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桃之夭夭 序一 我是你五百年前失落的莲子 1 安康元年,年关将至,大雪。 南安第一才女左相之女柳絮在辗转了四年之后,终嫁于安康帝,那日十里红妆从丞相府绵延至长安大街,高台之上的她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了头顶,她嘴角噙着雍容华贵的微笑,眼底里满心欢喜。 而台上坐着的男子紧紧抿着唇角,视线落到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女子的脚边,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他抬眸瞧着这漫天的雪花,心下一颤,脑海里似乎出现了另外一个大红色嫁衣女子,那人一如今日,她轻捧着他的脸,嘴角勉强的勾上笑容,“子墨,南安城若是大雪,我定会来瞧你。” 她是谁?他忘记了! 他怎么回答的,他也忘记了。 抬眼瞧着落入手中慢慢融化的白雪,千年从未大雪的南安今日下雪了,微微皱眉,仰头饮尽案上的女儿红,起身离宫。 而远在北方的傲雪国内,白雪点缀着的深宫,不一会便铺上了一层白,阁中的女子似乎察觉到了凉意猛然睁开眼睛,想起梦中的场景,拍了拍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挑起帘子瞧着窗外的飞雪,“其深,他可回来了?” “回娘娘,还未。”他手中端着一碗粥,放到了梨花木做成的案上。 “王上晨起走时吩咐给您准备下的,一会您得空了趁热吃了。”被唤其深的人缓缓开口,对上女子的眼神很快便移开了视线,犹豫着不在开口。 “他今日何时走了?”挑起帘子的手放了下来,揉了揉日渐凸起的小腹。 “寅时便走的,瞧见娘娘睡的香便没有叫醒。” “嗷……那你先退下吧!”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刚好可以瞧见外面的飞雪。 这雪她也并非第一年见,不过是瞧着好看罢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生怕错过什么。 莫约等了半个时辰,仍然不见人影,起身下床走到了桌子前,抿了两口便喝不进去了,反而倒吸了口凉气重重的咳嗽了起来,身子本就消瘦,一抖一抖的更是如此。 取过桌子上手绢擦了擦手,欠身去拿搭在屏风上的外衣,脚底打滑身子全部倾了下去,“啊……” 闭上眼睛没有等到痛觉,这才睁开了眼睛,扭头便对上了姑苏息的眼睛,“回来了。” 声线一如平常,却瞧上他皱起的眉毛,心下不由得一愣。 “你宫中人都去哪里了?”光听着声线,她便没敢吭声。 “若大的宫中就留你一人,若是你出了事……可怎么办?”尾音稍微低沉,眼神里满是担心。 “这不年关将至,想来他们与家里的父母也一年未见,早些回去也放心些。”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指甲却不停抠着衣角上的纹路。 一如多年前的习惯。 “是放心他们了,你怎么就没为你想想,你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叫我怎么能不担心。”略微带着生气的声音在她耳边想起,“其深,明日去明德殿选点人过来伺候着。” “是,属下知道了。”其深抬头对上君惜的眼睛,抿了下嘴,退出了外殿。 君惜浅笑着摇了摇头,“王上不必如此,其深在我身边就好。” “难不成在像刚才那样?”他俯身抱起了君惜,虽说她此刻怀着孕,可身子还和当初一样轻,“明明见你也吃了些东西,可你怎么还是这么轻。” 君惜惊呼一声,连忙把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浅笑道,“放我下来吧,您堂堂一国之君若被他人瞧了面子都挂不住。” “不碍事,难不成一国之君就非要像个佛爷一样端坐在明德殿上?”姑苏息点了点她的额头,“傻瓜。” “早上的粥可是不合胃口?”他斜眼瞧着桌子上的剩下的粥。 “不是,只是现在还不饿,等会子在吃吧!” “直接换一碗吧,这天冷了,想来粥也冷了。”姑苏息向来最宠君惜,给她的全部都是最好的,就连院子里那四盏灯也是南羌送来的,只不过现在也被雪给覆盖上了。 一时间,两人想看无言,君惜伸手握上了姑苏息的手,眸子里的深情如一汪清水,只不过他知道这些深情全都不属于他,敛去眼神里的失落,耳边却想起了君惜的话,“王上,南安城今日可曾大雪?” 姑苏息移开了自己的手,转身没有说话。 君惜拉住了他的衣角,又重复的问道,“南安今日可曾大雪?” “大雪也好,无雪也好,惜儿,终究他已经忘记你了。”他伸手挽起君惜的头发,墨色的瞳孔里满是无奈。 “是啊,他忘记了我……”她咬着嘴唇,垂着眼睛,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好长一段时间,姑苏息这才开口,“惜儿……要如何你才能多看我一眼?”他环抱住君惜,揉着她的脑袋。 瞬间一室无声,只有屋外飘落的飞雪。 “息,其实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君惜挣脱出他的怀抱,“要说欠,那也是安子墨欠我的。” 后面这句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也许,说不出口的不过是安子墨的名字罢了。 2 年关刚过,傲雪国宫内上下乱做一团,整整一天君惜才把孩子生了下来,那日姑苏息连早朝都推了,就守在产房门口,来来回回踱步。 每当见到有人进进出出,他便想冲进去瞧瞧君惜,若是君惜她…… 他不敢想,他怕,心里怕的要死。 终于,在子夜时分,孩子平安出生了,姑苏息也不管坏不坏什么规矩,直接冲进了产房,瞧着榻上睡着的女子,他轻声问道,“君惜,你还好吗?” 他握上她的手,直到感觉到那温暖的温度,他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他取过旁边的手巾,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脸,动作极其温柔。 他是想宠着这个女人的,宠到骨子里,也爱到骨子里。 “王上,小皇子一直哭个不停,奴才们也没有办法了。”来人还没说完,姑苏息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了下去。 他刚转过头来,君惜便醒了过来,对上她的眸子,心里一阵心疼,“惜儿,孩子一直哭,让他们把孩子抱过来吧,你不是也没瞧过吗?” 君惜笑了笑,没有吭声。 那孩子和安子墨还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眼睛,打下人们抱过来她远远的便瞧见了。 “君惜给你抱抱,也许你抱抱他,就不哭了。”君惜瞧了他一眼,冷漠的移开了眸子,躺下了身子。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从见到那相似的眸子开始。 “息,这孩子你给他起个名字,寻个好去处吧。”君惜翻过身,尽量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流出来。 终究她还是没那么狠心。 “那就叫安儿吧,姑苏安如何?”此话一出,君惜没有任何反对,只不过眼底一片苍凉。 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当初为了柳絮,她不惜自己试毒,如今毒已深入骨髓,回天乏力。 自从安儿出生后,她便从未见过他一面,姑苏息也不勉强她,每次也不会谈起这个话题,可这几日君惜似乎换了一个人,她会主动给安儿做衣服,甚至会去瞧上他几眼。 在他看来,想着是母子情深,可他却不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告别罢了。 3 三月初三,她死了,却救了一个人。 那天她走的很安详,天气也很好,无风无雨,是个适合出行的日子。 可即使是初春,天气也冷的很,她裹上了几日前姑苏息送过来的皮袄,出了宫。 那日她仔细的把指甲染上了大红色,她素来不喜欢这样的颜色,可她总是怕姑苏息瞧见她的异样。 她去寻了一个害她性命的女人,那个女人已经奄奄一息,只剩下了一口气,她是不想救的,可她还是出手救了她,仅仅是因为安子墨曾经爱过她。 她放了血,熬了药,吩咐给旁边伺候的人就离开了。 她去了寺庙,踏上了灰白交界的石阶,求签而得:木长春天根干老,子实三秋枝叶凋,不凋不谢,不见根牢。 曾经她也以为这样,可当她费了好大的劲得到这一切的时候,而芳华已逝,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眼角缓缓滑落了一滴泪水,她原以为她不会在为了他而流下一滴眼泪,原来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她笑了笑,坐在石阶上睡了过去。 她想起了她和安子墨的过去,觉得可笑至极。 安定十年,安子墨求她留到了南安,不过是为了得到丰阳帝的重视,第一次她放弃了自己的人生,选择了安子墨。 安定十三年,安子墨求她救下丞相之女,她便用血为引,折了自己十年的寿命,不过是为了得到丞相的支持。 安定十四年,为了天下苍生,安子墨把她送给了姑苏息和亲,他又一次在天下苍生和她之间,选择了天下。 然而,安子墨却忘记了她。 整整六年,她花费了六年,如今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若有来生,宁愿不负相见,也不愿相见。 一 桃之夭夭 其一 墨染锦年(1) 1 我醒来的时候,便对上了姒锦担心的眸子,我想了好久揉了揉脑袋,没再吭声。 姒锦不似天门那般好说话,我起身欲要握上她的手,还没挨到她,她便哭哭啼啼的要找天门算账。 我哪里肯,拉着她硬生生的不想同她讲一句话,不是我不想说,只不过说不出口而已。 我不会说话,天门说是飞升上神历劫的后端,其实我也明白能飞升上神已经不易,没有殒命于此也好。 “桃夭,你就不能说一句话吗?”她怜惜的瞧着我,那眸子里满是泪水,“此次历劫,若不是天门拦着我,我……” 我晓得她要说什么,拉着她的手低声叹了口气。 不一会耳边便传来她断断续续的哭声,我想了想前尘,我都没觉得烦心,她倒是先哭了起来,嘴角微微抿起,捋顺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 我在她手上缓缓的写下,“我记得天门有一方药,喝完便可忘记前尘,你可能帮我求来?” 她直愣愣的对上我的眸子,面上一愣,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回给了她一个笑容,我明白的,她自然也明白。 姒锦走后,我松了一口气,在人前戴久了面具,有些时候便会忘记了自己的本来样子,我挥手唤来水镜,想看看他是否过的安好,可最终还是打碎了水镜,求不得自然是求不得,过去前尘也不过是往事,与我何干,我又想要意欲何为? 不足一柱香时间,姒锦不仅把药带了过来,当然也把天门带了过来。 他俯身,抚上我的眼睛,轻声问道,“真想忘记?” 我点了点头。 他把药拿给了姒锦,“那样也好。” 之后他便离开了,没有留下多余的话。 我知道他生气了,每次他生气的时候都会浅浅的抚上我的眼睛,我想拉住他的衣角,可最终还是缩了缩手。 “夭夭,天门他是不是生气了?”连姒锦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能察觉到,他这个未来的天君似乎有些失职。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在同自己置气罢了。 从小他便宠爱我,如今历劫是他提出的,害我失语的也是他,可我清楚,这些都是我自己要遭受的。 不关旁人的事。 2 我想了一百种要我喝下那药的理由,可当我瞧上那药的时候,尽然没有那么多的理由了。 我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全灌进了嘴里,入口的时候的确有些苦,鼻子慢慢的也染上了鼻音。 我曾经叫过君惜,爱过一个叫做安子墨的男子,为了那人,我抛弃了一切,包括自己的命,可他爱的不过一个天下罢了。 我比不过他爱的天下,我为他的天下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可惜最后伤人伤心。 我的脑海里最后定格在那个青石阶上,模糊中我瞧见有人来寻我,鼻尖留下了一阵桃花香。 一 桃之夭夭 其一 墨染锦年(2) 3 熬过了这个冬天,天门终于放我出去了,在我记忆里这十年我都被“囚禁”在这一方阁中,早年间姒锦给我的话本也都看完了,今日好不容易磨着天门把我放了出来。 几日前姒锦去了人间历练,我晓得她应当打着这个名号贪玩去了,也是苦了凤凰一族的长老。 姒锦是只凤凰,还是只火凤凰,当初我年幼差点被人掳走,要不是她我恐怕已经死了。 我欠她一条命,我一直都记得。 听闻父君今日去往了西方极乐世界,与如来佛祖听课去了,我左右没事,便朝着天河走去,天河最近架起了一座桥,不知道是哪位仙人造的。那桥上摆了一副残局,我的手痒了起来,我这人没什么喜欢的,独独喜欢下棋。 我踱步了许久,还是走上前了。 四下瞧着无人,我抬眼看上了那残局,下棋的人似乎有些心浮气躁,我不晓得是因为解不出局面躁动,还是因为心下有事。 我手执起一枚黑子,稳稳当当的落到了中间,一下子局面便活了过来,我勾唇一笑,还想着在落一颗子,便听到不远处走路的声响,我连忙转身,一个隐身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私自动别人的局面固然是不对,可我帮他解了难局,想来应该也不会怪罪于我。 我是这么想的,这么一想,我也就多了一丝欢喜。 我沿着天河,尽量错开那人的视线,顺着往上走,打远处我便瞧上那璀璨的星子,刚想伸手触碰,一道术法袭来,我来不及躲闪,生生挨了下。 我整了整有些狼狈的自己,这才缓缓站了起来,待看清那人的样子,我的眉头微不可及的蹙了下。 “来者何人?”那人一手持着素尺,面上满是不悦,尽管隔得远,我也能看出是个俊朗无边的神仙,可如今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没曾想过今日出门会碰一鼻子灰,幸好身上还有纸张,我便蹲下身子,一笔一划写道,“不论吾是谁,你也已经出手制止了我,而我也未动星辰半分,索性无事,就此别过便好。”我俯了下身子,转身欲要离去。 谁知那人快我一步,抢先拦住了我。 “星辰之事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是你为何要动了我的棋子?”原来是因为这事。 我弯腰行礼,后退了一步,继续写下,还没写完两个字,那人就夺走了我的毛笔,“你难道不会说话吗?” 我莞尔一笑,这人也是说笑,我历劫归来也不过十年罢了,天庭众人皆知天君的小女儿不会说话,难道他不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丝笑容,从天河里沾了点水在岸上写下,“棋局已破,情况无法扭转,”我抬头瞧了他一眼,他似乎犹豫的点了下头。 我又继续写道,“那我送你一棋谱可抵你气?” 男子轻蔑的笑了下,“我棋谱多的是,如何缺你这一本不可。” 瞧着他这样子,想来也是身份尊贵的人,我继续写下,“吕氏棋谱可好?” 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想来这诱惑也是很大的,“当真?” 我微微颔首。 “那明日此时,我在这里等你,你可定要将此书给我,不然以后可有你好受的。”我低声笑了下,没有让他瞧出来。 这书本就是我写的,我有当然不足为奇了,可为何是吕氏棋谱呢? 这还不是当初吕洞宾信口开河说自己棋艺精湛,求了我整整一天,连哄带威胁的才让我写完了这本,没成想今日却碰上了用途。 我转身离开之后,这才有另外一个男人飘散而至,他一半的头发用玉冠扎起,另外一半披在身后,一身绛紫色的衣袍与他似乎浑然天成。 这几年天族大大小小的人物,我倒是也见过,只不过这人,浑身风华而出,倒是能搅乱一池的春水。 一 桃之夭夭 其一 墨染锦年 (3) 4 我远远瞧着那人和蓝衣男子说了几句话,转身又离开了这里,若不是我去找丢失的手帕,怕是就这样错过了这么赏心悦目的一幕。 这几年我着实过的浑浑噩噩,晚上偶尔会做梦,有时候也会出现穿着紫色衣裳的男子,只不过我永远也看不清楚男子的容貌,我想大体上能驾驭了紫色衣裳的人也不多了。 可就这远远的一眼,没成想就成为了一处芳华。 再晚些时,天门忙完政务,找了落笙阁大大小小十处房间,最后才把我从书房拉了出来,我衣服上有滴上的墨水,脸上也有已经干掉的墨水。 天门点了点我的脑袋,“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听楚风说,你下午回来就把自己锁到了书房,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浅笑,拿过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无事,只不过明天需要处理些事情罢了。” 我握上他的手,摩挲着他虎口处的疤。 “无妨,已经不疼了。”我拉着他的袖子,抿了下嘴。 这事终究是我对不住天门,若不是我贪玩,怎么会让他受伤呢?他可是未来的天君,是不能受这些无谓伤的。 “那……父君知道吗?”他摇头,我想父君也是不会知道的。 他欲要往前面走,我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角,在他的手心写下,“阿哥,我知错了。” 天门不过是笑了笑,我知道他向来是向着我的。 5 我忙了一夜终于写出了点像样点的东西,这棋谱可是比给吕洞宾的要好的多,若是让他晓得,定是又来缠我一着了。 自从身子将将好,天门也不在限制我的自由,就连楚风也不必时时刻刻的跟着我。 莫约着时辰到了,我便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可一柱香都过去了,蓝衣男子倒是没有出现,反而是昨日那绛紫色的男子,他对上我的眸子时微微一愣,可很快便移开了眼神。 我不晓得他是不是替那蓝衣男子取棋谱的,没敢上去问他,东张西望的时间,他瞧见我手里的书,我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 用手写下,“这书是要给昨天那蓝衣服男子的,你今日可曾见过他?”我眸中带笑,自以为是最好的表情,可偏偏这人不吃这套。 见他随手翻了几页,又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微微一愣,后退了几步。 “这书是谁写的?你可清楚?”他的语气加了些许的质问,我有些不耐烦,欲要夺过书来,可他一个欠身,我便直愣愣的朝他扑了过去。 今日的戏也是足够的精彩,天门也寻了过来,见我摔到,足尖一点便接下了我。 我仔细的瞧着天门的面皮,往常他不会有这样异常的表情,今日却足足后退了三步,放我下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今日不知君上来庭,倒叫我们不识礼数。”天门来了,我也顿时放松了许多,跟着天门也缓缓的行了个大礼。 我虽然不识得此人是谁,可天门都恭敬的人,那恐怕也就只有远古的神了。 一 桃之夭夭 其二 桃花折扇(1) 1 我闯下了祸端。 缘由竟是因为一本书。 我也不晓得那尊天神如何想的,也不知道天门是怎么和他说的,他沉默着脸,我不敢有小动作,恭恭敬敬的在旁边伺候着他。 他自然明白问我我也答不出来,索性在书桌上铺了一张薄纸,他问我写。 他押了一口茶,摇了摇头,有些不太满意,我远远的嗅着这味儿,这茶清香淡雅,尤其是趁热饮下是极好的,我这儿自然是没有这么好的茶去招待他。 若不是几日前父君托人送过来,怕这天神连我这儿的茶叶碰也不会碰下,之前我听天门说这是神农氏送来的茶,这茶百年才能开一株,光这一杯也是稀奇。 我看得有些出神,直到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才神游了过来。 “本君问你此书何来,又是谁写,你做甚如此吞吞吐吐?”瞧着他面皮挂着的严肃,我心下一颤。 好在天门告诉我神要沉稳,不然我可能连纸带墨全都招呼到他身上了。 我一手执笔,一手挽起长袖,“书上已有名字,为何君上要如此动怒。” 对,他动怒了,从他看到那书开始,我思考了许久,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除非是因为那笔迹! 思虑如此,我便凭着记忆里另外一种笔迹开始写字。 “本君为何要与你动怒。”他轻笑了下,折扇微开,我清晰的瞧见那折扇上君惜二字,那笔迹一如那书所写。 “只不过因为相似的笔迹罢了。”我一笔一划写下,尽量让自己作为一个旁观者。 他嗤笑的瞧着我,“这天庭果然有趣,比我那无尽海倒是鲜活了些许。” 他把折扇合住递到了我手上,“本君向来不喜欢欠人情,这书本君暂且拿走,至于无忧,你自行处置。” 处置? 我为何要去处置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摇了摇头,没有收下他的折扇。 “总有一天你会收下这把折扇的,”他敲了敲我的脑袋,“总有一天的。” 他离开之后,这场无端戏笑也便戛然而止,扫向那宣纸,左手一引,火光乍现,纸张全然消失。 我从来不觉得我和他之间会有什么交集,更何况收人之礼,我虽在这天庭无足轻重,可终究有些小殿下的名号。 我瞧着他走远的背影,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2 又过了一日,我才明白过来那君上口中说的处置是什么意思了。 今日晨起,给父君上完茶,回阁之时便瞧上了那踱步的蓝衣男子,我嘴角笑了笑,拍上了他的胳膊。 他能来我倒是有几分期待,这人性子急些,可在我看来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一 桃之夭夭 其二 桃花折扇(2) 3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吓了他好大一跳。 “你你……”他磕磕巴巴了许久,后退一步弯腰行礼,抬眼的时候偷偷瞧了我一眼,“你当真是天门的妹妹?” 不知为何,这话说出来我心里竟然有些不太开心,不是因为他对我身份的质疑,而仅仅是因为他说我是天门的妹妹,是天门保护着的妹妹。 我点了点头,眉头不由自主的一皱,许是他没有瞧见,他便转身欲要离开。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又拉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摩挲着他衣角上的纹理,这一切做起来得心应手。 “那日是我故意为难你,若不是你坏了棋局,我怕师父责骂,我也不会动用法术,”他沉默了片刻,从袖口里取出一盒精致的药膏,“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药。” 君上竟然是他的师父? 还没等我接过那药,姒锦这丫头便已经抢了过来,“所以说这几日不见,就是你欺负了我家丫头?” 她侧身便要取平素她爱用的鞭子,我连忙拉住了她,握着她的手写下,“不碍事的,不过小事而已。” 她却甩开了我的手,牢牢的把我护在身后,“你回去告诉你家君上,以后这落笙阁不欢迎他,他来一次我便打他一次。” 我连忙握上姒锦的手,眼神示意无忧快快离开。 凤凰一族的少君,无忧定然晓得,那姒锦的脾气,他自然也有耳闻,瞧着风象不对,一溜烟的就跑了,没成想他还真是个明智之人,没有和姒锦硬碰硬。 姒锦往常最爱往我这里跑,她刚离开几日,我便出了事,她生气也是自然,可以往也没这么大的火气,我知趣的把她拖进了阁子里。 “楚风,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家主子的?”她褪下我的衣服,肩头处的口子有些深,若不是姒锦知道,可能过几日伤口发炎了,我就又要被“禁足”了。 我这身子自从历劫回来,不仅身子骨弱,仙法也没以前修行的好了,要不是姒锦把她的一尾凤凰给了我,怕是我这命也经不起折腾了。 “此事与楚风无关,都是我的错。”我把事先准备的纸条塞到了她手里,然后朝着她笑了笑。 “就知道笑,”她把药敷在我的肩上,小声嘀咕着,“这十年到是把你养成了个娇弱的小公主,好不容易出个门都能被人伤到,遇到事让楚风找天门也可以啊,就知道自己一个人扛着。” 她趁我不注意用力的按了下我的肩头,我哼了一声,却又叫不出声来。 我拉过她的手,一脸担心的写下,“你也会疼的。” 她却揉了揉我的脑袋,眼泪在框里打转,“傻瓜。” 若想用一尾凤凰维系命,需种到一个人身上,等成熟了,才能给别人用,我一直以为那尾凤凰是种在姒锦身上,所以我不明白她那句傻瓜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的后来,天庭沦陷,我才懂得我是真的傻,这么多年竟然没能瞧出一点迹象。 一 桃之夭夭 其二 桃花折扇(3) 我正在愣神,她帮我把衣服系好,与我面对面坐着,瞧着她严肃的神情,我挺直了身子,等着她的话。 末了,她拿起了梳子,为我理顺了头发,“你和君上可是认识?” 我摇头,“不过一面之缘罢了。”我在她手上写道。 “那以后与他走得远些吧。”她从案上执起一株桃花,斜插在我发间。 我点了点头,回了她一个,“也好。” 我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瞧着那株桃花,浅笑了起来。 3 我一直以为天门不知道我的伤,直到昨夜他派人送来了玉脂膏我才晓得。 楚风是天门特地让他来保护着我的,之前在罗云山的时候,万千年来他便一直伺候着我饮食起居。这不回了天庭,其他的仙子我也用不惯,倒不如一个楚风便好。 我握着那药膏,塞到了他手上,我怕他不敢要,连忙将纸条递到了他手上,我说:“姒锦下手没轻没重的,你伤的应当也挺重的,这药膏你就先拿去用,我不会同天门说的。”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收起放进了袖口。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塞给了他一张纸,“我上次睡了多长时间?” 那时候我刚醒,只想着如何搪塞姒锦,这仔细想来,我似乎睡了许久。 “整整十日,”他犹豫了下,又接口问道,“小殿下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摇头,没有继续塞给他纸。 只不过晚些时辰,我终究还是去了云霄阁的后院子里,我记得这里以前满满的种着桃花树,尤其是亭子旁的那一株,那花瓣似血般猩红,可我却瞧着欢喜极了。 如今多年过去,也不见了那株桃花树,我心下有些失落。 刚要转身,眼角划过了一位墨衣的男子,他头饰非常简单,一根红绳松松垮垮的搭在身后,墨色的长衣随风而起,仰头饮酒,每一个动作带着一丝蛊惑,但又看起来那么随意。 我想要转身,他便跳下树与我撞到了一起,我一时没有站稳,他上手拉了我下,结果两人都悲摧的摔到了地下,要不是要杂草,怕是身上又有淤青了。 他似乎有些喝醉了,突然他挨得我很近,勾着我的下巴,我皱着眉毛,对于他无礼的动作,满身拒绝。 “你的眼睛和她好像啊。”他说的她我不知道是谁,可瞧着他眼神里的悲伤,我没有推开他,听着他把断断续续的话说完,“可是她的眼神里是我,而你的却谁也没有。” 我不明白他想要干嘛,他拉了我起来,转身欲要离开,我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不过一会,他便转过身来,浅笑问道,“丫头,你唤做什么?” 我想了想,走上前去,不顾他异样的眼神,在他的手上写下:桃夭。 我唤做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 桃之夭夭 其三 酒浓醉意(1) 1 这几日,天门又禁足了我。 不过只是因为肩上的伤口罢了。 落笙阁新鲜的玩意儿,我都已经玩了个遍,可偏生我出不去阁中。 不过还好,近日/我喜欢上了酿酒。 我之前一直觉得酒不是什么好东西,至少对于姒锦是这样的,她每次都会醉醺醺的来找我,扰我一夜清梦,第二日却又神清气爽的离开。 我不晓得这种东西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地方,竟然可以让姒锦这个混世大魔王在我面前流泪。 前几日见到了那黑衣男子,离开的时候我捡到了他的酒,当天晚上便尝了一口。 入口清冽,我不免多尝了几口,初尝甘甜,喝的多了便是一种说不清楚的苦涩,闻着还染上了桃花的香气。 我喜欢这样的味道。 便翻看着书,寻找酿酒之术。 我当时以为自己记住配方,记住采摘的时间,或者说是密封的方法,便会事倍功半,可发现这酒啊,需要自己用心去品,酿得多了,才能找到要领。 我用的是晨起的露水,上好的酒槽,还有新鲜的花瓣,求的是个天时地利人和,我把酒埋到了落笙阁灵气十足的地方,等下次姒锦找我时,取出来给她尝尝也好。 我是这么想的,可等来的却是姒锦一脸严肃的出现。 那天我也瞧见了凤族的长老,还有对姒锦平常教导严厉的久歌,久歌是她的伴读,从姒锦接受凤帝的时候便一直陪在她身边。 久歌是父亲留给姒锦的,她的父亲母上在远古时期的战斗中双双陨灭,凤族的重担全都落到了她的身上,若不是有久歌,凤凰一脉恐怕也会葬送在她手里。 “夭夭,我要下凡去了,”她似乎看到我眼睛里的困惑,又补充道,“我年纪不小了,要回凤族继承帝姬了。” 她说的轻松,可我知道下凡历劫的凶险,我从盒子里取出了之前一直没时间送给她的花钿,“之前便觉得这和你格外的配,”我在她的手上缓缓写下,然后用毛笔仔细的勾勒着花钿的纹路。 她临走之时,我塞给了她一张纸,然后快速转身,我才不要送姒锦走呢,我是这么想的,可我还是跟着她们一路送到了轮回之境。 “桃夭,等我回来我会来找你的,”她是这么说的,可她最后的那句我也瞧到了,她说,“离旁人远些,不要让别人伤害你。” 我只是以为她是怕旁人伤害我,可我却不知道的是,她是不想让我接触那远古的神。 而那纸上,我终究落笔写的“安好”二字此刻就在她的手中,我瞧着她下落的背影手指头慢慢蜷缩,我没有写多余的话,只是觉得以她的性子两个字足矣。 若上天能感受到我的诚意,那请将姒锦原封不动的归还便好。 一 桃之夭夭 其三 酒浓醉意(2) 2 姒锦走了,我的日子更加无聊了起来。 虽说天门放了我的出行,可偌大的天庭却没有我的罗云山好玩。 父君这几日似乎察觉到我的不上心,索性今年我的寿辰父君办的委实隆重。 我这个主角自然也不会缺场,可这一身公主的行头,倒是有几分阿姐的的风范。 阿姐嫁去了东海,好长时间才能回来一遭,今日我等了许久,却还是没能瞧见她。 “阿姐她,可是不来了?”我在楚风的手上写下这行字,他面上有些僵硬,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全然没看到他犹豫的样子,想着过几日去瞧瞧阿姐,顺便看下她刚出生的小殿下。 阿姐是我最羡慕的神女,她也是父君最出彩的女儿,可父君独独喜欢我,也不过是因为我这羸弱的身子,值得怜惜罢了。 阿姐出嫁那天,我送给了她一双和玉佩,一面我绣的洛神图,这图是我许久前便答应阿姐的,我一直想在她出嫁的那天送给她,因为在我心目中这万千芳华也不过洛神可与之媲美。 那天阿姐同我说了许多体己话,她说女人终其一生是要嫁人的,若是嫁人选个爱自己的便好。 她还说,以后不能把心给别人,一旦给了,便会万劫不复。 她说了许多,说的我在她怀里睡着了。 我想她应当在我身上看到了曾经她的影子,或许是看到了自己的年少,我瞧着高台上的父君,一瞬间想起了那日的盛况。 阿姐是长公主,自然大婚不可简陋,她身上大红色的婚服是织女织了七天七夜才完成的,阳光浸在她身上,别提多耀眼了。 可我却看到了阿姐眼中的凄凉,可她还是坐上了轿子,麒麟兽开路,上古神兽相随,千万鸟兽同庆。 那日众人皆知长公主出嫁了,却无人看到她眼神里的凄凉。 3 听说神农氏出了位神君,这人方才四万岁,在剑术上深有造诣,尤其配上天门的琴是最好不过的。 我坐在台上,甚是无趣的押了一口酒,入口不过几滴,天门便夺走了我的杯子。 “楚风,丫头不能喝酒,你暂且瞧着她,我去去就回。”我撇了撇嘴,还是放下了酒杯。 只见他接过神女送过的琴,稳稳当当的放在身前,抬手轻轻拨弄琴弦,便见一男子闯入视线,和着琴音,翩然而至。 此少年剑舞的的确不错,可相较于那神君,我倒是更喜欢天门的琴音。 那音起起伏伏,丝丝入扣,却又意味深长。 看来,天门在音律上的造诣又深了许多。 我把写好的纸塞到了楚风手里,他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妥,摇头拒绝了我。 我不死心的又在他手里写下,“就这一次,大不了你陪着我也好。” 楚风向来心眼少,他自然看不出我的花花肠子,他还是心软的放过了我。 瞧着他点头,我偷偷藏了一壶酒,趁天门不注意溜到了后院。 我懒洋洋的斜靠着一棵树上,轻押了几口,也就一会儿的光景,竟有些醉了,我折下一株桃花别在耳后,胳膊上的袖子顿时耷拉了下来。 我连忙拢了起来,我不喜欢这疤痕,看多了瞧着心下不舒服,以往一直用长袖遮着,今日却滑了下来。 转身便瞧见了那日的紫衣男子,今日他换了一身白衣,额前挂着一颗菩提,脸上也不似那日的咄咄逼人,反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朝我走了过来,每一步我的心便颤一下,他缓缓伸手勾起我落下的发丝,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惜儿。” 我听不真切,再次盯上他的面皮,恍惚间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 一 桃之夭夭 其四 人间至味(1) 1 自从那日见了远古的天神,这几日/我便总能在梦中见到他,亦温柔,亦冷酷。 我再次醒来,也就是三日后了。 姒锦下凡也有大半个月了,这不我刚想起姒锦,久歌却来了我这落笙阁中。 这天庭除去相熟的,大体上我识得的仙君不多,可这久歌却算得上我叫上名号的神了。 他是大荒时期留下的神君,就连我身为天君之女也要恭敬几分。 我俯身行礼,抬眼瞧去他晦涩的眼底,或许他明白了我想说的话,挨着旁边的梨花椅坐了下去,“姒锦她跑了。” 我反复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可显而易见便是面上的意思。 姒锦虽然贪玩,爱闯祸,可她应当知晓此次下凡的重要,她不是这么不识体统的神女,待我想通这事,久歌押了一口茶才缓缓说起。 “我是昨夜刚接到的消息,看护她的神者前来告知的,说这几日她每天都将自己锁在房内,我一想,便觉得她是逃走了。”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送她过忘川河时,我与长老皆没有同往,现在想来应当是她没有喝下那孟婆汤。” 可姒锦不应当如此啊。 “你可找过她去往了何处?”我把写下的纸拿过给他看。 他摇头,“若能找到,便不会叨扰你了。” “那可是要我做些什么?”久歌向来不会求旁人,今日却来寻我,看来估摸着遇到什么大事了。 我扶他起身,瞧着他如此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我尽然有些不太习惯,“姒锦是我朋友,况且她又救了我一命,我定然会倾尽全力相助。” 我知晓他求我,却怕天门不让我去,不让我去招惹这些麻烦事儿,可这人是姒锦,我不得不去。 久歌走后,我仔细的想着末了他的话。 他说还有不到一个月,姒锦便要渡劫,他会尽快在这一个月内找到她,而我需要帮她把剩下的一个月给瞒过去。 所以我找上了司命星君,司命这厮尤其喜欢各种话/本子,说是为这凡人设命线,可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还不待门口的仙童通传,我便进了她的阁中。 虽说这阁子小,可细细瞧去,却又格外的精致。 在这四方阁中,我无声的瞧了眼楚风,他立刻领会了我的意思,“你家主上现在何处?” 仙童显然没能看出我的身份,磕磕巴巴硬是不说。 我转身又对上了楚风的眸子,他清了清嗓子,“我家殿下从罗云山来,难不成见你家主子还需要拜帖?” 楚风说的的确不错,可这拜帖一事我的确不知道,楚风竟然也没提醒我,等这件事儿结束,我定要问他为何。 “小的不知小殿下来,小的……”他哆哆嗦嗦的说着话,我却不想在问下去了,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在我印象里,司命这人唯有两个致爱,一为话/本子,二为酒。 我清楚的很,自然不会空手而来。 我取出昨夜从父君顺来的翎廊醉,这是司命最喜欢的酒,从壶中倒入瓶中不过片刻,司命这厮便从成堆的书中爬了出来。 “酒,好酒。”她轻吭了声,连忙整理了乱成一团的自己,待到瞧上了我,便立马亲近了许多。 “我道是谁来寻我,原是小殿下,”她浅笑了片刻,顺手取过隔在桌子上的酒杯,“不过小殿下今日可是独独来送酒的?” 我心下虽是不满她这风流的样子,可还是让楚风把她捞了起来,她眼下一片青紫,想来昨夜又是瞧上了什么感人的故事。 我术法虽是弱了许多,可我出生便是神女,我刺破手指,趁司命不注意滴了几滴血。 天门说我的血是好东西,我不懂得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我知道我的命很重要。 她边饮下一杯酒,边拿了几本话/本子递给了我,“天门殿下总是把你锁在落笙阁,我怕你无聊,这几本书我暂且借给你,等大殿下允许你出阁,我……” 她还没说完,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的血能让人昏睡,这也是之前姒锦误打误撞晓得的事。 一 桃之夭夭 其四 人间至味(2) 2 司命昏睡了过去,我蹲下身子,轻车熟路的取出她随身放着的天书。 司命司的是天下苍生的命,像神女神君历劫这些便不能归她管,可这天书却能瞧到事情的走向,我既要下凡帮她,那我必然是不能露出破绽。 天门那边我去了封信,寻了个借口,说是要瞧瞧阿姐,这理由天门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这几日/我自然也不会担心。 我握上楚风的手,写下,“你在这里等她醒来,待她醒来你便下凡找我,记得万万不可动用仙术。” 神仙下凡动用仙法是要遭反噬的,楚风也三万岁了,他比我长些,近日/我算得他的劫数快来了,可他若是回了落笙阁,我倒是放心不下了,还不如同我一起,若是天门怪罪下来,也不会同他置气。 那天书到是仔细,我默默的把时间都记好,这才朝着南天门去寻久歌。 昨日/我答应同他在这里见面,他朝我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这礼我自然是受得了的。他伸手抹去我的神识,这样可以不会被守护的神者瞧出不同。 我趴在树上,一手捏着楚风特地给我带的糕点,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树梢。 翻了个身,动了动筋骨,等天色深了,我才飘飘然然入了姒锦下凡的身体。 看守的神官晚上会来换班,我只能等这个时间才能溜进去,不然久歌的安排就功亏一篑了。 我仔细瞧着这凡人的面皮,这皮囊在人界倒是不错,可和姒锦比起来,那便是云泥之别了。 我缓缓进了这人的身子,今日这一遭我倒是有些累了,刚想着明日要怎么按计划来,却沉沉的睡了过去。 3 要说姒锦这趟历劫,前半年到还是好的,家中独女,父亲宠爱有佳,可谁知他父亲一个武臣却养出了娇滴滴的女儿。 这女儿名唤宋南栀,光听起来也定然是个美人胚子,可平素却会故意把自己的脸点上许多的黑点子,出门也会戴上面纱。 今日我要做的事情便是落水,然后被父亲官场上不对付的文臣的儿子搭救,然后在各种的阻碍之后相爱,当然这种俗气的套路话/本子也写过许多。 可不巧的便是,事情的走向却没能像我想的方向发展。 皇家太祖祭祀,也不晓得皇帝是怎么想的,分明是皇家的事,与其他臣子又有何事? 晨起阿娘便送了过来刚从绣房取来的衣裳,“南栀,今日父亲带你去寺庙,穿上这素色的衣裳吧,举止言谈要注意分寸。” 我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我是昨夜知道我还能说出声来,可因为好久没说话了,声音有些低沉,我想能不开口尽量就别开口好了。 来寺庙这几日,都是些清汤寡水的饭菜,我是神仙,自然不食无谷,可我如今的身体是人,我勉为其难尝了几口,晚些时候一股脑的全吐了出来。 一想起晚上落水的事,我在这小树林里寻了许久,等瞧着那男子走过来,我便直愣愣的掉进了水里。 我尽量让自己动静大些,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可这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我,我这才用术法引了他过来,这才把我救了起来,完成了今日要做的事。 我自然是不能让他走了,拉着他的衣服,抿着嘴没有吭声。 我的脚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可谁知道他俯身把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了声,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明明会说话,掉到水里却一句话也不吭,倒是硬气的很。”他捡了些废卖柴,生起了小火。 我习惯性的从身后取出毛笔,可刚一动作,我便想起我还是能开口的。 天门说我这人爱哭,年幼时若有不合我心意的事,亦或者我说不过他人时便总会板这一张脸,然后找他哭诉。 别人都说神女的眼泪最珍贵了,可在我这里却是廉价的很。 如今我醒来这十年却是要比之前好上许多,就连这男子说出此话,我竟然没能反驳,还悠哉悠哉的吃了几块糕点。 这点心是之前剩下的,吃了几口觉得有些涩,便直接放到了一边。 他见我没有答他的话,猛然挨着我坐了过来,他身上潮湿的衣服帖在我身上,有些不舒服,我移了移身子。 “衣服脱了。” 我先是疑惑的对上了他的眼睛,然后慢悠悠的把衣服脱了下来。仔细想来,从下凡到如今我还没能沐浴更衣,如今落水身上更是如此。 我示意他瞧上我的小腿,然后把衣服递给了他。 “我……的腿……”我硬生生的憋出了这么几个字,然后便被他冷冷的打断了。 “你先休息着吧。”他转身坐到了我对面,然后带着一丝疑问问道,“你不是宋南栀吧。” 我张了张嘴巴,没在吭声。 一 桃之夭夭 其五 茶香浓郁 1 昨夜一场闹剧害得我今日没由头的发热,明明是盛夏,也不过掉进了湖中罢了,身子却有些乏,可还要撑着身子随皇家吃斋念佛。 偏生自己要像那提线木偶,随着长长的队伍一路走走停停,别提有多麻烦了。 晨时刚要出门,便瞧见了楚风,他一脸颓废的推门而进,脸上一副变化莫测的神情。 “司命可是醒了?”我出声询问。 他倒是没注意到我能说话这一遭,反而把司命的天书呈了上来,“殿下,你昨夜闯祸了。” 我看着那天书上开始变化的命数,这才知晓那本“应该”昨日救下我的人并不是那文臣的儿子,而是另一个我并不能看出元神的人,我脑袋恍的闷头直劈。 我千不该,万不该陈了久歌的情,昨日/我却套路错了人。 到底我生病这几年把脑子给丢了。 “楚风,现在最重要的事便是让那公子喜欢上我,这样才能回归到之前。”我思索了下,想起过几日便是女儿节,执起茶杯押了一口。 楚风这才恢复了神识,终于把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好久没听到小殿下说话了,想来等殿下回宫,不日便可恢复。” 要能恢复,那不是早就恢复了,况且天门如此呵护都不能让我恢复,怕其他仙者也没有办法。 “司命那厮可说了什么?”我接口问道。 “回殿下,司命星君刚醒了过来,我还没同她讲一句话,喝了一杯酒又睡了过去,”他明白那酒一定有问题,怯生生劝道,“小殿下您身子娇贵,以后这种事就别做了。” 现在怎么连楚风也教训起我了? 我点了点头,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楚风,你暂且找个落身之所,待我回府后,避过神官你在来寻我,这天书我先拿着,等回宫再给司命送过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痒痒的,喝了足足一杯茶才出门,慌慌张张的赶上了祭祀。 今日/我随着众人,跪拜,上香,叩首,一系列动作浑然天成,也不晓得这皇家的祖先能不能受了我这神女的灵气。 因着随行人多,一众皇家子弟先行,次日/我才能随着将军府回府,所以当夜我便去了那小树林等着那个反套路我的男子。 这男子换了一身衣裳,黑衣面上勾勒出些许的红色纹路,那纹路我以前似乎在哪里瞧见过,可我却想不起来,样貌自然与昨夜无他,他走了过来我便拦住了他。 “我并不知道阁下是谁,但只希望你最好别插手,否则后果很麻烦。”我这人不论对谁都说不出狠话。 “小丫头也能开口说话了,我道以为你就是个哑巴罢了。”一出口便如此伤人,我也不与他过多争执。 “阁下既然来了,那定然晓得我是什么意思,昨夜之事是我识人不清,今日/你既然肯来那便是愿意听我说清这件事情。”我清了清嗓子,今日的确说的有些多了,嗓子还是不舒服。 他反而没有接我话的茬,伸手抢过我腰上的玉佩,这玉佩是天门给我的,天门说这玉佩是阿娘留给我的,让我好生拿着。 “你这玉佩倒是好生别致。”他随手掂量了下,又递到了我手上。 我嘴角微微一抿,“阿娘送我的物件,平素惯带在身上。” 我到真是个好/性子。 “那你可要收好了,”他接过我的话,继而讪笑,“你为何下凡,本尊自是不便多问,可天命不是你这丫头能逆转的。” 他给了我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便走了,到叫我一脸茫然。 2 平素里我到是对姒锦的性子摸了个透,她坏笑亦或者生气大体上都是有原因的,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这一遭是怎么想的。 我摊在茶案上,眸子若有所思,连带着楚风溜来我都没听到。 “小殿下?殿下?”直到楚风推了推我胳膊,我这才收心瞧他。 “楚风,天门可是派人去东海了?”我转了转眼珠子,缓缓托下外衣隔在了榻上。 楚风点了点头,我拂了拂手,“无妨,左右给阿姐去了封信,想来阿姐定会帮我搪塞过去。” 我身子往后移了下,示意他坐过来,然后把手伸到了楚风面前,抿着嘴角朝着他笑。 他被笑得发毛了,这才悻悻然的从随身带着的包里取出了几块精致的糕点。 我这一瞧去,眼皮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天门不是特地托人送来了玲珑玉蓉糕,你没带来?” “小殿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口味,之前你走的时候便给你带上了,如今也只就有这几块桂花糕了。”一想到那夜,我嘴角瞬间撅了起来。 “没有便罢了吧,不过这桂花糕配上飞光盏茶也是极好的。”我轻咬了口糕点,又仔细的尝了口茶水,果真是美味至极。 我向来好哄,一杯茶,一盘糕点便可哄好,每每姒锦惹我生气,有这两样我便会轻而易举的原谅她。 这兜兜转转又转到了姒锦身上,我不受控制的叹了口气。 “殿下可是为的帝姬烦心?”楚风这人许是跟我久了,脾气秉性到真是像我,他在我身边久了,一举一动他也能知晓我意。 我勉为其难的点了下头,“我只是想不通姒锦去了哪里,天门说近日魔界不太安生,我怕她遇到什么危险。” 魔界不安生也好长时间了,给父君请安离开时,天门担心我,便同我说了这事,他说要我少出门,尤其是去人间。 我当时还想着这辈子都下不来,这还不过几日/我便出现在了人间。 “帝姬向来会处事,估计这次也是出去玩玩罢了。”明知道楚风是安慰我,我还是希望向他说的这样。 把自己喂饱后,这才把我在女儿节的计划说给他听,这倒不是我自己这脑袋瓜子能想出来的,也不过是以前那些话本子里看到的,无非是些英雄救美,街上偶遇之类的。 可在我看来,最简单的最省事的便是入梦,然后在假装巧遇,这样便一气呵成。 楚风到不是很赞成我的想法,他犹豫的看了我下,应当是知道我不会回心转意,只好乖乖的守着我的肉身。 躲过了神官,我顺着街巷来到了尚书府,可能夜已经深了,府上的烛火都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的人也少了许多,自然对于我来说这都算不上什么,一个隐身诀,便可以解决一切。 我随意逛着尚书府的后花园,不得不说,这尚书大人估摸着是个清廉的臣子,家里的装饰也是简单的很,和定国将军府自然是比不过的。 我坐在假山上细细的打量着投射在窗台上的人影,如今夜已经深了,那人却还没睡着,我托着下巴,尽管眼皮上下打架,我还是留下了一丝耐心进了那人的屋子。 他一手执笔,一手握着袖口,描摹着一幅画,那画中的女子极美,倒是一双眸子和我长得像极了,我俯下身去,仔细瞧着那眉眼,有些画面脑中一闪而过。 我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恢复过神识,我不晓得他为何这么晚在描摹,可是却看得出他眼神中的那抹柔情。 我一想到那要命的天书,二话不说一个术法上去他便昏睡过去。 我这手段虽说有些卑鄙,可为了那天书我今日便做这无礼之人吧。 施了一礼我便进入了这人的梦境,我努力的把宋南栀装进他脑袋里,最后还怕他忘记,抬手便把那幅画换成了宋南栀的画像。 