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逢 “你遇到过一个永远忘不了的异性吗?” 岳容楠刚问出这句话,李苡齐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她知道江美媛和胡以轩的事。江美媛略显僵硬地一笑,“能有哪个男生...论忘不了还得是董羿童啊。” 董羿童是初中时班里最好动的男生,成绩不好,金句却能张口就来。几个女生听了这句话都笑了出来。李苡齐稍稍放松了些,说道:“真心话没意思,不如简简单单唠嗑好。对了温熙,你刚说你妹妹学的什么专业来着?” “是北京舞蹈学院的古典舞。温煦以前不是在上海上学嘛,那时候是在一个挺好的中专学舞蹈。今年年初艺考成绩不错,北舞的古典和民间都过了。我妹妹更喜欢古典一点,古典的专业排名也更高,就报了古典。”温熙又补一句,“我妹妹长得比我好看多了,也许是学舞蹈的原因吧。” “我记得温煦比你小不少呢,怎么今年都大一了?”岳容楠问。 “她进中专的时候才刚满十岁吧,她们学校招九到十二岁的,温煦算小的了。” “这样啊。” 如此两个小时很快便过去,李苡齐借口有事,拉着江美媛先走了。吃饭的地方离两人的学校都不远,她们索性慢慢走回去权当消食。 “今天的菜好咸,买瓶水吧。”李苡齐进了路边一家便利店。“你喝什么?”一转头却看见江美媛拿着两罐rio。李苡齐心里了然,默默扫码付款。 “岳容楠说话不过脑子,况且她也不知情,”李苡齐陪着江美媛在台阶上坐下,“别往心里去。” 江美媛泪眼朦胧地点点头,“我曾经以为胡以轩能理解我。”李苡齐表情复杂,伸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江美媛的后背。 “他终究不是最合适的人。”李苡齐见江美媛打开了第一罐鸡尾酒,开始大口大口喝起来,安慰她说。 “我到现在都觉得,其实就应该是他。” 李苡齐花了近一分钟才把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搞懂。中学六年,李苡齐的语文分数都少得可怜。大家丢分大都是在选择题,她却经常把小说阅读答得稀碎。往往是自己觉得有理有据,六分的题却一分也得不到。高考语文不出她所料,惨惨淡淡的101分,彻底断送了李苡齐考进末流985的希望。不过这次她自我感觉非常良好。李苡齐可就等着这句话呢。趁着江美媛掏出纸巾抹眼泪的功夫,她迅速打开手机找到了微信里胡以轩的对话框。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作啊...他也不哄着我,我就是太生气了说了气话,他还当真了...”江美媛打开了第二罐鸡尾酒,吨吨吨地灌起来。 “行了,快走吧,一会宿舍锁门了。”李苡齐此时别有目的,把江美媛从地上拉起来。两人磕磕绊绊走到了C市师范大学的东门。李苡齐用余光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还有事呢,你自己回去行吗?”还没等江美媛出声,她就迅速跑路了。 等到李苡齐躺到自己的床上,发现胡以轩给自己发了四个字“圆满成功。”她露出了姨母笑,用满意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在半小时前发给胡以轩的消息。 “csd东门,迅速。” 第二章 直升 江美媛坐在莫秩然对面,哈欠连天。“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跟谭眉约好五点起来弄化学基础知识,谭眉四点半就起来了,我坐到桌子前面还睡了二十分钟,最后还是李苡齐去洗漱才把我弄醒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一天天怎么这么困,上回我跟欧阳坐第一排视线死角那地方,我竟然连着睡了一节历史一节化学...” 莫秩然心想,您这么一顿睡还是年级前50,还能不能给别人,比如像我这样年级150来名的渣渣留一点活路。她清清嗓子,“那什么...柳懿说今天可能要出保送名单。” 江美媛哀怨地看着她,“别提了,我第二次直升考试化学扣了15分,王欣越还比我多两分呢。保送这种事还是要交给华希悦和王竞川这样的巨佬,或者胡以轩这样的大佬,我充其量就是个小佬罢了。” “中考还有一个月了,我想想就闹心,你说大家不管什么水平怎么都好像那么有干劲,我感觉自己这把弓在一年前就拉满了。”莫秩然一边喝粥一边说。 “那你可错了,我这把弓现在已经松了,”江美媛说,“每天学习效率巨低,还困得要命。” 上午十点,初三年级间操取消。全年级师生来到大礼堂,等待年级主任宣读有资格保送主校高中部及保送分校高中部的学生名单。 年级主任用深沉的嗓音说道,“直升考试的综合排名,已经贴到一楼中厅了。和去年一样,年级前40名有资格直升主校,前380名可以直升分校直升班,381-450名可以被录取到分校统招班。下面我来宣读名次。” “孙以航,施彦函,华希悦,王诺...”江美媛默默数着,已经30个人了。“王竞川,万思源...”最后两个,江美媛想。“何嘉婧,李芸。”教导主任身后的大屏幕立刻显示出了前40名的名单。 江美媛一瞬间有种窒息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自己又在期待什么呢?进保送名单吗?本来就是五六十名水平的人,第一次直升考试发挥超常才考到二十多名,老天又不会让你白白走了狗屎运,第二次考试的化学就是上天派来把她拉下来的。她能感受到许多人都在盯着她看,包括胡以轩。随后她又坦然起来,自己没做错什么,1903班的优秀成绩从来不指望她江美媛。 年级主任接着往下念,胡以轩是43名,江美媛49名,跟40名的李芸差了一点五分。 念完莫秩然之后,接下来的人名就仿佛和江美媛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江美媛的性格有点社恐的意思,她没胆量也没欲望与不熟悉的人交谈。胡以轩可能是同龄异性中的唯一一个例外,他似乎就是喜欢江美媛这种性格,江美媛跟他说话也没有障碍。实话说,在这个班级的女生里,江美媛的长相能排得上前三。莫秩然私下曾经为好友打抱不平,明明长得好看,男生们却都像眼瞎了一样,江美媛只是不置可否。 第三章 志愿 中考前三周,指导志愿家长会。 班主任赵老师是位没什么经验的年轻老师,1903是她担任班主任的第一个班级,因此她对填报志愿这件事的了解程度并不比大多数家长深。不过这几周年级里班主任的会议开了不少,赵老师庆幸自己好歹能够讲上几句。 “报志愿这件事呢,我一共就说三点。首先,知道你家孩子是个什么水平。一定要清醒一点,咱们初三大考一共考了六次,每一次的年级排名都在孩子们手里。我再说一遍,提前志愿只能报主校、三中和一中三所学校里的一所,一定填上,这个批次不影响后续志愿的录取,不填白不填!年级前一百,主校差不多;年级前140,二十五中公费;年级前170,二十五中指标;200名左右到380名的孩子,考虑考虑咱们分校的直升班,毕竟你这个分数拿到外面只能走145中,145的校风和教学水平赶不上咱们直升班!其次,就是要明确哪所学校适合你。不是说卡着分数线进好学校就是最高性价比,家长们要知道自己家孩子的类型,鸡头和凤尾到底哪个更适合孩子!第三,要想进直升班,就意味着放弃除了主校以外的所有学校,其实这件事不亏!直升考试年级前70名的孩子,如果没有考好留在分校,今年有免费的政策。下面一小时,家长可以去中厅咨询年级主任,两位主任都非常有经验。也要耐心和自己孩子聊一聊。好,开始吧!” 李苡齐和父母用一分钟迅速达成共识,她三百多名的成绩,留在直升班是最优选择,享受分校最好的老师,的确不是一笔亏本买卖。她在走廊里溜达,目光所及之处,有人欢喜有人愁。正思绪万千,她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李苡齐。” 李苡齐猛地一回头,看见了江美媛。李苡齐这三年跟江美媛说了不超过十句话,内心对江美媛这种成绩好且不爱说话的人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一瞬间,李苡齐决定率先抢到话题的掌握权。“你一定是公费指标这么报的吧。” “不,我报了主分校。” 李苡齐哂笑,“也是,你怎么可能考不上主校呢,前70还有免五万学费的政策,挺好。” 江美媛也笑了,“只是觉得,如果没考上主校,不如就在这个熟悉的环境里再来三年。” 李苡齐试探道,“他...也是这样报的吗?”班里互相有好感的人不少,有人说胡以轩和江美媛就是一对,李苡齐一直以为学霸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 江美媛似乎有些意外,“嗯...我不知道你知道呢。” 李苡齐懒得解释,索性打开了走廊的窗户。早上刚刚下过雨,主教学楼的外墙上覆盖了密密麻麻一层爬山虎,叶片闪着油亮亮的光。带着水汽的风吹进走廊,给焦虑的家长和学生们注入了一丝清凉。 “我很喜欢这里。”李苡齐说。 一转头,身边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第四章 尘埃落定 2019年6月充斥着大雨,中考那天更是下着暴雨。江美媛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考数学的时候大脑像短路了一样,倒数两道大题意料之中地全做了出来。可圆的10分证明题,她毫无思路。最后半个小时,江美媛试尽各种自己能想到的方法。最后一分钟她放下笔,心想:这可能就是命。 江美媛心里十分清楚,在S城这个试题简单、中考分数压得极紧的地方,中考状元往往总分只扣了15分,主校往年的分数线高达满分下35分。她丢掉了10分的证明题,意味着她大概率就与主校无缘了。她从来不信命,但是这次她动摇了。第一天考试结束,她把这件事跟父母讲了。父亲没说什么,母亲说:“媛媛,只要你记得我们一直都支持你就行。我们不在乎哪所学校,你不是还有分校兜底吗?免三年学费这样的好事,有几个学生能享受到?只要你这辈子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也满足了。”江美媛有些感动。从小到大,父母的确对她这个独生女没什么要求。江美媛也没怎么让他们操心过。 晚上,胡以轩给江美媛发微信:今天考得怎么样?江美媛不知道该回什么,打了几次,又慢慢删掉。