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名分手
夏已至，秋未立，七月的蓉城正是热得人上火的时节。
喧嚣的夏天，蝉鸣自然要聒噪，路边的大卡车轰隆隆地驶过，互相皆无法掩盖对方的声响，只能一声大过一声，像比赛似的。
卡车驶过，带起的一阵风席卷几片常绿乔木的叶子落下，正巧有一片掉在了树下垂首的姑娘那逐渐暗淡的手机屏幕上。
虽然亮度不高，可只要不是个瞎子，二年级小学生也能辨认出来那上面几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字。
“我们还是分开吧。”
散发着樟树香气的叶片，似乎也不忍心看这种分手的修罗场面，默默地从一侧滑下，落地。
啪嗒。
叶片撞击水泥路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音。
手机屏幕应声而灭。
姑娘却没有作任何反应。
她就像一尊雕像，呆呆站在树下，一任卡车离开后包裹起的烟尘扫向自己身侧。
有那么几点灰尘，不知趣地飘进了她浅棕色的眼眸，那双大大的眼睛失去了神采，条件反射般的眨巴几下，然后溢出一滴泪来。
是……灰尘迷了眼睛吗？
明明是夏天，她却感觉全身如细细密密浸透了冰冷刺骨的水，寒意透全身。
那攫夺人身体温度的寒意，似乎正是从右手上那小小手机上传来的。
远处驶来一辆白色小轿车，嘀嘀按了几下喇叭，似乎在提醒过马路的行人。
女孩终于有点清醒了，她转身往路边走了几步，又打开手机，在停留的对话界面输入着。
“为什么，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对方沉默。
对啊，昨天，那人明明还温柔地同自己道晚安，提醒她注意身体，少吃辣椒。
明明上周两个人还开开心心驾车出游，他们吃了一种中间有栗蓉夹心的小蛋糕，男人还说喜欢下次还带她来。
明明……
明明有那么多明明。
美好的记忆总有一天会泛黄，可物是人非的回忆最是撕心裂肺。
她越想越是伤心，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啪嗒啪嗒掉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接下来的一行字。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她按下发送键，只见那行字旁边一个圈圈旋转几下，然后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微信提示：“您已不是对方好友，无法发送消息。”
这个名叫贺千橙的女孩，第一反应居然是头皮发麻，紧接着，一股子愤怒代替了悲哀。
“他居然敢删我！？”
瞬间的愤恨如潮涌般席卷，千橙好像是一下子从柔软无力的梦境里惊醒，她咬咬牙，脸上表情忽然一变。
仿佛是被什么鸮神附了体（注：鸮，猫头鹰，远古战神），千橙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打开手机拨号界面，那个叫做“舟舟”的名字赫然就在最近联系栏内。
拨号，仰头，放在耳边，动作干净利落，完全不似之前那个路边哭泣的小女生。
电话响了好几下，就在千橙以为他不会接时，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喂。”
从未听过他如此冷淡的声音，女人或许天生敏感，只觉得这么一声就能听出那种不耐烦而疲倦的语气。
强压怒火，千橙咳嗽两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放在我家的东西，怎么办。”
“我……最近没时间来拿。”
男人声音如同在空谷回响。
千橙立马说：“扔了吧。我家里没那么多地方放你的东西。”
带着几分解气的快感。
“好。”
男人居然立马挂断了电话，仿佛和她多说一句都是错误。
千橙觉得挺过瘾的，可回了家，真看着那堆东西，又难免难过起来。
晚上还没吃饭，却也不怎么想吃。
也不知这天晚上干了什么，综艺不好看，电视剧都是瞎编，她迷迷糊糊就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电脑睡着了。
早上起来，千橙发现自己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落枕了。