我想,如此一来,明日的女儿节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3 回到将军府天已经亮了,我这阿爹对我向来宠爱,我左右无事,找了个说辞推托了阿娘的好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场梦我反反复复做了好几遍,梦中我永远看到的都是一个背影,可当我离那背影渐行渐远时,我的心却疼的要死。 若不是楚风叫醒了我,估摸着今夜我又会睡过去。 “殿下昨夜可是动用了术法?”我从楚风的声音里听出了关心。 起身摆了摆手,“无妨,不过小事一遭,”我把那天书取了出来,瞧着上面的变化,长长舒了一口气,“天命终回正道,这才是正事。” 楚风不满的瞥了我一眼,嘴上也不留情面,“殿下做事从来都不会考虑自己,每次弄得自己浑身是伤才满意。” “我当然满意了啊,能帮上姒锦也算是一桩大事了。” “这么些年,殿下都为帝姬摆平了这么多事,欠她的早该还完了吧。”我知道楚风想让我自己怜惜自己,可终究我这条命是姒锦捡回来的,我必须要活着,这样她才能活着。 “楚风,你终究不懂。”我最后留给他这么一句话,这才披上斗篷出了将军府。 阿爹怕我不安全非要给我安排几个家仆,我拒绝不了他,所以这一路上这些人都跟着我,这阵仗比我一堂堂天族小殿下出行排场还要大。 我冷着脸瞧着他们,“你们都散开吧,我不过就在闹市上走走,你们不便跟着我,待我完事,自然会来寻你们。” “可是将军吩咐我们……”我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有些钱,你们分一分吧,今日女儿节,有看上的姑娘也好好约一下吧。” 还不待他们回过神来,我就已经逃的远远的了。 一 桃之夭夭 其六 命不久矣 1 女儿节是我从话本子上看来的,听说一年只有一次,若是在今日能碰到心仪的小伙子,姑娘递给他一张帖子,若是两情相愿,怕是父母反对,他们这桩婚事也是能成的。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我瞧着这漫天的烟火,漫无目的的寻找着司绥。 司绥是尚书府的公子,学富五车,从小便可熟读四书五经,是个能担当大任的人,想来也是如此,尚书大人对他也是极尽疼爱。 那日我入他梦中,告知他来城南的凉亭,有一姑娘等着他,可如今月上中头,却还不见他的身影。 我想尽办法要把宋南栀的举止学出来,却还是只能学个分毫,我温了一壶酒水,然后配着茶水微微喝了一杯。 刚想饮下第二杯,却见那司绥同几位好友寻了过来,恍惚间我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 “元桓兄当真那日梦见一姑娘在此地等你?”元桓是司绥的字,这是之前我便知晓的事情。 “我记得格外清楚,那姑娘身着一袭白衣,有些好看的眸子,我自是一眼便不能忘记。”也对,姒锦投身的这姑娘容貌还真不差。 “你瞧上那里可是那姑娘?”我微微抬头间对上了他的眸子,司绥一下子便愣住了,连忙点头。 “既然元桓兄已经找到心仪之人,那我们可就去醉生梦死了。”紫衣服的公子显然很懂礼数,拉着旁边绿衣服的公子便直直的走了。 司绥朝我寻了过来,微微欠身,“倒是饶了姑娘的清净,不知姑娘可是同我一样在此地等人?” 我缓缓起身出声道,“昨日梦中有人让我在城南的凉亭等人,说如此便可得到如意郎君。” 我微微咳嗽,有些不好意思。 “想来姑娘同我一般,夜里我便瞧见有一姑娘同你长得很像,说让我来寻你,”他笑了下,继续道,“原本我以为是无稽之谈,可后来思虑了许久,让姑娘好等了。” “无妨,本就是碰碰运气罢了。”我伸手邀他坐下,“不知公子喜欢酒水还是茶水?” “我从小身子不好,不能喝酒水。”我乖乖的递给了他一杯茶水。 我没想他也喜爱下棋,自然我们也能说的来,不知不觉集市已经结束,我瞧着月亮,叹了口气,“公子,咱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怕爹爹差人来寻我了。” 我刚走了两步,一股子奇香扑面而来,我眼睁睁的瞧着我同司绥两个人晕了过去。 果然这凡人的确是弱的很。 同我想的一样,我们被绑架了,按理说我设置的情节不是这样的啊,难不成楚风提前执行了,可听外面赶路人的声音不像是楚风啊。 所以说,我的玩笑开大了,我同司绥真的被绑架了,绑我们的人我竟然还不知晓。 我微微抬头便见司绥还在沉睡,连忙碰了碰他,小声的喊他,“元桓,你倒是醒醒啊。” 无论我怎么喊他还是陷入了沉睡,直到一个时辰后,车子停下,司绥才醒了过来。 “元桓,我要告诉你个不幸的事情,我们被绑架了。”我哭丧着一张脸,满脸的无奈,他却朝着我笑了笑,我心里一阵苦恼。 2 我是个神仙,可我却是一个无用的神仙,如今我连个环扣也解不开。 我只能和元桓两个人听着外面的人讨论如何把我们买个好价钱,听着粗矿的中年男子声音,还有尖细的女子声,我心中一顿苦恼。 一来是我这柔弱不堪的凡人身因为药效,现在还是软绵绵的一团,二来却是听这中年男子的意思是把我们卖到了醉生梦死,也就是话本子里常写的勾栏。 我这抬眼便瞧上了元桓的眸子,瞧着他这样子,我愈发的愧疚了起来。 “元桓,你现在可好受些?”我沉声问他,声音尽量放的很低。 “还好,就是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心下一急,便更加愧疚了。 我捏了无数的诀,可最终并没有什么用,我苦恼的抬头瞧着这马车顶,心底可谓是思绪万千,也不晓得楚风能不能找得到我,而且瞧着我同元桓的境遇怕是离南安好远了。 “姑娘别怕,一会若是有机会,你先逃走,毕竟你是个女儿家,若是叫老将军知晓怕是坏了你的名声。” 听着他的话,我这心里还是有一点的欢喜,毕竟通过这事,他们两人的感情线却是有很大的提升,可现在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 “元桓唤我南栀便好,总是叫姑娘,倒是生分了许多。”我同他讲道,他却朝我点了点头。 我本想在同他讲话,可马车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我连忙装睡,只能感觉到有人把我们从马车上搬了下去,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元桓便抽出剑刺了过去。 原来之前他已经做好打算了。 他不常用剑,我瞧着他的姿势便晓得,他把我拉在身后,挡在我前面,可对方却越发的嚣张了起来,纷纷朝我们袭来。 可我这身子依旧没缓过来,对面的剑便朝我刺了过来,他堪堪替我受了这一剑,我怕的要死,连连后退,扶着他想要跑,却还是被他们带了回去。 “小丫头,嬷嬷我可是见了不少的姑娘,若是你同我回去,我还能留你相好一条命,若是不回去,我便杀了他,不如你选择下?”那嬷嬷虽说是个中年妇女,可那皮肤保养的很好,我瞧上她的眉眼,无奈叹了口气。 “若是我同你走,你可能治好他?”我忽略了元桓眼底的担忧,拍了拍他的手便同那嬷嬷走了。 我被安排到了一间阁子,之后便又进来了许多姑娘,她们长相虽说不大好看,可做事却很熟练。 “请姑娘沐浴更衣。”领头的小姑娘把我请进了里间,之后便有人为我擦背,如此折腾了一番才换好衣服出来。 这衣服的确有些露骨,我有些不太自然,可这里的姑娘依旧把我推到铜镜前,为我仔细梳妆打扮,之后我便成为一个傀儡被放到了这个阁子里。 过了好久,才有一位老嬷嬷上了些酒水和菜品。 我这可是凡人的肚子,若不是我恳求嬷嬷给我送了些糕点过来,否则我可能会被活活饿死。 可我心里依旧忐忑,一边想着元桓,一边又想着一会要应付的事。 勾栏里的女子一般都是要受男子的施恩,大多数穿着极其暴露,若是以色伺人,那便是姿色上乘为佳,若是以艺伺人,便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姑娘可会乐器?”老嬷嬷出声询问道。 我想了许久,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嬷嬷,乐器我到是不会,可这棋艺还有画工我可……” 我还没说完便被嬷嬷给打断了,“姑娘,如今啊,听曲子的人多,若是你会还好,可若是不会那便只能以色待人了。” 我分明瞧见了老嬷嬷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丝怜悯,她转身出了门,留下了我一个人。 不多时便进来了一男子,瞧他那满脸横肉的样子,我便泛起一丝恶心,只能催动术法让他熟睡。 我刚要推门出去,门口的人便涌了上来,毕竟敌多我寡,我老老实实的待了一阵子。 刚循环了一周天,便听见外面一阵打斗声,再然后便是我的房门被打开,便见元桓立在门口,可他给我的感觉却与之前的他一点也不想同。 他先是瞧着我的衣服,然后又扔给了我一个披风,才把我带了出去。 “元桓,你的伤……”待走的远些了,我出声询问他,谁知他却扭头直愣愣的对着我的眼睛说道,“姑娘若是为了天命而来,也请不要试探别人的底线,如今元桓身子骨极弱,若不是我救下了你们,你以为他还能活下去?” 我连忙摸着他的脉象,一阵浅浮,我只得拉着他进了一可以藏身的地方。 “尚书府和将军府我都告诉他们你们在哪里了,不一会他们便会来寻你们。”他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元桓的身子。 一想到他便会死,我的心浮上了一层无奈,从他的脉象上看,他身子从小便弱,若非是出生在尚书家,他父亲为他寻便名医生,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我割破血管,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文,印上了他额头,然后把血滴到了他的嘴里。 这是天族的禁术,一般不可以强制使用,而且父君也一再反对,可我如今只能用禁术救他,否则我下凡做的一切全部白做了。 我守了他不过一刻钟,他终于醒了过来,他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然后问我是不是受伤了,我却挨着他笑了笑。 也好,至少之前做的事情没有徒劳。 天空刚刚泛白,尚书府和将军府派人把我们接了回去,顺带着把那勾栏也给拆了,父君母亲自然很是关心我,一直给我送各种药材补身子,可这人间的药膳我始终吃不惯,每次都养了门口的那株红萝。 又挨了两日,姒锦终于回来了,听久歌说她在妖界待了许久,至于原因是什么,她不说我也知晓。 一 桃之夭夭 其七 溯洄从之 1 天门最终找上门来了,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他许久,可却不想是眼下这番光景。 我想过他生气,他埋怨,他大骂,可唯独没想到他眼里的那丝担忧。 “阿哥,我等你好久了。”从小我便不喊天门阿哥,在过往里我是不愿意喊他阿哥的,因为他比哥哥给我的东西更多。 我伸开胳膊搂上了他,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带我回家吧。” 他伸手揉着我的脑袋,一瞬间又回到了以前,我是那个被宠的丫头,他是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少年。 天门长我好多岁,我问过他,他却不愿意提起,我每每犯错,他总是把我好好的护在身后,他替我挨父君的骂,挨父君的鞭子,却在我面前永远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最后我是等姒锦回来才走的,姒锦的眸子里藏着许多的情绪,我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她见到我就只是哭,因为我懂她,所以我一点也不奇怪。 可我能感受到她的苦痛,她和我说过,若是连酒不用喝都可以在她面前哭,那说明她的心在疼。 我揉着她抽搐的身子,在久歌的注视下我把孟婆汤递到了她的手上,她瞧着我的眸子突然浅笑,“夭夭,我有一个秘密,等我回去说给你听。” 可是她的这个秘密已经说给我听过了,那次她从凡间回来浑身是血,却吵着要喝酒,可却又喝醉了,我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听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她说她遇到了一个男子,那男子名为虞喜,那个人轮回了多少世,她便陪了他多久,可那人却是妖君,她入轮回那日我清楚的瞧见了她眼底里的失落,可我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我走上前,抱着她,轻声说道,“我等你。” 姒锦回到了宋南栀的身上,一切轮回因果终究圆满。 离开的那天我还是忍不住的去看了司绥,我把写好的信压在桌子低下,看着他沉睡的样子,我退出了房门,随着天门回了落笙阁。 2 如此一番闹剧,父君并未惩罚我,而是让天门把天书交还给了司命。 我以为不过是口头上说教,直到我去了往生阁,若不是亲眼看着天门身上的伤口,我恐怕都忘记了他替我受过那么多的责罚。 往生阁只有天门一个人住着,我慵懒的抬眼瞧着他,白色金缕衣加身,腰上的带子耷拉着,后背的伤口清晰可见,我轻轻抚上,他微微一愣。待看清来人,连忙把衣服拢住,“你怎么来了?” 我挨着他坐下,在他手上写下,“阿哥,这么些年让你操心了。” “傻丫头,我是你哥,怎么好好的说这话了。”我牢牢的抱住了天门,眼泪开始往下落。 不一会便打湿了他的外衣,他见我哭了累了,把我抱上了床,“身子还没好,你先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我叫楚风来接你。” 我拉着他的衣角不让他走,我明明知道他忙,可我却不想让他离开。 “丫头又任性了?”他轻笑了下,“那我就不走了。”我枕着他的腿,睁开眸子便对上他的眼睛。 阿哥和我都继承了阿娘的好皮囊,尤其是阿哥,他眼下的那颗泪痣和阿娘像极了,小时候吵着要阿娘时,只要抱上天门我便能睡的极好。 阿姐却说我是只偷腥的猫,我也是后来长了些才搬去罗云山清修,说的好听是清修,不好听的话不过是父君怕我耽搁了天门把我赶走了。 却又怕我一个人在罗云山被欺负,这才在罗云山下了禁制,这么些年除去三百岁那年逃出去惹下的大事让父君费了些心思,这才让楚风跟着照顾我。 我扒拉着天门的手,仔细写下,“伤口还疼吗?” 他摇着头,看着我只是笑,“丫头,我好的很,你不用担心。” 我分明看出了他蜷缩着的手指,却也没有拆穿他。 他向来不用别人为他操心,不过这往生阁终究空虚了许久。 “天门,你这阁子倒是清冷了许多,”我缓缓写下,不等他回复,继而又写下,“听说父君有意撮合你和青丘小殿下的婚事,你可想好?” 他敲了敲我脑袋,“父君作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倒是替我操了这份心思。” 我自然晓得他是说我瞎操心了,可我却拉住他的衣袖,“阿哥,你能不那么早娶那神女吗?” 我是怕孤独的,我从小虽有万分宠爱,可我怕被丢弃,怕一个人孤零零的。 天门轻笑着点头,“好啊,那我就等傻丫头嫁出去在娶也好。” 我这一觉倒是安稳的很,醒来便瞧见天门在案上勾勒,想来是在描画。 我急匆匆的跑了过去,瞧着画上那人痴痴笑了起来,天门把笔挂起,吹干了画,才猛然瞧见了我。 “记得穿好鞋子在下床,说了多少遍了还不听话。”天门没好气的敲着我额头,却还是把鞋子给我套到了脚上。 我点头应答,却永远都会忘记这事。 “我的生辰礼物你今年还欠我呢。”我把写好的字条给他看,他却把刚画的画递给了我,“今年的生辰送你这可好?” 这画上的人是我,是我生辰那日高台上饮酒的样子,画出来倒还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撅了撅嘴巴,提笔写下,“不如你去妖界带上我?” 天门脸上一愣,没有问我缘由点了点头。 3 听闻妖界妖君这月初三便会大婚,这是从司命哪里听到的消息,也难怪姒锦这丫头不惜毁了命数也要去他哪里。 我盘腿做在蒲团上,仔细瞧着司命那面皮,“别以为你是小殿下我就不敢同你生气,我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敢诓我,妄我把你当作朋友。” 我自然知道司命还在气头上,一挥衣袖十几坛上好的酒就这样摆在她面前。 “别以为你给我好处就能打发了我,”她刚说了下这话,便听到她咽唾沫的声音,她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镇定自若的同我讨价还价,“我听说妖界最近有喜事,不如你带我去长长见识?” 喜事? 我困惑的对上司命的眸子,她叹了口气从腰上拿出了一封喜帖递到了我手上,“我听说这新娘子长相可人的很,多年前我也不过见过一面,没想到这才不过千年就已经勾搭上了妖君。” 我瞧着喜帖上那虞喜二字,手指微微蜷缩,我是生气的,可终归不失理智。司命这情我自然是要还的,索性天门耳根子软,也决定带上我。 我怕天门瞧出端倪,把司命变成一只兔子捧在手心,“这是丫头从司命哪里寻来的兔子?” 我点着头,一手拢着兔子,一手捧着话本子仔细瞧过去,随手写下纸条便塞到了天门手上,“司命府上素来有些新奇玩意儿,这兔子也是我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天门顿时便笑了起来,“喜欢便好,若是有其他欢喜的,我替你寻来也好。” 天门终于笑了,从凡间回来,天门便没在笑过,今日瞧着他心情好了许多,我自然也欢喜的许多。 “父君知晓我同你去往妖界?”我又递给了他一张纸。 “今日请安时我同父君讲了,父君没有反对,只是说要我护好你。”他说完这句话,把帖子递给了我,“这帖子可清楚的写着你同我和名字,父君自然是没多想。” “那妖界请我做甚?”我迷惑的瞧着那帖子。 天门浅笑着点头,“你是小殿下啊,怎的会不请你呢?” 天门说的也对,以往我一直在罗云山清修,众界自然是不会搭理我这个困住的公主,如今我回了九天,倒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宴会总是要出席的。 对于妖界我全然不熟悉,只不过是司命之前同我讲了几句,可瞧着这长像怪异的妖,我怯生生的伸手拉住天门的衣袖。 “丫头,跟好我,别怕。”天门回握上我的手,倒是让我稳住了心神。 我这怀里的司命可是一点也不安分,四处打量着这妖界,要不是我抱着她,恐怕早已经溜走了。 一连穿过四处血水,这才入了妖界的大门,妖界自然没有天界门面上看的过去,可这礼数也都没少。 “妖界恭迎天族大殿下。”瞧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使者,天门大手一挥,闷声说道,“请起。” 那使者缓缓起身,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末了开口问道,“不知殿下知晓小殿下可是来了?” 天门淡笑不语,伸手牵着我进了门禁,那使者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却又不敢和天门说上一句话,我朝着那使者点了点头,示意他无妨。 这件事情让我足够认识到天门的厉害之处和我的微不足道,不过我要这名号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跟在天门身后当个小小的书童罢了。 在侍从的引导下,我们这才到了后花园,不过打远处瞧着,这喜宴真是美轮美奂,想必妖君也是花了足够的时间去弄这场喜宴,只不过他娶的终究不是良人。 我抬眸瞧着那大红色衣袍的虞喜,心下只剩下了厌恶。 我来参加他宴会到不是给他面子,只不过是想瞧瞧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竟然连姒锦看上的人都敢抢。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要完成姒锦一直想做,却又没做成的事情,我不怕天门说我,自然也不怕父君怪罪。 一 桃之夭夭 其八 道阻且长 1 这大婚有三日,我和天门会待到最后一日,这自然是我已经想好了的事。 可司命这厮却坐不住了,我们刚落座,我只是抬眸打量虞喜这一瞬间,她就跑了。 我怕她惹祸,捏了一只寻影蝴蝶便追了出去,自然和虞喜说着话的天门没瞧见我。 我自然也乐得清闲。 我寻着蝴蝶在这花园里兜兜转转,至今都没瞧见兔子分毫,我在凉亭里乘着凉,看着那蝴蝶慢慢死去,抬眼瞧去,才看见司命那厮被一女子抱着。 那女子眉眼如画,皮肤白皙,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意,还有那动人的眸子,不禁让我一阵厌寒。 我朝她指了指司命,她却只是笑,没有动作。 我有些生气,把写好的纸塞到她手上,转身便要取小兔子。 “小丫头是哪里来的,这兔子你怎么知晓是你的?”那女子倒是没说话,旁边的侍女到说了个分明。 我没有吭声,继续写下,“你只需要把兔子还给我就好,我是谁不重要。” 那人显然没想到我不会说话,先是一愣,然后这才把兔子递给了我,“瞧姑娘这样子到不像个说假话的,这兔子我便先还给你了。” 说话的是我讨厌的那个人,我冷冷的瞧着她,抱着兔子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自然没看到她想要和我说的话,自然我也迷路了。 我坐在水池边,脱掉鞋子任由清凉的水贯穿我的脚尖,侧躺着身子,别提多舒服了。 抬眼瞧着看话本子的司命,我甩给了她一张纸,自然那话也没多好听,“下一次你要是在落到谁手里我可不救你。” 本就是警告她,自然也不想听她的狡辩。 “小殿下,你可要说清楚情况啊,明明是那女人强行抱走了我,我自然不会那么傻被别人抱走啊,”她又要强行解释一番,“那女子我一眼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还有旁边那侍女,也是话多的很,我不过是瞧着她多看了几眼,就说要挖我眼睛……” 司命后面说的话我全然没能听清楚,倒是缓缓的眯了过去。 梦中我似乎梦到了姒锦找我的那日,她递给我一枚玉佩,那玉佩上刻着虞字,她笑着对我说,她以后要嫁给这个人持着玉佩的男子,只不过如今这玉佩却别在那女子的腰间。 我睁开眸子,取过之前偷过来的玉佩,用手感受着着玉的纹理,不知觉的笑了起来,不知道是在嘲笑姒锦的傻,还是这女子的精明。 我转身寻去,司命那厮窝在我身边,懒洋洋的睡了过去,我刚要起身,小腿一阵疼痛,估摸着是坐久了,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勉为其难的往后移了移身子。 可谁知道就移了这么下,玉佩直接掉进了水里,我也顾不上小腿的疼痛,一头欲要栽进了水里。 却只听旁边凉薄的声音响起,“没想到你不会说话,竟然连术法都不会。” 我转头对上他的眉眼,待到瞧上他手里那枚完好无损的玉佩,这才放下心,我想要同他说,刚要拿出笔,他把玉佩递给了我,“你这样子和她真像。” 我听不懂他的话,他似乎也没希望我听懂,“若我没记错,这玉佩应当是虞喜送给他新娘子的定情信物,怎么却在你手里?” 我没有吭声,弯腰抱起司命,想着远离这是非之地,他却突然靠的我很近,我抬头便可看见他的嘴唇。 姒锦说嘴唇薄的人都较为凉情,可不知道他会不会是凉薄之人? 他许是见我出神了,到也没在为难我,只是提醒了我句,“你若是想找虞喜,大概子夜时分他会在这里。” 我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着璀璨星空,墨黑色的眸子活灵活现,我稳住心神欲要离开。 谁知他握住我的胳膊,“桃夭,你不想知道我唤作什么吗?” 我没有转身,径直走去,他却开口道,“我唤作梵淇华。” 我心底念了他的名字,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转身递给了他一张纸,纸上不过写了谢谢二字。 2 我以为我同淇华估计是不会见了,可刚回到席上,便见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妖君立即站了起来,朝着他施礼,可能是没想到他也会来,连忙在台上安排位置。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转身在我旁边落座,倒是拂了妖君的好意。 他眸子里我看不清楚,我想要同这人打交道,可却又想离得极远,心里矛盾的很。 倒是他先同我讲话,“你就这一句谢谢就打发了我?” 我推了推他靠过来的身子,抿着嘴角没接下来的动作,倒是司命反应的及时,连忙跳上了我的怀里,隔开了他。 司命传过密语问我是怎么和他认识的,我在她面皮上写下不识二字,然后缓缓起身想要移到了天门身边。 我知道那梵淇华是识得我身份的,可我却又不傻,我又如何不知道在凡间同我讲话的人便是他呢? 他身上有一股子的桃花味,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清新却又甜蜜,可我却只想着远离他。 “怎么?我刚刚救了你,你便是如此报恩的?”他脸上的邪气我瞧了个分毫,冷冷的甩开了他的手。 若不是他从中捣乱,我又如何会用禁术去救司绥,天门又如何会为我受罚,我虽没心没肺,可我终究知道欠别人的,那便是永远欠着。 我取过笔墨写下,“阁下似乎忘记凡尘之事。” 他先是一笑,然后握上我执笔的手,“听说你用禁术救了司绥,这的确是我欠下你的,不过天命的确不可逆。” 他勾起我一根发丝别在耳后,我冷冷的推开了他,“既然如此,我替你救了司绥,如今你又救下了你,如今两不相欠便好。” 我写下这句话便坐到了天门身边,我从不轻易生气,如今我倒是有些生气,天门揉着我的脑袋,我朝他甜甜一笑,似乎只要天门在,一切都好。 可我扫过他的时候,却见他露出一丝我从没见过的样子,他接连喝了许多酒,从他醉了开始,我的眼神便一直黏在他身上,天门敲了敲我脑袋我才回过神来。 直到这宴会结束,我都没能瞧见新娘子,听天门说明日才正式开始喜宴,我随着天门回了妖君为我们选的阁子,临走的时候只瞧见了喝醉的淇华,他趴在桌子上。 我犹豫了下,还是把荷包隔到了桌子上。 这荷包是我绣的,之前姒锦经常醉酒,我便给她随身戴上这样的荷包,她便能睡的安稳。 3 我和天门住在一个阁子里,晚上出门时必然会引起他的注意,索性带了司命,她已经换作人形,边喝着酒,边看着话本子。 我让她躲在榻上,寻着时间去了今日那水池旁。 我远远的便瞧见了虞喜,我瞧见他朝这边走来,便站在这里等他。 他显然没想到来人会是我,眉毛微不可寻的皱了下,“殿下可是专门等我?” 我轻笑啊下,从袖口中取出玉佩,然后塞给了他一张纸,“之前我在天界瞧见过这玉佩,只不过这玉佩怕不是之前那块了吧。” 他合上纸,面色沉重。 “殿下可知那一块在哪里?”我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我手里的这块缺了个口子。 “这玉佩本就一块,为何多了一块,你到是去问问你的新娘子即可。”我甩出了另外一张纸。 “咕月?她不可能知道。”他这话一出,我便笑了起来。 “她如何不知,怕不知道的是你罢了。”我继续写下。 “不,她不可能骗我。”我心下暗道:她骗你的还不少。 姒锦为他做了多少,那咕月又抢了姒锦多少,她要全部给她抢回来,就算抢不回来,那破坏也不错。 我转身欲要离开,他却拔剑于我相对。 那剑架在我脖子上,我瞧着他眼睛里的迷茫,往前走了一步,粘稠的血液顺着我的脖子流了下去,红与白清晰可见。 妖界不可能同天界开罪,我也不想父君难堪,若是我受伤那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妖界无礼,可若是我完好无损那妖界便有足够的理由为难父君。 虞喜显然吓到了,他把剑摔到了地上,慌乱的为我止血,“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我冷冷的退开了他,他却伸手牢牢的握住我的手,“你就是她对不对?” 我扭过头轻笑,“阁下到是说笑了,她是谁?我竟然晓不得你的意思。” 他却拦腰抱上了我,“你为什么不会说话了?以前你不是很会讨我欢喜的吗?” 我伸手抽出我的身子,背上一片凉意,抬眼瞧上他湿漉漉的眸子,我捏了个诀,幻化成了姒锦的模样。 他立马靠了过来,“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还没死,我说过我会娶你,如今我便娶了你可好?” 我抬手写下,“那咕月呢?” 他却笑了笑,“那本就是我寻来的替身,终究是替身,而不是你。” 我冷笑的瞧着他,我终究没有姒锦那样好说话,抬手写下,“那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天族的小殿下?”他犹豫的说出了口。 我低头瞧着他眼底的失落,“你知道便好,”我伸手捋顺他的头发,“那你觉得你还能娶了我?” 他顿时后退了一步,伸手描摹着我的脸颊。 一 桃之夭夭 其九 溯游从之 1 我向来对姒锦看男子的眼光发愁,她堂堂的凤族帝姬竟然会为了这样的一个男子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当真是傻的很。 可如今我却幻化成她的模样,痴情我自然学不来,可了结这一切我做的得心应手。 我瞧着他眼神里的迷离,左手划破手指,右手捏诀,嘴巴动了动,我便幻化出姒锦的声音。 我侧过脸,拂去他的手,一道术法将他隔开,瞧着他眼里的失落,到是让我好笑。 “虞喜,你欠我的,你终究是还不起,而你也不配娶我。”我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嘴上虽是从容,可蜷缩的手指已经出卖了我。 疼痛,从骨子里流淌着的疼痛,我合上眼睛,尽量驱赶这种不适。 “不,你听我说,这一切是我的错,可我找了你那么久,你为何不出现?”我冷漠的后退了一步。 “那你可知道被你宠在心尖的咕月都做了些什么?”我是找司命才知道姒锦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错事,七生七世就为了报恩? 我不相信姒锦的鬼话,更不相信面前这人的嘴脸。 “她?”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闪躲。 “你以为我没找过你?若不是听信了咕月的话,我如何会为你去佘山求独乾草?”我顿时心下一顿,靠近了他分毫,带着蛊惑的声音问道,“咕月可是和我很像?” 他点着头,他欲要拉住我的手,我后退了一步,“那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他哑口无言,犹豫片刻才说道,“我从不知道你便是她,我从不知道你陪了我七世,我以为你死了,我用妖丹和你的一丝魂魄炼成了咕月,我以为那便是你。” 他顿了顿,“我也不知道你竟然去了佘山,我从没想过要害你。” “害我?怕你做的不少了吧?”我眼睛里满是疼痛,我从不知道姒锦那么傲气的神女,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放弃掉一切。 “我从没想过,从未。”我对上他的眼睛,我嘴角微微勾起。 “从未吗?”我快速的从他指尖取过一滴血,滴在了那玉佩上,那是姒锦陪着她足足的七世。 他不知道姒锦为他做的一切,也不知道他究竟对姒锦做了些什么,我朝着他一点一点展露噬血的神情,我伸手抚过那流动着的河水,可脸上却无半分柔情。 他朝着我走了过来,脸上满是混乱,一点也没有妖君的风度,就那样抱着我,仔细瞧着我的眸子,他伸手抚上我额前的凤凰花,“我记得以前你额上的花还未这样漂亮。” 我冷笑了下,没有开口,我在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她。 还未等我回她的话,果然咕月来了,我瞧着她眼神里的不甘心,轻蔑的笑了笑。 “君上?她是谁?”咕月朝着我走来,伸手便要一顿术法招架上,我知道虞喜会护着我的,他握上他的手,娇滴滴的瞧着他。 他一把把我挽在怀里,躲开了那道术法,他闷声的问道,“咕月,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咕月却笑了起来,“我千算万算没想到你这个贱人尽然找上了君上。” 我瞧着虞喜铁青的脸,我推了推他的手,“我上次放过了你,本不想和你计较,如今你可是耐不住性子了?” “耐不住性子的怕不是我吧,”她伸手瞧着自己精致的指甲,“君上怎么就知道她是故主?” 我眸子深了许多,抬手便是一道术法袭上,“故主?咕月,你可还当我是你主子?” 咕月不过是姒锦闲来无事随手画下的一副画,只不过我年幼无知喂了我的血,她才成了精,才会有如今这一场好戏。 “当初主子为君上取了独乾草,便已经身祭佘山,你如今不过是冒充的罢了。”她说的轻描淡写,可这一切缘由是何,她怎么能不知。 我瞧着虞喜眼睛里的警惕,“独乾草我之所以去取,不是你说君上历劫所需,难道不是你派人去阻拦了我,所以我才差点命丧佘山?” “我又如何得知你会去?我不过提点了一句。”她那样子的确楚楚可怜,如今这一切终究明朗了起来,我瞧着虞喜,眼睛里满是深情。 她话一出,虞喜一道术法便招呼在她身上,我看着他朝我走来,每一步似乎走在我的心尖,我想姒锦一直以来是想看到这样的他吧。 “我以为你不爱我,不想陪着我,还在埋怨我,可我从没想过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姒锦,你还愿意跟我走吗?”他伸过手,我抬眼冷冷的看着他。 “虞喜,姒锦报了你七世的恩情,每一世她便受一道伤,足足七世,好不容易盼来了你,却盼到的是一个极像她的人。咕月对她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你为了她不惜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可姒锦却还是上佘山救了你。”我浅笑的看着他,他每一个动作我都瞧着清清楚楚,我伸手那玉佩便落入了湖中。 “甚至在自己历劫时,只因为你的喜宴,她便放弃了自己的一切,这样的她,你如何还能面对她?”我捏诀,幻化成了自己的模样,我冷眼瞧着这一切,嘴角缓缓勾起。 “她在哪里?”他匍匐在我的面前,我却只是笑,然后淡淡开口,“虞喜,你是姒锦这辈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或许我不应当插手你的事,可你以后若是让她伤心,我天族与你妖界从此势不两立。” 我这人向来说道做到。 我幻化出了水镜,水镜中露出姒锦那丫头的模样,眼眶一瞬间便湿润了许多,我冷眼瞧着咕月,捏了个诀抽回了她的灵气。 转身的片刻我分明瞧见她眼底的不甘心,蹲下身子捏着她的下颌,“咕月,不应该是你的东西,你便不配去拥有,虞喜是傻,可他也不会傻一辈子。” 我看到了她眼底里的怒气,可却无动于衷。 2 我走了许久,终于逃离了天门。 我用力的咳嗽,却猛然跪到在地下。 这是我第二次动用了禁术,之前的伤本就没好,如今却更加严重了。 嘴角流出鲜红色的血液,还有脖子上未结痂的伤口,我在晕过去之前闻到了一股子酒味,眉毛不安分的蹙着。 3 这一夜我都在做梦。 梦中反反复复出现一个人的背影,我追着他好久好久,最后却掉落了绝境。 我挣扎着,我想喊人,却开不了口,眼泪一点一点滑落,我感觉有人在擦拭着泪水,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许是这一夜并不安稳,醒来时我便浑身疼痛,我捂着心口,四处打量着这屋子,我抿着嘴没有开口。 我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走了几步,一下子便被打横抱了起来。 我挣扎了片刻,觉得并无任何效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声音。 “昨夜用法术开了口,你可知道你的身子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了,若是你在动用禁术,只怕你这辈子修为尽损。”我冷冷的推开了他的手,沉默着拿起鞋子要套上去。 可他却蹲下了身子,缓缓帮我把鞋子穿好,我低头看着他的眉眼,每一丝我都看在眼上,我递给了他一张纸,“天门可有寻来?” 他揉着我的脑袋,缓声道,“我这里他是寻不来的。” 我稳了稳心神,还是没有吭声,心下却放松了许多。 我并不是怕天门责骂,只是怕看到他眼里那一丝忧虑,他向来疼爱我,我受伤了他自然会万分责怪自己。 “丫头,昨夜瞧着你到是个真性子,真不知道是谁竟然让你连命也不要这样护着。”他坐在一旁的桌案前,伸手到了一杯酒。 见我盯着那酒,他却笑道,“这可是妖界上好的酒,要不是昨日我多带走了一瓶,今日怕是喝不上了。” 今日的喜宴自然不欢而散,虞喜已经离开了,咕月又失了灵气,注定是一出闹剧。 我白了他一眼,他却笑嘻嘻的坐到了我旁边,“你不想尝尝这酒?酒香纯洌,这酒可是比你们天族的要好的多。” 我最后还是接下了那酒,入口的确好的很,可终究多了一丝苦涩。 我缓缓摸上脖子上的伤疤,把衣领往上拽拽了,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叹了口气,然后递给了我一颗药丸,“熬夜给你炼制的,快服下吧。” 这药的确很贵重,若是别人我自然是会拒绝,可却是他给的,我无理由的便接受,收了起来。 谁知道他却夺过我的手,直接给我喂了下去,“这药是给你炼的,你难不成要送给其他人?” 因为过猛,我用力的咳嗽着,他冷冷的递给了我一杯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了别人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却还想着别人。” 我一口灌了下去,起身想要离开,他却懒洋洋的拦住了我,“丫头,没有人告诉你,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吗?” 我后退一步,拿出笔缓缓写下,“恩情我自会相报,如今我却不能在你这里逗留太久。” 他微微颔首,然后伸手描摹着我的脸颊,突然用力一捏,我疼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却笑下瞧着我,“丫头,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你要记住,我唤作梵淇华。” 我心下虽是不满,可还是把我腰上别的玉佩递给了他,缓缓写下,“我自然是欠你,我知你寻这玉佩有用处,如今借你换此恩情也好。” 他张了张嘴,脸上全然茫然。 一 桃之夭夭 其十 向来缘浅 1 我最后是被司命找到的,她是在后花园的一角瞧见我的,她当时正在看着话本子不亦乐乎,嘴里还不时的嘟囔着什么,我想着若不是她看到今日这场闹剧无理由的结束,否则也不可能跟着灵蝶过来寻我。 我满脑子都在想如何糊弄过天门,自然没听真切她的话,我塞给她的纸上写下,“帮我糊弄过去天门。” 一句肯定句,没有疑问,也没有感叹。 她眼珠子一转,抬眼便看到案上的梨花醉,“本司自然是有方法,就不知道小殿下肯不肯了。” 我伸手取过酒,一口饮尽,莫约醉了个七分,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可我这满脑子却清醒的很,我仔细想着梵淇华,从他接近我开始到如今,也不过是为了一枚玉佩,我越想心上越烦,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抱起,我想多半是天门吧,索性一觉睡了过去。 醒来时还在原来的阁子里,我翻身下地,安分的穿好了鞋子,揉着昏沉的脑袋,还有发困的身子,我这才喝水润了润干涸的嘴巴。 司命已经幻化成人形,瞧见我起身,悠哉悠哉的朝我走了过来,“看来小殿下已经醒了啊,我还想着你要在睡个十天呢。” 听她这么一说,我伸手沾着茶水写下,“我睡了几日了?” 她倒是寻了个好去处,窝在榻上说道,“已经十日了。” 那天门呢?我还想着如何搪塞他,照这样子,似乎天门走了一阵了,还不待我写下,司命又开口道,“大殿下本是想等你醒了在回九重天的,可后来浮生天梯坍塌,他便被天君提前叫走了。” 我眼神一挑,瞧着她胡乱瞟着的眼神,她这才说道,“我左右也没事,我一个司命每天除了写命数,也没其他的好去处,还不如来这妖界快活一阵。” 我清了清嗓子,继而又写下,“妖君可归?” 司命显然没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愣后才缓缓道出,“妖君三日前归了妖界,听说他闯下了弥天大祸,不过天君念其无端之举,索性既往不咎,倒是他回了妖界。” 我仔细思量了许久,终究是前尘往事这一祸端,有虞喜在,姒锦自然不会受伤,不过让我想不通的便是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司命不知道,我自然也不清楚,挨着她坐下,嘴角抿着。 司命这厮向来八卦,她同我说道,“虞喜回了妖界,把那咕月丢到了恶灵窟,不问生死。” 一边说着虞喜喜怒无常,一边又在说他薄情寡义,还时不时说那咕月是罪有应得,可我却不知虞喜是如何同他们讲咕月的事。 不过这事也不能细纠,否则其他的事便会接踵而来。 我自然分明,随手拿过司命的话本子,她连忙扑了上来,然后那眼睛瞪的很大,我都被她给吓了一跳,“殿下,这书你不能看啊……” 她话还没说完,我眼勾勾的瞧着话本子上的男女,困惑的看着闹出很大动静的司命。 司命顿时脸色绯红,我以为她病了,想要伸手碰她的额头,她却一把夺走我手里的书,然后放狠话说道,“小殿下,以后我给你的话本子你才能看,这些东西看了会长针眼的。” 我茫然的点着头,转身出门要去寻虞喜,直愣愣的撞到了别人身上。 2 我撞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凡界归来,脾气让人头疼的妖君虞喜,我推了推他,冷漠的瞧着他。 可这人却丝毫不让,“小殿下,本君听说姒锦回天界了啊。” 我冷漠的移开他拉我衣角的手,转身又回了屋内,端坐在桌旁。 “小殿下,本君已经知错了,可本君如何才能讨得姒锦欢心啊?”别人都说最近妖君虞喜脾气让人头疼,一会狠的要死,一会又腻的要命,连一旁的司命都吓得不敢吭声。 我揉着发疼的脑袋,冷眼瞧着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最后忍无可忍甩给了他一张纸,“姒锦她可平安?” 他见我搭理他,连忙凑了上来,“她当然平安了,天君倒是让我回来反思。” 我努力的在脑海里找回他在我这里仅剩下的尊严,忍无可忍还是写道,“君上自己搞出的祸端,自然要自己去解决,找我又有何用。” “咕月能幻化成人形,还不是小殿下造成的?那我和姒锦之间的事,你怎么能没关系呢?”虞喜急得连本君的称呼都没说,我叹了口气,往后缩了缩。 没办法啊,事是自己闯出来的,现下被虞喜说出来,面上也挂不住,虞喜这人瞧着也不聪明,如今也不知道姒锦的真实身份,我无可奈何的递给了他一张纸,上书:姒锦乃是凤族帝姬,若你寻不到她,那她便是故意躲你。 他看到那纸,我能看出他脸上流露出的笑意,继而脸又耷拉了下来。 天都晓得凤族乃上古四大神兽后裔之一,她们一脉秉承前主的傲气,而凤族帝姬最是傲慢,自小便爱生事端,拔过东海的龙王的胡子,调戏过青丘的小公主,甚至扰了冥界万千的生灵。 如此的她,竟然是我口中,虞喜心上的人。 我瞧着他被雷的脸,心底一番好笑。 他抿着嘴角,似乎下定决心同我讨价还价说道,“我记得梧桐殿有一结界,小殿下不同我在仔细探讨下?” 我忍着脾气,随手甩给了他双笙珠,没好气的转身上了床榻。 这年头我见过不识大体的人,可从没见过如此不识大体的人,这万年了我还从没这么生气过,如今瞧着他染上笑意的样子,心底一阵沉闷。 以至于在一旁看话本子的司命也没同我讲话,我实在是耐不住性子,没好气的瞧着司命之前给我的话本子,司命似乎看不过我这样子,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说道,“其实这妖君不过也是同小殿下开玩笑,小殿下哪里的无名火啊。” 我抬眼瞪上司命,哪里知道这虞喜已经把司命推开,坐在我旁边那样子,同二郎神的哮天犬见到吕洞宾一样谄媚,而一旁的司命到是气的生烟,但是又怕错过什么“八卦”的事,有模有样的赖着不走。 “双笙珠认主,不然你让它认了我呗,本君待物向来好,”他抬眼瞧上我用力握着的双手,连忙摆了摆手,“那啥,本君左思右想,觉得小殿下带物也是极好的,不过本君几日前刚得一副玲珑棋子,不晓得送予小殿下可是欢喜?” 我记得玲珑棋子是多年前父君做了顺水人情送给了魔尊,我晓得这棋子的来之不易,最后还是妥协在这身外之物上了。 若是这棋子做媒,我自然会把双笙珠送给他,双笙珠可破一切结界,我当然知他有何用处,若他真心对姒锦,我未尝不能大方予他 目送着他离开,司命撅着嘴挨着我坐下了,“小殿下就是偏心,都不知道帮着我,好歹我也照顾了你这么久。” 我冷眼相对,然后才扔给了她一张纸,“自作自受。”她夺走我手里的话本子,之后便没在吭声,我自然也乐得清闲。 3 姒锦已经回了凤族,知道她安全,我自然不会去烦她,索性在妖界待了些时日,前几天司命这厮不想同我讲话,这不又开始在我耳边叨叨。 我下着棋局,正在思考下一步如何走,她却端了一堆的折子隔在桌上,棋局瞬间就乱了,我收起棋子这才对上她着急的样子。 “小仙童催我处理这些折子,可不过都是些情情爱爱的,好生无趣,”我随手翻来瞧了下,果真如她所说,然后便听她缓缓道来,“我这司命不好当啊,谁也不能得罪。” 看起来她这是在何处受了委屈? 我把折子放好,给她腾开了桌子,便听她道,“我不是同你讲过浮生天梯坍塌的事吗?” 我微微颔首,正是因为这事天门才回了九重天,我略带疑惑的对上她。 “这浮生天梯可是这妖君一手造成的,”下我更是疑惑了,倒是不解虞喜这番是何意,“虞喜破了凤族帝姬的劫数,这是天劫,本不是他能轻易插手的,可他执意把天劫移到了浮生天梯,叫紫华帝君一顿头疼。” 感情虞喜这没脑子的是这样救的姒锦,还破坏了她命数,我就说平白找姒锦是何事,尽然连我也被他给骗了。 司命继续说了下去,丝毫没注意到我脸色的变化,“这事闹上了九重天,妖君一句不知道便敷衍了过去,这天梯自然是能修好的,只不过这小帝姬是又要下凡历劫去了,可是苦了我了。” 所以这才是他头疼的理由吧,我叹了口气,莫约等司命处理折子睡着了,我寻了个理由去了人间。 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会这般,可却总是想着去瞧瞧那被我救下的少年,我轻车熟路的进了他的房间。 他躺在榻上,却没有睡着,转身下地到了一杯茶水,然后递给了我。 他能瞧见我,他竟然能瞧到我,我心下一惊,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茶水。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救我的那日我便见了你,”他示意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其实你不必救我,我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我递给了他一张纸,嘴角微微勾起,“无妨,你当做了一场梦吧。” 梦落芳华,向来缘浅 一 桃之夭夭 番一 梵淇华 1 我从未见过如此相似的眸子。 从我了却凡尘那一遭,我便一直在寻找她。 我没想过我会那么在意一个人,可当我用幻境看到那往事,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是我过于偏执。 要了这江山,却错过了她。 晚上我又梦到了她,梦中的她,一如我认识的她,那样纯粹又不失颜色,就像她喜欢的桃花。 我为她在这魔界种了一片又一片的桃花林,只因为这是我欠下的承诺。 魔界万物不生,我却执意而为,仍旧无一株开花。 我想,我会等到她开花的。 这些年来,我渡过忘川河,去过三生石,这二十七步忘川河,五十九步三生石依旧没有她,我一直在忘川河边等着,看着那些来来往往喝下孟婆汤的人。 他们的喜怒哀乐我全然清楚,直到那日我感受到了她的一丝游魂,那游魂无前尘,也无来生,我想等她此次归来我带她回魔界也好。 她浅笑着踏过忘川,我立即跟了上去,可那丝游魂却入了人道。 我找了许久,最后才找到了她的去处,不过是凤族帝姬历劫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听闻天族小殿下有一枚玉佩,可以收人魂魄,我去了九重天,可瞧见她的那刻我便不想离去,桃花林下匆匆一眼,她写下她唤作桃夭。 她不会说话,也不喜我靠近,可我却着了魔般的描摹着她的脸颊。 我没有醉,可我却醉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而我便是那淇华。 她是天族殿下,自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她自然看得出我想要她的玉佩,初次见面我便如此无礼,无意中落下了九日醉,九日往生之梦,不知道她能梦几层,若不是听到来人,恐怕我会生出带走她的心思,思虑如此,我没成想,我竟然对凡尘那一遭有如此深的顾虑。 我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过错,弥补了便可全了我的心意,算对了一切,偏偏算错了我会对她上心,可终究我是弥补不起的。 我这人平素不会与他人相处,我是魔界至高无上的魔尊,见惯了阿谀奉承,听多了违心话,自然杀戮在我眼前什么也不算数。 从离开九重天,我便回了魔界,去了九幽,我冷眼瞧着铁链束缚着的男子,“天族小殿下的确有一枚玉佩,她都不知能储人灵魄,你又如何知晓?” 我的声音不高,却仔细的让他听到了,因为我瞧见他抬起的脑袋,还有轻蔑的笑意。 他是我父君关在水牢里的人,我不知道他是何来历,我只知道父君陨灭时便与我说,此人应当严加看守,否则六界皆会大乱,我向来不喜战乱,若是开罪天族,不过生灵涂炭罢了。 虽说如今天界手握大权,我虽是魔界可却要接受天族的条条框框,我自然学不来。 