为什么一直知道如何使用火与器具么?你知道,为什么中原,北方与东方的礼乐与德行,超越了南方与西方?” 妘榆挠了挠头。 妘载笑,指着那座丰碑:“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形骸有尽而精神不灭,前面的柴木刚刚烧完,后一根柴已经烧着....就这样,火永远也不会熄灭,先人的记忆化为了我们与天地斗争的手段,长存不朽。” 妘载带着他们离开,少年们对那座丰碑投去最真挚的尊敬,而在后面的族人中,老族长望着那面碑,他的眼中映照着血与火,当年在与龙涤氏大战中死去的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似乎在这时候复生了,他们来到了这片原野,并且长眠在那座大陵之中。 “薪火相传,无穷尽也。” 老族长原本清澈的眼睛开始变得浑浊,泪从他的眼角流下,但他很快就把其抹去。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就像是巫所说的一样,不仅仅是为部族和自己而活,更要为死去的先行者而活,如果部族覆灭了,那他们又有什么脸面在死后去见那些先行者呢? 夕阳西下,又是忙碌的一天,妘榆在开荒回来的路上看到了妘舒,他跟着妘荼,身上背着药筐,筐这种东西几乎是和渔网同时期,属于伏羲时代的产物,人们知道如何使用藤条编织成网状之后,筐自然也就应运而生。 妘舒看到了妘榆,他低着头,不敢看他,匆匆跟着妘荼走开。 妘榆站在原地望了很久,他没有说话,而边上,高大的妘缶走过来,扛着石斧,看向妘舒,妘荼二人归去的方位,拍了拍妘榆的肩膀。 “未尝不是好事情,我听巫所说,妘舒是因为看你找到了芋头,这才起了争强的心思,也想弄点粮食给部族,但却失败了。” “他本心是好的,只是过于急躁,这一次,跟着妘荼采药,他会明白很多事情。” 妘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妘缶顿时乐起来:“榆,你比我小很多,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要多学习!” 他说着,昂首挺胸,神气极了。 妘榆却怪异道:“巫也和我差不多大。” 妘缶一窒,嘟嘟恩恩了两声,呵斥道:“那是巫,能一样吗,从小啊,载就跟着老巫学习各种知识,巫要是不智慧,那我们不都完蛋了吗。” 妘载的耳朵动了动,回过头看了看掉队的两个人,向他们招了招手。 落日余晖洒在前方的原野,赤方氏的临时聚居点已经可以望见,外面已经用这几日砍伐来木头围起了一个临时的圈,这些木墙是可以拆卸的。 中原的画地为墙,以表示自己的居住范围,这种行为从神农时代就已经开始了,所以永远不要小觑古人的智慧。 《汉书·食货志》:“神农之教曰:有石城十仞,汤池百步。” 而完整城郭的出现是在舜帝的时期,《吴越春秋》称:“鲧筑城以卫君,造郭以守民,此城郭之始也。”《淮南子》也有鲧作三仞之城的说法。 不过夯土技术,是现在还没有掌握的,不过有夯土技术的前身,即生土技术,而夯土技术开始成熟,也正是在舜帝的时代,只是还没有传过河南地。 所以说天下万般法,皆自舜时而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狗子的叫唤是在迎接开荒归来的人们,摇摆的尾巴边上蹲着的是豚子,而羔子又出去找了一天的野味,但很可惜,看起来野菜也并非遍地都是。 老族长放下手中的石锤和凿子,妘载站在门槛处,摸着那些临时搭建起来的墙壁,木头的前方被削的尖锐,参差不齐,可以有效抵抗如狼般的野兽。 “暂时就这样了,我们的人手还是不够,不能筑造过高的墙,没有办法开采石头.....” 老族长叹息一声,妘载则是道:“墙壁是抵御猛兽的必须之物,木墙虽然插满了尖锐的木头,但也只能抵抗狼,豹一类小型动物,族人们没有开启图腾,一旦遇到如旋龟般的异兽....不,旋龟接近了地兽,应该说,即使是刚刚产生变化的,仅仅高于寻常野兽,而最低劣的原兽,都可以把这些木墙推倒。” “明天吧,分出一部分人,以这座木墙为基准,至少要把土墙夯起来。” “只有族人安全,大家才能充满活力的去搜索粮食,砍伐树木,采集草药,没有一个安全的聚集地,说什么都是白费,既然知道我们身边有极其强大的野兽,便不能不提早做出准备。” 这提及的,自然是旋龟,计划要做出改变,木墙不够用,必须要夯土。 老族长道:“是的,巫,你说的有道理,我明天就让妘缶他们去铲土,把这里垒起来。” 妘载纠正:“是夯起来....不,版筑。” “夯?版筑?” 老族长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妘载道:“明天你就知道了。对了,族长,还要让人准备些石器,圆滚滚的,能举起来的,不要太精细的,也不要太重,但也不要太轻。” 第十五章 星空下的远古童话 太阳已经完全沉入虞渊,妘载诸人围绕着火堆,少年人们的精力很充沛,但也有人心事重重,疲惫一天之后,应该就此沉入梦乡好好休息,但是有些人却一直闲不住。 老族长看着这几个孩子闲不住,便道:“既然你们不想休息,那就守夜吧,看着火堆,要是有事情,千万要提醒。” 几个少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人道:“族长,我们....能守夜吗?” 老族长顿时一笑:“怎么,害怕么?” 少年人们顿时感觉被看轻了,挺胸抬头:“当然不怕!” “其实还是有点怕....” 一个少年咽了口口水,小声比比。 顿时他就收获了几道不满的目光。 “哈哈,怕是正常的。” 老族长坐了下来:“我以前,也害怕的。” 少年人们围着火堆坐了下来,老族长一一点他们的名字:“妘磐,妘狸,赤方耳,赤方芜,赤方冱(hu,四声,冻结的意思)。” “是,是。” 少年人们你推着我,我抵着你,肩并着肩,互相顶来顶去做鬼脸。 老族长看着他们,眼中满是慈爱。 老人指向那高高的天空,黑暗的幕布上,悬挂着无数璀璨的银星。 “你们知道那些是什么么?” “是星!是万物之精上升于天而成,是先祖们最后会化成的光芒。” 妘狸很得意:“我以前听巫说的!” 老族长笑:“还有呢?” “是神!” 赤方耳伸手:“以前我常常听父所说,先祖们与神灵同在,而神本居住在群星之中。自颛顼帝绝天地通,人间再也没有天神行走的踪迹,他们离开了,前往了星的最深处。” 几个孩子都目光闪烁,兴致勃勃,就像是在听神话故事一样。 而这恰恰是这片山海的真正历史。 老族长点了点头:“星辰,万物之精气,是先祖,也是神所居处,但以前啊,我第一次守夜的时候,我看着天空中的群星,你们看,盯着它们良久,会不会看到,它们似乎在眨眼?” 少年们抬起头,看了大约十个呼吸,赤方冱结结巴巴道:“是...是啊,真...真的...真的在眨眼....” 少年人们窃窃私语起来。 老族长伸手给火堆添了一根柴。 于是火舌窜了起来,把他的身前映照的满是光明。 “对啊,它们在偷偷看着你们,是神在看着你们吗,还是先祖?哈哈,我第一次守夜的时候,看这些星辰,我害怕极了,它们就像是.....一些怪物,躲藏在天空的黑暗里,偷偷的...看着你们。” 少年们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老族长呼出一口气,火舌在他身前摇曳:“黑夜降临之后,山海是极其危险的,你不能有丝毫的放松,火也不能熄灭半点,否则它们就会循序过来,那时候我曾经和我的父说过,如果没有火在地上燃烧,是不是天空的怪物,就会扑击下来,把我们杀死?” “当时,父嘲笑了我的异想天开,但最后也鼓励了我,他和我说,即使是那些怪物真的下来了,我们也可以重新燃起火焰,驱逐它们。” “所以,要敬畏山海,却又不能屈服在它俩的身前,否则,沉重的山会压垮你们,浩瀚的海会淹没你们,要记住,守夜是一个崇高的行为,这意味着你在牺牲自己,让其他人可以安心入眠。” “他们依靠着你们,你们在守护着他们。” 五个少年人把胸脯挺起来,挺的高高的,背也直直绷紧。 老族长伸出他粗糙的大手,上面还有数道刀伤,他挨个给这些少年拍了拍肩膀,并且和他们击了击拳背。 “你们是最勇敢的战士。” 族长的夸赞让他们心潮澎湃,每个人都激动的小脸通红。 老族长充满皱纹的脸生出笑容:“希望你们摹刻图腾之后,不要忘记今晚的故事,你们是战士,而战士,是生来就要保护族人的。” “不要忘记那托着你们渡过大江的十个战士,也不要忘记在迁移路上死去的人们,亦不要忘记死于大泽的同伴。” “为了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你们一定要茁壮成长,变得更加强大起来。” 五个少年紧紧握住拳头,妘磐的眼中闪烁着愤怒,倒映着火光,他向老族长问道:“要有多强,才能真正保护族人呢?” 老族长抬起头来。 “火升起来的时候,图腾就会出现,而木参天之后,图腾就能被立起,由此,我们就可以真正靠着火与木,把图腾摹刻在自己的身上。” “初生的图腾较为孱弱,还不能完全应用氏族的力量,但就像是一个种子,已经被种下,成长壮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少年们的眼中闪烁着星星。 “随后它长大了,这就是少壮之身,这时候,氏族给你们开启的图腾,便逐渐向个人的力量而转变,你们的图腾也会出现变化。” “譬如我们的图腾是羊,那么,你,磐所开启的图腾,或许是羔子一样的山羊,那么你,狸,你所开启的图腾,或许是更北方的那种长毛的羊。” “自然,也有更多,类似于羊,却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它们并不一定真的存在,但它们就代表你们自身。” “人即是图腾。” “初生,少壮,随后,便是威神。” “威神之身,如其名,可以完全动用氏族图腾的力量,并且融入到自己的图腾当中,如此一来,借助部族的力量进行作战,只要部族不灭,威神战士的力量就不会消退。” 老族长说着,而少年们则是认真听着。 “再之后,是参云,人雄,以及...鼎盛之身。” “参云之力与地兽同,泽水中不是有一只旋龟么,它还不是地兽,但即使是进一步,它成了地兽,也不过就是被参云之身十拳捶死的货色。” “至于人雄.....” 老族长缓缓道:“你们听过吗,在五十年前,陶唐氏‘放勋’,他还不是天下共主,那时候,他刚刚代替帝挚十六年,天下有很多人并不服从他。” “他初继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必须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于是他开始筑城,于是他开始征讨其他的部族,于是他开始巩固与四岳氏,四帝族,四荒王的关系......但很快,天下出现了变故.....” “东方的天空,在沧海之外,出现了十个太阳.....” —————— PS:四岳氏:为四方诸侯之长,即有齐,有吕,有申,有许四大氏,其中又只知吕氏先祖亦称“太岳氏”、“西岳氏”,为四岳之首,其余三氏镇守方向不明。 四帝族(四凶):以山海经为例,即帝鸿氏(帝夋之子,亦为山海传说的古帝之一,也有说黄帝别号),颛顼氏(即高阳氏),少暤氏(白帝少昊氏,一称青阳氏),缙云氏(炎帝祝融苗裔,一说祖先黄帝)。 四荒王:即日下氏,西王母氏,孤竹氏,北户氏。 四罪:共工氏、三苗部、鲧、欢兜 四方臣:即羲叔,羲仲,和仲,和叔,羲氏和氏在古羽山建立的远方国家,即“羲和氏” 第十六章 天垂其象,如日之升 妘载并没有睡着,他距离火堆并不远,而巫的听力很好,当然,也多亏了晚上的静谧,没有嘈杂的声音影响。 老族长在给五个孩子说着故事,而妘磐看到了妘载,顿时站了起来。 “巫!” 五个孩子都站直身体,老族长转过头,对妘载点了点头。 “巫,还不睡么。” 妘载道:“五十年前的故事,是大羿射日么?” 老族长笑:“是啊,正是那位人雄,他是世人最敬畏的人吧,也是天下所有部族的英雄。” “没想到巫居然也知道这个故事,是老巫告诉您的吧。” 妘载点了点头,当然,事实上老巫的传承记忆中也确实是有,加上后世所流传上千年的射日传说,在触碰到真正的射日之景时,妘载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 “猰貐、凿齿、九婴、大风、封豖希、修蛇皆为民害。” “陶唐乃使羿诛凿齿于畴华之野,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丘之泽,上射十日而下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万民皆喜,置陶唐以为帝。” 大羿的故事就发生在几十年前,而他杀了如此多的异兽,显然也不是一年半载就完成的。 朝代这种事情,最早的传说,就是由尧所开创,他集结了许多的部族,又由大羿代替他征战四方,击退了那些极其强大的山海异兽。 赤方耳的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人雄!中原的大英雄! “那十个太阳呢,去了哪里?” 他追着问,老族长笑着:“十个太阳,被射落了九个,事实上,那十个太阳都是天空中的金乌鸟,最后一只害怕极了,它跑了回去,向东方逃窜,从此再也没有出现,但世人都以为,它就是天上悬挂的太阳。” “这怎么可能呢,天空中的太阳亘古长存,而那个逃走的,不过是一只飞鸟而已。” 妘载笑着接口:“据说,是东方汤谷的扶桑金乌,这种事情,问一问四岳氏、成山氏、日下氏,应该能得到答案吧。” 老族长失笑:“日下氏看得到汤谷,但是却无能为力,十日遭到驱逐之后,陶唐才命羲氏与和氏派人出去,于是羲仲前往东方汤谷,居嵎夷地古羽山,东望扶桑下,观察天象运行,这才有了春之日。” 日下氏,即四荒之国,东方极远之氏也。 老族长继续对几个孩子道:“那剩下的九个太阳,都被射落,但射落之后,九个金乌鸟坠向了什么地方,却没有人知道。” “有说,其中一只金乌向西方坠去,而西方大荒之中,有山曰成都载天,夸父氏居于其中,见大日西坠,欲伸手擒之,于是便有了你们父辈小时候听过的故事。” “夸父逐日而死。” 对于少年们来说,大羿,夸父,这都是只存在于幻想中的人雄,但是世间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因为他们曾经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事情。 老族长道:“西行的太阳烤焦了成都载天山的草木,这才让夸父氏震怒....” 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上古故事,但却反映了人不屈服于山海的斗争精神,以前的妘载学习的时候,并没有太深的感触,而直到如今..... 他深深为大羿,夸父等人的精神而感到震动。 火焰噼啪作响,妘载拿出了部族已经熄灭的火种,那是一块石头,是原本火种之石上被打碎了的碎片,一点点,呈现焦黑的炭质结构。 模样有点像是煤矿石,但内部结构却又有细微的不同。 妘载把这块石头丢到篝火中。 果不其然,寻常的火焰并不能让这块石头发生什么变化。 少年人们看着那块石头,老族长道:“这就是火种的碎片,当它重新燃烧起来,木种就会发芽,你们也就能够真正摹刻图腾,成为伟大的战士。” 妘载盯着那团火焰中的火种石,他的精神意志似乎在被吸引进去。 ...... 老族长的声音越来越淡,少年们的追问声也逐渐听不见了。 万籁俱寂。 妘载抬起头来,这一刻,似乎火也熄灭,部族也消失,他一个人坐在石墩上,天与地之间茂盛的森林也化为荒凉。 他看到远方的荒野尽头有一颗巨大的太阳。 浩瀚的风绵延无止境,它们从远方席卷过来,妘载的头发被吹得飘扬起来,麻所制作的衣袍猎猎作响不能停止,似乎随时都会被扯碎。 “巫在关注火种时,会出现这种情况。” 妘载并不感到害怕与迷茫,这是老巫的传承记忆中已经有的记载。 传承记忆真的是个好东西,它把一代代人的记忆整合下来,然后传递给下一位巫。 妘载双手呈抱拳状,逐渐收拢双臂距离。 “这是祝的起手势。” 祝,巫者常常所说的一种行为,既是祝愿的意思,也是祈祷的意思,当然也通“咒”。 譬如灵山十巫当中,以医术见长的巫咸,后来十巫传承散落,巫咸作为医馆的职业保存到尧帝时,这位巫咸以鸿术为尧之医,能祝延人之福,愈人之病,当然,他还有一手“倒霉催”的手段,祝树树枯,祝鸟鸟坠。 这种巫师,已经脱离了巫与大巫的行列,可以称呼为神巫。 远方的太阳代表妘载本身的巫术,而这个荒凉的世界,就是火种所寄托的石头。 如此荒凉,代表火种已死。 妘载也没有试图挽救这枚火种,因为只要部族不能恢复生机,火种就永远处于这种死寂的状态,说到底,人依靠着火,火亦依靠着人。 妘载向那轮太阳寻求力量。 这也是他第一次与自己的巫术对话。 “我本以为能看到铜铀云母坑,却没见到,你到底是什么,难道我真的觉醒了太阳的力量,那我岂不也是金乌鸟了么?” “聚变反应.....” 妘载向那轮太阳传递信息,而太阳四周席卷的浩瀚巨风,带回了它的声音。 灼热的光与热,向着妘载的身上注入,回应着他的祈祷! 妘载张开口,听到了那些声音,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念诵出来: “维岳降神,天垂其象,如日之升!” 如浩瀚的天幕垂落下来! 第十七章 两开花! 浩瀚的波涛起伏于东海,昼夜开始更替,太阳的光芒越过沧浪洪波,一刹那便将大片大片的山海侵蚀成辉煌的金色。 这是新的一天。 光已经来到洵山,来到阏之泽的南部原野。 妘载的身边,几个孩子不住打盹,但也有人支撑着,妘磐一眨不眨的看着妘载,眼中充满了探寻与好奇的意味。 巫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晚上了,除了轻微的呼吸外,不曾有半点动弹过,安静的不真实,就好像是一个雕像。 妘磐用手肘顶了顶妘狸,后者头靠着肩膀,哈喇子都已经流到地上。 “天亮了。” 妘磐龇牙咧嘴,不敢大声呼喊,怕惊扰到妘载,但是妘狸这个家伙被顶了一下,居然顺势向地上一躺,那样子似乎是不愿意起来。 耳,芜,冱,三小也终于从半睡不醒之间恢复过来,太阳的力量带着万物复苏的气息,而凝聚了一夜的山野间,也开始弥漫起晨雾。 露水聚集在他们的肩头,把兽皮与麻制的简陋衣衫弄得湿漉漉。 “嘘.....巫还在睡,不要吵闹。” 妘磐站起来,把手指头放在嘴巴前,三个少年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妘狸躺在地上睡得极香,妘磐挠了挠头,把他抓了起来带走,没有把他当场弄醒,以免惊扰妘载。 赤方耳揉了揉眼睛,看着妘载,有些奇怪,小声对其他少年道:“我是不是没清醒,巫好像一晚上都没有动过,巫是在祈祷吧,并不是在睡觉?” 赤方芜压低声音:“或许是吧,巫能沟通天地,能够听到神的声音,昨天晚上,肯定是天上的群星中,有神向巫传达了话语,也或许是先祖的声音。” 赤方耳咧咧嘴,很高兴:“那肯定是因为上次的碑,先祖很喜欢。” 他们都很开心,但这时候,他们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拉长。 已经明亮的天空,在此时似乎变得昏暗了,但事实上,当少年们回过头去的时候,他们见到妘载正在发光。 一层淡淡的光晕贴着身体,不断向外逸散虚无缥缈的灼热雾气,故而在这种对比之下,已经把光明投射到洵山的太阳,似乎都显得有些失去了颜色。 几小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显得有些愣神,他们从没有见过这种情况,而巫的行为又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 高大的影子走了过来,妘磐转身,碰到了老族长。 老族长看见了妘载的状态,他让少年们离开这里,并且下了命令,任何族人不允许到这里来打扰巫的修行。 “族长,那是‘祝’吗?” 用祝来沟通天地无形之神,行行入幽荒之中。 老族长对妘磐道:“应该是吧,和老巫的祝不太一样,但你们不能靠近,神的力量会灼伤你们......看那些草木。” 少年们的目光望见了地上的草。 他们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草木在妘载的身边开始茁壮生长,它们沐浴着那些光芒,天地间似乎有浩瀚的风吹拂过来,但却混乱无秩序,那些风萦绕在妘载的身边,而妘载身上向外逸散的缥缈云雾却不受到影响。 “简直就像是太阳....” 妘磐下意识的望向天上,他忽然异想天开,对老族长道:“族长,您说曾经,陶唐未为帝时,大羿射十日,一日东逃,九日坠世.......巫,不会是金乌鸟吧?” 妘磐的这句话说出来倒也没有经过思考,老族长愣了一下,随后哭笑不得。 “那你呢,也是没有长出火羽的小金鸟么?” 老族长拍了拍妘磐的头:“巫的力量是不尽相同的,自火发展而来的变化,有很多呢。” 这一日,看起来巫是必然不会参与建设了,老族长命人在这里好好看着巫,同时带其他人从这里离开了。 今天的工作,还没有开始干呢,有很多事情需要大家去做,不能在这里发呆啊。 “巫会变得强大,我们也不能辜负了巫。” .......... 天空中的太阳从东方移动到西方,光明也逐渐沉沦下去,天地重新变得晦暗,而妘载所在的地方,却依旧是炽烈耀眼,他本身就像是一个固定的小型太阳,散发出光和热,同时,他身边的草木,变得更加茂盛了。 砰——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爆裂一样。 守夜的妘缶吓了一跳,他看见妘荼愣愣的盯着一个方位,那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树桩,是第一天伐树时,那颗最大的两人合抱木的底部,因为过于圆润与巨大,所以就被妘缶留下来,当做一个墩子用。 但现在,他们眼中所看到的,这已经被斩断的圆树墩,上面居然开始破裂,并且不断生长出一片又一片的绿叶! 紧跟着,叶子当中逐渐有花骨朵挤了出来! 枯木逢春,陈花重放! “草草草....长草了!我家长草了!” “开花了!我家开花了!” 喊声开始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少年们从各自的简陋木棚里钻出来,而那些木棚的架子上已经开始开花生叶。 也就在这时候,妘载清醒了过来,他身上的光芒开始消失,整个人也恢复到平常的气质。 “‘祝’已经结束了。” 妘载的眼中,炽热的气逐渐散开,在那荒凉的火种中,妘载向那个太阳进行了祈祝,强化了自己的巫术力量。 得到的巫术有三个,当然,用山海的古语说起来有些拗口,简单来讲: 【初始裂变反应爆炸】。 【火焰温度强化】。 【加速神灵血脉的沸腾,提高觉醒度,同时对周围产生神化】。 山海的言辞: 即【焚和】、【大火】、【缙云神血】。 焚和,毁灭中和之性。 大火,旺盛的火焰。 缙云神血则属于二次觉醒了。 只不过,看起来似乎有某些方向不太对劲。 低下头,看着几乎已经把石墩淹没的草丛,妘载的眼中闪烁起轻快的光芒。 那伸手拨弄了一下,草轻轻晃着尖。 这可真是一个好的变化。 不是唤了句芒的巫术,而是纯粹以太阳的光芒来催生,这是神化么? 想来必然是的。 然后神化的光芒,影响到了周围的植物。 妘载在进行祈祝的时候,感觉到那些风的灌注,它们应该是游离在天地间的“气”,它们在进入自己的身躯,不断让自己与那轮太阳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 妘载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的巫都有的能力。 因为老巫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块的记载。 妘载的头微微低下。 到此为止,不能再获得更多的回应,肉身是有承载极限的,而如今的部族,还没有打开图腾。 但想来,这种程度的力量,应该暂且够了吧。 厚积薄发,现在还不是喷发的时候。 第十八章 羔子和狗子的一天 羔子,种类山羊,雄性,从屁股到胸口四尺长(秦尺),活的,爱好是跑路,不喜欢湿热区域,拒绝下水游泳。 这又是没有什么事情的一天,对于羔子来说,它今天的工作就是在部族的少年们出去砍树时,在树林里找找看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但羔子认为他们这是在让自己做苦力,这是不羊道的,这是违反羊权的。 上一次的芋头明明是自己找到的,但是最后自己却没有吃几个,新来的巫一点也不上道,自己明明在那个老巫师还活着的时候,备受尊敬,那老头薅羊毛都是小心翼翼,哪里像是现在这样,自己这么卑微。 羔子的羊蹄子踢开了一块石头。 望着远方的崇山峻岭,羔子陷入了沉思。 要不离部出走吧? 不不不..... 羔子看着远方的崇山峻岭,陷入了二段沉思。 在赤方氏呆着有吃有喝,不用饿肚子,如果再跑回山野里面,这里的天气这么热,没有人薅自己的羊毛,过两天自己恐怕就要被雨水淋湿,然后沦为某个异兽的口粮了吧。 要不离部出走吓吓他们,让他们明白自己的高贵? 羔子陷入了三段沉思。 它背对着部族的棚子,两只耳朵上扬又放下来,抖了两下。 诶,还是出去工作吧。 既不想离开部族这个温床,又不想面对野兽一堆的森林,看起来选择就只有一个了呢。 加班使羊快乐。 妘榆在棚子里睡觉,昨天他和妘缶,妘荼一起守夜,后半夜都没有睡觉。 羔子今天没有人管,赤方氏内除了妘榆基本上也没有人去管羔子,因为羔子到了吃饭点会自己回来。 鄙视的眼睛扫视着忙碌的族人们,大部分少年人都出去了,老族长留守在这里,而那个年轻的巫似乎也在休息,看来今天应该会比较轻松一些。 “羔子,砍树的人出去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妘磐从后面冒出来了,拍了拍羔子的屁股。 羊蹄子抬了起来,但是没有蹬出去。 因为妘磐已经一路小跑溜走了。 羔子咸鱼般的目光,伴随着它的脑袋回转了九十度,它的后腿抬着,而这时候狗子颠簸颠簸的过来了。 “哈哈....” 狗子伸着舌头,到了羔子身边,然后和羔子一样抬起了后退。 嘘...... 晶莹的水花落在泥泞的土地里,狗子摇着尾巴,无忧无虑,全然不看羔子的眼神以及那湿漉漉的羊蹄子。 咚! 有些异常的响声。 少年人们,以及妇女们停止了整理地面,编制罗网的行为,都好奇的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 部族里出现了骚乱,老族长抬起头,正看到狗子伸着舌头,很开心的在前面疯狂逃窜,而羔子在后面撒开蹄子猛追! “汪汪!” “咩(给劳资死!)——” 两小只大打出手,从木墙的里面一路追到外面,族人们眨着眼睛,面面相觑,但很快就在一阵嘈杂之中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反正到了肚子饿的时候,这两个家伙还会自己回来的,管它们干什么。 狗子和羔子都是逃命老手了,野兽本身就对危险有敏锐感觉,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它们自然是分得清楚的。 ........ 羔子很生气,狗子居然敢把它的蹄子当做撒尿的地方,人可忍羊不可忍! 只是狗子跑的飞快,但是终究物种有别,山羊在奔跑的速度上要比狗子快一些,眼看着狗子已经被追上,羔子低下头,羊角一顶,直接冲着狗子的屁股就去了! 顿时山野里响起惨叫,但却不是狗子的。 “.....” 狗子摇着尾巴,晃着脑袋,看着羔子一头撞在一棵树上。 那棵树并不高,被撞得连连摇晃,而羔子自己也头晕目眩,在地上来回踱步,似乎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样子。 如果妘榆看到了,肯定要心疼的大喊大叫,毕竟羔子本来就是蠢货,这么一撞智商恐怕直接又掉了三个百分点。 咚—— 树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狗子抬头看上去,然后噼里啪啦的东西便砸在了它的脑袋上。 狗形肉垫起到的效果还是很好的,起码那些掉下来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摔碎。 那是一堆蛋。 “汪!” 