她可不敢乱动，目不斜视地走到楼下，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开车去公司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千橙于平日里车水马龙的楼下大街边站了十多分钟，也没能成功打到车。
手机软件好不容易打到一趟，过了两分钟司机师傅就打电话过来说路堵了没法过来，央她取消了订单。
“他的钱袋子保住了，我可是完蛋了。”
计算着这个月肯定没戏了的全勤奖，千橙只好磨磨蹭蹭往公交车站走。
等终于上了车，她看着外头闪烁而过的绿树与阴影，才像是想起来似的回忆着昨天。
摸出手机，果然，男友，不对，应该说前男友方舟并没有联络信息。
那句带着红色发送未成功标志的“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此刻看起来分外扎眼。
如今倒是庆幸起那会儿没有发出去，当时不觉得，现在看，如此卑微，简直不像自己。
尤瑟纳尔那句“世界上最肮脏的，莫过于自尊心。”此刻也像一条小小的鞭子，不停抽打着她的脸颊，感觉微微的疼。
她想，我的自尊心可不是为这种人低头的。
昨日还是情丝绵绵相见欢，今朝便悄然离开她的生活。
那句话怎么说的，决绝地离开，不带走一丝云彩。
她以前很不理解电视剧里头，被分手的女孩总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会不再，为什么他要离开我，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问绝情的那个人，问周围熟稔的人，问天地，最后往往还是问自己。
就这么浑浑噩噩到了公司，不知所云一个上午，似乎做了些什么，却似乎什么也没做。
临近午饭，邻座的同事用办公椅顺溜地滑过来，问：“诶，千橙，中午吃啥？”
公司没有食堂，她们几个女生基本上都起快到中午时合计一下去处，再行觅食。
“不去了，我不饿。”
千程摆摆手，浮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同事丝毫不见奇，时不时会有人不去吃饭，或许为了减肥，又或许只打算吃点零食。
也能理解，反正公司下午一点半就开工，吃饭逐渐变得不那么正式，甚至可有可无。
等周围人都走光了，千橙仿佛是被抽去了支撑她坐直的力气，颓然倒在桌上。
不是不饿，是没胃口。
原来心情真的会影响身体机能，她从昨晚到现在，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居然一点也不饿。
中午也没睡着，脑子里仿佛好多人在同时吵架，闹哄哄的，却什么也没听出来。
刚开工，人事部的小亮就给她发信息。
“来我办公室一下。”
千橙不知何意，推门进去，就看一杯清茶刚刚泡好，摆在她面前。
“千橙啊，我们这期的合同就到了，你看……”
茶叶逐渐舒展开来，端着茶杯的人眉头却微微皱起来。
对啊，她忘了，之前想着这次合同到期了，要转去方舟那儿的部门工作，也就没有聊续约的事情。
蓉城太大，何况方舟所在的公司目前发展也不错，千橙工作了几年，还算是攒了些经验，她刚刚放弃了唾手可得的部门经理竞聘，只是一心打算去方舟的公司。
这下可好，拜那个贱人所赐，她这下算是失恋又失业了。
不然呢，呆在这个公司？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失恋还失去了跳槽的机会？做不到部门经理，还要受着能力不如自己的后辈管束？
就算方舟的公司还愿意勉强收下她，她也失去了到那儿工作的动力。
又有什么意思呢？
贺千橙想到此处，发现茶叶已经完全平平淡淡铺在了杯底，她喝了一口，立马换上一副十分职业化的笑容。
“我知道了经理，您看我什么时候离职合适？”
“下个星期同杉杉交接一下吧，我也会给你办好手续的。”
“谢谢经理。”
出来时，千橙有点不知所措，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呢。
第二章 余音回响
正好逢着周末，千橙干脆晚上刷着一部新出的狗血电视剧直到半夜三点，终于在男女主第三百八十六次产生毫无意义误会的时候感到厌倦，沉沉睡去。