魔族性子本就散漫,自然多了几分洒脱,这几分洒脱我也不愿意约束他人,族人与其他五界的小打小闹自是从未停止,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放松他们。 “尊上不去试一下又如何知道不能?”我瞧着清楚他眼睛里的噬血,那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似乎缠在我的身上,我往后退了一步,依旧冷眼瞧着他。 “好,那我就信你一次。”我也不晓得我为何如此执着,甚至做出这种不符合我风格的事情,我向来不是听他人对我指手画脚,如今在她的这件事上,我似乎失去了本心。 我如是想着,一瓶九日醉已经见底。 2 我下凡还是去找了那人。 我原本是想等着他气数已尽的那日在收会魂魄,我稳下心神捏手算了一卦,卦相极凶,思索万千,索性魔界无事我便下凡寻了他去。 这事说来也是奇怪,我挂在树梢上,目光刚好能瞧到那人,我溜进去扣上他的脉搏,他似乎是染上了风寒,如果皇家祭祖那夜他掉落湖中,怕是命已经没了,那凤族的帝姬又要如何历劫,除非命数已变。 我仔细想了许久,还是打算插手这件事,若我不插手,否则这一丝游魂也将魂飞魄散。 那夜,我幻化成他的模样去了寺庙的树林,自然我也瞧见了那帝姬,不知道为什么,从一开始见到她,我便觉得此人不是她,气死人的毛病似乎和天族的小殿下更为相似。 我抿着嘴角,冷冷的瞧着她湿漉漉的样子,还是不忍心抛下她不管,带着她去了一个山洞,她却悠哉悠哉的吃着糕点,我看着她浑身湿透却又不在意的样子,故意放低了自己的声音,闷声让她脱了衣服。 我对上她的眸子,她先是一愣,然后才缓缓把衣物脱了。 许是她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哑,不过一句话,之后并不同我讲话,连同我的猜测一并否决。 这一整个晚上,我自然没有睡好,天刚亮,思虑她家人会来寻她,我便也离开了。 第二夜,我自然知晓她会来找我,我原本是可以不去的,不过我还是去了,听着她软软的声音,还有腰上那玉佩,我确定她便是那日桃花林中的女子。 她很是生气,可却要做出冷静的样子,也着实苦了她了,然而她竟然还想不让我插手这件事,可笑。 她的可笑直接葬送了她和司绥的命,他们先是被土匪抓了,而后又被卖给了玲珑阁,当然这玲珑阁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不巧的是,司绥受伤了,他背后有很深一道伤口,可他却忍着没吭一声,反而一直照顾着她。 看到这里,我的心竟然有些毛毛的,我不知道为何我有这样的感觉,可还是入了司绥的肉体把她救了出来。 我告诉她司绥命不久矣,可我从没想过她会用禁术去救他。 等我赶来的时候,她的气息很是微弱,我看着她胳膊上划破的伤痕,心上一阵怜惜,她这种人永远伤人伤己。 我给她喂下了凝神药,见她清醒了过来,然后慢慢出了阁子,朝着将军府走去,我就这样跟在她身后,瞧着她的离开。 过了几日,等着司绥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便去了妖界,妖界妖君大婚,我自然不能不去捧场。 可我又碰上了天族的小殿下,她在湖边仔细的摩挲着一枚玉佩,那玉佩是多年前虞喜在九幽寻来,然后亲自打制的,这事我是知晓的,可她如何能得到呢? 我思虑如此,便见她将将摔到湖里,我伸手挽诀,及时拉住了她,可还是忍不住出口故意说她法术不行,因为她这个样子的确和我记忆里的君惜很像。 我不知道她找虞喜什么事情,但还是告诉了她虞喜子时会来此处练功。 可在殿上瞧见她时,我却躲着我,我不自觉的喝多了。 3 我从未见过如此傻的人。 我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我想起她同我讲的话,于是我出了阁子寻了过去,只见她口吐鲜血缩成一团,然后塞给我一张纸,“别让天门找到我。” 瞧她这样子,怕是让天门担心,她拉着我的衣角,可一对上那眸子,我瞬间软下了心。 我想她估计不知道面前她求的人是我,如果知晓那她怕是要离我好远,我是这么想着,然后她便醒了过来。 她显然没有想过醒来便对上了我,我依旧是嘲讽,可我每每对上她的眸子,却总是叹息。 她对他人永远都超过对她自己的好,我终究递过了熬夜炼制的药丸,这药丸都是上好的补品,可她竟然要收起给别人用。 这丫头永远都会辜负别人的好心,我却让她把药吞了进去。 我想她还是怕被天门寻来,看到这副样子,她伸手把衣领提了提,想遮挡脖子上的伤痕,我的眼神自然也瞧了个分毫。 我是故意说报恩这件事的,其实我并非有如此的斤斤计较,话里多了一丝玩笑,她却把玉佩取下来递给了我。 我听着她说的话,心里一点点沉入湖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如果拿了这玉佩我和她这辈子似乎都没有了交集。 可我还是收下了,我目送着她离开,这才去了人界。 如我所想,一切都发生的有条不紊,凤族帝姬看透了人生,最后因为救下了司绥才归了仙位,而那司绥却还一直活着,他成为了一代名臣,辅佐皇帝开疆扩土。 他死的那日与我说,他能看得见我,也能看得见之前救他的人,他说这一辈子他活够了,若是一辈子在一个器皿里,他宁愿魂飞魄散。 我没有用那玉佩,我想尽办法取来的,不过也无用武之地罢了。 他还说,那女子来找他了,与他说一切皆是一场梦。 一场梦吗? 那我宁愿做这样的梦,宁愿梦中有她在,这场梦能在久一点就好。 浑浑噩噩了许久,似乎终于有一个人闯入了我的世界,我想要惹怒她,想用一切办法刺激她,可她却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排斥一切她接触过的人。 我却妄图要打开她的心扉,我想我终究是错了吧,如她所说一场梦也罢,这场梦结束了,我所想所要一切都结束了。 二 灼灼其华 其一 无解之毒 1 自天门离开已经半个月,我从人界回了落笙阁也有一段时日了,这期间姒锦这丫头竟然也没来寻我,可真是稀奇。 我这一好奇,便带着楚风便去了梧桐殿,门口守着的仙君自然晓得我,微微颔首轻车熟路的便去了望月台,果不其然她的确在这里。 瞧着她这样子,我寻了个落脚的地方坐了下去,她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瞧见是我倒是没赶人,反而拉上了我的手,“夭夭,你都知道了?” 所谓前尘往事,不过是心底的一根刺,永远拔除不掉。 她倏然放松的吐了一口气,拉着我往榻上带。 我沉默着,缓缓递给了她一张纸,“你把自己伤的体无完肤,而他却什么也不知情,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 她却笑了起来,“情事里本就没有公平,不爱便是不爱罢了。”过了会儿,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伸手描摹着我额头上那株樱花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也许你便会懂得了。” 姒锦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对待一切皆是,我自然晓得她的性子,却还是递给她一张纸问道,“那他可来寻过你?” 我递给她后,觉得不太稳妥,便又想夺过来,姒锦瞧着我却笑了起来,“他这么对不起我,怎么能不来找我,”她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然后继续说道,“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能模仿我个七八分像,怪不得连他也能骗了,不过以后你还是修行术法去吧,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同他人讲一句话。” 一辈子吗? 似乎有点长啊。 我捏着一块糕点听着她如是说,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铺开纸淡淡写下,“那你这几日怎也不出殿?” 她却苦着一张脸无奈道,“我道是想出去,刚出了结界,久歌就把我抓回来了,你以为我日子好过吗?” “他每天都同我说帝姬要有帝姬的仪态,还要时不时的提点礼仪,还说什么我这人过于莽撞,让我静心修养。”我瞧着出现在姒锦身后的久歌,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可她这厮却看不懂我的意思,我只能朝着她尴尬的笑了笑。 直到她看到我写下的两个字,整个人都亮了起来,然后拼命的夸道,“其实在我看来,我觉得久歌还是对得起我父君的,他虽然为人古板,可事事都为我着想……” 再然后我就见久歌一道术法封了她的穴位,就只剩下了她吭吭的声音,“小殿下来我梧桐殿,倒是我们礼数不周。” 我最不喜打官腔的久歌了,晃荡着腿仔细瞧上他的面皮,抬手写下,“久歌你也不过大我们十万岁罢了,老气横秋的,到教我好生见外。” 我瞧着他面皮上挂上尴尬的样子,掩嘴笑了起来,姒锦在一旁也乐的开心。 他清了清嗓子,摆正了脸色这才缓缓说起正事,“妖界妖君今日又来了,像昨日一样推脱掉吗?” 姒锦押了口清茶,“久歌,这茶凉了,换上一盏吧。” 看着意思是要请他进来了,我摸着面皮,还是写下问道,“这次你是要见他了?” 姒锦点头笑道,“也应该见见了,不然他拿着双笙珠,在我这梧桐殿可是肆无忌惮的很。” 我摸了摸鼻头,有些尴尬的赔笑。 毕竟,这珠子是我给的。 2 这是我和虞喜见的第三面,第一面他是深情只爱姒锦一人的他,第二面是哄骗我给他双笙珠的他,如今见到的他,倒又是一副严肃的样子。 姒锦倒是和平时没有两样,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给你。” “无妨,我今日来,你应当知晓我是何意,”他顿了顿,抬眼瞧上了我,姒锦皱了皱眉,抬手道,“夭夭不是外人,你说吧。” 他挠了挠脑袋,立马换了另外一副少年羞涩的样子,我同姒锦对了一眼,身上一阵凉意,只听他说,“姒锦,这都是我的错,是我识人不清,不过我已经和那人解除了婚约,如今我来求你,你可原谅我啊?” 虞喜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执着的人,我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将另外一个人记得这么久,不过瞧着姒锦这样子,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断。 “本帝姬不知道君上是何意思,从无缘分而言,为何君上要求我原谅?”我估摸着姒锦不知悔改的心思,还以为会和虞喜做成朋友,如今这话确是深得我意。 “姒锦,你当真要放下?”虞喜不死心的问道,那样子十足的低三下四。 “我从没拿起,又作何放下?若不是夭夭这一遭,我怕是也不能同你讲明。”姒锦向来嘴硬心软,我怕是她又要同情他了。 “你当真如此绝情?”苦情戏还是来了,我瞧着他那样子,若非我知情,否则也会被他欺骗了,我还没回过神来,姒锦递给了他一块手绢,“虞喜,你这性子别人不熟悉,我也应当熟悉的很,我走了这么长时间的错路,当初本就是我自作自受,我的原谅根本就无轻重。” 她吸了口气,“你何苦求一个明明白白啊,而且你分得清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愧疚?” 这一番话说完,倒叫我高看了姒锦,看来这丫头看得也清楚啊,糊涂了这么久,如今清楚了也不算大错。 我瞧着虞喜那样子,反手甩给了他一枚药丸,姒锦这才缓缓说道,“浮生天梯被你毁了,这药可抵挡反噬,你且拿着吧。” 虞喜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挂在面皮上,我在心里恨恨的瞧着厚脸皮的虞喜,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你既然给了我药,那就是在意我的意思呗?”轮厚脸皮,司命那厮也抵不过他的油嘴滑舌。 姒锦白了他一眼,我瞧着姒锦这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下了榻伸手就要夺那药,他倒是护得紧,一点也不让我抢到。 “小殿下这又是什么无名火,小心气坏了身子。”我无奈的把纸和笔都丢在他身上,转身坐到了桌案前,手点着桌子没有吭声,安安静静等着楚风一会给我带来的糕点。 我这无名火可不是平白来的,父君说我如今两万岁,在过几万岁便要接受天劫继承殿下之位,你他便给了我两个选择,一来是相亲,找个术法不错之人,如此天劫方可减弱; 二来便是寻个师父,好好修行,不可懒惰下去。 我思来想去,觉得两者皆不可,今日本是想问问姒锦给的建议,可碰巧了遇到了虞喜,我心里叹着气,面上却是面无表情。 我伸手执起那软糯可口的点心,又为自己到了一杯茶,我倒是不亦乐乎,一瞧上虞喜那上杆子的样子,我收好点心便去了后殿上的梧桐树。 我斜躺在上面,仔细品味着这糕点的甜美,不一会便被一阵声音打断。 那声音倒是深沉,总觉得自己在哪里似乎听到,勉强睁开眼睛对上那眸子,我倒是笑也笑不出来了。 3 我倒是没想过会有一日在见到和姒锦历劫的那人,可我记得他最后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如今却好端端的出现在我面前,我着实吓了一跳,不过却也稳住了心神,悠哉悠哉的翻身下了树,把糕点塞给了楚风,便向久歌行了个礼。 久歌倒是没想到我在树上,笑着开口道,“小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那这次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我有个毛病,我这心里一烦心,我便要在树上仔细想想这遭事的后果,可我又不敢同父君争辩,到弄得我思虑过多。 我执笔缓缓写道,“不过小事罢了,难得上神挂念。” 我总觉得久歌是知晓的,可我也不便多问,抬眸对上旁边那人时,他朝我笑了笑。 久哥这才开口介绍道,“他是刚成的人神,想着来见一下姒锦,索性我便带了他过来。” 我抿了抿嘴,然后把写上的字递给了久歌,上面写道,“凡尘之事自有了断,上神不可扰了姒锦修行。”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说姒锦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所以他见不见都无所谓,也不要平添了姒锦的烦恼。 4 等我在回到望月台时,虞喜已经离开了,我大远处便闻到一股子的酒味,也不晓得姒锦究竟喝了多少酒。 等她瞧上我的面皮时,就只剩下了痴笑,她拉着我的手往她那边拉,“夭夭,我从没觉得自己有一天这么失败。” 我把她头上的步摇取下搁在一旁,然后寻思一下在她摊开的手中写下,“想忘记吗?” 她却摇着头,带着一点一点的你哭声说道,“夭夭你可以忘记前尘往事,可是我与你不同,我爱了他许久许久,我放不下呢。” 我抓住了她口中的前尘二字,想了许久没得出结果,还不如不知道罢了。 “我为他放弃了许多东西,甚至我最后连帝姬的身份都不要了,我不想自己爱得这么幸苦,我想我应当是要控制住自己的心。”我随手接过一杯她手里的酒,入口的确很辣,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怕她在喝下去会误了事,然后把酒给收了起来,我在她手心里写下,“如果已经是无解之毒了,那么便顺其自然吧。” 我讨厌虞喜的做派,可若是他对姒锦好,我自然乐得成全,若是他在敢有其他的念想,我自然会让他妖界的妖君尝尝这后果。 “顺其自然。”姒锦笑着瞧着我,我缓缓点了点头。 姒锦终于睡着了,我也安心了,出了阁子便瞧见了久歌,我递给了他一张帖子,然后写下,“姒锦醒了,你把这帖子给她就好,莫约七日之后叫她来寻我。” 久歌收起了帖子,拉了下我的衣角,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二 灼灼其华 其二 桃华之事 1 这天界足足九重天,在加上一个天外天,大大小小一共四百五十九座宫殿,还不加上有神官的仙人开辟的洞府,从七重天回到九重天便一直等着天门。 我左右思索万千,难得安静的落笙阁却因为父君送来的东西乱了分寸。 我既不能否决了父君的提议,又不得不去做,我是应承了下来,可没想父君却如此兴师动众。 我吸了口凉气,任凭仙子们给我往身上套衣服。 这衣服大概是几日前父亲让织女连夜赶出来的,手感我自然是喜欢的,可这朱红色却让我甚为不喜。 我明日要去见父君为我寻来的少年,我原以为父君是这几日刚想这事,可我偏偏就忘记了,我生辰那日父君便有如此打算。 可我却晓得,神农氏的仙君定然是瞧不上我的,暂且不说我被天门宠得无法无天这件事情,还有我这不会说话的毛病,神农氏又为何会让我这么一个小公主嫁到他们家呢。 神农氏向来重礼仪,我如此随心作风怕是登不上台面吧。 我如是想着,可当我被仙子们穿戴整齐站在铜镜前,我倒是小看我这副皮囊了。 朱红色的的外套,镶有金丝线的腰带,头上插着的珠钗,我摸着自己的面皮,抬眼瞧着打量着我的仙子们,我微微含笑,瞧着她们眼里的那丝羡慕,我从容的坐到了榻上。 “殿下可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旁边一仙子,看起来年纪还小,见我坐了过去,顺手到了杯茶水递给了我。 我摇了摇头,然后微微拂手楚风便开口说道,“殿下累了,你们就先回云霄殿吧。” “那明日……”那仙子犹豫着欲要问出口,楚风打断了她,“明日仙子们过来也好,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楚风向来圆滑,打发走她们,他瞧着我却问道,“不想去便不去罢了,何苦为难自己。” 我勾唇浅笑,出了屋门,朝着北边的那间屋子走去,那屋子要比这大殿凉快的多,我刚踏入便感到全身都凉快了许多。 楚风跟在我身后却没有进去,站在门口等着我。 这屋子有一汪清泉,泉水会顺着天河的分支流过来,这里也是落笙阁给我住的缘由。 我随手到了一杯酒水隔在案上,伸手把钗子摘下,散开了所有的头发,就这样坐在水的边上,如今头发又长长了许多,我伸手勾过一丝头发,咬在唇间,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跳下了水池,外衣已经浸湿,我随手搭在了屏风上,身子在水下泡着,在池边我铺上纸笔,顺势勾勒了两笔,若隐若现可以瞧出是一个人影,我却始终描摹不出面上的五官,我倒是也不难为。 这人是近几日我做梦梦到的人,模糊间我只能瞧见他的身影,面上自然是模糊的,我饮下了这杯百里香,唇间染上香气。 我就这样睡着了,若不是楚风来寻我,怕是我依旧懒得起身。 “小殿下?”楚风的声音我倒是熟悉,如今慌慌张张的,倒是扰了我的清梦。 我翻了个身,没有搭理他,只能感觉到他把我从水里面抱了上来,念了诀把我的湿衣服给弄干了,之后便是一阵刺鼻的香味袭来,我猛然睁开眼睛打量着给我穿衣服的女子,见是昨日的仙子便又合上眼睛小昧了会儿。 2 收拾好自己后,我这才从屋子里走了出去,抬眼便见楚风跪在地上,我晓得他是为了我好,刚想扶他起来,只听他说,“如果不合殿下心意,推脱掉便好,何苦要如此?若是染了风寒,我如何和大殿下交代?” 我苦笑的点了点头,我的确不想去,我也的确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就为了让时间来不及,可我还是低估了父君的手段。 我把写好的纸拿给他看,然后拉着他起身朝着芳华厅走去,他倒是没反应过来,只是嘱咐我说,“有大殿下撑腰,殿下不必为难自己。” 这两万年来,若不是天门,我怕是早已经被父君逼着去寻个师父,然后待个几万年,等着上一任星使离去,继而我上任。 本来这路是应该这么走的,可偏巧我体质特殊,身子羸弱,小些时候在罗云山待着到也没什么,可这时间一长,若不是天门说我历劫将至,怕如今我还在罗云山呢。 父君想不起来我也好,我自然也不会给他添堵。 父君待我好,不过是因为阿娘特地嘱咐罢了,我自然知晓,阿娘身子不好,生我的时候又在乱世,父君不愿意阿娘生下我,然生下我却又不与我亲近。 阿娘在沉睡前特地嘱咐了父君,要他要顾及到我,如今我才有如此的恩典。 天门以为我不知道,楚风以为我不知道,可我又不是傻子,父君待我如何,我又何尝不知晓。 从落笙阁到芳华厅不过一盏茶的距离,父君特地安排的近些,无疑是不想让我走的那么远,我自然是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我从远处便瞧见那神农氏的仙君,他这人我上次虽说匆匆一眼,不过这身形莫约能瞧得出来。 楚风拉着我的衣角小声嘀咕道,“小殿下那人便是子虚仙君,你去了不过瞧见一面便好,不和心意示意我就好。” 听着他这担忧的语气,我缓缓走了过去,对上那仙君的眸子,回了一个浅笑。 这仙君长相倒是和我胃口,瞧着他给我行礼,我连忙挥手制止了他,他一袭墨绿色衣袍,头上玉环挂着,这有模有样的行礼到还真是符合神农氏一丝不苟的性子。 他抬手便送给了我一串佛珠,我还没写下来问他,他倒是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殿下喜欢什么,只是听旁人说你爱礼佛,索性几日前偶然得到此佛珠,想来送与殿下。” 这佛珠一看便是父君上次去西天如来哪里得来的,看来这神农氏也深受父君喜爱,连此珠也送给了他们,可这人似乎并不清楚父君已经给了我。 我伸手收下,摸着这佛珠的纹路,倒是叫我吃惊,这上面刻着的是班诺经书,我抬眼瞧上他,到叫我心里欢喜的紧。 我缓缓施礼,可我想遍了我脑袋里的东西,我都没想出回礼,最后无奈把昨夜照明用的夜明珠给顺了出来,一脸尴尬的递给了他,顺便写道,“早上起的迟了些,身上只带着这颗夜明珠,你要是不嫌弃……” 我还没写完,他就拿了过去,“这玩意儿极好,二哥屋子极暗,这倒是挺好的,多谢小殿下了。” 3 这人的性子倒是极合我脾气,我听着他说的各种奇怪的事情,也是开了眼见,他一边说着他下凡瞧见的各色/情景,还有他平常出去闲逛看到的各种新鲜事,我听的开心,自然他讲的也开心。 这不,他刚讲到人间的勾栏,楚风挨了挨我的胳膊,我刚开始没注意,等他在挨着的时候,我抬眼瞧去,这天不知不觉中已经黑了。 子虚押了口茶,笑了起来,“我和小殿下倒是合的来,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在同你讲也好,今日多有打扰。” 我朝着他浅笑,然后在铺开的纸上写下,“无妨,今日我也多有打扰。” “其实今日父亲叫我来,我本是不愿意的,不过若不是今日和殿下这一遭,怕是会错过今日,”他顿了下,然后抬眼对上我的眸子,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殿下可听过桃华仙子?” 我微微一怔,躲过他的眸子。 “我想殿下应当知晓,今日我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想请你帮我二哥给她捎一封信,殿下可是愿意?” 桃华是我姐姐,她是天族的长公主,她这辈子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她出嫁的那天我分明瞧见她滴落的眼泪,以前我以为是不愿意离家,今日我才知道了,不过是不愿意离开那个人。 子虚递给了我一封信,又放了一只钗子,那钗子是阿姐最喜欢的一只,她送给了我好多物件,除了这件。 他欲要离开,我连忙抓住他的衣角,然后塞给他一张纸,纸上写着,“他可还安好?” 子虚含糊的说道,“应该会好吧。” 我愣在原地,眼睛盯着那封信,我心里在纠结要不要给阿姐,楚风也看出了我心里的纠结,轻声说道,“殿下,公主的路公主已经走下去了,若是这封信给了长公主,东海那边也不好交代啊。” 我思索了下,还是收起来隔进了袖子里,倒是楚风一直摇着头,“殿下,我怕……”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瞧着楚风,对上他的眼睛,含笑着看着他。 若说最能看懂我所有动作的也就只有楚风,他本身就跟着我久了,我的作息他自然是最熟悉的,我拉他的衣角,拉一下是要糕点,拉两下是要相配的茶水,拉三下是因为闲来无事。 而我扭头看他,我眼神里的每个意思也只有他才知道,所以天门才一直让他照顾着我。 回到落笙阁,父君倒是来了,他高坐在主位上,我缓缓行礼,楚风把今日我与子虚的事说与了父君,父君自然觉得我与神农氏结亲极好,可我却摇头拒绝了。 对上父君的质问,我抬手写下纸捏了个诀递到了父君面前,“夭夭,父君也是为了你好……” 我最怕听到这样的字眼,搪塞了几句过去,不过却被要求去修炼术法,如果这样那我自然也乐得清闲。 二 灼灼其华 其三 东海之行 1 这是我唯一求父君的事情。 在我记忆里我便很少见过阿娘,尤其是阿娘沉睡到如今,虽说能醒来,可父君终究不让我见阿娘。 今日我去了寒冰殿,周遭一片冰冷,我一步一步走上前去,瞧着和我极像的眉眼,我一笔一划勾勒着她的眉眼,许久未见,却依旧挂在心头。 我伸手挽起她的胳膊,摊开手掌仔细写下,“阿娘,我想你了。” 我这性子不知为何,从历劫归来便总是觉得物事人非,天门依旧宠爱我,父君依旧纵容我,姒锦依旧同我一起厮混,可我的心却空落落的。 我听天门说,阿娘年轻的时候受人摆布,遭人挖心,所以无情无欲,若不是父君怕娘亲这辈子都没有归宿,我怕碰情爱,可也怕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天门似乎快要娶青丘的九尾狐了,今日往这殿走的时候,碰到了青丘的长老,若是以后他有了别人,照顾的我也少了,那我出去求学似乎也可以不在意些。 我一直都在安慰着自己,一直怕着孤独,可却发现自己永远都是孤独的一个人。 高高在上又如何?这都抵不上一个小殿下的身份罢了。 2 果真七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姒锦来找我时,我正下着一盘棋,最近我这棋局多是死局,我都已经吃了一盘糕点,还是没能解开,索性便收了起来。 “夭夭,阿姐什么时候生下的麟儿?如今百天宴席都要办了,我都还没备好礼物,”姒锦一脸惆怅的对上我的眸子,然后把记录好珍宝的册子递给了我,“这是久歌选出来的好东西,自然是上好的,可我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得不说久歌准备的东西倒是不少,可独独却了一枚百岁锁,这锁不过是为小孩子备下的,自是不同与其他物件意义不同。 我从袖口里取出一枚百岁锁递给了她,抬眼瞧着她迷茫的样子,楚风才开口道,“这是百岁锁,此锁是上好的九璃盏点缀而成的,小殿下知晓久歌君上必然会忘记,索性做了两个。” 我晃了晃手里的百岁锁,笑嘻嘻的对上她的眸子,“我就知道夭夭最好了。” 我不露痕迹的撤了撤身子,企图掰开她再次凑上来的身子。 楚风一脸无奈的在我身后,我求助的朝他看了一眼,他立马明白了过来,这才开口道,“小殿下,这时辰已经到了,帝姬同殿下一同前往便好。” “楚风你不去吗?”姒锦经常来我这里,自然对楚风也甚是熟悉。 “不了。”姒锦起身打量着楚风,我怕她生出什么事端,只瞧见她搭手在他的额头上。 莫约一小会儿,她悻悻然的放下了手,“打夭夭年幼出事到如今,你都一直跟着,如今怎么好好的不去了呢?” “回帝姬的话,大殿下也会同往,我自然乐得清闲。”楚风向来说话一板一眼,今日他也难得清闲,倒是叫我长舒了一口气。 “嗷,如此甚好。”姒锦淡淡的开口,之后拉上我的手就上了麒麟兽。 这麒麟兽本不应该是姒锦的,准确的说这麒麟兽谁的也不是,这是上古的神兽,也不知道她用了何种手段降伏了它。 “夭夭,我听久歌说你前几日同神农氏的仙君见了面,怎么可是心有不满才要去寻师求学?”姒锦想起了这事,连带着脸都八卦了许多。 我摇头,递给了她一张纸,上面写着,“子虚仙君人是极好,如今我方才两万岁,求学也是最好的。” “丫头何苦想那么多,我和天门都护着你,还怕以后吗?”姒锦才不会想那么多,“对了,听说天君给你寻的是紫辰星君,你都不知道那厮向来喜欢各种稀奇的物件,我怕你这些都受不来。” 我点了点她的脑袋,瞧着她一脸愁容,在她手上写下,“父君寻来的便已经是最好的了,我哪里敢奢求其他的。” 姒锦是知道父君对我的好,也就没有吭声。 3 这东海果真如姒锦所说,所到之处无一不透露着奢华。 我们来的有些迟了,我和姒锦递了帖子进去,宴会已经开始了,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吵杂的环境,伸手牵上了姒锦的手。 之后便听到门口大声喊到,“小殿下到,凤族帝姬到。” 抬眼瞧去便是一群微微俯首的人,我浅笑着瞧去,一眼便见了主位上的女子。 不得不说,阿姐如多年前一样,精致的妆容在脸上,头发高高扎起,简简单单插着一只珠钗,对上她我甜甜的笑了笑。 天门说是要迟会过来,我张望了许久也没能瞧见。 倒是看见阿姐同旁边的男子说了些什么,起身朝着我走来,她俯身揉上我的脑袋,开口询问道,“夭夭,你过的可还安好?” 安好吗? 好像也挺好的吧,至少我现在还活着。 我点了点头,握上她的手,缓缓写下,“阿姐,我想见下孩子。” 阿姐微微一愣,脸上染上了笑意,她同跟在身后的小姑娘说了些什么,然后带着我和姒锦沿着一条小路缓缓的走到了一件简简单单的房子。 她一挥手撤去了屏障,推门邀我们进去。 阿姐的孩子有三分像阿姐,剩下的七分都像极了步鞍,这孩子一点也不生分,见了我就笑,我勾着他的鼻子,把百岁锁递给了阿姐。 姒锦瞧着孩子出了神,若不是我碰了碰她,她都忘记取出,“桃华啊,你这孩子长得如此可人,不如你多留我几日,我且同他好好探讨人生。” “姒锦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啊,怎么你不怕久歌来寻你?”猛然一回头便对上了步鞍,阿姐倒是先反应了过来。 “你怎么也跟过来了,这宴会缺了主人可怎么是好。” “无妨,小妹看着呢,不过一会罢了。”只见步鞍拿出帕子递给阿姐,“最近天气热了,让你好生休息你也不去,这刚走了几步便已经薄汗湿了头发。” 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看的倒是明白。 姒锦睨着他,轻轻哼了声,然后出口问道,“桃华,这孩子可取了名字?” 谁知道步鞍和阿姐都看上了我,“你阿姐从嫁过来便一直想着你,上次原以为你要来,想着你来了取个好名字也罢,谁知竟拖到了如此。” 阿姐对上我,铺好了纸笔,我伸手握笔,思索了一下,便开始写下,姒锦凑在我旁边,开口念道,“於天。” 龙御九天,如此也好。 想是孩子听到了这名字,咯咯的笑了起来。 “桃华,我见孩子倒是喜欢这个名字,如此吾儿便换作於天,龙舞九天,与天同齐。”步鞍似乎没想到我取了如此名字,起身抱过了孩子与阿姐看。 阿姐瞧着我了一眼,“夭夭性子沉稳,如今却取了如此豪气的名字,倒是叫阿姐我也吃了一惊。” 这场取名的风波终于告一段落。 我托了个由头,喊来了阿姐,把那封最终递给了阿姐,这事应当由阿姐做一个决断,她应当知晓。 4 夜已经沉下去了,天门依旧没来,我寻了个凉快的地方,摆弄着棋子,姒锦和步鞍叙旧去了,就我一个人端坐在园子里。 心上却开始思虑了起来,於天这孩子的性子很像我,百岁抓周一手就握上了我的棋子,这小孩子倒叫我高看了。 刚缓过神来,龙三公主却出现在了我面前,她犹豫的走上前,然后抿着嘴角没有吭声。 她不说,我自然也不会去问她。 她似乎很不满意我如此态度,胳膊一拂,所有的棋子全都散落到了地上,我倒是没有心烦,抬手把所有的棋子收到了怀里。 龙三公主素来不喜我,我知晓,所以想着侧身离去,却被堵在亭子口。 “听说你下凡历了场劫数,”我等着她的后话,没有离去,“不过你以为之前那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我看着她噬血的样子,一瞬间没能回过神来,一阵术法便朝我袭来,我堪堪躲过她一劫,她却取出短剑朝我刺来,疼痛慢慢染上心头。 我闭上眼睛昏迷的一刻,眸子里闪出另外一个人,他冷冷的看着我,我却丝毫无反抗之力。 我再次醒来还是在东海,因为我能瞧见波光粼粼的水纹,刚想起身,胸腔里一股子血液涌了上来,我努力的咳嗽着,用手擦掉嘴角流出的鲜血。 “醒了?”我抬眼便看见了龙三公主,她脸上带着笑意,可我却清晰的看到了她眼睛里的嘲笑。 “桃夭,天门向来护着你,如今天门未归,你以为还有人会护着你?”龙三公主一鞭子便要朝我甩来,却被后面那人稳稳的握在了手里。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落到身上,我对上了他的眸子,他却拿出一把小刀缓缓划开我的手指。 “桃夭,她一条命换了你的命,我用你的血救她,你自然不会拒绝吧。”那声音深寒,我害怕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我看着粘稠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滴入玉碗中,他取了足够的血,看着我昏昏沉沉的样子,塞给了我一颗药。 我没回过神来,便被龙三公主捏住了下颌,“你最不该的便是害死了云容,你是高高在上的殿下,她不过是个花草精灵,你的过错为何要她承担?” 虽然身上很疼,可我依旧想要结束这场无端的争论,云容是精灵,若不是她要加害与我,天门又怎么会如此对她。 一切皆是罪有应得。 二 灼灼其华 其四 魔界之所 1 我知道这次去东海必然会碰上龙三公主,我明明知道却还是来了。 我和龙三公主之所以认识,都是因为姒锦从中引荐。 我一万岁时,在罗云山救下了一只精灵,她刚刚化作人形,我本不是管事的人,却还是救下了她,只不过是为了耳根子清净。 可她却要报恩,在我这罗云山待了一段时日,后来姒锦邀我出去玩,这也就认识了龙三公主和那个男子。 这男子的身份我到如今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很喜欢小精灵,每次他们出去总会叫上她,我自然也没太在意,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许多年。 某一日,我刚把出去不安分的姒锦送走,便见云容浑身鲜血的朝我跑来,我抿住嘴唇瞧着她,只见她跪在我面前,说那男子快要死了,求我救他。 我念着姒锦的缘由,出手欲要救她,可谁知道那是上古魔物,等我在瞧她时,我才知道她不是想要我救人,只不过是想要我的命,她念着姒锦离开的时间来找的我,而我却落去了这个圈套。 若不是天门最后救下了我,恐怕如今我已经死去,我不知道云容究竟有多恨我,等龙三公主和那男子赶来时,她却以身朝着我的剑飞来。 她闭上眼睛的那刻,我看到了她眼睛里的笑意,想来都是装来他们看的吧。 我反反复复的做着这个梦,我反反复复记得她眼里的恨意,她恨我,我却一点也不知晓为何。 再次醒来我却在一方院子里,耳边是鸟鸣的声音,鼻尖闻着芳草的香气,我缓缓睁开眼睛,打量着这个地方。 擦掉额角上的汗水,刚要下地却觉得额头一阵眩晕,我坐在榻边缓了下,这才来到屋子的外面,月明星稀,月光打落在湖上,伴随着小风,波光粼粼,不知不觉我竟然看呆了。 旁边星星落落长着几颗桃花树,看起来却是病怏怏的,估摸着长了有些年头,或者说是种它们的主人并不上心。 我又走近了些,瞧见精致的养料心上生起困惑。 “这地方生灵不容易存活,这树虽有人照料,可终究活不下去。”背后传来一阵声音,猛然一听还有些熟悉,我转身过去却瞧见了梵淇华。 我眉头一皱,有些困惑,不明白现在是在哪里,我刚想取笔下下,便见他把微湿的头发用一根红绳挽住,淡淡道,“这里你应当是熟悉的。” 我更加困惑了,我怎么能熟悉呢?万年来除了罗云山,还有天庭,估摸着其他地方我也不去,谈何熟悉。 他缓缓走到我面前,从袖口取出一只精致的钗子,我心下却是一沉。 这里是魔界,这钗子是云容的。 我突然想笑,心里一阵堵塞,我不想回忆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愿意去多想,如今周身一阵恶寒,寒冷迅速袭来,一直蔓延到心口处,我倒下去的一瞬间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还是落入了尘埃。 2 云容的死的确让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那日他们趁着天门与魔物争斗,无暇管我,我被那男子和三公主带走了,他们把我囚禁在魔界,这是我从守卫着我的人哪里晓得的。 我猜想那男子应当是爱极了云容吧,不然也不会日日剜我心头血。 整整四十九天,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他却把我关进了冷洞,我每天都在数着日子,我一直在等天门,可最后却瞧见天门浑身是血朝我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想他来,宁愿我死了。 我还是喜欢用死这个字眼,死了也许还有下一世,可陨灭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猛然惊醒,瞧着案上的计日草,想来也有三日了,我慌慌张张的下床,推开门便见梵淇华背对着我,我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依稀间能瞧见他在描摹着一张画像。 我往前走了几步,瞧着和我有几分相似的模样,便听他说道,“你和她很像,只不过你终究不是她。” 对上我迷茫的眼神,“你本可说明一切,为何要藏起一切?” 我笑了笑,没有回这个问题,就算云容不是我亲手杀的,可终究是我害了她。 可天门的伤,却是我一辈子不可容忍的。 “你之前被他们带来魔界我是知晓的,只不过我不知道的是,你对真相一点也不在乎。”他转身靠在了椅子上,伸手把我带了过去,我被他轻飘飘的挽在怀里,他勾上我的发丝,然后一根一根数着。 寒毒发作后我基本无力同他反抗,挂在他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所以那男子来了便瞧见我乖乖的窝在梵淇华的身上,我勉强抬眼瞧上他,可他眼睛里的神情却不同于之前那般仇恨。 跟在她身后的却是好久未见的云容,她还是被这人救活了,眸子却失去了灵气,可一瞧见我,眼睛里满是噬血。 “相沛,魔界从不养无用之人,本座又为何养如此闲人?”梵淇华的声音低沉,可我却在这句话里听到了一丝威胁。 “尊上,求您看在家父面上,饶她一命可好?”那人跪在地上,我依旧是笑,只不过瞧上云容的一瞬间,我手里的无量尺都在震动。 自然梵淇华也是知晓的。 “西楚王应该宁愿不要这面子,也不会求我。”梵淇华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他留,取来一把梳子开始为我扎头发。 “可尊上明知道此人是我带来的,可为何要带走她?”我看着他蜷缩着的手,心下一阵厌恶。 “带走?相沛,我念在你年幼,今日可不计较你私闯本座住处的罪过,若是你依旧要带走她,那便是你父王来了,也难脱其咎。”我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把写好的纸条递给淇华。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他自然是我魔界之人,怎么凤族帝姬没有告诉你?” 我摇了摇头,便听他说道,“以后小帝姬带你出去,你需告知天门,这样才不会生出事端。” 我略微思索了一番,这才缓缓的点头。 相沛看着我们两人一来二往,知晓从淇华这里带不走我,瞪上我的眼睛,满是不甘心。 “那臣下告退,劳烦尊上看住她,不然我有多种手段折磨她。”如此熟悉的话,我靠在淇华的身上一下子就没了动作,我自然是知晓他的手段,毕竟多年前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3 我是被梵淇华救下的。 他说他无聊了,所以需要一个人陪他几日。 无比苍白的理由,我心底在深深的嘲笑他。 这几日在魔界我过的也委实不错,我这身子不好,自然不能走太远,所以梵淇华就如此放任我在他这里随性的玩。 魔界不能用仙术,我只能自己一颗一颗把棋子摆好,在一颗一颗取下来,淇华不同我下棋,他坐在主座上偶尔抿上几口热茶,或是瞧上我这棋局几眼。 我瞧着他朝我走来,没成想他竟然坐了下来,“我告诉了天门你在这里,估计不一会他就来了。” 这我自然知晓,天门似乎和淇华相识,我知道他会让天门来接我的,抬眸瞧着他点头笑了笑。 “桃夭,你是不是能说话了?”他再三犹豫还是问出了口,我脸色依旧未变,还是朝着他笑。 当年从魔界被天门救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声带自然也毁了,天门算出了我的劫数,这才让我下凡历劫,可我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想说话罢了。 可我的劫数,终究是有心之人为之。 上次我便动用禁术修复了一部分的声带,如今的发音还需要从头开始练习,这些我自然是不想做的。 天门找到我的时候,我的一盘棋还没有下完,淇华依旧在主座上,他瞧上天门直愣愣的朝我过来,轻声笑道,“你是觉得我会亏待了你妹妹?” “你向来做事看心情,我又如何知晓你的心意。”我能看得出,天门在他面前有些放松,我自然也乐的清闲。 “所以你是在怪罪我没有早些告诉你?” 随即两人对视,然后就朗声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你会保护好桃夭,我也是不希望当年的事情再度发生。” “当年之事已经有了明断,如今魔界的人没有动她丝毫,你可以放宽心了。”说这话时对上了我的眸子,我嘴角勾上笑意,朝他拂了拂身。 天门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方镜子,“这镜子是我从司命哪儿借来的,我想你应当会有用处。” 天门刚要递过去,淇华却拒绝了,“仙家之物在我这魔界丝毫无用处,我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司命说这镜子可以看人前尘,你确定不用?”天门又强调了一遍,我却取过了镜子,我尝试着用仙术显示出画面,最后连个影子也没有。 淇华笑道,“她都无用,我又有何用处。” “也罢,这事不能着急。”天门又和淇华两个人聊了许久,这才带着我出了魔界,魔界的确不如天界,万物生灵除去曼珠沙华,却无半点颜色。 “桃夭,你如今身子虚弱,需要加强修为,父君这么做也是为你着想。”我躺在云朵上,抬头看着这九重天,嘴角抿出一丝笑容,拉住天门的衣角点了点头。 自己的水准我知道几许,如今天门也来劝说我,我自然乐意为之。 我取出笔墨,在纸上缓缓写下,“我瞧见了阿娘。” 天门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点了点头,说道,“那便好。” 二 灼灼其华 其五 拜师之礼 1 我拜师这事儿,父君很是在意,本想着拜见紫薇大帝,顺便把星宿摆列学会,可谁知道紫薇大帝一去西天便是半年有余。 昨个儿还听说他的坐骑自己给跑了,怕是也无力教授我这术法。 父君一度发愁,奈何这二十八星宿,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他一个也瞧不上,巧就巧在这上古天神越韫宁开了这天外天。 父君是觉得我可以入得了这神的眼,还是说看在他的面子上,这天神能收下我,所以太白传来消息带我去往天外天的时候,我还在愣神。 “小殿下,这天神可是上古后裔,多少也会给天君些面子,殿下顺着这天神的脾气,兴许今日也不算白来。”我斜靠在云上,悠哉悠哉的瞧着话本子,太白伸手夺过了我的本子。 瞧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耸了耸肩膀,嘴角勾起一丝坏笑。 太白成天跟在父君身后,替父君传达各种命令,可这厮过于油腻,他和司命还不一样,司命至少还有自己的底线,这厮可是毫无底线。 想当年他来我罗云山可是不择手段的诓我,有时候瞧着父君给我的好家伙儿,便顺手带走。 这些我都能忍,最不能忍的是,这厮毫无廉耻之心,诓骗了无数的仙女,最后弄得牡丹仙子为他守着一方花界,从此不在过问红尘之事。 我睨眼瞧他,随手甩过一张纸,笔墨还未干透,等他瞧上那字,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小殿下……” 他见我没抬眼瞧他,然后晃了晃我的胳膊,“小祖宗,从你哪里拿的东西我会还回去的,不过今日休得胡闹。” 什么叫做胡闹,我光明正大的要我自己的东西还不可以? “我只想要上回没绣好的那个荷包。”兴许是我气着了,这毛笔写出来的字都歪歪扭扭的。 我瞧着他开始从储物囊里取东西,咬着嘴唇担忧的瞧着他。 这物件从我飞升上神来便带在身上了,我怕他来我罗云山顺手带走送给其他的仙子了,我自然是要拿回来的。 “那荷包看着有些年头了,你是怕我给了其他人吧,”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我似乎有一种被拆穿小秘密的心思,“不过你这手艺可要好好练练了,若说你送给其他人吧,做功可是粗糙的很。” 这便是不喜欢太白这人了,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太令人烦心了。 好不容易赶在到天外天之前,他找出了荷包,却别在了自己的腰间,“整个天界都知道小殿下的性子最难以琢磨,既然如此,小殿下若是随我到了你天外天,我自然相还。” 第二个讨厌太白的地方便是,事事都要威胁,事事都是交易。 苦闷。 不过苦闷也不只是如此,我们可是连这天外天的大门都进不去,那小仙子守在门口,说出的话可是咄咄逼人,像我如此好/性子的神仙,心下都不舒服了起来。 我刚回神,便瞧见那仙子就要关上大殿,我用力拧着太白的胳膊,抬眼瞧上他,本想着就这么离开,毕竟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可谁知太白竟然耍起了混子。 “仙子,吾等乃是九重天而来,你可晓得那是什么地方?”太白斜吊起啊眼睛,我便知道他在打什么坏主意,便听他缓缓说道,“那里可是恩泽不断,吾想你也没去过,不过如果你若是去了,只管报我的名号便好,大抵上没人为难你。” 我心里冷哼了下,却还是要给太白这厮留些面子,却听到这仙子不屑一顾的话,“这位仙君怕是在开什么玩笑吧?我这里可是天外天,不是几重天能比过的,况且……”她故意加了一个尾音,倒是意味深长。 “天族小殿下如今历了天劫,可是却连神女之姿都没有,你如今夸下海口,可如今的九重天可不比当年了。”那仙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太白瞧见我的眼神,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我还真不知道以前的九重天如何,今日这仙子可是给我上了一课,不过这神女之姿我倒是觉得我端的很好。 2 “小殿下,这丫头死活听不进去我的话,如今咱们在回九重天似乎有些不妥。”所以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警戒的瞧上他,只见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封折子,这折子是父君常用的书信,果然父君还留有一手。 我取出纸张,便写道,“父君可是……”还没写完,太白便握上了我的手,“小殿下,天君虽说不喜你,可终究他还是把最好的都给了你,如今天君天劫将至,天女还未醒来,你以后便只能自己保护好你自己。”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不介意这事,可终究我逃不过去。 我还是没有写出来我想问的事,乖乖的跟在他身后。 “这天外天自然是人间仙境,可如今天外天开了,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些拜师的吗?仙子又何苦难为我们。”太白终于说了句有营养的话,我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 我瞧着那仙子烦躁的抓着头发,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家主子只是为了寻一个人而已,何苦来的拜师一说。” 那仙子也是真性情,便自顾自的同我们讲道,“三日前,我家天神回了天外天,便要开了这里,这几日已经有数不尽的人来这里拜师,可我们只不过是寻人而已。” “那可寻到人了?”太白插话问道。 便只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估摸着是寻到了吧。” 我抬眼瞧上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却是弯腰请我进去,倒是叫我吃了一惊。 来人是在梧桐殿碰到的人神,如今他却身在天外天,倒是叫我惊讶的很,我压下心中的疑惑,跟在他和太白的身后,却叫旁边的仙子惊愕了许久。 在我印象里,一直觉得天外天很大,至少要比九重天大,可瞧着眼前孤零零的一个院子,我好生奇怪。 “天神便在阁中等你,你进去便好。”他朝我拂了拂身子,我回头瞧了眼太白,便径直走了进去。 刚进去便是一阵药香,初闻有些苦涩,可闻多了还有些喜欢。 我刚要去寻那天神,却叫他吓了我一跳,只见他缓缓捡起地上的药材,轻声说道,“丫头,我等你许久了。” 3 谈何说起的等呢? 如此摸不着头脑的话,弄得我有些不知所措,便见他放下药材,却拉上了我的手,把我引上了二楼。 从二楼看下去,便能瞧见这天界九重天,每一重天都清晰可见,“其实这天外天不过是一个囚禁的牢笼罢了,上古大战结束了,天界便不堪重负,若不是天外天有上古神系的魂魄,天界又如何能一统。” 