最后只回了两个字:还好。 胡以轩秒回:早点睡吧,明天理综别紧张。江美媛苦笑,自己的数学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后面的科目再好恐怕也无法力挽狂澜。她想了想,语音说,胡以轩,我数学那道圆没有证出来。 胡以轩显然愣住了。江美媛的声音还和平日一样冷静而疏离,他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慌乱。良久,他才回,没事,我语文也没考好。 江美媛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胡以轩会理解自己,至少能够安慰她几句。不过江美媛本就不是习惯于依赖别人的人。等她躺在床上,她已经快把这件事忘记了。 ...... 8月13日,S城长清中学分校高中部新生报到。S城的中考满分为800分,长清主校今年的分数线是768分,一中765,三中764。江美媛在数学扣了10分的情况下,其他科目都基本发挥出了自己的最优水平,总分768。S城中考录取采取“分分清”的方式,江美媛在总分相同查数学小分时被刷掉,成为了分校这一届录取的新生中的最高分。 令3班的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发挥失常的学霸除了江美媛,还有胡以轩。最后一门满分150的文综,胡以轩竟然只得了132。不过平时的模拟胡以轩的文综就表现得差强人意,这样的结果倒也不算十分意外。 江美媛得知胡以轩同样发挥失常留在分校时,心底瞬间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不敢往下想,怕真相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 不管怎样,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 第五章 开学 8月18日,高一年级军训。李苡齐还记得自己三年前刚上初一时军训的场面,整个寝室晚上哭成一团。她印象里那时候全班女生只有华希悦没哭,一副见惯了这种事的样子。李苡齐想到这里咂咂嘴,果然有出息的人从小就会有出息。 高一年级一共12个班,其中有4个直升班,每班40人。直升班内部随机分班,1903在二班的只有江美媛和李苡齐。江美媛说到底也是个挺好的人,李苡齐想。 二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姓刘的短发女老师,看起来十分干练,五十来岁,教物理。报到那天,别的班都是做些自我介绍,互相认识一下。刘老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就说:“我们今天讲一点新课。” 李苡齐内心疯狂吐槽,难怪前几届家长都说刘瑜老师带的班级好,这么一顿学能不好?再笨也学了个差不多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李苡齐迅速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她相信自己一定不是一个人,但李苡齐也相信绝对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样。最后,刘老师终于停止了散发催眠波,说道:“好了,现在我来点个名,大家互相认识认识。” 上一秒李苡齐还在为刘老师终于良心发现感到庆幸,下一秒她就在心里把做名单的老师骂了千百遍。排个名单,怎么排不好,非得按中考成绩排?!大家见面头一天,第一印象就是别人的中考成绩,还能不能做好朋友了? “江美媛。”江美媛站起来,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江美媛。”李苡齐立刻听见自己后座的两个女生开始窃窃私语。 “她就是江美媛啊,是那个直升考试四十多名的吗?” “你忘了,她是咱们隔壁班的,听说中考768分,数学查小分被刷下来了。” “我的妈呀,活生生的学霸呀,你说她高中是不是还能这么厉害?” 李苡齐单方面认识这两个女生。稍微高点的那个叫岳容楠,另一个叫李菁辰。两人初中都是1904班的。李苡齐本就对成绩一类话题极其反感,看这两人的意思是打算一直聊下去,李苡齐转过头问岳容楠,“你是叫葛婧婕吗?” 葛婧婕是19届出了名的大美女。岳容楠讪讪道,“葛婧婕长得可比我好看多了。” 李苡齐嫣然一笑,“也是,我刚才还以为葛婧婕假期胖了十多斤呢。不过,你跟她真的有点像,比如说,神韵。” 岳容楠的表情更尴尬了,不再言语。 李苡齐心满意足地转过来。偶尔怼人的感觉真好,她想。 刚才的小插曲让李苡齐漏掉了十多个人。岳容楠、李菁辰陆续都被点到了,李苡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没想到这两个人成绩都比自己高不少。不过,高中又是一个新开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她安慰自己。 “李...这字念什么啊。”李苡齐赶忙站起来,“老师,我叫李苡齐。”刘老师面露难色:“可这个是两个字的名字啊?”全班哄堂大笑。李苡齐满脸通红,她太期待赶快念到自己了,早知道就应该矜持一点,这算什么第一印象啊。 “老师,应该是我,我叫李弢。”高大的男生站起来,身上带着与众不同的气质。真帅啊,李苡齐想。 左等右等,李苡齐的名字终于在倒数第十个被点到了。她默默坐下,心想,这算什么高中第一天。 七天的军训没什么特别的,每天站军姿,练广播操,踢正步,为军训汇演做准备。江美媛作为高一新生代表在军训闭营仪式上发表感言,她在上面讲着,下面又有一群人议论着江美媛初中时成绩多么好。 这几天和江美媛一起吃饭,李苡齐发现江美媛真的是一个很随和安静的人,对于过去的成绩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此对于周围小声议论的人,李苡齐在心里说:江美媛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跟以前相比也变得淡然了,也许是受到了江美媛的影响。真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2202班由26个男生和14个女生组成,李苡齐蛮喜欢这种环境。男生多的班级,没有太多勾心斗角的事发生。 可这种班级组成显然无法采取一男一女的同桌组合。刘老师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索性便按照中考成绩给学生排同桌。江美媛和一个叫何向熠的男生做了同桌,李苡齐的同桌是一个叫温熙的很漂亮的女孩子。李苡齐一眼就看出来,温熙是个学习很用功的人,可惜领悟力不强,大多数时候是靠死记硬背来学习。 正式开学后的第一节物理课,温熙就没能回答上来刘老师提的问题,站了半节课。 李苡齐有种感觉,二班的各科老师都是高一年级里最出成绩的,甚至放在几个直升班里都是最好的。容易出成绩的老师,往往也是要求比较严格的。开学第一周,李苡齐就被各科老师留的作业压得喘不过气。她并不十分惊讶地发现,江美媛和何向熠他们每天都能早早写完作业,随后就一头扎入自己的学习计划中。这就是我和大佬之间的距离,李苡齐想。 终于熬到周五放学。李苡齐向来是自己拖着箱子坐公交车回家,温熙小心翼翼地咨询她自己应该坐哪路车。李苡齐很奇怪,她感觉温熙应该是那种生长在温室里的小花朵,家里会车接车送才对。 “不是啦...我妹妹下周一开学,我爸妈都送她去了,让我今天自己回去。我也没带太多钱,只能坐公交车了。”温熙解释道。 李苡齐更奇怪了,“你妹妹不在S城上学?” “嗯,我妹妹是专业学跳舞的,在上海上学,开学就初三了。” “这样啊,我借你钱,你打出租回去吧。”李苡齐看着温熙的小身板,非常怀疑她能否拎着箱子坐公交回家。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温熙笑了。李苡齐心想:温熙真的太好看了。 第六章 月考与运动会 全S城的高中大都选择了在十一放假回来进行高一第一次月考。李苡齐放假前把所有的教材和练习册都带回家去了。在她的设想中,自己在七天小长假里晚睡早起刻苦学习,最后在月考中获得了理想的成绩。 可惜设想往往只是设想。 一天半的时间,考完数语英史地政物化生九科。虽然李苡齐被考得晕头转向,心里却有些感激这个快速的节奏,考完以后,就可以开运动会了。 长清分校的校园是整个S城乃至全省占地面积最大的,操场是标准的400米规格,一侧还有气派的大看台。不过,六个年级一起的秋季运动会上,只有校领导和毕业年级以及初一新生能够坐在看台上,其他学生只有搬凳子支棚子的份儿。对于大多数学生来说,运动会的两天哪怕烈日当空风吹雨打,也比上两天课强得多。 李苡齐没什么运动细胞,可是在这个女生少得可怜的班级里,她也被忽悠着报了个立定跳远。江美媛一直以来的优势项目都是800米,不是因为身体素质多好,而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天生的韧劲。 果不其然,第一天在24人参加的高一女子800米比赛中,江美媛成功为二班夺得一枚银牌,金牌得主是一名体育生。 江美媛刚从临时搭建的领奖处出来,就看见胡以轩靠在不远处一棵树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校服敞着拉链,随意地挽起袖子。向来波澜不惊的江美媛今天看到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看见江美媛,胡以轩笑得无比灿烂:“今天跑得不错嘛。” 江美媛瞪了他一眼,“怎么?” 胡以轩笑得更加狡黠:“江美女忘了是谁每天陪她跑步了?” “谁是美女!”江美媛佯装生气,心底却有喜悦一丝一丝沁上来。“我还要去看李苡齐跳远,你是跟我走还是回自己班?” 男生一下子跳起来,“美女邀请我一起散步了?那当然要跟美女走咯~” 李苡齐的跳远中规中矩,1.85米的成绩勉勉强强在所有参赛选手里排得上中等。她自知这个成绩没法交差,悄咪咪回到班级的棚子里,也没人注意到她。 刘瑜果然是时时刻刻盯学习的老师。两天的运动会,没有项目的同学都要在座位上老老实实背古文。