都市的上班族，往往在周五的夜晚，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有恃无恐起来，好不容易熬过了兵荒马乱的五个工作日，感觉自己能上九天揽月，也能下五洋捉鳖。
不过，这一切一般都会在周日的晚上偃旗息鼓，重归似乎没那么有趣，但规律而平静的工作生活。
但千橙似乎不在此列，她觉得自己不管是什么日子，应该都和有趣这个词语搭不上边。
就好像明知是个狗血电视剧，却还是必须得打开来看，因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如果没有喧嚣的外界干扰，她就会一遍又一遍心痛地回忆起与方舟的过往，点点滴滴，历历在目。
就好像此刻，她从床上醒来时，已经是周六的中午十二点了。
千橙自从上了大学以来，就没和父母同住过，而大四毕业前顺顺当当找到了这份在蓉城的工作，父亲帮忙买了个单身公寓之后，也使得她过上了独身生活。
听起来虽然有点凄凉，可很奇怪，一个人住久了倒是也不怎么难受，反而习惯。
可，这只是在没有第二人如此亲近地闯入她的生活之前，如今习惯了方舟温柔地叫她起床，一起吃饭，再如悬崖跳水般瞬间回到独身生活，就心里龃龉多多了。
方舟会在清晨叫醒她，如暖烘烘的太阳，她时常会娇嗔着发一通起床气，可对方也就照单全收。
之后，他会在她的耳边说：“今天早上吃热乎乎的肠粉，粉皮滑滑的，里面裹一点切的细细的，腌制入味的瘦肉，还有鸡蛋的香味，再来杯豆浆？”
又或者：“听说巷子口新开了家米粉店，汤底都是拿一大锅牛骨头熬的，上桌之后再浇一勺酸豇豆肉沫，开胃极了。”
他总是这样，他似乎完全知道千橙的软肋在哪里，总是用着这样温和却有效的方式催促着她。
总是那样温和，除了最后那一次，意料之外的斩钉截铁。
没有人再会叫她，千橙磨磨蹭蹭起了床，摸摸自己竖起来的头发，伸手接点水，用力按了几下，然后发现都是徒劳。
好友余音此刻打了电话过来。
“去吃火锅，你有兴趣吗？”
余音和她都住在蓉城，没在一个公司，平时见面不算多，不过关系很不错，有时吃饭也会邀上对方。
火锅？
千橙看见厨房里一口巨大无比的电火锅，想起来这还是方舟买的。
那时候两个人逛超市，他俩都爱吃火锅，千橙一眼就看中了这口锅。
“买这个吧，咱们就能天天在家吃火锅。”
方舟当时哑然失笑，伸手揉乱她额前的刘海，被千橙一眼瞪回去。
他略显无奈地说：“可……这锅有点太大了吧？”
“怎么样，我就要买，大就可以多煮点呗。”
千橙不屈不挠。
“好吧好吧，那就请我美丽可爱温柔大方的女朋友做给我吃咯。”
“那还不简单，买包火锅底料，分分钟的事情。”
千橙得意说道。
“不过还是要买点口味清淡的，你胃又不行……”
“切，不吃重口味，火锅无灵魂。”
……
“喂，你到底去不去。”
余音巨大的音浪透过电磁波依旧强悍无比地冲进千橙的耳膜，戳穿她过于漫长的回忆。
“呃……行吧，我去。”
千橙想，这个家里也留下那人太多的回忆，不如出去转转。
“好咧，中午十二点大悦城，方舟有空吗，要不要带他？”
余音并不知道他俩分手的事情，这几个闺蜜都热热闹闹看着他们相识，相恋，甚至已经开起了婚礼该随多少份子的玩笑话。
“呃……”
千橙其实有一百种搪塞的方式，说方舟加班，说他身体不适不能吃火锅，说他另外有聚会……
可她忽然觉得累了，冲口而出：“他不去，他不想和我吃饭了，以后你吃饭都叫我吧。”
对面余音沉默一下，然后大大咧咧地说：“怎么啦，吵架了，没事，出来吃个饭，下午你俩就好了。”
听见好友这样毫不在乎的答复，千橙一下子恼了，叫道：“不是，就是分手了，分手了！再也不会再和好了，我也不想再看见他。”
说完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似乎是对于方舟积攒起的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个不知情的朋友身上。
“诶不是，你俩怎么就……”
余音似乎是被她吓到了，初时有点不明所以，可一句话说到后来，逐渐理直气壮，甚至有点愤慨。
糟了，我对余音发什么脾气呢。
就在千橙以为对方也要啪嗒挂断电话时，余音突然回归本性，大吼：“出来，出来再说。”
千橙挂断电话，她觉得余音真是烦人，可也真是个可爱的朋友。
她觉得自己原本就像个被方舟剪断了手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飞向某处未知的天空，不过，余音执拗地捉住了线头。
她想，有个这样的好朋友，还挺不错的。
没有心情化妆，千橙略显朴素地出现在余音面前。