他是笑着说的,可我却听出了他的那一丝无奈。 “丫头,这天外天是一层枷锁,我这一辈子都和它联系在一起,不能离开半步。”他看向我的目光,更像是怜惜,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我和他不过见过两面,第一面他便咄咄逼人,第二面却又将我当做他人,今日第三面却告诉我这些,叫我缕不清这神是如何想的。 我还未想明白,便听到楼下一阵吵闹,“淼淼,师父出了无尽海?我怎么没找到他啊。” “君上除了无尽海还能去哪,你且等着,一会你便能寻到了。”我听着他们的谈话微微愣神,便瞧见这天神取出了那折扇,然后递给了我,“之前便和你说过,这折扇是你的,如今还给你便好。” 这天外天出乎意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清不楚的话,不明不白的折扇,我退后了一步,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折扇。 他朝我笑了笑,然后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便只听他道,“这里便是天外天无尽海,以后这等地方你不可踏进一步。” 不可踏进,那他如今带我来又是为何? 下了楼,便见那天神伸手一挥,原先的阁子全然不见。 “师父,我把之前你要我种出的梅花种了出来,你且瞧来?”这人便是无忧,不过一些时日没见,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有几缕粘到了脸上。 我跟在天神身后,待到无忧瞧见我,眼神却是飘忽不定,“师父,你怎么把她也给带来了啊。” “怎么?你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还没表现出什么,太白一把把我给拎了过去,堵在我前面,一脸的咄咄逼人。 “哼,你又是何人?”无忧这一来倒是有些无趣。 “吾乃是九重天上……”太白还没说完,一道术法便要袭来,只见那天神一挥袖子便化解了。 便听他冷声道,“无忧,今日你枉动术法,回戒威阁自行领刑。” “君上,无忧他……”那淼淼还没有说出口,君上带着我和太白便离开了这里。 我跟着他走了一路,发觉这里所有的一切皆在他的意念里,有或者无全取决于他,我嘴角微微抿起,勾起太白的衣角,他疑惑的对上我的眼睛。 我伸开手,示意挂在他身上的荷包,他倒是没拒绝我,直接取下来递给了我,“丫头,你决定好了?” 我点了点头,伸手抚摸着我的荷包。 “那样也好,”他从储物囊里递给了我许多的小包裹,“这是之前从老君哪里寻来的丹药,你身子不好,备些东西总是好的。” 我瞧着他不好意思的样子,心里轻声笑了起来。 二 灼灼其华 其六 天神之姿 1 太白走之前和那天神说了许久。 我跪在大殿上,抬头瞧着高台上那人,今日他倒是没像那日额前挂着一颗菩提,反而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袍,一派仙风道骨。 我缓缓弯腰,再次抬头便见他嘴角轻微勾起的笑容,看起来他心情倒是不错。 我是被那个淼淼带下去的,她似乎没有之前那样咄咄逼人的样子,反而犹豫了许久,把我送回住处的时候,她才缓缓开口问道,“姑娘也是来自九重天?” 我点了点头。 “那之前便是无忧同你生出间隙?”我再次点头,她反而缓缓施了一礼,“姑娘刚来,可能不知道戒威阁是什么地方,无忧身上还有上次的伤,我怕这次他撑不下去。” 我眉头皱了皱,心里思绪万千。 “我是这天外天的小婢女,自然不知道姑娘什么来头,之前是多有失礼,可今日姑娘可愿意……”她还没有说完,我扭头便进了屋子。 摊开纸张缓缓写下,“我唤作桃夭,无忧同我有些误会,我自会去解决,你不用担忧。” 她为我备下茶水点心,便离开了这里,我思索了许久,还是放了灵蝶寻了出去。 沿着踪迹,灵蝶最终停在了九爪飞龙的阁子外,我一挥衣袖,灵蝶瞬间消失,我便闯进了阁中。 阁子一共十层,我挨着寻了许久,最后在刻着铭文的柱子上寻到了他。 他背后的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染上了鲜红色的血液,我伸手结了一道术法,勉勉强强的挡住了要落下的术法,把他拉了出来。 “你……你怎么来了?刚才我叫你替我挡下了吗?”他迅速的拉开了和我的距离,眼珠子一转问道,“可是师父叫你来的?” 我摇了摇头。 便见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长长叹了口气,“你可是来拜师的?” 我点头。 “也是了,师父本身就是为了你而开了天外天,都不知道师父究竟为何如此看中你。”他仔细的端详着我,最后却说道,“你可是师父的宝贝,碰也碰不得。” 那模样像极了失败了的斗鸡,还傲娇的不低头。 我塞给了他一张纸,他看完后便笑了起来,“你说你只见过师父两面?” 他摸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却说道,“可我瞧见师父的房间中有一张画像和你长的极像,不如你去瞧瞧?” 我心生疑惑,倒是没多思量,伸手把他身上的术法解除,然后递给了他几枚药丸便要出了这阁,他却把我挡了下来,“听那太白说你是天族的小殿下,不过你当真不会开口讲话?” 他摸着下巴,一脸的不明所以,却又忍不住故意刺激我,“我还听说你当初被人下过诅咒,究竟那人有多恨你,你才会有如今这般。” 他的话多多少少我听了进去,可这诅咒一事连天门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 我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他却讪笑了起来,“天外天的藏书阁可不容小觑,之前见你胳膊上梅花状图案我便已经清楚。” 这话一出,我便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表情,这秘密如今只有我自己一人知晓,如今却被旁人知晓,我脸上挂不住便退出了阁子。 漫步走在天外天,嗅着桃花的香味,靠在树上慢悠悠的想着无忧口中的事,这天外天越发勾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许是我心里的那一丝可怜的尊严作祟,刚摸清这天外天的布局,我按照无忧说的路线去了他无尽海之上的大殿。 大殿孤零零的在海面上,四周铺满了鲜花,偶尔能听到鸟鸣的声音,隔空有一结界,手挽术法便要闯入,便见面前那人挥了挥衣袖,一条天桥便连接在了大殿。 我尽量放轻自己的动静,顺着那天桥往上走去,便见他立在大殿门前仔细的修剪着那株桃花树,许是他瞥到了我的衣角,轻声问道,“小丫头,可是你来了?” 我弯腰俯身,行了一礼。 他突然抬头,风吹过他的发梢,戏弄的勾起他的一缕头发,阳光暖洋洋的照着他的白衣,一瞬间他便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灵,他走近了些,打量着我的面皮,沉声询问道,“丫头可是唤作桃夭?” 我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待到对上他的眸子时,似乎落入星辰大海。 似乎,我们曾经见过。 “你可是来瞧这画的?”没成想他直接出口问了出来,我连忙摆头,后退了一步,低着头不知道作何解释。 我还未想好如何去说清楚,他便一挥衣袖,我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睡前只能瞧见他嘴角勾上的笑意。 2 我再次醒来便是在天神的大殿了,醒来便对上了他的眸子,我还未想明白就听他温声道,“你这几日可是累着了?其一脉象不稳,其二……你似乎能说话了。” 他后面这句话有些勉强,许是我念在他好心留我睡了一夜的份上,鬼使神差的我点了点头。 我清了清嗓子,磕磕巴巴的说道,“回师……师父,我嗓子已经好了” 似乎许久未说话了,除去沙哑,连带着我的身体都在颤抖,他伸手摸上了我胳膊上滚烫的烙印,“有些事,在你看来是无所谓的,可对于别人却是救赎,若你能想通最好,想不通这天外天也足够你容身。” 我浅笑的瞧着他,“师父倒是知晓,不过……已经过去多年了。” 我磕磕巴巴的讲了这么几句,便想跳过这个话题,他似乎也瞧出了我的异样,索性他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他说他寻我来不过是因为天君之命,想来之前父君同他讲过什么事了。 他还把之前那柄折扇给了我,说是物归原主,可我从未见过他,我从未有如此一柄折扇,却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自然他亦讲了不让你去无尽海的理由,可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不够强大的缘故。 我仔细品味着他这几句话,没成想这天神倒是待我还不错。 我从榻上起身,规规矩矩的把鞋子穿好才出了里间,便瞧见淼淼已经备好的糕点,“茶水和点心已经给你备好,桃夭若是饿了,自寻取用便可。” 我点了点头,吃了两口桂花酥,又配上这桂花酿,嘴角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笑意,这手艺一点也不输九重天的厨神。 我靠在椅子上,用手仔细描摹着这柄折扇,扇柄周身是鎏金色,面上却是那株在云霄殿后花园里的那株樱花,“师父说这折扇是我的,可我却不识得,不知师父是何时得到的,我竟没一丝印象。” 君上忽而笑了起来,“许是你年幼随手掉落被我捡到的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却离得我很近,飘忽忽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你的记性一贯不好,是当真差劲。” 我撅着嘴努力的回想着,可脑海里全然思绪万千。 3 别人都说熟能生巧,勤能补拙,可我却发现这天外天格外的随意。 自从那日淼淼带我回了这阁子,我便没见过她了,反而是那人神照顾我的起居,我不晓得如今他的名字唤作什么,每次总是弄出一些动静他才会进来。 而我这师父也不常唤我和无忧入内,反而隔段时间送给我们许多书,以供我们学习,这不我便瞧见了这人神手里摇摇晃晃的书,便起身帮他拿了些。 随手搭上了他的脉,便见他一阵气涌,想来是气息不稳而至,欲要渡给了他些许术法,可谁知他摇头拒绝,如此这番我也不可能寻纸来写便说道,“如今你根基太弱,我给你渡些修为对你有利,如果只是丹药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 他先是惊讶于我开口,却还是拒绝了我,最后犹豫了片刻也才收下了我的药。 见他吞下了一颗,运行了小周天,额头上便已经布满了细汗,“小殿下,你能说话了?” 我点了点头,寻了个舒服的地方挨着他坐下了,“来天外天之前便可。”我还是如事回答了他的话。 “那君上可是知晓?若是他知晓定然欢喜。”我好笑的瞧着他,开口询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前阵子不还在梧桐殿?” “我能飞升天界还是因为殿下的缘由,染上了神女的气息,许是天外天缺少烟火气息,君上便带我来了这里。”听着他的话,我自然晓得神女的气息是何,嘴角微微勾起,“那师父为何总是不见人?” “君上每一个百年便会历一道劫数,所以会闭关修炼,这几日他便养着身子,过几日便可授学。”想来是师父这么同他讲的吧,我微微闭上眼睛,撑着脑袋懒洋洋的瞧着他。 许是他被瞧着有些不太舒服,对上我的眸子,若有所思的问道,“小殿下可是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推了推杯子,“那你还是唤作司绥?” 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觉得这名字也不错,索性便一直如此叫着。” 我点了点头,所以师父的意思应当是让他陪着我,可之前用惯了楚风,如今换了一个人,自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如今年岁二万岁,却还要人管着,估计我是这天界第一个神女吧。 不过师父如此定然有他的用意,我自然也乐得自在。 二 灼灼其华 其七心头之血 1 这日子终究是要过下去的。 我在天外天这些日子,父君和天门也是放心,一百年也没见得给我写一封信问候我,每日做的事一如既往。 晨起请安,讲学,听课,练功。 枯燥,无趣,我却喜欢。 如今我来天外天我已经三百年,这期间我只回过一次九重天,还是因为天门定亲一事。 神农家的小公主我见了,长相自然没的说,但为人似乎有些娇气,我不是很喜欢,可见父君和天门都满意,我自然不好说些什么。 “桃夭?桃夭?”我胳膊被碰了好几下,我才回过神来,便只见师父高坐在大殿上,无忧一脸坏笑的看着我窘境。 我抿着嘴唇示意司绥,便见他一脸无可奈何的瞧着我,“师父……我……” 比起害怕师父,我更多的是敬畏,没等师父发话,无忧便直接起身说道,“师父,桃夭这几日总是游神,昨日的功课她还没有交呢。” 无忧向来同我过不去,师父不在时,他总是说我功课不好,我自然不愿意同他吵闹,索性每次功课都要重新在写,不知道今日他是为何要故意说起来。 “无妨,无忧你身为师兄要以身作则,功课之事认真是好,不过你自己的功课这几日却放松了许多。”高台之上清凉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是自己的错,故而没有吭声,不过无忧瞧着我的眼神似乎是要把我吃掉,我心下自然有些生怯。 仔细想来,估摸着是几日前师父送我的那幅夜夜生辉图吧。 这图他想要好久了,可师父独独给了我,他心里不满我自然清楚,想到了这里我自然没有吭声。 这不讲课结束了,我自是同师父请罪,可他却递给了我一个折子,“几日前,凤族派人送来了请柬,凤族帝姬同妖君的大婚,想来应当是帝姬递给你的折子。” 我先是愣神,不过瞬间便清明了许多,原来姒锦这丫头一声不吭的都要大婚了。 我嘴角微微勾起,伸手接过了那折子,“谢谢师父。” 我伸手摸着那鎏金的字体,满脸笑意,“那师父可是准了我的假?” 便见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自然想去,不过过几日我可能要闭关,带上司绥,保护好你自己。” 我点了点头,高高兴兴的回了暖玉阁,这阁子是师父特地替我劈出来的,我天生体寒,这阁子里有足够多的暖玉,对我身子很好。 过来的路上刚巧碰上来找茬的无忧,他法术自然比我强许多,我刚走过后花园便重重的摔了一跤,只见他缓缓朝我走了过来,拿着扇子微微勾起我的下巴,“吆喝,师父不是很护着你吗?难不成今日还要同师父告状?” 我咬着下嘴唇,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便又听他说道,“桃夭,你是天族的小殿下,师父自然护着你,不过你最好不要落到我的手里,我可不会管天族那些条条框框的。” “无忧你别太过分,你欺她不会争辩,不会同师父告状,这三百年来告诉君上的是我,同桃夭没有半分关系。”司绥向来喜欢给自己揽事,我挥手推开了他。 “呵……难不成你也要同我讲道理了?不过你又是什么东西?”我瞧见无忧取出鞭子,伸手就要挥到他身上,想也没想扑了过去。 “还真是主仆情深,不过我倒是没那么多时间看你们主仆情深的戏码。”便见他捡起地上的请柬,“不就是一份请柬吗?至于护得这么紧?” 我伸手便要去抢,谁知道他冷冷的移开了眸子,“想要?!” “想要的话,有本事跪下来求我啊。”我瞧见司绥伸手捏诀便要招呼上去,推开了他,起身望向了他的眼睛,缓缓跪了下去,“这样可以给我了吗?” 许是他没想到我会有如此举动,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我的话,我伸手接过他的手里的请柬,莫名的舒心。 2 司绥生气了,气我不知道珍惜自己。 可我却觉得他气的没有由头,能轻而易举化解的事情,不用术法不是也很好吗? “桃夭,你是不是真的没心啊?怎么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难道就不知道疼吗?”他一边给我换药,一边唠叨我。 我在天外天大大小小受的伤都比不上之前的那一遭,所以对于我来说大体都一样吧。 “可能是习惯了吧。”我反反复复看着那折子心生欢喜,“姒锦说过她大婚的时候我必须在场,她好不容易有个归宿,我自然要去,其他的都比不过这些。” “好,好,就你道理多,不过君上哪里……” “我同师父请了几天,咱们去去就回,耽误不了多少时日。”这几日我睡也睡不好,这不终于盼着日子快到了。 我同司绥一起去的,师父要他跟上我,我自然不能拒绝他的好意,出了天外天我寻着记忆里的路线架云前往,可刚下了三重天,眼前一阵眩晕,我就这样陷入的梦中。 醒来的时候,我被绳子捆着,可是司绥却没跟在我旁边,便见面前出现了两张熟悉的脸。 这一张自然是恨我入骨的相沛,而另外一张却是无忧,我努力让自己回过神来,却听无忧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强破咒语,不然可有你受的。” “怎么?!想知道我怎么会来?”便见无忧取过一杯酒,捏着我的下颌一股脑的灌了下去,我一阵气涌,猛然咳嗽了好久,“师父说让我护着你,可你也知道的,这三百年我活得有多痛苦,自然也要你自行体会。” 我闭上眼睛,努力的平复自己的声音,“师兄,你把司绥弄哪里了?” “师兄?”他仰天大笑,“桃夭啊桃夭,天外天本来就我一个人,可后来偏偏你来了,师父事事护着你,物物送给你,有你在我什么也得不到,如今你还想着那个走狗,不过他已经死了,被我亲手杀了的。” “你……魏无忧,你当真如此恨我?”我的声音放的很低,尽管我不相信这一切。 “我恨不得你死了才好。”他伸手取出那柄长剑,架在我脖子上,便见相沛走了过来夺走了他的剑,“我们的交易到此结束,人我已经得到了,给你的自然也会给你。” 无忧那幽深的目光对着我,那疏远感让我浑身起毛。 我伸手勾住相沛的衣角,“他可还活着?” 便见他点了点头,我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苦笑,然后就陷入了梦中。 3 我梦到了一场大婚,我端坐在铜镜前,仆人为我梳妆打扮,我独独瞧着一位男子,我开口询问道,“子墨,今日我大婚,可愿意为我描眉?” 待他转身,那样貌我依旧看不分明。 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一阵眩晕,“桃夭?桃夭?” 我听着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眸子,“司绥?” 他按住我的嘴唇,“嘘,跟我走。” 他是来救我的?我想了想,没有拉上他伸过来的手,“桃夭,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魔族一会就回来了。” 我想了许久,摆了摆手,“司绥,你也明白我走不了,况且这是我同他的私事。” “看来你也很是清楚啊,”耳边传来一阵声音,我起身挡在了他身前,“不过我这魔域还真没人能走出去。” “相沛,冤有头债有主,以前是我的错,与他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可不是你说的。”他招了招手便见小兵走了过来,“把那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我想要拉过他来,他一道术法便隔开了我,我只能眼睁睁的瞧着司绥被带走。 沉默了好久,相沛起身坐在了榻上,我朝里面缩了缩身子,“桃夭,这么些年过去了,可你还是没有学乖。” 他幻化出一把刀子,“云容没有你的血就活不下去,今天我要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他摸着刀身,寒冷的光入了我的眸子,我更加害怕了起来,之前他便取过我的心头血,如今依旧是这样。 可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至少我记忆里不是这样的。 “之前你便取了我四十九天的心头血,我欠你的已经还完了,如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见他突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他蹭着我的脸颊,然后慢悠悠的说道,“我想要你生不如死。” 我冷笑了下,伸手夺过他手里的刀,“既然你想要我的血,那给你就好了。” 便见粘稠的血顺着我的胸口溢出,他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动作,“你疯了?桃夭,这三百年怕不是你疯了吧。” 我笑了笑,没有开口。 我全部的不幸运全部都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出生,我不出生阿娘便不会昏睡,天门便不会一直照顾着我,父君便不会左右为难,如今我便不会被他人所陷害。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天门不必在为我担心了。”我的声音很轻,相沛听了身子却是一抖。 他不想我死,我能感觉到,他为我包扎了伤口,喂我喝药,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人来,我待了两天,独独见过他。 二 灼灼其华 其八 曼珠沙华 1 我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至少时间不允许我这样做。 这日我出了困着我两日的屋子,刚在花园里转了一圈,便对上了云容的身形,我自然想要离开,可她却喊住了我。 “小殿下这几日过的可还好,不过我这几日却是较之前好了许多,天族的心头血当真不同寻常。”我牢牢的蜷缩住了指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不说话也是可以,不过你还喜欢我为你下的诅咒?”果然是她下的,我依旧没有吭声。 “怎么就算你知道魔兽是我故意引你去的,诅咒是我下的,可你如今又能奈我何?”我猛然对上她的眸子,生平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 我随手取出桃花折扇,一瞬间我便要刺穿她的身体,可她自己却撞了上来,我猛然后退,便见相沛一道术法推开了我,伸手接过了云容。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便叫人把我关进了地宫,我缩着身子待在水牢里,他明明知道我身子偏寒却还故意把我放在了这里。 四周一片漆黑,雷电交加,身上便是一道又一道天雷,疼痛席卷全身,我看见相沛来了,可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我昏迷时,我感觉到一阵桃花酒的味道袭来。 他把我抱在怀里,伸手摸着我滚烫的额头,便只听他沉声问道,“本座是不是同你讲过不能碰她?还是你当做了耳旁风?” “是她伤人在先,为何师兄要如此维护她?”他是谁?为什么相沛要喊他师兄? 我努力睁开眸子,瞧着他分明的下颌,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弧度,“你醒了?” 许是他觉得抱着我不好意思,我却牢牢的靠在他身上,不想他放手。 每次我出事都是天门来寻我,这一次终于也有别人来寻我,我当真欢喜,然后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终于救我的不再是天门了。”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放了我下来,“桃夭你在罗云山时可是救下过一只兔子?” 兔子? 小动物我救下的的确有很多,许多我都不记得,可这兔子我倒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为了救他一命我耗费了一半的修为。 “相沛你一直以来都被云容骗了,救你的人是她,而她自己却又不知道。”所以说相沛就是我之前救下的兔子? 可他这个样子同兔子可是差别很大。 “师兄怕不是被她蛊惑了,我醒来见的人便是云容,又如何会被她救。”显然他万分不乐意。 “云容不过一只精灵,她又如何能求得昆仑的炼丹炉?”我便见淇华微微抬手,相沛挽在腰间的一个小药瓶便出现在他的手上,“这是昆仑储药的瓶子,难不成你以为云容会拿到?” 他瞬间呆在原地,犹豫的对上我的眼睛,“可她也害得了云容的死,若不是她……” “是她?她为何平白无故要救了她,还要杀她?相沛你一直都被蒙在骨子里,云容不过是你自己的私心在作祟。”淇华说完这些想着带我离开,却见相沛拦住了我。 他慢慢朝我走了过来,“救我的人是你?” 我点了点头。 “想要你死的人是云容?” 我再次点头。 “之前也是她故意让我以为是你伤了她?” 我依旧点头。 他趁着淇华不注意,化出幻境拉着我便离开了魔域,淇华眼睁睁的瞧着我离开,那眉眼清楚的写着担忧。 2 再次醒来便是在罗云山上,我已经好久没来过这里了,桌子上面满是灰尘,偶尔能闻到一阵扑鼻的桃花香。 我起身下榻,抬眼便瞧见了相沛,如今瞧见他我自然还是害怕,我往后退了退,他欲要伸手握住我的手腕。 “以前我不明白师兄为什么会说不让我做错事,如今我才明白,你说是不是有些迟啊。”他其实长的很好看,额间挂着一颗火龙,照着他整个人神采飞扬。 他仔细的描摹着我手腕上的梅花烙印,我冷冷地推开他的手,嘴角却染上了一丝笑意,“心头血你也要了,诅咒你自然也瞧见了,如今你我也无过节,我竟不知如此这般又是为何?” “为何?”他突然大笑了起来隐约能瞧见他眸子里噬血的红色,“别人都说天族的小殿下不近人情,如今却当真是刻薄之至。” “相沛你当真配不上那只兔子。”我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假以瞧着他,却见他面上牵强一笑,然后握上我的下颌骨,“配不配得上自然不是你说了算,你是天族的小殿下,高高在上,从来不会去想旁人。” 他的手腕一松,我整个身子跌进了床榻上,还没来得及起来,他便朝着我的面皮而来,低沉夹着酒味一股脑的贯进了我的鼻腔里,“我找了你好久,可你从来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从来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沉,我抬眼瞧上他时,一道泪水滴落在了我脸上,我用力推开他,可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句一句说道,“我寻罗云山而去,因要接近你才一次次的找云容出来,可你从来没有来过,一次也没有,如此你是天族的小殿下又是如何,不过同我一样孤身一人罢了。” 可云容从没有和我说过此事,我困惑的对上他的眉眼,却听他突然说道,“我想见你,可你又如何是云容能说动的,你明知道云容想要杀你,你也知道你身上有诅咒,你更明白我和龙三公主冤枉了你,可你从来不解释,桃夭你好狠的心啊。” 我感觉身上一空,连忙往后面爬去,却见他眼睛通红,随手一道术法把我牢牢罩住,使我动弹不得,“相沛,你要作甚?” 我努力的想要唤回他的意识,却见他从袖口取出一株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花开两季,一季花生,一季叶生,花叶永不相遇。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咬开我脖子上的血管,一株曼珠沙华缓缓的入了我的体内,我舔着我的血液,那笑容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既然桃夭你不愿意见我,那以后我便让你日日见我如何?”他别过我额前的碎发,嘴角突然抿起在我额前留下了一个吻,“这花可是我和你的心头血养成的,养了些时日,等到花开那日我便会来寻你。” 许是他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化了个诀便离开了这里,我茫然的瞧着推门而入的人,脑袋想的满是他口中的曼珠沙华。 3 来人依旧是淇华,每每我狼狈不堪时总是能碰到他,可他又每每可以救我脱离苦海,我想估摸着自己曾几何时欠过了他些人情,以至于今时今日总是他来寻我。 我肩头上的血迹还未处理,他眸子里显然有些许担忧,我似乎不太想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轻声说道,“不知尊上可否同我妖界走一遭?” 他忍住问我肩头上的伤,缓缓点了下头。 我反而笑了下,“如此还劳烦尊上了。”我起身整了整衣服,随手捏了个诀,顿时那鲜红的血慢慢消失了。 我之前答应过姒锦,待她成亲我必定送她忘川河深处的玲珑玉石送于她,如今玉石取到了,却还是没能赶得及。 我前几日从天外天出来便去了忘川,整个忘川便只能瞧见孟婆一个人引着过路人,送着一碗又一碗孟婆汤。 我本无意打扰孟婆,她却拦住了我,我这才瞧清她的容貌,乍看她并非绝色,可瞧着容貌还算清秀,“姑娘可是因为前尘而来?” 我甚是困惑,微抿嘴角,然后晃了晃我手里的玉石,“我因它而来,孟婆可是有何事?” “无妨,不过有人曾来此寻过你,瞧着你如此,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桩心愿。” 我听着很是困惑,于是顺口问道,“那你可知寻我的人是谁?” 孟婆却笑了起来,“姑娘自己都不知道,我又何曾知晓。” 孟婆说的也对,我自己都不知晓,旁人又怎么知晓呢! 这玉石姒锦一直想要,听楚风说是以前虞喜曾送给了她一枚,那她大婚之日我送自然也合常理。 妖界除了那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其他的一切如常,我本就没打算见姒锦,今日自然不想她见我这副样子,索性找了个小妖让他把我的礼物送了进去。 “你不打算进去?”低沉的声音把我唤了回来,我摇头笑道,“姒锦怕是不愿意见我这副样子的。”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清楚的很,若是姒锦搭上我的脉,自是能瞧出来的。 我身子骨本就弱,被相沛伤的地方也还混着血水,本就是姒锦大婚,我又何必去添堵。 我能感觉到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可如此也叨扰了淇华许久,我微微俯身,“今日还要多谢尊上出手相助,改日我定当重谢。” 淇华眯着眼睛瞧着我的脸,一瞬间倒叫我不好意思,连忙退了几步,“桃夭如此可真叫人心寒,不过一句言语便将我打发了。” “那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我这人向来有恩必报,所以我便出声询问道。 他却轻笑了下,“我还未想好,待我想好寻你,你可不能反悔。” 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想起在罗云山挖出的那坛桃花酒,“有酒为凭,我自是不会反悔。” “如此也好。”我能瞧见他眸子里的笑意,微微退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二 灼灼其华 其九 市井之乱 1 从小我身子便不大好,天门很是上心,如今我这身子回去不过是扰他清修罢了。 上次游历人间到如今,我倒是对这烟火盛世很是向往,如今有这机会我自然是不能浪费的。 莞尔捏了一个诀,幻化出一只灵蝶寻了那司绥,想着让他别去九重天寻天门,自然也别告诉师父。 这三百年来,师父待我极好,我喜欢桃花酿,他便亲手为我准备;我喜欢画山河落日,他便总喜欢默默瞧着我;甚至他一直为我炼丹药来调养我的身子,如今我的身子倒是被他养的娇气了许多。 背上裂开的口子,我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粘稠的血液,可我却不想再麻烦淇华,索性假装表现得很好。 可刚走了几步,气血一阵翻涌,口角慢慢溢出了鲜红色的血液,我寻了个石子,靠着歇息了会儿。 还没来得及服下丹药,便听不远处一阵吵闹,我刚要起身离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朝着我飞来,低头瞧去便见了姒锦的那只麒麟。 我愈发困惑了起来,“小麒麟,你怎么在这里?” 它牢牢的抱着我不撒手,眸子里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不忍心掰开它的手,“夭夭,姒锦那死丫头竟然要把我送给别人。” “为什么?”姒锦可是很宝贝这麒麟的,自从她得到这麒麟,可就没人敢欺负她了,她自然很是宝贝。 “还不是因为那虞喜,有了新欢就忘记了旧爱,难不成你们女人都是这么肤浅的吗?”这说姒锦就说她吧,干嘛把我也给扯上? 我微微抚额无奈道,“她是想让你回梧桐殿吗?” 麒麟狠狠的点着头,“说是久歌能教导我,可他一个老古板怎么能懂得我的世界啊。” 所以说它估摸着是跑了出来,我心中下了定论,面上却是波澜不惊,“所以说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还没想好,不过你呢?你现在不应该在妖界吗?为何却在周边晃荡?难不成是专门带我回九重天的?”那表情异常的惊恐,连连后退,连带着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丝警惕。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出来走走罢了。”我低头看着它那小孩子般的身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麒麟是上古神兽,能御风,能抵火,可谓是开天辟地决胜千里的上品神兽,如今却逃出了妖界,我心下不由一阵好笑,便开口询问道,“姒锦可知你离家出走?” “昨日可是她大婚,我怎么敢扰了她的好事。”他一脸的不情愿,我自然不好多说些什么,待到他抬眼瞧上我,我心里一愣,他缓缓开口问道,“阿姐怎么不去妖界寻那死丫头去,躲在这里作何?” 他抬眼对上我的眸子,转着眼珠子笑道,“难不成是舍不得姒锦出嫁?” 我只好赔笑道,“我怕姒锦瞧见我,要跟着我回九重天,把我这九重天给扰得不得清净。” 小麒麟瞧着我的眼神让我感觉很是不舒服,无奈叹了口气,“你还小,懂这么多作甚?” “我可三千多岁了。”还重重的甩给了我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我蹲下身子握上了它的手,“那不如你幻化成少年,我带你去人间可好?” 那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向往,“那……我要吃琉月阁的包子。” “行啊。”它晃着我的手,那样子十足的傻气。 2 这小麒麟分明是以肉为食,偏生姒锦教出了个吃零嘴的小家伙。 麒麟身上的鳞片还没有长全,自然幻化成的人形和人间十岁左右的孩童无他。 从妖界一路到人间,我体力有些吃不消,勉强靠着师父炼制的药丸忍下了心里的难受,之前姒锦很喜欢带着它出去游历,自然它对于人间比我要熟悉的多。 “阿姐,我想吃那串糖葫芦。”它拉着我的衣角,眼神紧紧跟着那鲜红色的东西。 我自然不甚明白,从头上取下了一只发钗,“这个送给他,他会给你那东西吗?” 我的声音很轻,想着礼尚往来才为这世道的真理,索性询问着问它。 “可姒锦说只有银子他们这人间才会用呢,”它眼珠子一转,伸手取过我的钗子撒腿就跑,我好笑的跟在他身后却无意撞上了旁人。 “小娘子走路不看人的吗?”陌生的声音闯进了我的耳朵里,我抬眼对上那人,不料那人却朝我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 他身着暗黑色的长袍,仔细瞧去全然是精美的绣工,想来出身定然不低,至于他身后的随从,我猛然退后了两步,胳膊却被他旁边的人牢牢的握住,我心下生出一丝困惑,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寻问道,“你是何人?” 他却讪笑了起来,“偌大的南安城竟然有不知本候爷?” 我越发困惑了起来,这里是何地我都不知晓,如何知道他是何人,我想要用力逃出他们的控制,无奈灵力不足,连简单的术法也使不出。 那人似乎瞧出我想要逃跑,轻笑了声又靠近了我几分,“你可听清楚了,本候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怎么小娘子还是要走?”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手快要碰上我的脸颊,小麒麟立马冲了上来,退来我身边的人,拉着我的胳膊就要逃跑。 “阿姐,这都不是什么好人,快和我走啊。”麒麟传音给我,我心底清明了起来,总归 可我们两人自然拼不过他们,麒麟幻化出术法迅速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许是它累极了,坨着我寻了个落脚地,便陷入的沉睡,毕竟麒麟还不过三千岁罢了。 这寺庙有些破旧,看起来已经好久未供奉香火,连着台面上也乱七八糟的,我抬眼瞧上那佛像,心里一阵刺痛。 我不明白为何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可心里却是疼痛难忍,耳边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眼前却是一位红衣女子的背影,她跪在佛像前,弯腰叩首。 我远远的望去,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若问我她是谁,我不知晓,若问我为何流泪,我依旧不知晓。 3 神仙喜好人间游玩,可这人间也如猛虎莽兽般,一点也不叫人欢喜。 我守着麒麟,可终于体力不支,还是睡了过去,梦中反反复复出现一名女子,她的容貌我却依旧看不清楚,只能远远瞧着她那大红色嫁衣,还有头上戴着的金步摇。 一摇一摆,却是风姿绰约。 我揉着发困的脑袋,抬眼便对上了麒麟的眸子,它的眸子是金色的,神采奕奕,漂亮极了,我看的有些出神。 “阿姐,你还不同我说真话吗?”我被它突然出口的话吓得回了神,摸着鼻头努力的想着如何回它。 “怎么?我可有何欺骗于你?”我这人有一个优点,说谎也可以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可麒麟显然不吃我这套。 “装傻这一招姒锦已经用惯了,怎么?阿姐是想让我来评价你和姒锦拙劣的表演吗?” “你怎么会如此去想,莫不是你想让我送你回梧桐殿?”既然装傻不行,那么就来威胁,这些都是我和姒锦学来的,学的也有个七八分像了。 “哼,就知道赶人,一个两个的,真叫人寒心。”麒麟蹲下身子,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它脸上的表情,自然无法分辩它是何意。 “可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姒锦,不然以她的性子,怕是要闹翻了天。”小麒麟支支吾吾的瞧着我,然后才怯生生的问道,“和你背后的伤有关?”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别买关子了,说来与我听听?”我低头瞧着它小布丁点的样子,嘴角落下一丝笑意。 “我从天外天回来碰到了相沛,”它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化莫测,然后我继续说道,“他抓了我,然后受了雷霆之刑。” 我说的很简单,可这遭遇却一点也不简单。 麒麟倒是疑惑了起来,“相沛不是魔族的二殿下吗?阿姐是哪里惹了他?” 我笑着摸着脸皮,嘴角微微上扬,“因为你阿姐的美貌啊。” “你可真不要脸,一大把年纪了面皮是真的厚,”麒麟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还是不放心的说道,“从妖界我便能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儿,今日却着实的浓郁,想来是之前逃跑裂开的吧。” 我再次点了点头,“我不想让姒锦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这样子说你可满意?” “那是自然,不过你这伤……”它没把后面的话说完,我便知道若是我们再去市集怕是会被那什么侯爷给抓住,可如今我身上的丹药没了,若没有这,我怕是瞒不过天门的视线了。 “只能在去一次了,买些药材,先调养身子,反正天界我大概也是回不去了。”我起身扫了扫衣角,稳了下心神才出了这寺庙。 “不过阿姐也不同怕,那人就是靠着人手多,一个区区的侯爷竟然敢调戏堂堂天族的小殿下,当真是活腻歪了。”那生气的模样倒是让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随手便摸上了它的脑袋。 它却往后退了步,“阿姐,我这脑袋都快被你和姒锦揉笨了,你们行行好,放过我总行了吧。” 我被他的话给逗乐了,拉起他的手变着印象里市集的方向走去。 二 灼灼其华 其十 风华正茂 1 麒麟典当了些首饰,有了所谓的银子自然也就买上了上好的药材,可谁知刚出门便又对上了那侯爷,也当真是好运气了。 “怎么?小娘子还想逃跑?”那人换了身鎏金色的长袍,模样虽说平平无奇,可那黏在我身上的眼神却让我讨厌至极。 我拉了拉麒麟的袖口,交换了下眼神,它微微颔首挡在我前面,“逃跑?你这话未免有些过分了。” 可那人丝毫不理孩童般的麒麟,嘴角的笑意划的更大了,“小娘子出入南安还带了个孩子,不是很不方便吗,不如我给替你来照顾这孩子?” 小麒麟一听就不乐意了,伸手就是一团火飞过,我连忙握住了它的手,“那不知侯爷有何吩咐?” “小娘子真是个可心人,本侯看的过去,自然要带你回侯府了。” 我嘴角微微抿起,他这话倒叫我好生不得自在,没成想下凡一遭还能遇到这强抢民女的戏码,我好笑的瞧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 他们倒是还替我担心,甚至有些大娘说着这侯爷前不久刚带回府上的姑娘。 我自然没多在意,往后退了下身子,握着麒麟的手就要往后面退去,可一动身子,麒麟脱了我的手却被那侯爷给擒住了。 我无奈叹了口气,“不知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昨日便是这孩子带你逃走的,你觉得今日我还会犯同样的错误?”他清了清嗓子,“不过小娘子真是绝色,我府上的女子可比不上你的分毫。” 我轻声嗤笑,心底足够的优越感并不让我对面前这人有丝毫的懈怠,“昨日麒麟不知道你是何人物,所以才带走了我,今日自然不能。” “所以小娘子是自愿和我回去?”抬眼瞧上那透露着狼猎食的阴狠,我微微垂眸故作羞涩。 我努力把所有看过的折子戏给想出来,无奈只能故意说道,“我瞧着公子人中龙凤,面上玉树临风,加上厚实的家业我自然是高攀不起的,若是公子能看上我,自然是我的荣幸,可……” 我后面故意加强的尾音,趁着他低头的那一瞬间,手上一挽带上了麒麟撒腿就跑,如今我灵力有限,麒麟又受了伤,我们两个妇孺之辈怎么能和这侯爷相比。 索性这巷子幽深,还够我们折腾了。 “阿姐,你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了,想当初这话都是姒锦那死丫头的小把戏。”我低头听着麒麟赤裸裸的讽刺,无奈闭上了要狡辩的嘴巴。 这两万年来,我这身子本就不好,自己又格外的懒惰,所以就荒废了法术修行,不然今日也不会在人间被人追了,自然也不会被这麒麟给数落。 我这刚跑出去了两条巷子,还没转眼便又见到了那侯爷,他翻身下马摸着下巴垂眼瞧着我,欠身朝我走了过来,“小娘子可真会玩,等回了候府可有你玩的了。” 我心下一寒,正愣神间便见他一挥手一群人拦下了我们。 “我同小娘子讲过的,这南安可是安家的天下,自然你也逃不出我的手心。”他后面那句话刻意加重,似乎只是为了让我听清楚而已。 麒麟在一旁咬牙切齿的瞧着那侯爷,“逃不出你手心,你未免也太放肆了吧。” 我倒是没想麒麟会这么护着我,它伸手握上我的手便要幻化,我连忙制止住了它,麒麟是上古神兽,天上人间只它一兽,不说姒锦为难于我,怕是父君也要怪罪于我。 若是搅了人界,怕是我这条命也要没了。 “如今我们二人落入侯爷手中,若侯爷想带走我,我自然是什么的,可我家阿麟不过一幼子,可否放它去寻我们失散的爹娘?”我这人平素最爱看折子戏,如今却被我活灵活现的学了出来。 不过这书中看来的终究有些费力,还不待我仔细道出下文,一股子清香扑面而来,我便又陷入了昏睡。 众人皆说书中有颜如玉,书中有黄金千两,可如今看来不过皆是浮云。 2 我果然是有让别人生气的本事,还有气死自己的本领。 我是在一间檀香木的房间醒来的,鼻尖能清晰的闻到一股子檀香,这屋子倒是符合我的审美,不过手上这铁链我有些招架不住。 “有人吗?”我轻声喊了下,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听这声音估摸着是个女子。 “不知道娘子有什么吩咐?”说话的是个长相清秀的丫头,她低着脑袋,我瞧不真切她的模样,估摸着是个机灵的丫头。 “你家侯爷哪去了?”我随口问道。 “刚刚去了宫里,估摸着晚上才能回来。”小丫头的声音很清脆,她微微抬头,我便瞧见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那你可见他带回了一个小孩子?”思虑如此,那麒麟也应该被带了回来。 那小丫头却摇了摇头,“回娘子的话,未曾瞧见过。” 我微微皱眉,心下一阵不安,若不在侯府,难不成是逃走了? 我身子还有些乏力,说了些话便不想多言,摆了摆手示意丫头下去。 她朝我欠身,“侯爷让我来照顾娘子,若娘子有什么需要喊我便可。”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全然是麒麟的事,虽然说麒麟可抵万物,可它也不过才千岁而已,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如何向姒锦交代啊。 我思索了许久,轻轻捏诀想要去寻麒麟,可体内似乎抽空了灵力,与普通凡人无差。 我翻身坐在榻边,缓缓下了地,如今天气刚刚转凉,踩着地面微微泛凉,我连忙缩了回去,穿好了鞋子这才下了地。 这候府的摆设自然是有气度,不过同九重天还是差了许多,桌上摆放着醇厚的熏香,我寻了过去,却瞧见案上有一副卷起的画,我刚执起却被开门的声音打断了。 “小娘子可是醒了?”抬眼便见之前那侯爷的模样,心下一阵恶寒。 我往后退了两步,他越发的靠近,伸手取过了我手里的画,“不知道侯爷带我回来做甚?” “暂时还没想好,”他摸着下巴打量着我,突然笑出了声音,“不过今日晚上过后我便可想明白。” 我不明白他的话,茫然的瞧着他笑得越来越大的嘴角。 “既然侯爷只是为了留住我,那我弟弟你大可放他回去了。” “放他?放了他,你还会乖乖的待在这里?” “这是自然,在候府有吃有喝,有穿有住的,我为何不满意呢?”我话刚说完,他便一阵嗤笑,“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我自然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不过瞧着他只是留下我人,估摸着他也不会伤害麒麟,我便放心了起来。 3 这是我在候府待的第三日,听下人说那侯爷叫未顾生,父亲是当今的丞相,母亲是清河顾氏,他姑母是当今皇后,所以在这南安城里他可是横行霸道。 这几日他对我放松了警惕,手上的铁链也给我解开了,在府里也允许我自由走动,不过依旧是有人跟着我,可我依旧摸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要说为了美色,可他却未见过我几面,可要说其他的事,我同他平素也未成谋面,如何要带我回这候府。 连着下了三日的雨,今日刚刚放晴阳光正好,我许久未出房门,趁着丫鬟不注意偷偷溜出了房门。 我去了后花园,只不过因为后花园能闻到一股子的桃花香,这桃花开的不合时宜,明明四月份才得以显现的景象,今日却让我大开眼界。 虽然说这朵朵花瓣不如云霄殿后那片桃林,可那瓣瓣纹路清晰,仔细瞧去那能看清几日前打落的雨水。 寻思了几分,我便想上前瞧去,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两个穿着打扮富贵的男子,待走进了些许,到叫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旁边个子稍微矮些的自然是抓我回来的小侯爷,可旁边那人不就是几日前刚见过的师父吗? “难不成是师父下凡历劫了?”我嘟囔的闪到一边,尽量不让他们发现我。 刚转身便听到“师父”闷沉的声音响起,“未兄这方法是好,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连累了那姑娘?”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定当有周全之法。”那小侯爷摇头笑着,倒是叫我一阵倒胃。 “可……” “不用可是了,小妹身子本就柔弱,父亲用她当筹码,可本侯自小便宠着她,如今公子与小妹相投,本侯自当鼎力相助。”