回教学楼上厕所要登记,背古文还要一齐背。岳容楠心想:还真拿我们当小学生?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次运动会,二班获得的最高奖项竟然是一个叫覃岑的女生拿回来的,200米金牌。覃岑不是体育生,却把年级里好几个练健美操的女孩甩了好远。向来对学生的成绩以外所有事都毫不关心的刘老师也激动得拉着覃岑拍了好几张照片。 学校今年新购置了扫描答题卡的设备,阅卷速度大大提升。考完的第三天,也就是运动会结束的第二天,整个年级的大榜就在一楼中厅贴了出来。李苡齐一边感慨高中老师的心狠手辣,一边急着拉江美媛去看榜。 中厅已经是人头攒动,大家都是一副不把大榜印在脑子里誓不罢休的架势。江美媛扯扯李苡齐的校服袖子,“我们不如先回去,等中午吃饭再来看,现在看得到也看不细呀。”李苡齐一想有理,回到班里便有看到榜的同学在讨论成绩。 江美媛一坐下,何向熠主动说:“你知道你是年级第一吗?”女生愣了一下,“是么?”随即便低下头像往常一样做题。 何向熠有些自讨没趣的意思,只好也默默翻开下节物理课的教科书和笔记。他想了想,从桌膛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认认真真把自己这次月考的各科分数、班排以及年排写下来,又凭着记忆把江美媛的写在上面。他审视了小本子很长时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话题用来与同桌交谈——“你一定是选全理的吧。” 这句话的语气让江美媛感到十分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说过。 “不,我学文科。”她坚定地说。 何向熠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要选史地政?” “对,”江美媛想了想,她还是没有勇气对何向熠说自己喜欢文科,又补上一句,“我非常、特别喜欢地理。”地理,似乎是三科中最容易让人接受的。 “可是你地理并不好啊?”何向熠脱口而出,随后就看见江美媛刚刚稍微缓和了一点的脸色又迅速变得冷漠,便为自己的失言后悔。显然,他和江美媛还没熟到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况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我是说...你可以选物化地之类的啊,你看你物理是年级第一,化学年级第三——” “不了,谢谢你。”江美媛的态度非常坚决,硬生生把何向熠那句“地理只有年级53”憋了回去。 当你习惯了刘瑜管理班级的方式,就会发现她是个好老师,李菁辰想。刘瑜个子不高,身体里却好像有用不完的能量。她的物理课干货满满,代价是语速快到学生稍不留神就很难跟上。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江美媛慢慢踱到空无一人的中厅。大榜上,第一行果然是“江美媛 946 1”。她又走近了一些,按顺序往下读。胡以轩年级11,何向熠38。等她看到“李苡齐”这个名字时,命运的复读机在她脑海中回放出了五个月前的那句话。 “你一定是公费指标这么报的吧。” “你一定是选全理的吧。” 江美媛一瞬间像被什么击中了心底。她从不惹是生非,却又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中考后各高中录取分数线出来的那天,她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报直升是不是错了,当时为什么非要选择一条未知的道路,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报上25中。而这一次,放弃自己目前的优势科目退而选择喜爱的,又到底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第七章 奇妙 祁妙觉得,《小学生优秀作文选》里最真实的一句描写是“成绩单发下来的那一刻,天色都变黑了”,真是贴切得不能更贴切了。 她看着手里23分的月考物理卷子,有一种“众人皆会我不会”的羞耻感。 同桌程一扬人很友善,经常牺牲掉自己踢球的时间用来给祁妙讲题,题的范围包括且不仅限于物理。此时他正照着自己卷子上的错题找辅导书上的例题。仿佛是感受到了祁妙在注视他,程一扬偏过头问她:“你多少分?” 祁妙叹了一口气,模仿着民国时期大小姐的神态,“扬儿,不要在本小姐面前提起物理这个贱人。” “咱们学校的理科卷子难,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程一扬轻声说,“不过,这才刚是运动学,你这样以后怎么办?” 祁妙一挥手,“当然是甩掉物理这个渣男、选择史地政咯~”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程一扬的眼神落在前排的胡婧泽身上,说:“祁妙,你知道胡婧泽是音乐生吗?她这次物理还考了62分。” 祁妙脸色一黑。“行了,希望其他科今天赶紧都出成绩吧,今晚注定是男女双打之夜。”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全年级的体活课。祁妙没什么心情出去,心里又乱成一团,索性在教学楼里看各个年级的板报。她正看得出神,身后被重重撞击了一下——“哎呀!” 祁妙揉着腰转过身,旁边站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女生,地上躺着十几本崭新的练习册。 “太不好意思了,书太多了...我没看见你。”梳着低马尾的女孩子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灰色的金属边眼镜,黑眼圈很重。“我叫宛欣彤,高三文二的,你过两天要是哪里不舒服,就来我们班找我。” “我没事。”刚才后背的痛感逐渐在消失,祁妙蹲下,帮宛欣彤捡起散落一地的练习册。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学姐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一双眼睛不大却十分有神,即使并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离她近一点。 “我叫祁妙,高一四班的。” 宛欣彤笑了,“好奇妙的名字呀。” 祁妙“嗯”了一声,“学姐做这么多题吗?” “算是吧,”宛欣彤顿了一下,低下头看向祁妙手里的书本,“文科,总是要多读些东西,多见见材料的。我们班很多人,刚上高二就开始做模拟题了。” 祁妙咋舌,“学姐成绩很好吧?” “一般般,文科也不是很好学。”谈起成绩,疲惫的无力感显现在宛欣彤的脸上。 “不过,你看上去很像一个学霸,”祁妙认真道,“真的。”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 可宛欣彤没笑,“那么就借你吉言。” 祁妙仅剩的一丝侥幸在各科成绩全都发下来以后被彻彻底底打消了。全年级515人,她的物化生三科年排都在450名以后。 程一扬犀利地指出要害:祁妙的史地政成绩也不过是300名左右。况且,这个排名的前提还是周围的许多人内心已经基本确定选择物化生或者偏理科的组合。说白了就是起码有一半的人从开学以来就没听过历史课,历史成绩还是比她祁妙高。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程一扬说,“既然你自己考进来了,管它什么超常不超常——” 祁妙想让他小点声:“程一扬!” “——你就有一定的学习能力。”程一扬还在自顾自地说下去。 “程一扬,我不是自己考进来的,”祁妙看到男生疑惑的表情,又补一句,“我妈妈是分校的老师,分校老师的孩子都可以上主校。以后不要跟我提能力,伤心。” 她决定回家认真和父母谈一谈。 晚自习结束以后,祁妙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北方十月的晚上九点,天色已经黑透了。校门前的车基本都开走了,父亲远远看见祁妙,小跑过来。“快上车,马上要下雨了。”祁妙没说话,老老实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我看家长群里说你们月考出成绩了?” 祁妙决定用沉默战胜一切。 “考得不好没关系,下次再努力。” 副驾驶上的人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下雨了。 “闺女,你总得给我打个提前量吧?要不然回家了我怎么在你妈面前帮你说话?” 祁妙一狠心,张开左手手指,把一个“五”摆在祁振鹏面前。 过了好一会,祁振鹏试探着说:“五...五百名?” “确切地说,是499名。反正也没什么区别。” 父亲差点把车开上了马路边的石阶。“闺女,你这是想要了你爸的命?” “我也没想到是这样啊,”祁妙委屈地嘟起嘴,“我也没想气死你呀。” 父亲深吸一口气,“你等着你妈教训你吧。” “爸!你不帮我说话了?” “这已经不在你爸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走进家门的一瞬间,祁妙有一种预感:母亲已经从某种渠道得知自己这次的成绩了。 客厅没有开灯,黑暗中悠悠传来母亲的声音:“回来了?” “回...来了。”祁妙自知理亏,不敢多说一句话,想要迅速溜进自己的房间。 “哪天开家长会?” “这周五下午。”祁妙有些奇怪,怎么母亲还没进入正题? “以后多教教孩子。”父亲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母亲像一下子被灯光激怒了,“我教她?祁妙从小到大你管过她几回?” “怎么说到别的事了,”父亲有些烦躁,“祁妙尽力了,你多给她讲讲物理。” “你知道她差成什么样子!我班里的大多数学生物理都比她强!哪个孩子家里有当物理老师的父母?你自己去问她一天天都学了些什么?” 果然,只是时候未到。祁妙缓缓掏出笔袋,尽量不发出声音,防止母亲突然想起她的存在。 天不遂人愿,眼镜盒“啪”地一声狠狠从拉链半开的书包里滑落。