后者虽然心里有些准备，可还是吓了一跳。
第三章 奶茶香气
“今天……想吃点什么？”
余音外强中干，一看好友这副样子，立马就怂了，忙哈巴狗似的过来问。
千橙慢慢摇了摇头：“都行，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儿啊。”
这话……方舟似乎也说过。
千橙看向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对，或者说一街一店，似乎蓉城每一处地方，她都拉着方舟走过，笑着，或是闹着。
那时路人也曾经用不太耐烦的眼光盯过这一对小情侣，可恋爱中的人，似乎自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防护，外界的情绪丝毫干扰不到他们。
只是对方的态度语言，却被数万倍地放大，放大，到了最后，轻轻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几个字，就能拥有击穿心脏的魔力。
这种力量，是因为将自己的一部分交给了对方保管，也是逐渐习惯的那些细节，点点滴滴加起来却如重担千斤。
走过方舟请她吃过的火锅店，踩过等待方舟为她买冰淇淋的那片石板路，闻见方舟最喜欢的炸豆腐的气息……
这样的回忆汹涌而来，仿佛是站在岸边，一个海浪扑过来，完全盖住了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
“我们……要不然换一个地方吧。”
余音对她算是有求必应了，二人打车转场去了余音家附近的一处商场。
完了，完了。
一路上，沿河的青青草地，堤上的棉花糖叫卖小贩，居民区里的大排档，似乎样样都是她与方舟的纪念地。
她想，这个城市，似乎被打上了某个人的印记，这……很糟糕。
结果，最后余音拉着她去了一个新开的甜品店。
门面并不在中心商业街上，而是蜿蜿蜒蜒需要拐进一条小巷子。
或许是为了低廉的租金吧，店内果然也没有太多的客人，千橙忽然忍不住有点可怜起这小小店铺了，名字似乎是叫什么“慢慢”。
店内只有一个店员，看起来三十来岁的男性，并不像一般招收的那种高高帅帅的年轻人兼职，看起来也并不算好看，还有点矮墩墩的。
“老板，出什么新品了吗？”
余音大大咧咧拣了个靠窗的小沙发，橙黄色，显得很温馨。
男人走过来。
“桃醉仲夏，新鲜的桃子，加上一点点清甜的果酒，要不要试试？”
余音要了杯，再叫杯奶茶，等饮料端了上来，只是看着窗外一口一口喝着，也不说话。
千橙除了最开始试了一口，就一直斜斜倚在沙发边缘，不过她也知道，余音并不会主动问什么。
“下午去看电影，最近上映了……”
“我和方舟正式分手了。”
余音故作轻松的闲谈被她打断，于是也不再坚持，只是看着她。
“是有什么误会吗，我看你们前几天还挺好的。”
前几天他们正好一起聚了个餐，各自带上了男朋友，虽说气氛不是多热烈，可也算是其乐融融吧。
“别说你了，我都觉得突然啊。”
千橙故作轻松地说，用吸管戳一戳杯子里的水果片，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作为一个恪守中庸之道的人，余余音本来是想劝劝来着，她总觉得，老一辈说的劝和不劝分该是有点道理的，何况千橙平时就是个有点高傲的女孩子，眼看着方舟简直历经了千难万险才追到这姑娘，来之前想着怎么也该是两个人误会了，或者千橙闹脾气。
可她不是傻子，这么一听下来，竟然似乎是千橙这家伙被分手了？
不能够啊……
余余音想着想着，不自觉皱起眉来。
“还以为你们就是闹闹别扭呢。”
“呵。”
千橙冷笑，这声冷笑似乎是她想要送给方舟的，不过人家不收，也就消散在甜品店冷嗖嗖的空调冷气中。
“那……元泰那边儿你还去吗？”
元泰就是方舟所在的公司，她俩原本都有意向过去。
“不想去了，这边我也办了离职，以后还不知道怎么着呢。”
千橙知道，余音比她合同早些到期，估计已经拿到了元泰的offer。
余音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说：“我就天天去他们部门晃悠，用犀利的目光盯着那个渣男，看他能不能安心上班。”
“哈哈，你可算了吧。”
千橙终于被她逗笑了一次，不过那笑容转瞬即逝，又说：“我这可算是倒霉到家了，失恋又失业。”
“瞎说什么呢，你还怕找不到工作？”
