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偷孩子 暮夜—— 星光点点,弯月肆意地撒下它清冷的光,晕染出柔和而姆冥的色调。 眼前这块异界地域,被靛青色丝带般的冥光包裹着。厚重的砂石岩围砌成一个古旧神族,玄族。 在上古时期,它也曾是势力强大,能够与白狐一族相媲美的神族,如今却已没落,渐渐淡于人眼了。 风声鹤唳,四方隐秘。看不见的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酝酿着,咕哝着,低压深沉的烦躁戾气。 九晟台方向—— 暗红旌旗高挂于九晟台之上,萧瑟风声不住地迎合着。每面战旗都血淋淋地书写着“玄”字。 从远处能听到…… 铿铿锵锵的枪戟开光的声音,尖利无比。层层叠叠,交错刮挲着。 此番九晟台一战,在暗处静观其变的至少有两路人马。一路为白狐族的人,一路为上界天的人。 只不过,白狐族作为宣战方,并没有像上界天那样隐蔽自己。而是颇为显眼地扎寨在忘川水岸,一路上声势浩大,数十万人马陆陆续续地赶来。 玄族族长猫着眼,捋了捋已经泛黄的胡子。他立于九晟台上,对这一切一览无余。 他思索着,早晚都会开战的。鹿死谁手,要打了才知道呢。就算是已经没落的神族,也总有几两肉的吧,可别小看了。 狐族营帐附近—— 这时,一个年纪尚轻的小孩子坐在一块巨岩上,她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忘川水。 在这个看似静谧的夜里,忘川水迎着残风,缓缓吐息着,谱出泠泠古调。 残灯忽明忽灭,水面微颤,一如既往的波光粼粼。 她就这么瞧着,瞧着这水,无尽远阔。静静的,远阔着…… 她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散花树,绯红的花瓣被风拉着,引着,不动声色的飞舞着。 离开了树的紧缚,它们随意地晃荡着,顺着弧度落在她的小脑袋上,有些如梦似幻。 小孩子只瞧着不小心跑进水里的花瓣,沉思着,静默着。 从她的眼里透出些许的空洞、迷茫。 只要不回去受罪,去哪里都可以。她已经厌烦了,厌烦日复一日的煎熬了。 公主吗?一切期望,她都担不起。 命数吗……她的命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 一个比她大上些许的女子穿过层层叠叠的石岩,焦急地唤着她。一路上骂骂咧咧的。 绕出了迷宫似的石壁,迎面就是开阔的地界。终于瞧见了她,女孩皱了皱眉头,踩着石岩,紧靠着她蹲了下去。 “灵栖!你怎么在这儿杵着呀!天色不早了,你也太不自觉了吧。快跟我回去,省得爹整天念叨着你去哪儿了,去哪儿了的。” 女孩话毕,等着灵栖的反应。可她却像没听见似的,呆愣着。也没把头转过去。 女孩的脸色沉下来了。 总是这副臭脸,看了有十年了吧,凭什么我就要受着呢…… 女孩猛的抓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扔进了水里。“咚”的一声,水面激溅起水花。 沉闷的夜里,晚风散开了几圈涟漪。 “默不作声的样子摆给谁看呢!有什么事也不跟我打个手势,搞的我好像把你怎么了似的。” 十年了…… 还有谁记得她也是个公主呢。 自从眼前这个孩子出生,她就一直活在这个孩子的阴影里…… 她本该是那满身骄傲的公主,过着旁人羡慕的生活。爹是白狐族的族长,娘是族长夫人,都是位高权重的人呢。 是呀…… 他爹是一族之长,她是公主呀。 她爹对她很好呀,是呀…… 只是比他的宝贝孙女白灵栖少了点点而已,就点点而已…… 少到一年只见寥寥几次面。 少到族规里的晨昏定省一律可免,因为他嫌烦…… 少到她四月的生辰能记成腊月。 还能笑着说,青玉的生辰怎么跟灵栖的生辰在同一月呀,不如就一起庆生吧。 差别,一目了然。 当时在场的族亲们,都齐声笑了出来,连忙纠正了过来。 是呀,族亲们一个个都顺着族长的意思,将灵栖捧在手心里呢。我可笑,对呀,可笑至极呢! 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明明天资卓绝呀,秉性纯良呀。 均匀的爱,是我不配吗…… 青玉看着灵栖,心口一紧,不自觉咬了咬牙。 