祁妙绝望地闭上眼睛,听到母亲的脚步冲到房间门口:“你怎么总是笨手笨脚的?我刘瑜怎么生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第八章 豆豉鲮鱼油麦菜 身后的两个女孩子一直在讨论买哪个菜,莫秩然很享受这个天降的机会,可以不用自己动脑去思考,只要盲目地跟随别人的选择,就能暂时给“今天吃什么”这个永恒的难题一个答案。 “上次的鸡肉洋葱圈好吃。” “不行!太油了。” “一点不油啊,那就要杂烩小豆腐吧。” 莫秩然向前迈了一步,填上了队伍移动而产生的空缺。 “小豆腐太碎了...还不如要豆豉鲮鱼油麦菜。” “周桓琅你怎么这么挑啊,陈执言知道你这样吗?” 莫秩然猛地一回头,怪不得刚才觉得其中一个女孩的声音有点耳熟。此时她的初中同班同学周桓琅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嗨...”莫秩然僵硬地笑了一下,“你...你跟陈执言是...是我想的那样吗?” 面前的女孩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怎么还结巴了,你想的没错呀。” “那...99噢。” 周桓琅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谢谢呀。” 莫秩然把头低到与窗口齐平的位置,用手指指翠绿的油麦菜,小声说了句“谢谢”。她刷完饭卡,端着餐盘快步离开。 很久以前,莫秩然在某个青春偶像剧里见过一句台词。“有时候伤心并不是因为他身边的女孩不是自己,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和那个女孩竟然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说得真对啊,她想,自己的确是和周桓琅没什么共同点。 莫秩然拿着勺子的手一抖,铁盘里唯一的一块鲮鱼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着陆在她前胸的校服上,随后径直掉在地上。女生懊丧地把勺子掼在米饭上,拿起餐盘快步走到餐具处把饭菜全都倒进了泔水桶。 走出食堂她就后悔了。25中学的晚饭时间是出了名的晚,下午全是课,势必要挨饿。可是莫秩然像是在和自己置气,并没有停下脚步。 周桓琅果然是老天的宠儿,莫秩然忿忿地想。长得那么明艳,浑身仿佛会发光。除了不那么聪明——想到这里她气得不行,陈执言怎么会看上这样没脑子的女生? 不,脑海里另一个声音说。周桓琅不是没脑子,只不过是爱做出一副天真娇憨的样子罢了。你忘了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吗?她怎么可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呢。 莫秩然烦躁地转着笔,一会把笔帽摘下来,过一会又重重扣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同桌是个叫安偲宇的男生,小心翼翼地问莫秩然:“心情不好?”接着又指指她刚刚被那块鲮鱼罐头染上汤汁的衣襟,“你衣服脏了。” “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漂亮的女的?” 安偲宇没想到莫秩然会冷不丁抛出这样一个问题,慢慢说:“要是咱们学校的话,能穿着这身瓦蓝瓦蓝的校服还漂亮的,管它男的女的我都行。” 莫秩然被他这句话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想到你喜欢好看的男生。” “你能不能接受好看的女的?”安偲宇反问。 莫秩然又在想,如果她是个十五六岁的男生,在周桓琅和自己这种女孩子里也许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吧。她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是在给陈执言找台阶下,不出声地狠狠骂了自己几句。 安偲宇盯着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你你真喜欢女的啊...” 25中学多年来一直秉承“多讲多练多考”的“三多”教学特色,并凭借这一特色连续多年取得了骄人的高考成绩。数理化作为学校的优势学科,享受着两天一小考、一周一大考的崇高地位。 多年以后,每当安偲宇回想起高中三年,最先涌现出的记忆总是周一三五下午最后一节课的数理化周测,与之相伴的也总是卷子上大片大片的空白和后脑头疼欲裂的感觉。 相反,从小到大,考试对于莫秩然来讲一直是一种规律的获取自信心的途径。 可是在得知陈执言和周桓琅谈恋爱的那一周,也就是高一第一次月考的那周,莫秩然的总分考出了历史最低水平,即使在高三的低谷期她也没能创下更低的排名。 让莫秩然更受打击的是,周桓琅同学在陈执言每天给她讲题的帮助下,总分比莫秩然高了零点五分。一直自诩心态好的莫秩然大病一场,在家躺了一个星期。 烧得最高的那天晚上,莫秩然竟然接到了江美媛的电话。 “你不会是偷偷带了手机吧?” “我哪里敢,拿公共电话插卡给你打的。”江美媛顿了一下,“没考好不要紧,下次努力。” 莫秩然轻轻“哼”了一声,“连你也这么说。” “我知道你的真实水平,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失误。” 躺在床上的人暗暗赞叹,江美媛果然心思缜密,平时不声不响,实际上很多事她清楚得很。 “陈执言找了个女朋友。” “不是周桓琅吧?” 莫秩然咳嗽了两声,“江大仙,能不能告诉我您是怎么猜的?” “李苡齐说的。你忘了,初中时候她俩最好。” “你现在跟李苡齐一起吃饭?” “算是吧,她这人有点八卦,但是什么该说不该说还是清楚的,还行。” 莫秩然感觉脑袋里像着了火。 “我以为陈执言喜欢的类型不太会是那位,”江美媛说,“不管怎么说人俩都处上了。情人眼里出西施,陈执言看周桓琅都像个小天才。” 电话那边的人笑得脑袋更疼了,“我还是头一回听你损别人。” 江美媛故作严肃:“李苡齐说的,不是我。” “媛媛。” “嗯?” “你不要跟李苡齐学得那么八卦。” “知道了。” “不过对你来说开朗一点挺好的。” “哈哈哈哈。”江美媛干巴巴笑了两声,“我上课了,你自己多保重。” 挂了江美媛的电话,莫秩然把被子拉到脸上。陈执言不是个合适的人,她告诉自己,他有点自私,没有大局意识,这样的人不可靠。 被子里的人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第九章 That's a question 月考结束后,分校组织高一年级全体学生听了一场高考新政策解读会。 L省从18年入学的高一年级开始实行“3+1+2”高考改革,意味着学生要选择物理或历史中的一科,再选择两个小科。这一变化使得高考不再只有文理两种选择,而是足足12种组合。 李苡齐重重向后一靠,三个小时的讲座简直要把她逼疯了,脑子里像装了一团浆糊。大会的最后年级主任还说,期中考试以后就要分科,还有一个月时间,回家和家长一定好好商量。 李苡齐的父母对她是纯粹的放养,关心她是否快乐远远超出关心学习成绩,她一直很庆幸自己有这样开明的父母。随着年龄增长,她也慢慢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让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虽然爸妈从不因此斥责她。从小没上过什么补课班,各科成绩都是一般般。小学毕业时尚且可以凭着一点小聪明考上好初中,从那以后她就彻底步入了中等生的行列。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平庸。哪怕有哪一科差得出奇呢?这样就可以轻轻松松选择避开包含这一科的组合。 可是她没有。每一科都中等偏上得均衡,年级排名不超过20名。 算了,李苡齐想,反正还有一个月呢。 一转眼两周很快过去,学生们刚从月考中缓过来,又被压在了期中的恐惧下。 李苡齐的父亲在饭桌上几次提起来选科的事,都被她含糊过去了,“看看期中成绩再说吧。” 江美媛也问过她想选什么组合,李苡齐第一次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好像真的没有特别擅长的。” “不一定要你现在擅长,”江美媛说,“只要你喜欢就可以。” “好像也没有,”李苡齐一脸诚恳,“我爸妈没培养过我什么爱好,看课外书也是这块看点那块也看。” 江美媛笑笑,也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期中考试悄悄地来了。因为这次的成绩是选科的重要依据,所以大家都格外用功,鲜有不把期中考试放在心上的人。 成绩出来,江美媛考了年级第八名,李苡齐知道江美媛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学史地政,物化生只是按进度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所以总分略有下滑。 李苡齐自己跟上次没什么差别,前进五名,聊胜于无。 这周回去就要交选科最终意愿表了。周五一到家,李苡齐就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材料。电脑屏幕上显示着“2021年拟在L省招生普通高校专业(类)选考科目要求”,表格里密密麻麻列着几万个专业要求的科目。 李苡齐随手拿起一沓纸,第一页的标题用大字写着“新高考史化政、史生政选科优劣分析,性价比超高的组合!”。她往后翻了翻,“物生地及物生政选科分析,实用派和实力派的选择”和“新高考物化政选科分析,专业覆盖率高达98%”映入眼帘。 “这些组合都是有利有弊,”母亲忧虑地说,“我和你爸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铅笔在李苡齐手中灵活地转着,“妈,我们首先把史化生排除吧。”她一抬头,发现父母的眼神惊人相似地盯着自己,不禁吓得一激灵。 “你这话像没说。”父亲犀利地指出,“你有没有想过大学学什么?我们可以倒推一下。外语?