这时的模样还真看不出他之前那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臭脸色。 只见“师父”往后退了一步,搭手就要答谢,那侯爷却摆了摆手,“现在还不是你谢本候的时候,待到那日十里红妆,只望公子好生待养小妹。” 我听的云里雾里,可我还是从中知道“师父”估摸着是要和着侯爷的小妹私奔,可具体怎么行动我却听不清楚,只能安安静静的躲在树后,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刚回过神来,却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位姑娘,瞧着那身形估摸着不过十四,待她走近了些,我竟然看得有些呆住了,只听她柔弱无骨的微微俯身,嘴里轻声道,“哥哥。” 原是那人同我长得像极了,原是要我来代替她啊。 那日桃林瓣瓣飘落,我却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二 灼灼其华 番二 梵淇华 1 天地混沌,五界动荡,天魔大战,天界大获全胜,如今万年过去,五界镇守一方,天地浩荡。 魔界三重,一重五方镇守,守卫魔都;二重魔域重兵,高下大川;三重九幽,囚心魔咒。 我唤作梵淇华,乃是魔族的尊上,地位自然尊崇,本该无欲无求的我,这几日却对一个丫头很是上心,她不过两万岁,凡界一遭,东海一遭,我倒是对她的性子摸了个透。 那小丫头是天族的小殿下,以前便听天门提起过,我只知晓她性子古怪,身子弱,天门极其宠爱,可如今看来,她倒是叫我大开眼界了。 别扭的性子,无礼的举动,事不关己的态度,却又为朋友把自己伤的遍体鳞伤。 这样的她,我无聊之间总会想起,我不明白一个出生高贵的她,如何会为了这些去放弃一切。 妖界那出闹剧最终以云容的死而得以解决,这是我从冥月那里听说的,索性我便在魔界待了半个月,这几日魔界先后生出事端,可不过都是些小事,百无聊赖间,想起几日前天门说起那小丫头的婚事,不知为何本与我无半分关系的她我却总是想同她见一面。 我去了天界,隐下身形摸进了她的阁子,她的阁子好找的很,只要上了九重天顺着天河的走向自然便可寻到。 可我千算万算没想到,瞧见她的第一面竟然是在她阁子里的浴室,我躲在屏风后,却见她趴在池边仔细勾勒着一个人的轮廓,可却没有面上的神色,我倒是好奇的很。 我躲着有些累了,便寻了个舒服地方靠着,刚眯上眼睛,便见她缓缓饮下了一杯酒,闻着这酒香味,估摸着百里香。 这百里香,酒如其名,百里之外皆可闻到,不过酒香虽是干洌,可后劲过猛,一杯下去估摸着就睡下了。 我不知道她为何会饮如此重的酒,仔细瞧了她分毫,她闭上眼睛傻笑的瞧着那画,嘴里嘟囔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瞧着她的眉眼,一瞬间似乎瞧到了凡尘那一遭的顾君惜,可终究她不是她,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却是她似乎能开口说话了。 我瞧见她醉了几分,闪出身形拉住她就要落进池子里的身子,猛的一拉,两人都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丫头?”我尝试的喊了她声,她却换了个位置扒在我身上不下来,难不成她是把我当成了肉垫? 我好笑的推了推她,谁知道她躲过了我的力道,我直愣愣的吻上了她的唇,带着酒香,蛊惑着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硬着身子不知道推开还是不推开。 这是我活了五万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脑子跟不上我的动作,待到回神,我猛然后退,却瞧见长衫上一片湿答答的,舒了一口长气。 可小丫头却滚着身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卷翘睫毛下的眼睛忽闪忽闪,伸手便要摸上我的脸颊,我捏了个隐身法连忙出了这阁子,可脸上滚烫的红晕依旧没有落下。 魔族本就不出什么美人,虽然说我活了五万年,可魔族除了前不久刚同烛龙氏小公子私奔的冥月,其他的就没剩下多少了。 我揉着发疼的脑袋,想去往生海寻天门,可天门如今身在浮生天梯,我便在云霄殿后的一片桃林寻了个安静。 天门说桃夭配的上这个名字,我之前还没发觉,可如今瞧着这十里桃林,却越发觉得相像,我不禁笑了起来,可这却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似乎对这个丫头,有一点点上心了。 2 丫头今日见了那神农氏的仙君,可我却瞧不上那人,相貌他自然比不上我,可这花言巧语却叫我好生难受。 凭着自己在人界的游历却让她生出了许多的向往,瞧着那仔细听着的眸子,我这心里不知为何总想带她出去见见这大千世界。 这日待到天黑下去,他们才离开了这芳华厅,不知为何我抬步便跟着桃夭回了落笙阁,还不到阁中我便嗅到了混浊的龙息,无疑是天君来了。 我本打算离去,却瞧见她跪在地上拒绝同神农氏这桩婚事,我不清楚她是什么打算,可瞧着她那样子,我心里的那根刺隐隐作痛。 似乎和凡尘那一遭一样,想到那日我端坐在大殿瞧着跪下的君惜,只见她握着手里的圣旨,叩首谢恩,估计她也是同样的心境吧。 我活了五万年,见惯了不如人意的事,如今又瞧见了,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拂手便回了魔界。 近日南凉王贺寿,他是我父君最得力的助手,自然我也要敬他几分。 不过抬眼瞧上那丫头,我心下到不是那么自在,也是自我出生到如今,能左右我情绪的人着实不多,如今这丫头算是一个。 3 我左右不能想清楚,桃夭和相沛竟然认识,不光识得,她还是相沛口中爱而不得的女子。 莫约千年前,相沛总喜欢去一座仙山,听闻他同龙族三公主,还有凤族殿下姒锦交好,每每见面总是在同一个地方,不曾想竟然是去寻了桃夭。 听相沛说是桃夭亲手杀死了一只精灵,他为了救那精灵才会取她的血,他甚至还说天族小殿下的心头血能救那人,所以他才会如此。 可相沛并不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天族小殿下为何要杀一只精灵,我都可以想明白的,为何偏偏他想不清楚? 那日我感到魔界有浓重的龙息,天眼一瞧便见她浑身发冷在西阁,我思索了许久,还是把她带回了我的住所。 她身子极冷,一睡便是三日,这几日相沛日日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带走她,可为了一个不知名的人相沛却要与天族作对,我自然是要阻止。 更何况,多年前欠天门的也是要还清的。 她睡着的样子和君惜很像,我抬手便画下了一张画像,思索了许久,还是退出了房门。 我没想今日她能醒来,我也没想我回同她讲我这的桃林。 这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相沛还是来了,带着那个有了人形的云容。 可我还是因为私心留下了她,我同她讲天门会来接她,可我却三日之后才通知了天门。 她喜欢下棋,她也想喊我同她下,可我对棋艺不甚了解,如今也只能瞧上一瞧。 她问我为什么要救她,我想了好久,没有想出什么好的理由,只能敷衍的说道因为无聊,或者是因为天门,可我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让你陪着我吧。 她还问了关于相沛事,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明白,她对于相沛全然不识得。 送走了桃夭,我这日子着实无聊,听说那丫头去了天外天,估摸着是被天门劝去的,不然凭她的脾气怕是不可能去拜师求学。 我又去了趟忘川,可忘川里依旧没有她的身影,这是一种执念,我想忘记,可却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我逗留了许久,还是回了魔界,却不见了相沛,听下人说他去了魔域。 魔域通往九幽,三百年一次祭祀才会去哪里,如今他去作甚? 我万万没想到,我又见到了桃夭,他把桃夭藏到了这里。 我瞧着浑身是伤的桃夭,告诉了相沛实情。 云容欺她口疾,可我却不想让她在遭遇这般,可我却没想到相沛又带走了她。 我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可我心里确是担心的很。 等我赶到罗云山的时候,相沛已经走了,只剩下了那丫头一个人,我晓得那丫头是在死撑着身子,身上的血,苍白的脸颊,让我一瞬间心疼万千。 可她却同我讲能不能带她去妖界,这是她第二次去了,许是我私心作祟,同她走了这么一遭,可她却担心被凤族小帝姬知晓她的伤,索性送去了礼物,人却离开了这里。 我想,这次我同她应当是结束了劫数,可这偏偏才是一个开始。 4 我去了九幽,又去寻了那人。 我也是这次才知晓这人唤作易安。 “你把相沛弄哪里去了?”相沛能救云容皆是因为他在背后传授了他术法,相沛去了哪里他自然知晓。 “他?尊上此次来就是为了西楚王的殿下?”他身上依旧被铁链锁着,只不过那样子却与从前不一般。 “本尊不想同你兜圈子,若是你不交出相沛,本尊自然有方法对付你。” 他听闻却是大笑,“我如今在这牢笼已经两万年了,还怕你有什么手段。” “所以你是不打算交人了?”我蜷缩着指头,仔细盯着他的眸子。 “也不是不可,只不过你定然要付出一些代价。”那语气一阵凉意,我瞧着他本想拂袖离去,却有留了下来。 “相沛求了一个法子留住了心爱的人,那尊上找的人似乎找不回来了。” “放肆。”我伸手捏诀,一道术法落到了他的身上。 “好的很,不过你终究有一日会来寻我。”便见他伸手画出一结界,待到瞧上相沛,我伸手要抓却落入了一个无底洞中,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这洞口慢慢淹没。 果然,就像父君说的,我这人还是不够恨。 三 之子于归 其一 偷龙换凤 1 我做了一个梦,反反复复许久的一个梦。 那日十里红妆,我穿着鲜红的嫁衣,风光大嫁。 我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过路的人,送亲的人…… 好久好久之后,轿子停了,头上戴着凤冠面前挡着红方巾,我看不到牵着我手那人的容貌。 只知道他牵着我跨过了大门,跨过后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突然梦醒,眼角一片冰凉。 他是谁? 我这身子越发的沉重了起来,好不容易结的痂如今却是疼的要命。 我突然想起了天门,贪恋他怀里的味道,若是他瞧见我如今这个模样,定然要好好说道我一番了。 不过,若是他在,我似乎便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我懵懵然的睁开了眸子,瞧着坐在灯光下的影子,清了清嗓子,“侯爷?” 他微微转身,抬眼对上了我的眼睛,“小娘子今日可是听到我同他人的谈话了?”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点了点头,“侯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那不知如何才能将阿弟还给我。” 他却轻笑了下,“小娘子应该感谢我才对,以后荣华富贵尽享,如何能为了一个孩子而放弃了自己的这次机会。” “难不成在侯爷看来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为了寻一好男子?”我微微起身,强撑着身子的疼痛轻声说道。 “怎么?难不成不是吗?”他朝我走了过来,递给了我一块手绢,“后日大婚,小娘子若是担心阿弟的安危,那你便要替我小妹嫁去三皇府。” “你就不怕三皇子知晓?”我执拗的瞧着他,故意问道。 “一个废物罢了,我堂堂候府又要顾及他什么脸面。”他的话让我心下不舒服,可终究在这冰冷的屋子里我闭上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便已经是我要替侯爷小妹出嫁的日子,一大早便有一群丫头小厮们赶来,她们便把我从塌上拖了下来。 “小姐,该沐浴更衣了。”阿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朝着她笑了笑,起身进了池子。 阿婆似乎被我后背的伤口吓到了,嘴皮子有些哆嗦,“小姐,你后背……” “无妨,已经好了很多。”阿婆却叹了一口气,“小姐从小便没了娘亲,侯爷又不喜你,才会受这些无端之事,以后出嫁了,你便是尊贵在上的三皇妃。” 原来那小姐也是个伤心人。 我点了点头,之后便无半分交谈。 沐浴,更衣,上妆。 一切都已经结束,眼前蒙上了一块红方巾,我任由他人牵着我出了候府,上了轿子,然后跨过大门,跨过火盆。 周遭一片吵闹,可我却凄凉无比。 我端坐在榻上,掀开了蒙着眼睛的红方巾,环顾着这屋子的布局,简单却又不失华贵。 刚走几步,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响声,我连忙戴好方巾,又坐了回去。 “公子虽不喜吵闹,可今日是你大婚,无论如何也要应付过去,如何能抛下宾客回了阁中?”听这声音有些苍老。 我还没回过神来,额头上的方巾便被取了下来,对上面前这人的容貌,我心底却是一沉。 “淇华?”我刚要脱口而出,却又狠狠的咽了下去。 面前这人不过是同他长得相似罢了。 可我却没想到,这不过只是一个开端罢了。 2 同梵淇华一个模样刻出来的三皇子如今便在我面前,而他如今又是我的夫君。 当真好笑。 我不知如何开口,往后退了退,然后瞧上了他的眸子。 “难不成你也怕本皇子?”待到他瞧上我的时候,却是笑着说着,可那笑意不过凄凉无比。 “我为何要怕你?”我刚出口,便被旁边的人插嘴训斥道,“皇妃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我茫然的抬头瞧上那三皇子,“那我应该怎么说……?” 只见那三皇子摆了摆手,“无妨,随你。” 我点着头,却见跟在他身后的老者出去了,突然意识到如今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从塌上站了起来,先是随意的走了几步,但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我尝试的开口问道,“今夜你要在这里过夜吗?” “今夜你我洞房花烛夜,本皇子自然是要在这里,何况这里本就是是本皇子的地方。” “那……没有其他的房……”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你大哥没告诉你要如何过这洞房花烛夜?” 我摇了摇头,他却笑了起来。 “你是本皇子见过最有趣的女子。”我茫然的对上他的眸子。 可这凡尘一遭,我当真不知晓这一切,何况那侯爷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那我应该如何同你一起?我又需要做甚?”平素我喜话本,可话本却从未讲过洞房花烛夜要如何过。 三皇子拉上我的手,然后把我推到了桌子旁,“既然你不知晓,那本皇子自然是要教你如何。” 只见他递给了我一杯酒,“这酒是上好的女儿红,只有在姑娘出嫁当天才会要喝的。” 我低头闻了下,“这酒还真不错,不过没姒锦的好喝。” 待到我抬头便对上他有些困惑的眸子,他却浅笑的同我手里的酒碰了下,“如此饮下,今日你入我府,便是本皇子的人,若是他人不喜你,你喊我便好。” “可你不是三皇子吗,自是有人庇护。”我瞧着桌子上的糕点,捏了一块,轻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确是上好佳品。 “不过皆是荒唐罢了。”凡尘过往我皆不懂,人间与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我不晓得他为何这样说,可却也明白,他人有他人的苦端。 我终究还是递给了他一方盒子,这盒子里是司绥给我备下的最后一块点心,我藏了许久,如今送与他也好。 “送你。”对上他的眸子,我单单两个字。 他接过来便瞧见是块精致的点心,他坐到我的对面,“这点心可有什么用意?” 我却笑了笑,没有开口。 所有人都知晓天族小殿下对点心要求多,可却只有天门才知道,我不过是为了求一块同小时候尝到的那块味道相同的点心罢了。 毕竟那是娘亲亲手做与我的。 “丫头还学会了卖关子了。”他唤我为丫头,突然想起那日淇华似乎也是这么喊我的。 一瞬间,我竟然分不清楚曾经和现在。 3 直到夜深了,我才明白什么叫做洞房花烛夜。 可我理解的好生迟顿。 我瞧着想要抱我的三皇子,我推了推他的胳膊,抿着嘴角询问道,“安逸,你不是同我讲你睡地下的吗?” “地下冷,抱着你才舒服。”我恶狠狠的对上他的眸子,瞧见那一丝的可怜样,我心软了。 “天门说男女授受不亲,如今你这样子若是被他瞧见,我定然又要挨骂。”我一脸苦恼,不知如何是好。 “可你我已经拜了天地,如何能听他讲什么。”我用力扯了他一缕发丝,瞧着他咧嘴疼痛的样子,心里一阵酸爽。 “我怕天门又要罚我抄书。”天门和父君都有同样的习惯,他们每次都喜欢罚我抄书。 “那我帮你写如何?”我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我刚答应他便一股脑的抱住了我,他的力道有些大,我后背刚好的伤又裂开了,我强忍着没有吭声。 毕竟我的伤还是不要被他人知晓的为好。 我是这么想的,可天公不作美,血透过身上那层白色的亵衣流了出来,还是被安逸知晓了。 “丫头?你受伤了?”他指着我衣服上的血,闷声询问我。 “不过小伤罢了,不打紧的。”我是这么说的,可我眼前一片漆黑,我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天还没亮,扭头便瞧见趴在塌上的安逸,他同淇华长得像极了,尤其是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听姒锦说,有泪痣的人,是长情的人,可就是不知道他的一生是否有长情之人陪他相守。 我刚刚愣神间,他便搭上了我的脉,“丫头,你的伤……” 我晓得他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魔域的天雷加上水刑,以及胸前的那一剑,我这条命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我又何必去奢求些什么。 “安逸,此时你也应当知晓我不是候府的小姐了吧。”我笑着瞧着他,眸子里满是笑意,可不知为何却平添了几分水雾。 “从你嫁进来的一刻我便知晓,”他还是回答了我的话,不过也好,至少他敢于回答,“几日前你在长安大街被小侯爷抓走,本皇子便知道他是什么打算。” 我点了点头,依旧浅笑的瞧着他,“人间浮华三千,我来此地自是要饮一瓢酒水,既然安逸知晓我并非你要娶之人……” 我话还没说完,他便打断了我的话,“我明知道你不是,却还是娶了你,如今你同我拜了天地便是我安逸的人。” “可安逸,我会连累你的。”至少在我看来,我是会连累他的,毕竟我终究是要回天上的。 “丫头,你听过一句话吗?”我疑惑的对上了他的眸子,他缓缓开口说道,“别人皆说得不到是最难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得到了却又分开才是最难的。” 是吗? 或许吧,可我同他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三 之子于归 其二 对镜添花 1 安逸照顾了我整整三日。 这三日里连着寒毒发作,我整日里昏昏沉沉的,醒来便瞧上了他的眸子,可不一会便又睡下了。 我晓得他应当是照顾了我许久。 三日过后,身子慢慢的好了起来,说也奇怪,师父给我的灵丹倒是不如他照顾我这几日的半分。 我终究是醒了过来。 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刚想用手遮住,有一身影便闪了过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我勉强能瞧上他的眸子,可他的眸子却异常的红,眼底布满血丝,我突然间红了眼眶。 “丫头,丫头,你别哭啊。”想来他从没碰到这种情况,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好笑极了。 我边擦掉眼泪,一边带着哭腔说道,“我这身子本来就有病,安逸你干嘛要一直照顾着我。” “难不成让你自己自生自灭?”这句话刚说完,我撅着嘴不吭声了。 我想了许久,硬生生想不出要如何感谢他人,“天门说别人救了自己,就要懂得报恩,那不知道安逸有没有什么想完成的事啊,我可以替你完成。” 如此想来,两不相欠也好。 “难不成你就是想这样敷衍我的吗?那我要求可多了,我要你一直陪我,你可能做到。” “安逸,这种玩笑断断不可开的,我不过顶替她人罢了。”我摆摆手,浅笑的瞧着他。 “我就当作你是她不就好了,反正是你同我拜的天地。”他又是如此的话,我抿着嘴角,不敢在同他讲话,怕我依旧争辩不过他。 我背后的伤不知道安逸用了何种方法,一个月的时间背后的疤变浅了许多,可我这几日越发的担忧了起来。 原先是我身子弱,没能照顾好麒麟,可这一个月了,我连着打听了许久,也没能打听到麒麟的事情。 这不今日/我身子好了大半,他这才带着我去了皇宫,要面谢龙恩。 一大早,阿芙便开始给我选衣服,她是安逸专门安排人过来照顾我的,这个丫头能同我讲的来,心底善良,做事又稳当,我想安逸也是这么想的吧。 折腾了一刻钟,我已经换过了五套衣服,可她依旧觉得少了些什么,围着我转了许久,依旧想不通透。 此时安逸已经换好衣服,玄色衣袍金边细丝,一半的头发微微扎起,玉冠而挂,瞧着我心底不甚欢喜,脸上一片滚烫。 “皇妃,你可是身子不舒服?”阿芙刚说出口,安逸搭手便放到了我额头上,我近距离瞧着他,心跳得越发快了几分。 “无妨,尚好。”我缓缓后退了几步,安逸打量着我这身衣服和配饰,然后把我拉到梳妆台上,摸着我的面皮,“阿芙取上毛笔来。” 便只见安逸微微沾取颜料,在我额上缓缓勾画,冰凉的温度,以及我心底那颗狂跳的心。 我微微抬头,阿芙便插嘴说道,“如此一来,便不缺什么了。” 我摸上额头,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却浅浅笑了起来,额上那是一株桃花,朱红色却又不失清秀。 2 今日我和安逸一同去往了皇宫,却没能瞧见皇上,出宫后他索性带着我去了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离得有些远,只见我们出了城门,他带了好多东西,一路上停停走走,除了我喜欢的玩意,他也吩咐下人买了许多东西。 我不知道是什么,似乎有许多杏甫,我没有吭声,下了车走了一段路才到了那个地方。 看着如此地方,想来应当是他娘亲的墓地了。 他微微施礼,我也同他一样动作,他递给了我一杯酒,又吩咐下人摆好东西,才让他们离去,便只剩下了我们二人。 “母亲,儿臣今日本可早些来的,今日来得有些迟了,您可别怪儿臣。”他把酒微微撒落,我同他一样。 “儿臣一直都听从母亲对儿臣的教诲,三个月前儿臣还去往了北方,同傲雪一战,大胜而归,我想母亲您若是在世,定然会为儿臣高兴。” “对了,儿臣一个月前娶了这丫头,这丫头长得漂亮,心眼也好,您就不要担心我了。”他说着说着,我便瞧见他眼眶缓缓低落的泪水。 想来,他这么些年孤身一人,也是可怜之人。 我本以为,我嫁的人应当是个同侯爷一样趋炎附势的人,可如今看来这样的安逸却真的同他名字所写,安心,安逸,自在。 一个月足够去了解一个人,阿芙从小便照顾安逸,她说安逸刚刚出生时,便有国师算过,说他命中带邪,加上他刚出生不就他母亲便去世了,以至于他身上背负了许多常人不曾有的骂名。 可我看来,安逸便是安逸,他不过也是一个有情感,知冷暖的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应该因为出身被划分。 我以为我这辈子所有的情丝都被司命那厮给断开了,可这凡尘一遭,我却觉得我的心越发的不受自己控制。 “安逸,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递给了他一丝方巾,我瞧着他的眼泪心下不大舒服。 他却抬眼瞧上了我,“母亲去的早,何况她本就一个宫女罢了,我身后自然是没什么背景,只能靠着自己去搏得父皇的注意,小时候或许会埋怨母亲的出身,可如今我剩下的全然是一丝遗憾,恨母亲没能瞧见现在的我。” 安逸自顾自的同我讲着这些,他说的这些我能懂他,他同我一样都是没有希望的人,不过他可以活得很好,而我这辈子…… 我有些不敢想。 “安逸,每个人都不是十全十美的,何必在意他人眼光,兴许兜兜转转你可能还会遇到你的母亲。”而我这辈子都等不到娘亲醒来了。 “那你呢?你来自哪里,又唤作什么名字,总不能我一直都唤你丫头吧。”他把我拉了起来,我们并肩朝着马车走去,他突然开口询问道。 “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唤作桃夭。”我浅笑的回着他的话,一如那日云霄殿后桃林相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安逸勾起一缕我的发丝,他的眸子很亮,我能瞧见他的眸子里只有我的身影,我连忙移开了眼睛。 似乎有些做贼心虚。 “桃夭,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吗?”他突然问道,我有些措不及防。 我活了两万年,从来没有人会问我,我有什么想做的事,如今被他问出,我倒是有些好笑。 我仔细想了许久,可终其结果却是想要活得久些。 其实我身子羸弱是打娘胎里便有的,寒毒如今入骨,怕是没多少时日了。 天门和父君都不知晓,只有楚风每次在我寒毒发作时才会照顾我。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瞧上他问道,“那你呢?又有什么要去完成的?” “母亲生前便希望我可以开心的活下去,如我名字,安逸便好,”他叹了口气,“可旁人却是心心念念要除掉我,真是可笑极了。” 3 我是后来才知道安逸这辈子活得有多痛苦了,至少在我看来如此。 我同他回城遇到了刺客,他本可以躲掉却因为我被剑给刺了一刀。 我问他刺杀他的人是谁,他却笑着揉着我的脑袋说道,“不管是谁,想杀我的人却多的是。” 他这人向来对我极好,我每次问他为何对我这么好,他总是瞧着我笑,却不说话。 他拉着我跑了一路,这一路上我都没敢说话,生怕让刺客发现我们的位置,最后他把我带到了一个山洞,他让我在里面待着,然后他却跑了出去。 我不放心,毕竟他身上还有伤。 我一路跟着他,没想到他竟然是自己把刺客引走了,我赶到的时候,那蒙面刺客正要拿刀刺去,我连忙幻化出无量尺挡了过去。 “我劝姑娘还是不要费劲救他了,今日他难逃一死。”显然那人的武功不错,一个转身堪堪躲了过去。 “那敢问这位兄台,我若非要救他,那你又要如何?”我一手微微捏诀,另一手执剑便朝他刺去。 “三皇子为人暴虐,杀人不眨眼,他杀我全家,我定然要他以命还命,”那人转身一挡,我连忙抵了过去,“如此姑娘还要救他?” “我只知晓他救过我,如今他有难,今日我也不会见死不救。”我一手执起无量尺,咬破手指悬空幻化封印,“天地炫坤,破。” 还好同师父学的术法还没有忘完,刚送了一口气,便对上安逸疑惑的眸子,我连忙拉起他就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没有灵力,我这半吊子的术法怕是撑不了多久。 他受的伤太重了,我只能扶着他往前面走去,“安逸?” “嗯?”听到他的回答,我连忙取出一颗药丸塞到了他的嘴里。 “这是师父给我的,对你的伤有好处。”不知为何,我还是解释了下。 “无妨,不过夭夭你接近我可是为了什么?”我瞧着他苍白的脸色,无奈的笑了笑,“你送我的点心,盒子以及点心的样式,若大的凉夜都没有找到,所以你究竟来自哪里?” 我低垂着眼睛,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同他讲出来,“安逸,我接近你并不是要同你寻什么东西,而是有其他的理由,同你没有半分关系。” 的确,我不过皆是为了麒麟罢了。 三 之子于归 其三 再起波澜 1 我向来不会撒谎,安逸也能瞧得出来,却只是摆摆手没有问我。 “夭夭可是会术法?我瞧着你之前那样子却是熟练的很。”我一直同安逸讲着话,我怕他睡过去,一直不敢放松警惕。 “从前学过些许,如今也是派上用场了。”也是我这术法师父可是教导了许久,若在学不会,怕是无颜面对他了。 “那以后夭夭可能教教我?” 我重重的点了下头,“这是自然。” 我抬头瞧上安逸,却见他额头上满是冷汗,想起他替我受的那一剑,连忙要拖下他衣服,他却摆手拒绝了我。 “安逸,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我满脸的着急,他却拉住我的手,轻声问道,“你可相信那刺客的话?” 我略微思索了下,“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事情,安逸你是个好人,至少在我现在看来。” 他的手顿了顿,我趁着他愣神的瞬间连忙把他的手移开,刚一入眼,便是满身的伤痕。 “你……” 我不知道如何去说,饶是我见过比这伤的更重的伤势,可他身上曾经一道又一道的伤疤却让我不知如何下手。 “小时候不受父皇喜欢,哥哥他们也不喜我,我经常会被他们打骂,等长大了,日日在军中磨练,自然会留下这些伤痕。”他是笑的说着,可我瞧着心下却一阵难受。 我伸手摸着他的伤疤,仔细的把胸口的血擦掉,上了药给他包扎好,可刚抬头泪水却不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不明白我这是怎么了,以前天门为我挨罚的时候,我只有愧疚,可对于他,我却是心疼。 或许安逸没想到我如今会在他面前流泪,他仔细的擦掉我的泪水,猛然抱住了我,一瞬间我的心嘣嘣直跳。 “夭夭,我的伤没大碍的。”安逸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 “安逸,你说想要活着怎么这么难。” 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蜷缩着身子,声音很轻,可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本来我身子羸弱,阿娘拼命生下了我,天门从小便护着我,可我明白我是活不长的。” 我最后还是说了,两万年来我从未在他人面前提起,如今我所有的心防全部卸掉。 “那要如何才能救你?”安逸瞧着我的眸子,那眸子里满是坚定。 “安逸,你是喜欢我吗?所以才要对我这么好吗?”我轻笑着瞧着他,伸手替他把头发捋顺。 他没有吭声,正当我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抱住了我,“夭夭,若我说我喜欢你,你会留下来吗?” 两人相顾无言,我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我从来不知道要如何去喜欢一个人,此刻又要同他讲些什么? “你……” “你……” 我轻笑了下,“还是你说吧。” “若是你不想留下的话,你可以当我刚刚没说过。” 姒锦说若是喜欢一个人的话,便会小心翼翼的去维护仅有的一丝好感。 好像说的有几分道理。 2 最后是阿芙带人救下了我们,她是安逸专门保护我的暗卫,我也是那时才知晓,从一开始安逸便待我极好。 回到皇子府,安逸便然上了风寒,身上滚烫,我守在他的床边,不敢离开他。 “皇妃您先回去歇息吧,我们守在这里就好。”阿芙瞧着我疲惫不堪的样子,忍不住唤我去歇息。 “无妨,今日也劳累了你们,你们去歇息吧,我在这里就好。”我挥手让他们退了下去,继续守在他的床边。 “安逸你做甚要喜欢我呀,在有不久天门就要带我走,我如何能留下陪你。”我伸摸着他的眉眼,他像极了淇华,可我却清楚的知道他并不是他。 “你长得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可是我却分的很清楚,很清楚。”阿娘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不要轻易把心交出去,以前我不懂情爱,如今却是心下一疼。 安逸同我讲,以前别人讨厌他,后来他得胜回朝,他人皆惧怕他,就连他的父皇也怕他,他这一生只有我敢接近他。 有些时候,喜欢好像也很简单,不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罢了。 我陪了安逸整整一日,他醒了过来,可我却得到了麒麟的下落,他被困进了皇宫,而且现出了原型。 我瞒着安逸当夜便去了皇宫,我的灵力慢慢修复,如今躲掉旁人寻到麒麟的位置还是可以应付来的。 抬头瞧着那高高耸立的城墙,幻化出无量尺轻轻一跃便入了宫里,我寻着灵蝶的位置,一边躲掉巡视的侍卫,一边探查麒麟的位置。 待到寻了过去,却在一四方符印中,这符印若是从前我定然好解,可如今却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我刚瞧见麒麟的身影,还没挨近一道鞭子便朝我袭来,“本道道是谁来了,没成想竟然是天界之人。” “如何?道长如今顶着一张面皮却也不过是妖界的妖物罢了,虞喜近日大婚,怕你也是这时候逃了出来吧。”我瞧着那人,无量尺立刻执在手中。 “就算你识得妖君,可如今你身在人界,灵力微弱,如何能救得了他。”我瞧上麒麟的眼睛,却见他胸口有着猩红色的血迹。 “阿姐快走,你打不过他的,他以人血为食,已经化魔了,不是你能对付得来的。”麒麟朝我喊来,可他不过三千岁,我如何能让他困在这里。 “想来道长困住麒麟,不过是为了引我前来,那我便想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若说没有你相信吗?”他嘴角微微勾起,然后朝着我便是一击,直到我瞧着那人慢慢化形,竟是无忧。 我的师兄,魏无忧。 我后退了好几步,待到对上他的眸子,一脸诧异,“师兄,你……” “怎么?这么快就不识得我了?师父历劫未归,我便来寻他,可却没成想碰到了你,”他甩给了我一张画,那画里分明是我的模样,我满心疑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想来你还不知道同侯爷小姐私奔的便是师父吧,”他笑着瞧着我,“原来师父从一开始便在寻找你,他寻了你三千年,整整三千年,可我陪了师父三万年,却抵不过你在他心里的地位。” “师兄,师父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要如此?” 他却大笑了起来,“当初我爱的人死了,我求师父救她,可师父只是淡然道生老病死皆是人间因果,可你……” “他护了你三千年,你可知晓。”师兄大抵也是被情所伤,一道剑便要朝我袭来。 “我从不知道师父为何如此,可我只知晓是师兄不过我执念。”我一边挡着他的术法,一边沉心同他讲道。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了吗?原本想借相沛的手杀了你,却因为魔族尊上一切计划全部泡汤了,我怎么能满意呢?”原来有些人不喜你,便是真的不喜,而且想要置之于死地。 “师兄,我能替你找到那人,你可愿意放了麒麟?”天门送给淇华的那面能看破前尘往事的镜子被我收了起来,我自然能帮他寻到。 “当真?” “麒麟的命都在你手里,我又怎么能骗你,只要你放了麒麟,我任由你处置。” 我话刚出口,麒麟便朝我喊了过来,“阿姐,麒麟死不足惜,可你若是……姒锦如何能放过我?求你快走吧。” 姒锦应当会明白我这么做的,毕竟若是我死了,她可能便不会受我承受的痛苦了。 他点头答应了我,口中念动术法放了麒麟,我扶着麒麟,右手捏诀,不顾它的反对,一瞬间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前在天外天你便总是一副心肠好的样子,可若是等你回复了记忆,又当如何是好?”他朝着我笑,那笑意丝毫不达眼底。 我取出镜子,微微念诀,那女子的容貌清晰的印了出来,“她如今身在何处?” “东南方向便是。”这镜子只不过能找到转世之人,又如何能找到所在位置。 许是他当真心切,放出术法便要去寻,我趁着他无心管我,便捏着隐身诀,可谁知刚走两步,长鞭再次袭来,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若是你敢骗我,那这个人也别想活了。”我还来不及反应,他身边便立着安逸。 “安逸?”我微微皱眉,心下一阵不安。 “夭夭,我怕你有事,所以跟着你过来了。” 我叹了口气,“无忧,仙者不可扰乱人间秩序,难不成你不怕上天发怒吗?” “可你如今不已经扰乱了吗,要惩罚也是先惩罚你,”我后退了几步,握着无量尺的手心微微发汗,“身为天族的小殿下,对凡人动情,你应当知道是何惩罚,难不成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我心底一沉,还没动作,天际便是一阵女子的笑意袭来,“祭离你瞧瞧你们天族,如今已经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 “月儿,难不成是怕还不够乱吗?”男子的声音微微响起,只见他手持一把折扇,可那折扇却是熟悉的很。 似乎是烛龙氏殿下独有的标志。 三 之子于归 其四 重回天界 1 来人是烛龙氏的祭离和魔界的冥月。 他们救下了我和安逸。 祭离说他之前欠天门的,如今也算是还了,可我却止不住的想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烛龙氏祭离拜见小殿下,不知殿下这次下凡来是为何事?”祭离说话有板有眼,道叫我不知如何作答。 “难不成真如那人所说?”冥月的眼神直勾勾的瞧着我和安逸。 安逸应当是昏睡了过去,只要他没受伤便是好的。 我清了清嗓子,“本是打算去往妖界,却被师兄暗算才至如此地步,如今灵力不剩分毫,若不是你们二人相救,怕今日也逃不了。”我微微施礼,抬头对上祭离的眸子,他却满眼担忧。 “所以说天门还不知你在人间?” 我摇头,“如今身上伤还为痊愈,如何能回九重天?” “也罢,在人界照顾好自己便是,至于他……”他顿了一顿,我晓得他是什么意思,却没有挑破,“还是离得远些罢了,若是叫天君知晓,怕是难逃干系。” “多谢仙君,不知仙君可否替我架上一层结界?”有结界的话,天门便不可能那么早寻过来,至少我心里也是安稳。 “你还要做甚?娘娘撑着一口气生下了你,不是叫你做这些无用事的。”烛龙氏一族同我阿娘交好,祭离知晓也是常理。 我把胳膊递了过去,祭离伸手摸上了我的脉搏,脸色一变,“桃夭你……” “你如今知晓,不是我不回去,而是我万万不能回去。” 冥月也摸上了我的脉搏,眉毛微微皱起,“寒毒入体,怕是难熬了。” 显然冥月通晓医术,祭离瞧上她询问道,“可有解毒之法?” “无解之毒,只能尽量延迟寿命,不过……”她顿了顿,“方法也是有的,就是这一株为曼陀罗花,生在引生路的暗洞悬崖之中,另一株为噬神草,生在催冥路万毒之中,除非冥王阿株肯开启,否则一切皆是徒劳。” “可冥王阿株行踪不定,若是能寻到她是极好,可若是寻不到,便无半点办法。”祭离瞧着我的眸子,终究叹了一口气。 我笑了笑,“无妨,如今我能活着也是最好的了。” 可冥月却自顾自的瞧上了那昏睡的安逸,“这凡人长得与尊上很像,若不是他体内无半分魔息,我怕是也会认错。” “的确如此,可他终究是一介凡人。”我转眼瞧上安逸,嘴角不露痕迹的露出了一个笑意。 “殿下如今灵力低弱,我予你几张符印,若是在碰到这种事情,以便逃脱。” 祭离对我如此,我自是感谢极了,连忙收了起来。 他们二人如今被魔界和天界的人追着,也不能逗留太久,天还未亮便离开了皇子府。 我端坐在铜镜前,瞧着肩膀上那株快要盛开的曼珠沙华,心底一阵不安。 我记得相沛同我讲过,花开了,他便会来寻我。 2 安逸醒了,却对我疏远了许多。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我的身份,还是害怕我了。 这几日安逸日日在醉生梦死阁里,喝得醉醺醺的才会回到府上,有时也会带上一两个姿色上诚的女子。 不知为何这两日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这日麒麟寻了过来,阿芙刚告知我,我便要出去,还没出去便碰上了安逸。 安逸喝醉了,他瞧着我,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桃夭,你真的不喜欢我吗?”他搂着我,声音低沉,“为什么我和其他的女人一起,你从来都不去找我?” “安逸,你喝醉了。”我拍了拍他的胳膊,想要离开却被他狠狠的握住了胳膊,“我清醒的很,那天你们的对话我听的清清楚楚。” 我突然泄气了,张了张嘴巴又闭住了。 “桃夭,他们说要你离我远点,我离远了,可我一离远了,便会想起你,我好想你。”他直愣愣的盯着我的眸子,我不敢看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看着我。”他的鼻吸在我耳边萦绕,我摇头依旧没有睁开,嘴角却一点点被他吻了上去。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想要抽手推开他,却被他锁得紧紧的,“安逸,安逸……” 我努力的想要唤回他,却都是徒劳,我承认我喜欢上了他,可我明知道不能,却还是回应了他。 他抱着我,然后把我推到了榻上,他握着我的手,吻着我的眉眼,仔细描摹着生怕错过什么,“安逸,若是这是你想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我只感觉他身子一顿,然后又牢牢的抱紧了我。 不一会他便睡着了,我估摸着是酒劲上来了,替他收拾好衣服,盖好被子,吩咐阿芙准备醒酒汤,这才去找了麒麟。 “阿姐,你现在怎么样了?”他刚瞧见我,便跑了过来,拉着我仔细看着我。 “我不是叫你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我连忙查看他的伤势,见包扎完好,这才放下心来。 “阿姐……”我瞧着他的神色,心下一阵不安,“姒锦来了?” 它点了点头,我连忙跑去了安逸那里,刚闯进去便见安逸端坐在桌子前喝着醒酒汤,我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有人来寻你?”我连忙问道。 他摇了摇头,“夭夭,刚刚……” 他还没说完便被身后一阵声音打断,“是说刚刚你们之间的事吗?桃夭,你在天外天学了三百年的术法,如今都抛出了脑后?” “姒锦,你……来了。”我轻声叹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 我刚想说,安逸便把我拉了过去,“这位姑娘,我不管你是谁,如今桃夭嫁入我府,那便是我的人,她又如何向你解释。” “她是不需要向我解释,可天门会放过她吗?”姒锦从没这样过,那样的神情让我害怕。 我是怕天门知晓的,若来的是天门,我又该如何交代。 “他不过一介凡人,你是天族的小殿下,又如能同他在一起,如今趁着还没酿成大祸,我带你回天界罢了。”姒锦瞧着我,满脸的失望,却又担忧的瞧着我。 “我……”我抬眼瞧上安逸,握紧拳头,抿着嘴角不说话。 “桃夭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若是你决定好了,就回九重天,若是你没有决断,定有天门定夺。”姒锦是为了我好,我知晓,可我心里难受。 3 我同安逸只剩下了一天。 明明两人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提起这事。 他让我教他术法,还非要学唤雨术,不过他天资极好,一会儿便学会了。 他带我去了好些地方,街上的闹市,蜿蜒起伏的山川,瞧了花灯,游了长河,上了寺庙,求了签。 他似乎有好些干不完的事,也喜欢静静的瞧着我,“桃夭,以后我们还会在见吗?” “可能吧。”我不想谈起以后,敷衍着他。 他从胸口取出了一颗丹药,然后递给了我,“你想要活下去,我自然要成全你。” “这是……”我心下一阵不安,“这是曼陀罗花和噬神草?” 他点了点头,“冥王阿株的确不好找,所以我拜托祭离和冥月帮我开了引生路和催冥路。” “你不过一介凡人,如何能取得?”我握着的手愈发的冷了下去,我整个人慌了,“安逸,安逸,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泪水一点一点模糊了视线,“桃夭,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可没想到还能遇到你,若是你离开了我,我活得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为你求药,还能让你记住我。” 他朝着我笑,可那憔悴的样子却让我难受极了,“别人视我如猛兽,却只有你愿意同我一起,会担心我,也会陪着我一起开心。” “安逸,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找姒锦,她一定能救你的,一定能救你。”我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轻轻擦掉我的泪水,吻上了我的唇。 “夭夭,你看下雨了,我多么希望雨可以一直下,这样明天就永远都不会来,只要太阳不升起,那便永远不是明天。”我瞧着他一直流血的手,回吻了他的嘴角。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瞧着这个人在我面前死掉,饶是我心在狠,却还是抱住了他。 瞧着他慢慢失去了意识,慢慢闭上了眼睛。 4 我以为这辈子我是不会爱上他人的,可毕竟是我以为,我还是爱上了一个凡人。 他唤作安逸,如他名字一样,安详,安逸,自在。 他为了我而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他出殡那日,天空飘着小雨,我瞧着他入坟,下葬。 只是远远瞧着他,却不敢去打扰他。 我回了九重天,身上受的伤很重,一度陷入昏睡,楚风日夜照顾我,天门却总是在我清醒的时候带给我些糕点。 整整半年,我的伤才慢慢好了起来,可肩头上那朵花却愈发红。 这半年,姒锦偶尔会过来瞧我,可却总是一句话不说的又离开了。 其实我不恨她,我恨的只不过是我自己罢了。 三 之子于归 其五 桃林依旧 1 我向来性子比较懒散,每日一盘点心,一盏好茶,随手翻看几本书,又或者描摹画像,如此过得也算有滋有味。 偶尔会上天外天守着,只为了等师父回来,师父宠爱我,我以为我只不过是他的徒弟罢了,可总归来说,我不能在自欺欺人了。 天门这几日很忙,偶尔才会过来看我几眼,送些上好的药材,或是送我几盒精致的糕点。 这糕点不是他亲手做的,想来是神农氏的公主做的吧,天门终于要大婚了,还有三日,天门的心里除我之外便多了一个人。 今夜我摸到了往生殿,依旧只有天门一人。 从人界回来,天门便同我讲的话少了许多,我晓得他是生我的气了,可我却不知如何同他讲。 我刚踏进殿中,天门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天门?”我轻轻碰了碰他,没敢大动作。 我瞧上他刻着的木匣子,还有那卷起来的几副画像,心里一阵不舒服。 这画是天门为我画的,这木匣子是他亲手刻给我的,专门用来装这些画。 眼眶不自觉的开始打转,我挨着他坐了下去,“天门,你不是说还要等我长大吗?” “如今你要大婚,你同姒锦都不要我了。”我嘴角微微勾起,然后又强压了下去,“也好,这样就可以不连累你们了。” 我将两枚双生玉佩放到了桌子上,这玉佩是师父送我的那玉石刻成的,一枚阴一枚阳,送于天门当真合适。 这半年我去了好些地方,可我依旧没敢去人间,我怕我想留在哪里,从此再也不问归路。 原本以为,人间那不过几个月相处的时间可以瞒下去。 如今藏了半年的事,最后还是被父君知晓了。 天门跪在云霄殿上,求父君开恩,姒锦也匆匆赶来,压着自己的身份妄图让父君退一步。 可父君瞧上我,却嗤笑了起来,“桃夭,你可知罪?” 我跪在下面,瞧着父君投过来的目光,点了点头,“知罪。” “你可知你罪在何处?”父君继续问道。 我抬头瞧着他,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该留恋凡间,不该同凡人成亲,不该同凡人在一起。” “的确不该,”父君继续说道,“你可知留恋凡尘会受何罪?” “剃除情丝罢了,”我说的简单,可那疼痛却是难忍。 “既然如此,司命带你入轮回便可。”父君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了大殿。 “父君,你明知晓桃夭入人间不过一场意外,一场意外而已,又作何处罚?”天门直直的跪在地上,像极了以前他替我受罚的样子。 “还请天君收回成命。”姒锦同久歌一道为我求情,我心底倒很是难为情。 “来人,带大殿下下去,往生殿严加看管,至于凤族,如今帝姬嫁入妖界,怕是没有权利同本君求情了吧。”看惯了父君无喜怒的样子,今日瞧见他生气的样子,倒是叫我心下一惊。 “桃夭……我帮不了你,我……”姒锦低垂着眉眼,如今的她变得愈发的漂亮了起来,我伸手别过她的发丝,“姒锦,我从来没恨过你,生死由命,当真不得。” 姒锦眼眶却开始泛红,我连忙背过身去,随着司命离开,甚至连天门看都不敢看一眼。 2 剔除情丝大概便是要了我一条命罢了。 无非是死在这轮回罢了。 司命引着我下了九重天,“我不知如何同小殿下讲,今日这遭是我对不起殿下,若不是天书被太白捞走,这事便可瞒过天君,我……” “司命,无碍的,本来这便是我要受过的。”