狗子被砸的五迷三道,先掉下来的蛋都已经破了,蛋黄蛋清浇了他一头,腥臭的气息弄得满身都是,而羔子这时候回过神来,终于把智商调整到了正常水平,它看到狗子被砸成这幅样子,立刻欢快的用蹄子跺起地来。 “咩~!(自作自受!)” 狗子爬了起来,猛烈的抖动身体,毛发上的蛋液顿时乱甩,在发现没有办法完全抖掉之后,狗子看了看那些没有破损的蛋,像是想到了什么。 “汪汪!” 狗子叼了两个塞在嘴里,很欢快的在羔子身边绕圈。 羔子也明白了狗子的意思,它看向那些蛋,想起了以前部族里好像有养鸡的行为。 “咩(不错)——” 羔子很满意狗子出的主意,于是便过去叼了两个起来,学着狗子一样塞在自己的腮帮子里面。 它扣扣弄弄,看到那些蛋里有个颜色金闪闪的,顿时眼睛一亮。 发光的肯定是好东西。 于是,羔子的嘴里就塞了三个蛋。 只是当它抬起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站了一堆爪子。 随着目光上移,几十只肥胖的原鸡出现在羔子的眼前。 原鸡,是家鸡的先祖,并非野雉。 这些家伙是一种热带森林鸟类,低山,丘陵,灌木丛,各种树林之中都会见到它们,有时,甚至出现在村落附近的耕地上。 并且重要的一点,这帮家伙是在树上住的,因为虽然飞的不高,但好歹还会飞。 狗子摇着尾巴。 羔子抖着耳朵。 原鸡们盯着两个偷蛋贼,良久之后,张开了翅膀。 “咯咯哒!” ......... 部族的木墙已经近在眼前,羔子和狗子累的不轻,而老族长坐在门槛前面,看到了两个家伙以极快的速度从森林深处冲了出来,狗子的头上还有蛋壳碎片,羔子的屁股上则有好多快羊毛不翼而飞了。 狗子突然刹车,羔子撇头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它,而狗子摇着尾巴,忽然把口中的两个蛋丢了下来。 “汪汪汪!” 它向森林里挑衅,然后羔子就听到了那帮肥鸡的追杀声。 只是这时候,狗子似乎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伸出了舌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就这样原地蹲了下来。 老族长抬起手放在自己眉头上,他看到森林深处冲出了一堆原鸡,在短暂的愣神之后,呆住的不仅仅是人。 还有原鸡群。 【一个时辰之后】 妘缶从外面带人伐树回来,还没到部族就闻到了一股香气,少年们很高兴能再度闻道鲜肉的味道,妘缶走到门槛前,看到不远处的篝火堆上,老族长正带着人拿石斧杀鸡。 剩下的一些箩筐里,还关着几只瑟瑟发抖的肥鸡。 第十九章 充值就会变强 对于部族的人们来说,能够发现鸡群固然是好事情,但是苦于稻谷不够,无法养活大部分的原鸡,于是忍痛之下,只好把鸡群宰杀大半,含泪食用,以充当一天的口粮。 而剩下几只,作为繁衍所用,用箩筐罩起来,狗子则充当了看鸡犬,而且貌似它很喜欢这个工作。 老族长心知肚明,狗子绝对是在报复这帮野鸡,看羔子屁股上被啄开的羊毛就能明白当时它们的处境。 棚子的外面,空地上出现了篝火群,妇女们分出了一部分人,在这几天内用老人们与少年们搜集来的黏土,砂砾,贝壳,加上黄泥混合起来,放在篝火之中,开始制作陶器。 老人们有着自己的经验,这就是为什么渡大江时,仅剩的几个战士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把老人送过江水的原因,老者是智慧的结晶,他们懂得很多,不仅仅限于陶器,种田。 不重视老者的部族是难以有长远发展的,因为老人的智慧,可以让后人少走很多弯路。 陶器是必须要重新烧制的,这东西也带不过来,一碰就碎,当时那么混乱,部族陷入存亡关头,哪里还有心思管陶器。 妘载踢了踢箩筐,同时见到已经有小孩子捧着刚刚弄好没有多久的陶器,也没有什么精美花纹,普普通通,对于各家各户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生活器具。 百废待兴的情况下,很多事情都要全面展开,少年们既然已经开始砍伐树木,与猛兽搏斗,猎取食物来保证部族生存,那么妇女老人也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箩筐里面,受到绑架的肥鸡不得不屈服于赤方氏的淫威,在这里蹲着,在草堆上孵蛋,鸡头到处乱转,羽毛蓬松鼓胀起来,当妘载伸手看一看它孵的蛋是什么样子时,这只肥鸡立刻炸毛,甚至伸出头去啄妘载的手。 但这依旧没有办法阻挡妘载抓蛋的侵犯行为。 “嗯?这是什么东西?” 金色的鸡蛋出现在妘载的眼前,再看看另外两个,是很平常的草鸡蛋模样。 怎么这原生鸡蛋还有充值版本的? “狗子....” “汪汪!” 狗子摇着尾巴,永远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妘载盯着狗子:“这金蛋从哪里弄来的?” 狗子的头转向肥鸡的方位,耳朵动了动,叫唤一声,表示这金蛋就是从它们的窝里弄出来的。 妘载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肥鸡还真有变异体?这什么蛋,这么亮眼风骚,不会是凤凰的吧? 充值就能变强? 妘载看了看那只肥鸡,此时的肥鸡已经恢复麻木的状态,不再追究被掏蛋的事情。 咯吱—— 但就在这时候,妘载手中的那颗金蛋忽然晃了一下。 动作幅度并不大,但是妘载自然是察觉了,在盯着看了一会之后,这枚金蛋并没有再度发出任何摇晃,就仿佛方才的一幕是虚幻的想象。 妘载思考了一会,把三个蛋重新放回了肥鸡的肚子下面。 “不知道会孵出什么东西.....” 妘载对于这些特殊的东西比较敏感与担忧,毕竟山海之中稀奇古怪的异兽实在是太多了。 少年们聚集起来了,每一日的工作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看着居住地每一天都在发生改变,少年们亲手建设起了属于自己的家园,那种感觉,那种成就感,确实是让他们十分满足的。 但今日,有一部分人要分出来,和老族长,以及妘载,来进行夯土墙。 但还需要一些其他的准备。 妘载指挥着少年们:“大丘东北方向的土呈黄色,把它们给我运过来;前些天大家吃剩下的螺壳,也都拿出来给我,我要把它们弄成灰烬;妘荼,带人去阏泽,多挖点河沙,记住是河沙不是淤泥,就是你们捡茈蠃的区域,那里的细沙我上次看过了,很不错。哦,还有那里那些圆形的河石,多拿些回来,一定要多,到时候拉着原木车去,不要靠近中心区,以免招惹到那只老乌龟。” 这是必须要做的准备工作,运送时间,暂且耗时为两天。 老族长的眼里有些意味深长:“烧过的贝灰,细腻的河沙,黄色的厚土。” 妘载道:“这叫三合土,对了,族长知道一种白色的坚硬石头吗,掉灰的那种。” 老族长摇了摇头,妘载也叹了一声:“可惜,我们暂时不能采石,若是有这种石头,应该比茈蠃壳要好用多了。” 不过话也不是绝对,毕竟这些茈蠃都是异兽,虽然没有攻击力,但不代表人家不好用。 两日的时间转瞬即逝,少年们赤着身体运送物资,汗流浃背,但人群之中却洋溢着极其欢快的气氛,他们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当妘载把那些茈蠃壳烧成灰烬之后,接下里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东西搅拌,捶打。 首先要捣细黄土,使其成为熟土,随后更是要把三种材料混合起来,这期间要不断用木槌翻打,使其融合,最后堆停一段时间,就可以使用了。 在轰轰烈烈的捶土工程下,少年们都是卯足了劲! 而在这期间,数日以来,伐木队也同样加快了伐木进度!因为妘载说,很快就需要大量的木头制作木板和木桩! “巫,你要的石器和木板。” “有藤条么。” “有的,你放心吧。” 版筑技术很早就出现了,但是大规模应用要到商代,在舜帝之前都还集中在北方一小部分人的手里面,甚至曾经一度失传。 但这东西终究不是什么高级技巧,失传了也总有部族能够重现出来。 版筑施工,须先立挡土版,两侧的挡土版名榦,又名栽,前端的挡土版名桢,当然在现在这个时代,也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说法,板子就是板子,弄那么多名词做什么呢。 在固定时,为了防止挡土版移动,须在版外立桩(樁),并绕过细木桩用绳将版缚紧。 此绳名缩。 于是将桢、榦等木板缚植完毕,即可填土打夯,打夯的动作就是“筑”,版筑因此而得名。 而在夯筑高墙时,还需要在外部搭建脚手架,总而言之,就和后世的高楼建筑很像,只是程序十分十分的简化..... 但这种土墙制作出来,质量那是绝对的好。 “暂时没有夯杵,回头让人弄一下,大概是这样......” 妘载和老族长说了一下工具的模样,老族长叫来一个人给妘载认识。 “不用回头,现在就做吧,巫,他是妘梁,以前不喜欢说话,这两天才发现,他搭棚子的手艺很好,部族里现在很多新的工具坏了,妘缶他们也都找他修。” 妘梁似乎有些害羞,低着头,呐呐说了一声巫。 妘载拍拍他,向他说了夯杵的样子,这东西制作起来很简单。 妘梁听完之后,在脑子里想了想,对妘载道:“很快...巫,一会我就能给你,我现在就去带人做。” “好,你去吧。” 妘载让妘梁去弄,随后,那些留下来干夯土活的少年们,脱掉了身上的麻与兽皮,而老族长弄来的石器多是那种初步打磨之后的大石头,少年们把木板推起来,中间放上土,以木墙为内壁,开始在外部重新垒砌一道防线。 大石头被少年们搬起来,举过头顶,然后狠狠向下面砸过去,这是第一个版筑区域,先压墙基,所以又向下挖了一点,少年们是站在坑里砸土的。 夯墙的行动开始进入正轨,妘载对老族长询问:“这块地虽然烂,但应该也有小部族吧?” “这两天外出开荒的人,有没有发现其他部族活动的痕迹?” 老族长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妘载抿了抿嘴:“如果有的话,我还想向他们借点上好的良种.....” 他从手里掏出了一把种子,有粟的,也有稻的。 妘载计较起来,马上第一块田就开垦完毕,树桩被拔除之后,就可以利用烧过的充满肥料的土地进行耕作,时间不等人,看来这第一批粮食,必须要自己用巫术来种才行。 但这些种子,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妘载才想,如果有小部族,也是可以向人家交流交流,换一点种子回来......但既然暂时还没有找到,那也没有办法了。 第二十章 为了部落 远方的山高耸入云,天空开始晦暗下来。 南方卑热,丈夫早夭。 沉甸甸的天空云海,就像是有一片高原盖压下来。 妘蒙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天帝夋所掌握的广莫之野,为山海之脊,但这厚重,浩瀚,辽远无边际的沉重白浪,是中原所从未曾见过的。 “大雨要来了!” 妘蒙是部族中的射手,也是少年人中最擅长射箭的,平常跟着砍树的队伍外出,妘缶会安排他去瞭望放哨,防止野兽的侵扰。 他擅长爬树,往往爬的很高,然后用树枝加上藤条,搭建一个简易的平台,然后在上面一坐就是半天。 但今天看来不能长坐了。 妘蒙的声音传入下面妘缶的耳中,后者抬起头来,看了看突然变化的天空,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走了,今天到此为止,把木头拖回去!” 妘缶迅速聚集起伐树的少年人们,因为妘载要求伐树的人手分出一部分进行筑墙,所以妘缶带的人在一天天减少,不过暂时对于木头的需求也并非过分巨大,对于妘缶来说,人少一些其实也好管理,以免有人馋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南方原野,湿林之中常有一些奇怪的毒草,而听说向更南方,越过那片连绵高耸,如同天帝墙壁一样的高山后,在岭南之中,还有稀奇古怪的毒菇,那些东西,虽然好吃,但却是致命的。 “嘿哟!” “嘿哟!” “加把劲!” 嘈杂的运送声音响起来,少年们合力抬起木头,他们用坚固的藤条把一些粗壮的木头捆缚起来,然后拿最大的两个木头放在下面,作为滚轮。 这就是最早也是最原始的“运输车”。 黄帝时代,薛氏擅长制作运输工具,而他们的智慧就是这种简陋的橇类滚车。 只需要拿最大的原木放在下面,上面铺上木板,然后用牲畜进行拉拽,就可以使得这个车动起来。 而轮子的出现,则是至少在一万年前,有一种玉轮被某个部落发明出来,可惜没有得到大规模应用,该部落就扑街,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这就是和赤方氏相反的结局,他们不愿意迁移,就此成为旁人的奴隶。 而薛氏因为和各个部落关系很好,所以他们的造车技术也越来越高,并且没有受到大部落的攻击,而轮子的运转方法,也重新被他们琢磨了出来。 只不过,薛氏的轮子,是用在车上面的,是用于运输,而那个消亡的部落,他们可能是以纺织闻名的,故而他们的技术轮子,是用来当“纺坠”的,也就是“纺轮”。 至于黄帝和风后两个人捣鼓出来的指南车,也就是上古观天盘,这姑且可以看做是不可复制的黑科技...... 毕竟黄帝时期的五大黑科技小能手,黄帝其一,风后其二,蚩尤其三,仓颉其四,隶首其五。 黄帝制冠冕,指南车,并且开发了神农氏的两谷,使其变为五谷,而风后制阵法,指南车,蚩尤不必多说,刀枪剑甲一系列保命杀人的都是他弄得,而仓颉造文字,隶首继承伏羲的衣钵,开数学之先河。 但现在么,指南车这种黑科技超越时代,根本不可能弄出来,加上后来各路天神有意限制,直至颛顼帝之后才改革开放,所以天下的部族人民还在用薛部落发明的最原始的造车方法。 巨大的原木滚动起来,四周有十几位少年战士保持着原木的稳定,使其不会向某一方向过分凸出,他们的手里都拿着石锤,如果原木开始凸出,他们就会使劲拿锤子敲打,提示前面放慢拉扯的速度。 但天不随人愿。 第一滴雨水落在了妘缶的鼻尖上,他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看。 “快,快!下雨了!” 妘缶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用力,周围的少年人们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唤起来。 “嘿呀!嘿呀!加把劲!” 木头在泥地上隆隆滚动,大家之所以害怕下雨,正是因为怕大雨把土地弄烂,到时候木头陷入土里,那就糟了。 妘蒙从树上跳跃,拿起藤条,对下面喊道:“实在不行,就丢在这里吧!咱们先回去,巫上次不是说了,保护人手才是重要的!” 妘缶咬牙,大声回应: “我听说南方多雨,时时常下不停!这一场雨要是下起来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你看这云,这般厚重,或许是短促的雷雨,也可能是数日的暴雨!” “我们没有南正,没有办法推衍天象,所有的答案都是靠着老族长和巫来告诉我们的,但现在我们距离原野很远!” “我们每日都要消耗木头,如果这批木头送不回去,很可能过几日部族内就没有办法生火了,版筑消耗的木头也很多,还有制作器具,修缮屋棚,哪一个不需要木头!” “没有木头,篝火不起,陶器的烧制就没有办法开工,只靠着巫的力量虽然暂时可以,但巫的身体孱弱,我们不能完全依赖于巫!” 部族刚刚起步,自然是没有木头的资源储备的,每一日拉回去的木头都会很快消耗掉,用人手与忙碌来抵消时间,以此来加速发展,所以妘缶深深知道,不能小看任何一批木头,有些东西可以放弃,但有些东西不能丢掉。 而且木头泡在水里数天,很可能就会滋生蠹虫,很快就会烂了。 妘缶不想放弃这些木头,但妘蒙的建议未尝不无道理。 如巫所说,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人,什么都没了。 但事实上,人越是怕来什么,天越是喜欢给你弄什么。 坚固的土地已经变得泥泞不堪,仅仅十几日的运送还不足以把这片土地变成坚固,不怕雨水淋湿的硬土,但想来,即使是硬土,也不能抵抗这种泼天般的雨水吧。 就像是天漏了一个大窟窿,巨大的水如江河倾泻般向下倒来,战士们浑身上下全都湿透了,妘缶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前面是一个小型的丘陵,翻过去,就可以看到部族的土墙了! “还差一点!大家加把劲!为了部族!” 妘缶把藤条捆起来,勒在腰上,少年们纷纷效仿,而妘蒙也想这么做的时候,妘缶制止了他。 “我们需要你为我们放哨,预测危险。” 妘蒙沉默着,他看到许多少年都向他望过来,冲着他点了点头。 原木开始挣扎着,溅射着泥水,从平地向丘陵的斜坡爬过去。 老藤拉扯,如张到极致的弓弦。 隆隆的低沉声音,伴随着泥水的啪啪声,少年们的眼睛都被雨水糊住,看不清前面,妘缶使劲拉扯,就差一步,眼看就要拉过这个不大的斜坡! 腰间的老藤突然崩裂! 妘缶脚下顿时一滑,整个人就从斜坡上滚了下去! 但是紧随其后,一只不算太有力,却很温暖的手掌捉住了他的手腕! 啪! 妘缶抬头,他看到的亦是那张年轻的面孔,在短暂的愕然之后,立是欣喜。 “巫!您来了!” 第二十一章 笑你马呢 在看到天色变化的时候,妘载立刻就让所有人收拾器具,同时组织了一波足有百人的救援队,而妘载和老族长一起担任领导,剩下的由妘荼,妘榆率领,留守在家,带领其他人用石铲石镐,在周围一圈开挖排水沟。 妘载的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妘缶,他的身后是无数的小战士,赤方氏的一百位年轻战士组成的救援小队已经抵达,老族长带队,领着少年们迅速聚集到原木车旁。 手与手互相交叉,互相搭住,共同撑起原木车的前进! 这是族人的力量!是兄弟的力量!是家人的力量! “大家一起用力!” “嘿呀——!!!” 暴风雨中,这辆原木车被安全的推上了丘陵! 妘缶长出了一口气,他用崇敬的眼神看向妘载。 是的,只要有巫在,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 少年们的情绪高涨,妘载的身体外冒出丝丝缕缕的灼热气息,靠近他的雨点在一瞬间就被蒸发干净,而那股浩大的光明,成为这黑暗天地中的唯一指引!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 妘载鼓舞士气! “团结就是力量!区区泥塘,困的住泥鳅,防不住夔龙!” “嘿哈!(齐声!)” 妘蒙腰上的石矛插在斜坡上,一只手把一个战士拽上来,他望向远方,似乎有隆隆的声音在不断回荡,并且越来越近。 妘蒙的视力很好,他看到远处的泥泞地面上,水洼的范围似乎扩大了很多。 “巫!要发水了!” 这场春雨的规模极大,都说春雨温柔,但放在岭南边上,便是玄黄失色,日月无光,风雷相从,水泽兴鸿,地山气动,正一副天翻地覆的恐怖景象! 大木车已经被推上了丘陵,远处就是新夯的土墙,上面还盖上了大片的树叶垫,挂在脚手架上,一眼就能看到。 妘缶抹掉脸上的雨水,心有余悸,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浑身上下汗毛直立,那种被掠食者盯上的危险瞬间就让妘缶的脑袋与精神都要炸开! 妘缶猛然回头,他看到一道水流在以极快的速度浸没过来,乘着这场暴雨,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山野间肆虐,同时它的目标,是以水流淹走一切可以吃的野兽! 包括人族! “巫!有东西!有东西过来了!” 妘缶连忙开口,但妘载已经看见了! “是异兽!” 妘载目光一凝,气息翻滚起来,灼热的气浪向南丘陵下涌动! 天降大雨,但这里并无大河,突发大水,必然是这个家伙所为! 妘舒看到了那道巨大的,不正常的水流,心理阴影发作,语气略显慌张: “是旋龟!它来攻击我们了!” 妘载呵斥他:“不要慌!旋龟可没有操纵大水的能力,而且大泽不在这个方向,水是从西边来的!如果是那只老乌龟,那这条水流也太小气了些!” 族人们纷纷拿起武器,一言不发,此时他们在等待着巫的号令! 老族长站在妘载身边,俯瞰那道水流:“有一些异兽生来有发水的本事,什么撼江,起沧,洪峰,泛怒,这些都是那些异兽有的本事!” “中原前些年还在泛滥大水,大河都崩了两次!” 妘载的记忆中也有些许关于大河崩溃的片段,此时心不由得微沉了一下。 尧帝时期,山海已经开始泛滥洪水,整个世界仿佛都进入了长久的雨季! 大洪水! 几乎都忘了,这个时代还有这么一个几乎不可抵抗的天灾! 因为早期各方江河湖泽之水逐渐泛滥入原野的缘故,导致多出了很多的水系! 他们曾经的伐木区被淹没,大水浩瀚卷了过来,甚至蔓延到丘陵的下方! 那道水流明显是冲着赤方少年们来的! “.......!” 尖锐的婴儿哭声响起,那种可怕的魔音灌入耳中,回荡连绵,尖锐如鬼啸! 轰隆!一只巨大的,人的头颅从水中浮现,行江洪而走,蛇身修长! 身长丈三,头大如牛,眼似狐媚! 水波至,那张人脸上满是笑意,只是这个家伙本来就不会哭! 阴森可怕的笑声戛然而止,在他那张腥臭的大嘴吐出浊水之前。 妘载二话不说,一个核裂火焰🔥就砸在它的脸上! 笑你🐴呢笑!来将通名! 庞大的热浪从赤方氏人群中升起,部族的人们拿起兵器,在老族长以及妘载的带领下,开始向南丘陵的方向聚集! “人首蛇身,声如婴泣,盘行蠕动,背生双翼,似妇人叱骂!化蛇也!” 老族长一语道破这个异兽的身份! 妘载举起手来,火焰盘旋,直接在化蛇的脸上燃起,而那颗温度极高的奇点由火焰聚集,在化蛇口中轰然炸开! 婴儿的哭泣声越发巨大,而天空的风雨,让整个世间都在飘摇! 但是化蛇确实是被这几下给打蒙了! 它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这里的人族似乎比他之前经过的那里,要厉害的多! “……!” 婴儿叫声响起,化蛇掀起大水,然而就在此时,一根箭羽准确无误的命中了它的眼睛! “啊!!!” 凄厉的惨叫如魔音,妘载一转头,正看到妘蒙弯弓搭箭! “好射手!” 这化蛇一个破绽露出,便是大好的机会来了! 妘载拳头发光,一拳轰出去,“火焰”直接在水里炸开! 焚和!暴力巫术!肉搏巫师! 宏伟的光明与不可抵挡的高温,瞬间就把化蛇炸的嗷嗷乱叫! 妘载二话不说冲了过去! 咱们体质弱归弱,但炸你还是没有问题的! 高温瞬间就把那些水流给气化! 化蛇吓得半死!怎么会有在水中燃烧的火焰!这不是和它家大王一样了?! 意识到不对劲的化蛇想要逃走,然而它忽然发现,刚刚的水被蒸干,地上的水位下降了一个等级,而四面八方,赤方氏的小战士们领着铜矛石斧,嗷嗷乱叫的冲了上来! “宰了它!” 老族长大吼出声,气的不轻,自己的人不惹这些家伙,这家伙却敢打上门来,这还能忍? “这家伙不强!没成年的崽子,也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 打不过老乌龟还打不过你个黄口小蛇吗! 蛇贼拿命来! 化蛇并不懂得收敛气息,也没有给妘载危险的感觉,刚刚那一炸直接烂了化蛇半张人脸,而这个家伙的智慧显然并不高! 老族长的眼睛瞪起来,语气中出现报复般的快感! 妘载顶着风雨呼喊:“化蛇是群体行动的,不可能出现一只落单的化蛇,岭南前不应该有这种家伙,气候不符合,它们是活在大江以北的阳山!” “所以,这个家伙肯定是被豢养的,是更强大异兽所约束的‘奴隶’!” 老族长:“是旋龟?” 妘载顿时大笑:“那个老乌龟,不可能的!大泽之中,它的领地意识很强,我们靠近都会被攻击,更不会允许化蛇这种东西在旁边的!而在老乌龟的地盘,出现了其他的‘奴隶’,答案只有一个!” “这条化蛇,是脱逃出来的!我等在南,大泽在北,水流从西而来,所以,在更遥远的西南方,有一只巨兽!” 妘载冲过去,一掌打歪,化蛇的胸口顿时发生爆炸,气浪震裂它五脏六腑,化蛇惊恐,正是此时,妘载振臂高呼! “大家一起上,宰了这畜牲,今晚吃蛇羹!” “嗷嗷嗷!” 第二十二章 商业鬼才老族长 划拉—— 妘载手中的铜斧劈在了化蛇的面门上,赤方氏的战士们在褪去洪水的湿润泥土上把这只异兽开膛破肚。 使劲向下一拉,妘载看到这个家伙的尖牙,显然化蛇刚刚发水的时候,没有仔细的咀嚼食物,而是不管碰到什么都一口吞掉,现在牙根上还绞着一些植物的根茎,而其中一种妘载看着有些熟悉。 铜斧上沾着烂血,妘载从蛇头处离开,绕到它的腹部,呸了一声给手润滑,挥起斧子,一击就把他的腹部给横劈开来! 划拉—— 肉鳞皮分离,臭烘烘的内脏让许多战士都不由自主捂住了鼻子。 “这家伙没**吗!” 妘缶在一旁脸都青了,弓着腰,他离妘载比较近,故而那味道直冲他的脑门,顿时有些遭不住,而妘磐不住拍打他的后背,大喊老哥不呕要放宽心态,想想前两天的烤鸡。 说实话,妘载自己也有些上头....实在是太他娘臭了。 但是,在腹部中的漂浮物中,那些恶心到说不出口的粘液里,妘载看到了一些他想看到的东西。 妘载脸憋得通红,使劲压气,在那些粘液里猛抓,于是一堆奇怪的草藤被他扯了出来。 叶子上还沾着烂水,腐烂的程度有限,显然被吃下去的时间不长,妘载现在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只化蛇的肠胃可能不太好。 周围的战士都不动声色的退开,离的近的脸色已经浮现出略微的青色。 妘载也有些受不了,但是这个东西必须要取,他把那些藤条放在地上,幸亏现在雨水还没停,妘载不断用高温和雨水交替清洗身体,同时也清洗那些藤条。 “太恶心了!” 妘载甩了甩手,然后拿起那藤条中的一块,上面挂着的那些奇怪锐角,被他用手轻轻剥开。 果不其然! “菽(大豆)!” 妘载的脸上顿时就出现欢喜的神色! 远古八谷之一!这可是宝贝! “咦?” 老族长过来了,拿起那个锐角,把它剥开,惊讶道:“这是菽啊!怎么会出现在化蛇的肚子里?” 赤方氏以前也是大族,菽这种从黄帝时代就在种植的重要谷物,当然也是中原各部族的重要食物,老族长虽然以前不种植这东西,但他并不是认不出来。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妘载捏着那些豆子,虽然这颗粒不是很大,但显然已经将将成熟。 这显然是对不上季节的。 “这不是野生的菽!这里面有巫术的作用!” 妘载感觉到豆藤上还有残余的一些“痕迹”,那种气息,正是巫才有的力量。 “惊蛰还没来临,这个时候大豆应该才刚刚播种才对,而晚一点则要到惊蛰之后,怎么可能出现已经长好的,且还挂在藤上,呈现绿色的大豆呢。” “诚然,神化给许多植物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变化,相当于升级,但再大,还能大的过天地自然的运转么?大得过天道的力量么?” 老族长听着妘载的念叨,询问似的看向他。 妘载感慨道:“二十四节气亦是天道的大环之一,春夏秋冬,无不遵从道的运行规律。” 老族长自言自语:“道?” 妘载笑了笑:“是的,道,道无处不在。” 说着,妘载又觉得自己有些神神叨叨,不免洒然笑道:“哈哈,这就是我随口一说,道么,就是规律,前人总结的一些技巧,这些也是道,所谓道理道理,咱们都懂,拆开来便不明白了?好了,您就随便一听吧。” “就当是少人梦呓。” 老族长也笑了:“巫说的,肯定是对的,有其自己的....是的,道理。” 他和妘载碰了碰胳膊,无形间,老人与少年的距离,理解,沟通,似乎都更进了一步。 “这附近肯定有部族,或者说,这只化蛇从西南方逃过来,那附近应该有小部族。” 妘载伸出手,向西南指去,而西南方向,那片高耸如天之脊梁般的连绵山岳,似乎也出现了一点点的豁口。 当康说,西南方向有岩盐矿。 现在看来,那边不止有矿,还有部族! “啊,也说不上是好是坏,确实是准备去找其他部族借点优质良种的,但是位置在西南,或许远了一些.....” 妘载摸了摸后脑勺,觉得有些麻烦。 这如果去了,离开部族的时间就有点长了,而且四周深山茂林,谁也不知道向深处去会遇到什么,必须要一点点开拓过去,这才是最安全的..... “巫!” 边上响起声音,妘蒙快速跑过来,递给妘载一快并不大的块状物。 “在那边,应该是化蛇发水时从西南卷过来的。” 妘蒙指着他捡到这东西的位置,并对妘载道:“巫,这是卜甲啊。” 妘载抹掉了上面的泥沙,这确实是一块龟甲,并且看起来还是新搞的,只是这只乌龟并不大,甲壳也不够厚,而卜甲指的是在龟甲上画图腾,然后写字用来占卜。 妘载辨认那些文字,有老巫的记忆,甲骨文并不难看,虽然这与殷商的甲骨文,有些出入..... 向天问吉凶? 古人的智慧。 