地理科学?工商管理?” “我觉得地理不错。”李苡齐小声说。 “大部分地理有关专业是物理历史均可,”父亲说,“不过很多要求学化学,比如东北师范。” “我...不太想学化学。” “你总算说出来一个要求了。”母亲用铅笔把所有带化学的组合划掉。 “你想学医吗?”父亲问。 李苡齐连忙摆摆手。 “你对生物感兴趣吗?” “我觉得...生物还不太难学,不是有种说法吗,生物是理科里最文科的。” “物生地怎么样?” 李苡齐觉得父母仿佛被鲁豫附体了,“就物生地吧,”她说。 爸妈意料之内地爽快,“那就这么定了!” 李苡齐有些失落。她原本的想象里,这样一个在某种意义上决定了自己未来人生道路的时刻,是不该如此轻描淡写的。物理,生物,地理,24小时以前,她对选科还没想过太多。 That's a question.她想,选科真是一个决定生存还是灭亡的难题。 胡以轩在对话框里输入:你选什么? 发送。 江美媛过了半小时才回:全文。 哦。以前听何向熠说过。 你们认识? 偶尔一起打球。 你呢? 物化政吧,还没想好。 江美媛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凉。她放下手机,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暖手,心里算着来暖气之前还要在家过几个周末。 她想了想,又发:你妹妹选什么? 胡以轩有个龙凤胎妹妹,初中在1910班。初三时由于成绩不太好,没有考到直升班,但也留在了分校。 江美媛印象里的这个女孩是在人群里一眼能看到的漂亮。她认识的同龄人里,只有周桓琅能与其相提并论。周桓琅是风情万种独特的美,真真让江美媛体会到什么叫“水是眼波横”。而胡以轩的妹妹美是美,却没有什么辨识度。所以到现在江美媛也没有记住那张脸。 她跟你一样,胡以轩回复。 挺好的,江美媛说。 周日返校,上交选科意愿。分班,排新课表。直升班内部分班,一班和二班是物化生,三班是除物化生外所有物理组合,四班则是历史组合。 说是所有历史组合,倒也没有一个人选择化学。班级大部分还是史地政,六个人选择地理生物,四个人选择生物政治。 2204班的班主任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老师,姓林,教历史。据说林老师带班很有一套,人很和善,基本不发火,学生却都自觉。 林老师把学生按成绩分成三档,在每一档内,学生可以自愿组成同桌。江美媛私以为这种方式很好。到了高中,学生对于分档这种事也不太敏感。 一个叫李毅琛的男生主动来找江美媛,希望和她做同桌。江美媛十分惊讶,不过她心里其实有些倾向于男性同桌,周围的气氛会活跃很多,所以便爽快地答应了。 李毅琛和江美媛都没有想到,他们这一同桌便是三年。 第十章 流泪的王子(上) 长清分校高中部延续多年的一大传统是,高一新生入学后的第一个冬天,要以班级为单位排练一部十五分钟左右的全英文舞台剧,并在十二月中旬为期一周的戏剧节里上台演出。 当年立下这个传统的英语备课组长本意是激发学生练习英语口语的热情,可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分校绝大部分高一新生的英语水平并不足以承担起一部十五分钟的舞台剧。 于是往往十一月初的期中考试结束,学生们就要开始早早准备,一直忙碌到戏剧节结束。 那位想法美好的备课组长还定下了一个标准:每班上台人数不少于15人。 为了符合这个严苛的标准,上一届有一个班级自编了一个植树节的剧本,舞台上摆满了13棵绿油油的树苗,每棵都是由一个学生穿着充气服装扮演的。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一蹦一跳地上台,对观众们声情并茂地用英语灌输了20分钟植树节的相关知识。 在那之后,舞台剧的标准又增加了一条:有台词的角色不少于10个。 2203班的班长贾志宏英语成绩很好。在他看来,背剧本完全就是小菜一碟。班会上,他精心挑选并改编的几个剧本都被迅速否决后,贾志宏才意识到:自己摊上了一群猪队友。 单词太难,台词太长,都是班里同学放弃贾志宏的剧本的原因。贾志宏退而求其次,干脆选择了大家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灰姑娘》。 “你猜他们让我演什么?”胡以轩倚在走廊的窗台上,冲着江美媛傻笑。 江美媛的眉毛挑了起来:“仙女教母还是南瓜马车?” “王子,”他又重复了一遍,“王子。因为我英语好,又同时具备,王子高大英俊的气质。” 江美媛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心情,“谁姑娘?” “你说什么?”男孩皱起了眉。 江美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庆幸他发现听出自己的心脏嘭嘭直跳。“我说,灰姑娘是谁来演?” “我记不清了,”胡以轩一脸真诚,“我初中时根本没见过她,名字挺有特点的。” 江美媛别过头看向窗外。她有些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吃别的女生的醋了? “我想起来了!”胡以轩这时一拍脑门,“叫常只尔,初中跟卓致轲一个班的。” 江美媛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卓致轲又是谁?” 胡以轩瞪大了眼睛:“我妹妹啊。” “你妹妹不跟你一个姓?” “我妈姓胡,我爸姓卓。你不知道我妹妹叫什么?” 江美媛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你们家对孩子跟谁姓还...真开明哈。” 走廊尽头走过来一个女孩子。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级脸吧,江美媛想。女生非常瘦,跟江美媛差不多高,身上的气场却比她高出一大截。 “贾志宏叫你去练台词。” 江美媛半天才反应过来女生是在和胡以轩说话,那个女孩走到他们俩身边时连头都没转一下,更别提看着胡以轩了。 胡以轩对着江美媛尴尬地眨了一下眼睛。江美媛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就是常只尔。 “...你好?我叫江美媛。”江美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管怎么说,和别人搞好关系总没坏处。 “我听说过你。”一句话之后,沉默再次席卷了三个人。 “那...我不知道我这么有名呢。”江美媛还是温柔地笑着。 女孩终于转过头,直视江美媛的双眸:“我叫常只尔。” “我能不能问一句...你是秋天出生的吗?九月份左右?”江美媛道。 疑惑的神情给常只尔增添了一丝难得的灵气:“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读过李商隐的一首诗,诗里有一句:‘岂到白头长只尔’。题目是‘七月二十九日崇让宅宴作’。所以我大胆猜,你的农历生日是七月二十九。” 女孩高傲地抬起头:“你果然像他们说的那样,喜欢掉书袋。”随即便转过身离开了。 江美媛被噎得不知说什么,扔下一句“我回去看书了”,向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去。胡以轩叹了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贾志宏排练的地方。 周四上午最后一节课,三班和四班一起上体育课,男女分别由两个老师带领。 江美媛分到文科班以后,和李苡齐就没法一起吃饭了。幸好江美媛在新班级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女生里还有温熙,她很喜欢温熙的性格,虽然缺了些毅力,但也是个实在的人。 负责女生的老师整了整队就放她们自由活动了。温熙拉着江美媛找了一个操场边上背风有阳光的长椅,既能在室外呼吸新鲜空气,又不至于太冷。江美媛刚坐下,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很眼熟的女生。 “你是江美媛吗?我想和你谈谈。”女生说。 江美媛很是疑惑,但还是跟着女生走到了跑道上。 “我叫卓致轲,我哥哥是胡以轩。”女生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我想,你未必就没有怀疑过我哥为什么中考文综会失手。” 凛冽的风夹着地上的雪粒,像刀子在刮脸。 “他是为了留在分校陪你,”卓致轲把这句话狠狠扔出来,“他对你说语文没有发挥好,可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最后可是得了全市语文单科前十。” “我猜过,”吸进肺里的冷空气让江美媛几乎无法呼吸,“可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既然事情已经这样——” “我不想看到我的哥哥会因为你放弃自己的前程,”卓致轲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哪个女生。” “我当然也不希望他这么做!”江美媛激动地说,“我知道为了所谓感情放弃前程简直是不能更愚蠢的行为,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能这么想就再好不过了。”女生冷冷地说。 这时温熙快步走过来:“江美媛,体委找你有事。”说完就要把江美媛拉走。 “一定记住我说的话。也许将来,你的想法还会改变。”卓致轲在背后大声说。 第十一章 流泪的王子(下) “怎么了?”温熙陪着江美媛坐到刚才的长椅上,“我远远看着你们好像吵起来了,就自作主张找个借口把你拉走了。你没事吧?” 她很快就意识到江美媛肯定不是没事的。显然刚才在卓致轲面前,江美媛刻意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此时此刻,温熙完全被江美媛吓傻了。她五分钟前还以为江美媛只是个不会表达感情的学习机器,现在温熙只能用“号啕大哭”来形容江美媛的状态。 “又不是我让他那么干的...凭什么跑过来指责我啊?!” 