她知道爹最喜欢灵栖了,所以一直都不记辈分的讨好灵栖。 如果说是当了灵栖的半个妈,也一点都不为过吧。 可是这个无比娇贵的小公主,她那可怜的哥哥的独生女儿,似乎从未正眼看过她…… 她抿紧了嘴唇,尽可能地压制自己的情绪:“你可真能耐呀!跑这么远,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呀。” 灵栖一个劲儿后退着,张开了双臂,紧紧地贴着散花树,缩成一小堆。很显然,她并不想回去。 “走吧!快回去吧!爹呀指不定又在念叨你了。快跟我回去!”她笑着,拽住灵栖的衣衫,往后拉扯着。 灵栖还是紧缩着。 放过我吧,不回去也是种奢侈吗。 我这个哑巴还没被人笑够吗…… 女孩不耐烦了。 如果她听话些,我可能不会这么讨厌她。 可偏偏…… 她伸出了手,揪住灵栖的头发往后拽着。 “你到底要怎样!你以为我愿意照顾你吗?你让我省点心吧。” 灵栖挣扎着,张开嘴巴,拼命地在喉上蓄力。明明感觉刺痛着,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嘶哑声。 眼泪很快充盈着她的眼眶,顺着她细嫩的脸庞一颗颗滑落。依稀可见,点点热气从她的嘴里轻飘飘地往外冒着。 我就是不想回去…… 怕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吧,回去承受若有若无的排斥,讥讽吗…… 好歹我也是个公主呀。 灵栖的喉咙传来阵痛,仍旧是断断续续的嘶哑声。 女孩着急了,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你哭什么哭,有人来了怎么办!你几个意思呀!” 灵栖止住了呜咽,推开了她,依然抱着树干,低埋下了头。 “哎……”女孩狠狠蹬了一脚石岩。 “我不管你了,没良心的丫头。”她愤愤地说完,就越走越远了。 灵栖使劲搓揉着眼角,拭去汪汪眼泪,只留下微微泛红的双眼。 她望着女孩愈发模糊的背影,不自觉站了起来。正向前走了几步,忽的,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 她低下了头,是什么东西呢?倒像是块丝巾。 灵栖停住了,站了许久,才捡了起来。 是块手帕呢。 右下角绣着“青玉”二字。 灵栖年纪尚小,加之做功课时老打瞌睡,所以即使把眼凑近了,也还是看不懂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四周空落落的,没有一丝人声。 灵栖一愣一愣的,心里不知不觉起了细小的疙瘩。她在怕什么呢…… 她想说出来,如果她不是哑巴的话…… 几番微微启口,喉咙上哽塞了一回又一回。却还是被生生的灼痛感憋回去了。 果然,她再也不可能开口了。永远,永远,都只能发出嘶哑声了。 …… “九晟台呀,啧啧,总要遭殃的吧。虎视眈眈的可不止白狐一族哟。”一男子跳下了树,结束了为期两天的潜伏。 灵栖将手帕塞在了腰间,正准备坐回去时,对面突然响起了浑厚的人声:“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呀?” 灵栖下意识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蒙面男子凌空而来。 茫茫夜色中,他的样貌看不大清。不过体态倒是颇为臃肿。 灵栖细细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并没有多惊慌。她只是淡淡地望着男子,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再次开口。 男子憨笑着,脸上的肥肉挤在了一堆。他不紧不慢地蹲了下来,捏了捏灵栖粉嫩的脸颊。 灵栖不自觉后退了几步,思忖着。 男子摸了摸身后的麻袋子,他千里迢迢来打探军情,肚子都瘪了,怎么能空手而归呢,呵呵。 灵栖想起了爷爷说过的话,看起来憨厚敦实的胖子最容易拐卖小孩儿了。 果不其然,今日就遇到了一个,看我不收拾收拾他,平时那些欺负我的孩子,都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呢。 “小朋友,来,叔叔抱抱。”男子往前凑了凑,张开了双臂。嘴角不断上扬着。 灵栖顿了顿,听话地缓缓迈步。 “对!这就对了嘛,乖孩子,好孩子。” 灵栖到了他跟前,男子还没俯下身,灵栖就往后一退,伸出右手扯下了他的面罩,反手就是左右脸啪啪两巴掌。 男子不明所以的懵住了。灵栖却兴高采烈地拍着手,真好玩,真好玩,哈哈。趁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匆匆溜之大吉了。 男子站了起来,略微斜着身子,伸出手捏了捏扇得发红的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苍天有眼呀!你说,你说说看!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竟然对一个和蔼可亲的叔叔下此毒手!我不可爱吗!我这么英俊帅气!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气死我了呀!”他仰天长啸之后,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 灵栖时不时回头望着男子的动静,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结果一不留神就踩着鹅卵石了,还没反应过来呢,怎么就“噗通”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噗!”灵栖擦了擦脸,直吐着舌头,微弱的吐息声传了出来。 她吃力地爬了起来,却突然感觉到一双大手按住了自己的头。 “鬼王的百婴献祭阵还差一个孩子,不如……啧啧,你去充个数?” 男子从身后掏出了半人高的大麻袋,一下就罩住了灵栖。 “嘿哟喂!”他费力地扛了起来,“嗯?还挺重的呀!” 灵栖身处袋子空间,眼前一片漆黑。她有些着急了,奋力挣扎着。可却碰不到袋口。 “别白费力气了,挣不开的。这袋子可是个宝贝,大价钱买的好货。你要挣开了的话,我就跟你姓。哦!不对不对……” 男子思索着,我不能这么算呀!要这样算的话,我好像亏了。 “应该是……如果你挣开了的话,你就跟我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半晌没听见袋子里有什么动静,男子得意地笑着。 “哎,小孩呀,你这下子乖了吧,吓哑巴了?不过,为时已晚咯。” 他哼着小曲,腾空而起数百米,逐渐远离了狐族营帐,时不时还念叨着:“嘿嘿哈哈,准备好大锅哟。清蒸,红烧,油焖,醋溜孩子……啧啧,如果交给鬼王的话,那我未免太亏了。都怪这兵荒马乱的,连鸟屎都没有,饿得我呀,皮包骨头架子了。” 灵栖蜷缩在袋子的一角,其实这个漆黑空旷的空间也不错,只要不回去,去哪里都是好的…… 闭目聆听着,隐隐传来呼啸而过的风声,他是要去哪里呢? 第二章:哑巴 漆黑的夜晚终于过去,天边开始泛白。灵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迷迷糊糊中自己好像已经睡过一觉了。 她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还是这个漆黑的空间,没有一丝亮光…… 该怎么办呢,灵栖摸索着,很快她就碰到了一块硬实的屏障。 结界吗? 她使劲儿推攘着这块厚重的屏障,却是徒劳无功。以她的力气,根本就撼动不了半分。 正想用半生不熟的术法试试时,整个空间却猝不及防地颠簸了一下,差点没把她摔个四脚朝天。 果然是空间结界呀,哎,我不会解呀,怎么办呢。 蓦然,好像有什么音谣悠悠地传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黄泉渡,人间苦。鬼王簿,尸骸腐。忘川路,旧人哭。奈何入,谁能出……” 苍白无力的声音回响着,伴着浑厚的铜铃声,一遍一遍冲击着人心。又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咀嚼着。 