妘载念道: “蘖芽氏侍龙鬼,庆于风雨,祈祝丰登。” 这个龟甲还很新,龟壳边缘也没有钻孔,显然还没有进行过占卜,是“一手货”。 如果要用龟甲占卜,除了钻孔之外,还要投草叶,荆棘,,然后点火,把龟甲放在里面燃烧,最后拿出来看纹路,至于什么是吉纹什么是凶纹,这都是巫才懂得的知识。 所谓“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亶亶者,莫大乎蓍龟”。 老族长摸了摸胡子:“蘖芽氏....没听过,是岭南附近的小部族么,这个花纹,叫做龙鬼?也是黄帝氏系?看起来这个部族应该是擅长种植的。” “巫,西南,咱们必须要去一趟。” 老族长表明态度,既然这个部族擅长种植,那他们一定有优良种子,但他随后一想,顿时拍了拍脑袋:“不过,咱们拿什么去换呢?” 妘载和老族长对视了一眼。 “要不用羔子?卖羔子给他们,然后让羔子自己跑回来?” 老族长拍了拍手上的泥巴,提出这个无良建议:“反正我只是卖羊,没说羊不会跑啊....” 妘载拍了下自己的脸。 族长,您可真是商业鬼才! 第二十三章 五个臭皮匠,顶不过一头羊 既然想要去求良种,那肯定要带东西去换,羔子去换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看羔子本身逃跑技术怎么样,不然被人炖了汤.....呃。 当然牵羊本身,如果不是为了卖的话,那就算是一种投降仪式了。 老族长把少年们聚集起来,在大家把木头车运走,同时把化蛇尸体也拖回部族之后,之前没有参战的留守部队一窝蜂的涌过来,当看到那只被宰杀的化蛇时,纷纷发出惊叹的呼喊声。 而响应了妘载的高呼,而挥舞兵器上去砍蛇的少年人们,则一个个把头抬的高高的,鼻孔朝着前方,昂首挺胸,好不得意的样子。 “我和你们说,那时候,这条大蛇冲出来,那是山洪变色,风雨暴动.....” 部族中,赤方芜参加了之前那场战斗,他顿时和小伙伴们吹起牛皮来。 “老族长一声大吼,巫又是振臂一呼,我们就拿着斧矛就上了!啥,你说打不过?怎么可能,你看这蛇挺大的,但是不是我吹,当时我就挥起斧子,咔的一下,哗的一挥,**他个**的(臭骂)....” 赤方芜一边吹一边手舞足蹈,斧子甩的呼呼作响。 “你们是没看见,巫那巫术,太厉害了!这蠢蛇还掀大水,直接就被巫给蒸干了,一拳砸在它脸上,然后砰的一下!你们见过雷劈树,劈石头时候那震动吗,就是那样的!” 小伙伴们都聚拢过来,当听到这一情况的时候,都瞪大了圆圆的眼睛,像是好奇宝宝一样,他们之前只是以为巫的巫术是强大的火焰,没想到还能造成雷击一样的效果? 哇,那不是厉害爆了! 少年们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追问,什么巫当时真的引了雷电吗?什么你说的啪啪闪光到底又是啥....诸如此类的问题,还有人直接质疑,说巫是火焰,怎么可能降雷呢,那是雷泽氏才有的力量,连中原都没有几个巫有呢。 赤方芜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腰一插,跳到一块石头上,骂道:“喊喊喊,喊什么喊啊!” “我还能骗你们吗!巫不就在那里,你们不相信就去问啊!” 人群里顿时就有人对他做鬼脸。 但更多的少年们则是懊悔不已,如果当时没有留守挖沟渠,那也能看到巫出手的景色了。 赤方芜的眼睛转了转,看到妘蒙路过,顿时一喜,指着妘蒙对诸少年道:“你们!看到没有!那是妘蒙!咱们的神射手!这条大蛇啊,当时还想对巫出手,是妘蒙一箭射瞎了蛇的眼睛!” “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你们可以找妘蒙作证!” 赤方芜说完就跑了,少年们立刻向妘蒙处涌去,吓得小少年把木头一丢,拔腿就跑! 这里乱哄哄的,但很快少年们就逐渐散去,各归自己的工作岗位,毕竟大雨刚刚结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而在巫的皮帐内,妘载与老族长,以及年纪大一些的妘缶,妘荼,甚至是妘榆和妘舒,在这里讨论去不去西南,如果去,拿什么去的问题。 而妘缶看了妘荼一眼,若有所思。 这里的人,族长,巫,火正,水正,北正,而妘荼只是个医师。 不是说他地位不高,而是不能和四正相比。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巫是有意思让他当南正? 妘缶没有贸然开口。 妘榆听说老族长要卖羔子,顿时显得很紧张。 妘载伸出手:“咱们集思广益,现在就是征集一下大家的意见,我说了有些事情也不能擅自做主,这蘖芽氏是强是弱,我们都不知道,即使人家对我们没有敌意,同意卖我们良种,那我们又能拿什么去换呢?”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显得很紧张,有些坐立不安。 妘载摆摆手:“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也是年轻人么,好了,妘荼,你最稳重,你先来说吧。” 妘荼面色一紧,仔细思考了一下,缓缓道: “我觉得.....总之,芋头是不能拿去卖的,我们自己还没种呢,好不容易找到了保留粮,怎么能说卖就卖......呃....其次....” “咱们部族现在没有什么好东西,送陶器人家未必看的上.....也没有好窑,这些陶器都是次货,放不上台面.....” 妘荼说了说,随后有些不安的绞手:“巫,要不,我拿草药试一试.....” 妘载微微点了点头:“草药么,确实是可以试一试,到时候带上。” 老族长发话了:“也不一定,这蘖芽氏,至少我们知道他们擅长种植,那么他们会不认识草药么,做一个最坏的想法,只会比我们多,我们带过去的这点草药,估计换不来多少种子。” 妘载笑了笑:“少也是有么,姑且先记上吧。” 妘荼有些面红耳赤:“....咱们的草药.....我回头就去多弄点来....” 妘载鼓励他道:“当然要,越多越好,最好能找一些稀缺的草药。” “好,妘缶,你呢?” 妘缶想了想,对妘载道:“巫,我认为,宁愿给些木材,石器,也不要给芋头,至于羔子......” 妘榆在一旁顿时很紧张,想要发言。 妘缶顿时噗呲一笑:“好了,羔子就算了吧,好歹也是老巫留下来的,虽然有点傻,但咱们的羊,怎么能送给别人炖汤呢。” 妘载也笑,只是又微微摇头:“石器我们都不够用,也不能给啊,至于木材,人家应该也不缺,妘缶很好,你提醒我了,我想到一个东西,以前老巫传承给我的,回头我让妘梁弄出来,就是不知道好不好使。” 老族长沉默了一下,他知道妘载都会弄一些好东西,但眼下好东西却要给出去,也实属是无奈,他想了想,建议道:“不如给夯土技术,若他们有了,就给版筑......巫,你准备让妘梁弄的东西,是不是和粮食有关?” 妘载点了点头,又摸了摸下巴:“夯土版筑么.....” 妘舒忽然举手:“巫!我觉得夯土版筑不能给!” 几个人都看向他,妘舒憋着脸红,大声道:“咱们不能把保护自己的手段交给外人啊,万一他们要打咱们怎么办?” 妘载笑了笑:“你说的也对,没有人会把保护自己的东西全数告诉潜在的敌人,但族长,您既然这么建议,是看出来什么了?” 老族长道:“你说的版筑,不是我们现在用的这种三合土吧?” 妘载笑:“不愧是族长,姜还是老的辣啊。” 妘舒、妘荼和妘缶已经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我们的技术更好,给他们的是次货...” 妘载点头:“是啊,好东西当然不能轻易拿出去,不过妘舒说的也对,即使是低配版,这版筑能不给还是不给,我回头用妘梁造的东西去换,应该也可以。” “想要得到什么,必须先舍弃些东西,不多割点肉,怎么钓的到大鱼啊,这个也记上。不过割肉么,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尽可能多的利益。” 妘载想了想,转过头,正看到外面羔子路过,拉了一颗羊蛋球,妘载眼睛顿时一亮。 上古时代,想要吃饱,种植方法必不可少! “哈,羔子!” 那么,来试一试沤肥如何? 空手套白狼,经验学习交流,仅需要付出很小的代价,说不定还能弄一个蘖芽氏的能人回来! 第二十四章 我可真是个小反派 很多事情拖延不得,眼下人手不够,妘载叫来妘梁,然后给了他一份画好的木板。 上面用铜锥雕刻出了具体的操作流程,妘梁看的眼睛有些直,挠了挠头,感觉上每个步骤都看得懂,但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妘载笑着,且语重心长:“土地已经可以开垦了,烧山的灰烬已经和泥土混合,又有化蛇引来的大水灌过,这片土地数万年没有人使用过,地力已经十分充足。” “所以啊,我们要用上一些东西,保证今年更快的进行垦耕。” 妘载道:“这只是最简单的样子,这个玩意还可以更加复杂,只是我们现在没有牛,没有办法使用更复杂的器械....” 妘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牛? 这个时期,牛在大部分地区还不具备耕地的功能,养牛只有大部落才养,多数是为了祭祀,或者取皮,吃肉,当然还有一个用处就是拉那种圆木车,兼职上古出租车司机业务。 因为犁,也就是妘载现在准备让妘梁做的这个东西,还没有完全出现,只有极少部分先进地区才有这玩意的“原型机”。 说起来,犁也不是什么高级机械。 但诚然如之前那个发明玉轮的部落一样,先进的技术不代表他战斗力就高,所以扑街什么的在山海也是常事,最早尝试用犁代替铲土板板的是七千年前的河姆渡人,然后就是五千年前远方的埃及人。 总之,犁在完全普及开来的时代,大约是夏至商的时期,这时候的犁已经是牛拉犁了,而不是夏朝前期的人犁。 这时候,大部分人翻地用的工具,还是“耒耜”,对,就是大禹雕塑手里拿的那玩意,河姆渡七千年冠名代言,上古金铲铲,质量有保证,而且绝对好用。 妘载感到可惜的是,没有牛,骡子等主要牲畜,不然的话,耧车这种半自动“机械”也可以弄出来了,这玩意发明于西汉,简单来说,是世界历史上第一种能够进行两管至七管作业的“半自动播种机”。 当然,牛必须在前面拉着,人要在后面扶着,但也就是这样而已,然后牛拉,人扶,不需要推,前面有个漏斗,里面放五谷种,下面有耙和铧,可以同时完成开沟和下种的工作需求。 妘载看妘梁还有点不太清楚,便拍了拍手:“好吧,我和你一起,先做一台,这个东西,不是什么高级货,但或许可以用来交换种子。” 虽然已经准备从蘖芽氏空手套白狼,但说归说,毕竟还没有真正接触,现在只是有一个笼统的推测而已,能少加点筹码当然是好的,可也要做两手准备。 既然他们擅长种植,那肯定无法拒绝“犁”这种好东西。 而且自己这边,说不定还能换来牛....当然,前提是对方有驯养牛。 “砰”石斧劈开木头,妘梁找来几个小伙伴帮忙打下手,然后在一声声的噼啪中,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一个原始的犁就被制作了出来。 这是最初始的人力犁,构造简单,犁铧是石质,较容易损坏,但对于此时的农业生产来说,足以称得上是神器了。 妘梁把这东西架起来,用手攥着,试验性的在地上走了几步。 人力犁有单人模式和双人模式两种,妘载现在做的是双人模式那种,前面有些像是人力车,有两个伸出来的把手可以提起来,中间一个地方有捆绑藤条的位置,下面的话就是正常直辕犁的架构。 妘梁的眼睛越来越亮,对妘载欢喜道:“这个,还可以简化的。” 妘载道:“不用简化,两个人省点力气,一个人的话,累得很。” 妘梁摇摇头:“现在部族不是缺少人手吗,能一个人做的事情,就不要让两个人做了。” 妘载有些感慨,拍了拍他的肩头:“虽然力气大,但也不是这样用的,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比起透支劳动力,还是保留些力气,以应对不时之灾,才是更好的选择。” 妘良有些迷惑,妘载知道他是不明白“劳动力”这个词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他不太明白社会生产与人体活动的依赖关系,但需要理解,并不要太长的时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高深词汇。 “不过,倒也可以拿简化的单人版去蘖芽氏.....” 妘载抓了抓头发,为了应对接下来产生的接触问题,他至少已经和其他人讨论了五六个方案,但这种社交活动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毕竟这是去做生意,不是去灭族。 但正是好东西刚刚发明出来,外面却有小少年急促的过来了。 “巫!有事情了,外面有使者过来,自称是告师氏的!” 妘磐的神色有些紧张,妘载听闻,立刻站起来:“告师氏?” 从渡过大江,进入洵山与柴桑的辖区后,负责主祭的告师氏就一直处于神游状态,根本没有和他们进行过半点接触,这突然来了......终究还是.....来要粮的? 妘载琢磨了一下,看来估计有误,或许洵山氏不在乎自己等人,但是告师氏.....而且这个事情,告师氏能在十几天内找到自己等人的居住地,这肯定和侔洪氏脱不开关系。 妘梁他们显然也明白过来,低声对妘载道:“巫,肯定是侔洪氏,他们交了粮食之后,和告师氏说我们还没有交粮,其中....怕是不知道说了多少我们的坏话。” 妘载神色严肃,计较了一下,对妘梁开口,指着犁:“把这个藏起来,还有,告诉族人,让比较疲惫的,像是昨天晚上守夜的族人,都弄在外部,不要休息去干活,让精神好的族人都藏起来,不要露头。” “让妘榆把那准备好的百石粮食运到皮棚后面。” 妘梁不太爱说话,既然巫说话了,照做就是,但是妘磐虽然年纪小,却喜欢多言,此时有些纠结,对妘载道:“巫...真的给啊?” 妘载看着他,认真的点了点头。 “侔洪氏的要求,我们可以不去理睬,但是告师氏,现在还不能不忌惮,我去看看,他要提出什么要求,如果超过了正常祭祀的范围.......” 妘载的眼中不为人所察觉的闪过一道凶光,但很快隐匿下去。 闪过凶光,不代表要直接操斧头砍人,有时候.....要懂的顺应形势,不仅仅是人比人强的形势,也要明白,天比人更强的形势。 “阏泽南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有时候,异兽出没,天雷劈火,死个把人实属正常。” 妘载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可真像个小反派,活不过三章的那种。” “告师使者,希望你是个好人。” 第二十五章 告师氏来人 门槛前的战士有些不耐烦,这个战士的气息很高,实力很强,是威神之身。 他的实力与如今的老族长相当。 “磨磨蹭蹭。” 踏,这是他的名字,或者称为葛踏。 “告”,人们献上一头牛,并进行祷告的情景,这就是“告”的本义。 “师”,指掌握了某种技术与知识的人。 “氏”,为部族的代指。 所以告师氏三字,指的就是“擅长祭祀的部族”。 告师氏是为洵山,柴桑二神氏作祭祀的部族,本无姓,但因为尊奉中原主管祭祀与乐曲的葛天氏为祭祀主族,所以告师氏也自命为葛,并且向中原派出了使者,最后得到葛天氏的承认,正式成为葛姓的分支之一。 能在部族内拥有姓的战士,和其余的战士地位自然不同,葛踏看着四周开发的痕迹,那看似坚固的土墙,让他嗤之以鼻。 南方多雨,立这种土墙有什么用,下面还放圆石(鹅卵石)?华而不实,过两天就被冲的干干净净,外面的那层木头更是多余,过两天就被水冲的腐烂了。 还不如多扎点木刺,对堆点石头来的坚固。 于是当妘载过来的时候,葛踏就绷着脸,指着那些土墙训斥了妘载: “这种烂土怎么能用,南方大雨连绵,不过旬日,木板腐烂,土墙流失,如何保护你的族人?你身为巫,虽然是远道而来,却连这种常识都不懂吗?” 妘载听他开口,初始有些敌意,但没想到他第二句便是训斥自己不关心族人,顿时对这个远来的告师氏战士有了些一丢丢好感。 人家虽然口气不对,但确实是善意提示,虽然倨傲,但总归是好心。 看起来,这次应该不会发生冲突。 妘载指着那些土墙道:“本来是想用石头再垒一层的,只是我们这里,暂时没有这么多石头啊。” 葛踏听到妘载解释,说那是没有完成的墙,脸色才稍稍好看了点,微微点了点头。 “但与其内部填充松散的土,不如全部用石头垒,不过既然你这里没有太多可用的石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葛踏把手中的矛插在地上:“赤方氏的小巫,咱们说正事,你应该交什么东西,知道了么?” 妘载道:“祭祀大事不敢忘记,只是近来整顿部族,开垦土地,耗费了许多时间,本想过两日便送粮食去洵山,没想到告师氏代洵山氏已经来了。” 葛踏:“闲话不多说,大巫有言,既然赤方氏糟了难,逃到南方,想来粮食不多,今年祭祀,便宽限你们些许,给八十石就行了。” 妘载闻言大为讶异,随后又长出了一口气,同时高兴起来。 “看起来还不错,那就多谢大巫了。” 葛踏微微颔首:“现在就剩下你们部族没有交粮了,先让一些人和我运粮走吧,你们应该已经弄好了原木车,祭祀的时间马上到了。” 他伸出头,看了看妘载部族中的战士,一个个都显得有些疲惫的样子,而且老人居多,少年变得少了很多,葛踏大概明白原因,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外面开垦土地去了。 “战败的氏族,要经历的苦难很多,但山海的规矩,也怨不得旁人,是你们自己打不过才会这样。” “有烂地好歹也能活,总比死在山野强。” 他把赤方氏的状态摸清楚了,同时微微皱眉。 和侔洪氏说的差不多,但是比起侔洪氏来说,似乎要更惨一些,不仅没有开启图腾的战士,更是因为劳力不足而产生了耕作迟滞,照这样下去..... 这样的部族,恐怕活不到明年春耕,估计很快就会迎来大幅度的人口衰减。 “倒是不用太过关注....” 葛踏如此计较,而妘载这里已经命令人回去,叫他们装粮,同时对葛踏道:“族人疲惫,今日不能上路,可否休息一日?” 葛踏点了点头:“虽然我想说不行,但看你们这样子,若是强行上路,恐怕会出问题。” 妘载微笑向他表示谢意。 葛踏颔首,妘载尊敬长辈的态度,让他比较受用,但他也不敢过分倨傲,所以在妘载表态之后也没说什么,比较对方再是小,也依旧是一个巫,自己虽然来自告师氏,但妘载身为巫,是可以直接“上达天听”的。 但是..... “嗯.....这路也比较遥远.....奔波数日,这四周也确实蛮荒,连些像样吃食都没有....” 葛踏忽然自言自语起来,而妘载哪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前不久就听说了,告师氏的使者在各个小部族乱晃的时候,往往都会要收别人点“好处”。 “妘舒!” 妘载冲着里面喊了一声:“把新鲜的茈蠃拿一筐来。” “你看这螺,又大又尖.....” 葛踏的目光动了动,看着妘载的眼神,也和善了许多。 “赤方氏的巫,你要小心侔洪氏,他们前不久来告师氏的时候,还说了你们不少的坏话,幸而大巫有智慧,没有听信他们的谎言,不然,你们这次要上贡的粮食,怕是有二百石了。” 葛踏这时候开口,在接过那筐茈蠃之后,便更开心了一些。 妘载则是心里一沉,同时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 侔洪氏是真的烦人,牛角苍蝇的称号看来还没给错,居然自己抢粮没搞到,还要到告师氏的大巫面前参自己一本,着实是恶人先告状。 葛踏看见妘载蹙眉,笑道:“赤方氏的巫,你也不用担心,大巫这不就派我来你们这里走走了么,放心吧,这里的情况,我会如实禀告大巫师,再上达洵山去的。” 派你来这里走走?怕不是来看看虚实,是不是符合侔洪所说的吧。 告师氏这是受贿受上瘾了。 妘载面上诚意十足,“感谢”道:“那就多谢使者,也多谢大巫师了。” 葛踏摆手一笑:“这是哪里话,分内之事而已。” “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 葛踏指着那没有完工,只是完成了十分之一左右的土墙道:“这东西还是不要继续建了,没有用处,连大雨都抵抗不了,赤方氏的巫,我奉劝你,还是要踏踏实实,虽然没有石头,但可以多砍些木头,里三层外三层捆在一起,木柱削尖,比这些烂土好用多了。” 妘载笑着点了点头,显得比较谦虚:“多谢使者指出不足,我们一定会改正的。” 第二十六章 贿粮行为 妘载虚情假意的挽留葛踏,但是葛踏表示外来使者不会轻易进入其他部族,尤其是他这种跑腿的,而且威神级战士可以感知附近的危险,他表示对于他这种人物来说,哪里都能休息,不影响。 当然,妘载夜里听外面回来的伐木队说,看到葛踏一个人出没在阏之泽附近。 “这家伙,来摸地形和查找资源的么....不过咱们这地方穷的很,可没有金石美玉....” 在大泽附近半夜不睡觉,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只是希望他不要惹到那老乌龟,总之,千万别搞些麻烦事情出来。 巫的皮棚子内,几个“领导人”又聚集在一起,妘载指着妘缶道:“明日,你领五十个族人,我会把部族中的铜兵全部交给你,到时候,你和葛踏运一百石粮食,送赴告师氏,我相信你能做得到。” 妘缶的年纪在几个人之间最大,而且又富有领导力和决策力,如果要挑选一个代替自己和族长外出的人,妘缶目前是最合适的。 妘缶的目光顿时一凝:“是的,巫。” 他顿时感觉自己责任重大。 只是妘榆不解:“一百石?不是八十石就行了吗?” 妘载笑着摇了摇头:“就一百石。” 目光抬起,与老族长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其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妘榆,妘舒,有些不理解。 篝火摇曳,妘载没有过多解释,毕竟这多出来的二十石,可不是给祭祀的,而是用来“贿”的。 妘载嘱咐着妘缶:“路上再带点茈蠃,咱们现在穷困,没有好东西........这次你去告师氏,务必要和这个葛踏弄好关系,最好是能在告师氏的大巫面前争到点好印象,切记凡事不要冲动,尽量和别人起冲突....” “侔洪氏气量狭小,而告师氏其性贪婪。虽然我可以上达天听,但正如曾经侔洪氏的巫师所言一样,天听未必就向着我。对于洵山氏,柴桑氏来说,我们是从中原来的败族,本身地位不高,南方山系不太愿意接纳我们,现在还带着让我们自生自灭的想法,其实是碍于‘中原’两个字而不敢过分放肆。” “其实也是好事情,我们要是过得太舒服,他们恐怕就要难受了,到时候又会来针对我们,部族与部族之间的混战,在中原大德之地,在帝陶唐的眼皮子低下都常有发生,何况是南方这种偏远之地?” “我们的话语权,在天听面前,不可能比得过告师氏,南方山系与中原山系并非一路人,只是摄于中原之威严而不敢对我们如何,只是听之任之罢了,若我们展现,强大,他们便会警惕,但如果我们太过弱小,他们又会倍加欺凌,如此这番前去,你既要示告师以弱,又不可过分退让。” “告师氏中,亦或是其他小部族,若是有过分侮辱之词,你可以呵斥,氏族颜面万不可丢弃,这样反而让告师氏觉得我们个麻烦,少些招惹,那些小部族也会少点心思。” 妘缶静静的听着,感觉自己学到了很多。 同时,他也有些纠结,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既要在适当情况下强硬,又不可完全让旁人觉得赤方将灭,如何把握其中的度,是十分困难的。 他正是想着,忽然妘载的手压在了他的肩头上。 妘载今年不过十六岁,比妘缶要小得多,那只手掌自然也不大,但是此时,妘缶只觉得温暖有力。 他垂下头来,聆听巫的教诲。 妘载的眼中,映照着篝火的光芒:“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妘缶的头垂的更低,虔诚不动,浑身紧绷。 妘荼,妘榆,妘舒,他们都不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妘缶,而老族长此时半张脸也隐在火光的阴影下,直至妘载拿开手掌,老族长才对妘缶道: “我不多说,只是妘缶,你此行记住,我赤方氏人,地位可以卑,气势可以弱,只是一身硬骨,万万不可折。” “我辈硬骨,不能折腰。” 妘缶双拳紧握,向妘载,向老族长拜:“妘缶此去,必不教那些硕鼠辱及部族!” 皮棚外,天空逐渐化为鱼肚白,很快,金色的光芒就从东方升起,而消失了一夜的葛某人也不知道从那个角落溜回来了。 妘缶已经离开皮棚,挑选族人,部族中的战士们把自己的铜质兵器交给这五十个送粮食的少年,部族中的铜兵并不多,那都是以前在中原打仗时,老一辈人剩下来的。 五十名少年接过那些铜质兵器,而这时候,妘缶拿到了一柄带着血迹的铜剑。 他蓦然抬起头,看到部族之中,那个美丽的妇女向他点头。 妘缶深深垂下头去,表达自己的谢意。 妘载也看到了那枚铜剑,他望向那个妇女,其实她也就二十五六左右的年纪,正是当初侔洪族长尤牢看中,准备强抢的那个赤方氏族女。 这个姑娘的丈夫,是当初在渡江水时死去的,那柄铜剑属于遗物了。 “她应该是叫......妘婧。” 妘载看到这一幕,有些感慨,逝去的遗物交给新的战士,后人们带着前人的意志,将永无止境的走下去。 原木车上,一百石粮食早已准备妥当,葛踏颇有意思的看了一眼妘载,并且向他道了谢,神色变得更为柔和了些。 “嘿,这怎么好意思.....” 和过年收红包一个性质,嘴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妘载也是“笑了笑”。 皮笑肉不笑。 战士们把藤条捆在自己的身上,葛踏皱了皱眉,对妘载道:“你们没有牛,可真是麻烦啊。” “我部族之中,前不久得了洵山神氏的恩赐,给了一头犀渠幼崽,这可是好东西,那是中山系厘山下才有的异兽,苍身如牛,其音如婴儿,是食人,但经过厘山氏的驯化之后,便成了极好用的护山之兽,这东西,力能托动丘陵,移动部族.....” 葛踏说着,感受周围那些少年们或惊疑,或震动的目光,心里面着实是舒服极了。 “怎么,赤方氏以前在中原,看来也没见过这犀渠啊,也是,我们其实以前也想不到,这个东西,居然能有拖拽丘陵,移山改道的庞大力量,真不知道厘山氏是怎么训练的.....” 妘载的目光动了动:“地兽?” 葛踏摇摇头:“洵山上那只才是地兽,地兽难出啊,洵山小地方而已,才有几只地兽,我们部族那只还是幼崽,暂时也只能是拖个小土包罢了。” 妘载龇了龇牙,此时看着众人准备上路,便走上前去,妘缶刚把藤条捆好,见到妘载过来,连忙行礼,但接下来,一柄金色的铜斧就塞到了他的手中。 妘缶瞳孔骤然一缩,有些惊慌,妘载则是笑着拍了拍他:“借给你用,持斧钺者如巫亲临,别弄丢了。” “巫!” 妘缶手都在轻微的颤抖,妘载则依旧是笑着。 “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妘缶咬着牙,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二十七章 帝入雷夏,舜耕历山(上) 中原,服泽之阳土,历山脚下。 雷泽。 黎明更始,天旦初现,山野之间雾气蒙蒙,流水之上鱼跃不止。 简陋的村落分散在雷泽的边缘,这里距离大野泽与菏泽并不“远”。 两个高大的男人踏足到这里。 右侧的那人垂垂老矣,但是眼中依旧有令世人畏惧的光彩。 他收敛了自己的威严,否则整个雷泽中的万物都会因为极度的震骇而跪下。 左侧的人是右侧的随从,他落后左侧的高大老者半个身位。 “放齐,你说的那个孩子就住在这里?” 高大的老者没有靠近村子,他距离那几户草庐很远,但他依旧能够看的清楚。 “帝,是在这里,生于姚墟,降于妫水,那个名为重华的孩子。” 放齐恭敬的回应。 帝站在高处,俯望着这片山野,那远方的庐舍中,有一个年轻的少年走出来,他容颜极佳,丰神如玉,但是却穿着一身极不合适的破麻衣,手里拿着锄头。 远处的地有很多,但大多数都是荒芜的,可依稀能够看出来,以前有耕耘过的痕迹。 帝有些不解。 “良田之美,广至雷夏,何以只有一人耕耘?” 放齐道:“那是因为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些地,是重华家的,所以不愿意前来分地啊,他们宁愿去更远的地方耕作,也不想侵占他的土地。” 帝摇头:“没有人耕作的土地,便是无用的地,重华家中,只有他一人?” “不,算上重华,共有五人。” 放齐道:“他的父亲是瞽叟(gǔ  sǒu),继母是继曼,弟弟是象,妹妹是敤首(kě,shou)。” 