完全不知情的温熙听得云里雾里,又不敢问,只好摸索着从鼓鼓囊囊的外套兜里掏出纸巾递给江美媛。江美媛抽抽搭搭地说了句“谢谢”,把脸深深埋在了纸巾里。 温熙被断断续续的哭声弄得有些烦躁。北风像是从来都没有过感情,把脸颊刮得生疼。 以后考大学一定要去一个温暖湿润的城市,温熙想,不要湿热的气候,也不要北方这样干冷的。她想起了此时在上海求学的妹妹,想必温煦已经适应南方的气候了吧。 下课铃响了,江美媛拍拍温熙,示意她往教学楼走。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中厅,江美媛忽然一伸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了。温熙正想开口,看见不远处是三班在排舞台剧。这一幕似乎没有胡以轩的戏份,干净明亮的男孩随意地靠在墙上。下课时间,不少女生都走过胡以轩身旁再偷偷摸摸地回头看。 胡以轩看见了温熙,放下手里的正在背的台词向她们走过来。江美媛把帽子又拉低了点,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温熙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她怎么了?”胡以轩的眼神落在江美媛的身上。 温熙默默吐槽,这都能看出来是江美媛?她耸了耸肩:“不知道。” 注意到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温熙心里暗暗叫苦,千万不要有哪个不明真相的花痴女孩认为他们在谈恋爱。 她试图主动转移话题:“你是卓致轲的哥哥吧?我初中跟卓致轲一个班的。” 胡以轩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看上去还在思考江美媛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反常。温熙清清嗓子,“刚才你妹妹来找过她。” 胡以轩像突然过了电一样,吓得温熙一激灵。“她说什么了?”胡以轩瞪大了眼睛。 “我...我不知道,她俩好像吵起来了...我...能先走吗——” 没等温熙说完,胡以轩就大步跑走了。温熙叹了口气,往四班慢慢走。办公室门口的军绿色棉帘掀起来一角,四班的班主任林老师一看见温熙就喊:“温熙,过来!” “你爸爸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舅妈马上过来接你,我给你开了出门条,别收拾东西,立刻就走。” 温熙很是疑惑,接过绿色的临时出门条。林老师拍拍她的肩膀,“你是大孩子了,要坚强。” 听到这句话,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林老师的目光。“快走吧,”老师又拍拍她。 ...... “你到底怎么了?!”胡以轩从后面追上江美媛,“躲着我,不愿意看见我——” 江美媛的睫毛低低垂下,“你妹妹说了什么,想必你也清楚。” 胡以轩有些心虚地别过头。 “让开,我要去吃饭。” “我跟你一起去。”胡以轩的语气很坚定。 江美媛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胡以轩,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自己是谁?你给我自以为是的安慰,我就要心怀感激尽数纳入囊中。你这么做把我看成什么?我自己的失误,没必要扯上别人!” “我没有强迫你——” “是啊,你为什么没有早早告诉我,你对我有多么‘好’呢?”江美媛冷笑,“最后还是你的亲妹妹跑过来指责我,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我像祸水一样迷惑了她的好哥哥,让你丢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胡以轩突然感觉面前的江美媛很陌生。 “那我们还是先暂时分开冷静冷静。”胡以轩感觉到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他真心希望附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赶紧走开。 “我们或许永远分开会更好一些。”江美媛讽刺地说。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伤人?”胡以轩冲着江美媛的背影喊。江美媛的脚步停了一下,可是她没有回头。 ...... “你不会是哭了吧?”贾志宏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话一出口就发觉胡以轩是真的很悲伤,于是他决定把玩笑开到底。“你是王子哎,灰姑娘看到你这幅样子还会嫁吗?” “我有点难受。” “每天看你们演的剧,我也很难受。”贾志宏故作严肃。可是胡以轩没有笑,“你把我换掉吧。” “别呀,还有大半个月就演出了,服装都快到了,谁能记下来你的台词啊。”贾志宏一边表演着王子单膝跪地亲吻辛德瑞拉左手的动作,一边大喊“Beautiful girl, my fiancee is you!” 胡以轩放肆地笑着,丝毫不顾及周围诧异的目光,“你真是个天才。” 第十二章 回去? 祁妙早在期末考试前就知道自己这次也是不可能考得多好的。她非常不赞同程一扬小心翼翼提出的“你给了自己太多消极暗示”的观点。祁妙上每一节课都在努力听,老师留的作业从来也都是尽力完成,除了有些时候实在是写不完。 就应该把什么教师子女可以直升这种优惠待遇彻底取消,她想。把一个人硬塞进与能力完全不符的环境,是一种折磨,鬼才觉得这是特权。 唯一让祁妙欣喜的是,期末考试结束就要分科了。 长清主校向来是按上一次考试的成绩排考场,祁妙自然而然地被分到了最后一个考场。每一科的后半个小时,后排都有几个男生探头探脑。祁妙扣上笔帽,心想:在考试这件事上,“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句话是不适用的。 两天,祁妙认认真真答完九科卷子,心里对哪科考好与否没什么概念。 高中老师效率极高,半天时间就把排名都做了出来。祁妙竟然没有勇气点开程一扬发来的成绩单。父母今天都要上班,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冰箱制冷的噪音。她只吃了两三口母亲给点的外卖就放下了,馄饨的肉馅很足,有点腻。 手机响了,母亲的电话。 接通。祁妙知道母亲大概率是因为成绩的事才给她打电话,因此没敢先出声。 母亲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你看到成绩了吗?” 祁妙临时决定撒个谎。“我怎么会知道?你又没给我发。” 刘瑜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怂到了没胆量看成绩单,一定又要狠狠训她一顿。 “你比前几次都有进步,考了年级384名,”祁妙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次你化学和生物考得都不错,就是物理拖了后腿。” 祁妙“嗯”了一声,母亲又缓缓开口:“妙妙,我刚才和你爸商量了一下。你爸说得有道理,你的物理,我的确应该多盯着点儿。” “下学期就分科了。”祁妙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分科不是更该把物理学好吗?以后没有史地政了,你的排名可能还要往下掉——” “等会?”祁妙有些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让我选物化生?” “不然呢?”电话那头的母亲一头雾水,“难道你想选文科?” 祁妙拿着手机的手从耳边滑下来。通话音量开得很大,她还可以听见母亲在大声说“你想都别想!”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说一不二的母亲当然会强制她选择物理啊,亏她还天真地以为马上就可以逃离苦海了。 “下学期,我想把你转回分校这边。”母亲道。见祁妙没出声,刘瑜估计女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解释说,“这一届妈妈带的正好是全理班,你来妈妈的班级,这三年我能多照顾照顾你。” 祁妙理解了母亲的意思,心里五味杂陈。 “等下周返校,你就把东西都带回来,寒假里我给你转学。”从祁妙记事开始,母亲就总是能把一切都打点得井井有条。 祁妙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母亲是看不见的,又“嗯”了一声。“馄饨凉了,我先挂了。” 玉米鲜肉馄饨实在不适合北方人的口味。几片香菜粘在已经失去了温度的一次性勺子上,祁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感觉有点想吐。 微信显示程一扬又发来了几条消息。祁妙没什么心情回复他,可他竟然发来了语音聊天邀请。机械又欢快的提示音响了几秒,祁妙无可奈何地按下了接听。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你不是考得还行?我以为你想不开呢。” “没有。”祁妙简洁地说。 “程一扬,我下学期就不回去了。” 程一扬在电话那头大惊失色:“你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没有,我妈想给我转到分校去,在她的班。”祁妙在最后一句话上加重了语气。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你妈妈是教哪科的啊?” “物理。惊不惊喜,就是我最差的科。”祁妙自嘲。 “你不要总给自己不积极的心理暗示,”程一扬再一次强调这件事,“阿姨还是教物理的,你肯定有一天能学明白的。” 祁妙在一瞬间想起了那个满脸都写着疲惫的学姐。“那么就借你吉言。”宛欣彤说这句话时是那么认真。她到底经历过多少打击又站起来,还始终对未来抱有一丝希望呢? 祁妙做不到宛欣彤那样坚韧不拔。温热的泪水渐渐盈满了双眼,又掉在馄饨汤里。 “程一扬,”她一字一顿地说,“祝你万事如意。” 程一扬笑了,“你怎么这么土...” “我认真的,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好吧,”男孩的语气软下来,“谢谢你,我收下了。” ...... 祁妙挑了过年前的一个周六回学校收拾东西。家长会是父亲来开的,他极力主张过两天让祁妙自己回来收拾。“丢了什么东西,她爸可担不起这责任。”父亲开玩笑说。转头却又悄悄对祁妙道:“我觉得你还想自己回去看看。”祁妙感激父亲的体贴,独自一人拎着个大布袋就打车来了。 高一高二早已放假,只剩下高三还在利用寒假赶进度。下午的二楼已经没有了阳光,祁妙是个慢性子,裹着外套哆嗦着慢慢把新旧教材理得整整齐齐装在袋子里。需要带走的东西远比她预想的多,她正犯愁,听见教室后门传来一声“祁妙?” 是宛欣彤。她笑着解释:“高三明天就放假了,一个班级负责打扫两个低年级的教室,我们班正好负责你们班和隔壁三班。” 祁妙对她简单地讲了自己下学期要回分校学理科的事,宛欣彤若有所思地擦着后黑板上的板报。讲完了好一会儿,宛欣彤才反应过来。 “加个微信吧,”宛欣彤自顾自地拿过一张草稿纸,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微信号“020519wxt”。 祁妙默默接过纸收好。 “那...就有缘再见。”学姐笑得眉眼弯弯,“我快熬到头啦,你还得两年多呢。” 再见。 第十三章 夜聊! 长清分校招生时重点宣传的一大特色是校园面积大,校舍新。的确,四人一寝上床下桌,配备独立卫生间不是每所高中都能做到的。 江美媛所在的寝室,除了她还有温熙、于璐涵和金宝娜三个人。金宝娜相当健谈,对身边的各种八卦特别感兴趣。于璐涵和宝娜平时总是一唱一和,连带着以前丝毫不关心同学情感问题的江美媛也渐渐跟着听几句。 江美媛从小到大的人生守则就是:少说话。她深知有时一句无心言论可能就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事后挽救倒不如平时就少说几句。尤其身在这样一个女孩子居多的文科班里,往往矛盾都是源自简简单单一句话。因此她养成了只听不说的习惯,反正她手里也没什么小道消息要与别人分享。 金宝娜和于璐涵仿佛有无穷的精力。对于她俩来说,熄灯以后与抓说话的寝室老师斗智斗勇是一天当中最刺激的事,也是主要的乐趣来源。 这天晚上的晚自习江美媛背政治背得脑子昏昏沉沉,她竟然头一次想要快点到熄灯的时间,听于璐涵和金宝娜扯闲篇。 于璐涵神神秘秘地说:“今天我打听到了一个大瓜!” 又来了,温熙想。于璐涵每次都是以这句话开头,可所谓“大瓜”往往只是某个隔壁班男生喜欢上了年级里某校花。温熙小心地提出:“能不能说点我们都认识的?” “听我说呀!”于璐涵见温熙也加入了进来,兴致更高了。“江美媛,你知道李毅琛有女朋友吧?” 江美媛想了想,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那现在知道了。我之前只听说他女朋友——” “等等,”宝娜打断了她,“这个‘女朋友’是我理解的那种表白然后确定关系的吗?” “是啊,难道李毅琛不像是很主动的人吗?” “不像。”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于璐涵叹了口气。“你们有谁认识景婕一吗?” 江美媛倒吸一口冷气,“是初中八班那个吗?” “正是。”于璐涵看到自己的“大瓜”带来了相当震慑的效果,十分满意。 “她是我小学同班同学!”江美媛难以置信地说,“世界真小。” “长得好看吗?人怎么样?”宝娜急切地问。 “嗯...可以算是特别可爱的那种,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二次元妹子,”江美媛有些不忿,“人也很好。没想到李毅琛喜欢这样的。” “不是说李毅琛家里很有钱?”宝娜猜测道,“这个景婕一会不会是因为——” “嘘——”床挨着门的于璐涵突然疯狂摆手,大家都明白是寝室老师巡逻过来了。过了安静的一分钟,她小声说:“走了。” “景婕一不是那样的人。”江美媛的语气不容置疑,“金宝娜,你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功利了。” 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媛媛?”金宝娜试探道,“你...方便讲讲胡以轩吗?你俩是真的谈过又分了?” 黑暗中温熙狠狠冲金宝娜翻了个白眼。 “你这样就过分了,”江美媛闷闷地说,“没劈腿,不狗血,单纯不合适罢了。” “真分了?”于璐涵惊叹不已,“可是我今天问胡以轩,看他意思是暂时闹别扭啊。” “我有点想揍你,”江美媛的语气十分诚恳,“男生总是不想承认自己被对象甩了。可是当初好好讲道理又觉得他最对,没办法。” 金宝娜发出了一种听上去像是表示赞同的声音。“我本来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搞对象的,”她说。 “哪样?”江美媛扬起了眉毛。 宝娜笑出了声。“你是仙女啊,不过只是性格这方面,长相不像。”话音刚落江美媛就把自己的枕头冲着宝娜的床狠狠扔了过去。 “宝娜,你见过胡以轩的妹妹没有?”于璐涵问。 “亲妹妹?没听说过。” “他俩是龙凤胎,以前十班的,叫卓致轲,她长得才真叫...惊艳。” “他俩怎么不一个姓?”宝娜抛出了一个被人问过上千遍的问题。 于璐涵看上去也没有思考过这件事。江美媛听不下去了,淡淡道,“分别跟了父母的姓。” “媛媛,”宝娜又非常不知好歹地问,“你认识卓致轲吗?真的像于璐涵说的,超级好看?” 江美媛叹了口气。“认识,长得真的很...令人无法忘记。” “温熙?温熙睡着了?”于璐涵突然发现温熙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没有,”温熙缓缓出声,“我是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不知所措的猹。” 宝娜听到这个老掉牙的梗笑得肆无忌惮,江美媛怀疑寝室老师即使在自己的房间里也会听得一清二楚。 在江美媛的提醒下,金宝娜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枕头还在自己的床上。于是她默默总结了一下之前扔东西到对面床的经验,宁可多使劲也不要让东西掉到地上,不然谁下去捡又是一个问题。 江美媛尽力捏住流血的鼻子,嘴里小声埋怨着做事实在离谱的金宝娜,下床去把鼻血处理干净。 以后一定不要把特别重要的事情交给金宝娜,她想。 第十四章 世界只在你眼中 正式放假后的第二天,长清主校和分校共同在分校学生活动中心举办首届校园商业模拟挑战赛,简称“商赛”。 一个月前江美媛发来商赛报名通知时,莫秩然并没有什么参加的想法,“我去干嘛?” “哎呀,就当顺便回来看看了嘛,”江美媛还是头一回用这么少女的语气跟莫秩然说话,“对所在学校没限制的。五个人组成一个公司,咱俩加上跟我一个寝的三个女生刚好。” 莫秩然还是有些犹豫。 “她们人都不错的,”江美媛说,“你快填表,保证没有什么糟心事。” 莫秩然于是也就老老实实填了报名表转给江美媛。她很清楚自己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好,不管是生活还是学习。回一次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也许会让她感觉好些。 商赛分为两天,第一天上午以注册和讲解规则为主。接下来的24小时里,每个公司都要进入模拟经营的状态,五个人分别扮演公司必需的不同角色,展开商品研发、生产和展销等活动。第二天晚上则是颁奖典礼暨小型晚会,也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金宝娜和于璐涵对商赛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听说主校商社的社长长得非常帅才报了名。为了在比赛期间没有后顾之忧地看帅哥,她们把江美媛和温熙拉下了水。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们的公司走到穷途末路的。”金宝娜这样对江美媛说。 温熙在讲解基本原理和规则时就听得疑惑重重,运营环节更是力不从心。江美媛和莫秩然干着五个人的工作,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莫秩然隐约感觉,温熙情绪一直不高或许并不是因为商赛,但江美媛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一天的比赛快要结束时,莫秩然抬起头环顾四周。于璐涵和金宝娜早已不知所踪,温熙也出去透气了。“你管这叫没有什么糟心事?怎么不把胡以轩拉来?”她问江美媛。 江美媛这才想起来莫秩然还不知道自己和胡以轩的事。她思忖着道,“那什么...我跟他...分开了。” 大大出乎江美媛意料,莫秩然关注的点竟然是“那明天晚会你就没有男伴了?” “没有就没有,”江美媛耸耸肩,“又不要跳舞,无所谓的。” “入场的时候要跟男伴一起走!我还以为只有我得一个人走红毯呢。”莫秩然幸灾乐祸地说。 江美媛突然被这话弄得紧张起来。虽然她并不是一个很在意这种事的女生,也没有什么人会特别关注她,可是发自内心地说,哪个女孩子会拒绝男伴呢。 她叹了口气,把电脑关掉收进书包,心想:明天如果有机会还是找个男伴比较好。 ...... 第二天上午公司运营进入了最关键的网络投资环节,即使其他人不再那么频繁地往外跑,莫秩然也还是很忙碌。 下午三点,本次商赛的比赛部分正式结束。大家纷纷起身前往一楼,准备参加接下来的颁奖典礼。 莫秩然换好衣服出来,从门缝漏进来的一丝冷风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看到穿着呢子长裙的江美媛,她后悔没有挑一套更实用保暖的小礼服。 “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男伴,”江美媛打趣道,“我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男生可以跟你一起。”