灵栖听得毛骨悚然。这种沁人心脾的寒凉之意…… 男子穿过了横贯忘川的奈何桥,左手紧紧地捏着肩上的袋子,越走越快。 …… “哟,无常吏,麻袋里装的是什么?给我看看。”一句带有丝丝魅惑的女声迎面传了过来。 灵栖知道自己应该到了他们的老窝了,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们要做什么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你还有闲心出去逛?都快吃不饱了呀。” 女子眼睛睁得滴溜圆,瞅着无常吏的袋子。“你那袋里,不会私藏了什么吧?给我看看你袋子里装的什么。” “不不不!这……” 男子匆匆绕过了她,但话音还未落,女子就先发制人了。她按着无常吏的左肩,使劲儿一跳,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他的肩上。双脚紧紧夹住了他的脑袋,作势就要抢袋子。 “咦,不行不行,想都别想!这不是吃的!你饿昏头了吧!” 无常吏叫着,脑袋朝后一仰,拱起了他圆滚的肚皮。女子脚底一滑,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 而无常吏反手一叩,凭着单手就将她的双手擒在了背后,狠狠地摁住了她。 “哟!两人又打起来啦?”路过的鬼民们止住了脚步,拍手叫好。 而在袋子空间里,灵栖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哎……脑子都要摇成浆糊了。翻过来,颠过去,跟滚蹴球似的,天昏地暗,晕晕乎乎的。 “你放肆!我官职比你大耶,你竟然敢以下犯上!无常吏,放手!”女子挣扎着,怒气冲冲地说。 “哎……反正你也打不过我。别打了,自己人不是?非要动手吗?惹得旁人看笑话,也不知个轻重。”无常吏逐渐让步,松开了手。 “哼!”女子冷哼一声,趁着无常吏放松警惕的间隙,双腿朝后一蹬,伸过无常吏的跨下,右腿猝不及防地向上一挺,触到了无常吏的胯部。 女子的腿继续往上伸着。 “孟婆子,你干嘛呢?腿往哪儿伸呢!” “哦,往哪儿伸?我,要,反,其,道,而行之呀~”女子轻轻踢了踢无常吏的裤裆,邪魅一笑,风情万种。 无常吏倒是看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女子嘴角上扬着,突然开口,“你知道什么是反其道而行之吗?我不抢了……” “我直接踢飞它就是了!” 无常吏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右脚就已经向上发力了,正好触到了袋子底部。灵力集中于足尖,整整七成力的一蹬,威力无比。 只听得“咻”地一声,无常吏背上的袋子就被踢飞了,整整数百米高。 这时,咦~颠簸感消失了,停战了吗…… 灵栖还没窃喜过来,就听得呼啦呼啦的风声猛烈地喧嚣着,怎么回事呢。 袋子正从高空以常物所不能及的趋势下坠着。 “你!孟老婆子!往哪儿踢呢!赔我袋子!”男子冷哼一声,跌跌撞撞地撑了起来。 “哼~脚不听使唤了,你管得着吗?我倒偏要看看袋子里是什么!能让你这么上心!”女子脚尖一点,凌空而起。直接踩在了无常吏的头上。 差点……还差点…… 女子猛踩了一下无常吏的头,起身一跳,呼哈,袋子结结实实地落入了女子的怀抱。 耶哦,终于接住了。我倒要看看袋子里面有什么猫腻。 女子一个筋斗翻上了房梁,伸出手解开了袋子。恍然间,缕缕亮光透过袋口。 那是谁的手呢?灵栖看着缓缓打开袋口的纤纤玉指,晃了神。 她艰难地探出了头,正好对上一双明朗的双眸。眼前这人,有着窈窕妩媚的身段,与飘飘紫衣相得益彰。也算是朱颜碧玉,美艳不可方物吧…… 女子怔了怔,还以为是什么稀世之宝呢,原来就是个蓬头垢面的小丫头片子呀。 “哟,无常吏,我还以为是什么呢。这是你的崽呀?啥时候有的呀?共事这么些年了,咋没请我喝满月酒呢?” 女子抱起了灵栖,“小姑娘呀,可苦了你了,碰上这么个渣爹。” 无常吏轻轻抬脚,准备跳上房梁。 女子嗤笑着,拦住了他,讥讽道:“别!你就搁那底下待着吧。我怕房梁垮咯。” “哼!孟婆子呀,不要以态取人哟。不知道人不可态像,海水不可斗量吗?