放齐对帝悄悄道:“重华的母亲握登早死,他的父亲瞽叟曾经担任过地方的乐正,但却是一个愚蠢且顽固的人,他的后母继曼待他恶劣,瞽叟惧怕继曼,常常听从继曼的谗言,欺辱重华,而继曼之子象,也行为恶劣,对他这个哥哥不加以尊敬。” “整个族中,与重华亲近的,只有象的妹妹敤首,看,就是那个女孩。” 帝抬头看过去,在重华外出时,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扯着少年哥哥的一片衣角,却也不哭不闹,显得很乖。 “既要耕田,又要负责妹妹的吃食,那瞽叟,继曼,象,他们又在做什么?” 帝发问了,放齐恭敬道:“帝啊,这三人,平日里全靠着重华养活,那瞽叟目盲,从诸冯地迁至此间,才娶了这继曼,这女人好逸恶劳,不事生产的。” 帝皱起了眉头。 “这样的家庭,有可能出现大贤的人么,放齐,你是东岳之长,却也来欺骗我?” 因为不是在帝之山,所以帝没有自称“予”,而是简称我,这也侧面说明他对于放齐的信任,事实上,四岳氏与帝的关系,一向很好。 “吕咨伯,许由,申毋句,还有你,放齐,你们是四方诸侯之长,你们合力推举了一个贤子,说是可以作为继承者之一培养,但这样的家庭,我很难相信,他的本性也是纯良的。” 帝对放齐道:“鸡生下来的还是鸡,不会变成鹰;狗生下来的还是狗,不会变成龙。” 放齐笑着,拉住帝道:“不要急躁,帝,您还是要看看再说啊!一群鱼儿里面,偶尔也有个头巨大的,我曾经听说,建马(龙马)出大河,负河图而出见伏羲,但它的孩子却是麒麟,身上却有鱼的鳞甲,鹿的角,与它却是不像,但麒麟亦是瑞兽,镇守一方。” 帝沉默了,他叹了口气,指着远处的庐屋:“好,我就再看一看,只是希望,真如你所说的一样吧。” 放齐笑道:“我来讲述,虽有夸耀之嫌疑,但这个孩子,是真的不错。” “他在历山耕田,这里的人就不再争田界,互相很谦让;他在雷泽打鱼,人们就不再争渔区,愿意让出自己的那片水地;他在大河之边烧制陶器,从此大河边上的人们,手中的陶器就不再粗糙,且变得质量更好起来,人们都愿意靠近他居住,两三年就能聚集成一个村落。” 帝道:“可他才十九岁。” 放齐道:“十九岁,有德行不就行了吗?” 帝叹了口气:“十九岁,这么年轻,如何能镇得住四帝族?” 放齐也是一愣,有些尴尬,但他又道:“如果真的是大贤的话,是有能力的。” 帝道:“帝鸿氏,颛顼氏,缙云氏,少暤氏,这四族哪一个不是矗立在山海千年以上的古帝之族,这个孩子他才十九,且没有身世,一介平民,我怕四帝会把他架空啊。” “昔年,我代帝挚时,他们出了大力气,却因此而骄黔,已成祸患,四族联手,我亦难撼动,纵有天帝之称,也是无法。” “还是等等吧,如果真像是你说的那样,也需要一个漫长的考察期。” 放齐道:“祖宗是可以编篡的,只需要让帝告诉天下,言重华的祖上,亦是黄帝氏系即可。” “六世以上,便来源不可追溯,天下黄帝氏系何其之多,自称自然无人回应,但若是帝亲自开口.....” 帝笑了笑:“那要看他是否合我心意。” 放齐指着远处:“帝,你看,继曼出来了。” 帝便也与放齐一并转过头去。 那是一个长相极佳的妇人。 荒芜的耕地间,十九岁的重华带着六岁的敤首正在劳作,当看到继曼出来时,重华转过身,连忙行礼,但是继曼却上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你从出来已经一个时辰,却连这点地都没耕完,若是再偷懒,今日便没有你的吃食。” 重华低下头,唯唯称是,而继曼见他这副模样,更是傲怒,却感觉有人拉扯她的衣角,低头一看见是六岁的敤首,顿时拍了她一下,呵斥道:“你又做什么,这麻衣可是新的,若是坏了怎么办!” 敤首有些怯怯,奶声奶气道:“阿母,莫打兄。” 继曼顿时一愣,随后更是愤怒,指着重华呵斥:“你倒是厉害,现在敢怂恿你妹妹来教育我了吗?” 重华无奈:“阿母,儿绝没有。” 继曼确是不听,又看敤首,愤怒道:“好啊,你这个小野娃,真是白养了你六年,这重华才带了你几天,你就不认阿母,要帮他说话?” 重华连忙道:“阿母,儿有错,莫骂敤首了。” 继曼狠狠道:“我训斥我的女儿,有你这个小子什么事情?” 她又骂敤首:“他做错了事情,阿母训斥他难道有错?” 敤首鼓起勇气:“兄在耕。” 继曼虎眼一瞪,敤首被吓了一跳,奶脸惨白正欲哭泣,重华这时候把她拉过来,想要安抚她,却被继曼狠狠打了几拳,不得不松开手。 “你给敤首都说了些什么,她这般向着你!” 继曼怒斥道:“阿母说他没有耕了吗,阿母是在说他偷懒!你这个小野娃!” “你们非要把我气死!再偷懒,都把你们投了雷泽,丢在历山,祭了神去!” 她说着,狠狠打了敤首几下,随后怒气冲冲的离开,重华把憋着哭意的敤首揽在怀中,好声安抚,这时候泥土里钻出蚯蚓,重华便把那蚯蚓捉住,在敤首面前晃了晃,敤首顿时破涕为笑。 这一切,都被远方的帝与放齐看的清清楚楚。 ———— PS:感谢宋慈,只为逍遥不为求仙,醉生梦死,酒饱不甚饮,青衍万物,洛延,书友20200325111255037,书友161021163531151,还有长明的起点币打赏! 已在推荐位上,周一求票压压惊!拜谢! 第二十八章 帝入雷夏,舜耕历山(下) 帝的神色很不好看。 放齐则是笑了笑。 “无德之家,能养育有德之子,实属是千年不遇的事情。” 帝看向放齐:“他确实是有些能力,但现在看来,也仅仅是孝道罢了,只能说有德,不能说大德,连小德,都配不上。” 放齐道:“帝还可以继续看下去。” 日上三竿,重华带着敤首终于耕完了第四里地,他的脸都涨的通红,胳膊紧绷,上面满是汗水。 第四里,这个里,三百步为里,名曰井田,重华耕四里,也就是一千二百步。 长,宽,各百步,为一田。 六尺为步,百步为亩,但是这时候,还没有亩的说法,尧舜禹时期,用的是井田的雏形。 其实一个人耕几亩地本不需要这般长的时间,但那是因为“粗放作业,广种薄收”的原因,放任形式的种植自然不需要多少力气,但如果是一块土一块土的进行翻滚,每一块都弄得细致,重华的动作其实已经算很快了。 后来战国时期,晋国一个国人就要种七十亩田地,自然也是广种薄收,加上轮耕休耕,这才顾得过来,且这样种植,加上没有沤肥之法,亩产实在不高。 如果像是重华这样,是一块土一块土的细细翻滚,若是换做了寻常农夫,必不会这么做,因为这却不知道要弄到何年何月,怕是腰都要累断了。 帝看到了这一幕,对放齐道:“这小子,一人一日,若这般下去,竟可细耕几十余田地,如今看来,应当五六千步不能止,了不起,壮如牛。” 放齐也道:“重华生来力大,却有一颗醇温之心,从不借力袭人,实属难得。” 眼下春雷没发三响,春日并不炎热,反而有些微冷风,只是日到中头,地有温暖,重华耕得累了,却又怕被继曼看到,骂自己偷懒,便只好拄着锄头,稍微歇息片刻,再挥锄头,只是动作便要慢了许多。 敤首出现在远处,那里有个浅浅的井口,她吃力的去拽那些绳子,重华看到了,顿时面色大变,连忙跑过去,竟是连锄头也不顾,一把捉住那些绳子,并且对敤首教诲道:“这物危险,井深,不可触碰。” 敤首却是小嘴一憋,她边上有个烂烂的小陶碗,竟是偷偷藏在怀里带出来的。 “兄渴了,该喝水休息。” 敤首是这么说的,重华便叹息一声,对敤首道:“兄渴了,自己会来打水,你不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兄会担心的。” “知道啦!” 敤首拉了拉重华的衣角,咧嘴笑了起来:“兄,喝水!” 一大一小两兄妹便在井边喝起水来,重华牵着她,把她带到阴凉的树下,拍开周围的腐土与湿叶,从边上搬来大石头,让敤首坐在这,这棵树是重华随时可以看到的地方。 “莫要乱跑了。” 重华和敤首拉了拉手指,敤首开心的笑,重华便回到田地间,拿起锄头,再度卖力耕作起来。 山海之人吃食,往往只吃早晚两餐,故而中午一顿,时常不吃。 那都是有条件的人才能多吃一顿。 但便是此时,庐舍的门被打开,重华的弟弟象跑了出来,带着几个孩子在田里乱逛,那几个孩子看到重华,都有些不好意思,对象道:“你兄长正在耕田,咱们换个地方耍去?” “啊?耕田?” 象眯了眯眼,看到了重华的背影,嗤笑道:“怕什么呢!我都不在意,你还在意我家的事情吗?就是一点田地而已,大兄会耕好的,弄坏一些也没有事情,反正还没有插苗。” “象,你在想什么呢?” 一个孩子不解:“没有耕好的地,你家可没有地方吃食了。” 象拍了拍胸脯:“你们不懂,我这大兄力气可大,一天能耕八十田,你们父母一天不过耕作二十田而已吧!” “我家才几口人啊,啧,你们真无趣。” 象在几个小伙伴的劝说下放弃了在田地中玩耍的念头,而他知道,那几个小伙伴不过是受了家中长辈的教诲,让他们不许给重华耕地的时候进行捣蛋。 这让象十分不高兴。 一个小伙伴道:“象,你阿母今天又不高兴呢。” 象冷哼一声:“她啊,哪天能高兴?天天都这样!不过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她要是不高兴,就去找我大兄的麻烦,我大兄还又真孝顺她,处处忍让,着实可笑。” 那小伙伴道:“大家都知道重华是个孝子。” 象瞪起了眼睛:“他那是孝吗,他那是傻!阿母.....算了,说多了,回头我也要挨打,重华愿意被打被出气,我可懒得管他!” 他一路小跑到敤首面前:“敤首,和兄耍去?” 敤首摇头,就坐在树下哪也不去,象哼了一声,对重华道:“大兄,阿母说你给敤首下了咒,她都不喜欢阿母天天缠着你,是不是真的?” 重华笑了笑,擦了擦汗:“象,你出去耍,小心野兽,早点回来。” 象指着重华:“大兄,你真是傻,呵!” 他说完便离开,走时瞥了一眼敤首,看着小妹乖巧的模样,就那样坐在树下看重华耕地,于是便更加不高兴了。 重华注视象走远,随着时间推移,四周也陆续有汉子经过,他们见到重华,都是很尊敬的和他打招呼,重华也一一回应,这些都是四周的住民,在历山下的人们。 继曼又出来了,她看到那些人和重华打招呼,顿时心中老大不满,大踏步走过去,踩踏了耕地,又看到重华已经耕了千步之田后,面色才好看了些。 她走过来,也不管敤首,只是对重华道:“你阿父要吃堪㐨鱼(kān,xù),去雷泽中捉些回来,若是有空,再打上一二只水凫。” 重华道:“天色已是不早,且这耕地......” 继曼瞪着他:“便教你去就是了!哪里这么多话,今日吃不到堪㐨鱼,你阿父便不吃半口粟米,你若是有本事,自己进去和他讲便是了!何苦为难我呢!” 重华默默点了点头:“既是父命,不敢违背,儿这便去。” 继曼连续摆手:“去去去,速去速回,你去渔猎,再回来耕作,不是一样的吗。” “哦对了,你去捉鱼,却不能带短弓了。” 重华一愣,继曼则是道:“你弟弟方才出去耍时,藏了短弓在胸口,带走了。” 重华不言,只是道懂得了,继曼又道:“你去时带着敤首,可别把她弄丢了!” 重华点头:“阿母放心。” 少年人带着小姑娘离开,敤首低着头从继曼身边走过,而在两人离开后,继曼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片偌大的耕地,自言自语道:“若是给他多吃二分谷子,后日得让他再多耕百田,吃多少,作多少,不然一大家子如何养活,哼!” 她这般说着,忽然觉得后背一凉,狐疑的看看四周与天空,没有发现异常,便摇摇头,向庐舍走去。 而在远处的山野上,帝叹了口气: “父顽,母嚣,弟傲。” “但四周诸民皆尊敬,唯独家中狼藉,也是实属....咄咄怪事。” 放齐问道:“帝以为重华如何?” 帝瞥了他一眼:“就让我再看上一旬(十天)吧....此时,他去雷泽猎鱼,而现在天色已晚,你不妨去暗中跟随,护他一程。” 放齐笑逐颜开:“谨尊帝令。” 第二十九章 古神传道,陶书黄姚 待到重华来到雷泽边缘,天色已经濒临昏暗,山上的太阳正在逐渐沉入遥远的虞渊,光明逝去已成定局不可挽回。 敤首紧紧拉着重华的衣角,她惧怕黑暗,更惧怕雷泽中的那个“怪物”。 重华来到泽边,堪㐨鱼在水中游荡,夕阳下,水凫们聚集在滩涂上,以及水浅的地方,正在与寻常的鱼儿,以及众多神异的堪㐨鱼做着关乎于生死的斗争。 重华没有短弓,他沉默着看了看那片水波粼粼的地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细微,噼啪作响。 “乖阳乘阴,雷泽之丘;天人相演,将欲毁之。” 雷电从他的手掌中溢满出来,闪耀的电光被重华拉扯成一个弓的形状,巨大的霹雳声隆隆传荡,他把两根手指搭在雷弓上,向后拉扯,于是电光聚为飞箭,使那些水中的鱼儿停止了游动,让那些高足的水凫亦浑身炸羽。 巫术! 除了敤首,没有人知道重华掌握着巫术。 雷泽的边缘闪耀起一阵阵的光明,很快就黯淡消失。 重华走到浅水中,抓起被电箭击穿的水凫,以及那些已经麻痹的堪㐨鱼,都一一被他放入箩筐之中,大泽的深处,一双眼睛在此时睁开,似乎在重华来之前,已经睡了很久。 放齐跟在重华后面,他收敛气息,没有让这个孩子察觉自己,同样,放齐也不想让雷泽中的巨神感觉到他。 水波翻滚起来,白浪向上扑腾,巨大的龙身人首神从雷泽中升起! 重华向雷泽巨神献上贡品,那是他刚刚用雷电麻痹的堪㐨鱼。 “隆隆......” 滚荡的雷音响彻,蒸腾的云与雾就这么凭空出现,雷泽巨神把那条鱼吃掉,巨大的龙身开始压缩,最后从数十丈高的旁然大物,变成了一个常人高大的男人。 身披云雾,面容模糊,麻衣上裹挟着厚重的黑云。 男人同时伸出手来,当中聚集起闪耀的高温。 雷为声之弘大,电为阴阳激耀之威。 重华向雷泽巨神行礼。 男人向重华点点头,随后,居然是在教导他学习巫术! “不是神的后裔,也并非神人血脉持有者,而是仅存不多的远古巨神,雷泽是危险的地方,雷神也从来不对旁人假以辞色,但今日却变成了人的模样....” 放齐虽然知道重华居住在雷泽附近,但也是第一次看到雷神会现身教导凡人巫术,极度震惊之余,却也更加感到开心,因为这意味着,重华确实是一个极有贤德的人。 放齐甚至比重华自己更为激动。 雷神张口,说了一些世人听着极其晦涩的文字,但是重华听着,却可以一一转述,放齐本可以聆听,但他收敛了自己的听觉,没有惊扰到那两个人。 敤首很紧张,她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敤首知道,兄长是与常人不同的,自己不能去打搅他。 她一直都很乖,而且,在这里,在那个“神”的注视下,是没有任何野兽敢摸索过来的。 雷神教导了重华一句口诀,重华在了解之后,再度行礼,但雷神却伸出手来,从泽水中拿出一片陶瓦,上有“黄姚”二字。 重华愣了下,鬼使神差的收下了这块陶瓦,只觉得这两个字中藏有无数符号,扭曲如龙,又似雷光跃动,只觉得自己身体中运转的气都变得更加顺畅,但当他想问雷神,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雷神已经重新隐入雷泽深处。 但是如果放齐看到了那块陶瓦,估计会惊的瞪大眼睛。 因为帝曾说过,他在臣子们推荐了共工,丹朱,且都不让他满意后,便向甲图进行占卜,询问过一次天命当归于何处,上面出现的,也只有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黄姚”二字。 黄者,地色也;姚者,美盛也。 重华离开了这里,带着敤首,而敤首伸出小指,和重华的小指交错,拉勾。 这是他们的秘密,不能对外人所说。 放齐一路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离开,再回首看了一眼雷泽,他其实仍旧不确定雷神是否发现了他,毕竟这位是货真价实的远古巨神。 “雷泽巨神,伏羲氏时已居住于此间,但古来世人皆知雷泽有神,可能引动雷神相见者,寥寥无几。” 放齐回去之后,向帝禀告这一切,而帝果然不出所料,表现出惊讶的神色。 雷神应凡人的邀请,从雷泽深处现身,并且还传授了这个名为重华的青年一手巫术? 那可是雷泽专有的驾驭天雷霹雳之法! “自伏羲氏崩,太昊氏衰,姜嫄足履雷迎生稷,世间便再无能真正驾驭天雷神电之人。” “如今世上,东夷鼉夕氏、传雷氏,不过是借助铜铁之电才能施展雷道巫术,本质上,鼉夕氏乃是主潮汐涨落之族,传雷氏则是擅长冶铜之部,二氏皆是依靠外力方能驱雷电,与天雷神电不可相提并论。” “重华....此子居然能引动天雷神电,且受雷神亲传,平素里却又从不曾对外人施展过半点巫术,纵然他继母,生父如此顽嚣,依旧以孝待之.....” 帝点了点头:“不错,现在我的评价是十分不错。” “单单凭他被雷神传法,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我心动,这是继伏羲氏、太昊氏之后,第三个能凭自己力量,驱策雷电之人。” 放齐行礼,赞道:“帝得重华,陶唐之幸也!” 帝失笑:“放齐,我只是说他十分不错,还没有下定决心让他继承我的位置,天下共主,这个帝的尊号,不可轻易交托于他人,必须要慎之又慎。” 放齐:“既如此,一旬之后,可见分晓。” 帝:“一旬之后,当见分晓,你待明日,我亲自去试一试他。” 放齐:“帝当如何试之?” 帝:“那,当然是问问如何去治天下,看看他有什么良方妙药。” 放齐顿时失笑:“一介少年,能有什么良方.....” 帝忽然大笑:“放齐,你忘了之前怎么和我说的?” “他若真是天生大贤....” 帝指着远方的庐舍: “那便必知如何躬耕天下!” 第三十章 农业大锅饭 重华躬耕于厉山,渔于雷泽,制陶于河滨。 妘载躬耕于岭南,渔于阏泽,制犁于南丘。 同样的年轻人,却有着不同的命运,但目前来讲,倒也说不上谁更幸运一些,毕竟未来无定。 妘载亲自拉犁,妘缶带着五十个族人离开,随着告师使者前去进行祭祀洵山与柴桑的活动,这里的人手一下子少了很多,而根据妘载前世对于天象气候的熟悉,惊蛰很快就要到来了。 首先是最近的雷声越来越响,万物即将复苏,正所谓雷打惊蛰前,生意莫作忙作田。 地洞中出现了异动,偶尔会有认不清时日的蛙蛙从泥土里钻出来,冬眠的动物都在逐渐复苏,至于温度,似乎岭南的气候比起前不久来说,开始逐渐的潮湿起来了。 虽然这片区域气候属亚热带,冬季特征几乎没有,但仍旧可以从土壤的潮湿度,以及各种动物的行为判断出准确的节气日期。 还好,这里的田种出来的庄稼都是自己的,不需要像中原一样交付公粮給“朝廷”,这就是井田,说白了,这个“井”字中间的那块田,是公家的地,周围划开八块,八个人同时负责,种不好就是八个人平摊责任,该砍头砍头,该捅菊花捅菊花,就是“农业大锅饭”。 所以井田又被戏称“公田上白干,其他地不算”。 但现在,赤方氏刚刚开始耕耘,说什么农村体制改革,为时尚早。 田被开垦,耕耘的时候,妘载明确要求要按照“田垄”的模式进行种植,不要乱七八糟一大堆都放在一起种。 是所谓“划纤陌”! “阡”是南北向的路,“陌”是东西向的路,是作为分界用的。 所以不要以为什么言情小说的配角,用纤陌这个词作为名字是多么的文艺,这词就是“田垄”的美称而已!就是田野间的烂小路! 田垄,即分开田亩的土埂或田间种植作物的垄。 同时,还要在中间开垦数条用来灌溉的沟渠,因为岭南多雨水,所以田地很容易像是上次化蛇袭击一样被淹没,这一点,用沟渠来防范,虽然异兽所发的大水是排泄不了多少的,但是老天爷自己下的鸿雨却可以有效泄去。 这年代的计量方式还是用“步”,单位也是“步”,但是妘载为了方便计较,直接套用后世,用一步等于四尺,相当于后世的1.33.32米左右。 如果是秦尺,则一步等于六尺,为1.38米。 不过尺这种东西,最早出现在商朝,山海的时代,可是没有! 【于是,山海,帝陶唐六十六年,赤方氏族妘载,始作“尺”!】 部族中的人,在妘载规划之后,也称秦尺为统尺,称后世尺为田尺,因为可以和“步”进行换算,所以深得大家的喜爱! 本来很简单的东西,其实没有必要复杂化,大家说好,才是真的好! 既然单位被发明出来,那么木制尺与石制尺也自然应运而生!以妘载测量时所绘制的木尺为基准,妘梁准备大规模制造这个玩意! “相比于丈,尺则是丈的简化,看似是微不足道的变化,却可以把很多模糊的事情,变得更加清晰起来!这是好事情!” 老族长夸赞着,手中活计不停: “人误地一季,地误人一年啊,我们总算是赶上了,这片地已经开垦出来,按照巫的说法,惊蛰下种,不可拖延。” 老族长一边拉着犁,一边和跟在他身边的妘榆讲着,而犁这种东西被创造出来之后,不管是单人版的还是双人版的,部族中的少年人们,尤其是妘荼那些年纪稍微大一些的,都异常欢喜。 有了这东西,耕地的速度比起原来要快上无数倍,而且相对于人力翻耕,犁地要消耗的体力显然更少,那么多余的体力就能用来犁更多的地,或者用在别的事情上。 “我倒是比较想要那只犀渠!” 妘载一边犁地,一边和老族长交谈:“告师使者走的时候,和我聊天,说了洵山最近得了厘山氏的馈赠,买了几只犀渠,告师氏祭祀有功劳,也分了一只,只是品种不是良品,这东西,据说有拖动丘陵的力量呢!” 老族长笑道:“巫,你在想用这犀渠,代替你之前所说的耕牛么?” 妘载失笑:“也只能说是想一想了,苍身如牛,其声如婴儿的犀渠,这东西没有被厘山氏驯化前,是吃人的嘞!” “牛啊,要是有牛就好了,即使是代替牛的东西,也行啊。” 妘载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动到后面的羔子身上。 今天羔子的任务又变了,那是一片额外的耕地,不是用犁,上面是豚子在前面用嘴巴拱地,羔子叼着一嘴巴的种子在后面吐。 少年人们都说,豚子反正是瑞兽,它拱过的地,来年肯定大丰收,妘载也觉得可以试一试,没想到小肥猪动作那是轻车熟路,看起来在山里的时候没少干刨树根这种行为。 “可惜是羊,要是牛多好......要不按照上次族长的提议,拿羔子去换牛?” 妘载心中嘀咕,反正羔子也能自己逃回来。 不过这个年代,驯养羊的作用,无非是它所提供的“奶、肉、毛”,羔子这家伙,毛也没多少,肉也没二两,至于奶,这家伙是公的。 得了,这还是头三无山羊。 妘载摸了摸后脑勺,羔子忽然浑身一抖,似乎感觉到一种恶意,两腮帮子鼓着,左右摇头,没发现什么情况,而前面豚子已经撅着屁股,一路哼哧哼哧拱了老远。 “巫,你准备什么时向西南去?” “那得先把这土地弄好,如果我们拿到了种子,回来立刻就能播。” 交谈的声音不曾停止,但另外一侧,豚子遇到了点麻烦。 “咚!” 豚子前进的脚步忽然被阻止了,当康两只大大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哼唧唧!” 豚子把半个脑袋从土里探出来,然后发出很大的声音,吸引了妘载的注意力。 “干什么,挖到什么了?” 妘载嘀嘀咕咕过去,扒着土壤,忽然摸到了一块平滑的大青石。 妘载顿时神情一震。 “别不是挖到个天碑吧?” 妘载不无恶意的想着,莫不是挖到个什么“天罡星宿下凡”之类的破玩意。 田里出大石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由当康拱出来的,应该是好事情。 第三十一章 炎帝之泣,跨越岁月的悲歌 新田里被当康拱出了一块大青石,这事情很快就被周围的小伙伴们听见了,豚子哼唧唧的声音很大,而妘载正在用力把那块青石刨出来。 青石巨大,且模样奇怪,有一面特别平整,上面刻画有神异的符号。 老族长走过来,这时候少年人们叽叽喳喳,都在猜测这是什么,却被族长一挥手给制止了! 老人的气息都收敛到最低点,瞪着眼睛,几乎不可置信。 不要说老族长不可置信,连妘载也有些懵。 豚子在一旁哼哧哼哧的,妘载拍了拍它的脑袋,感慨道:“真是瑞兽,看来你不跳舞也能带来好运气。” “巫,这是什么啊?” 妘榆咽了口唾沫,觉得后背有些冷,那块大青石像是有一种镇压人心的远古神异,虽然感觉上就是一块普通的大石头,但从妘载的表现来看,显然并没有那么普通。 “这是一块....帝石!” 妘载的手掌覆上那块石头:“巫山之阳,神女葬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 “巫山神女?!那不是炎帝的女儿吗!” 老族长虽然有些猜测这块石头是神石,但巫山之阳石,怎么会出现在阏之泽南方,与岭南交接的这块南丘上呢? 妘载在那块石头中感觉到一种隐藏极深的残余力量,他感觉到自己胸口有异动,于是伸手掏了一下,那块部族中,残破的火种被取出来,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大青石上。 整个部族连地也不耕垦了! 妘载看完了那些符号,巫所传承的知识让他能够读懂古老的文字。 “这是....一位帝为纪念他的女儿,所留下的大石!” 所有的少年人们,脸上全部都逐渐爬起震骇之色。 老族长手掌都在发抖! “是了,炎帝!炎帝的火!” 老族长心神震动:“虽然不知道赤帝究竟是哪位炎帝,是连山,神农,烈山,厉山,大庭,魁隗.....但....炎帝的火种....” 一瞬间,部族中的所有人都升起了巨大的希望! 巫山神女死后留下的大青石,她是炎帝的女儿,青石内很可能还留着炎帝的火种! “我等乃是缙云氏之支族,祝融氏之苗裔,若这青石内真有火种.....” 少年们已经不可想象,他们激动万分,摩拳擦掌,而妘榆更是一把将豚子抱起来,高高举起:“豚子!你立大功劳了!” “哼唧唧!” 豚子四只蹄子胡乱摆动,但那猪头仰的高高的,边上的羔子顿时把嘴巴里的种子吐出去,老大不高兴。 它试图用自己的羊角去捣耕地,但是短小的尾巴却被妘舒拽住了。 “嗬呸!” 羔子使劲吐着口水,它现在心情十分恶劣。 凭什么自己找到芋头还不能吃,这头小猪弄块石头就被一帮人称赞。 同样都是扒拉泥巴!待遇差别怎么这么大! 不,我要黑化! 羔子和妘舒做着激烈斗争,但是老族长转过身,在羔子的脑袋上使劲揉了两下! “好了好了,你也够有功劳!回去有好吃的!” 羔子这下才算消了气,变得安静下来。 妘载试图与大青石中流转的那股气息建立联系,如果真的是炎帝政权留下来的气,说不定真的能够点燃部族的火种! 火种燃烧,树种便会从枯死中恢复过来,火与木是息息相生的,当其中一个种子复苏,另外一个不论是残破还是已经死去,都会重新复活! “炎帝.....到底是哪一位炎帝遗留的火气呢。” 炎帝并非是指的是一个人,后世尊崇的炎帝,其实一般来说指两个人,即初代炎帝“神农氏”与末代炎帝“帝榆惘”,与黄帝联合大战蚩尤的,便是帝榆惘,而尝百草的,则是神农氏。 神农生帝魁,魁生帝承,承生帝明,明生帝直,直生帝氂,氂生帝哀,哀生帝克,克生帝榆罔。 炎帝的时代距离如今过于古老了,很多东西无法仔细考证,因为炎帝氏系远在黄帝氏系之前,而炎帝氏系中的烈山氏,大庭氏,更是早在更前面的伏羲氏系中就存在了。 氏系,指的是一脉远祖所留下的不同后人,组成的不同部落,但是血脉都是同归于一个祖先,譬如现在的山海,即黄帝氏系。 中央政权中的四帝族,让帝尧感觉棘手的那帮人,就属于黄帝氏系中最为强大的四个部族。 这让妘载极为感慨,即使是山海时代,也难以查证炎帝时代的很多事情,而巫的传承告诉妘载,如果想要知道炎帝氏系,伏羲氏系的具体情况,只有去找灵山十巫。 但是,很多大巫猜测,灵山已灭,十巫俱散,这个人神共存的圣地早已不复存在了。 而当代巫咸对于灵山是否还存在,讳莫如深,不肯对人直言。 妘载仔细感应,他感觉到那股气正在回应他的呼唤,缙云氏的神血开始沸腾起来,妘载的身边,那些刚刚开垦完毕,翻耕过还没播种的土壤内,本来就存在的野草种子迅速发芽,很快蔓延出一片绿色,是因为受到了“神化”的影响。 妘载的头上冒出了汗珠。 那团火气开始驻足不前了! 它似乎停滞了,不再移动,任凭妘载怎么呼唤,用力引导,它都不为所动! “出来啊!先贤!” 妘载的手放在石上,随着时间推移,所有人都发现了异常,他们瞪起了眼睛,拳头攥紧,手心全是汗水。 出了问题,巫似乎与那石头中的火气僵持不下了。 咚! 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内有一股力量震动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紧跟着,妘载身上气息大降,猛然松开手,却是已经把自己的“缙云神血”加速沸腾到了极点,却也没有办法引动那里面的火气! 一股巨大的悲伤冲击了妘载的心灵,妘载的两眼睁着,眼角却淌下滚烫的泪水,并且无法遏制,那块大青石中蕴含着的火气,带有一种极度巨大的哀伤! 那是一首从亘古传来的歌谣!恍恍惚惚之间,眼前朦胧,似出现一位老人,他抱着青石哭泣,拍打泥水。 “精卫鸣兮,天地动容!山木翠兮,人为鱼虫!” “娇女不能言兮,父至悲痛!海何以不平兮,波涛汹涌!” 炎帝的哭诉,他的小女儿精卫死在东海,他的三女儿瑶姬葬在群山,他的二女儿化为桑树灭于烈火,他的大女儿随赤松子远离人间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的他不是一位伟大的帝,不是主宰太阳的中原天帝,而仅仅是一个....