余音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位老板往走近柜台那边，忽然小声说：“我早认识这个老板，听说是当年都准备结婚了，人家悔婚，他心里难过，也不喜欢自己那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便辞了职来到蓉城开了这个小店。”
贺千橙点着头，环顾店内陈设：“不错啊，氛围好，饮品也上佳。”
“也是人家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如今不也结婚有了个大胖小子。”
正好老板此刻也走了过来，十分温和地问：“新品怎么样？”
带着一点点笑意，恰到好处。
“挺好的，糖少一点点会更好。”
看来，余音的确和这老板很熟悉。
这也得亏“慢慢”的老板走得是温情路线，他看了千橙两眼，似乎是看她表情不太自然，在等着说些什么。
贺千橙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挺好喝的，我是因为心情不好。”
老板立马去后厨要了一小份饼干，不多，也就一两片，不过烤得出奇地香。
贺千橙慢慢咀嚼，点头称赞，然后忽然问老板：“如果你郁闷了，看自己住的城市怎么都不顺眼，会怎么办？”
老板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会被问如此问题，不过还是想了想，笑道：“看不惯，就换个地方呆呆呀？”
“也对。”
千橙立马吃掉另外一片饼干，对着余音宣布：“我决定了，要去旅行。”
“诶，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啊！”
余音倒是着急了，这家伙，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不过她吸入一点点饮料，淡淡的酒精香气，营造出一种微醺的幻觉。
“不过……不着急找工作的话，也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对啊，我真是……太难过了……”
千橙本想轻轻松松说点自己的真情实感，没想到，说到“太难过”时，突如其来的悲哀席卷了她，声音竟一下子哽咽了。
“诶……”
她其实没有那么难过，这么些天，似乎恢复了不少。
可总是会在聊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突如其来的，她就开始想哭，抑制不住的冲动，就是有湿湿暖暖的东西涌上眼眶，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不过也好，余音好像是被吓着了，瞬间从带着点质疑转变为全力支持。
“去吧去吧，想好去哪儿了吗？”
“白山。”
第四章 出发白山
白山位于北方，著名景区，同千橙所在的地方相隔不算近，不过，她本就是来自北方的狼，虽然没有在南方被冻成狗，却也很是能自在地享受北方的冬天。
话说回来，如今这天气，好像也不怎么冷吧。
余音也有点迟疑地说：“现在去白山……好像不应季吧。”
白山那样的地方，给人以最深的印象，就该是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可夏秋之交去？
似乎也看不到什么特别景象吧，就算参天大树再茂密葱茏，也总是不够特别的。
“以前看过一本小说，总觉得……”
千橙咬着下嘴唇，似乎陷入了什么挺美好的幻想中：“总觉得，白山是个美丽而神秘的地方。”
“美丽而神秘……”
余音现在胆儿也肥了，开始捡回在自己的闺蜜本职工作——日常嘲讽。
她用一种非常欠揍的语气重复一遍，然后说：“听起来就像景区千篇一律的导游词，只要是路稍微难走一点的自然风光，似乎都够得上这两个词。”
余音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又把话题岔开了。
“我昨天去看房子，你知道吗，现在销售部说啥都不可信。”
她大喝一口奶茶，做出欲摆龙门阵的架势。
“说安宁祥和，就是周围没有什么商店。”
“说风景秀丽，就是小区门口种了一排树，周围都是待开发的荒地。”
“说远离闹市，简直可以远到另外一个城市去，我都不敢想象，自己还是在蓉城里面。”
“……”
余音自己说完，大笑起来，对面千橙却没笑。
“买房……”
是啊，方舟也总和她说要买一套属于他们的房子，也陪着她四处看了，户型设计，地理位置，房间格局与大小……