我要是胖子的话,怕是房梁都上不去,更别说压垮房梁了。我还是很轻的,好吧?”无常吏轻捷地跳上了房梁,坐了下来。 “这真不是我的孩子,一看就不像,好吧?” 女子听了,开始仔细打量起来了,把俩人凑一堆儿比对着。 “确实,瞧你那样,肥头大耳的。这么秀气的小姑娘,啧啧,也不太可能是你的孩子。” …… 女子把灵栖抱在腿上坐着,开始和无常吏闲聊起来。灵栖从高处瞧着地面,视野开阔了,不过倒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整个村落都显得有些阴暗,死气沉沉的,连人也是如此。 低矮的红墙砖瓦挤压在一处,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岩壁围成的圈里。偶尔,也有吆喝叫卖声从巷道里传出,显得有些清冷。 放眼远处,出乎意料的是,忘川水的源头竟然在这儿。 那么这里是鬼族吗…… 好像听古籍上说过的:传说中的鬼族,神秘莫测,忘川水起源于此地,黄泉渡口冤魂戚戚。族落分内外两层,外层人烟稀少,内层为族之重心…… 自古以来,这两层障眼法不知把多少人骗得无功而返,没多少人知道真正的鬼族在哪儿,鬼族才能与外界长达几千年相安无事。 现在天已大亮,数抹鲜红晕染着村落四周。是什么呢,红色彼岸花吗。 倒是开得洋洋洒洒呢,是这里唯一的生机吧。从奈何桥头开始,一路延伸着,摇曳生姿。 那么刚才的歌谣是从哪里传来的呢……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呀?”女子叫醒了灵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 灵栖抿了抿嘴唇,摇着头。她吗?她从出生,就是个哑巴…… “怎么不说话呢?是我吓着你了吗,我有那么吓人吗?”孟婆打着趣说。 “我有话跟你说,孟婆子。”无常吏打着眼色,示意她凑过来。 孟婆点了点头,放下了灵栖,凑了过去。 “我打探了战况,摸清了三族的实力。还有鬼王要的东西,献祭的孩子……”无常吏细声说着,不时瞥了瞥灵栖。 孟婆连连叹着气,“那走吧,去会会鬼王吧。说实话,没哪个鬼王像他那样心狠,明明年纪轻轻的,却杀人不眨眼……” 孟婆抱起了灵栖,三人跳下了房梁,入了一条僻静小巷,徐徐前行着。一路上人烟寥寥。 怎么到了荒山野岭呢?他们要干什么呢?灵栖牵紧了孟婆的手。 反正不回白狐一族就是了。不管在哪个地方,只要干活卖力就行了吧。那日子还是挺清闲自在的,没有什么比族里更折磨人的了。 我不怕,我不怕,没什么好怕的。灵栖暗自打着气。 路口似乎常年无人通行,已经杂草丛生了。一块巨石横在过道处,几乎截断了去路。孟婆吹了吹上面沉积已久的灰尘,隐隐露出几个猩红大字:“黄泉渡”。 孟婆紧皱着眉头,她将右手小指递到了唇边,一下子咬破了皮。涓涓鲜血涌出,顺着石板上的字迹,凝结成块。 石板好像泛起了红光。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突然,山体轰隆隆地作响,面前荒山的正中裂开了细缝,隐隐约约的鼎沸人声传来,里面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 “走吧,反正这个孩子也是个祭品。哎,可惜呀。好像就没有能让鬼王心软的人……”孟婆还没说完,无常吏就打断了她。 “走吧,错的又不是咱们。” 灵栖听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的。所以是什么事呢。 …… 魅族营帐—— 几名将领围着小方石桌坐着,每个人都略显疲色。从夜深人静开始讨论,一直到天光乍破云雾,仍然在纠结着战略部署。 “族长!族长呢?”几个将领正准备汇报情况,却发现君上已经不在帐篷里了。 “族长去君帐了吧。”一名小厮插嘴道。 第三章:青玉 “那我们再等等吧。坐,坐。”几个将领又围着石桌,坐了下来。 “如果从北面进攻的话,胜算要大些。因为它地势很险,据探子来报,这里的守备会相对稀疏些,所以我打算插入一只小队,去开开路……” …… 君帐在狐族营帐最中心的位置。现在,正有不少人进进出出的。