痛失了女儿的苍老父亲罢了。 “是炎帝榆惘。” 末代炎帝,榆惘之后,再没有以凡人之身统御太阳的强者出现。 妘载站了起来,部族中所有人都望向他。 老族长道:“那是炎帝丧女时所作的歌谣。” 妘载点了点头:“是的...这块青石,死了,它的火气带着巨大的哀伤,全无生与希望。我们不能驱使,所以我无法把它剥离出来,它不适合我们。” “正如我们立下了碑与大丘,怀念我们逝去的亲人,这块青石,就是炎帝的哭诉,他的悲伤,跨越了千古,来到了我们的面前,这样的一种遗物,我们既无法使用,也不该去使用。” “搬回族内,放置起来吧。” 第三十二章 哇,金色传说 炎帝遗留的青石没有办法让部族的战士们觉醒,少年们虽然失望,但也听明白了妘载所要表达的意思,这块石头已经“死”了,悲伤过度。 妘榆在运石头时,悄悄的问妘荼:“荼,石头也会伤心吗?” 妘荼摇了摇头:“炎帝为了他的女儿所留下的石头,鸟之将死,其鸣极哀,或许正是这种心情,所以让这块石头被神化,我们都希望明天能好起来,或许是因为这种心情,所以我们不能被这块石头接受吧。” 妘榆有些不理解,但又似懂非懂,忽然冒了一句:“那我们在石头面前哭不就行了?” 妘荼一愣,刚是失笑,准备告诉妘榆不是这个道理,却听到妘榆开口,自言自语道:“我们也有亲人死了,这世上没有人是喜欢哭的,悲伤的又何止是炎帝一个人呢?” 妘荼顿时愣住了。 妘载的耳朵动了动,也有些诧异的看向了妘榆的背影。 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说出这么拥有哲理的话来了? 老族长叹了一声:“炎帝纵为天下共主,身为天帝,却也有办不到的事情,他的四个女儿依次离开了他,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黄帝请他退位,他那般愤怒的原因吧。” 山海的古传说中,有一种说法流传在祝融诸氏之中,即炎帝榆惘退位并非禅让,而是黄帝请求他退位的,原因也很简单,在蚩尤氏战败南迁后,黄帝便是中原威望最大的氏族,那么改朝换代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榆惘斥责了黄帝,但黄帝并没有反驳他,最后炎帝离开了中土,离开那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阪泉之战,或许是这位老人最后的尊严所在。 “都是陈年旧事了。” 老族长摇了摇头,他在此时也有些感同身受。 英雄暮年,既要承受哀民之苦,更要承受丧女之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与正直壮年的黄帝大战三次,已经是了不得了。 “或许以后,那块石头会有用的。” 妘载道:“那毕竟是炎帝的东西,也是我们祖上的东西,后人在此,先祖也不应该总看着过去。” “妘榆那孩子刚刚说的很对。” 祝融氏,缙云氏,赤方氏,皆乃炎帝之后啊。 老族长也回头望了一眼妘榆他们离开的方向,只又听妘载道:“我也希望先祖能够认可我们,事实上,这块石头能在这里被我们挖出来,或许....先祖已经有意,在观察我们了。” 妘载想到了老巫的上一任巫所留下的预言,那个连山生晦的预言。 炎帝的代称,最早不正是“连山氏”吗! 那是炎帝氏系为了代替伏羲氏系,宣称自己是中原正统,故而拿出伏羲氏作的《连山易》来,自又号为“火帝连山氏”! “连山生晦,指的是天下政权更替...帝陶唐六十六年,没记错的话,尧将得舜,而又指引我们来到大泽南,却挖出了这块大青石,先巫的预言正在开始实现吗?” 妘载忽然觉得未来似乎可以期待一下。 大青石被运回部族,妇女们听说了这块刚刚发生的事情,女人永远是感性的生物,不少人便想到自己的丈夫,孩子,在与龙涤氏的战争中死去,那种悲痛的心情,一下子就代入到了炎帝的身上。 炎帝失去了四个女儿,逐蚩尤又三战轩辕,英雄迟暮,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最后回到赤水,而他的妻子“听訞”也已经逝去。 妘婧,那个曾被侔洪族长尤牢惦记的美丽少妇,她想到了自己交给妘缶的那柄铜剑,她摸了摸腹部,他的丈夫死在大江,而她在这之前,甚至没有能给他诞下一男半女。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很快就恢复过来,她的手掌放置在青石上,恍惚间,似乎可以感觉到那种悲伤至极的心情。 她拿走了手,有些惧怕这种感情,也不愿意回想起来。 却没有注意到,在她放置手掌的时候,似乎也在这块青石中留下了属于她的烙印。 后人会继承先人的理想,先人的希望也将继续绵延。 —— 太阳开始向西山落去。 忙碌了一整天,这大片的田地的开垦算是完成了一半,今日连伐木的人都没有出去,全部的劳动力,乃至于老人都有投入到这翻耕土地的作业中的。 “够了,我把这几块划出来,这些翻耕好的,在下一次春雷打响,细雨到来的时候,就可以进行播种了。” “没有几天了,明日我就带着犁具去西南。” 老族长点点头:“巫,我让妘荼和你一起去吧。” 妘载本来想说不需要人,但又转念一想,妘荼之前就说要采草药,带着他前去,其实也不错,如果能够从西南那边学到些知识,无论什么时候,部族里面能多一个高等级奶妈当然是最好的。 夜幕很快降临,三合土夯起的墙壁给了族人以前没有感觉过的安心,虽然还没有彻底完工,但是仅仅的前面一部分,那些高大的土墙就已经把黑暗隔绝在外。 火焰与光明只在这片南丘陵中才会燃起,同时也警告任何在黑夜中图谋不轨的野兽。 每个少年看到那两面墙壁,都不由得心神振奋,似乎找到了不会倒下的坚强靠山。 狗子跟着赤方芜、赤方羊在土墙周围巡逻,而在鸡舍区域,那只最大的肥鸡已经垂着脑袋睡着了,它没有感觉到自己羽毛下面出现了异常,那颗金色的鸡蛋自己从鸡舍里面,从它的肚皮下翻滚了出来。 咕噜,咕噜.... 金色的鸡蛋翻滚,翻滚,避开了酣睡的豚子,避开了流哈喇子的羔子,也避开了摇尾巴巡逻的狗子。 就这么一路翻滚着,滚到了妘载居住的巫师皮棚里面。 妘载正在侧身睡觉,前世虽然警觉到同事摸到帐篷就能立刻惊醒的程度,但是这一次,妘载没有丝毫察觉,那颗金鸡蛋就这么咕噜咕噜的进来,居然立在地上,似乎在找一个好位置。 那金鸡蛋忽然闪烁了一下,里面似乎有两个很小很小的眼睛在看着外面。 金色的鸡蛋滚动着,径直钻到了妘载的肚皮下面。 第三十三章 再世人间 妘载稀里糊涂做了个梦,梦里面又梦到当初的铜铀云母坑,在那场聚变反应之后,离奇的是,他居然梦到了事件的后续。 那同事也消失了,具体去了哪里他不知道,而后面考古学家他们却没有事情,同时,在那光芒散尽之后,巨大的矿坑则进一步塌陷,处于暂时无法开采的情况。 再然后,妘载的梦里就变得空白了。 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用石头抵在腰上,难受了一晚上。 迷迷糊糊从那个胡诌八扯的梦里醒来,再度确认自己确实是穿越而不是又在做梦后,妘载掀开身上盖肚子的毛皮,伸手一摸,摸到了那个骚扰了自己整个后半夜的玩意。 “手机.....哦不是....” 妘载这下才彻底清醒,皮棚子正好被掀开,妘榆过来叫妘载起床,结果看到了震惊的一幕。 妘载的手掌里拿着一枚金鸡蛋。 妘榆张大了嘴巴。 他放下了皮棚的盖子,回过头去,神色有些恍惚,正好碰到了妘磐。 “妘磐!” 妘榆一把抓住妘磐,后者吓了一跳:“火正,你,你干嘛?” 妘榆转过头,看了看巫师的皮棚,又对妘磐道:“我,我看到了,巫手里拿着一颗金鸡蛋,和狗子之前叼来的那个一模一样!” 妘磐顿时张大了嘴巴。 “不得了了!” 妘磐脑瓜子嗡嗡的,他心中激动无比:“我就和族长说,大羿射日时有九个金乌鸟掉下来了,巫能动用火焰的力量,现在又生了金蛋,他果然就是金乌鸟!” 妘榆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正好这时候妘荼过来找妘载,看到两个人交头接耳有些奇怪,而两小家伙看到妘荼,立刻凑过来:“荼!不得了了!巫生了!” “什么?” 妘荼一愣,有些发呆。 “不得了了,巫生鸟了!” 妘磐那个大嘴巴子立刻就跑走了,而很快部族就开始躁动起来,而妘载还处于懵逼的状态,正在对着一罐水进行简单的洗漱。 “巫。” 妘荼过来,妘载应了一声:“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好。” “巫。” 妘荼神色有些奇怪:“妘榆他们说你生了。” “........” 时间很快进行推移,两个造谣者在妘载的亲自带队下被抓捕起来,妘磐神色无比激动,即使被藤条捆着嘴巴也一副要呐喊出来的样子。 妘载捏着那个金蛋,去了鸡舍,老族长也去了,回来之后宣布了结果。 “肥鸡把蛋看丢了,这不是巫生的。” “噗呲!” 不知道是谁没憋住,一口水喷出去了。 妘载摆了摆手,并不在意:“我要是能生蛋,那我不成鸟人了,听说海外有个羽人国,那里的人是长翅膀的,他们应该是会生蛋的。” 妘榆冒了一句:“有鸡人吗?” 部族中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妘榆缩了缩脑袋,但还是嘀咕道:“要不...鸡头人?” 妘载摸了摸那个蛋:“肥鸡再看丢,这蛋也不可能从鸡舍跑到我腰子下面,除非是谁偷拿出来....狗子呢?” “汪!(不是我)” 狗子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赤方羊举手:“我作证,狗子在巡逻。” 妘载的目光瞥向羔子和豚子。 羔子呸了一声,豚子哼唧了一下。 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两只都表示昨晚在睡觉。 妘载摸着这个金鸡蛋,忽然想起了上次的一个情况。 这个金鸡蛋自己动过一次,那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后来很长时间,这东西都没表现出特殊点,这个事情也就忘了。 妘载带着部族中人去了鸡舍,然后抓住肥鸡,一把将这个蛋塞回去。 妘载后退了两步。 见证奇迹的时刻? 屁话。 肥鸡似乎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强势围观,浑身羽毛都炸了起来,在整个鸡舍里它是唯一被这么多人盯着的,这让它一度有些惶恐,认为自己可能要被剁了。 但是,很快,肥鸡感觉到自己屁股下面有异常动静。 就在肥鸡自己的注视中,也在部族所有人的注视下,包括猪狗羊三只的眼神中,那颗金鸡蛋自己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滚着滚着,向妘载的方向滚了过来。 妘磐激动无比,大舌头叫唤:“果然是巫生的,还向巫这边滚唔唔唔——” 他的嘴被两个少年捂住,一把拖到了后面去。 老族长也没看过这种情况,看妘载纳闷的看向自己,便也摇了摇头:“不知道,山海里面的怪事太多了,哪里能全都知道啊,你也不知道吗?” 妘载摇了摇头,传承的知识里,没有说存在这种会自己走路的鸡蛋啊。 您这是哪个山头的,能不能报个名号? “咯咯哒!” 肥鸡想要跳下来,但是因为肚皮下面还孵蛋,生物本能让它不能离开鸡窝,于是有些着急,而那颗金蛋就这么慢悠悠滚到了妘载的脚下。 妘载拿起来,再放回去。 不过两三个呼吸,金鸡蛋又自己滚了出来。 “我又不是鸡!” 妘载是真的纳闷,这次他把这玩意揣起来,摸了摸身上,没有口袋,于是准备回去缝一个,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妘载沉吟一下,对老族长道:“这东西老跟着我,这肯定不是正常鸡蛋了,如果孵化也不知道会孵出什么,可能是被我之前造成的‘神化’所吸引的吧。” 妘载能想到的,对这个金鸡蛋产生吸引的,也只有神化的力量,毕竟部族现在啥都没有,能猜的东西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老族长忽然笑了一下:“看来这南丘,倒也不像是最开始想的那样,是穷山恶水,巫啊,我们刚到这里才多久?” “羔子找到了芋头,狗子叼回了金蛋,豚子挖出了炎帝葬女的遗石,先巫的预言,让我们一定要来到这里。” 妘载的目光动了动,向老族长点了点头。 老族长道:“巫啊,你放心吧,等你从蘖芽氏回来的时候,我们这里的春耕,一定已经开始了。” 妘载笑了笑:“我相信族长,这次,我也一定会带回种子的。” “大家都能吃上饭,不用再节衣缩食!” 妘载转过身去,抓起豚子,这次西南之行,必须要带上去过西南的豚子。 妘荼前来同行,两人的身后,部族的人们聚集起来,没有欢呼,只是静静目送他们的巫从这里离开。 而妘载看向高空,天是深深的苍色,尘埃落在自己的脚畔。 “天窥神窥,人无不知。神忿天忿,身无所隐。” “涧松抱节,幽兰有薰。岁寒不灭,无人亦芬。” “草木犹尔,人甚曷云。” “恐惧乎其所不见,戒慎乎其所不闻......” 妘载一边念着歌谣,带上豚子,一边与妘荼向西南行进。 冥冥恍惚中,不可得见的再世人间...... 第三十四章 耕种期间打群架事件 ...... 水流很急促,妘载与妘荼背着药篓,两个人翻过潮湿且泥泞的褐土地,淌过湍急的小溪流,爬过一片拦路的巨石丘,树木越来越茂盛,这里根本看不到有半点人烟的迹象。 豚子在前面低着头,猪鼻子哼哧哼哧,循着那卜甲上残留的些许气味,在前面一路引领着妘载二人。 猪的嗅觉远远高于狗子。 而豚子乃是山海经中有名气的异兽,生来就属于高等位,它的鼻子可不是仅仅用来出气和哼唧唧用的,不过嗅觉过于灵敏也有一点不好,当初烧山时,火还没有烧到它,这家伙就溜了出来,结果自然是被赤方氏的战士们抓了个正着。 不过现在,豚子在部族里有吃有喝,而因为能促进丰收,所以地位比起某只“三无山羊”还要高了。 正所谓饱暖思....总之,对于豚子来说,它的猪生巅峰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来了。 被人当神兽供着,这种感觉.....倒也不坏。 “哼唧!” 豚子抬起头来,四只小牙乱晃,挠头摆脑,妘载把它拎起来,眺望了一下前方。 森林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 “巫!” 妘荼版蹲下来,他身前的一株树下,有有一株断了半截,留下了根茎的草药,同时树根边上,还有几处被挖掘过的痕迹,土堆乱糟糟没有被整平,明显是石铲所为而不是野兽拱开的。 “这里有部族活动的痕迹,我们快到了!” 妘荼很高兴,这走了估计有五六天,终于算是到了目的地。 “我们的脚程已经很快了。” 妘载点点头,深知,虽然部族中的少年战士们都没有办法开启图腾,也没有办法修行血气,但是每个人都身强力壮,大大超过后世因为不锻炼而孱弱的同代人,但就是这种体能,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停歇,也走了五六天,可见西南部族距离南丘之远。 当走出密林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有些腐朽的巨大图腾。 这个图腾雕刻的东西很奇怪,似羊、马之头,生犀、鹿之角,拥鱼鳞,鱼鳃,铜铃般的眼睛没有雕刻瞳孔,上半身是强壮的人体,在此基础上,进行了部分的拉扯与夸张,背后有八根巨大的触手一样的玩意......总之,整体的面目是狰狞可怖的。 “龙鬼!” 妘载第一眼看到这像龙又有些扭曲掉San的玩意,已经可以断定,这个图腾必然就是所谓的“龙鬼”了。 “妘荼,你看这图腾的时候,觉没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 妘荼神色奇怪:“虽然丑了点,但是还是可以接受。” “我以前看过龙涤氏的图腾,和这个半斤八两吧....” 他并不明白妘载这句话的意思,所以就如实说了,确实是在他审美观还可接受的范围内。 龙涤氏的图腾? 妘载忽然一愣,对啊,他穿越过来之后,似乎对于龙涤氏这个老冤家的图腾,没有什么印象,传承之中也没有,这倒是有些意思哈。 “龙涤氏图腾是什么样子的?” 妘载好奇之下问了一句,毕竟是部族的报仇对象,总不能身为部族领导人,结果连对方图腾什么鸟样子都不懂,万一打错了不是尴尬? 妘荼想了想,似乎在思考怎么描述。 “嗯.....一群蛇,长着藤须的蛇,蛇缠绕在一起,有三个大脑袋突出来,整个...嗯,像是群蛇,或者说群龙盘绕在一起......” 妘荼描述的有些奇怪,但是妘载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了一个图片! 曾侯乙建鼓底座! 妘载顿时有些感慨,或许赤方氏当年不是和龙涤氏硬碰硬被干翻的,说不定是上去的战士是都看到了这掉San的玩意全都吓疯了..... 好吧,山海时代,有些图腾比较扭曲,毕竟这个时候人们信仰如此,越是不可名状的的东西,越是能让人产生一种,这玩意来自远古的神圣感。 这根龙鬼的图腾立柱似乎是用来当边界的,看起来有一段时间没有维护了,但是从之前发现的活动迹象来看,蘖芽氏应该才回去没有几天,那么,是他们自己不愿意维护这根图腾立柱,还是因为部族里面在忙其他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春耕吧....” 妘荼觉得理由很简单,正好现在是春耕的时期,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判断惊蛰到来的时间,所以可能会提前播种,这也是正常的。 妘载竖起了耳朵,隐隐听到远处有嘈杂的声音。 “不是说了这块地是老子们的吗!谁让你们擅自过来播种的!” “放你阿母的豚话,老子早就声明这块地的归属权了!” “归属你阿母的狗球球!百仲,百瓦,给老子把这些青苗糟蹋了!” “百荒芪,你敢,信不信老子现在叫族长过来,你们敢毁这些青苗,老子就....” “就你阿母个大头!给老子上!都踩掉!” 随着妘载两人的靠近,冲突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清晰,各种以对方母系氏族为中心,向氏族三代为半径扩散的骂人话层出不穷的回荡起来。 很快,一股股拳风掀翻泥土,咚咚回荡的声音,拳头与肉交错的捶打声,让这片零散原野里的飞鸟全都振翅逃窜。 一声声鬼哭狼嚎,很快有人跑出来,而打群架的中心,之前那个中气十足的熟悉声音还在大吼:“快,快回去叫人!说菁华氏来抢地了!” “嗷嗷!” 一个年轻的小战士一溜烟跑了出来,眼睛上还有老大一个肿包,看起来挨了一记挺厉害的老拳。 妘载与妘荼对视一眼,都感觉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个小子跑的真快,他年纪看起来和妘舒差不多。” 妘荼指着那个跑掉的少年,对妘载有些羡慕的道:“初生的新战士啊,如果我们也能开启图腾多好。” 妘载看到了,里面打群架的人,大多数都是初生的战士,虽然气息有高有低,这源自于个人体质问题,但在大等级上都是一样的。 而唯有一股比较厉害的,就是另外一方菁华氏的年轻人,那个打架最凶的家伙,是“少壮之身”的等级,已经不算是初生的新战士,达到了图腾觉醒的第二等。 所以他一个人打对面三个,把那三个家伙按在地上使劲揍,打的尘土飞扬。 咚咚咚! 很快,远处响起了大喊声。 而那个把蘖芽氏少年打成猪头的菁华氏小战士,面色顿时一变,大吼一声,周围正在厮打的菁华氏族人顿时抽身! “快跑,他们叫人了!” “你阿母的,有种别跑!” 少年百荒芪啪叽一声,使得一手飞鹤捕虾的好身法,脸贴地划过去,一把抱住菁华氏小战士,后者顿时面色一变,使劲踹他,但百荒芪死死抱着不松手,正是此时,远处拿着各种农具,气势汹汹冲过来的蘖芽氏族人已经包围了这里! 第三十五章 如韭菜花般的少年 当蘖芽氏族人把那个少壮战士也打成猪头以此来报复的时候,他们才看到这里还站着两个没见过的人。 其中一个人背上还背着一只小猪。 刚出了恶气的蘖芽氏族人交头接耳,呼啦啦围拢上来,许多人都皱着眉头看着妘载这两个“不速之客”。 这种因为土地问题而产生的群架事件,不论南北都有,南方人争地打架,北方人争水打架,因为南方缺平原丘陵,北方缺水流湖泽。 “哪里来的人,干什么的!” 百荒芪肿着脸过来,脑门上还有一个大脚印,妘载使劲憋着笑,深呼吸三四下,好歹没有失态。 “我们是从东北方向来的,我是赤方氏的巫,妘姓,名载。” “他是我们部族的医师,妘姓,名荼。” 妘载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两人,而百荒芪本来有些心不在焉的揉着脸,听到那个“巫”字顿时吓了一跳。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妘载两三遍:“你...你是一位巫?” 妘载笑了笑:“不像吗?” 百荒芪古怪道:“巫从不会让年轻人担任,因为年轻人莽撞,会把部族带到河里去喂鱼(骂人话),你这种年纪应该是巫的弟子才对吧。” 妘载摇了摇头,百荒芪听到后面有人叫他,那是一个高大的老人,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从他一路小跑就可以看出这是个急性子。 “说什么呢说到现在,是不是来抢地的?” 老人的面色很难看,拎着大耜就过来了,那样子看上去,如果妘载敢说一个抢字,那大耜怕不是照着脑袋就拍下来了。 百荒芪揉着脸:“他们说他们是从东北来的,叫什么....南丘,赤方氏。” “族长!他说他是巫!” 老人眼睛眨了眨。 “南丘,赤方氏?没听过啊。” 他心中升起心思,暗道这难道是新的抢地手段? 这么年轻的巫?谁相信啊!怕不是想打入自己内部! 老人自己脑补,看着妘载两人的面色愈发不善了。 但下一刻,妘载的手掌中,那璀璨的光与炽烈的风,就这么凭空诞生了。 “巫术!” 老人惊呼一声,看着妘载的神情终于是变了:“你...真是巫!” 妘载笑了笑:“巫术在手,做不得假吧,我想见你们的巫。” 老人神色古古怪怪,周围的蘖芽氏族人则是面面相觑。 “怎么.....?” 妘载有些奇怪,蘖芽氏的巫不能见么? 老人摆了摆手:“行吧,但你别跟过来,我去给你通知一声。” 他这边说着,结果转头立刻就对百荒芪大声道:“看好这两个人,别让他们跑了!” 妘荼有些愣神的看向妘载。 “巫,咱们是不是要被绑了?” 妘载:“........” 不是我就说要见个巫你咋这么大反应?那侔洪氏的巫还能好好说话,怎么你蘖芽氏的人这么霸道的? 好吧,妘载看到那帮蘖芽氏族人分出十几个看起来挺壮实的,就站在这里把妘载围了一圈,妘载眉头动了动,显得有些尴尬:“就这样站着?” 百荒芪诚恳道:“您也别介意,族长下了命令,就让您在这里等着,让咱们盯着您那就得盯着,反正刮风下雨咱们陪着您一起淋,等族长回来了.....” “等会。” 妘载制止了他:“你什么意思,怎么还要刮风下雨?” 百荒芪呃呃的发出声音,然后望天。 妘载看向其他的战士。 “今天天气不错。” 几个战士全都望天。 妘荼抬头:“巫,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妘载一巴掌呼到自己脸上。 “平常挺聪明的,现在你抖机灵,谁让你跟着瞎起哄!” 妘载打完了自己又打妘荼,扭他耳朵,弄得妘荼连连喊疼。 妘荼苦着脸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气不错,这两天可能没有雨.....” 妘载一愣,妘荼揉着耳朵,委屈道:“他们意思难道不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么,他们的巫可能遇到麻烦了,我看看天气,这两天应该没什么情况....” “咦,你会看天象?” 百荒芪很惊讶的看着妘荼,又望天,再望望他,问道:“你不会是南正吧?” 妘荼张了张口,妘载一把捂住他的嘴:“我带他出来历练,回去之后就让他升任我们部族的南正。” 妘荼顿时一震,用一种受宠若惊的神情看向妘载。 虽然上一次开会时,没有叫妘梁而是叫他来,就足以说明他在妘载心中的地位,而妘缶当时还看了几眼询问,但毕竟没有确切任命。 不过现在....妘荼莫名的紧张起来。 百荒芪挑了挑眉:“南正啊!部族的巫和南正离开部族?赤方的巫,您的部族不怕天象的变化吗,这当下可是耕种的时节呢。” 妘载道:“不怕,天象就那么几个,摸透了,也就没有什么了。” 百荒芪撇了撇嘴:“这天象还能被人摸透的吗,这么多年,咱们氏族最擅长耕作,都没有办法摸透每年的天象,尤其是近年以来,大水年年都有,来的时节也不同,根本没有办法应对,好不容易种下的青苗,可能数天的大雨就让一年的苦工都白费了.....即使稻也不能浇水过头.....” “呸!你们氏族擅长耕作个豚豚!” 那菁华氏的少年被五花大绑,此时正要被人拉回去,却在听到百荒芪的话后顿时暴怒起来,破口大骂: “我们菁华氏才是最擅长耕作的氏族!你们是个狗球球!” 百荒芪顿时大怒:“你个狗球球说谁!” 菁华氏少年:“狗球球说你!” 百荒芪一指他:“那你就是狗球球!哈!” 菁华氏少年反应过来自己被刷了,顿时气的脸色涨红:“百荒芪!你这个废物,把老子松开,老子要和你大战到天亮!” 百荒芪做鬼脸,呸了一口:“你们菁华氏跑过来抢耕地,这么大片偷偷下种,真不要脸,还敢自夸自己擅长耕作,呸!” 妘荼低声问妘载:“狗球球是什么骂人话?” 妘载:“你回去问狗子吧。” 妘荼一下子明白了,低声嘟囔了两句,大概意思就是狗屎就狗屎,还狗球球,南方人真是奇怪。 妘载倒是对菁华氏的名字很感兴趣。 菁华的寓意是很美好的,指的是“精华”、“事物最好的一面”,但是曾经在农村呆过的人应该会知道,所谓的菁华..... 其实就是韭菜花。 菁,韭菜也。 第三十六章 为什么不问问神奇卜甲呢? “菁华氏,顾名思义是种韭菜的部族?看起来有两把刷子啊。” 妘载向那少年喊了一声:“喂,你叫什么啊?” 菁华氏少年头一抬,鼻孔冲着运载,和公鸡似的:“黄篱阴!” 好么,这个名字,妘载一下子想起一首诗来。 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你这名字怕不是穿越来的。 这个黄的得姓,绝对不是来自于祝融之子吴回,也肯定不是伏羲氏时的黄龙官,亦不是黄帝时黄云官这两方的后裔,恐怕应该就是韭菜开黄花,这个部族种韭菜,以黄为姓了。 古时候韭菜名字可谓独树一帜,菁华,听听,多么的高大上! 妘载点了点头,问他道:“你说你们部族的耕作,比蘖芽氏的还要好?” “那是自然!” 黄篱阴眉头一挑! 你要说这个,那我脸可不疼了! 百荒芪一下子很生气,对他道:“你少在那里说豚话!这周围三山四野,哪个部族不知道蘖芽氏才是耕作的一把能手!” 黄篱阴嗤笑起来:“还三山四野!这三山四野有几个部族啊!我们菁华氏,那是得到过柴桑氏认可的!你们蘖芽氏....啧啧啧!” 他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而百荒芪掏了掏耳朵:“说的都是豚话,柴桑氏以前还赐给我们种子呢,你们有这待遇?” 黄篱阴被噎了一下,但有些奇怪:“有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百荒芪撇了撇嘴:“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是我阿父吗我要和你说?”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妘载连忙插嘴,制止这两个混球斗嘴皮子,赶快乘着这个时候,问一问自己需要的情报。 “黄篱阴,你们在和蘖芽氏争地?但我听你们的口气,这附近是被称为三山四野,而且没有多少部族,其实地应该是够用的。” “为什么会争夺呢?” 黄篱阴哼了一声:“赤方氏的巫!您不知道,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是我们菁华氏的!这是三山四野,最肥沃的一块地!但是蘖芽氏却硬要说这块地是他们的,强行抢夺,还立下龙鬼图腾,越过耕地,侵占我们的土地!” “你放你阿母的豚话!” 百荒芪瞪着眼睛就跳起来了:“恶人先告于旁人!你简直不要脸!” “我们部族的龙鬼图腾,早就立在这里几百年了!我们先发现的这块地!” 妘载听得有些迷糊,两方人都认为这块最好的土地是属于他们,并且认为是他们的“国界”,这种问题确实是值得大动干戈,如果只是争夺一块无主之地,那么南方这种战斗经常发生,就和北方古时候年年因为抢水而私斗一样。 