方舟总是微笑着说：“都听你的。”
可到了后来，他却也微笑着在说：“我发觉，自己好像没有以前对你那么好了。”
千橙当时无所察觉，只是也笑着回他：“因为相互越来越了解了吧。”
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想，其实方舟的离开似乎真的不是毫无征兆。
她记得自己曾听人说过方舟和前任，不对，现在是说起来应该是前前任女友分手的经历。
似乎是初识的热情减退之后，他面临巨大的压力，忽然就决定放弃。
也是这样突然的离开。
而她，不也是吗。
现在才觉得自己傻，居然没有意识到。
可谈恋爱这件事，千橙从不觉得简单，如果真的要注意到这种程度，如此战战兢兢，何必非要和某个人绑定在一起呢。
何况方舟这人，初识时觉得还挺成熟，可对于感情，似乎真的太幼稚了。
不喜欢了就跑，这不是小孩子的作为吗。
身为爱情，理论上需要存续整个漫长的相恋周期，甚至结婚后数十年的，毫无血缘关系维系的一种感情，不应该如此简单地对待吧？
对面的余音看她又没了笑容，还陷入某种沉思的泥沼，赶紧拍拍她，决定认输：“我服了，你还是出去转几圈吧，这个城市……可能不那么适合你这尊大神了。”
贺千橙做事利索，麻溜儿地就订好了次日的票。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实在是有点待不下去了。
刚来蓉城工作的人，仰头看着这里数字吓人的房价时，或许也会有那么几分“长安城居大不易”的白大诗人式感慨。
千橙向来只是旁观者中的一员，此刻居然也有了点这种类似的感怀。
“呸，不就是个男人嘛。”
她对着自己说，然后倒头就睡了。
次日的火车是在下午三点，千橙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坐过绿皮火车了，这次在余音的撺掇下买了趟耗时十三个小时的卧铺。
本想定个软卧来着，经不住余音不停地说火车穿越白山山脉时会有多么美丽，难得有时间，干脆慢悠悠地去，来点不一样的体验。
千橙一早醒来，就发现居然过了十一点。
好嘛，东西一样也没有收拾，看着电视剧里头女主角每次愤然离开似乎总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而她呢，还不是得耐着性子把要出门的衣物护肤品什么的都给收拾好，何况白山高且寒冷，似乎还得从衣柜最深处拖出几件棉服才是上策。
效率奇低，等快到了发车时间，她依旧没能把那些玩意儿理出个一二三四来，而去车站自然不能开自己的车，看来无论如何是该走了。
余音那家伙说是今天要上班，发了个“一路顺风”的短信就应付了事，千橙只好自己随意收拾了点东西下楼去打车。
管他的，没带什么，到了那儿再买就是。
千橙有股子我失恋了我怕谁的气势，干脆把三千烦恼抛在这个单身公寓里，就大大咧咧出了门。
赶到火车站时，只差一刻钟检票了，有种安全上垒的莫名幸运感觉。
背着个小巧精致的皮质双肩包，穿着黑色防风服外套的千橙将头发高高扎起，纤长却不失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人群里也有点打眼。
只是可惜今天没有太多时间化妆，她只薄薄打了个底，再配上个王妃一般耀眼的唇膏颜色，倒也挺好看。
贺千橙脸型精致，五官周正，就是皮肤不咋的。
时常冒出三五颗痘痘，都被她日复一日的例行化妆给遮了过去，所以外人看来还是没有什么瑕疵的。
不过，这也造就了她对于化妆这件事的过分依赖，无论多忙，多没时间，也总是要铺个底妆，至少弄个伪素颜什么的。
该怎么说呢，对于这样的女子，不化妆出门，或许就和没穿鞋子出门似的，怪异而难受。
检票口人不算多，毕竟不是什么节假日，人们在候车大厅里嘈杂着，沉默着，贺千橙拣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有点放空了自己。
她轻笑，一直想去的白山，还计划在着年底休假与方舟一道去，没想到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
在喧嚣的地方一个人坐着，对于心里藏着事儿的人来说，仿佛比安安静静待在家里，还能孤独个一万倍。
这叫什么反衬的手法？
贺千橙自嘲地笑了笑，下一秒，就感觉自己发辫被人拉了一下。
那瞬间的感觉十分熟悉，她不由自主轻声叫出来：“方舟？”