留恋人间的是我,同安逸成亲的又是我,自然错在我这里,与旁人有何干系。 “不过那人寿命虽尽,可气数却还在,若是有缘也还会在见的。”司命同我讲的,不能全信,我自然是懂的。 “那便多谢司命了。”轮回在七重天昆仑山上,我跪在蒲团之上,叩首,摇签得诸葛神签第一十二签,卦象极凶,签上书:遍书前后事,艰险往来难,若得清风便,扁舟过远山。 “需待天时吗?”我笑了笑,然后扭头瞧上司命,“司命,开始吧。” 我闭上眼睛,好长一会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待睁开眼睛便瞧见同安逸一样的梵淇华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是梵淇华还是安逸? 可那眸子却是骗不了人的,那分明是安逸啊。 安逸瞧上我的眸子,嘴角微微勾起,“桃夭,我来找你了。” 我的泪水又不听使唤的流了下来。 “来人,保护好小殿下。”只见司命幻化出一柄长剑,同安逸几个回合下终于败下了阵。 “本司司的天命,不知阁下是谁,如今一遭又是为何?”司命口吐鲜血,我犹豫的不敢上前,安逸一道术法便从侍卫手中带走了我。 “本尊乃是魔族尊上,如今桃夭我带走了,若是天君想带走她,我魔界大军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只听安逸如此讲道,可我心底却是一阵困惑。 “既然尊上如此说道,小殿下却有何打算?” “我……”我支支吾吾的瞧着司命,手却紧紧的拉着安逸。 “既然殿下已经有所决断,还当真辜负了司绥公子的一番好意。”元桓? 我心下一念,留有一丝犹豫,瞧上安逸的眉眼开口道,“今日是我对不住司命,安逸回来了,便是最好的,若是父君问起,便是我辜负他的好意了。” 旁人都以为给我的都是最好的,可偏生我想要些其他的东西,比如安逸,又比如命薄如纸的一生。 “安逸……”我紧紧勾着他的衣角,声音有些颤抖,“我如今不是在做梦吧?” 他低头瞧着我,那眼神一如之前,我愣神了好长时间,伸手摸上他的脸颊,“如今桃夭还觉得这是个梦?” “不是,是真的。”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满心欢喜。 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为何而来,我只知道他是安逸,我嫁的安逸。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在梦里见到安逸,如今一切成真了。 3 始料未及。 安逸把我带去了魔界,饶是我想破脑筋也想不通,原来凡界的安逸便是梵淇华。 魔族的尊上。 “安……淇华,你当真是安逸吗?”我怯生生的问了出来,总归他突然告知我他是梵淇华,我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 “你以为我会害了你?”语气一如之前的温柔,可却让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不,不是……”我连忙摆手,生怕他误会了我。 “你只要明白我会好好照顾你就好。”他揉上了我的脑袋,可我却躲了过去。 “你如今可是害怕我?”他低垂着眸子,墨色的瞳孔里我瞧不清楚,可却让我心生畏惧。 “不是,只是有些适应不过来。”我接过他手里的玉佩,摸着那纹路,想起了我同他的过往。 “之前借了你的玉佩,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他长舒了一口气,我浅笑着瞧上他,眼底一点点亮了起来。 “在玉佩是阿娘留给我的,若是你还有用,便留着用吧。”他没有收起,而是别到了我的腰间。 虽然说我同梵淇华在人间成了亲,可如今是在魔界,一切又要另当别论,我抿着嘴角,趴在桌子上,偶尔抬眼瞧上他,他每每都会发现我,然后挥手替我换掉一盏茶水。 虽说面前有我喜爱的棋子,可终究天界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的事。 “淇华,你不怕天门真的来寻我吗?”我脑袋一阵发疼,揉着眉心询问道。 他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折子朝我走了过来,“夭夭,你身子现在可有好转?” 冷不丁的听他谈起这事,我默默把手缩了回去,他却抢了过去,“你的手还是这么冷,从人界回来我便陷入了沉睡,这几日才恢复了过来,便去你天界寻了你,没成想还是害了你。” “这路是我自己走下去的,如何能怪得了你,不过瞧着你如今没事,我倒是放心了许多。”我瞧着熟悉的脸颊,却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心下有事。 “可你……”我连忙制止了他的话,“不过也好至少我现在还能瞧见你。” 我这一身的病,如今只有他知晓,我勾了勾他的衣角,“淇华,我这病能不能不要告诉天门,我怕他……” “不用担心,”他握上我的手,弯腰抱起了我,“我会救你的。” “连师父都救不了我,你又如何能救我。”我无奈叹了口气,若是我自己都不晓得我的身子,我又如何能不懂。 “你师父?”他的声音微微一转,“可是天外天的越韫宁?” “你识得我师父?” “曾经碰过面的。”他之后便没有在说了,我自然也不多问。 他把我安置在他的阁中,这阁子是他之前救我醒来的地方,外面他种的桃花依旧没有盛开,“你这桃花还是没能活下来。” “应该快了。”他瞧着我笑,可那模样却是我从未瞧见过的样子。 三 之子于归 其六 陌上花开 1 我这几日身上的寒毒又重了几分,我不愿意让淇华担心,一直瞒着他。 “阿舍,今日可否替我梳妆打扮下?”我坐在床边,拿着铜镜瞧着苍白的脸色。 “姑娘近日来身子不好,为何不同尊上讲,尊上也好多陪陪姑娘。”我低头瞧着她的眉眼,无奈叹了口气。 刚被阿舍搀扶下了床,相沛便闯了进来,“桃夭,快,你快些离开这里,否则……” “否则什么?”我浅笑的瞧着相沛,却见他一脸担忧。 “算了,如今同你说也没什么意义,不过我劝你最好防着师兄。”他这话倒是好笑了许多,我掩嘴浅笑。 “那我不用防着你吗?”我对上他的眸子,瞧着他躲来躲去的眸子,“曼珠沙华开花了。” “所以我便来寻你了,”他把阿舍赶了出去,“曼珠沙华是魔界里常来不败的花,这花是我和你的心头血养出来的,有这花在,若是你有难,我便可及时来寻你。” 相沛对我的态度有了个大转变,到是让我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之前的事你不恨我吗?” “为什么要恨你,要说恨也应当是你恨我吧,要是我能早些告诉你,或许便不会这样,至于天门……” 他却笑了起来,“只要你不恨我就好,毕竟是我伤了你那么多。” “相沛,其实我还是很谢谢你的,至少让我知道除了姒锦,还有人惦记着我。”我把胳膊上的梅花烙印让他瞧了瞧。 “我没想到云容会这么讨厌我,不惜让你们误会我,甚至给我下了诅咒,”我嘴角微微勾起,仔细瞧着相沛,“不过,天门当初替我受过的,也算是我自己造下的孽。” “当初的事,因为我连累了魔界,连累了师兄。”我瞧着他下垂的眸子,轻声询问道,“相沛,淇华这几日可是忙得很,不如你带我出去转转,不然我好生无聊。” “师兄他……”他有些吞吞吐吐,一手拉住我,“走吧,这里我可是熟悉的很。” 我瞧着他的手,冷冷的拂了下去。 这魔界的确同天界有很大的不同,有闹市,有集会,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相沛你瞧瞧这是什么?”我手里捧着一株干花,轻轻闻去,香气扑鼻。 “这是从凡界寻来的花草,将它们晒干,放到有着花粉的瓶子里,这花便会保存好多天。” 我取了好几株,然后让他给包了起来,“魔界没有花草生灵,如今这几株干花也是沁人心脾。” 我点了点头,摆弄着这干花。 “桃夭,你真的很想和师兄在一起吗?”我扭头瞧上他,瞧着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然后点了点头。 “那如果他欺骗你呢?或者他伤害你呢?”我继续摇头,“能有人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便是最好的了。” “那样也好,”他伸手别过我的发丝,然后把一只钗子插到了我的头发上,“若是以后师兄负了你,我定然会替你讨回来的。” 我勾了勾指头,“也好。” 2 相沛陪我那日是我来魔界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我在闹市转身便见到了淇华。 他身着红色长袍,银丝缠着袖口,隐隐约约上面勾着生肖图案,他就站在那里,朝着我笑,然后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桃夭,我来接你回家了。”他拉过我勾在相沛上的手。 “师兄……”相沛哭丧着脸,连忙放开了我的手。 “本尊记得西楚王……”淇华话还没说完,相沛一股脑的就离开了这里。 “西楚王是谁啊?”我有些困惑的对上他的眸子。 “他父亲最近给他寻了一门好亲事,他便从西城逃了出来。”他瞧着我,眸子里只有我,那一刻我开心极了。 我突然轻笑了起来,他却捏着我的脸问道,“你笑什么?有那么开心吗?” 我摇头,没有吭声。 他接过我手里买的一大堆的东西,一手拉着我,伸手捏诀便你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地方我没来过,听这里的侍卫说是风暔城楼。 刚入城楼,便被一群丫头们带了下去,我疑惑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的瞧着淇华温着茶水等着我。 “姑娘,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一会您自然就知晓了。”那丫头拉着我,替我换了一身衣服,泡了个澡,穿戴整齐后把我的眼睛给蒙了起来。 她带着我走了一段路,之后便松开了我的手,“姑娘?”我低声询问道。 “我让她走了。”听到淇华的声音,我心下顿时安稳了许多。 “你可是要带我去哪里?” “一会你就知道了。”又走了一段路,扑面而来便是卷着青草与花香的味道。 他扯下我的眼睛上蒙的白纱,低头吻上了我的眼睛,“桃夭,你愿意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我直愣愣的对上他的眸子,夜色朦胧,却抵不过他眼底的那丝亮光,“若是我同你一起,你便不可在有她人,否则你我一别两宽,老死不相往来。” “这是自然,若是我负了你,那便生生世世轮回,受尽人间苦楚。”他是这样同我讲的,可我却打断了他,“世世轮回之苦便罢了,我不忍心。” 他勾了勾我的鼻子,一转身我便瞧见了这世界万千风华。 “这是我这几日一直忙的事,你想看过山川,我便讲山川带来,你想看到万木常生,万花齐放,我便替你寻来。”我瞧着一幕幕的景象,同师父给我那图无半分差池。 “你是如何知晓……” “你心心念念的东西我又如何不知晓,在人间时,你便常常瞧着那图,我想这便是你心中所想罢了。” “也是,师父也是因为我喜欢,才把那图送给了我,可也便是这图却让师兄心生芥蒂。”我叹了口气,不知为何想起师兄,心底一阵拔凉。 “这几日你师父回了天外天,你师兄也被他抓了回去。” “那师兄他……” “你师父罚他面壁思过,想来不会在寻你麻烦。” 师兄虽说对我不好,可终究他是我师兄,他对我的一切源自嫉妒。 他以为我不知晓,可三百年同他生活在一起我又如何能不知晓。 3 三百年间,我虽在天外天,可终究师兄瞒不过我。 我是听淼淼说的,淼淼说师兄以前并不是这样子,至少他不会忤逆师父,也不会故意为难我。 多年前,他去往了人间,结识了一位姑娘,可姑娘不就便染上了疾病,他求师父救她,可师父就说人各有命。 从此,师兄性情大变。 如此一来,若是师兄待我如此,可终究是我受了师父太多的宠爱罢了。 我躺在草地上,抬眼瞧着百里花草,我晓得应当是淇华费了好大的劲把其他地方的景象移了过来,大概十日这些便可消失的无影无踪。 毕竟魔界生无万物。 我转过身,瞧着淇华熟睡的样子,心里开心极了,我跪在蒲团上,稳上了酒水,捏了一块糕点,随手翻看着戏文。 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不远处偶尔亮起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我欢喜极了,跟着它们一边追一边跑。 “夭夭,你可是喜欢这里的布置?”淇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手搭着脑袋,仔细瞧着我。 我连忙朝他跑了过去,伸手递给了他一朵花,“自是喜欢。” “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到真是清净了许多。”我伸手捋着他的长发,他的长发很是柔顺,不用梳子,随意用手抓下,也是气度非凡。 这一夜我睡的很是安稳,自从来到魔界,我已经很久没能睡的这么好了,这日到了正午我才醒了过来。 “姑娘可是醒了?”我点了点头,伸手推开了帘子。 “淇华去了哪里?” “尊上……他……”阿舍吞吞吐吐的没同我讲清楚。 “罢了,”我起身下了床,“阿舍可否替我取一杯茶水过来?” 她连忙替我倒了一杯,然后扶着我到了梳妆镜前,“从我来玄机宫便从未见过尊上对她人如此上心过,这是尊上派人送来的绸缎和首饰,姑娘可以挑选些以备日后需要。” 这绸缎和首饰自是上好的,“阿舍,今日忘川河边可有天兵驻守?” “似乎从姑娘入宫起,便一直有天兵陆陆续续的来,想来同之前一样,小打小闹罢了。”阿舍如是说着,可我心里却泛起了担忧。 父君不会任由我同魔界厮混,天门自然也不会。 “以前忘川河边就一直是这样吗?” “自从天界掌握了大权,魔族便有好几股势力相互抗衡,每每都会同天族交手,也是因为这样使得尊上抽身乏力。” 忘川而分天界与魔界,一念成魔,一念成神,皆是一念。 “那天门……天族大殿下可忘川?”我心底一沉,连着喝了两杯茶水。 “来人不是大殿下,而是天外天的天神越韫宁,”阿舍嘴角微微勾起,“听说那天神长相俊美无双,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微微一笑,却是风度无边,同尊上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我含笑的瞧着她那样子,心底却是思绪万千。 三 之子于归 其七 斯人已逝 1 我去见了师父。 我这几日同淇华夜夜同榻而眠,我等他睡着了,才溜了出去。 我同师父已经好久未见,我打远处瞧着他,不敢上前。 旁边的天兵不清楚我是何来历,拦着我不让进去,说是天族重地,不得入内。 本就是见一面罢了,索性我摆摆手欲要转身离去,却被师父一弹手带了进去。 “拜见师父。”我微微施礼,然后后退了一步。 “你这几日过的如何?”师父递给了我一颗药,“你身子不好,这药是前阵子刚给你炼的。” 我犹豫的没有收下,他却塞进了我手里,“收下吧,天外天药材不够了,等过几日去了昆仑在给你炼些。” “师父不必对我如此,我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我给师父递了一杯茶水,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不过师父可知晓如何控制这寒毒之法?” 他伸手握上我的脉搏,“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他叹了口气,“原以为你能在天外天待一辈子,我便能护你一辈子,可如今你同尊上大婚的请柬已经在五界传得沸沸扬扬,我便是想要护你……可……”终究他是叹了口气。 师父待我极好,可终归我不能一直躲在天外天。 “我来此想求师父一事。” “若是为梵淇华而来,那我不能答应。”我轻笑了声,“当然不是了,我不过是想让您放了师兄。” “无忧伤你在先,搅乱人间秩序在后,如今罚他面壁思过,算是最好。”师父一如之前,原则便是原则。 “若不是我替他找到那女子,也不可能变成这样。”我不敢抬头瞧上师父的眼睛,低头瞧着那茶水。 “你的伤……好了没?”他沉声问道。 “好很多了。”我浅笑的对上他的眉眼。 “那便好,”他伸手揉着我的脑袋,“丫头,你还记得你幼时受伤那一遭吗?” 我思索了下,点了点头。 “当初你被魔兽而伤,凤族帝姬求我救了你,可就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才有三千年前凡尘那一遭。” “三千年前?”我茫然的问道,却听师父继续道,“想来你应当是忘记了,不过也好,那桃花折扇也是你之前掉下的东西,想来有一天你能明白。” “之后我便一直等你,可等了你这么久,如今却与你站在对立面。” “桃夭谢师父这三百年来相护,如今我同淇华回了魔界,我晓得天魔之间必然会有一场混战,不知师父可有法子……” “天君一意孤行,三天之后,等你们大婚当日,天君便会攻下魔界。”师父平淡的说出此事,我心下却是一股子血腥味。 “真的没办法了吗?”我拉着师父的衣角,像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待在他身边。 “丫头,如今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事了,姒锦同妖界一众而来,冥界阿株昨日上了九重天,阿株同你阿娘交好,自然与天界同方。” 我想了好久,可还是没能想清楚,最后还是回了魔界。 2 司命以前给我算过一卦,他说我这辈子注定孤身。 可如今瞧去,确是如此。 我窝在淇华的怀里,仔细瞧着他的眉眼。 “师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三界与你为敌,若是我走了,是不是便可还你清净?”我嘟囔着笑着,可却不忍心放开手。 “可我却不想离开你,回了九重天,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我笑了笑,闭上眼睛,紧紧的抱住了淇华。 离大婚还有两日,最后姒锦还是找上了我。 我端坐在铜镜前,试着大婚那日的妆容,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我抬眼瞧去,便见侍女们全都睡了过去。 “桃夭,你以为如今你又能逃到哪里去?”姒锦走了过来,拿起了梳子。 她依旧那么明亮,却又漂亮。 “我……我没有逃。”我支支吾吾的开口道。 “天君铁了心要你回九重天,天门为你求情,如今还被关在往生殿中,甚至连天神都请了下来,贵在中合,不争之争,若是你能想通……” “我想过了,想了好久好久,”我叹了口气,“若是我回了天界,天魔大战能结束了吗?” “这是自然,天君本就是要你回去,若你回去,自然一切皆可解决。”姒锦像以前一样,替我扎起了头发。 “可是舍不得?”她轻声询问我。 “自然舍不得,原本这辈子我都见不着的人,却发现他还活着,如今我还能瞧见他,这便是最好的。”我瞧着姒锦,嘴角微微上扬,“想来你同虞喜便是如此。” “以前我便同相沛讲,你这辈子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如今看来却是我想的太少了,”她从袖口里取出了一坛酒水,“以前久歌总是和我说,活这一辈子要有舍有得,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如今我却是看通透了许多,你在天外天这三百年来,虞喜日日相陪,整整三百年,轮回了两遭,我对他来说却是欣喜的多,”想来这些年来,虞喜定然是万分宠爱姒锦,不然她这感触倒是让我欣喜万千,“可如今,梵淇华是魔尊,地位自然尊崇,当真你在人间喜欢的安逸便是如今的他吗?” 我在人间可以分的清楚梵淇华和安逸,如今我亦能分清梵淇华和安逸,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我是因为梵淇华喜欢的安逸,还是因为安逸的喜欢梵淇华。 当淇华带我回魔界的那一刻起,我却觉得无论他是淇华也好,还是安逸也好,只要我喜欢便好。 我瞧着姒锦笑了笑,抿着嘴角,没有吭声。 “不过桃夭你这样子当真是美极了。”她替我把金步摇戴到了头上,然后仔细的替我把唇涂上朱红。 “姒锦有一事,我应当同你讲清,关于麒麟,这都是我的错。” “无妨,麒麟都是它自己贪玩,若不是它同你去了人间,又怎么会有这无端之事。” “麒麟现在可还好?”我缓缓对上她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 “自然是好的,回了妖界拍拍人,就让别人伺候着它。” “那如今怕是胖了一圈了吧。”一想到它那团子的模样,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才没有呢,阿姐你偏心了。”它整个人朝我抱了上来,挂在我身上,始终不下来。 我无奈的摊了摊手,一脸无辜的瞧着姒锦。 3 姒锦想要把麒麟留给了我,我没留下它,可这小家伙却把我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 我一边收拾,一边瞧着师父给我的桃花折扇,坐在案上仔细端详,这不一入神,连着淇华进来都没发现。 “桃夭?”他碰了我下,我这才反应了过来。 “嗯?”我揉了揉脑袋,“刚刚有些出神,没能听见你叫我。” “无妨,”我瞧着他的眼睛盯上了折扇,“你怎么会有这把扇子?” “师父给我的,他说这原本便是我的,我也想不明白,今日掉了出来,才仔细瞧了瞧。” “那你可瞧见过折扇上挂着的玉阕吗?”我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问我,却还是开口问道,“这折扇之前倒是挂着一枚,如今应当是被我丟到了天外天。” “那可能寻回来?”瞧着他有些紧张的样子,我点了点头。 我端坐在椅子上,瞧着这漫天的红,伸手拉上了淇华的胳膊,“淇华,这场仗非要打吗?” “这事你不用管,我自有决断。”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抖,开口道,“如今三界同你相抗,若是因为我而开这场天魔大战,其实并没有必要。” “桃夭,不论这事有多难,你只要安心等后日嫁给我便好。”他轻轻拂过我的眸子,嘴角慢慢勾起,印下了一个吻。 其实对于淇华,我是无条件的相信,可这几日他对我没有之前那么上心,他总是想让我留在魔界,仅仅是留在这里罢了。 淇华这日又是稍坐了片刻便离开了这里,他这几日很是恍惚,弄得我心里不大好受。 晚上我寻着他,出了玄机宫,朝着另一方阁中走去,听阿舍说,这几日他都在这里。 过了一道桥,便见水上浮现了一方阁子,这里出入的婢女和侍卫很少,我轻手轻脚的推开了房门,一眼望过去便是一副女子的画像。 那女子的眼睛同我长的像极了,我没敢走进去,便听到隔壁房里女子的声音。 “子墨,你如今为何要把我救活?”那女子端坐在榻上,脸色一片苍白,瞧着应当是淇华的好友。 可却瞧见淇华弯腰把她的头发勾到了耳后,脸上的笑意隐隐泛起,那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她,不似瞧着我这般。 这下,我再也骗不了自己了,从一开始淇华的眼里就从没有我,有的不过是同我有着相似的眸子。 “三千年前,是我的错,如今我便是想着弥补你,”他落到了旁边的位置上,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枚药丸,“这药只能保你形体不灭,若要救你,还需最后一步,你且等我便好。”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三 之子于归 其八 朝花夕拾 1 我整夜失眠了。 早上瞧着淇华不在,便又去了那方阁子里,那阁子叫做未央宫。 我进了那阁子,那姑娘一个人端坐在榻上,浅笑着瞧着我。 “姑娘昨日便来了一遭,那今日可是有何请教?” “请教倒是不敢当,只不过瞧着姑娘这双眼睛像极了我。”我抬脚走了上去。 “子墨说他明日便要成婚,你便是他的新娘子吧?”我点了点头,“以前子墨把我送去和亲,想来也是对不起我,可万万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找了我的影子。” 影子吗? 原来我不过是个影子罢了。 “你同他认识好久了?”你不死心的问道。 “好久好久了,”她依旧浅笑,可我却讨厌极了那笑容,“估摸着他现在也是忘不掉我,才会在把我救活了。” 我抿着嘴角,“他见到你可是开心?不论雨天,晴天,或是下雪天?” 她起身取出了我手里握着的折扇,“自是欢喜极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流下来,然后抬眼瞧上她,“这折扇我知晓淇华有用处,如今由你交给他,我自是放心。” “所以你要离开魔界了?” 我点了点脑袋,“仙魔大战一触即发,若是我在待着,怕是魔界不保。” “没成想他为你做到了如此地步,”她如此说着,却叫我心底一阵发酸。 我抬眼便瞧上了这漫天的飞雪,嘴角轻抹笑意,“淇华不喜欢下雪天,可我却很喜欢下雪天,我原以为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可后来发现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顿了顿,“我天生身上有病,如今已经入体,怕是时日不多了,我晓得淇华在寻桃花折扇上的玉阕,若是我能寻来便会给你。” “你如此做,不后悔吗?” “后悔又能如何?”我苦笑了下,然后想要离开了这阁子,却被她叫住了,“姑娘若是想知晓实情,穿过五方镇守,去了魔域便可知晓。” 我出了阁子,抬头便唤未央宫,这是正宫之主才住的地方,就算我不明白,可我还是只能接受。 我没有回玄机宫,便直接去了忘川,因为我知道,我在这里能寻到淇华。 “桃夭?你怎么来了?”他是朝着我笑的,可我脸面一片僵硬。 “我来寻你啊。” “在宫中好好等我便好了。” “可我等不了你了,”我顿了顿,然后开口道,“淇华,我见了那姑娘了,我的眸子同她的确很像。”我依旧是浅笑,毕竟我不愿意他看到我这个样子。 “桃夭,你听我说,”他拉住了我,“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样子,你听我说好不好,明天我便给你个交代。” “交代是吗?如今,也不需要了。”我扭头瞧上他,“至于玉阕,我会替你寻来。” “桃夭,你若是走了,我便闹上九重天,把你抢回来。” “淇华,你醉了,以后你便不会在想起我了。”如他所愿,我替他救了他的心上人,我于他不过替代品。 忘川河那端便是天门,天门果真来接我了。 “桃夭,我来接你回来了。”我浅笑着瞧着他,心里一阵欢喜。 2 我回了九重天,父君没有追究我的过错,只是让天门守着我。 “天门,你陪我下一盘棋吧?”我一手握着一杯酒水,另一手摆弄着棋子。 “好啊。”他落坐在我对面,伸手要取我手里的酒,我都没能让他碰到。 “天门,你同那公主的婚事有着落了吗?”我可能是醉了,竟然会问起这事。 “桃夭,你喝醉了。”他想要抢我的酒杯,又被我闪了过去。 “天门,我怎么会醉呢?” “怎么不会醉?不过也好,若是醉了,便可不用想那么多事了,”天门他们都不晓得我怎么了,却都晓得我应当是为了淇华,“桃夭你总是把事憋在心里,为何不讲出来,这样父君便会帮你。” “帮我?”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别人只会以为我是个被你和父君宠着的丫头,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 我连着又喝了几杯,果真醉下了,连着棋子都看不清楚,“天门,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难道都同我这样满脑子都是他吗?” 我模模糊糊瞧着天门抱着我,把我放到了榻上,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我拉住了他的手,取下了我腰上别的玉佩递给了天门,“阿哥,你把这玉佩给他吧,就说这便是他要寻的东西。” 天门收下了,没有问我缘由。 桃花折扇上的玉阕不过就是我这玉佩,这是我同师父确认过的事。 师父说桃花折扇是阿娘留给我的,那玉阕从小我便佩戴,如今他要,我便给他。 可我从未想到,我再次醒来,魔界便已经逼近九重天了。 我瞧着父君和天门,还有对面的梵淇华,我心口一阵疼痛。 “天门……你的伤……”他胸口一片猩红,我眼前一片模糊。 “无妨。”我摸上他的脉搏,你才放下了心。 我不敢瞧上父君的眼睛,被天门拉在一边才没敢说话。 “本尊今日只为桃夭,若是肯将桃夭给我,那今日便不会大开杀戒。”我对上淇华的眸子,还没开口,父君便开口道,“桃夭本就是我天族之人,如何是你魔族中人,倒是滑稽的很。” 我刚想出去,却又被天门拉了回来,“本族尊重魔尊,可如今尊上却同我们要人,甚至直达九重天,是你欺辱我们在先。” “天族当真好笑,尊上不过寻个人罢了,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旁边这人是我在魔域瞧见过的,他说他唤作易安,他同我说梵淇华不过是要我的桃花折扇和玉阕。 如今给了他,他又做甚? 还没等我说话,父君开口道,“两万年前便是你负了阿卿,剜她心脏,如今两万年后,你究竟想要做甚?” “我要做甚?”他却笑了起来,“一会你便知晓。” 他突然取出桃花折扇和玉阕,我瞧着父君和天门的脸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天门,这物件可是有什么作用?”我小声的问着天门。 “这是阿娘留下给你的,这物件若是驱动,便可逆天转命。”逆天转命? 难不成是为了那姑娘? 很快我便发现,这一切皆是易安的一场闹剧。 “两万年了,我被困在魔域整整两万年,这两万年我一直都在找桃夭,所以从一开始我便要尊上你寻那玉佩,可他却又还了回去。”易安运转法术,吗物件慢慢的融合在了一起。 “所以从一开始你便在利用我?”淇华立马开口问道。 “若不是尊上凡尘那一遭,恐怕我如今依旧在寻找机会。”瞬间他念动术法,我眼前慢慢模糊了起来,脑袋里一下子塞进了满满当当的东西。 凡尘那一遭我倒是全想了起来。 3 南安城 我是凤族最后一脉,生来掌管祭祀,为皇家而活。 安定七年,我在漱玉寺救下了一位男子,原本我以为此次之后我同他无半分关系,没成想安定十年,我入了南安城。 一场祭祀,识得了南安城的太子,安子墨。 高台上匆匆一眼我便知晓那便是上次瞧见的那人。 那日南安城大雨,我要回漱玉寺,他却在城门口等着我,他同我讲让我帮他一把,我同他回了东宫,让他获得了丰阳帝的重视。 安定十三年,丞相家的姑娘身中剧毒,我以天换命,折了十年寿命,好不容易救了她,却让丞相的人全部倒向了子墨。 安定十四年,安子墨又求了我一件事,为了南安城,他让我嫁去了傲雪国,可他忘记了我,我却怀了他的孩子,生了那孩子,我却死了。 原来我凡尘那一遭却是梵淇华,我苦笑的瞧着他,心底一片冰凉。 “梵淇华,你可知晓顾君惜?”我突然朝他说着,他满脸疑惑。 “你可知晓你这辈子一直找的人便是我,你辜负了的顾君惜。” 我的眼角慢慢模糊,泪水染上了眼眶,抿着嘴角。 “君惜?你当真是君惜?” “安定十四年,你送我出嫁,安子墨你当真没心是吗?”我脸色一片暗沉。 转身便瞧上天门,原来师父说的果然是真的,而师父却是那辈子待我极好的姑苏息。 “阿哥,司绥他在哪里?”我晓得司绥是我凡尘的那刚刚出生的孩子,怪不得我会同他亲近。 “丫头,他……他……” “他为了救你,已经陨灭了。”天门接口,牢牢的握住了我的手。 “你后来从凡尘回来,身子虚弱,司绥本就是你一魄,索性直接给了你。” 我不知道作何表情,满脸愁容。 梵淇华想要拉我,我直接拂掉了他的手,“淇华,如今我晓得你一直都在找顾君惜,想要弥补你的错误,可如今你知晓你喜欢的是我还是顾君惜吗?” 我一手捏诀,另一手微微勾起,那折扇同那玉阕一瞬间便摔到了地上。 折扇上有口诀,只有我能看懂,我自然也会操纵,“小丫头以为会念几句口诀便会用了吗?” 我瞧着易安,却是一阵拔凉。 三 之子于归 其九 乾坤逆转 1 我从来不知道天门的灵力如此微薄。 我瞧着他躺在地上,心里一阵发凉。 “易安,两万年前我放了你一马,如今你却中伤我儿,此事我不能同你算了。”只见父君一手执笔,大量的灵力倾斜而出。 可那易安却轻轻松松躲过,想来这两万年,他养精蓄锐,就是为了今日。 “当初是你同赤语伤我在先,将我囚在魔域这么些年,到叫我好不痛快。” “若不伤你,你又如何能放了阿卿。”易安一手执扇,默念咒语,一道术法便直直的中伤了父君。 “父君?可还安好?”我一手搀扶着父君,一手为他输注灵力。 易安却大笑了起来,“两万年前你为了护阿卿肉身不腐,已经耗费大量灵力,而你这天族大殿下,身上两根凤翎,灵力尽失,又如何能同我魔族大军相抗衡?” 凤翎? “天门,凤翎从何而来?”我瞧着他躲闪的眼睛,开口询问道。 “从何而来,二殿下难不成不清楚吗?第一根凤翎是你幼时所伤,第二根是你凡尘回来所种,不然为何他灵力低下?”易安瞧着我,一股脑的全同我讲了。 我从不知道天门竟为我做了这么多。 “天门,你为何要如此,我会害了你的。”我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我静静的抱着他,他像以前一样用手盖住了我的眼睛。 我身边的人慢慢的都消失了,梵淇华伤了我,司绥为我而陨灭,天门和父君都因为我而受了重伤。 一切皆是因为我而如此,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嘴角微微抿起,盘腿而坐,悬空画符,“天地炫坤,四极无方,斩。” 四面八方所有的水具到了一起,同易安涌了过去,无数的冰锥全部刺了过去。 “桃夭,你以为今时今日都是我造成的那?”他一手挽诀,所有的冰锥一瞬间全都融化了,我瞧着地上的水,心里一阵冰冷。 “今日这一切都要拜魔尊所赐,若不是他放了我,我又如何能上了九重天,我又如何能轻而易举的把你们打败,”他继而笑道,“你以为拖延时间,冥界和妖界便会来吗?” “他们已经被我封印起来,如今天界孤立无援,你还要强撑到底吗?” 我蜷缩着手指,眸中一片凄凉。 “不过也是,我同你讲这么多又有何用,你的元神不过一块冰罢了,如今我替你破了便好。”一道术法堪堪落下,不成想梵淇华却为我挨了上去。 “桃夭,你身子如何了?”我推开了他,没有回答他的话。 “魔尊你应当知晓,只有攻上天界,你才能带走她,怎么如今你是毁约了吗?”他那笑容让我一阵恶心。 众魔听令,鸣鼓,进军。 一瞬间所有的人涌了进来,以我的术法,根本抵挡不住,父君和天门也抵不住,身上满是伤痕。 “桃夭,你快去天外天,还剩下最后一丝希望,你一定要把天神请下来,快……”父君一道术法便要让我离开。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师父已经超脱五界,他为了生生死死只有轮回。 “可是要去天外天搬救兵?恐怕你们不知道吧,越韫宁救了桃夭一命,如今身在混沌,历经人间疾苦。” 2 师父身归混沌,皆是因为千年前那场糊涂事。 千年前因为我两次引血,以至于回飞升上神,却了两丝魂魄,一丝为司绥,一丝却落在忘川河,他为了给我聚魂,同冥界阿株签了条约,生生死死入轮回,换我魂魄而归。 我依旧没有走,反而不停的催动术法。 “桃夭,你快走啊,在不走就来不及了。”天门一直朝我催促着,我依旧未动。 直到相沛一手牢牢的握住了我的手,“桃夭,师兄同那邪物定下了约定,如今他们势必要强压天界,你快同我走吧,不然整个天界全都沦陷了,有你在,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我仔细思索着他的话,他拦着我的胳膊,连忙唤云离去。 这一路上我最终还是睡了过去,我不晓得相沛究竟想做什么,可我只知道他是想帮我。 醒来的时候,却是在罗云山上,相沛守在床边,“桃夭?你总算醒了。” “我睡了几日?”他一手递给我一杯茶水,然后回答道,“整整一日。” “魔族同天族如何了?” “魔族大肆占领了天界,如今天族的神仙全被抓了,现在他们都是寻你,”相沛摸了摸我的额头,见我身子回温,“不过昨夜你身子好冷,你可是……” “无妨,相沛你以前可曾听说过桃花折扇?” 他摇了摇头,“我听说那易安把你娘给救醒了。” “怎么醒了?为何他能救醒,而父君等了两万年也没有……”我想了想,最终叹了口气 “以前我便是同你讲过,让你离师兄远点,之前我多次瞧见师兄出入魔域,便发现他同那怪物交好,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攻上天界。”他哭丧着脸,我却不好同他讲清事情的原委。 “那日还是要多谢你了。”我朝他道了声谢谢,然后就离开了罗云山。 “桃夭?你现在要去哪里?你不知道魔界在四下追捕你吗?”相沛拉着我的胳膊,不愿意让我离开。 我点了点头,拂袖而去。 我去了冥界,我找了阿株,没成想,她却在这里等着我。 的确如天门所说,阿株的确很美,一举一动皆是绝色,“小殿下果然还是寻了过来。” “你可是冥王阿株?”她朝我点了点头。 “你也知晓,冥界自是有冥界的规矩,典当的东西可是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便知晓,同她讲话,不必费劲。 “若是我用其他东西替代,可能换回?” “天神典当的是自己的轮回,若是殿下想换回,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你可愿意?” “这是自然,我欠师父的,本就该我还,”我瞧上阿株的眉眼,“我还要求冥王一件事,可否过些时日来取?” “这是自然。”她点了点头,递给了我一枚指环。 “这指环是你阿娘的,若是你能见到她,给了她便可。”我装进了怀里。 3 以前小些时候,阿娘还没沉睡的时候,便同我讲,这世上最不靠谱的便是情爱。 她不要我轻易的爱上别人,可我却还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这人是魔,是个强压天界的魔。 冥王阿株同我阿娘甚是交好,她自然晓得两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卿乃我冥界之人,若不是那场糊涂事,如今阿卿便已嫁入魔界,自然不会有如今这档子事。” “不知冥王可否详细告知?” “你娘本要嫁给赤语,可偏生之前遇到你的父君,两人索性拍拍人走人了,留下了一场魔界一场闹剧。”她挥手寻了个好地方,半睡半醒的闭着眸子。 “如此说来是我天族对不起魔界了?所以那场仙魔大战就因此而发生了吗?” “非也,非也,易安是魔族中人,他知晓用阿卿的心可以救人,所以便剜了你娘的心,之后与赤语发难,于是便发生了仙魔大战。” “那他如今又是干甚?”已经两万年了,他究竟对什么东西念念不忘,为何如今又要攻上天界。 “五界一统,天族而尊,他因此被囚了这么些年,日日困在水牢,受天地之刑,如何能不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抢回来,”她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冥界有一条路可通魔界,若是你能偷回桃花折扇和玉阕,若是能懂你娘教给你的口诀,兴许能救天界。” 冥王阿株果然够义气,让几个侍女一路把我引到了通道,让我自行去了魔界。 两万年前,先辈们自己造下的孽,如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却是始料未及。 我沿着洞穴走了好久,刚开始一片漆黑,当过了一个结界的时候,偶尔能听到不远处滴滴答答的水声。 想来,应该近些了。 果不其然,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我进了魔界。 这地方我之前并未来过,几日前大红色的装饰还没去掉,我寻着相识的地方,幻化成兔子,寻到了玄机宫。 宫中自是同往常一样,不过却开了一间阁子,我摸了过去,却瞧见阿娘躺在榻上,我握上阿娘的胳膊,轻轻把脉。 瞧着阿娘脸上的神色好了许多,我才放下心来,刚要离去便听到了外面一阵脚步。 “这几日,她可还你安好?”听这声音想来应当是易安。 “宫主把心分给了姑娘,还需些时日才能养好身子。”他竟然是为了救阿娘? “也好,只要能瞧着她安好便是最好的了。”这是易安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至少在我看来。 “瞧见最好?易安你骗我放了你,你骗我攻上的天界,我明明只是为了求一个桃夭,可你却辜负了我。”这是我后来第一次遇到梵淇华,尽管他的样子被我深深的刻在心底,可我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骗你?若不是你为了救那女子,我为何要重启阵法,从一开始便是你的私心作祟,不然今日这一切又如何能造成?”易安直愣愣的瞧着梵淇华,最后淇华却是拂袖而去。 三 之子于归 其十 终章 宜其室家 1 我随着淇华走了好远,他最后去了未央宫,长夜未央,灯火不灭。 我紧跟着他的脚步,却瞧见他进了那君惜的屋子,我也瞧见了那姑娘的模样,却只是在旁边听着,没敢进去。 “你明知晓我不是顾君惜,为何却对我如此的好?”我转身离去的片刻,那女子的声音在我耳畔想起。 “你是君惜,只不过你是过去活在我心里的一根刺,我成亲那日南安城大雪,雪花飘落了满衣,我瞧着缓缓而来的是你,”他眸中微微带泪,“可后来我却发现,缓缓而来的不是顾君惜,而是桃夭。” “你同她说,她的眸子像我,可却不过是因为我的眸子像她罢了,”她饮进杯中的酒水,一手将放在桌子上的药丸扔了出去,“你明明知晓我活不久了,为何还要给我药?这药不吃也罢。” “我救你是要弥补愧疚,若是你当真不吃药,自然与我毫无干系。” “是与你无干系,不过安子墨,你送我离开南安,可曾心安?”那女子死不回头的问道。 “如今我唤作梵淇华,而不是安子墨。”我瞧见淇华冷冷的离开了这里。 可就算这一切是淇华的无心之举,可天界如今已经被攻占,强囚天族中人,这些都是事实,我自然是要分清楚何为主,何为次。 原本我以为淇华是不会发现我的,可当他喝了两瓶酒之后,突然朝着我走了过来,一把就把我的兔子耳朵给拎了起来。 “跟了我一路,可是有什么同我讲的?”莫非他是把我当做了相沛。 我摇了摇脑袋,想要挣脱他的手。 “这几日你去了哪里?”他突然笑了笑,“难不成去寻了桃夭?” “也是,桃夭是我害的,若不是我拿走了她的折扇还有玉阕,也不会有今日的事端。”他又饮下了好几杯酒,我瞧着他醉了个七分,便幻化出人性把他搀扶到了榻上。 模模糊糊间我听到了他唤着我的名字,我终归是帮他脱了鞋子,去掉外衣才要走的。 可淇华却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口中一直喊的我的名字,我无奈坐在榻上,向以前一样替他梳着长发。 “淇华,若非天界那事,如今我怕是已经嫁给了你,”那日我的确很是欢喜,原以为回了天界就算不见面也好,不曾想如今却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也罢,缘来缘灭终是一场梦。 只不过这场梦,有点久罢了。 今日也好,至少在淇华的身上寻到了折扇,和玉阕。 2 这几日我都在罗云山上清修,我把师父给我的经书又抄写了三遍。 我还是没能耐住性子去了忘川河边。 三日前,我便知晓易安在寻我,约在忘川河边,若是不来,天族上下皆会殒命于此。 忘川河面上一片寂静,偶尔会有一阵清风吹来。 “桃夭?你果然是来了。”刚一转身便听到了易安的声音。 他立在船边,好笑的瞧着我。 “你逼我而来,我又如何能不来?”我伸手一点,整个湖面全然被冻了起来。 “如此看来,你这术法倒是比前几日精进了许多。”他从船上起身,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幻化出宝剑一劈,整个湖面全然裂开。 “同你相比,自然差的很远,”我抬头对上他的眸子,“若是阿卿当年不生下你,如今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身中寒毒,你本就没多少时日,不如帮我救个人如何?” “有何条件?” “自然是放了我身后这群人了。”他朝我笑着,然后微微勾手,我便不受控制的朝她飞了过去。 “不可,易安你同从未说过此事,如今却又是为何?” “为何?当初赤语没有把天界收为己有,如今我替你要回,不好吗?”易安瞧上我,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要的只有桃夭一人。”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易安给打断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还是说他们会相信?若不是为了天界,你会同我如此?会替我寻来桃花折扇和玉阕?” “你……好,如今可是到了过河拆桥的时候了?”淇华笑了笑,只见他术法还没出,便被易安牢牢的捆在。 “来人,带魔尊下去,严加看守。”易安如是说着,只见他挣扎了两下便陷入了沉睡。 “易安,若是救人,我随你去便可,不过若是你伤我族人又当如何?” “我又如何会伤他们,难不成你不晓得活着才是最痛苦的吗?”易安一捏诀,我同他便陷入了一丝混沌。 洞穴里的女子眉目如画,“他可是你心心念念这么些年的女子?” “冥王阿株告知你的?”只见他的脸上有着不同以往的感情,温暖。 “若不是为了救她,你又如何能挨下这两万年?你剜了我娘的心也没能救了她,如今我又如何能救了她?” “可能你们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剜了你娘的心脏,可剜人心的事我做不了,当初是珍珠剜了你娘的心,可我却不想让旁人知晓,才一直替她隐瞒。”你摸着那女子的脸颊,嘴角微微勾起。 “如今你又为何告诉我?” “不过是晓得你今日救她,应当知晓。”他左手幻化出一把精致的小刀,然后把我拉了过来,“你本就是你娘的精元保护着,可控万物,自然是可以救的了她。” “救她,可以,不过你又为何救我娘?”我瞧上他的眼睛,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没有吭声。 他退了出去,我取出桃花折扇和玉阕摆到面前,微微念动口诀,用小刀划开胳膊上的血管,血液顺着流动,慢慢的入了她的身体。 淇华赶来的时候,我的袖口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拉起我的手,顺手替我喂了一颗药丸,想要带我离开。 我推开了他。 “淇华,这是我的事,同你没有干系。” “相沛说你有性命之忧,偷偷从西城溜了出来,放了我让我来这里找你。”原来还是相沛让他来的。 我长舒了口气,“淇华你应当明白我,如今我时日也不多了,如果易安肯放过天界便是最好的。” “你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我就想让你照顾下你自己好吗?”他想要拉开我,我还是没能停下。 “从出生到如今,我这条命都不是我自己的,”我瞧着那女子的眉眼笑了起来,“淇华,其实不管我是不是顾君惜,你当我是她,或是桃夭,我都晓得这是最好的,毕竟我是喜欢过你的。” 我缓缓的收回了术法,瞧着淇华的眉眼,然后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冥王阿株来接我了,淇华我如今食言了,我说过会陪你一辈子的,可我这辈子太短了。”我眼角微微泛红,随着阿株离去了,却只瞧见了他眼角的那滴泪水。 至少我知道,那眼泪是为我留下的。 3 我已经好久没睡这么久了,宫女们说我这次睡了整整一日,王上却替我担忧了许久。 我坐在榻上,拉了拉穿粉色衣服的宫女,“阿芜,替我取些点心可好?”小丫头犹豫的瞧着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被困在这间屋子一个月了,王上不让我出去,王上说,若是我能把经书朝写十遍,便让我出去。 可如今我却是厌恶极了抄书。 我乖乖穿好鞋子,悄悄的溜到了园子里,这几日正值花期,以往在屋子里都能闻到花的香味,如今瞧着这各色的花朵也是开心极了。 我托另外一丫头替我取了把椅子来,我窝在这里,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执指下棋。 “公主,王上近日替你挑选了几位公子,你倒是还有闲情在这里下棋。”不过是结亲罢了,如何像她们说的如此夸张。 王上以前最是喜爱我的,平常不过一个点心,请的是最好的大厨,生怕给我的不是最好的,如今我已及第,年岁可以成亲,王上便开始替我寻来如意郎君。 可如意郎君不应当是我自己喜欢,让我欢喜的吗?王上如此却是替我操碎了心。 “阿哥除了这事外,还有其他的事吗?”我还是很好奇王上还想替我乱做些什么事情。 当初七岁时,非要让我看什么烟火表演,后来把我的宫殿给烧了;十一岁时,让我去放花灯,可偏偏把我给掉到了河里;还有十三岁时,不知道从那里养了只狗,刚带回来第一天,我便被狗给咬了,以至于我在殿里整整待了一个月。 明明是王上的错,非要怪在我身上。 如今却又要给我找个夫君,他是不耐烦的养我这个闲人了? 果然,今夜他还是来了,凉风轻轻吹起白纱,若隐若现间瞧见阿哥的身影。 我跪坐在棋盘前,眼睛不离棋盘,余光瞧上了王上,“阿哥,今日可是替我寻了个好夫君?” “丞相家的公子,空有一肚子学问,可长相却一言难尽;尚书府的公子,莽夫一枚;将军府的却又是个残疾,我思来想去,你还是留到宫里吧。”王上叹了口气,落到了我的对面,轻轻执起一枚白子落到了中心。 “不过阿哥从把我带回这宫里,似乎还没告诉我你唤作什么名字吧。”我浅笑的移开了他的棋子,却伸手端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本王唤作梵淇华。”