但是如果涉及到边界问题,那就很麻烦了。 关键是,祖上没有记载么,看起来也不像。 妘载听着,而黄篱阴冷哼道:“蘖芽氏不受到这片土地的青睐!上次化蛇东来至三山四野,大水弥漫,我听说你们蘖芽氏的卜甲都丢了!” “老天都不喜欢你们呢!” 百荒芪顿时神色大变,愤怒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是知道我们卜甲丢了,才来这里播种的!” 黄篱阴呸了一声:“卜甲本是春耕前用来占卜的,结果你们还没有开始耕作,卜甲就被大水冲走了,就这样你们还说这块地是你们的?你们已经不配在这块地上播种了!” “要我说,蘖芽氏在春耕前丢了卜甲,这要是放在二百年前,肯定是天神对你们愤怒了,要驱逐你们离开这里!现在是天地自有灵,你们不得众灵欢喜,还霸占着我们的土地,来年你们肯定颗粒无收!” 黄篱阴大喊大叫,百荒芪张了张嘴,却是面色涨红,因为卜甲丢了,那确实是丢人至极的事情,尤其是在前一天准备春耕,后一天突发大水,然后那大龟壳就这么没了,这任谁看都是极不吉利的事情。 “我们巫说了,现在这块地就是菁华氏的了,他已经上去告诉柴桑氏,通达天听,要向柴桑山请求把这块地彻底赐予我们,因为在春耕前一天丢了卜甲的部族,已经不配再于三山四野耕作,你们也别自称是最好的耕作能手了,要我是你们部族的,现在就挖坑把自己埋了,毕竟太丢人了!” “你们的巫为什么不能离开部族?还是说他根本不在部族?赤方氏的巫远道而来,结果你们部族的巫人都不见了,是不是跑到柴桑山,据理力争去了?” “略略略!” 黄篱阴极尽嘲讽之能,似乎要把刚刚被骂的郁闷气全部撒出来一样,而且他自己得意洋洋,似乎忘记了他现在还是个阶下囚。 蘖芽氏的十几个战士,不管是年轻的人还是壮年的人,面色都顿时阴沉下来,那捏着拳头就要上去打人,这时候妘载明白了问题症结,顿时笑了两声。 “蘖芽氏侍龙鬼,庆于风雨,祈祝丰登。” 蘖芽氏的战士们停下动作,全都看向妘载。 妘载把那个卜甲拿了出来。 “这是你们丢的卜甲。” 妘载把那龟壳在手里晃了晃。 全场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了,而刚刚骂了一通觉得很舒服的黄篱阴,也张大了嘴巴,痴傻一样的看着那个龟壳。 蘖芽氏的族人们面面相觑,百荒芪愣了半响,随后三两健步来到妘载身前,看到那个卜甲,又不敢拿,站在妘载身前辨认了半天,脸色越来越红。 “这....这很像...很像。” 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什么的,百荒芪憋了半天,对妘载道:“应该是,应该是。” 这个卜甲的图腾不清晰,妘载他们捡到的时候就是这样,龟壳边缘没有钻孔,并且是新的龟壳,是绝对的一手货,但是祭祀用的文字只有巫才看得懂,并且也只有巫才能拿自己部族的祭祀卜甲。 所以百荒芪没有贸然接收,他看到那个模糊的图腾,却认不出上面的祭祀字,祭祀的文字是所有巫才能看得懂的特定文,不同于仓颉的文字。 “我,我要去找巫!您,您等等!” 百荒芪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他立刻撒开丫子跑路,而其他的战士们也变得很激动起来,唯独黄篱阴,大喊大叫道:“你去也晚了,这块地已经是我们的了!” “已经拿下来了!喂你听没听到!” 黄篱阴感觉到事情变得有些奇怪,他转头看向妘载,问道:“您不能这样捣乱啊!这地本来就是我们的!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妘载神秘一笑,忽然恶作剧般道:“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卜甲呢?” 第三十七章 喜欢买卖盐矿的商兽 高大的木制村舍中,最为鲜艳的一栋屋子里,蘖芽氏的巫正在专心致志雕刻新的卜甲,上一次化蛇过境毁掉了他们本已经长熟的菽,大片的豆耕地被毁掉,导致蘖芽氏蒙受了很大的损失。 而蘖芽氏的巫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按照祖先的指引,拿下那块土地的缘故。 他刚刚从柴桑山回来,情况很不妙。 在菁华氏族巫师的先行手段下,蘖芽氏丢失卜甲的事情已经弄得人尽皆知,而那关于东方那块肥沃耕地的归属权,柴桑氏似乎开始偏向于交给菁华氏。 菁华氏的巫为此而极其高兴,并且不遗余力的奚落蘖芽氏,这让蘖芽氏的巫十分气愤,而即使他据理力争,但卜甲丢失却是不能争辩的事实。 想到这里,捏着手中那块新卜甲的力量,不免又大了一些,不单单气愤,也有深深的无力与无奈感。 你说丢了就丢了,为什么偏偏赶在春耕的前一天? 发水也恰好是后一天至,西方突然出现洪水,这段时间,大水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几乎快要赶上陶唐二十年的那段时间了。 那时候,蘖芽氏的巫还只是一个少年而已,但也见识过化为怒龙的大江云汉,那铺天盖地的大水,飞舞在长空的商羊鸟,各种强大的,半王级的荒兽层出不穷,那真是极其黑暗的一段岁月。 巫拿着小铜刀,陷入了对于过去的回忆中,然而砰的一声响动打断了他的记忆,甚至把他吓得一个激灵,手都抖了一下。 那新卜甲顿时磕在了地上! 嘎啦..... 卜甲滚动,轻晃三下,巫转过头去,两眼如要吃人一样的直盯着推门进来的高大老人。 “.......呃,巫,您回来...啦?” “那什么,我以为您还要在柴桑山多待几天呢....” 高大老人显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向后退了退。 “卜甲!” 巫气的大喊大叫:“门口的人怎么守的!不是说谁来了都不许进来吗!谁把族长放进来的!” 两个蘖芽氏战士立刻小跑过来,显有为难之色,巫狠狠拿着铜刀指着高大老人:“百里毫!要不是看在你最近带部族带的还不错,又因为菁华氏屡屡过来侵犯我等耕地,我早就让你卸位了!你看看你,毛毛躁躁,有一点族长的样子吗!” “这是什么...这是新的卜甲!卜甲坏了,你给我去找吗!你赔的起吗!” 巫气的头上冒火,手连续在抖,高大老人自知出了差错,便赔笑道:“巫啊,我这也是听说您回来了,特别想知道柴桑氏给予的结果,这不就一时冲动.....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再原谅我一次吧。” “哦,还有一件事,那个谁,刚刚菁华氏又来了。” 巫的神色顿时一变,高大老人百里毫道:“菁华氏趁着我们这段时间寻找卜甲,无暇顾忌边界,居然走到了龙鬼图腾的范围内进行播种,那青苗都已经长出来了。” “他们好大的胆子!” 巫胸膛剧烈起伏:“我在柴桑山受尽羞辱!那菁华氏的老不死胆敢说我无才无德,建议尽快卸任,化蛇是从正西方来的,大水也是!他们菁华氏地域与我们不同,受水灾冲击较小,丢了卜甲也不是我们愿意的!” “他居然说我们对付不了一只小小的幼年化蛇,让那玩意吃了人还跑了!气的我当场就和他差点打起来!” 巫负手踱步:“化蛇不难杀,但是这场大水的源头也不是化蛇,那只小蛇不过是借着大水行使自己走洪的力量而已!” “天象失算,那水都已经泄过来了我们才知道,部族区域已经被水流裹挟,杀了它这些洪水也不能停!” 百里毫挠了挠头:“没杀死确实是我们的过错。” 巫摆了摆手:“当时不追击才是对的,那条小蛇吃了亏自然远遁不敢回来,这事情本是天灾,而小蛇好杀,大水无情啊。” “部族中觉醒的人本来就不多,保自己部族的人还来不及,谁有空去对付那个小东西?” 百里毫摸了摸脸上的胡子,道:“这几年大水确实是越来越厉害了,而且越来越没有预兆,以前是三年,两年一发,如今是一年一发,而现在才年头便来了一次,那只盐兽向咱们这里打秋风的次数,来的也频繁了许多。” “不多保存点族内的战斗力,到时候拿东西若是真的来吃人,怕是逃都逃不了多少。” 说道那只盐兽,百里毫身上的汗毛不由得抖了几下。 这附近有一座大盐矿,但是三山四野的人却吃不上那盐矿的几口盐,因为那里住着一只强大的异兽,很久以前,部族之间混战,战胜者会抓住战败者,投放到盐矿附近,这样那只盐兽就会适当的“施舍”一些盐石给部族。 但自从柴桑氏的大巫、带着一个参云级,七个威神级战士前去找麻烦后,想要以武力夺矿,但是却失败了。 盐矿虽然是安静了很多,可柴桑氏的七个战士也死了五个。 从此之后,那只盐兽就不再放盐给任何人了。 “那只盐兽.....一只地兽不是我们能够反抗的,所幸他顾忌柴桑山,不敢过分造次,他应该也知道,这一片的大巫不止一个。” 洵山借助这次盐矿事件成为整个南方中段丘陵区的主宰,也正是因为同为一个等级的神氏族,柴桑氏骤然衰落的缘故。 在那次事件中,柴桑氏的巫都受伤了,很久没有恢复过来。 “那东西怕是要变异成山兽了.....” 百里毫道:“巫,关于这次地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打东北边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自称也是巫,他说他要见您。” “但这两人都很年轻,说是什么...赤方氏的人。” 蘖芽氏巫皱了皱眉。 “赤方氏?没听过。” 百里毫:“说是住在南丘。” “南丘.....难道是阏之泽南方?” 蘖芽氏巫问道:“没听过的小部族来这里做什么,他要见我?” 百里毫道:“我怕这两个人是菁华氏族请来的帮手。” 蘖芽氏巫目光一动:“确实有可能,人在哪里,我去见见。” “同为巫,不见一面也不好,来意是恶是善总得看看。” 蘖芽氏巫说着,又叹了口气:“屋漏偏逢连大雨,菁华氏抢地,卜甲又丢了,耕田也被糟蹋,这眼看着春时说不定就什么时候过去了,现在又要重新开耕,事情这么多,怎么忙得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门口走去,结果这时候,门口前,一个少年人跑过来,被两个守门的战士架住,但是那个少年战士,也就是百荒芪,依旧无比激动的呼喊道: “巫!巫啊!找着啦!” 声音喉咙都有些破,巫一头雾水:“找着什么了?” 他说着,说着,随后明白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蓦然冲了出去! 第三十八章 妘载有一笔大胆的订单 妘载并没有等待太久,在百荒芪的带领下,蘖芽氏巫就像是火烧屁股一样来了。 “赤方氏的巫在哪里!” 妘载并不着急的样子,伸出手高高晃了晃。 蘖芽氏巫在族人的拥簇下过来了,他一路小跑,当看到妘载手中那崭新的“一手龟壳”上面书写的文字时,顿时激动地无以复加! 那正是他在春耕前一天刻上去的! “是丢的卜甲!哈哈!” 蘖芽氏的巫兴奋到几乎飞起来! “多谢,多谢!赤方氏的巫,这个见面礼实在是太贵重了!” 蘖芽氏巫说的是实话,这眼看着东边的这块地就要彻底易主,归了菁华氏,柴桑氏都已经有些默许的态度,谁也没想到,发动部族人找了好十几天的卜甲,居然就这么兜兜转转了一个大圈子,顺着水飘到了赤方氏的地盘! 这么一想,蘖芽氏的巫更加激动了,他年纪还不算太老,看起来只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大汉,那两巴掌拍在妘载的身板上,差点把妘载呼的散了架! “多谢!多谢!” 这是他第二次说了,足以见得他此时的心情多么不可抑制。 “你们居然为了还我们卜甲,走了这么远的路,我.....我们.....” 蘖芽氏巫那感动的是一个稀里哗啦,一想到这两个少年人翻山越岭,从所谓的阏泽南部某个不知名的小丘陵,在发水之后找到了遗落的卜甲,而为了显示他们的郑重,甚至是由巫亲自护送过来。 艾玛老铁,这情义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们就是没有见过面的亲兄弟啊! “今晚杀鸡!煮菽、稻!宰豚!我们要好好招待我们的兄弟!” 蘖芽氏巫高兴极了,他对妘载道:“这真的是...无以为报,眼下我们这块卜甲,就是关乎到部族兴衰的关键了,这两年收成不好,今年春耕前居然发了大水,冲走了我们的大片菽地,又把卜甲给遗失了,菁华氏借此发难,甚至要我们从这里彻底迁走...诶!” 妘载知道,卜甲是很重要的,在特定的日子到来前,部族的巫师要在卜甲上画出图腾,然后写上特定的巫文,在龟壳的边缘钻孔,投入草叶,荆棘,随后再点火燃烧,这时候巫师进行祈祝,如果图腾给予回应,会自动沿着卜甲上巫师所画的图腾纹,形成一圈新的纹路。 以此来占卜吉凶。 而像是这一次,用来春耕的卜甲,基本上不是用来占卜吉凶的,而是专门为了在春耕这个重大的日子里向图腾祈福,请求图腾赐予部族一年的福祉,而这时候往往有些少年会得到图腾的呼唤,从而“觉醒”成为新的战士。 所以,春耕当日的卜甲祭祀,也是很多战士诞生的重大日子。 但是蘖芽氏今年的卜甲一丢失,又恰好在春耕前一日遇到了大水,这不得不让人联想很多,而菁华氏自然要趁着这个时候,奋力打压自己的老对手,以最快的速度把东边这块土地抓在手里。 先有地,后有粮,再有图腾,才有人口,如此就有新的战士,部族更可由此而日益强大。 妘载转过头切入正题,对蘖芽氏的巫道:“我们从南丘而来,是因为春耕将至,我们部族粮食短缺,剩下的种子不多了,所以想到此多换些良种,不知......” “换种子?” 蘖芽氏的巫爽快的笑:“好说!好说!两位带来了卜甲,帮了我们的大忙,种子这种事情,小意思!” 他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还是有一丝咬牙的感觉,却不是因为愤怒或者小气,而是因为蘖芽氏刚刚蒙受了一场重大损失,地里的种子恐怕没有多少了。 但即使这样,也不能在人前显得过于穷酸,尤其是一个刚刚帮了自己大忙的部族。 有时候面子比里子更重要。 但蘖芽氏的巫心里还是有点底的,耕地虽然毁了许多,但好种子并没有全部下下去蘖芽氏能和菁华氏并称为三山四野“耕种标兵”,凭的就是这一手上古时期无不为人称好的筛种手艺。 毕竟种子么,多给一些也没有问题,谁叫对面是恩人,哪里能计较这个! 而妘载想了想,大约给出了一个数目。 按照后世的情况,一个优质的,标准版的“杂交水稻”,咳咳,杂交水道种子,假设在风调雨顺的稳定情况下,在播种后,有效分蘖可以分蘖到15根左右,15根有效分蘖抽15个稻穗,每个穗子的谷粒在150——220颗左右,如果取170,这样算应该是2550粒稻米。 这还没有半斤,如果按照千粒重26克—30克计算,也只有60克左右 这个时代的半斤,按照秦半斤换算,是129克...嗯,将将两粒优质杂交稻。 后世的半斤是250克,差不多四粒五粒。 但是! 问题在于,那是杂交水稻!这个时代并没有这个玩意! 杂交水稻的亩产量是“远远”高于过去的稻种的! 加上古时候耕田是漫天撒雨式耕作,所以每年本来,假设撒一把种子,能活九十,十个挂了,再之后,因为虫害,再死二十,这就只剩下七十,七十之中在生长过程中又有因为病害或者植株不咋样而挂掉的,这就剩下五六十,五六十之内,还说不定会有被燕雀啄掉的,野猪拱掉的...这就只剩下四十左右。 各种因素加诸在一起,一百种子最后只剩下四十能活,四十之中,又之后十个左右是强壮的,那么新的种源就用采用这十株。 所以,当良苗毁坏,劣苗夭折的时候,很多人就吃不上饭了.....在古时候,毁田地绝对是一种大忌讳,这也是菁华氏和蘖芽氏的根本矛盾之一。 所以,杂交水稻的种植只能当做参考,在这个时代,神化的体质,似乎也不是谁都拥有的。 妘载感觉不到与自己类似的气息,蘖芽氏的巫并不曾拥有“神化”的力量,所以也就不存在用神化来催生植物,他是用他自己的巫术来完成对于菽,稻催生的。 在这个情况下,以杂交水稻一粒产2550为上限,以一粒产500为下限,再结合前世时,所看过的一些调查问卷....假定蘖芽氏筛选种子能力是极高的..... “你这里一粒稻种能产多少颗稻谷?” 妘载没有贸然开口,而是提前询问,蘖芽氏的巫想了想,颇有些自豪道:“一粒,大约二百二十余颗,这是长势一般的,若是好的,能上三百!” 妘载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一粒二百余颗,还如此沾沾自喜? 妘载为自己捏了把汗,但正是这时候,蘖芽氏的巫看到了妘载的小动作以及神情变化,他不由得开始显得尴尬起来了。 蘖芽氏的巫咬了咬牙,试探着道: “十石以下,还是有的......你...要多少?” 妘载有些不好意思:“我本来想要.....” “五十这样,最好能一百石.....的。” 空气似乎安静了下来。 五十石,一千五百斤的稻种。 一百石,三千斤稻种,这是稻种不是稻谷。 蘖芽氏的巫直勾勾的看着妘载。 他感觉牙有点疼,吸冷气漏风。 这地坏了,一大半的优质种子都没了。 尼玛,这订单,别说谁白送了,就算是卖,现在自己也没这么多啊。 这单子,不好接啊。 第三十九章 你轻点啊! 耕地被毁坏的不成样子,因为注重于种子的问题,所以妘载表示要立刻去耕地看一看。 至于菁华氏的少年战士黄篱阴,则是被蘖芽氏的几个战士用韭菜塞满了嘴巴,然后带走了。 那些韭菜都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至于他为什么随身揣着韭菜,可能是因为部族的信仰....吧。 妘载倒是趁机拿了一把,而后发现这些韭菜的品相.....还可以。 起码和后世菜市场里卖的已经差不多了。 但这应该是菁华氏最好的一批韭菜,否则如果菁华氏满地都能种出这种韭菜来,那蘖芽氏凭借一粒稻谷生二百余稻子,这种劣质的水稻产品,恐怕不足以和菁华氏争夺这三山四野的耕种标兵..... 所以,从一点事情大概可以推测出事情的大部分笼统模样。 大水漫过的地湿润的不成样子,原本翻好的田地早就变成了淤泥塘,一脚踩下去软不拉塌。 “若是以前啊,两三年发一次水,这种状况的损失倒也可以接受,毕竟淤泥冲积下来,经过翻耕可以增肥地力,只是那些青苗被水弄得窒息,根须腐烂,却是救不回来,只能新种。” “但近年以来,大水是年年都有,谁都不知道西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偶尔也会有化蛇那种东西跑出来,这次我们的卜甲之所以被冲到你们的南丘去,也是因为化蛇乘着大水作乱的缘故。” 蘖芽氏的巫伸手捏起一块泥土,烂趴趴的,还有一股腥臭味。 但是这些淤泥经过翻耕,与原本的耕土融合,确实是可以增加土地肥沃程度的,只是这年年发,再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增加土地肥沃,而是要把耕地都变成泥塘了。 而且,在淤泥入土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沉淀期,如果在沉淀期时播种,那和在淤泥里撒种子一样都是愚蠢的行为,因为地力并没有得到融合。 在经过暴晒之后,还需要排水,在翻耕之后,因地制宜还需要洒草木灰,主要是清除淤泥中的“污浊”物。即病菌等。 “诶,原本两三年发一次水,重新种植,收成还能更好,倒也忍了,可现在么,加上近年来,同年降雨也开始增加,气候潮湿,太阳还没有晒干土地,下一场雨已经到来....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只有迁移了。” 南方的天象近年来似乎换了脾气,越来越喜欢哭泣,却是让住在南方的各部有苦难言。 若是部族中有掌火之巫倒还好,但是火之变化,大部分都是和烈山氏,也就是炎帝氏系有血脉关系的族群才有人掌握,南方小部族..... 巫术这种手艺,都是富人靠祖传,穷人靠变异! 这也太不靠谱了! 妘载:“原田每每,舍其旧而新是谋。” 蘖芽氏的巫一拍手:“这首谣我听过,是中原的吧,说的正是咱们无奈之下,迁移耕地的情况啊。” 妘载道:“这里是上好的熟地,不应该迁移的,只需要做出一些改变就可以了。” 妘荼在边上把犁具拿过来,妘载道:“开挖沟渠,划定纤陌,再以犁具耕之,总之,大体围绕着三个中心来干活,撒草木灰等事情,都在三个中心的间隔中,有效率的分化施为。” “这里的土地肥力已然足够,或者说....有些过剩了。” “上古时神农氏因天之时,分地之利,以作耒耜,教民农作,人和土地的关系要怎么样达到最佳,这也是所有人必须要学会的.....课题。” 蘖芽氏的巫重复了一遍,他询问道:“什么是课题。” 妘载解释道:“等待解决与值得思考的问题。” 蘖芽氏的巫眼前顿时一亮。 这说起来不就简单多了? 他勾着脑袋,指着妘荼手里的那个双人犁具:“这东西好用?” 妘载道:“绝对好用。” “犁,耕田之器,凡所一人持耒耜可耕之地,使犁耕之,其开垦之地则十倍于耒耜。” 妘载道:“谁来试一试?” “我来!” 百荒芪来了,妘荼上去,简单和他说了下怎么用,其实很简单,就一个人在前面套着走就行了,百荒芪把犁一架,妘荼在后面推着,下地之后,很快就展现出了它的“威能”。 “嚯!” 百荒芪有些兴奋了,他架着那犁在前面健步如飞,一转头,看到土地已经被耕开长长的一道,而且耕作的深度,甚至比起耒耜还要深一些! 最关键的是,这比起闷头用耒、耜翻土,要省力多了! 不仅省力还耕的很快! 百荒芪用的是越来越顺手,动的也是越来越起劲,大步迈开,心情愉悦,却突然听到后面咚的一声,那才停下脚步,却是看到妘荼叉着腰,丢下了犁的后把手,站在耕地上大喘气。 “你...你慢点!” 妘荼上气不接下气,他此时是真的羡慕极了,仅仅是初生的新战士,他的力量和体力就有这么充沛,而自己跟着他不过是小跑了一路,却已经累的半死了,再一转头,那后面已经被迅速犁开了一片土地。 “咦?” 百荒芪眨了眨眼:“你没有觉醒吗?” 妘荼摇了摇头:“体弱,还没有。” 百荒芪瞪大了眼睛:“你没有觉醒还能跟着你的巫走这么远到这里?了不起!” 他这一下不仅没有鄙视妘荼,反倒是对他更加敬佩了。 蘖芽氏的巫都有些懵,但当他回神之后,再看那个犁具,简直是如看到什么神兵利器还要激动。 妘载道:“有了这个,相信你们能更快的恢复生产,至于这东西的制造方法,您也看出来,是不难的,回头再配上纤陌与沟渠,以如今这块土地的肥沃程度,绝对可以大大的提高粮食产量.......不过,那种子的事情.....” 蘖芽氏的巫咬了咬牙:“这好东西白送给我蘖芽部,确实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这种子.....嘿!五十石是真没有,但十石!十石可以!我就是刮地三尺,凑也要凑十石的种子给你!” 百荒芪在边上听见顿时啪的一声把犁架丢下,蘖芽氏的巫立刻瞪起了眼睛,大步上前一巴掌呼到百荒芪的脸上! “你不会轻点放!” 百荒芪被这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然而蘖芽氏的巫却是一把捡起犁具,连忙查看那东西有没有损坏的地方。 是的,在蘖芽巫心中,现在这个玩意,可比人手要宝贵多了。 百荒芪被打了一巴掌但是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蹦跶起来,对蘖芽巫道:“咱们自己部族的自留种也要给吗?” 蘖芽巫狠狠瞪了他一眼。 自留种当然是有的,但是不多,也就是说,现在部族内总共留下的种子,有十五余石。 但这十五余石再分出去十石,自己部族就剩下五石,这个数目对于蘖芽氏来说,真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了。 所以,最开始蘖芽巫说,十石以下都能给,其实意思是建议五六石,或者二三石差不多了,毕竟部族之内还要有自留种。 但蘖芽巫知道这个犁具的重要性,而且最关键的,人家送回卜甲是其一,二是这么好的机械技术打包送,还附送开沟渠和划纤陌的技术方法.... 蘖芽巫都可以看到自己部族以后成为三山四野真正一把手的日子了! 这种耕作技术,很多部族即使知道也不会外传的,就像是蘖芽氏自己的筛种手艺,以及土地的翻耕技术,这是足以与菁华氏抗衡的资本,土地技术领先意味着更多的粮食,更多的战士,更强大的部族,粮是一切之本啊! 只是正在他们查看耕地的时候,外头有蘖芽氏的战士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巫,菁华氏族长带人来了!” 第四十章 有啥好争的,不就是肥力吗 “把我们的人给放了!麻溜的!” 菁华氏的族长长得五大三粗,或者说这个时代的部族族长都这样,身体不强壮怎么能镇得住那些胡来的族人,而他的气息也十分强大,处于少壮之身的巅峰层次。 但是妘载感觉的很清楚,这个族长看着身强体壮,其实战斗力并不如自家带伤的老族长,也不如侔洪氏的族长尤牢,显然他并不是威神级。 蘖芽氏和菁华氏的部族中,少壮战士虽然多,但却并没有一个威神级战士。 都是还差了一点,无法完全动用氏族图腾的力量。 妘载觉得,关于这一点,或许自己可以在这两个部族身上下下功夫,为以后赤方氏族人开启图腾,进行觉醒打牢基础。 “放了?菁华氏先把这块地的问题解决了,再说放不放人的话吧。” 百里毫来了,高大老人一脸不屑的看着菁华族长,而菁华族长则气的跳脚:“这块地已经是我们的了!现在你们还敢占据,不怕柴桑山降罪吗!” 百里毫呸了一声:“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说这是我的呢,那它就是我的!” “柴桑还没有派人告知我们!” 菁华族长冷笑道:“你们的巫在春耕前一天丢了卜甲,这事情现在三山四野都知道了,你哪里还有脸强行霸占这块土地!” 百里毫道:“我不管,柴桑氏一天没有派人告诉我们,这块地一天就还是我们的。” 菁华族长登时怒道:“百里毫,你想打一场吗!” 百里毫一扯身上的麻衣:“打就打,我还怕你?!” 针尖对麦芒,眼看两个族长就要光膀子来一场1V1上单男人大战,这时候蘖芽巫和妘载终于靠近,蘖芽巫眼睛一瞪:“黄芍!你敢在蘖芽氏门口撒泼!” 他大步上前,一掏卜甲:“你看看这是什么!” 黄芍一转头,一愣,随后便是大惊。 “卜甲?!” 他迅速冷静:“新刻的?” 蘖芽巫道:“我还没有倒霉到要用新刻卜甲来充数!到底是老卜甲还是新卜甲,正好我要去柴桑山禀告大巫!你不如与我一同去吧!” 他说着,也是不多磨嘴皮子,一把拽住黄芍就要走,却是黄芍猛地向后拉扯:“干什么干什么!你找到了卜甲也没有用,这块地已经是我们的了!” “巫已经从柴桑山回来了!哈,百里茆,你迟了!” 黄芍一把甩开蘖芽巫的手掌:“快让你的这帮人从这里离开!” 哗啦! 各种农具与石兵器开始冒头,蘖芽氏的族人们瞪着眼睛,一个个气势汹汹,而菁华氏的战士们也是一个个铜目圆瞪,双方气势交错,眼看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蘖芽巫的身边,草木开始拔地而出,扭曲纠缠,而菁华氏族长黄芍顿时一退:“百里茆!你身为巫,却对一个普通的战士出手,你还要脸吗!” 他顿时很是忌惮,蘖芽氏的巫能用巫术让草木立刻生长,随后扭曲,生长出一根巨大的图腾柱,而图腾柱上的叶子会化为龙鬼的呜咽声,召唤出龙鬼的虚幻影子。 驱使图腾与木行气,这种本事不是黄芍一个战士可以抵挡的。 因为他还不算是威神级,所以没有办法动用完整的氏族图腾与之对抗,在这种情况下,巫这种越过图腾等级而直接召唤图腾主的能力,就显得十分强大。 “哼!” 蘖芽巫很不舒服,他看了看这块土地,觉得心口堵的慌,现在柴桑氏似乎已经完全偏向于菁华氏,形势对于自己很不利。 但这时候,妘载出来了。 “这片土地确实是很肥沃,但是大水过后,菁华氏那边的土地,肥力应该也不下于这块地了,如果仅仅是地势微高,不惧怕淹苗这一点特点,似乎还不值得你们如此大打出手?” “能不能听我一言?” 黄芍皱着眉头:“你是蘖芽氏的谁,没见过你!” 妘载:“我不是蘖芽氏的人,而是赤方氏族的巫,我从东方而来。” “赤...巫?!” 黄芍显得有些不可置信,他仔细看了两眼,刚准备说巫没有年纪这么轻的,那话便立刻憋在了嗓子眼里。 妘载的掌心,炽烈的高温与光明出现了。 “火巫!” 黄芍惊呼一声,随后震动道:“你...你是中原炎帝氏系的后人?” 蘖芽巫之前还没见过妘载动用巫术,而百里毫也没说妘载的巫术是火,此时看到也是震惊,随后狠狠转头瞪着百里毫:“他是火巫你怎么不说?” 百里毫眨了眨眼,显得有些无辜:“啥?火巫咋了,你不还是木巫吗?” 在百里毫的想法中,火巫就火巫呗,谁不会烧火似的。 “嘿!” 蘖芽巫顿时一挥手:“你这...罢了!” “我早该想到的,他姓妘啊!” 火巫妘姓,这确实是中原一系的部族,但是中原部族怎么会来到偏僻的南方? 