第五章 车厢一夜
立刻自知失言。
方舟怎会知道她此时在此地，就算知道了，难道就会来追她回去？还真当自己是电视剧女主角？
捂住嘴，她微微皱起眉，转头就看见余音笑嘻嘻的脸庞。
这回倒是实实在在的惊喜了。
“你……怎么来了？”
余音笑着扬扬手里的车票，似乎刚刚跑过来，气喘，脸上微微带点红，说：“公司让我下星期入职，刚好过来一起玩耍呀。”
其实，贺千橙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余音是为了陪她，或许怕她不开心出了什么危险。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用力揽一下余音的肩膀，眼眶也微微湿了，不过害怕这损友嘲笑，立马憋了回去，说：“切，还不是想跟着我蹭吃蹭喝。”
“你可是咱们村里里有名的大户，不吃你吃谁？”
“哈哈哈，什么村，败家村吗。”
两个女孩笑闹着打成一团，差点错过检票。
贺千橙好像还是大一时和朋友出去旅行坐过绿皮车，此刻一上来，居然觉得处处兴奋。
“哇，这一半是卧铺诶。”
“大小姐，能不能上了车再来体察民间疾苦。”
余音忙不迭把她拉了过去，心里有点庆幸跟了过来，这家伙，这么怎么让人不省心呢。
久违的火车车厢，车乘服务人员时不时推着小车经过，吊着嗓子喊出几句带着家乡口音的叫卖声。
“这车，一听就是四川始发的。”
余音将自己那个巨大的包裹好不容易“甩”进了顶上的行李架，收获邻桌男士的白眼一枚。
她好像也发现自己有点逞强了，吐吐舌头，又朝着千橙伸出手。
“你的袋子？”
“不麻烦您老人家了。”
贺千橙虽然不算什么壮硕的女汉子，却也不是林妹妹，她那个小小的包倒也不至于得放在行李架上。
当然，出门在外，包裹轻便是好事，也是坏事。
坏事就是……
就如同现在，余音斜眼瞟着她那背包所说出口的吐槽：“出门一星期，你就带这么点儿东西？”
“不说我是大户吗，大户的出门准则就是，拿不下的就现买。”
千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句话堵得余音哑口无言。
“不过，白山那儿巨冷，反正去了也得租棉服，带不带都一样。”
听余音这话，仿佛是去过白山，千橙心里有一丝丝感动，但窜起的小火苗立马被下一句浇熄。
“这次我当向导，贺老板要不要报销一下旅费呀？”
“抠门儿，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哦。”
等车开出站，余音就递过来两桶泡面。
“爆椒牛肉，还是老坛酸菜？”
“我不吃这个。”
千橙大学时有回吃泡面吃了一星期，算是腻味得不行了，后来再没考虑过这种“经典美食”。
她伸手推回去，余音扔下一句：“爱吃不吃。”
就去倒开水了。
千橙则拦下一位刚刚经过的乘务员，买了份盒饭。
二十块。
她扒拉了几口，肉太少，土豆丝太咸，青菜太少，米粒质地一般，营养液不均衡。
味道也一般，贺千橙随便吃了点，也就让它尘归尘土归土了。
等余音泡好面回来，整个车厢里也掀起了一股泡面的狂潮。
人们仿佛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去用开水炮制这份“出行必备米其林”。
当然，也不至于约好什么的。
只是当闻见他人的泡面香气时，人们总是会忍不住食指大动，想起自己箱底的那桶方便面，原本觉得不算是饥肠辘辘的，也开始饿了起来。
乘务员的推车里，泡面辣条和肥宅快乐水也瞬间被抢购去了一大半。
被这香气挑拨的，还有一个贺千橙。
这位大小姐闻见此起彼伏的香气，老坛酸菜，红烧牛肉，还是什么浓浓酱香款的拌面，甚至是酸辣粉。
无处不在，在她的床铺下方缓缓地，袅袅地上升，直直钻入她的鼻中。
她走远了一些，车厢连接处，开水间附近，依旧是无处不在。
贺千橙前一秒还在吐槽，要是火车上也像地铁禁止气味浓烈食物就好了，下一秒，就立刻被攻陷。
“没吃饱，把你剩下那个泡面给我吧。”
余音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靠窗的地方缓缓剥开一个橘子，闻言扬眉，说：“不是看不上吗，求我呀。”
“拜托了，你就是大仙女。”
余音翻给她一个白眼，然后淅淅索索从顶上的大袋子里摸出了那个硕果仅存的泡面。
其实吃了几口，千橙就感觉不饿了，不过或许是身体里对热量补充的需求，依旧让她吃了个大半。
“坐火车原来是这个感觉。”