他同我讲着。 也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三 之子于归 番三 梵淇华 1 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果然是中计了。 我被迫去下凡历劫了。 还碰上了天族的小殿下,桃夭。 我在人间,唤作安逸,如我名字一样,阿娘希望我平平安安,可每日里,我的兄弟们总是想尽办法欺辱我。 上战场,过着九死一生的日子,次次在虎口脱险,满是伤痕。 那日我得胜还朝,父王替我赐婚,被赐婚的人是候府的小姐,听说这小姐既不受宠爱,才貌也不出众,父王赐婚给我,也不过是羞辱我罢了。 这个我自然知晓,我的兄弟们也都在看我的笑话。 本来就是一出闹剧,我却格外的上心。 我本就有兵防在手,派几个暗卫在南安也不算什么大事。 所以从那日在集市上候府的人带走那姑娘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什么打算,我想尽办法要查她的底细,却什么也没有查到,就像人间突然来的一样。 我同她大婚了,我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踏入我府上,她的手很凉,我却想把她的手捂热了。 不知为何,从她入我候府开始,我便从未怀疑过她,也从不问她同侯爷有何交情。 大婚那日按理说要招待朋友,可我却等不及了,那夜我抱着她缓缓入睡,这是我这十七年来,第一次睡的这么香。 可早上刚醒,我却发现她的后背一片猩红,她却摆了摆手,同我说没关系,她刚说完这句话,便又昏睡了过去。 我替她把衣服去掉,本是雪白的肌肤,上面有着好几道还未结疤的伤,我唤人取来了清水,替她擦洗后,上了上好的金创药,又替她把伤口包扎好。 本以为这夜能平安过去,偏巧晚上的时候,她全身上下一片冰冷,甚至比寒冰还要冷,我只能在旁边一直照顾着她。 这三日来,她昏昏沉沉,偶尔会醒过来,不过瞧上我眼睛之后留又睡了过去。 这金疮药是之前在神医谷求来的,药效果然不错。 三日过后,她终于醒了过来,刚刚抬眼瞧上我,眼泪珠子便开始往下滴,她同我说天门告诉她要知恩图报,可这天门我却不晓得究竟是谁。 她连着一个月没有出府,听说她一直在打听一个小孩子,唤作麒麟。 后来她同我去了皇宫,那日她选了好长时间的衣服,我瞧着欢喜极了,可却觉得她的眉眼间缺少些东西,我替她轻轻画了花钿,是一株桃花,我觉得甚是好看。 似乎,她天生便应当有这么一株。 同往常一样,父王还是没有见我,我同她去祭祀了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不过是个宫女,连皇家的祖坟都进不去,我同她讲了好多,她也安慰了我好久,我问她,她来自哪里,她又唤作什么名字,她却同我讲,她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唤作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罢了。 可我却万万没想到,我们竟然遇到了刺客,我原本打算引开那刺客,可这丫头却跟上了我,竟然还用术法救下了我。 我没想到如此柔弱的她能救下了我,她替我仔细上药,我原以为她不过是因为我曾救过她罢了,可她瞧着我的伤却掉了眼泪。 我晓得她有太多的苦楚,一如多年前我曾经的过往,可她竟然开口问我是否喜欢她,一瞬间我竟无言以对,只是点了点头。 她不掩饰她对于我的欢喜,我自然也不掩饰我对于她的欢喜,人生本就短暂,何必隐藏自己的心事。 2 人间历凡两载,两载皆碰到了桃夭,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罢了。 我以为的注定,其实不过一场遍体鳞伤的欺骗。 我直到如今都记得桃夭那种对性命置之不顾的眼神,我故意对她置之不理,故意去醉生梦死阁,可每次瞧着她低垂下的眉眼,我又想同她开口讲话。 后来我还是做了一个决定,我去了冥界,我求冥月和祭离替我开了那引生路和催冥路,只为了让她能多活些时日。 我本以为她可以同我走下去,可不过是我以为而已。 那日府上了来了一个姑娘,我听桃夭唤她姒锦,那人对桃夭很好,不过却只留下了一个一天给她思考的时间,回天界,或者留下。 我不想让她有两难的选择,我把费近心力替她求来的丹药给了她,可她却一瞬间哭了。 我听着她喊我的名字,我听着她说叫姒锦来救我,可惜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宁愿她能多活些时日,我也不要她死。 三月初三,魔界大雪纷飞,我魂归了魔界,可却因元气大伤,修养了半年。 可这半年里,我日日脑里想的都是桃夭。 我知晓,我心里念的那个人是天界的小殿下,便是我之前便晓得的桃夭。 我不知道如何去见她,可我却依旧想去寻她,我去了天界,去了落笙阁,原本有她的地方全部都没能瞧见。 我失魂落魄的回了魔族,可不过两日,我便听说天君要处置小殿下,说她私动凡心,如今却要承受削除情丝之苦。 原本我依旧不知晓,那日我去寻了易安,我想问清楚我这次人间历劫,无意中听到相沛同他的话,我才晓得。 我问易安,他为何让我去了人间,他却告诉我,我命中注定。 我又问他,如何能寻回第一世的顾君惜,可他却瞧着我,没有同我说明白。 他问我为何那么执着的想要找回她,其实我也是想让自己清楚一点,桃夭同君惜在我心里是否为同一地位。 易安说他可以帮我寻回顾君惜,前提是他要我放了他,他的确是有能耐了。 君惜果然被他救了回来,可是却同我心中所想有些不同,她却同我要了江上那座未央宫。 长夜未央,灯火不灭。 易安说君惜现在三魄未全,需要天界的桃花折扇和玉阕才能补全。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把桃夭从七重天救了回来,可桃花折扇却在她手上。 我不忍心欺骗她,可却想要她留在魔界陪着我。 我送了她,万千江山,她那图里所描绘的景象。 3 大抵上从一开始我便错了。 我没有想过桃夭会离开,准确的说我以为她会让我陪她过完她的一生。 她去了忘川河,天门来接她了。 我眼睁睁的听着她说,她瞧见了君惜,我也听到她说她要回天界了。 我私心作祟,我故意同她说道,要攻上九重天,可我却低估了她对我的了解。 我是不会攻上天界的,不管有能力,或者没能力皆是如此。 我知道易安带领魔界重兵攻上天族的时候,我便从玄机宫匆匆赶来,可来时便瞧见天门重伤在地。 按理说天门修行不可如此薄弱,我想阻止易安,最后还是没能阻止。 易安这两万年来,从一开始便是在下局,与桃夭的次次相遇,与天族的纠缠,甚至攻上天界,这一切皆不是如今我能想明白的事。 他的过往我皆不知晓,他所想也并非我所想。 这几万年来,我太过自以为是,如今我依旧记得与桃夭的初见,她远远的站在桃花树下,一颦一笑皆是我心中所愿。 她在我的手心慢慢写下桃夭,我却笑着移开了眸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世间万般无发,不负如来不服卿。 桃夭逃走了,是被相沛带走的,我远远打量着她的眸子,那眸子里满眼的不甘心,我以为易安这一切是为了成为五界至尊,可他原来也不过是因为一个女子。 那女子和桃夭的眉眼极像,尤其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桃夭向来喜欢傻笑,而她笑起来极好看,至少那一刻我是沉沦的。 易安带走了桃夭的阿娘,只不过是为了救下她而已,可换来的却是要桃夭的性命去救他心中所属。 荒诞。 简直叫我不可置信,他所有的局不过只是要桃夭的命罢了。 我拼命的阻止,可我到的时候桃夭已经陨灭。 她消失了,我亲眼瞧见的,可我却一再否认。 我原以为我这颗心在多年前便已经死了,如今它却疼的让我夜夜睡不着,我日日喝酒,企图麻痹想念桃夭的心。 可我却清晰的记得她的眸子,她嘴角的笑意,她微微勾手的样子,她惊吓的样子,她为了一切飞蛾扑火的样子,我想她想的快疯掉了。 我跪在天外天,整整七日,越韫宁没有见我,只是叫一个姑娘递给了我一张纸。 纸上寥寥数字,可却点透了我。 “心之所向必有所得。”纸上不过是常人都知晓的道理,可与我而言便是另外一个光明所在。 寻她的这百年我去过了四海八荒,看过了风景山川,瞧见了人间疾苦,可我心中却一直想着她。 桃夭问我,我是因为愧疚喜欢她,还是因为她本就是桃夭,以前我或许会多想,可我如今却明白,无论她是顾君惜还是桃夭,皆是我面前这个人,皆是我心中所想之人,我又何苦难为自己。 后来又过了三百年,人间疾苦也好,人间风景也好,我还是等到了她。 上一世我不过只同她讲了一句话,这一世我却把她护在我的视线下,无论以后还是以后的以后,我还是等到了她。 如此便可宜其室家。 三 之子于归 不蒸馒头争口气(一) 1 大抵这世上没有白吃的饭,冥月是这么想的。 她堂堂魔界城主的女儿,如今却落到听别人的差遣,鞍前马后,好不自在。 这不她还没把衣服打理好,便被祭离一道术法唤了过去。 她耷拉着脑袋,眸子里满是不爽,可瞧上面前那眸子立马换上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不知公子有何事,偏偏还未晨起便唤我前来,难不成是觊觎我的美貌?” 显然她低估了面前这人的品味,摸着面皮,眼神黏在男子的身上,如今看来好不正经。 其实也不能怪她过于自恋,毕竟魔界五城中也不过出了她这么一个美人胚子,她自然对于美貌还是有些自信。 可面前这人丝毫不为她的话而有所动作,不过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冷声开口道,“莫约你昨夜还未睡好?” “自然是好极了……”她话刚出口便知自己又掉到了他的坑里,满脸阴沉,以至于客栈的小厮都不敢上前招呼。 她之所以受这样身心俱疲的苦难,全是他老爹吃饱了撑的,非要答应尊上去寻什么甘蓝灵芝,可这灵芝长在昆仑仙山,哪里是她这半吊子功夫能去取来的。 她本是不想去取来的,可这魔界的男子大抵除了尊上看的过去,其他一言难尽,还不如去昆仑碰碰运气,刚好去去眼里的浊气。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她不过就是上山的时候随便烤了点吃的,顺便把别人遗留下的蘑菇给吃了,然后她刚一个转身便被一男子拿剑给指着。 那男子的相貌自然是没的说,剑眉星目,额前几缕碎发微微垂下,额上有些细碎的薄汗,一袭玄色长袍随风轻飘,与剑上挂着的流苏相映。 饶是冥月心里素质极强,可眼前这景象倒叫她有些疑惑,她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公子,拿剑指着人可不是什么君子之道。” 只见那人撇了撇嘴,“我向来不说什么君子之道,我只知道拿人东西是要还的。” “可我又没拿你东西,干嘛要如此生分呢。”她欲轻轻推开这剑,可还没碰到半分便被弹了出去。 “你是魔界之人?”不是魔界的难不成是天界的,不然她又如何能被这法器所伤?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魔界冥月是也。”老爹说出了这魔界一定要先自报家门,若是伤了、残了,还能回了魔界。 这男子甚是不解,拧着眉头开口道,“那这里的灵芝可是你拿走了?” 冥月把自己一会可能遭遇的事全然过了一遍,这才装作轻松的样子反驳道,“灵芝?这里不过兔子肉和蘑菇,哪里来的灵芝……” “蘑菇……你是说你把它当成了蘑菇……”冥月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剑抽了出来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赶忙往后躲去,可还是被他一个定身法给定住了。 “都说魔界的人不聪明,以前我没感觉,如今可是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场。”只见他给冥月嘴里丢了一颗药丸,她便昏睡了过去。 2 魔界其他人她不知道聪不聪明,反正她挺聪明的。 她醒过来第一件思考的便是这样的一个问题,等她睁开眼睛打量着没有那男子的身影时,她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喝了一杯茶水,继而开始感伤。 感伤的原因不是因为灵芝,也不是因为昨日被剑架着,而是她没见到那男子的容貌。 所以等她想起要逃跑的时候,便只能见瞧见那男子以及身后的侍女走了进来。 “本君给了你逃跑的时间,可你没能逃走,不如给本君仔细想想那蘑菇的缘由?”祭离是烛龙氏的二殿下,都说烛龙氏嚣张跋扈,个性张扬,如今他都宽容了这个无知的女人,只不过是她不走,又如何能怪得他不大度? 这天界的仙者太过于表面了,肤浅。 “那蘑菇多的是,你又如何非要我这一株,大不了我赔给你。”冥月这人向来痛快,怎么简单怎么处理。 “难不成你爹没告诉你这甘蓝灵芝百年一株?” “一株?怎么可能,这灵芝这么普通,如何百年一株,莫不是你在骗我。”冥月想了好久,觉得面前这男子怕不是觊觎她的美色而编的谎话。 而且这男子的性子极差,她还没想好,一本书朝着她的面皮直直袭来,“你自己看吧,反正同你讲也讲不清楚。” 连带着他身后的侍女都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下轮到冥月尴尬了,她抿着嘴角,笑着瞧着那人的眸子,极度的不舒适感袭来,祭离摆手坐在椅子上,瞧着她苍白的辩解。 “公子既然已经想放我一次了,那第二次也不过是顺手的事罢了,这放了我,我回魔界一定苦苦修行术法,等一百年之后我替你来寻还不可以?”如此当真划算,冥月是这么想的,可不过对于祭离而言,便只是开脱罢了。 “你觉得我会放你走?”祭离瞧着她青筋泛起的面皮,第一次如此酸爽。 冥月抬眼瞧着他,然后坐到了他身边,“不如你说说如何才能放了我?” 别人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况她都退了这么一大步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她打不过祭离,仅此而已。 “一百年一株的灵芝和你伺候我一百天相比,可还妥当?”之前喂她的那颗药不过是为了让灵芝同她血液炼化,一百天药效才能发挥,到时候取血便可。 “你不是已经有了吗?”冥月撅着嘴,她出生这五千年来何时受过如此对待。 “一会便回了烛龙氏。” “烛龙氏?”冥月心下一颤,尊上好像说过,出门在外,惹谁都可以,独独不要碰烛龙氏的人,她垂着眸子,开口询问道,“你不会那一天不开心,把我冻成冰雕吧。” 对于她如此小心翼翼的询问,祭离只是回了一个白眼。 祭离来这昆仑仙山一遭一是为了大哥求药,二是为了寻一魔兽,魔兽在此出入已有些时日,他父君派他来自然是要除了那祸端。 可没想到这一除便是三个多月,同那傻姑娘相处也是三个多月。 3 其实烛龙氏的仙者也没有尊上说的那么讨厌,也没有一言不合就把她冻成冰雕。 这三个多月来,她每日要做的不过就是晨起突然出现在他房中,替他洗涑、更衣、梳发,端茶递水,好生无聊却又过得津津有味。 这三个月来祭离教会了她如何唤雪和捏雪人,唤来的雪洋洋洒洒不多,可捏的雪人却是惟妙惟肖。 今日一反常态,冥月是在她自己被窝里醒来的,她醒来时模模糊糊记得她做梦似乎梦到了祭离,至于是什么事情,她倒是不太清楚。 揉着眼睛便要起床,才发现外面一片白刺进了眼睛,原来不知不觉天气已经入冬了。 她是魔界之人,他是天族中人,两人无感皆失,自然对于天气不了解。 “这雪下的可真漂亮啊。”冥月推开房门,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便瞧见院子里的那一抹绯红色。 “若是有一天你能下得这么漂亮的雪,我定然会来寻你。”祭离刚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冥月不过朝着他笑了笑,可心下却是一疼。 她不晓得为何自己会如此,她努力稳住心神勾了勾嘴角,“如今一百天也到了,我的血是不是要取了?” 她尽量用轻松的口吻去说,可眸子里的光却让祭离不知道如何开口,“本就是我贪嘴吃了你的药,我晓得你自有用处,如今还了你,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那样也好。” 冥月瞧着她胳膊上的血液不断的流淌,心里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老爹常说欠别人的迟早都要还的,不过是早或者晚罢了。 一百天的交集,说忘也便忘记了。 毫无疑问,回了魔界的冥月被他老爹给训了一顿,反而她依旧是没皮没脸,拉着老爹的衣角,开始讲自己的心酸史,当然这一切是没有祭离的存在。 况且她的确不晓得那人唤作什么名字,只晓得他是烛龙氏。 时间就像那茫茫无际的忘川河,漆黑,摸不着足迹,一晃又是五千年,如今她不过一万岁而已。 老爹一心想同阿娘游山玩水,让不过一万岁的她登上了城主之位。 可悲,可叹啊。 也是这一刻她才懂得自由是多么的可贵。 大荒一万五千一十三年,尊上以身入轮回,下凡历劫,他这一走,便在也没有人逼她批改折子,再也没人日日训导她了。 她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可不过是另外一个地狱的开启。 老爹一纸书信便让她下凡陪在尊上身边仔细伺候,若出了什么问题,一切叫她后果自负。 一想起老爹那生气的样子,背后一阵凉气。 她还是寻了过去,魔族气息自然熟悉,可尊上这德行却叫她一眼难尽。 小小年纪便为了这皇家地位所烦扰,穷其一生最后不过剩他一个人。 听老爹说尊上历的是情劫,可他一把岁数了连个女人都没有,又是如何历的情劫,到真是叫她大开眼界。 三 之子于归 不蒸馒头争口气(二) 1 收到老城主书信前三日,冥月依旧是无心下凡,直到第三日她把前因后果想了个透,这才去了凡界。 一来是老爹的命令,这二来却是为这人间妙事而来。 相沛总是说凡界有许多的新鲜物件,总是劝她去,可像她这个懒性子的人,又怎么能出门呢。 这日相沛向往常一样来寻她,他先是递给了她一株梅花,然后又送上了一盒糕点,“如何?魔界万物不生,我却替你寻来一株梅花,可是够义气了吧。” 她嗤笑的下,捏着手里的小玩意,直直的扔到了他身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冥月你……”他最后叹了口气,“今日我便不同你计较了。” 冥月疑惑的对上他的眉眼,目光闪烁,却又带着些许戒备,“你这人向来坏事做绝了,我又如何能信了你的鬼话。” “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嘴皮子上就不能不计较吗?” 冥月甩了他一个眼神,然后微微勾手轻轻压在他身上,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己哪凉快哪待着去,本城主可不想同你搅到一起。” “冥月姐算我求你了,你就下凡去守着师兄呗。”瞧着相沛欲言又止的样子,冥月没有问他理由,“浪费时间的事情我才不要去做,”她微微顿了顿,瞧上他一脸苦涩的面皮,继而开口道,“若是你能把忘川河里打捞出的那块玉石给我……” 她说还没说完,那泛着绿光的玉石便出现在了手里。 她着实不知道相沛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不过连夜的确去了凡界,靠着魔息她寻到了尊上。 可尊上这作风却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强留小姑娘,就是为了让他老爹把这太子之位给他,的确太物质了。 她长叹了口气,瞧着雨里城门口那两个人,撑着伞越走越远,当然也忽略了另外一抹白色的影子。 她买了家客栈,因为过于无聊,她每日除了睡觉和偶尔听说关于尊上的事,其他她便什么都放心而为。 “姑娘,我这可是上好的胭脂,配上你正好,不然你先试试?”她抬眼扫了过去,不过一些庸脂俗粉罢了。 “还有其他的吗?”那伙计立马取了些来,她随手一指,“这几样我全部都要了,包起来吧。” 那伙计一瞧上那金灿灿的黄金,连忙嬉皮笑脸的送了过来。 冥月今日便是想去瞧瞧那小姑娘,明明知道尊上爱的不过是这江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撞上去,可她也不知道姑娘家应该喜欢什么东西,所以便带了些许的胭脂。 那姑娘似乎是南安的祭祀,听说能呼风唤雨,可她一个魔族城主也晓得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怎么?本姑娘想见一下里面的人,也不可以?”她是笑着说的,可那笑意全然不达眼底。 “相见她可是需要这样的东西,不知姑娘你有吗?”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她这火气腾腾的开始上升。 “本姑娘还轮不到你来教育吧。”随手便是一道术法袭去,可等她一个转身瞧见那人的时候,周围一切突然安静,只剩下了她,还有面前这人。 这人身着白色衣袍,额上一块玉石,嘴角是刚刚晕开的笑意,眸子亮若星子,可这人却同烛龙氏的那位一模一样。 “你……”她有些磕巴,不晓得要如何同他讲话。 “我?姑娘人认识我?”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 她连忙摇头,直直转身,连带着手里的胭脂你也被她遗忘了。 自然她也忽略了那少年眸子里的一道光芒。 2 别人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她早上刚刚起早,顺着楼梯寻了下去,还没吃上热乎乎的包子,旁边的人尽是对她指指点点。 “听说了没,这姑娘昨日可是惹得丞相的儿子不开心了,这不今日便寻了过来。”丞相的儿子?还不等她想清楚,瞧上面前这人,一口茶水足足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嗦。 “本公子可是特意替你送来胭脂的,总不成你是送给顾君惜?”他摸着下巴,“可是据我知晓,你同她连一面都未曾见过,又如何晓得送她东西?” 致命三连问,她努力稳住心神,不怕死的对上他的眸子,那眸子里全然写满:老娘做什么用得着和你讲吗? 可说出的话却格外客气,“我想送不可以?我想把这客栈送给她,我自然也是乐意,所以公子这是连我的想法都想控制了?” “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不过我今日过来却是来你这里喝碗粥,怎么还不乐意了?”他那模样张牙舞爪的,到叫她脸颊微微泛红。 这一万五千一百一十三年来,冥月始终没有学会厚脸皮这件事情,她的确不像相沛那么不要脸,自然也不像淇华那样连脸都不知道是何物。 哎,可叹啊,她竟然是魔界里最值得庆幸的人魔。 “那你想喝去别的地方也能喝,做甚偏偏来我这里?难不成你也想找我谈谈心事?”冥月觉得自己在人界过于无聊,所以拿着银子硬生生的把这里改成了慈悲客栈。 好听一点免费为别人提供吃喝,可难听一点不就是收容所吗? 身为丞相的儿子,而且又是京都的户长,像这种慈悲客栈在别处是可以的,可在南安城里,便只能除去,不然难民都会涌了进来,以绝后患最好。 可对于冥月来说,这一切不过只是一个她开的玩笑罢了。 自然这其中利害关系同她讲清楚,她自然会晓得。 所以这户长打着喝粥的名头,在这客栈足足来了三个月,可这三个月来他每日只能见到冥月出门买东西,继而又送去给顾君惜。 “你为什么总是送给那丫头东西?”那户长终于开口问她了,而她不过浅笑道,“已经有人待她凉薄,我自然要替那人尽到该做的事。” 他不明白,可他又似乎有些明白。 南安安子墨上位第一年,同傲雪一战一败涂地。 姑苏息大举入病,她曾问过安子墨后不后悔送顾君惜出嫁,可他的回答是不后悔。 想来也不过是最后悔的人才会说不后悔罢了。 她没能想到君惜会来寻她,那日她身着红衣,眸子里一片凉薄,她瞧着冥月,开口问道,“你可是唤作冥月?” 她浅笑点头,眼角缓缓滑落一滴眼泪。 3 安子墨把君惜送给了姑苏息,不过是因为想要平息这场战争,可他却从未考虑过顾君惜的想法。 风中的顾君惜很美,她的眸子清澈透亮,冥月开口问她,“这身嫁衣你只能穿一次,若你所嫁之人非你所爱,你又如何?” “也不过是成全他罢了。”冥月听着她低低的回答,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顾君惜,我一直想我能存在的理由,可后来我发现我不过是为了你罢了,父君要我来,全然是因为怕尊上做错事。” 冥月问她,可是有什么遗憾,她浅笑着说道,“我希望他大婚那日,有一场雪,让他彻彻底底的不记得我。” “你找我寻了忘情水,不过皆是要他忘记所有,你可有悔?” “我为何要悔,至少我知道他心中并非没有我,我日日求佛,佛说有因有果,如今我便是那个果又如何?”大概冥月从来不懂的如何喜欢一个人,所以她看到的只有悲凉。 她离开那日,凉夜的王全然不记得那个为他远离故乡的丫头,他大婚那日,冥月为她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她依稀记得曾经有个人同她说过,若是她能下一场大雪,他定然会来寻她。 她站在高台之下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瞧着那王的一举一动,他猛然饮下那杯女儿红,揉着发疼的脑袋,仔细瞧着她走来。 她身着一袭红衣,规规矩矩的跪在他的面前,伸手说道,“尊上,我来接你回家了。” 那男子不过笑了笑,瞬间便醒悟了过来,“你说若是我没有向如今这么无能,我可能留下她?” 冥月却摇了摇头,“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尊上命中注定天下大于她,那么一切皆是徒劳,要她走不过是迟早的事。” “是啊。”冥月瞧着尊上大笑,然后随着她回了魔界。 这几日他日日把自己锁在大殿上,她自然不能多问,可冥月依旧记得那个人的话,明明说下一场大雪便会来寻她。 明明应当是他立即出现在她面前,怎么会这样? 她想不通,所以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去了凉夜,她摆好了一切东西,然后等她唤来那一小坨雪花的时候,自暴自弃的坐在了地下。 “明明说好是能行的,如今却还是这样子……”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等她在次施法的时候,手却被别人握住。 “谁啊?尽是扰人烦忧。”待到她转身,眼珠子瞪得圆圆的,先是惊讶,然后又是疏远,最后又是庆幸。 “怎么?你如今施法,也不是扰他人忧愁?”她撅着嘴巴,始终不肯开口,最后不知道想通了什么,突然问道,“既然你守信用来了,那你可告知你的名字?” 他后退了一步,弯腰行礼,“本君乃是烛龙氏二殿下祭离是也,不知阁下乃是魔界城主,本人自当懊恼。” 懊恼? 冥月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可要记好了,我可不是什么城主,我叫冥月。” 此话一出,两人相视一笑。 不蒸馒头争口气,看不顺眼便要上杆子的惹。 过往皆不识 其一 江山易主 33 我们是被一对夫妇救下的,他们心肠挺好,怕我挨饿,刚醒就递给了我几块点心,这点心虽说没有宫里的好,可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 “姑娘,可是患有眼疾?”老婆婆开口问我,我点了点头,算是回了她的话。 “我瞧着那公子伤的挺重,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老婆子继续问我。 “我同他路上遇到了劫匪,逃跑时失足摔下了悬崖,所以便是如此。”我微微含笑,没敢多言。 “那当真命苦。”她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替我把梳妆打扮。 “婆婆救我同他的性命,如今又让我们暂住,本就是我们拖累了你们,倒是不好意思让您替我梳发。”我婉言拒绝了她的好意。 我端坐在她的面前,只听她叹了口气,“丫头同我女儿性子倒是很像,倒是不麻烦。” “那她现在可在此处,我也要好好谢她。” “那丫头走了……”听着婆婆声音里有些嘶哑,想来也是伤心事了。 “老婆子别说了,姑娘刚醒,你如此问下去,就算在好的身子也要累坏了。”老爷子推开门闯了进来,话里话外带着些许的责备。 “你这老爷子就是不喜欢我多话。”瞧着他们夫妻,我不由得笑了笑。 “姑娘从醒来到如今可是无半丝笑意,如今笑了起来可是漂亮极了,那公子可是有福气了。 “我和他……还……”我话还没出口,便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老爷子说的对,我家夫人笑起来很是漂亮,当初可是多少家的公子都喜欢极了。”他靠在我身上,气息微沉,想来是那药的缘故。 “朱子……你如今身子可无大碍。”我伸手把脉,嘴角微勾,“脉搏雄厚,倒是不错。” “老爷子,你们救我们回来到如今可过了几日?”朱子开口问他。 “已经过了三日,公子可是有何要事?” “那可是听过什么传言?”朱子继续发问,想来是忧心宫中之事。 “这里离得杜姜远了许多,许多消息传不过来,如果想知道更多的消息,那便要回杜姜城里了。”听着老爷子的话,他挨着我近了许多。 我听着他似乎取下了一枚玉佩然后放到了桌子上,“婆婆,老爷子,您救了我们两人,便是我俩的恩人,如今我们有重事要去处理,自是要报恩,若今后有缘相见,我定然相还。” 婆婆和老爷子笑了笑,“半条腿都入了黄土,还有什么报恩,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我自然没有多说话,他抱着我起身告退,一路上不管我求他多少遍,他始终不松手。 “朱子如今你伤势未好,如此更是不妥,”我拽着他的袖子,想来前路都是泥坑,他才不愿意松手。 “若是你能看得见,我自然松手,可如今若不快些找到客栈,你我可就等着被雨淋吧。”他依旧拒绝了我,可这理由却由不得我拒绝。 “朱子,今日你为何不同婆婆和你那老爷子说明白?” “你说的是什么?”他装作不明白。 “他说我同你之事啊。”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不一会脸颊便一片绯红。 “你我自然不能暴露目标,如此便是最好的伪装。”可我丝毫瞧不出这伪装是个什么。 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说人这一生怎么会如此短暂,辞丫头不过同我说了一句话,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我以为她于我不过一个婢女,可当我听到她最后那话时,便晓得我终究是放不下。” “那你还放不下些什么?”路上人声鼎沸,有小贩的叫卖声,他要了一匹上好的野马,然后把我拉了上去,“抓紧。” “好多东西,不真实,可又确实存在。”我若有若无的听着他的话,一不小心便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听见他要了一间客房,醒来时他便在我身边睡了过去,他牢牢的抱着我,我挣脱不开,可也不敢打扰他,直到门口有人喊话,他才松开我,还替我整理好了衣服。 “姑娘可是准备妥当?”他出声发问,听不出各种意思。 “回公子,这是自然,奴家会照顾好姑娘的。”我动了动身子,不由得起身,想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 “璇玑,可是醒了?”朱子依旧温声同我讲话。 “你可是作甚?”我疑惑的问道。 “公子脸皮薄,安排奴家寻人替姑娘沐浴更衣。”我听见他咳嗽了一声,转身把门掩上。 34 来的姑娘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她笑脸相迎扶我起身,“姑娘,你夫君待你到是极好。” 粗粗听去,这夫君二字却是隔应的很。 “听公子说,你们二人遇了劫匪,连同行李都丟了,而你家公子却还惦记着替你梳妆打扮。”那姑娘替我脱去衣衫,试好水温才唤了我。 “是的,我本就有眼疾,如今却是愈发的连累他了。”我如是开口说道。 她连忙开口朝我说道,“哪里连累了他?我看那公子倒是欢喜的紧,姑娘你这叫做身外福中不知福。” 我微微含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姑娘,我能问姑娘一件事吗?” “可是何事困扰姑娘?”她的手微微泛凉握住了我的手。 “姑娘可晓得何为喜欢?”此事的确是困扰着我,之前我问辞丫头的事,便是如此。 “不见则想,见则挂念,喝水也想,吃饭也想,干什么事情脑袋里全部都是他。”她笑了笑,“姑娘是不晓得喜欢,还是不晓得如何喜欢公子!”她替我把衣服备好,退到了屏风外面。 不晓得如何喜欢朱子? 我把脑袋压在水中,怎么想也想不通,最后还是那姑娘把我拉了抢来。 “姑娘唤作什么?”她开口问我。 “玉璇玑。”她扭身一声轻笑,然后替我穿好衣服,跪在铜镜前向我冠发。 “我同你讲个故事怎么样。”温润的语气在我耳边响起,我回了一个笑意,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愿意让我听他们的故事。 “以前有一个傻丫头,她没有父母,小时候就被送去了凤鸾台,那里全是寻欢作乐的男人,那姑娘不愿意侍奉他们,日日被毒打,有一天有个如神袛的少年护下了她,他教她学习剑法,教她经商,告诉她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意义。”她的话突然停顿,轻轻叹了声,“姑娘,已经好了。” 她扶我起身,替我把白绫捆好,她便离得我远了很多,我伸手去抓她,却是一个陌生的手。 我伸手捏诀,往后退了两步,“来者何人?” “璇玑,你觉得还能是谁?”司羿一声轻笑,“想问我二哥在哪里?若想知道一定要乖乖听我的话。” 他伸手揽过我,想要牵我的手,我一阵发颤。 “司羿,如今你可是不念旧情了?” “若是你乖乖听话,或许我便不会如此。”他不由分说握上我的手,拉着我走去。 “好,那你便放了朱子。” “不可能,若是放了他,你便不会听我的话了。”他替我加了一件衣服,牵着我的手下了楼梯。 站在大厅,我突然拉住他问道,“朱子可在何处。” 他把我牢牢的抱在怀里,“一会就见到了,记得乖一点。” 他摸着我的脑袋,笑了笑。 刚出客栈门口,我便寻着朱子熟悉的味道,“朱子……”我往左边而去,伸手勾上他的衣角。 他无奈笑了笑,“丫头……” “你还好吗?”我低声问他,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嘱托我,“丫头,照顾好自己,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而让自己受伤。” 一路上我冥思苦想,参不透他的话,可入宫的一瞬间我便晓得了一切。 “大将军死了,二哥不在城里,甚至连王上都不要这江山了,这属于我的江山为何不能要?”他弯腰抱起我,“本就是令朝要了我房山桑氏的天下,如今我拿回来自然是我的,而你身为南蜀的祭司,本就无权干涉。” “若是我执意为之?”我嘴角一瞥,狠狠的推开了他,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你滥杀无辜,谋朝篡位,蛊惑民心,离间百姓,甚至囚禁朝中重臣,你究竟是想要这天下,还是一个我?”我起身伸手握上那长笛,放在嘴边,一曲还未开始,他便一把夺过。 “是,你怎么说我都承认,我本已经计划让姝儿死去,可偏偏你出手给了她一年的命,我放弃过自己两次,可两次你都给了我机会,璇玑,你给我的我全部都会接受。” 他握着我的手,“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不乖,他们可就要受苦了,可不像你那丫头,最后竟然愿意为你去死。” “司羿,你如此丧心病狂,不怕受到报应吗?” “报应?我不怕,”他伸手握着我的双手,轻轻吻上我的嘴角,“我想要你成为我的王后。”他捏着我的下颌,在我嘴角重重咬了下去。 他把我交给了客栈的老板娘,她搀扶着我,我随着她的步子,“可是回玄机宫?” “回的凌霄宫。”她的声音嘶哑了许多,想来怕是哭过了。 “所以你说的故事里的丫头是你吧。”我轻声问出,她却没有回答。 过往皆不识 其二 斯人已矣 35 每个人的心里面都藏着一个人,人心最是难测。 相传多年前,房山桑氏,姑苏兰氏,番禺江氏,三大家族联合平定了南方,本是推崇房山上位,还南蜀一片净土。 姑苏一氏与房山祖上有仇,便从中作梗,顺了番禺多年的恩情极力打压房山,最后借番禺江氏的手灭了房山,拥护番禺登基上位。 番禺令朝是父辈唯一的儿子,从小教他学习御权之术,可偏偏教出了个痴情儿,姑苏兰氏则替他守卫边疆数年,如今姑苏已不复当年,寂家被灭,王上已经是孤立无援。 偌大的凌霄殿同半年前已是人去楼空,我伸手摸着棋盘熟悉的位置,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今日本就是王上自食其果,见他那日便已经为他算过一卦,我想着送他的平安符,靠在椅子上想了好久,也念了好久,一阵风吹开了窗户,“咯吱”一声唤回了我的思绪。 我起身寻声而去,还没碰上雕花古木,便被一只手抱了起来。 “啊……”我惊呼一声,伸手摸上他胳膊上那朵梨花的纹路,怯生生的缩回了手,“司羿,快放我下来。” “我让药师为你请脉,为何不让他瞧瞧?”想来是为之前的事而来,他话里虽有责备,可更多了些许的担忧。 “无妨,我的身子我自然知晓。”我伸手捏诀,幻了身形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微微切身似乎想要勾起我的袖子,我随手一甩,倒是让自己吃了一跤。 “以前我就在想,如果你肯多看我一眼,我便放弃今日的一切,可每每我一想起那日你瞧着二哥的神情,我便想着你待他会同我一样吗,有着这个期待,我似乎找到了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他弯腰没有抱我起来,而是跪在地上,握着我的手,“璇玑,你如今嫁给我可好。” 嫁给他可好…… 他的声音带着几丝颤抖,一下子我不知要如何作答,我晓得这是他的一颗真心,我也晓得我不过是被天下都遗弃的一个棋子。 我并不是铁石心肠的神,可我也不是什么深明大义的神仙,我推开了他的手,颠颠撞撞起身,一不小心摔上了桌角,额头上一阵疼痛。 “璇玑,璇玑……你……对不起……”他把我抱到床上,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我的额头,犹豫的开口问我,“可是伤到你了?” 我摆了摆手,“不疼。” 他翻身而起,“来人,去请药师,快去……”我只听到桌椅倒地的声音,还有慌张的脚步声。 “何故如此,不过一点小伤,我又不是什么娇气的小姐,用不着的,你自然也不用为这而生气,不值得。”我似乎说错了什么话,他没有吭声,而且把案上的熏香靠得我近了许多,替我点好。 等药师替我处理好伤口,他坐在我的床边,缓缓开口问我,“若是我要你在我和他之前做选择,你会要谁?” 他的声音低沉,模糊间听上去有几丝鼻音,“只有小孩子才会做选择,司羿,你已经大了,自然是晓得的。” “那若我和他一定要有一个人死,你说你要他,还是我?”他苦笑了下,“我想会是他吧,毕竟你连命都可以给他。” 他伸手解开我眼睛上的白绫,我感受着他手心的冰凉,最终不忍心的握上了他的手,“众生离苦得乐,若你想通,今日便不会如此。” “可这万般众生却要不得你的心,璇玑你说如果先遇到你的人是我,你会怎么样?”他脱下靴子,朝着我靠来,把我抱在怀里,“那如果对他前尘尽忘,又是如何?” 他趁我不注意,便替我喂下了一颗丹药,想来是疗伤的丹药罢了,“璇玑,可我却觉得不论你先遇到谁,我都可以把你从他手中夺出来。” 我的眼皮子垂下,他的话我听不真切,一会儿便陷入了沉睡,我只知道我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 始料未及,醒来时我身旁无一人守候,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我喊了几声都无人应答,“可是有人寻我?” 我记得我是被人带出无尽海的,有人说我是南蜀的祭司大人,那人是谁?我记不得,可如今我怎的患上了眼疾。 我摇头想让自己清醒起来,可过去的一切尽数全忘,我努力的想了许久,只觉得头疼愈演愈烈,索性下了地,犹豫的往前走去。 “可有人来?”听着自己的回声,我只能又靠前走了几步,我连带着施法两次,却丝毫无动静,而我这眼睛也没能瞧清楚。 我坐在桌前,寻着茶壶的纹路刚押下一口茶,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璇玑,你怎的下地了?身子还没好利索,这奴仆都去哪里了?” 这声音有些陌生,可听着这担忧的声音,我困惑的揉了揉脑袋。 他似乎瞧见我额头的伤,“前几日你不小心磕住了脑袋,伤的有些重,连带着眼睛也瞧不见,还失了忆。” 原来竟然是这样,我低声浅笑,心里想着自己的蠢笨,可嘴上问起了他,“那你感又是何人?” “璇玑,你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这话可就有趣多了,什么叫做我想让他成为的人? “你同我自是无关,我如何能左右你?” “也对。”听着他话里的难过,我在他起身离开后,犹豫的拉住了他的衣服。 “可是我同你认识?”他转身停顿了下,却还是让我松开了手。 36 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还是忘记了好多东西,我抬手握上一女子的手,微微起身,“大人身子尚未痊愈,如何同王上斤斤计较。” “所以他便是王上?”我微微皱眉,斜靠在榻上,“那我同他之间,你可晓得什么?” “大人莫不是在为难于我。”我晓得王上自然是同她说过什么了。 “为难我倒是不知道,只晓得若我同王上告你的状,怕是王上会怪罪于你。”她替我梳发的手微微一顿,长叹了一口气。 “我本就不是宫中之人,大人何必对我发难,若王上想告诉你,那便会告诉你,若他不想,便是不想让大人晓得。”她如是说着,可我却上心了。 “那姑娘唤作什么?”我悠然的开口,她只是掩嘴一笑,“大人何必在意。” 她刚出口,便又开口说道,“若大人喜欢,那便唤我司音便好。” “的确是个好名字,”不晓得是我饿了还是想要几块点心,我寻了司音让她替我带几块点心。 本不过平常小事,王上却让御膳房替我做了满桌子️的佳肴,我只能无声叹了口气。 “司音,王上何故对我如此?”我想起那日无尽海牵着我手的那人,他什么样子,我也瞧不分明,如此看来应当是他吧。 “大人应当是晓得。”她伺候着我进餐,我闻着屋子里燃着的灯油味道,想来是天暗了下去。 司音替我换好药,把我扶到了椅子上,“王上说晚些时候会过来。” 说完这话,我便听着她换人进来,把房子打扫了一遍。 我试了无数遍术法,也念了无数便咒语,最后都是徒劳,想来应当是刚从无尽海出来,身子还没恢复。 “司音,如今几时了?”想着没人回答,我便起身,刚一动作便是一双染着寒气的手握上了我的手腕。 “本想着等身子暖和些在进去,可又怕你受伤,所以便唐突了。”他如是说着,想来应当是王上。 我连忙起身还没行跪拜礼,他就拉住了我,“我之前便说过的,璇玑不必向我行礼。” “你为王,我为臣,自然是要的,若王上不要,那王上给我一个理由才好。”我私心觉得王上对我似乎有些不同,可又怕自己过于自恋,如此便开了口,可一开口我便发觉自己似乎越矩了。 “若说只不过是我不想呢?”他笑了笑,“药师说你伤势无碍,不过眼睛怕是要等些时日了。” 我乖巧的点头,“劳烦王上替我担忧了。” “璇玑,如何一直唤我王上,司羿便好,记住我唤作司羿。”我向来猜不透王上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既然他已经开了口,我虽说不想,可终究还是低声唤了他,“好,那便唤作司羿了。” “好,好。”我猜想他脸上一定挂着笑,听着他话里的笑,我不知不觉也同他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开口问我。 我摇了摇头,“就是想笑罢了。” “那你应该多笑笑的。”他弯腰抱起了我,我身子一僵,他倒是不好意思。 “我怕你在摔到,只不过抱你放到床上而已。”我听着他解释的话,点了点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原本也想着你能忘记过去,如今你已经忘记,可我却心里不大舒服。”他伸手替我把被子盖好,捋顺我的头发,确定把我安置妥当后,才开口说着。 “那我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吗?”我伸手勾住他的衣角,扣着上面的纹路,茫然的问道。 “已经过去了,那便重新开始吧。”他摸着我的眼睛,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他竟然吻了我? 难道我真的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可我却感觉自己没有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啊。 我困惑不解。 南蜀篇 序二 当时明月曾照云归 1 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我抬眼瞧着那支蔓延而出的杨柳,闲坐凉亭,待茶温凉,轻轻一抿,甚是欢喜。 从前他人总是说江南好风景,如今的确如此。 我来人间已经十一天,可日日皆是难熬,魔界邪物作祟,天君命我来人界绞杀,可那邪物不过是想瞧一瞧自己的心上人罢了。 可惜,天界终究容不下他。 如今时间所剩无余,明日便是我最后的期限,我伸手投下几粒鱼食,然后拿起长笛而走。 我喜欢听说书,今日时辰已到,自然是要听上一听。 刚踏入茶楼,听着满堂喝彩声,寻了个位置唤小厮要了杯茶水和一碟甜蜜饯。 这种玩意以前我不爱吃,觉得酸酸甜甜,有时候还腻得牙疼,如今却有些喜爱。 可能是因为这几日熟悉了,或者是因为他日日都会吃的缘由。 我是烛龙氏的小公主,本可风风光光的待在烛阴山一辈子,可我偏生性子古怪,砸了昆仑后山的禁制,囚在往生海数年,这一切为的便是为自己犯的错赎罪。 二哥同魔族的女子有情,这是我一百年前才发现的事情,那日我拿着功课去找二哥,二哥学业好,所以一有功夫我便会去寻他。 可那天我却瞧见有一个姑娘窝在他的怀里,而且身上有些浓重的魔族气息。 二哥说过些日子他们要找个人间圣地在那里常住下来,从此不过问五界之事。 当时我不明白,以为二哥是在说笑,可当大殿下带着天兵而来的时候,我才晓得二哥当真了。 那日是我第一次见天门,他一袭玄白衣裳,我怯生生的问他,“来者何人?” 他却只是笑了笑,然后没在开口便围住了整个宫殿。 我看着二哥牵着那姑娘的手,从屋内走了出来,“小神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我却一把挡在二哥面前,深情略微紧张,“你便是大殿下?” 如今大殿下掌握天界生杀大权,他来烛龙,定然是因为二哥的事情。 “小丫头不懂事,劳烦殿下费心了。”二哥给我使了个眼神,我不情愿的退了下去,“还请殿下这边来。” 我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只瞧见二哥跪在地上,看似在求情,我紧握着拳头,强忍住不上前去。 那日天门走后,院子里的天兵依旧没有离开,我慌慌张张跑了进去,只见二哥揉着那女子的脑袋,他说,“你不必如此。” “我说过的,一辈子跟着你,那就是一辈子。”我瞧见她眼角的泪水,还有那努力笑着的眼睛。 “冥月,我本以为我这辈子会就这样子,可后来遇到了你,方才知晓世界万物并非那么枯燥。”他取出一尊九璃盏,然后刺入一滴血,随后女子也滴了一滴血。 烛龙氏以烛阴之法开创天地,每人从出生便伴随着一盏九璃盏,存九段故事,九璃盏便可点亮,便可永存五界,从此不老不灭,随着鳞片的长出,甚至连疼痛也不知道。 可从上古到如今,从未有他人点亮,我原以为二哥会是那个例外。 2 那女子入了二哥的九璃盏,而二哥却随着天兵去了九重天的昆仑山。 二哥走那日只同我说了一句话,他像往常一样揉着我的脑袋,最后开口说道,“璇玑,烛龙一族如今只剩你一人,二哥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其他别无他求。” “二哥……你非走不可吗?”我咬着嘴唇,最后开口问道。 他替我擦掉眼角的泪水,然后同他们走去。 二哥刚走那几日,我/日日待在后山,偶尔会瞧着那游走的鱼儿发呆,或是不远处那些我亲手种下的杏花树愣神。 “公主?天气渐冷,你同我回阁中吧。”身后的丫头最终还是开口同我讲话,我却摇头。 我坐在湖边整整三日,最终我还是寻了九璃盏,拿了长笛去了昆仑山。 看守山门的仙者不让我进去,于是我执起长笛吹声而起。 他人只晓得烛龙控雪,可终究笛子才是武器。 我的长笛唤作无心,同我一般。 一曲长情毕,整个昆仑山上的仙者皆已入睡,我推开山门朝祭台而去,猩红色的血顺着上面流了下来,我一手捏诀,一手执笛,硬生生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阵法。 “二哥,我来寻你了。”我朝他轻声笑着。 可二哥却一道术法落在我身上,“璇玑,此事你不可胡闹。” “我是事事胡闹,可我想不明白,明明你同她相爱,你救你们出去不好吗?” “璇玑回去好不好?二哥是自愿的。”他依旧笑着,可我心上隐隐作痛。 莫约我五百年岁,我被人剜了心脏,从此没有了五感,若不是二哥的半颗心,我便活不到现在,也没有万般喜怒哀乐。 “二哥你知道父君那日同我讲了什么吗?” “还能说些什么?”二哥嘴角微微下垂。 “他同我说,二哥会是烛龙氏新任帝君。” 