黄芍的菁华氏离柴桑山比较近,所以知道的事情也比蘖芽氏要多一些,能立刻认出炎帝氏系也是因为炎帝氏系曾经来到南方“闲逛”过,留下过一部分传说。 妘载也有些讶异:“三山四野,却也有族长这般见多识广的人啊。” 黄芍沉默了一下,随后收敛了之前的态度:“既然是中原部族,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我就姑且听你一言吧。” 妘载笑了笑:“也不算中原部族了,我们现在迁到了南方,原因吗....战败了,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部族没有大事情不会发生大迁移,会产生大迁移的,也只有战争失败或者是逃避天灾等两三个寥寥原因,即使妘载不说,对方也能猜得到。 黄芍没有回应,毕竟战败了就战败了吧,但是瘦死的马比驴大,中原毕竟是中原。 给个面子咯。 只不过他后面有人低声嘟囔:“中原的巫都这么年轻?” 妘载道:“能把这片土地冲突的具体原因,和我讲讲吗?或许我这里,还能给出一些新的建议,不必争夺土地肥沃的区域,这种换地的轮耕制,其实是有很大改进空间的。” “不就是肥力吗。” 妘载指着这里的所有人:“肥力就在这里。” 第四十一章 小呀么小青菜 黄芍甩了甩胳膊,指着这块土地,用脚步去丈量。 “从这,到这里,再到那边头子.....” 有部族的战士跑了过去站岗,当人形标杆。 “南北走向,总共是一万五千步!东西走向,九千六百步!” 黄芍对妘载道:“这里的土地是最肥沃的,而且不需要轮耕,年年都可以下种,且地势高,不易淹苗,四周从不曾堆砌水流,你看.....” 他说着,抓了一把这里的土,那虽然松散,但质地却很好,湿润的恰到好处,也没有哪怕一点干硬的渣滓,亦不曾受到水流的侵蚀,更没有其他土地的腥臭味,反而充满了泥土特有的一种清新与芬芳。 这确实是一块绝对的好地。 百里毫和蘖芽巫百里茆在边上,虽然不喜欢黄芍,但他说的确实是正确的。 这是一块极优秀的好土地,所以才会引的两大部族年年争抢,最重要的就是“年年下种”。 这块土地的肥力极其丰厚,而且恢复的速度远远大于其他耕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想来,这肯定是西公庇佑,专门为我们所造化的美土!” 百里毫听到这句话,顿时炸毛:“西公?我还说这是龙鬼的庇护呢!” 龙鬼也好,西公也好,都是图腾神的代称,图腾神是部族集体所表达的一种神性,依旧是拿赤方氏来举例,赤方氏所尊奉的图腾是羊,而在中原,赤方氏的祖族缙云氏,他们的氏族图腾是“饕餮”! 饕餮长得什么模样,便不必多言! 氏族图腾往往千奇百怪,各种名字在后世人记录下,或者为天神,或者为凶兽,举一个例子,即如有孙氏,最早有孙氏的图腾便是大荒西经中描述过的天神“弇兹”!是弇兹驭玄鸟而舞。 而缙云氏图腾正是所谓“饕餮”,只不过现在的时间,饕餮还只是饕餮,以神氏居于中原,并未曾遭到流放贬斥之苦。 菁华氏的图腾是“西公”,亦称“西方山公”,即简明扼要,认为是三山中,这片界山的山神,模样么....总体来说,人身禽颈而人面,耳如羽,鹿角兼蛇鳞,处于古山神中的偏低审美等级。 不过比起龙鬼来说,自然是要好太多了。 所谓柴桑以南,三山四野,指的是现在两氏族争斗的“界山”,远方的“蒙山”,还有更西方的“大盐山”。 而四野,则是“芦蒿之野”、“仇阳之野”、“造里之野”,还有现在两家争斗的这片“大斜之野”。 界山下大斜之野,是两家争斗的主要地区。 而对于大斜之野上的这块主要沃土,蘖芽氏与菁华氏都宣称这是自家图腾神的庇护而产生的变化。 “神化的土地?” 妘荼低声向妘载询问。 毕竟在这个时代,神化的遗泽处处都有,而这种年年都能播种的土地,更是不符合山海时代轮耕播种的常识。 地力是需要不断恢复的,但这一块在无人进行人工打理的情况下,却能保持长久的肥沃。即使是到了后世,土地也是需要休耕的! 只是后世的休耕和山海时代的休耕不太一样,休耕,其实也并非指的是土地不去耕作,去荒废一年,在后世,防止土地连续作业的一个有效方法,就是在同一块土地上进行“轮作”。 “有些像,确实是块好地啊。” 妘载笑了笑:“这块地,不用打的死去活来,其实蘖芽氏与菁华氏,都可以在这块地上进行耕作,并且以这块地为中心,你们两家,甚至可以互换土地。” 菁华氏族长黄芍皱着眉头,瞪着眼睛:“你在说什么东西?互换土地?” “对。” 妘载道:“你知道吗,菁与菽,是可以轮流在一块地上耕种的。” 手指点向蘖芽氏:“如今惊蛰将至,菁已经不能再种植,南方菁为入寒时种植,可南方无寒气......所以,如今现在要种的话,蘖芽在春耕时先行种菽,其后收获,菁华氏再于耕地中种菁,正好周而复始,两者轮换,既可使土地得休,亦可让耕种不停。” 黄芍愣了半天,狐疑道:“土地得休?这....这不是不停耕吗?” 蘖芽巫百里茆也有些傻眼,挠了挠头,表示不太明白。 妘载笑道:“是轮作啊!因为菁与菽所需要的土力不同!若人一般,你喜吃肉,他喜食稻,我给予你二人两分吃食,一者稻一者肉,喜肉者必弃稻,喜稻者必弃肉,既如此.....” “依四季不同,谷作则有春前茬,春后茬,夏前茬,夏后茬,进行菽、粟、瓜、稻等轮流种作。” “诸谷所得土力皆异,故,若种菽,则稻苗所需土力可于土中恢复,待菽获,此时再种稻禾,而菽所需之土力,则得以复之。” 百里毫,百里茆,黄芍,皆是心中大震! 真的假的,听着这么玄乎?! “这,若是真的.....” 百里毫喃喃道:“确实是不必再为土地而争斗了,大不了你先种我再种.....” 黄芍后面的一帮菁华氏战士面面相觑。 “中原人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吧....” “中原人就能相信?” “不,如果是真的,那不是很好吗?” “可,土地要和别人分,这地界怎么算,难道要合部?” 菁华氏战士们神色各异,却是议论纷纷起来。 黄芍脸色也带着琢磨的意味,变化不断,有些犹豫,倒是时不时看看妘载的脸色,似乎想要从中找到说谎的神情。 他咬了咬牙,又对妘载问道:“那你之前所谓能让其他土地,永得肥力的方法又是什么?” 妘载道:“堆肥,沤肥。” 黄芍愣了一下。 “堆土?” 妘载失笑,拍了下脑袋:“错了,我表述有误,应该是粪土。” “粪土?!” 这一下,一堆人都不免失声,而两部的首领与战士们早已围拢上来,妘载做出怀抱状:“来来来,都靠近一些,这可是有利于地力的大好事情。” “不过,如果这事情成了,我还想从菁华氏要点种子。” 妘载问道:“可否?” 黄芍点点头:“如果有用,那自然可以。” 妘载忽然向黄芍问道:“菁华氏除去菁外,还有什么擅长种植的谷物吗?如蘖芽氏于之菽。” 黄芍道:“....稻,芸薹。” “芸薹?” 妘载愣了一下,感觉没听过,黄芍在身上掏了掏,拿出两根已经蔫了的“菜”来。 而这种菜,被妘载看清楚后,先是诧异,随后便是惊喜! 这不就是油菜(青菜)吗! 第四十二章 不要小看了粪土啊混账! 古华夏农业有三宝,一为粟米二大豆,三曰小青菜。 主要是这三种农作物对于人体有很大的好处,对比同时期同等位级的谷物,它们三个可能口味不是最好的,但是对于肉体的补充力,绝对是最BUG的。 妘载做梦也没想到,这来蘖芽氏一趟,不仅能拿到谷种,居然还能遇到魂牵梦绕的青菜! 这东西,妘载只知道西北,西南,南方,北方,东方,各自称呼都不同,而古称油菜的它,居然还有一个更加古老和美丽的名字——“芸薹”! 青白如玉,白山青云。随处可见,生命力茁壮,天南地北都有生长,与古山海,与后世,与万万千千华夏子孙不可分割。 正如万万千千的黎民百姓! “好,就冲这根菜,你这个部族我帮定了!” 妘载一把捉住黄芍的手,使劲晃了两下,黄芍也愣了半天,这只是几根芸薹的菜叶而已,值得你这中原人这么激动? 难道说中原人没吃过这东西? 黄芍的思维开始发散,而蘖芽巫百里茆,百里毫则是瞪着眼睛,有些摸不着头脑。 咱们这刚刚交易了十石的种子,建立了互帮互助的联合关系,可您这转头就跑到对面阵营,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不过想到妘载要说的一些技术,百里茆倒也没有出声,边上性格急躁的高大老人百里毫刚想要说话,却被百里茆瞪了一眼,于是缩了下脑袋,便不吭声了。 妘载是想要在这里刷声望的,其实蘖芽氏也好,菁华氏也好,两家都十分擅长种植,妘载是任何一家也不想放过,尤其是在看到青菜之后。 一开始还想着从蘖芽氏拐一个农业技术人才,现在看来,你菁华氏也跑不掉! 用犁具收买了蘖芽氏,用粪土收买你菁华氏,这还不是美滋滋? 妘载的心情一下就变得很愉悦! 又有大豆又有稻谷,还有韭菜和青菜!诶,这就很舒服! 手中有粮心中才能不慌啊!在此之前和两个擅长种植的部族搞好关系,这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关于堆肥.....” 山海时代还不懂粪土可以当肥料,像是蘖芽氏他们只知道淤泥可以肥耕地,要等到商末周初时,粪土可肥田地才会被人发现,从此整个中原就进入了大粪土时代.....说句不好听的,粪土多寡关乎到施肥多寡,而施肥多寡关乎到谷物收成,谷物收成关乎到粮草是否紧缺,粮草是否紧缺关乎到打仗和前线战士的性命...... 所以,打仗就等于打粪土,没毛病。 “如今之凶年,耕地遭毁,种不敷出,则当粪其田而补不足,掩地表亩,刺草殖谷,多粪肥田,是农夫众人之事也。” “我们种植,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说,但是南方卑热,秋冬二季亦有所种,故而土地四时不得歇,连年耕作,损耗地力,而堆肥之法,则是将人与畜生之粪土铲起,垒砌至一处.....” “所以,不要小看了粪土啊各位!” 妘载说的很清楚,很仔细,总之,这是一场有味道的演讲。 但是各位首领以及两部族人,都对农事看的很重要,于是在妘载讲完之后,几个首领暂时放下了恩怨,互相对视。 “直接在蘖芽氏的耕地里试一试吧!” 百里茆是这样说的,而黄芍就不让了,冷笑道:“中原小巫是和我菁华氏说的堆肥法,有你什么事?” 百里茆哈哈一笑:“早在你们这帮家伙来之前,赤方氏的巫已经答应本部,要教导堆肥之法了!” 他一下子就想到之前妘载神神叨叨说的土地可以不休息的话,立刻就明白,那肯定就是堆肥法。 “何况....” 百里茆伸出手来,木行气息萦绕,他笑呵呵的对黄芍道:“在我们这里,很快就能出结果,你们的巫不在,不是在柴桑山告我们的坏话去了吗,那这第一次堆肥的土地,我蘖芽氏,就当先不让了。” “你....” 黄芍只感觉一股气结在胸口,难受的很。 关于堆肥以及沤肥,俗话说得好,粪乃真金,尿是白银。肮脏污秽之物,却能使得五谷丰登,万民和乐。 “天地有道,世与道同,乃至于种株嫁墙,皆要顺道而行才可。” 妘载的话让几个首领听得不太懂,而妘载自己也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道,那是很后面才会被人提及的东西了。 大家来到了蘖芽氏中的一块完好耕地上,之所以不在那处神化沃土进行耕作,是因为怕土地的力量本身超过堆肥的效果,从而影响到直观的感觉。 新鲜的粪土,亦或是干粪虽然有肥力可终究有限,所以便需要特定手段彻底释放他们的“粪之小宇宙”,放在大坑里沤烂,或者堆在外面产生高温,效果是因地制宜,一般来说堆肥施用时更容易操作,而且杀死虫卵等因为高温闷起,效果更好,而沤肥肥效成份更均匀,同时对土地本身补充地力也有利。 “我们的巫,他的巫术也不输给蘖芽氏的百里茆。” 黄芍对妘载道:“就这块地,你们蘖芽氏去捡粪便,我这里派人和你们一起去,再派两个人回去等我们的巫,想来过两三日,他就能从柴桑山回来了。” “百里茆能拔地生林木,呼唤影与雾,我们的巫,则可以沸腾山与地泽的气。” 黄芍显得很骄傲:“不要小看了菁华氏啊!我们可是西公的后裔,是界山山神正宗!” 百里毫则是哈哈一笑:“山神正宗,那我们就是天地正朔,我还是天之子嗣呢!龙鬼侍奉于天,你山神算个鸟哦!” 两个族长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打起来就是好事情,总之,这块地就成为验证的特殊地点,而验证的时间也并不长,两个巫师,很不错的是,他们的能力,正好对于堆肥,可以互补。 现在要做的,便是..... 捡粪土! 当然,在捡粪土的过程中,黄芍看到了蘖芽氏的犁具,在惊奇之下立刻追问,然而蘖芽氏巫则是道:“这是赤方氏送给我们的礼物,怎么样,不错吧?” 他这么说是这么说,但是嘴巴里的感觉,却全都是炫耀的意味。 而黄芍想了想,转过身到妘载身边,忽然道: “赤方氏的巫,我觉得,我们现在可以谈一谈芸薹种子的问题,不知道您想要多少,我正好派人给你送过来。” 他一边说着,还特地瞥了一眼蘖芽氏的两个首领。 “蘖芽氏的种子恐怕是不多了,但我们菁华氏,这里还是有不少存货的!” 第四十三章 大斜之野的农闹事件 蘖芽氏巫,百里茆瞪圆了眼睛,这菁华氏居然打起了用种子换犁具技术的主意! 简直混账!这么好的家伙什,要是被他们拿走了,那这帮人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但是百里茆又不能继续追加种子,毕竟十五石种子,都咬牙拿了十石出去,今年耕地被水弄坏了大半,上哪里再去凑其他的良种? 他急的满头冒汗,使劲想着部族里能用来交换的物件,但是蘖芽氏除了稻谷之外就只有菽了,而这一次大水冲击的耕地区域,三分之一都是种植的菽,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毁坏了。 “要不送点豚?” 百里茆看到了妘载背上的箩筐里,正在打呼噜的豚子,忽然灵机一动,蘖芽氏也有养猪,如果对方需要,给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算是大出血了。 再想想,其他的好像没有什么可以给的了。 百里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很穷,不,是蘖芽氏很穷。 “筛种!” 百里茆下了决定,对妘载道:“两头种豚,加上筛种的手艺!” 此话一出,不止黄芍吓了一跳,连他们蘖芽氏的族人也都吓得不轻,种猪倒还罢了,但那筛种的手艺是蘖芽氏的看家本领,现在居然要给出去? 黄芍张了张口,他却是不能把菁华氏观地的手艺送出去的,既不能也不敢,这是巫才能下的决定,他虽是族长却也没有这种权利。 蘖芽氏族长百里毫有些着急,这高大老人揪着胡子,使劲扯着百里茆的麻衣角,低声道:“干啥啊干啥啊,这筛种的技巧,咱们可不能给啊!” 蘖芽氏巫百里茆瞪了他一眼:“我说能给就能给,你是巫还是我是巫?” 百里毫苦着脸:“你是巫,但你也不能把筛种的手艺就这么卖了!” 蘖芽巫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继续苦诉,而妘载也很惊讶,边上妘荼悄悄道:“巫,咱们拿了人家的看家本事,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妘载还在唔嗯唔嗯的时候,百里茆却是听到了妘荼的悄悄话,他是巫,灵觉比起凡人来说要高的太多,只是在乎于想不想听,这么近距离的悄悄话就像是普通说话一样,听得很清楚。 “赤方氏能把耕犁这种宝物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我们,又送回了我们的卜甲,这是天大的恩情,蘖芽氏现在确实是拿不出更多的种子和谷物了,但是,我们还有手艺,这是无价之宝,是我部族千年以来,历代祖先摸索而出的心血!只是有一点,如果赤方氏还有意愿,来年想要换取种子,请一定要先来蘖芽氏!” 百里茆的气度很大,但同样,他其实也是看出了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赤方氏,或许还有更好的耕地技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交好赤方氏都是利大于弊端的,而且还有一点,现在蘖芽氏说不定要迁族了.... 菁华氏和蘖芽氏的这块地,虽然说双方已经稍微达成了共识,但是如果菁华氏的巫不同意合作耕种,并且柴桑山的判决下来,说不定蘖芽氏因为卜甲丢失的事情还要被问罪。 这样,退一万步来说,如果蘖芽氏真的离开了三山四野,那也可以想办法去投靠赤方氏么! 山里有人好办事啊!所谓你投之以桃李,我报之以琼英! 黄芍的神色阴沉下来,但是他们菁华氏的巫不在,也没有办法。 于是,接下来的谈话就很愉快了。 随着时间推移,前去菁华氏的战士终于等到了菁华氏的巫从柴桑山回来,而当那个韭菜战士告诉菁华巫师,说蘖芽氏卜甲找到了的时候,菁华氏的巫师便顶着一张臭脸来到了沃土高地。 “百里茆!你再挣扎也没有用了,这块地已经被柴桑氏答应,等到这次大水影响消退,诸部族恢复耕种时,便归我们开垦了!” 黄堪山,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威风,但是按照山海时代的字符本意来解释,其实就是“黄姓的人住在高起的山与地面”。 堪字,本义为高起的土地,这也正和菁华氏所住的区域相符合,他们的地势要比蘖芽氏高,所以这次虽然西方有大水冲击,但他们遭到的损害却比较小。 他骂了两句,百里茆却一脸平淡,挖了挖耳朵,背着身后的箩筐,黄堪山看的一愣一愣,大笑道:“百里茆,你是疯了吧,在这里捡粪土,你.....” 他话没说完,看到边上黄芍出现了,已经捡了满满一箩筐的粪土。 “叽喳什么和雀儿一样!有空快点捡!叫你过来不是吐口水的!” 百里茆适时嘲讽,并且道:“你看,你们族长和我们族长正在比谁捡的更多更快呢....” 话没说完,另外一头就传来大笑声,百里毫拿木叉叉起一块不知道是啥玩意留下的大坨坨,对黄芍道:“你看这块粪土他又大又圆...” 黄芍顿时很愤怒,同时更加积极的去捡粪去了,而这副场景让黄堪山目瞪口呆,再转头一看,自家部族的人和蘖芽氏的人居然在比赛捡粪! “你们这帮家伙在干什么!” 黄堪山一脚跺动大地,以他为中心,整个耕地与植林的交界区,东西南北,各分一千五百步内的区域,整片土地的气息都在沸腾! 地与尘埃摇晃,菁华氏战士们如梦方醒,这才看到自家的巫师已经来了,并且一脸愤怒! “百里茆,你对我部的人都做了什么?” 尼玛,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你要说比赛种地很正常,可这比赛捡狗屎是什么意思! 黄芍连忙跑过来,对黄堪山进行解释,哪知道黄堪山先是愕然,随后更加恼火! “扯!我们种了千年的地,难道这地怎么耕作还需要一个毛头小子来教?赤方氏妘载何在!” 黄堪山大吼大叫:“你竟敢这样羞辱,戏耍我部!” 周围战士们眼看要出事,全部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解释,但是黄巫师根本不听,忽然两眼一瞪,再一跺脚,整个大地就像是化为波涛一样翻滚起来! 丘陵摇晃,地气喷涌,尘埃升起,飞沙走石! “你们都被骗的傻了吗!” 黄堪山大骂,同时感觉到一位巫师正在靠近,他一转头看到一个和蘖芽氏族装束格格不入的少年人,心中立刻明白这就是他要找的赤方氏巫师! 而妘载还有些纳闷,问道:“送青菜的?” “看打!” 火在气头上,那一拳挥下去,地气纠缠于拳上,滚滚沸浪,对准妘载的脑袋! 第四十四章 放农别走,耕地前一决雌雄 地气,乃地中之气,是土地山川所赋众生的灵气。 孟春之月,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动,草木萌动。 地气之热乃是蒸热,这种高温来自于大地自带的伟力,而不是由火所产生的,而西域火焰山常常在春夏交替时出现地气沸腾,状如火焰的奇特情况。 而地气之中又有数个分支,譬如五谷地,在泉地,子孽地,五谷之地气如菁华氏族巫师所施展的一般,蒸腾轰烈,动时有尘埃暴音,五谷之地气通于人嗌,即咽喉处,发其声似地鼓,震五谷而丰登。 而在泉气便是指的黄泉阴冷之气,譬如北方极寒之土所蕴含之气,在北冥之北; 而子孽气,指的是时间意义上,每逢子时亦或子年,这时候是地气元始之刻,故而子孽之地气,又是最古老的地气,混沌杂驳,北山三经于毋逢山“马面人身之神”,古时候传说掌握这种地气的运用。 这些都在巫的传承中有所记载! 黄堪山那一拳带着沸蒸的地气,更是怒极而发,百里茆大怒立刻出手,但是黄堪山动作极快,本来他便离着妘载稍近,此时一扑之下已至其面门! 轰! 却是不知何时,妘载抬起手来,掌握一个高温奇点,在始一触碰之下,极其恐怖的高温在一瞬间就吞噬了黄堪山的拳头! “呜啊!” 蒸腾的地气在瞬间被对方的高温吞掉,黄堪山手上的血肉在一瞬间模糊,皮血糜烂,而巨大的震荡则在一瞬间将他直接轰的凌空而起! “火,火!” 菁华氏的战士们大喊大叫,而黄堪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的从天上摔到地上,这一下跌出去足有二十余步,整个人呈大字形倒在耕地里! 天似乎黑暗了些许,不管是菁华氏还是蘖芽氏的人,在转头时眼中都不免带上震荡与骇色,因为此时的妘载身边萦绕着火焰,而他四周正吹拂着极其浩大与灼热的风! 那些火蔓延到耕地上,却不点着草木,百里茆的瞳孔缩了一下,他看到在这种从没有在巫师传承中记录过的火焰,居然不仅没有烧死草木,反而让那些草木在火焰中,逐渐茁壮成长起来! 他亲眼看到耕地里的杂草在一瞬间破土,绽开绿芽! 而反观刚刚大怒动手的黄堪山,他一条胳膊都皮开肉绽,而这仅仅是接触了对方巫术的一瞬间! 百里茆脑袋有些嗡嗡的,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了妘载是火巫,但这种巫术却是从没有见过,以及传承中都不存在的。 是自己先祖的见识太少了吗? “巫!巫,你没事吧!” 几个菁华氏战士手忙脚乱的把老黄扶起来,后者上半个身子直挺挺的,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刚刚沸腾降智的脑子也逐渐冷静,再看妘载时,那眼神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什么巫术!火?” 火与震荡? 妘载走过来,显得很生气,对黄芍道:“你们的巫是不是脑子不太好,要不是我刚刚收手了,他这只胳膊就可以切了!” 这说的是实话,妘载刚刚只是把他震飞,没有施展“焚和之术”,所以伴随的只是裂变反应出现的些许震荡,否则刚刚那一下,妘载觉得,可以把他一只手都炸了! “扶我起来!从来只有我捶人,今日竟让人捶我!” “你阿母的,气死我了!” 黄堪山那只手的模样很可怕了,但是他却抖动着手一把插入地里,然后在妘载惊奇的注视中,捉住一把浑浊的地气,从口中囫囵吞下。 随后,那只已经受到损害的手臂,居然奇迹般的干硬了,并且外部灼伤以及糜烂的血肉,不断剥落,露出零零散散且脆弱的,新的嫩肉。 “这是什么巫术?” 妘载很好奇,而黄堪山喘着气:“这是我要问的话!” “好,好!很厉害!难怪能把我部族的人都骗去捡粪土....” 妘载有些懵,而黄芍在一旁继续解释,但黄堪山依旧是一副要死的脸,这时候蘖芽氏巫百里茆怒气冲冲的过来:“黄堪山!你要死吗!” “敢在蘖芽氏的耕地上杀人!” 黄堪山刚刚是气得不轻,但现在又被气了一下,大吼道:“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捶他两拳!但他倒是差点把我杀了!” 这也是实话,菁华氏刚刚得到了上级批准的一块好地,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跑到蘖芽氏地盘上杀人,那要是这样,柴桑氏肯定不能饶了他。 但是那一拳本想打一下泄泄怒气,却没想到差点被这个小巫反手打死了。 百里茆指着黄堪山:“这笔账记着了!以后你给我等着!” 妘载愣了下。 放学别走,校门口一决雌雄? “好吧好吧....菁华氏的巫,虽然你差点打伤了我,但是我依旧决定,看在小青菜的面子上原谅你,至于你说你不相信这堆肥之法....” 妘载双手抱胸,而黄堪山怒气不消的听了会,突然对黄芍道:“小青菜是什么东西?” “就是芸薹,听说中原人叫小青菜。” 黄芍连忙解释,其实他也不知道中原人叫啥,但妘载有时候口里会冒出这个词,所以他就以为中原都这么叫。 而就这一会说话的功夫,黄堪山右手上糜烂的地方基本上已经掉的七七八八,一条手臂似乎缩水了一小圈,但下面露出来的都是嫩嫩的新肉。 “食地气以补自身。” 妘荼在一旁看着,知道这肯定是菁华氏巫师独有的一种能力。 而妘载说完之后,目光也瞥了一下那条右臂,虽然黄堪山恢复了,但他的体力似乎消耗的很厉害,脸色也从方才的红润,变得有些发白。 看起来这种食气以补自身的巫术,也并不是那么好用。 “你何必那么生气呢,我说的法子管不管用,你亲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妘载对黄堪山伸出手来,而黄堪山下意识的脖颈一仰。 这反应有些过激,周围的人都愣了下,黄堪山顿时大觉丢了面子,瞪着眼睛,强行装作没有心理阴影的样子,对妘载道: “试就试,要是不行.....” 妘载摇了摇头,却是不对他,而是对黄芍道:“要是不行,犁具白送,你这次运来的种子,我都如数奉还。” 第四十五章 神觉得你很棒并且给你点赞 粪土堆被高高垒起,从黄芍带菁华氏打工仔们来到蘖芽氏地区起至今,已经有六天时间。 正常的堆肥,自然不可能靠着六天就有成效,但是这里是山海,是拥有巫之术法的地方。 百里茆与黄堪山已经准备好了,前者是兴奋,后者是怀疑,但两个人都已经各就各位,就等妘载一声令下,这场旷古绝今的大捡粪活动就能正式见到成果。 而同时,蘖芽氏准备播种,而菁华氏族的战士们,则拿着石铲立在两侧,似乎随时准备动手拍人..... 当然,这肯定不是真的拍人,而是在发酵过程中,给肥堆进行翻动所做的准备,同样被准备好,盖在粪土堆上的,还有一堆堆晾晒了好多天,又被妘载手动“加工过”的干草。 “成败在此一举啊!各位都给点力!” 妘载吊着嗓子,高高的喊了一声。 对于赤方氏巫各种奇怪的口头语,几位部族首领已经见怪不怪,而除去蘖芽氏与菁华氏外,三山四野内还有一个部族来到了这里围观。 其实主要是因为,菁华氏捡大粪的速度不如蘖芽氏快,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区域,菁华氏不是主场“作战”,于是菁华氏族长黄芍就灵机一动,跑到一个小部族向对方要肥。 虽然㯱芦氏并不知道菁华氏这个大部族的族长要大粪干什么,但是他们并不介意对方帮自己处理一些粪便,所以很痛快的就给了..... 然后蘖芽氏听说了,也跑了过去,而㯱芦氏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的巫在听说了大斜之野发生的堆肥比试之后,显得很感兴趣,便带人前来强势围观。 于是,就有了这帮子吃瓜群众在这里目不转睛的情况。 㯱芦氏同样也种植稻谷,但更擅长种植芦苇,他们居在造里之野与大斜之野的分界线,那里有一片水脉,㯱芦氏在其中一座丘陵上居住,行捕鱼之事兼职种田。 芦苇荡周围常有许多的野兽过来喝水,所以附近的粪土很多,并且也有相当一部分流落到水脉里...... 上一次大水,他们损失的也比较厉害,不过㯱芦氏人都擅水性,加上种植稻谷本就是兼职,主业是抓鱼,而大水过后淤泥上到处都能捡到大鱼,所以他们的损失倒还过得去。 而妘载知道㯱芦氏是渔泽区的人民后,关于芦苇,一下子想到了很多。 嗯.....竹席之类的?饲料之类的?还有芦苇纸...这个太早了。 好像芦苇有很多能做的,但又大部分与目前的解决危机不太搭关系,而倒是捉鱼的技术可以请教一下,毕竟发了这么多年大水,近来更是年年闹灾,可㯱芦氏依旧徜徉在快乐的小池塘中,那肯定有自己的一方看家手艺。 “得想个办法把这家伙的看门手艺也套过来。” 妘载觉得堆肥法的传播就是一个不错的方式,犁具收买了蘖芽氏,同样也让菁华氏觉得很不错,但是对于㯱芦氏来说,他们对于稻谷的种植只是兼职,平常带着干,主业是抓鱼,这就显得农具有些尴尬。 不过妘载注意到他们每个人的腰上都挂着两三个大葫芦。 有些奇怪哈,难道这帮家伙都是太上老君座下炼丹童子? 妘载挠了挠头,但是现在首要情况是看看堆肥的成果。 “预备.....起着!” 