的确,莫秩然穿得算是女生里最正式隆重的了,想别人不注意都难。 江美媛消失在了人群中。 莫秩然找了个勉强背风的角落坐着。盯了两天电脑屏幕,她的眼睛很干很疼。她眯起眼睛努力寻找着自己可能认识的身影。 “请问我能坐在这里吗?” 莫秩然转过头,是一个长相干净的男生,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信任。她点点头,男生轻轻在她身边一米处坐下。 很有礼貌的表现,莫秩然想,这个距离刚刚好。 “我叫程一扬,主校高一的。”男生自我介绍道。 “莫秩然,25中高一。”她微笑着点头。 从莫秩然的角度来看,自己和程一扬之间的空气在自我介绍之后变得更加凝重了。 “听说25中上个月已经重新分班了?”程一扬选择的话题显然带着缓解尴尬的意思。 莫秩然迅速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她用尽可能欢快的语气回答,“是的——你们也快了吧?你准备选什么?” “我还没有决定,”程一扬的笑容有些苦涩,“我哪科学得都不算好。” 她临时决定说一个小小的谎。“谁不是呢,我也是思来想去才勉强选了物化地的。” 程一扬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她的话上。过了几分钟——也许只是几十秒,莫秩然觉得时间都在自己身边冻住了,男生像费了很大力气才下定了决心似的,磕磕巴巴说:“你愿意...我是说,你有男伴了吗?” 莫秩然真是大吃一惊,没等她反应过来,话却已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你知道——”程一扬打量着莫秩然身上的灰蓝色丝绒长裙,双手摊开,“我觉得你衣服的颜色和我的领带还挺配的。” 莫秩然这才注意到他的领带和自己裙子的颜色很相似,远看像是故意搭配的一样。 “好吧,”她本来已经对男伴的事情不抱任何希望了,“我们现在就进去?还是——” 江美媛像幽灵一样在她面前冒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看到程一扬,江美媛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莫秩然不明所以,“你帮我找到了?” “是啊,不过现在只能委屈人家和我一起了。”江美媛表现得却非常愉悦。按照她的性格,遇到这种事是不应该高兴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如此喜闻乐见,莫秩然想。 江美媛说完就跟着那个叫李弢的男生迅速蒸发了。程一扬向莫秩然伸出自己的右手,莫秩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左手放在了男生温暖的手上。 ...... 进场后莫秩然惊恐地发现自己找不到江美媛了,而且身边的程一扬明显没有与她分道扬镳的意思。难道我要一直和他尬聊?她绝望地想。 幸好颁奖典礼很快就开始了。莫秩然拿起一本长清分校的宣传册,假装自己看得入迷。 程一扬清了清嗓子,莫秩然带着一丝不满抬起头。 “你拿倒了。” 莫秩然慌忙把宣传册转过来。 “你好像很不想说话。” “你为什么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莫秩然的语气并没有埋怨的意思。 程一扬也看着她,“你心情不好?” 莫秩然深吸一口气。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一种想对面前这个友善的男生倾诉的冲动。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莫秩然讲了过去半年里那些崩溃和悲伤的瞬间。暗恋了三年的男生喜欢上了一个和她没有一丝共同点的漂亮女孩,忽上忽下的成绩,来自父母的压力...... 程一扬只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听,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 莫秩然终于把大框讲完了,她十分抱歉地看着程一扬,“我是不是概括能力很差?” 程一扬若有所思地说:“我不觉得。有些事情不细一点是讲不明白的。” “我不清楚你喜欢的这个男生,或者说曾经喜欢的男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单就你的情感问题来说,我真心希望你能彻底忘掉,虽然这并不太可能。 “虽然我也不清楚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很好的人,”程一扬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半年我经常遇到很好的女生。” 莫秩然刚才说得太激动,待她平静下来,才感到会场里的寒冷。 程一扬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我们先走吧,”他狡黠得像只小狐狸,“你的朋友早就溜了。” 莫秩然站起来理理裙子。没想到让我心情变好的是一个素不相识的男生,她想。 第十五章 故事 窗外的蝉鸣一直没有停。我只剩下最后一道大题了,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头埋了下去。 从考场出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莫秩然站在教室门口,一看见我便催促道:“快收拾,要吃不上饭了!” “下午就放学了,你饿两个小时能怎样?”我虽然这么说,也加快了整理的速度。 莫秩然要了一份糖醋肉段。食堂的肉段裹着厚厚的一层淀粉,吃起来一点都不利落。可是莫秩然总是勇于尝试,总觉得这次的肉段就会比上次的好吃。 我们来得还算早。现在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莫秩然颇有几分自得地说:“你看,我就让你早点来嘛。” 话音刚落,我看见同班的陈海月和张博雅冲着我们走过来,意识到她们是来拼桌的。我不很会拒绝别人,对于不太熟的同学是说话越少越好,因此我抢在陈海月开口之前就点了点头。 陈海月是个很开朗的人,爽快地说了声“谢谢”。张博雅笑了笑,坐在了我右边。 “你们知道源源的事吗?”陈海月压低了声音说。 我和张博雅都是不喜欢说话的人,此外我对于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一听一过就忘掉了。桌上安静了几秒,莫秩然悠悠道:“什么事?” “源源给王竞川写了情书。” 陈海月口中的“源源”大名是赵文思源,因为名字拗口,班里多数女生都叫她“源源”。 我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抬头,尽管这件事确实带给了我一定的冲击。莫秩然一时间也说不出来话,反倒是张博雅小声说:“谁跟你说的?这种事可不能乱传。” “没头没脑的事我怎么会乱讲?王竞川倒是没看到,那封信是昨天晚上赵文思源放在他桌子里的。可谁想到大家回班级摆桌椅就给摆乱了,那桌子到了别人手里。” “谁这么好事?”莫秩然说,“明摆着是私密的东西,还拆开了看?” “这还不止呢!”陈海月越讲越兴奋,“那人还放在了赵老师桌子上,早上源源就被赵老师找去了。” 我与赵文思源曾在初一时坐过两个月前后桌。平心而论,源源是个很老实又胆小的人,不喜欢出风头。我不相信她会给别人写情书,而且还被传得如此不堪。 “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谁也说不准,”我说,“毕竟不是也没人看见源源亲手把信放在王竞川桌子里吗?” 周末回来成绩就出来了。熄灯后寝室里的其他人都很快睡着了,我虽然考得并不是不好,却没来由地失眠了。 “美媛!”谭眉轻声喊我,“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贴着墙坐起来,“我猜你不想和我讨论成绩。” “不,我只是想听听你对那件事怎么想。”谭眉也坐了起来,我和她是对床,两个人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但都盯着对方的方向。 谭眉是个很聪明的人。我甚少用“聪明”来形容同龄人,谭眉的确担得起这个词。她这样问,大概是有些猜测想得到我的认同。 “我很奇怪,为什么这件事能传得如此快,”我说,“这倒像是谁刻意想坏了赵文思源的名声。” “我听到的几个版本虽然有些细微的差异,可是都把这个举报的人撇得干干净净,”谭眉说,“如果是有个旁观者目击了全过程,我不相信他有这么高的觉悟自动把举报人匿名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谭尔摩斯?你好正经。” “是一个喜欢王竞川的女生,”我沉吟道,“她把信放在了王竞川桌子里,又把这事告诉了班主任。” “为什么这么说?” “赵文思源喜欢的不是王竞川,”我轻笑,“具体是谁我就不说了,反正她干不出这种事——不过,王竞川对源源可很有好感。” ...... 江美媛从梦中惊醒坐起。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梦见两年前的事呢?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慌得厉害。 初二下学期的情书事件最后不了了之。赵文思源变得不再爱说爱笑,初三一年成绩跳伞式下降,最后留在了分校的统招班。江美媛没办法笃定地说赵文思源落得这样的结果就是因为那封情书,可她厌恶那个害了源源的人。 再后来,大约是在上了高中后,江美媛从莫秩然口中得知那个人是周桓琅。她没有多问莫秩然究竟是从何处知晓,左右周桓琅与她这辈子也再无交集。 她心寒。周桓琅这样一个看上去甜美可爱的人为了自己的欲望毁了另一个本来可以和她一样拥有美好未来的女孩。周桓琅没有受到这件事一丁点儿的影响,她依旧在阳光下肆意欢笑,无意间的一个回眸吸引无数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