父君不喜欢二哥,我不知为何,可父君对二哥却很是器重。 “璇玑,你会同我一般,如今我已是无能为力。” 我后退一步,然后咬破手指,在空中画了一张符印,将九璃盏悬放在空中。 “二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自然是要还给你的,”我抬手唤了无心放入手中,轻声吹动。 那阵法全朝我袭来,我最终还是挣脱了出来,我把长笛横在面前,嘴角轻声念道,“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坤达那,洞罡太玄,灭。” 我话音刚落,身后便一阵响动,祭台上的封印一层层瓦解,我心中暗叹不好,可却收不回去。 “璇玑,你……”二哥被铁链束缚,他努力阻止我,可一切都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我破了阵法,放出了镇压在这里的剑灵――不嗔。 上古七把名剑,不嗔首位,其次是焚寂,长目,绝云,慧蚀,大矩,煌灭。 不嗔本是上古魔神的法器,本就染了魔息,放在这里是为了净化魔息,可如今却被我放了出去。 我抬眼瞧着二哥,却还是不死心的想要救他出去,我还没动作,便被一把长剑抵住了喉咙。 寒光打在我的眸上,不自觉有些凉气。 3 来人正是天门。 传说天族大殿下不进女色,眉弱星辰,常年一袭白衣,唯独对小殿下有几分好脸色。 如今对上他的眸子,我弯腰欲要行礼,他却问道,“我道是谁敢大闹昆仑山,不过竟是你这丫头。” 我瞧见了他嘴角那丝无奈,他却伸手示意身后的天兵带我离开,而他幻化术法寻了那剑灵而去。 我思虑如此,一阵气流涌动,遂跟了去。 他不喜旁人碰他,我便远远的跟在身后,可每次我受伤,他便会来寻我,替我医治,而我却闯下了天大的麻烦。 我问明白了二哥的事,也晓得了我这出闹剧的收场,可最终我还是问出了口,“四海八荒,四时五界,难不成所有相爱的人,就因为天族和魔族不相立而要把他们拆散吗?” “是也不是。”这是他的回答,我当时理解不了,可他继而笑道,“我晓得你是为了你祭离,可终究你私自开了山门,回去必然会受责罚,父君一向爱恨曾明,怕是会与你为难。” “那你可是有何好方法子?”不知不觉,我同他的话多了起来。 “别无他法,自五百年前那场事端,父君的性子越发难以琢磨,”他其实笑起来很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或许阿娘会替你说情吧。” 五百年前,仙魔大战,引战的却是小殿下,我只知道小殿下性子温顺,无论如何我也想不出来当年的事端。 最后他还是抓住了那剑灵,可那剑灵因为魔性太重,与他争斗时伤了一侧手腕。 我跪在云霄殿,有对我指指点点的仙者,也有谈论着大殿下的英名,可当他上前跪在我一侧时,我的心顿时安静了许多。 “丫头可是害怕,若是怕父君责罚,不如我同他要了你去,我这往生殿也是空闲的很。”我疑惑的瞧着他,便见他恭恭敬敬行了礼,同君上问安。 后来我便去了往生海,每日听着潮起潮落,如今我已两万岁,君上终究是看上了我那长了些许的鳞片,叫我下凡除邪祟。 如今反反复复已经不知多少次,刚开始天门总是替我敷衍过去,可次数多了,我便不愿意让他替我出头,毕竟他帮我的够多了。 我瞧着那说书人有板有眼的讲解,押了一口茶水,这才退出茶楼。 不过那说书人讲的的确不错,他讲的是五年前的那场满门惨案,讲的似乎同他想的没有区别,只不过杀人的并不是他口中的凶手,而是我。 我嘴角一瞥,如今我手染鲜血,不知何时才能解脱。 我想的入神,以至于拐角时没瞧见前面那人,一个踉跄若不是他拉了我一把,如今怕已经摔得一身尘土。 天门最不喜这样,我自是知晓。 我连忙道谢,那人却轻笑了起来,“丫头,才一会不见你便不识得我了?” 我压下心头的不解,继而朝他笑了笑。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一 万般人间 1 大荒五百一十三年,一场大梦初醒。 我身困在无尽海,这里没有人烟,没有生灵,只有无尽的黑,和耳别的海浪声,万物皆陨,唯我一人生于此地。 我没有名字,没有朋友,不知自己是谁,我以为我会这样老去,会困在这混沌之地万万年不得始终。 可我终究被人寻了出来。 寻我之人不过是一凡夫俗子,堪堪是人界那一群白骨罢了。 那日,混沌初开,我刚眯上眼睛,不远处便一阵轰鸣声,我寻声而去,在不远处瞧见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年。 他向我伸手,淡淡的开口说道,“我来接你回去。” 他为何接我离去,又为何能开启这无尽海,我思虑如此,却还是同他离去。 除去无尽海的大千世界无与伦比,目光所及能瞧见绿树,能闻见花香,自然能嗅到空气中那丝自由的气息。 人界的一切皆同我想的不一,热闹的街道,低低的矮墙,装潢贵气的府衙,甚至面前那俊美无边的男子。 他替我的眼睛覆上了一条白纱,略过那刺眼的强光,我仔细打量着他。 在我混沌游走的这些年来,除他我并未见过他人,我伸手揉着他的脸颊,他却远远的退后一步,我不解,依旧蹭了上去。 “你可是有何不愿意?”却瞧见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同我行礼。 “祭司若是有何不满开口便好,如此为难与臣,臣又如何同王上交代。”我不晓得他为何会如此说,可却对他口中的王上很是好奇。 “王上?”我歪着脑袋,随着自己心思寻了个舒服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如今的我没有前尘,亦没有过往,像一张铺开的白纸,却又染上了俗气。 灯火阑珊处,大雪染了一层朱砂痣。 透过马车的卷帘,我隐隐约约瞧见随在车后的男子,他的表情严肃,丝毫没有那日的惶恐,我依旧不解,却是想不明白。 他同我不过一面之缘,却像多年识得一般,我朝他微微勾唇,他立马扭过脸颊,倒叫我瞧见了他一副害羞的模样。 繁华三千,南蜀宫里独占了九分,他同我讲时,我本就无心一听,如今瞧见这宫中景象,同他讲的并无分毫。 万千繁花,阵阵幽香,清风微微拂过脸颊,吹起了我的发丝,那人低头瞧了我几眼,却还是伸手替我捋顺了头发。 “王上不喜冬日,索性蜀宫还留有多年前的陨石,此石头可以抵御寒冷,自然宫中同外并不相同。”他同我讲的,我自然知晓,只不过瞧见如此美景,有些痴呆罢了。 无尽海里只有凉薄的冷风,偶尔会有几场小雪,我以为那漫天的风月不过是曾经心底里会出现的景象,如今清风明月,卷帘微拂,花香沁人。 我有些呆住了,连同那朱红色的身影闯入视线时,我不晓得如何动作。 只见那人微微抬眸,眸子里星辰灿烂,“果然同朱子说的一样,如此女子本就该是南蜀国的祭司。” 我疑惑的皱了下眉,那王上却勾上了我的胳膊,“你可是有何不满?” 然后缓缓朝我压了过来,我愈发的迷离了起来,不懂他是何意。 我摇了摇头,趁着他愣神时,一把躲到了带我来的男子身后,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死死不放手。 “本王可是长得凶极了?”王上大笑,又缓缓朝我伸出了手。 我纠结了好久,最后欣欣然的握上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温暖,同我所想的并不一样。 他说我是南蜀国的祭司,天命所定,他把我带到了玄机宫,为我取名玉璇玑。 我轻声嗤笑,依旧没有将眼前的那条白纱去掉。 这里的一切太过于刺眼,也太过于梦幻。 2 玄机宫离王上寝殿不过一条城墙的距离,偶尔能瞧见那殿前踌躇不前的女子,偶尔也能瞧见朱子进进出出的身影。 带我出来的人就是王上口中的朱子,这是我打听了许久才晓得的事儿。 他是王上的殿前大司马,为王上平定了北上作乱,镇压了十里佛陀,收了军定山之流寇,连着佛家都要敬畏几分。 我坐在池边,想了许久最终还是在霓裳阁堵上了他。 “祭司可是有何要事?”他朝我规规矩矩的行礼,却让我心下一阵窝火。 “无事便不能寻你了?”我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这酒……”他话刚出,待到瞧上我的眸子,低沉的叹了口气,“这酒乃是由定安侯寻了多种花瓣浸泡了整整一年余……” “怎么?他的酒我便不可拿去吗?”酒香干洌,虽抿一口便可尝到了其中的甘甜。 “不是不能,只是这酒独独就这一壶,祭司拿了去,我又如何同定安侯交代。” “与我何干?”我挑眉间摸上他别在腰间的玉佩,瞧上他微微蹙起的眉毛,不由得一愣。 “若是祭司喜爱,下次臣送于你如何?”瞧着他一板一眼的模样,我不禁笑了起来。 “思来想去,今日可算心情大好,便饶过你罢。”我微微颔首,瞧着他慌张的步伐越行越远。 身入混沌万万年,未有来意,不晓归路,独独面前此人占我一袭春水。 不晓得是我上次惊扰了朱子,还是他怪我抢了他的酒水,以至于这几日来都没瞧见他。 我靠着城楼,听着不远处响起的钟声,一手随意捏着玩偶,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石子,微微低头便瞧见不远处的朱子。 今日他身着一袭官服,同他人讲着话,偶尔颔首,偶尔摇头,我想了许久,还是追了上去。 我立在他面前,嘴角微勾,一脸好笑的瞧上他有些失神的眸子,“朱子,你可有好几日没来看我了,难不成是怕我抢了你什么东西吗?” 他连忙摆手,后退了一步,一手拉着另外一个人朝我弯腰跪拜,这样子的他让我好生无聊,转而蹲在他面前,仔细瞧着他的眉眼,“朱子,难不成我也会吃人吗?” 朱子摇了摇头,然后拉开了同我的距离,“祭司大人为国操劳,如何是臣能踏足的地方。” 又是如此一板一眼的模样,我把手里捏好的泥人塞在他的手上,他不愿意收下,我却执意让他收下,“如今礼物你收下了,自然不会生我的气了,那过几日你带我出去转转如何,这蜀宫还是不适合待久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同他讲话,他先是摇了摇头,继而似乎想通了什么,又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少年却意犹未尽的瞧上我。 我朝他微微含笑,他继而向我伸手,“祭司大人好生偏心,独独送给二哥,那我的又在哪里?” 我后退了两步,直起身子,“如果想要,那下次若是你能寻到我,便可。” 3 南蜀三百一十四年,我在玄机宫待了整整半年,这半年偶尔会有几次简单的祭祀,偶尔王上会让我替他挡去宫外的那些桃花,可除去上次同朱子见的一面,之后已经好久没瞧见他了。 听宫人说他又去了军定山,这次为的是公主的和亲大事,可这事与他何干? 我想不明白,所以趁着夜黑了下来,溜进了他的寝殿,待到他仔细瞧上我时,先是一愣,继而摇头叹气,“不在玄机宫里待着,找本王何干?” “有些无聊,睡不着罢了,”轻车熟路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这不瞧着你寝殿还未灭灯,便寻了来。” “夜深露重,你这丫头就只会打扰我的好事。”他撇了我一眼,依依不舍的把怀里不知道那个宫的美人摇醒,我就直愣愣的瞧着他们穿衣,下床,还有那位主子恶狠狠的眼神。 “听说这几日你都没有上朝?”我托着脑袋,手里执起一颗棋子,稳稳当当的放到了棋盘的中心。 “每天瞧着那群吹胡子瞪眼,一言不合就弹劾的老头,本王怎么能高兴的起来。”我自然是能想象到他的那张苦瓜脸,可我还是下意识的皱眉,对于他的话全然不信。 “王上是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人,难不成会因为他们而心烦?”我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又不点破。 “朱子没和你说过,聪明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吗?” “可我自认为我不怎么聪明,”我摊手,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到了墙上那幅字上,“这是她留给你的?” “本王不晓得你在说谁。”又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记得那日我同你讲过,天下与美人只能要一样,若你贪心,那么天上神灵自会向你索求,可你又有什么能交给他们?”他扭过身子,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本王乃是人中龙凤,天上神灵又能奈何?”我闭上眼睛,伸手握上了他筋骨分明的手。 “难不成这是你想见到的南蜀?”我带着一丝嘲讽,可却多了一丝同情。 那幻境中,王上一人同整个南蜀宫一起埋葬在了火海里,而那美人也永远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丫头,你还小,你让本王瞧见的不过是未来不确定的事,可我的命我来寻。”他扭头的那一刻我从他墨黑色的瞳孔里瞧见了一丝光芒。 或许,那便是另外一丝生机吗? 我勾唇抿笑,长长舒了口气。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二 思而不得 4 我寻王上那夜,我同他抿了几口桃花酿,酒香醇厚,一如那日抢朱子手中的那壶酒。 眼神间有些模糊,可我却还是执着于面前的这盘棋,“王上不是说一刻钟便可赢我,可如今都已经两刻钟了,看起来应当是你输了。” “小丫头你可瞧清楚,本王只是不想赢得那么简单罢了。”我晓得他又是诓骗我。 上次他同我下棋便是同样的借口,不过我向来是不会拆穿的。 “好,那我便来瞧瞧你同上次可有些进步。”我把手里的棋子放在一边,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了他的桌子上,“听说公主殿下要出嫁了?” 我随口一问,他手中的棋子堪堪落到了地上。 周遭一片安静,只有那枚棋子滚动的声音,还有他手细微的抖动,“女子年方十五,自然是要出嫁的,况且知薇已经到了年纪了。” “嗷,”我没有感情的回了他,然后俯身向后退了两步,“棋子已然掉落,棋局自然难辩胜负,那今日便作罢吧,待明日再来一局如何?” 我晓得,他又有心事了。 “明日怕是不行了,改日吧。”他重重吐了口气,在我转身的瞬间又叫住了我,“丫头,这世间百态,没有一桩事可以事事如意,若知薇寻你,你将我原话告知她便可。”他背对着我,声音嘶哑,在烛光照射下的身影也平添了些许落寞。 我突然很同情他,可他却从不会让别人来同情他,我点了点头,将几日前在山上求的符放到了案上,“这符是几日前我求来的,听那老和尚说是可以保佑事事如意。” “事事如意,怕不是你诓骗本王罢了。”他朝我摆摆手,不待我辫上一辩,他便进了内阁。 天上月是人间月,眼前人却是天边人。 王上思慕一人,可拿天下苍生换取;可知薇心中一人,却是远嫁万里。 我在公主府晃晃悠悠了半个时辰,若不是公主府的婢女识得我,怕如今我还站在府外吹着西北风。 “璇玑,你说阿哥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还不待我暖热身子,这丫头便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长袍上的绳子打着死结,长发也没来得及打理,简直是毫无形象可言。 我摇了摇头,苦着一张脸无奈问道,“阿薇你是真的喜欢大将军?” “当然了,他可救过我的命,我当然要以身相许了啊。”瞧着那丫头低头浅笑的样子,好生让人头疼。 “可王上还是执意让你嫁去军定山,”我一手撑在案上,“你我估摸着他心下已经有了定数。” “他说嫁就嫁?他总是说为我好为我好,难道他不就是为了那个妖女才赶我走的吗?”她冷哼了下,嘴角露出一丝无奈,连带着摆放在案上的珠宝一同摔到了地上。 “你要我问的我也问了,可惜啊,王上执意为之,恼怒了他对你没什么好处。”我这人向来不喜争吵,不论我喜欢也好,不喜也好,终究于我没有干系。 我不过是路过人界,没有归路的生灵罢了,我于南蜀不过是身系天下之责。 这是朱子同我讲的。 这是见他的第三面,他说的。 那日桃花林下,他一袭白衣,手执一把九璃盏同我讲,“祭司大人可知我手中是何物?” 那日我并没睡醒,头有些昏沉,待到抬眸瞧上他,这才慌慌张张的整理好了衣物。 我摇了摇头,伸手拿了过来,周身晶莹剔透,纹路清晰可见,材质也是上好的云松石,“自然是没瞧过,它可是有何用处?” 他没立刻回答我,反而转身寻了一枝桃花别在我的耳后,“九璃盏乃我南蜀圣物,祭司大人身系天下之责,此物自然是要交予你手上。” “王上可是知晓?” “这是自然。”他微微勾唇,如我第一次瞧见的一般,俊美无边,好似天上月。 “本司身困无尽海万万年,为何只你一人寻我出来,难不成这万万年我都在等你?”我心中所想便是如此,可这话却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先是疑惑了摇头,继而又点了点头,“祭司同南蜀世代联系,只不过是我运气好寻了你而归,而这九璃盏本就是你的东西,我在拿着便有些许不妥,如今交给你便是最好。” 我勉为其难的点着头,然后伸手勾上了他的衣角,“上次我同你讲要带我出宫,如今你都没有动作可是忘了?” 我心底不大舒服,眯着眼睛瞧着刺眼的光芒。 “臣自然不会忘记,过些日子等天暖和些便带祭司大人出宫如何?” 我伸手将一条红线放在他的手心,“你记得便好。” 在我印象里,朱子不大爱笑,尤其是见到我的时候,格外的谨慎,生怕我有任何的差池。 我瞧着朱子的背影,不知从何而来的脾气,故意与他为难道,“大司马向来说话算数,可在我这里却怎么都不肯同我讲实话?前几日我送去的梨花醉,你又为何不收?” “祭司大人可是在说胡话,臣从未收下梨花醉,又怎么不肯同你讲实话?”他先是沉默片刻,继而开口朝我说道,语气没有任何的不满。 “梨花醉是我上次赔给你的,你没有收下不就是还在生气吗?”我依旧阴阳怪气的说着,“况且那传话的小厮不是说大司马不屑同我祭司来往吗?” 我瞧上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眉毛微皱,眼神下垂,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折扇,这才开口道,“应当是微臣的大哥不知事情真相便开口扰了祭司,如此臣替大哥受过便可。” 我突然一阵好笑,“可我如今想不出罚你的法子,”我悄悄对上他低沉的眸子,“那若要罚便罚你不可以叫我祭司如何?” 他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王上赐我姓名本就是要叫,可你从未叫过我,可是不喜我,还是要违背王上的意思?”我这人向来有一说一,他次次唤我祭司本就扰我心忧,唤我璇玑不更好吗? 他却退后一步,弯腰行礼,“臣自然不敢。” “听说大司马战场上从不惧怕,又何必怕我一个姑娘家家。”我嘴角微微含笑,瞧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委实好笑。 南蜀宫虽是有些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可对于我来说却是一个囚笼,身为祭司日日上朝,瞧着朝上各种脸色,心中却无半分痛快。 偶尔宫女会同我讲上几句话,或者王上寻我商量事端,余下便是剩下我一个人在玄机宫里点上一只熏香,温上一壶茶水,然后自娱自乐下上一局棋罢了。 唯独朱子会牵动我的心,至少让我晓得我还活着。 5 传言南蜀王在京城无意中救下了一名歌姬,此女子肌肤似雪,眉黛星辰,眸若香莲,身姿华贵,但是我并未见过。 对她所有的感官,一是靠我的幻境,二是知薇所形容的,可今日一见却发觉她更像一只梅花,高贵冷艳却又从不惧怕风雪。 “姑娘为何一人在此赏月,可是心中有何烦心事儿?”我还是出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她先是一愣,继而向我行礼,“小女子在此可是扰了大人清净?” 她眼神闪躲,平素瞧见我便是转头便走,如今却来堵我,好生奇怪,“无妨,不知姑娘可是在等我?” 我轻声问道,无意惊扰此等绝色。 “的确,”她冷冷开口道,“小女子本就风尘中人,如今王上对我宠爱有加,可皆不是我所求,如今可否求祭司大人为我算上一卦如何?” 我的卦能晓过去,亦能探查未来,她来求我,意料之中。 “房山桑氏十年前便已经覆灭,如今接近王上是想查明真相,还是另有所图,姑娘明明知晓,又何必求我一卦,”我今日有些着凉,润了润喉咙才开口道,“不过……若是你敢动南蜀千年基业,后果你应当晓得。” “呵,”她轻蔑的冷笑了声,抬头瞧上中庭里的月亮,眸子里的疏远一瞬间被温柔所代替,“宫中瞧见的月亮总是有一层薄雾,可宫外的却是清晰可见,王上说会送我一轮月明,可如今一切有了,我却越发难过。” “皆不过是一轮明月罢了,姑娘又何必在意,王上因你送妹出嫁,因你沦为暴君,因你伤人伤己,若你有所图,怕是南蜀已是乱葬岗了。”别人都说,宁拆一座城,也不愿拆一桩婚事。 如今,我才瞧了个真切。 “我有一事还需祭司大人帮忙,不知您可是愿意?”她抛下了所有的顾虑跪在我面前,琉璃目直直的盯着我,“房山桑氏藏有死士数千人,若我撑不到那日,你可替我护他周全?” 我没有吭声,只因为我不属于这里。 至于房山桑氏,我所做的不过是保佑南蜀屹立不倒,不论上位者是谁,我只认那王位之人。 这是我来这里当日,王上同我讲的,他说,给南蜀灌姓的不论姓甚名谁,皆是你这辈子拥立的王。 我瞧着他的天下出声询问道,“那寻我又是为何?” 他却笑道,“是他人寻你,而不是我。”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三 鸿门之宴 6 朱子从定军山回来那日,我站在城门口瞧着他,他骑在骏马上,一身戎装而行,那一刻他仿佛是从那古战场回城的有功之士,可偏生眸上那丝书生气息染上了我的视线。 待到他瞧上我时,我连忙低垂下眸子,掩饰眼中的一切风华,还不待我仔细想通我这举动为何,他便已经跪在我面前,“臣等叩见祭司大人。”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嘴角无奈一瞥,“本司奉王上之命为大司马接风洗尘,宫中已经设下宴席,还待司马沐浴更衣换上官服进宫赴宴。” 我微微拱手回礼,低头瞧上他若有所思的眸子,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大了起来,还好有官服遮挡,否则可是要闹大笑话了。 “可……臣遵旨。”他缓缓点头,表示明白了我的意思,可瞧着他丝毫没动的身影,我不由得出声问道,“司马可是有何不懂?” 他摇头,随后起身跟上了我的步伐。 我晓得他在想什么,可偏巧我就是要与他为难。 昨夜我苦苦求了许久,才让王上同意在宫中设宴款待他,一来彰显我南蜀对定军山的重视,毕竟随行的还有定军山派来的使臣;这二来我,便是我的私心。 这半年我想过无数种方法出宫,可每每我都会被“恭恭敬敬”的请回玄机宫,如今趁着这个机会,我倒是要去瞧瞧朱子的府上如何。 况且他说要带我出宫,这诺言都过了这么久,也该鞭策鞭策他了。 我同他坐在一辆马车上,两人相对无语,我想了无数种暗示的方法,可最后出口的却是,“朱子你听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样的话吗?” 他点了点头。 “那这话的意思便不用我讲给你听吧。”我伸手握起一块精致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有些涩,又搁到了一旁,连忙押了一口茶水。 他瞧着我眼神有些躲闪,我不明他是何意,伸手拉着他的衣角,又开口道,“朱子你说待你回来就带我出去玩,你可忘记?” 他猛然抬头,措不及防撞了我的脑袋,疼得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他倒是一脸无辜,我只能伸手艰难的揉着脑袋,“你可是有何不适?” “无妨,”我能瞧见他僵硬的手,以及略微颤抖的肩膀,“璇玑,你晓得我交给你九璃盏是何意?” “守卫天下苍生?或者是救我一命?”我不喜这个话题,也不喜同他过多谈论。 “九璃盏,九段事,九盏茶,”他把我之前交给他的那枚红线交还给我,“祭司大人送我红线保我一命,我自然会履行承诺。” 待到我回神时,他已经转身进了府内,我无奈叹了口气,将红线工工整整的挽上了发梢。 我赠他红线本就是救他一命,我能看到未来,自然能为他算一卦。 至于九璃盏,本就一盏灯罢了,点着也好,不点着也罢,与我无干。 7 大司马府果真同朱子人一样,一丝不苟,入眼皆是木质家具,偶尔能飘进几丝梨花木的香气。 我想他应当是喜欢梨花的吧。 刚踏入大门,左侧便缓缓走出一人,那人青衫长袖,手上拿着一把折扇把玩,跟在后面的黑衣男子向前张望着,眼神紧紧盯着我。 我刚刚站定,那男子便冲了过来,伸手似乎在像我讨要什么东西,“祭司大人不是说过,我能寻到你,你便送我一个玩意儿?” 他刚说完,那位青衫男子便把他给拉了回去,我朝他微微点头,然后将袖口处的提线木偶递给了他。 这提线木偶还是几日前王上送于我的,我本就不怎么喜欢,送他自然说得过去。 “我想要和二哥一样的,这个……大街上随处可见。”他不满的瞧上我,似乎瞧出了我眼睛里的不耐烦,连忙伸手接了过去。 这男子似乎比朱子更加有趣。 我笑了笑,没有开口。 一路上他一边同我说着屋舍的分布,一边还介绍着自己,“祭司大人的记性一向不好,不过你可得记住我唤作寂火,字司羿,暂且没有官职。” 我抬眼瞧上他,嘴角晕出一丝笑意,不过我的记性似乎没那么不好吧!我瞧着他的模样,一瞬间笑了起来,一路上便只有我同他讲话。 直到步入大厅,我才发现那青衫男子没同我讲一句话,甚至连个简单的眼神都没有,看来朱子的大哥同我果真没有半分好脸色 我坐在客首上,司羿同我一起,他轻轻勾起我的袖口,然后低声说道,“祭司大人可是同家哥有什么过节?” 我摇头,“今日是我同他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晓得他为何对我如何有敌意。” “大哥是礼部尚书,最重礼仪之道,今日这番我实在找不出端倪,”他押了一口茶,刚喝进去猛然一声呛咳,“这茶怎么这么难喝,祭司大人还是别喝了。” 他一手把自己的茶放在远处,又一把夺过了我手中的茶。 我无奈摇了摇头,“这茶是天国最远端上好的茶叶,品性温厚,初尝有些味苦,待到后味便是甘甜,而且这可是益气补脾的最好用物。” 我说这话时,那礼部尚书才偶尔瞧上我,不过那眼神依旧万分凶狠。 “这茶还有这样的门道,我竟然一点也不晓得,大哥倒是对茶道很有兴趣。”司羿同我讲着话,可我的心思却飘上了朱子,丝毫没听清他的话。 “祭司?祭司大人?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他勾着我的头发,直愣愣的瞧着我的眸子。 “我听你说话呢啊。”我连忙垂下眸子,躲避着他的眼神。 “嗷,那某人心不在焉可是在想什么?不过也是,谁叫我有个万分出众的哥哥呢。”他凉飕飕的朝我看了过来,我的确是一脸的心虚。 “我可没有想朱子,司羿可是在说胡话?” “我说二哥了?我怎么不记得啊。”他挠了挠脑袋,故意做出绞尽脑汁的动作。 这下轮到我不好意思了。 我连忙押了口茶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不过司羿以前可曾听过九璃盏吗?”我话音刚落,那青衣男子一把扫过茶水,白瓷器全部洒落在了地上。 瞧见他勃然大怒,以及凶狠狠的眼神,我连忙退了两步。 “九璃盏果真在你手中。”青衣男子嘴角勾起,伸手便要拔剑刺向我。 我刚幻化术法,朱子一把将我拉了过去,“小心。” 我还没稳下心神,他一把取出剑抵在面前,“大哥可晓得她是谁?” “不过一个祭司罢了,与我何干?”他转身一个回刺朝我袭来,因为速度过快,朱子直接用手接下了他的剑。 一瞬间屋子里一片狼藉。 “朱子你……好,若是你一再阻挠,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他继而又刺向我,司羿直接挡在我的身前。 “大哥只知道我寂家世代守护九璃盏,可你曾问过二哥为何赠给了她吗?”我微微抬头便能瞧上他的侧脸,可依稀间心中一股暖流而过。 “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大哥二哥难不成一辈子都不说话了吗?”司羿一把夺下他的剑,然后跪在青衣男子的身前,“九璃盏半年前便有灵气尚存,它可认主,也可寻主,若不是他要寻祭司,二哥又为何给她?” 九璃盏寻过我,我晓得。 初入南蜀宫,他靠着一丝灵气勉强寻了我,可他灵力低弱,灵识不全,我识得她,可却不想要他。 后来若不是朱子给我,我是不会拿的,毕竟他于我只是一个过往。 我伸手捏决止住了朱子手上的血,这才缓缓起身,把司羿拉了起来,然后朝那青衣男子弯腰行礼,“九璃盏之于我不过过往,他的气息与我同根,所以他会自己寻我。” 我伸手取出九璃盏,“若朱子拿了赠我,与你寂家不合,那我送还给你便好,何故要伤他?” 我一把拉过朱子,弓身告退,“朱子,这破九璃盏我不要便好,何苦让他难为你。” 可谁知他瞧了我一眼,朝我苦笑了下,然后跪在地上,“大哥应当明白九璃盏是她的。” 那青衣男子闷声坐在高座上,无奈苦笑道,“寂家没有了九璃盏,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大哥只晓得家族利益,可不过一尊九璃盏又谈何地位?”他一手取过九璃盏放于我手中,拉着我便出了会客厅。 “朱子,九璃盏于我不过一盏点不着的灯,不要又何妨,你又如何受这遭罪过。”我低头瞧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撕下衣服一角然后捆上了他的手。 他低头瞧着我手忙脚乱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我抬头间猛然瞧上,“朱子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我刚说完他嘴角便落了下去,同之前一样,他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我看不透的模样。 “这九璃盏本就应当是你的,九段故事便可重塑灵魂,你便能回去你来时路。”这些我是晓得的,可我如今却无半分回去的信念。 似乎心中有了些许的羁绊,我忘记了是什么,可却有留下的道理。 一 缺月挂杏雨 其四 醉入花阴 8 朱子所言不假,这是我半个月前闲来无事在藏经阁神祭上所瞧见的,按照书上所说,九璃盏来自神族,几千年前从神族沦落到此,寂家世代守护为的就是求他的主人。 可那九璃盏却只来寻我,我也晓得朱子会来寻我,可没想他却执着如此。 宁愿因为此事,同他的大哥吵闹如此地步,我是想难为他,可偏生我还是善良的。 “朱子你应该晓得我生于混沌,而九璃盏确是圣物,你可想过这是为何?”我仔细的替他整理好衣物,这才瞧上那物,“天上的神仙只有犯错才会被流放在无尽海,那里苍凉一片,会困住一生,你却救了我出来。”我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有些嘲笑,“其实你不必救我的。” 我没有记忆,万物于我不过过往罢了,他也不需要同我寻找记忆,忘掉些痛苦的回忆,我本就是如此想的。 这半年我自然是从未想寻求过,这大概便是注定的天数。 “我若是不救你,会愧疚罢了。”他走在前面,我跟着他的步子,雨滴在他的身上,我伸手要去拂掉,又硬生生的神回了手。 “愧疚?人生在世,若事事愧疚,岂不是一事无成?”你嘴角微抿,对于他的怜悯我似乎不太需要,“朱子若是你可怜我,那大可不必。” 我微微蜷缩手指,所有的雨滴一瞬间全然变成冰块掉落在地上,我远远望着他的身影,捏了一个诀便回了南蜀宫。 回宫时,王上已经等我许久。 他面上笑得有些牵强,连带着笑意都没给我几个。 “王上可是有何要事寻我?”我整理了下打湿的头发,端坐在铜镜前,仔细擦拭着。 “陪我下一盘棋如何?”我没有心思数落他的棋术,眼角微微示意立在旁侧的姑娘,她连忙备好了棋盘。 我端坐在他的对侧,然后开口说道,“王上今日寻我为何?” “祭司大人可是去了司马府中?”没想到王上尽然问的是这个问题,我却笑了起来。 “去了司马府上,才发现南蜀宫的确是美极了。”我伸手捏了一粒果脯,入口酸甜,我忍着腻味咽了下去。 “那我同你打个赌如何?”他刚把我的子牢牢的围了起来,继而开口说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朱子待你何意?” 执黑子的手微微抖动,我却努力稳住心神,“他与我何干?我为何要理会他的感觉?” “当真不想知道?”王上又抿了一杯茶水,我细细闻去他身上还有着酒香味,“璇玑,如今你无感皆在消失,你难道不会在某一天不记得他吗?” 我思虑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其实王上肯开口问我,我便会救她的,王上又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没有回答我一滴问题,只是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待我低头瞧上那棋面时,我已经输了大半。 “祭司大人为何会应了王上的话?”那小丫头怯生生的很跟在我身后,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我却笑了起来,“他是王上,他要臣做甚,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也是后来才晓得,这场我求来的接风宴席是我一开始便犯下的错误。 9 我沐浴更衣焚香完毕后,便随着婢女去往了杏雨微风楼,整个阁楼分为两层,我被带到了挨着王上最近的位置。 我抬眼瞧上他,微微行礼。 他却唤我过去,然后递了我一杯酒,我接过却没有喝下。 “可是在生本王的气?”他突然开口用一种温柔的声线同我讲道,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饮进。 我落在知薇旁边,对面便是那满身朱红的朱子。 强烈又刺眼的红色,今日我却欢喜不起来。 “璇玑,你可晓得我不想嫁与定军山啊,”她拉着我的手,靠在我的肩头,絮絮叨叨说着,“对于大将军,我晓得这是我这辈子都是痴心妄想的梦,可那定军山远在天涯,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不喜,我不想去。” “知薇,你可是醉了?”我摇了摇她的身子,她微微睁开眸子,眼眶还含有点滴泪水,“大将军明日便要成婚了,而我过几日之后便要嫁作他人妇,真可悲。” 我替她整理好衣物,借由这个名头,我带着她出了内阁,去了二楼的房间。 我靠在二楼的栏杆上,听着楼下热闹的喧嚣,瞧着别在身上的长笛,微不可寻的勾起一丝笑意。 “璇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待我看清来人,他已经靠得我急近,呼吸喷洒间便能感觉到。 我连忙推开他,脸上一片潮红,后退了一步,“你来此处为何?” “难不成只允许你来,我便不能来了?”他又靠近了些许,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却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你好像喝了不少酒。” “也没多少吧,只是没有想清楚一件事罢了。”他勾起我一丝头发,执起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璇玑,你可知道什么叫做喜欢?” 喜欢应该是王上那样的吧,我点了点头。 他一手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那你能喜欢我吗?” 我不理解,可我却又没有力气推开他,我才晓得这不过都是王上的那出闹剧,那酒便是让我无力的缘由。 “司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伸手捏诀努力唤回他的意识,可不晓得为何总是捏不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终我挣脱了出来,靠着栏杆,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我一手拿出挂在身上的长笛,还不待我吹动,他便要上前,瞬间我便觉得天旋地转,余光只能瞧见了那丝朱红色,便陷入了沉睡。 梦中我依稀见了一个人,他一身白衣,似乎同我讲着话,手持一尊宝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最终刺入了我的胸口。 “不要……”梦中惊醒,我擦拭着额前的薄汗,这才定了定神,循环了一个小周天,才下了床。 我依稀记得我晕倒时瞧见的那一抹朱红,可却想不出个什么缘由,刚喝下一杯茶水压惊,待到瞧上朱子猛然喷洒而出。 “你……为何在此?”我疑惑的对上他的眸子。 他似乎不解,但还是开口道,“王上让我来的。” 我往后躲了躲,没敢问之前的事,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尴尬的赔笑。 “至于小弟之事,祭司大人可晓得半分?” 我连忙扭头,没敢碰上他的眼睛,“我又如何知晓?” “王上可是同你说过什么?”我摇头。 “那司羿可又同你说过什么?”我思考了许久,开口道,“他说要我喜欢他啊。” “那你可知喜欢何意?” 我眼珠子乱转,开口道,“应当是心里欢喜的吧。” “那你瞧他可是欢喜?” “不晓得。” “那你瞧我?” “不清楚。” 他伸手替我捋顺了头发,取出一套衣服递给了我,“公主后日出嫁,王上说若祭司大人醒了,便去乾坤宫候着。” 我虽有笑意,可终究叹了一口气。 10 这是我第一次忤逆王上的意思,我没去乾坤宫,而是去了公主府上,知薇向来是说一便一的姑娘。 我初遇她时,她猫着腰躲在大殿前的石子前面,偷看着从长梯而下的暮宁大将军,大将军刚从北辰而归,此次是来向王上进献北辰的贡品。 我瞧着她少女怀春的眼神,忍不住开口问她,“堂堂九公主不在公主府待着,何故在此苦苦等了近一个时辰?” 她似乎听出我话里挖苦她的意思,故作恼怒,“何处来的婢女,竟然敢同本公主如此讲话。” 我顺着她的目光落在暮宁的身上,“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南蜀公主,王上如何会让你嫁给他。” 公主向来是和亲所用,婚事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 “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他。”我低头瞧上她的眉眼,她眸子里染上了一丝犹豫。 其实,一开始我便想问她,她是真的喜欢大将军,还是想要摆脱自己公主的身份。 可后来,我觉得我已经得到答案了。 当时我忘记我同她讲了什么,只知道后来她每日都找我,遂同我也混熟了。 我亮出身份,轻松进了公主府,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她的闺房,房内安静异常,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公主可在房内?”我问着服侍知薇的婢女,这丫头向来说多,今日只为我指了指方向,便俯身离去。 我推开房门,便见知薇端坐在椅子上,眼角还有残余的泪水,她似乎是瞧见了我,连忙用手擦了擦脸颊。 “今日可愿同我去将军府?”我出声问道,她却连连摇头。 “难不成去闹什么笑话吗?”她朝我走了过来,然后指着地上的箱子说道,“你瞧,这是定军山送过来的彩礼,够多的吧,阿哥说要让我风光大嫁。” 她转了个弯,瞅到我面前轻声说道,“璇玑,你在南蜀宫里待了这么久,不如去定军山送我出嫁如何?” 我没有吭声,毕竟何去何从,需要得到王上的同意。 “我替你去同阿哥说,他肯定会同意的。”她拉着我的手,满心欢喜,我竟然不知如何去拒绝。 东篱把酒黄昏后,暗香扑鼻来。 人问卷帘西风去,人似黄花瘦。 我笑了笑,最后点了点头。 一 缺月挂杏雨 其五 清风明月 11 知薇最后软磨硬泡把我带到了乾坤宫,刚刚进去,抬眼便瞧见了案前的王上,他一手执着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阿哥,你同你商量一件事如何?”知薇刚进门,便跑向了王上,一手拉着他的衣袖,开口问道。 “丫头明日便要出嫁,今日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若是你夫君瞧见,你待如何?”王上瞧着她的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 “那阿哥不说,我就当阿哥同意了。”她转头便看向我,“阿哥,你晓得我同璇玑一向要好,明日她同我去定军山如何?” 她话刚刚落下,王上便看向了我,我瘪嘴,不想同他讲话,连礼都未行,不过他似乎也不介意,没回知薇的话反而开口朝我问道,“朱子没同你说,要你来乾坤宫寻我?” 我依旧没有吭声。 他摇了摇头,挥手让知薇退了出去,“璇玑,你今日可同我无半分好脸色,难不成我送你的礼你不欢喜?” 我鼓着腮帮子,在他旁边落座,“若是王上,可会欢喜?” 他平添让我与那司羿生了事端,让我如何面对朱子?那真言丹本是给朱子吃的,不晓得司羿如何吃下,还演了这一出深情厚谊。 委实难得。 “司羿那混小子虽是乱吃东西,他的情谊你可不能辜负。”瞧上他一脸看戏的模样,我心里就窝了一把火,最后只能无奈叹了口气。 “不过不晓得王上唤我清醒来此可是为何?”我晓得他寻我定然是为了那女子,可我偏偏不想挑明。 “她身子近日有些乏力,本王寻遍了名医,也不晓得为何,”他停顿了下,继而又道,“便想着寻你来替她看看。” 我倒是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进了内殿,刚进去便是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儿。 “令朝,可是你来了?”仔细听带着些许鼻音。 “姝儿身子不好,如今下地岂不是……” 王上话还没说完,她便打断了,“如何能一直躺着,左右闲来无事,寻些事情也不错。” 她扭身抬眼瞧上了我,连忙俯身行礼,“姝儿见过祭司大人。” 王上却弯腰把她抱进了怀里,放到床上这才安下心来。 我瞧着她发红的脸颊,一脸困惑,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把上了她的脉搏。 “姑娘不必多礼,我本就是还一个人情罢了。”我一手捏诀,继而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咒语,微微运功,不待一刻钟,便口吐鲜血。 “璇玑,可有法子救她?”我睁开眼睛,轻轻擦拭额上薄汗,这才对上王上担忧的眸子。 “有,不过王上可是执意要我救她,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任何东西都抵不过一个她。”这是这半年里王上每每谈论她时,眸子里都有不容忤逆的深情。 我微微俯身,一手撑起结界,另外一只手在空中画出符印,最后割破血管,同她换血罢了。 她中了一种罕见的毒,想来应当是房山桑氏为了控制她而使用的手段,如今毒入血液,伤及心脉,她却一声不吭,也是叫我敬佩。 “你是叫姝儿?”我轻声问道。 她点了点头,我继而又问道,“之前你寻我可就是因为此事?” 她笑了笑,“我晓得我活不了多久,也晓得房山桑氏不会放过王上,我寻你……” “寻我佑他平安,没成想他晓得了你的伤,所以不惜一切代价让我救你。”我接了她后面的话。 “祭司大人救我一命,我自是要报答你的恩情,可如今我不过一介女流,甚至会替王上带来不幸,若祭司大人有事寻我,我定然当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我缓了缓神,摆手道,“你应该晓得我救的不是你,而是王上,若你死了,他又怎么会活着。” 她没有吭声,最后离开前我还是留下了一句话,我说,“姑娘总是说房山桑氏养有死士,叫我护佑王上,可姑娘应当晓得我护佑的是南蜀万里疆土,而不是王上一人。” 她嘴角微动,似乎是要辩解,最后却长叹了一下。 我出门时,还是看向了王上,“王上,可是同意知薇所言?” “那你想去吗?” 我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12 万里江山若是王上都不想要,我就算送他,他自然也不欢喜。 当夜许是因为姝儿的缘由,王上赠了许多东西,仔细瞧去莫约都是凌霄殿里随处可见的玩意。 “祭司大人,莫不是王上今日有何喜事?”小丫头盘点着数不胜数的玩意,开口问我。 “不晓得,他既然愿意给,那我收下便好,”我押了一口茶水,轻声出口道,“丫头,可还有些红豆糕吗?” “膳房送来的已经没有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给大人做些。” 我瞧着她欢喜的模样,一想起上回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连忙摆手回绝,“算了。” “大人可是嫌弃我的?”丫头撅嘴,一脸的委屈。 “左右不和我的口味,”我略微寻思,“丫头这符给你,若王上寻我,点燃便可。” “大人可是……” “可是什么?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明天咱们要出远门了。”我瞧了她个眼神,捏了个诀不待她说些什么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这人向来不喜用术法,所以这半年来我从没出去南蜀城。 我立在城墙上,瞧着司马府所在之处,足尖一点便寻了过去,轻车熟路的寻上了他的住处,靠在窗枢上轻声唤道,“朱子,可是睡下了?” “你来作甚?”他嗓子微哑。 “今日想向你讨回之前的诺言罢了。” “听说,王上同意让你明日送公主去往定军山?”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明明都晓得,为何还要问我。 我随手拨弄着手上的红绳,“难不成你不请我进去喝杯茶水吗?” 他推开天窗,一手拉断我手上的红绳,“这红绳有什么好的,为何见你日日把玩。” “可能上辈子弄断了别人的红绳,索性这辈子日日拿着吧。”我笑了笑,一手捏诀然后上了屋顶。 他随手握上我的胳膊,我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开,“王上可是要你替那女子治病?” 我没有动作,嘴角微抿,“朱子,定军山比上南蜀城如何?” “你可想过他是为何?”他没有接口我的话,顺着他的话说道。 “听王上说整个九州定军山凌空而建,沟壑众多,小桥流水偏多,同这里自是不同的吧。”我自顾自的说着,为的便是不想同他讲。 “左右为了一个女子罢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便晓得王上的心思,至于你同阿弟之事,皆是他之过,还望见谅。”他弯腰俯身,我却侧过身,没有吭声。 他似乎瞧着我无半分察觉,“那你可想过自己?” 我的身子我自然晓得,看起来应该还能撑些时候。 “九璃盏九颗玲珑心,已经去了一颗,那你最后还能剩些什么?” 我瞧着天上的明月,“朱子,九璃盏可以给我命,你又能救我出来,甚至如今我能好端端的在人间待着,我自然是知晓这都是我应当收的罪过,我是个罪人,所以我活着也是赎罪。” “若我同你讲,你受的罪过全部抵消了,你可愿意回去?”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眸子,眸子里有着万般思绪,可偏偏我不想理会,他你微微伸手伸手替我把头发别在耳后,“也罢,终究你是不愿的。” 我猜不透他的话,别过脑袋,他的手尴尬的悬在空中。 “朱子,你可想过有一天离开这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我瞧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这是我不常出现的深情,“王上或许曾经也想过,可他终究有别与他人。” 朱子似乎从未见过如今的我,犹豫间开口问,“他是南蜀的王,高高在上,那个位置坐久了,本就有些寂寥。” 我嘴角微扬,便瞧见不远处走来的司羿,他一手提着一个篮子,一手抱了许多的书,“二哥,二哥,你得求你帮个忙。” 旁边的小厮一脸无奈的瞧着他,“公子,我拿着便好,如何让你操心?” “这东西可比你要紧的很。”他嘴角微押,便走到了院子里,瞧着便眼睁睁的要瞧上我,还好朱子下手极快,一手拉起我的胳膊就往床上塞去。 难不成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物件? “嘘,别吭声,一会便好。”他拿被子朝我砸来,我只能选择不吭声。 “司羿找我作甚?”他微微咳嗽,声音有些不寻常。 “我听别人说明日璇玑同你前去定军山,我想着这一路山高水长的,想着让你给她带些东西。”他把东西摊在桌子上,我寻了个空隙瞧上了他的模样。 “这是些新鲜的糕点,是我找玲珑居的厨子亲手做的,至于这些书是我在藏书阁里找出来的,她最喜吃糕点,配上些茶水,然后在看几本书,所以二哥就帮我这个忙吧呗。”他瞧了一眼朱子,然后一口喝下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水。 “既然是自己送的,为何不自己送去,何必找我麻烦?” “想来我上次醉酒对她多有得罪,我自然不敢寻她,你又同她向来交好,这不请你出面最为合适。” 他们的对话索然无味,我索性闭上眼睛不小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