一声号令,两位巫师立刻施展自己的巫术,百里茆使木行气覆盖了这片耕地,蘖芽氏的战士们开始播种,而黄堪山沸腾地气,两相结合,灵灵同生,那堆砌起来的粪土堆,就像是被按下了时间X32倍速按键一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酵! 而因为这堆粪土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从河水中挖出来的,所以说湿润程度倒是不用担心,于是在内部,郁满的气味开始出现,妘载看到里面都出现了明显的气,立刻喊道:“快快快,菁华氏族,翻滚起来!” 战士们连忙冲过去,石铲子哗啦哗啦的向粪土堆里捣,紧跟着,那种不可言说的神气味道开始发散,使得围观的㯱芦氏纷纷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吃瓜群众们掩面而退,而菁华氏族的战士则是脸色青白不定,腮帮子高高鼓起,这种味道比平时拉出来...还要刺激! “我要吐了,我不行了!” 一位战士退了下来,倒在地上,张口就喷,昨天吃的韭菜全都吐出来了。 但是更多的人闻着闻着发现嗅觉好像失灵了,也就闷头继续干,也不知到底是鼻孔彻底罢工不干了,还是这堆粪土真的出现了奇怪的变化。 “好了,开始施肥了!” 妘载呼喊了一声:“巫术可真是好用!” 这确实是真话! 另外一边两位巫师面色逐渐泛起轻微的红润,显然,现在他们已经彻底热身了。 菁华氏的战士们干完这头又要立刻干那头,马不停蹄的把粪肥送到耕地中! 随后,百里茆深吸一口气,开始加大巫术的输出! 百里茆把那快卜甲拿了出来,与此同时,一抹虚幻的,轻浮,极为特殊的火焰,自卜甲周围绕了一拳,骤然腾起。 这不是燃烧之火,而是部族的“火种”! 木行之气在这片耕地上肆意挥洒,而巨大的龙鬼虚影逐渐扭转升腾,龙鬼的下半部分呈现虚幻的烟雾状,而这也是妘载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图腾之力”! 蘖芽氏侍龙鬼,庆于风雨,祈祝丰登! 龙鬼的身躯还在变大,从一丈到三丈,再到五丈,终于在第八丈时停了下来。 它开始在耕地中游荡,似乎是在为那些种子赐予福祉。 百里茆看着卜甲在火光中出现扭曲,那些本来很淡的图腾纹路开始变得凝实,在这个过程中,那些祈祷的文字会和图腾纹合二为一,最终完成祈祝,以保证今年的春耕收成。 而占卜吉凶的法子,流程和祈祝丰登差不多,区别只在于书写的文字含义而已。 只是这时候,百里茆注视着那些文字,看着看着,神情从严肃逐渐转为惊愕! “龙鬼给予了回应!这!” 百里茆有些懵,而这同样也让边上的菁华氏产生了骚动。 “祈祝春耕是年年都要做的事情,你说的回应....是什么?” 黄堪山咽了口唾么,似乎在安慰自己一样:“应该和往年的一样吧....” “不...不是的....” 百里茆甚至想要站起来,显然他看到了不太对劲的东西。 他抬起头,居然是面向妘载,开口道:“赤方之氏,云有其载,畜义,无凶年...大吉!” 这居然不是给蘖芽氏的回应! 第四十六章 大者,载于山海! 神灵给予的回应! 妘载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巫师的传承中,中原也没有说,自己部族的神会向其他部族的巫师给予回应与告示这种事..... 但是这种情况,确确实实,在这里发生了。 “什么?怎么可能!” 黄堪山大为震动:“卜甲的回应,你们的龙鬼怎么会给予赤方氏回应?!赤方氏的图腾原始纹路不是羊吗!” 这都不是一个玩意啊! “赤方之氏,云有其载.....” 百里茆在解释:“赤方之氏即赤方氏,不必解释,云之云盖非妘也,乃天降时雨而凝于山川之气,是.....” 他顿了顿,似乎很不可思议,摇了摇头,没有接着后面的话说。 虽然让人有些在意,但也不能刨根问底,而黄堪山听着,也在自顾自的琢磨,包括吃瓜群众中的那位巫师,也异常感兴趣。 “畜义,指的是良善的部族不远万里前来帮助,是心胸广大的,结合前面,即大如山川广于天云之人.....” “无凶年之灾厄.....” 百里茆说着,自己都有些懵,声音也越来越小 妘载听了,倒是笑了笑:“看起来龙鬼还真喜欢我,这夸奖我就收下了。” 几个巫师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而百里茆更是感觉这事情有些不清不楚,他思考了一下,暗道:“莫不是因为赤方氏捡到卜甲又送回来....等等,那这么说,这次卜甲之所以丢失,莫不是...龙鬼....” “是龙鬼的指引!” 百里茆一下子神色一震,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正确的解释! 难怪卜甲会在春耕前一天丢失! 难怪大水来的这么蹊跷! 难怪赤方氏族正好缺种子,捡到了卜甲!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个阿母的! 百里茆脑补了一通神谕,原来是龙鬼觉得今年收成不好,所以特地指导了这么一出大戏! 我的先祖啊,您可太秀了!这套操作属实把咱们打懵了,上天是不是有什么天气预告啊,您是先看了然后才下来警示我们的吧! 百里茆的气势一下子就高亢起来,意气风发,而让其他几个巫师有些傻眼。 “呃....虽然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是看起来是好事情。” 㯱芦氏的巫师插嘴,他年纪比较大,笑呵呵的开腔:“这是有应之言吧,那么先祖神所谕,由图腾所给予的一切启示,今年一定会发生的!” “大丰收吗?” 黄堪山有些不是滋味,你说这龙鬼,这三无神都出来溜达了,西公您个正版界山山神,您老人家看看什么时候显个灵玩玩啊? 颛顼帝虽然绝天地通了,但天地间也不是所有神都扑街了的,毕竟颛顼帝是改革开放又不是大围剿大清洗,听说雷泽神就还活着。 说是神都回到“天上”去了,都说那些星星是先祖与神,但事实上,谁又真个知道天上有啥? “耕地,耕地!” 忽然传来的惊呼声让许多人瞪大了眼睛,而黄堪山等人这时候也转头看过去,眼看之前撒下种子的耕地已经开始冒出新芽,稻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从青涩向成熟迈进! 而同时,黄堪山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地气,似乎开始活跃了! 他顿时一愣! 按照稻谷生长的速度,地气与地力挂钩,不可能这么活跃,而现在...地气活跃表示这片土地的地力依旧充沛,损失的部分已经基本上补充完全! “真有效果啊!” 他这么一嗓子就喊了出来,而与此同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凝神等待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稻谷已经彻底成熟! 百里茆收回了自己的气息,龙鬼的影子也消失不见,那些游荡的雾气,回转的福祉在逐渐散开,而金灿灿的稻谷彻底拨开云雾,得见青天! “这...这!” 百里茆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但到了眼前却小心翼翼,他生怕弄坏了哪个稻穗,轻柔的捧起其中一株,然后站在原地,就这么直接数起谷粒来! “二百二十二...二百二十三,二百二十四....” “三百!” 百里茆的呼吸都停滞了一下,随后颤抖着,继续开始数。 三百,四百,五百。 后面的人也都惊了,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黄堪山喃喃道:“前些年在那块神土上耕作了一小片,后来年获时数,一株稻谷也只能结五百而已。” “还有!” 五百不能止,这一次直接点到了六百! “六百零....三!” 百里茆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大丰收啊!这是大丰收啊!” 和原本自己种植时,一株产二百粒,简直是天壤之别! 天壤!对,这不是天壤是什么! 天壤赐民,使五谷丰登! 妘载过来,聚集了几位巫师到耕地边上:“其实一株所获不该有这么高,这里面也有两位巫术的功劳,但至少寻常土地,一株所获提高到四五百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在古时候并不算多,正常种植堆肥法就可以得到,所以确实是正常数据。 但是在山海时代的人民看来,这简直就是神迹! “也就是说,所获其实可以更高?若是在神土上耕作呢?” 黄堪山眼睛通红,呼吸粗重如牛,他清楚了解到这种法门的重要性! 农耕啊!粮食收获多寡,直接关乎到部族兴衰,若是一年可种三年之粮.....那部族该强盛到什么程度!而巫师自己,也可以让部族进阶,甚至能够不断成长,说不定,有朝一日,完全可以变成洵山,柴桑等大巫之族,横行天地之间! 氏族强大,巫便强,氏族愈强,巫便愈强! 强大到最后,甚至可以“以舞降神”,驱策神象以全自身!达到洵山氏,柴桑氏等神血大巫的级别! 大巫也是有强弱之分的! 神土虽好,却不过眼前之利,肥犁虽脆,却乃兴部盛族之门! 而他们,如今不过是普通的“巫”而已! 妘载道:“堆肥乃是强地力而补五谷之法,地力恒强而五谷所获便多,谷物与谷物之间,亦有优劣,择优而配,选良而交,加上犁具,堆肥,以及,水沟渠,顺天势,多方合作,一粒千谷,或许并非虚言。” 妘载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用肯定的语气。 但是黄堪山脑袋里一听,自动就认为是“肯定能一千谷”! “好!” 这巫师瞪着眼睛,对妘载道:“愿赌服输!我认了!” “但我想请教,沟渠如何作,水脉如何引,天势如何顺,犁具如何执!” 黄堪山却是对妘载躬身,铁塔般的大汉顿是低头! “这神土,菁华氏宁可不争,那十石谷菜,菁华氏必护送至南丘之地,风雨不可相阻挡!此外,既蘖芽氏予赤方氏筛种之术,菁华氏则予赤方氏勘地寻气之法,此般之为,只想请赤方之巫,请大载教我!” 第四十七章 巫到底以何为大? 三氏在此,继蘖芽氏给出了筛种法之后,菁华氏同样表示要给予妘载堪地寻气之法,这是两方部族的看家手艺,而第三氏,也就是围观群众㯱芦氏,他们虽然很吃惊,但想到这耕作之法,比起过往足以让两家多获十倍之利,便倒也不难接受了。 只是他们部族不太需要这门法,有了围观所看到的堆肥法后,基本上他们也就学会了,大体流程操作就是这么个操作,只是在这种操作被发现前,人们都不知道罢了。 “从无到有是一个开辟性的行为,赤方之巫,有大德了。” 㯱芦氏之巫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行为,而妘载依旧很谦虚,向老巫师请教,希望能以犁具之类的,换取一些捕鱼的高级器具。 当然,真实目的自然不是那些渔具了。 “你要渔具么,农犁虽好,但于我们没有太大用处啊,我们的耕地零零散散分布在丘陵上,造里之野四周水脉纵横,如果你要挖沟,其实我们应该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不知道你要的沟是什么样子的。” 老巫师调侃了一句,老年人心情显然很不错,毕竟处理了一大堆粪土,同时还学到了新技术,虽然对他们用处不大,但是也能让那些零散耕地的产量翻一番。 多养活十个八个人也是好的。 妘载笑了笑:“农犁虽然不太适合渔猎区,但是对于那些零散的丘陵耕地,应该还是有作用的,能空出不少日旬,结余之刻,多抓些鱼?” 老巫师点了点头:“嗯,你这样说也没错,造里之野再过个一二百年,恐怕就要变成小泽了,现在有耕地,多弄点粮食也是好事情,如果回去迁渔猎为耕作,犁具倒是也能派上用场。” 妘载道:“还是先去您的造里之野看一看吧,兴许那些渔具,我也能给您出出主意,耕地有犁具,渔具也可以进一步啊。” 老巫师哈哈笑着,很热情的表示当然可以,毕竟妘载这么厉害的人,去造里之野,去㯱芦氏做客,那是很荣幸的一件事情。 他表示很期待妘载的新想法,如果有什么和犁具一样,能够增加捕鱼效率的东西,那么只要是他㯱芦氏有的,都不会吝啬。 嗯,在妘载心里,起码第一步骤完成了,首先是要过去对吧,对方的看家本领怎么套出来,那还是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妘荼跟了上去,而蘖芽氏和菁华氏的两位巫师分别表示他们也要去走一遭。 㯱芦氏的老人打着哈哈:“大斜之野的两大大氏,今天也要去偷学老人家的捕鱼方法么?你们这里又没有大类的流河与水脉。” 黄堪山哈哈一笑,声震如雷,却是不由分说:“诶!你这是哪里话,前两天你们的粪土帮了我们今天的大忙,现在大载要去你们那里看一看,我们不得去跟着,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啊?” 老巫师顿时笑了,学艺就学艺,搭啥手啊。 话这么说着,他倒是自顾自的过去了,蘖芽氏百里茆倒是很光棍,直言不讳道:“多学点也是好的,不然今天你们也不能在这里看堆肥法了。” 㯱芦氏老人觉得也是这个理,今天他们来当围观群众,难道还不允许别人去围观吗,毕竟这技术也不是他家的,而是赤方氏的。 “可以啊,但你们就算学了,捕鱼方面依旧不如我们,哪天不想种地了,来抓鱼,来造里,我招待你们。” 老巫师很大气,也很客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边上黄芍赶快跑过来,对黄堪山道:“我们部族还有人被绑着呢!在蘖芽氏没放出来。” 黄堪山转头,愣了一下,这时候想起来,好像是有个人。 “算了,现在忙。” 黄堪山大喝一声,瞪着眼睛,对百里茆喊了一句:“量你也不敢不给他吃东西!” 紧跟着又转头对黄芍道:“饿不死就行了!等我回来再说!现在给他放了怕是要闹出事情,再关两天也没事。” 菁华氏战士们简直是目瞪口呆,包括族长黄芍,这和几天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黄篱阴那小子真是打最狠的架,挨最久的拘留..... “巫这么说了.....没办法。” 黄芍和菁华氏战士们传达了信息,诸位战士面面相觑,然后就很不好意思的,顶着蘖芽族长百里毫的臭脸,暂时住在了这片土地上。 造里之野距离大斜之野不远,两块大野中间就隔着两个大型丘陵,而㯱芦氏就住在这两个丘陵边缘,而这两个丘陵,下面多数是大石,不适合耕种。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㯱芦氏祖先就是以渔猎为主,现在虽然有向农耕转变的趋势,但是大体上,因为已经发展出一套较为成熟的渔猎系统,故而农耕的科技树点的就比较慢。 “这是山体啊!” 妘载摸了摸土地,惊奇的发现这是山岳衍生出来的丘陵,并不是土壤堆砌,所以这种地形对于原始农业来说比较麻烦,在山海,如果没有大巫师,普通的巫师恐怕没有办法改造这种地区。 法术也不是万能的。 “这种丘陵啊...诶,我听说洵山氏从厘山氏处得到了一些犀渠,是厘山氏送的....” 百里茆和黄堪山互相看了一下,摇了摇头:“洵山不管我们这里,不知道呢。” 他们这里更南,属于柴桑山管控的区域,洵山是不管这里的。 妘载道:“犀渠,我听说成年的犀渠可以拖动一整块丘陵,像是这种石丘是山岳的延伸,地表裸露大石过多,夹杂风化岩,不适合耕作,如果有犀渠,可以直接把这块石丘拖走....” “拖动丘陵?!” 黄堪山道:“我没见过这种异兽,你说成年?那怕不是地兽了!” 妘载道:“我们南丘边上,就有一只地兽,那是一只大旋龟,生活在阏之泽中,还吃了我们不少族人。” 妘荼的神色也随之黯淡了一瞬间,而百里茆以及黄堪山都瞪起了眼睛。 “你说南丘就在阏之泽边上,你们竟然敢和地兽作伴!” 百里茆的声音都有些变了,感觉很不可思议,包括老巫师也是一样,惊讶无比。 地兽凶猛,且有大智慧,像是西南大盐山,三山四野的最后一山,那就是盐兽所在的地方,那只盐兽据说也是地兽,而也有传闻,它已经是山兽了。 毕竟连参云级战士都铩羽而归,柴桑大巫更是重伤,威神级战士死了五个,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像是大盐山这种地方,凡是部族都跑的远远的,不与它来往,生怕它出来闹事情,那座山就直接送给它了。 而赤方氏居然和地兽做邻居?最关键的,那只地兽还和他们打过? 虽然输了....呃,输了好像挺正常,这要能打赢了才有鬼了。 妘载的额前一缕发丝被山风吹气,看到那些纵横交错的水脉,以及足下大山的延伸。 “移山倒海者,谁也?” 几个巫师听闻这句感慨,都有些沉默,他们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百里茆最先叹息道:“移山倒海的大巫师,我们这辈子,恐怕是达不到了。” “大巫之中,亦有不等之强弱,以‘壬’之纹而划定之,入大巫则腕生‘一壬纹’,顶者‘五壬纹’,其中差距,甚是大也。” 几个巫师感慨,老巫师摇了摇头:“你们还年轻,大有可为,我老啦,不行咯。” 他率先走下去,从山丘上扬起尘埃,于是,㯱芦氏的渔猎区,那大片的水脉与芦苇荡,已经近在眼前。 第四十八章 有鱼自远方来,虽远必捉 长条状的木舟漂泊于水脉之上,捕鱼的人们把手中的渔网旋转着撒出,对于鱼来说,这无疑是铺天盖地般的阴影。 鱼儿在网中挣扎,渔人们却并不会因此而心生怜悯,大鱼吃小鱼,这个道理放在任何地方都通用。 只不过,过于幼小的鱼儿,他们还是会从网中筛选出来,然后放回去的。 绝户行为还是要不得的。 㯱芦氏的人手拿鱼叉,或持木刀,弓簇,精准的围捕一些大鱼,那是另一片活动区域,而妘载看到,没一个㯱芦氏的族人,腰间至少都挂着三个大葫芦。 一个㯱芦氏的族人跳下了水泽! 腰部的葫芦漂起来了,将他整个人都托起,妘载见到这副景色极其惊讶。 上古时代的救生圈? 㯱芦氏的人本身擅长水性,葫芦则帮助他们更好的浮动。 “上古时期,华胥氏在大河之东种匏瓤,生伏羲女娲二人,那时天地之间有大水,于是伏羲杀巨鳌以撑四极,女娲炼五色石乃补苍天。” “颛顼时,共工氏以祖先曾有天帝尊而兴兵,不服颛顼统领,共工氏首领康回与颛顼帝战,自西向东,自大河、肴山,过西王母氏,斗至轩辕之丘,在长留、不周之下而止,康回败,怒触不周负子之山,致西海倾泻,水撼云天,万里沃土尽为流沙……” 㯱芦氏的巫诉说着二百年前的故事,而大葫芦正是华胥氏留下的渡水之宝,所以㯱芦氏的图腾,就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左执芦苇,右持大葫芦的人形神。 或者说,是“匏瓤之神”。 “最近可能有鱼潮要来。” 㯱芦氏老巫师看了看四周水脉的流动,又望了望天,再从一个战士手里要来一条大鱼,忽然得出了这个结论。 鱼潮,就是鱼汛期,每种鱼的鱼汛时间是不同的,㯱芦氏老巫师对于这里的五种鱼儿,把它们的汛期掌握的一点不差。 “尾水,边水将有异动,沙溪,五浪水,白湄水,三水位也会大涨,告诉族人们,做好捕捞的准备,至多七八日后,大春汛就要来了!” “远游东海的大家伙们,要回来啦!” 㯱芦氏的老巫师神情显得有些振奋,今年的春汛比起往年来的要早,看起来应该是因为西南在春耕前发大水的缘故。 鱼群误判了归巢时间,趁着大水的势头还没完全消退,已经开始发动鱼汛! 而㯱芦氏的战士们一个个精神大振,嗷嗷乱叫,把腰间的葫芦拍的咚咚震天响! 他们对于大春汛的到来很有自信,这一次,又是大丰收了! 妘载惊讶:“㯱芦氏仅仅看鱼儿的轨迹就能准确判断鱼汛时间么?” 㯱芦氏的老巫师笑道:“一件事情反复看了几百年,总是能找到些经验的。” “就像是你之前对蘖芽,菁华所说的一样,顺天而行罢了。” 妘载哑然,而后真心实意的向老巫师请教。 顺天而行,这是老人借着自己的话所说出来的真正道理。 “天象虽然不能全数预测,但是鱼儿们的行为却可以反映出很多事情,鱼儿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大规模聚集……” 㯱芦氏的老巫师笑的像是一朵夕阳下感慨逝去时光的老黄花。 “春天到了,万物萌动,男子躬耕,女子植谷,山野乃见……鱼也是一样。” 语气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妘载愣了愣,随后表情十分精彩,有些哭笑不得的意味。 老前辈,您这车速有些快啊!我差点被甩下去! “鱼与鱼交,如谷结穗,氏有新子,人聚以为部落,鱼聚以为鱼潮……” 㯱芦氏渔猎了上百年,渔具已经发展的很齐全,妘载看了看水脉的位置,㯱芦氏的老巫师道:“这里是边水,水位比以往高了一些。” 妘载带着几个巫师绕着边水的这片分支水脉,沿着岸边走了很久,芦苇荡轻轻摇晃,而身上挂着大葫芦的,以及乘坐小舟的㯱芦氏战士们,偶尔会在几位巫师的注视中来回穿行。 妘载转过头,眺望了一下远方。 伸出手去,抓住一根芦苇杆,妘载使劲握了握,表现出一丝欣喜。 “这里的芦杆之坚,不下于竹?” 老巫师道:“造里之野是好地方,这里曾经也有神灵,后来离去,便是我们那位先祖之神。” “据说先祖最喜芦苇,或许,这些芦苇也被神化过……但这谁又知道呢,倒是做房子,架于泥土间,还是挺坚固的。” 妘载指着那片河畔:“我知道该做什么了!” “边水之南,可架鱼梁矣!” “边水之北,可筑稻屋矣!” 老巫师目光一亮,百里茆,黄堪山则是迫不及待道:“巫载明示,稻屋易懂,但敢问何为鱼梁?” 妘载道:“横土石以为基,截边水于中央,筑木石之堰,留水门,置竹笱或竹架于水门处。” “以木桩、柴枝、藤网,制成篱或栅,置于水脉交汇之地,群鱼必经之所。” “水发时,鱼梁斜贯水心,群鱼蹦跳,皆落竹架上,梁者,人渡河之道,鱼梁者,乃鱼抵岸之所!” 山海时代,没有桥的说法,最早的桥就是梁,浮梁是古人的一种智慧,后来秦穆公时期所筑的灞桥,应该是有史记载的第一座真正的,非“梁”之称的大桥。 妘载所描绘的情景令任何人都会为之动容,㯱芦氏老巫师更是诧异无比:“所获千鱼万鱼?真有这般厉害?” 妘载道:“还需鱼笱辅之,此物,乃竹芦之杆所制,口大颈细,腹大而长,形如网罗,置于水中,待到汛时,鱼群游来,入鱼笱中,笱中有倒旋竹片,进去容易出来不行,于此小鱼不得困,大鱼不能逃。” “有鱼自远方来!” “虽远必捉之!” 妘载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㯱芦氏老巫师神情大震,妘载一笑:“愿随老前辈学习渔猎之事,权且先以此二物换之吧!” 老巫师有些动容,道:“若是为真,待到汛期来,不要万鱼,便是一次能捕获千数,我便将本部之技,把这行水寻脉,观鱼举止,及那避大潮而望期汛的本事都教给你!” 第四十九章 天沉重,春雷三声 轰隆! 雷声响起来了! 天色变得极其昏暗,南方山海,那可怕的天气再一次呈现出独属于它的威严。 遥远的,那座红土垒砌般,高如天岳的,岭南入口的巨大山脉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云层与雾气,天开始降低,巍峨的压迫感,正在侵蚀这片世间的每一寸尘埃。 “天气下降,山川出云。” 蘖芽氏巫师百里茆眺望远方,㯱芦氏的战士们已经捆绑好了芦苇杆与葫芦,他们变得全副武装起来,而那即将混沌沉降的暴雨,就是即将驱使他们进行冲锋的号角。 几条水脉的水位每一天都在上涨,并且上涨幅度越来越大,五浪水已经漫过了地势低洼的地方,而尾水则已经与沙溪交汇,至于这里的边水,几条支流也已经开始互相交换水源。 造里之野,在大雨未曾降临之前,已经开始有些向泽国蔓延的趋势了。 “造里之野,㯱芦氏居之,侍匏瓤之神,此神人身亦人面,操芦瓤而舞之,此地西临蒙山,东临界山,其中多水脉,尾水,边水,五浪水出焉,逢雨没地,使百里尽为汪洋.....” 妘载观察水脉的涨幅程度,同时在一块木牍上拿刀刻着一些文字。 “巫,您在刻什么?” 妘荼有些好奇,他看着那些文字,那并不是用巫文所刻的,而是正常的,仓颉造出的寻常文字。 文字由来已久,最早的文字其实不是来自于仓颉,而是伏羲氏所做,但伏羲只写了几十个文字,那就是先天八卦,亦是《连山易》所要用到的字符,其实严格来说,这些东西,还没有“文字”的概念,伏羲只是把这些东西,当做符号来用。 后面,仓颉依照这几十个文字,不断扩展,终于造出了大片大片可以用来完整交流与书写的文字。 仓颉作书,天雨粟,鬼夜哭;伯益作井,而龙登玄云,神栖昆仑。 意思是仓颉造出文字,天上开始下起粟雨,鬼神都哭泣起来,而伯益凿井水,使得群龙无法在山川中栖息,只能去往天上。 “我在进行记录与观察。” 妘载道:“有些事情不仅仅是巫要明白,部族中的普通战士更要明白,这样能规避很多本可以预见的危险,而记录与观察,就像是㯱芦氏的老前辈所说的那样,是顺天而行的事情。” “记录来自于观察,观察来自于对于规律最直观的注视,所得到的结果,是‘有效’和‘真实’,掌握这两个法宝,部族就能生活的更好。” 妘载道:“古时候传承,都是存在于巫的记忆中,部族内的老战士,传承给新战士的知识较为有限,如果一代人中断,那么很可能后面的人就会丢失很多传承,所以简牍,便是记录这些东西的重要手段。” 说罢,扬起手中的简牍,在妘荼面前晃了晃。 “我刻的不是一些文字,而是一整个传承,甚至在某些部族灭亡之后,这些简牍依旧能存在,而传承到其他部族的手中,甚至能够了解这些消亡部族的生活方式。” 妘荼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这也能记录先祖!这就是石画!” 妘载道:“石画...说的不错,但是简牍比起沉重难以运送的石头,显然更加轻于携带。” “我总不能抱着个大石头在这里写写画画。” 妘荼轻笑了一声,而这时候,边上传来了很高亢的呼喊声! “大雨要来了!” 话音刚落,滂沱的天雨,就如同水幕一般倾泄下来! 哗啦! 整个天地瞬间晦暗且沉重,嘈杂且有规律的雨水撞击在茂密的树叶上,轰打在老木所筑的渔屋顶,芦苇层被洗刷干净,没有风,滴落的白露坠入水脉与泥泞,天地间飞鸟禁绝,万虫蛰伏,只有参天的木林还在与这昏暗的天地抗争。 树枝开始剧烈摇晃,折断,跌落。 水脉开始上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并且越来越湍急! 大雨之中,暗沉沉不可清见的恍惚人间,水波涌动,泥尘被踩踏,隆隆的声音辗转移动,㯱芦氏的战士们弓着身子开始行动! “惊蛰,大雨滂沱,人世慌张。” 妘载的口中,用平静的,记录般不含有个人主观色彩的语气,说出了让妘荼浑身如过电般的震撼之话。 慌张,正是如此,万物都在惊慌失措。 第一道惊雷震动之后,大雨随之而来,那么...这就是巫所说的“惊蛰”吗? 妘载背对着妘荼,记录下㯱芦氏战士们的行为与举动:“仲春之月,卦在震,万物生发,㯱芦人以叉,矛,负巨葫,游于诸水,以擒群鱼.....” 妘载高高扬起下巴,他的头随之偏移,战士们前去的方位,正是架好了渔梁的位置。 七天的时间,所有战士们通宵达旦,把那原始的渔梁架好,并且一丝不苟的加固完善,这是为了防止鱼群洄游时,所携带的暖水流,会把渔梁给冲散。 如果有更好的木工师,其实可以建筑更高级与更坚固的渔梁,但是很可惜,就如同妘载曾经对老族长,对妘梁他们所说的一样,有些时候,缺少材料是一个方面,二来,缺少那种厉害的木工师,更是一个方面。 尧舜的时代,确实是有一位木工大师,但是这个人.....自己基本上不可能遇到他。 那个人,名为“帝丹朱”! “他们向渔梁的方向去了,百里茆,黄堪山也过去了,我们也走。” 妘载两人在大雨中悍然穿行,踏尽水气与泥泞。 轰隆! 第二道雷声响起来了! 妘荼震撼的仰望高天,任凭大雨击破他的面目! 如果是在部族,现在还差一声巨雷,就可以下种了!真正适合春耕的时机已经到来! 雨,更急了! 哗啦!!! 大片的波浪如群牛撼山般撞击在渔梁上,战士们匆忙的赶了过去,七天时间赶工制作出来的渔梁不负众望,在这浩瀚的波涛中,巍然不动! “水还不够大,渔梁的泄水口还没有溢满!” 百里茆看到那些水口中的排泄水只到一半,而㯱芦氏的老巫遥望远方,看到了一片浩瀚涌动的水气! “撑好渔梁!大家伙们回来了!” 战士们神情大震,而与此同时,水位骤然上升,来自东方的暖流开始入侵这里,天上的寒雨击打在暖流中,整片山泽大野间都蒸腾起不可挥散的大雾! 大浪中,一只大鱼探出了脑袋,它看到了渔梁,并且并不认为那是可以阻挡它回去的壁障! 它要跃过去! 大鱼通体青色,如怒龙般游来!其名为“鳣”! 轰隆! 第三道春雷,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