隐约听见了里面的嘈杂声。 “找到灵栖了吗?没找到就继续找!”一个两鬓斑白,略显疲色的人在帐里跺着步子。 他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从那沉稳的步伐以及波澜不惊的眉目里,依稀可窥见当年的雄姿英发。 帐篷口的仙士们听了,都推推攘攘的。 “付新,你进去吧。我,我有点怕族长,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进去了的话,族长不会……一个不高兴就把我咔擦了吧?” “哎,不就是族长吗,没什么好怕的,你进去吧。” “不不不,你去吧,还是你去。”仙士连连摇头。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竟半晌无人应答。 “人呢!都死了吗,进来!”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带着细微的沙哑,依然震彻人心。 “付新,进去吧!大恩大德,感激涕零!”仙士突然推了付新一把。 我天!什么交情呀!果然是君子呀!淡如水呀!付新暗自咒骂着。 “族长,从昨晚找到现在,一直没找到灵栖公主。”那个叫付新的仙士慌忙进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哎,继续找呀!没找到的话就把当晚守夜的人通通革职!”他皱着眉头,双手背在身后。 付新抬起头,松了一口气,没认出来就好,没认出来就好。他搓了搓膝盖,准备离开。 “等等,怎么是你?”族长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仙士,“你呀你!去做什么不好?非要来打仗。又是你姐偷偷把你塞进军营里的吧……” 族长揉了揉额头,轻微咳嗽着。 “下不为例啊。既然是你的话,那就再去把青玉给我叫来。” “那个,是……是小的自己来的。既然如此,小的就先退下了。”仙士悻悻地退出了帐篷。 “……” “怎么样?族长脾气还好吧?你要理解我,之所以推你出去,是因为我今天刚刚被派来守帐,实在是不敢冒犯族长。” 付新叹着气,“没事,没事。我都帮你扛下了,你就别在那儿放马后炮了啊。” “那咱是准备去哪儿呢?”仙士跟在付新后头。 “族长吩咐的,让咱去找青玉公主呢。” “哎,付新。你不是资历老吗,那你知不知道族长一向不喜青玉母女,是为何呢?”一旁的仙士开口道。 “你刚来,还不知道。族长的孽缘呀,纯属自作自受。呵呵,你想听吗?那过来,咱边上说。” 两人远离了营帐,到了僻静处,依着灯火阑珊,蹲了下来。 “这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屈指一算,该有三百年了吧。”仙士托着腮说。 “我想想哈,从前有座古城,这个城呢,是个香饽饽,古往今来,许多有志者都想占领它。这个古城里有个人。这个人呢,在军营里饲马为生,日子过得比平民还苦。但他命格不凡,且运气比常人好得多。从无名小卒开始,一路披荆斩棘,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护城大将。”他顿了顿,又继续说。 “这个城主呢,没有儿子,只有一独女。他十分赏识将军,以为将军尚未娶妻,于是有意将他的女儿许配给将军……” “不是说族长吗?你说的是……”另一个仙士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先听我讲,别急别急。” “其实将军他已有妻室,当年他还是个养马的无名士卒时,他的妻子就嫁于他了,对他也很好。俩人平平淡淡,风风雨雨多年……” “可你知道吗……将军最后还是娶了城主的女儿,不知是为权还是为……而且就在那年,老城主无故病逝了,他顺理成章的继任了城主之位。” “城里人议论纷纷的,毕竟他这权利,未免来的也太快了吧……” 付新边说边笑,“此事暂且不论,后头发生的事更离奇。城主夫人怀胎十月,于隆冬时节生了孩子,之后就暴毙了……” “啧啧,有意思吧。就是可惜了呀。城主夫人满心欢喜嫁于他,以为眼前人就是余生人,结果呢,死得不明不白,终是应了那句魂归九泉,空留嗟叹呀。” “哎,我这样的身份立场……”仙士突然停住了。 “你说的将军……不会是族长吧?”一旁的仙士用手肘顶了顶他。 “哎……罢了罢了,不说了。没意思,走吧,去请青玉公主。”他跳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土。 “族长为何要叫青玉公主呢?”一旁的仙士跟了上去。 “一向都是她在照顾灵栖小公主,这下人没了,不找她找谁?估计不太妙呀……” 青天白日的,而晚上的柴火味还未消散,被风卷得到处都是…… 俩人走着走着就到了青玉公主的营帐处。 “陵哥哥,咳咳,注意下形象,怎么没事还常往我这儿跑呀?”青玉俯身瞅着正在看地图的男子。 “哎……这不是刚刚讨论了战术吗?我就迫不及待地过来跟你讲讲,怕你无聊呀。” 帐里传出嬉笑声,旁人听着相视一笑,默而不语。 “咳咳!青玉公主!那个,族长有请!”仙士隔着帐篷喊着。 “那我走啦。那个,你……你就待在原地别动,我去去就回。”青玉掀开了帐篷口,走了出去。 “舅舅,你怎么来参军啦?”青玉敲了敲付新的盔甲。 “嘘……别说出来,我就是来玩玩的。对了,族长找你,你小心点……” 青玉紧皱着眉头,“他一向都不找我的……那我走啦。” 望着青玉远去的背影,付新走进了她的帐篷,眼前的人是个清瘦的将领。 …… ——君帐 “爹,你找我呀,什么事。”青玉有些忐忑不安。 “灵栖不见了,你知道吗?”他皱着眉头说。 “……不会吧,昨天还在忘川河岸瞧见了她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这么说,你是知道她昨天在哪儿,怎么没喊她回来,嗯?” 青玉愣了愣,“我喊了她的,可她不听话,我也没办法。” “你是不是知道她是一个哑巴,不能开口,所以……她那么可怜的一个孩子,会不听话?是你没上心吧!” 族长冷哼一声,脸色愈发阴沉。 “凭什么是我照顾她,我每次想好好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总是板着脸,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算是没辙了。” “她是你侄女呀!她现在不见了,你还如此心安理得的!”族长开始激动起来,声音略微颤抖着。 “您从来没开口问过我的感受,问过我的安危。您从来只把她当公主!因为什么?不就是愧疚吗!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听了青玉的话,族长气得脸颊绯红,“来人!雷钧鞭给我!” “……” “来人!快点!” 一个仙士颤颤巍巍的,递了根散发逼人雷电之气的鞭子过来。 “气急了要打我?来呀!我问心无愧,反正你从没当我是你的女儿!” “你!!!简直大逆不道!”族长扯直了鞭子,重重地抽了两鞭子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血的腥味。 “我没错!错的是你!趋炎附势的人,你也配有羞耻心吗!”青玉情绪越来越激动。 “您有正眼看过我吗!看过我母亲吗!永远只记得灵栖灵栖,把她惯成什么样子了!” 青玉低吼着,族长恨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打死她,鞭子舞得哗哗作响。 青玉的背颈上出现了数不清的鞭痕,皮开肉绽的,一袭青衣鲜血淋漓…… “我……永远都看不起你……我永远……都不会喜欢灵栖的……”她颤抖着说。 “真该好好管教你了!是谁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青玉抬起了低埋的头,鞭子正对着她挥过来…… 鞭子仿佛就在她眼前,她的右眼正准备眨下去,却已然来不及了。 鞭子重重地打在她的右眼上,犹如万只蚂蚁钻了进去,蚀骨啮心之痛。 “啊啊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好痛!睁不开了!” “啪嗒!啪嗒!”两滴血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