她真是太久没有过了，毕业明明也才几年，却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对于卧铺车厢的不适应感还没有结束，仿佛是老天爷故意让她体会体会自己离开太久的艰苦生活，到了半夜里，万籁俱寂，车厢里只听得见零星的轻微鼾声。
突然，外头白光一闪。
似乎是火车飞快地掠过了某个不知名的小站，这很正常，线路上自然不是每个站都停靠，有些县城里的小站也就这么过去了，只是在车窗上留下一点点残影。
可惜，这回倒是没有贺千橙想象中的那么静谧了。
隔壁铺一个小孩突然哇地一声，嗷一嗓子哭出来。
那家父母开始似乎不想理会，后来安慰不下来，干脆拿出个晚上在车上买的那种能唱歌的小玩具，呜哩哇啦开起来，比小孩儿还有吵。
贺千橙又生气，又无奈，想起来之前余音所说的“公共交通碰见小孩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可她从前最讨厌这些小孩子，如今年岁大了些，思维居然逐渐像父母辈靠拢，也会想，如果自己，或者好朋友也遇见这情况，或许更加着急吧。
这样子绕来绕去，一句想教训教训人家小孩的话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她想，我果然是老了？
第六章 涣散迷思
听人家说，二十来岁的年纪，人们会经历某种身份层次的变化。
仿佛二十出头时，还是大学生一枚，和父母多少还有些龃龉，观念等各方面皆不同，比如自己找的男朋友母亲不满意，或者想做一个看起来很有意思却风险颇高的工作。
两代人看重的东西不一样，自然在这些事情上有了分歧。
而在二十来岁的尾巴上，许多人已经结婚生子，或者有此打算，心态也渐渐变化。
贺千橙微微皱眉想着，也不知是谁说的，有一天你完全理解了父母，那么你也就老了。
这么想起来，居然有几分唏嘘。
她实在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去一趟洗手间。
轰隆轰隆，几乎具有催眠效果的轧轨声一下接着一下，遵循着某种既定的频率，听得千橙都有点恍惚了。
她没来由地想起一位数学老师，曾经讲过根据铁轨声音频率计算车厢长度的题目，那时的她数学在班上算是极好的，去问问题多了，倒是也和那位刘老师相熟。
刘老师长得高且帅，是北方一所师范名校的毕业生，和同校的一位美丽温柔的英语老师喜结连理，可惜没过一年就离婚了。
原本倒是没什么，可他们毕竟还在一所学校，很快就弄得连学生都知道了几分。
尤其是像千橙这样往老师办公室跑得勤的人，当时虽小，居然也知道了些事情，那时她仗着自己同老师关系好，居然还莽莽撞撞跑去问：“你们都长得那么好看，像小说里的男女主角一样，怎么会分开？”
刘老师可能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一般人绝不会愿意说理由，尤其是对着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子。
于是，刘老师给出的是那个最最常被拿出来又最最虚无缥缈的理由。
“我和何老师，不合适在一起啦。”
当然，千橙至今也不知道他们分开的原因，到了这个年岁，也不大在意别人的复杂事，似乎能管好自己的事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现在只想回到过去，锤那个傻呆呆的自己一下，幸好刘老师没和她计较。
不过，彼时的那两位老师，倒真是学校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何老师长得美，也很会打扮，春秋穿件简洁的衬衫，却带着点花心思的小设计，穿裙子的时节比裤装多，一般都是剪裁大方得体的款式，学生自然不懂那些细节，就是觉得何老师比别人分外好看些。
所以，至少对于那时的千橙来说，烂俗狗血的恋爱小说，看在眼里，心里却自然同这对可人儿对上了号。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难得的去问老师这样的问题，明知刘老师或许是会生气的。
现在的她，当然也知道问这种问题有多讨厌了。
洗了手，擦擦脸，她看着车厢洗手池镜子中的自己。
或许面容还未开始显出多么明显的衰老痕迹，可人未老，心已老了。
干脆就在外头流浪好了，想去哪儿去哪儿，甚至环游个世界，也是不错的。
千橙冒出这么个想法，首先就看见镜中的自己露出几分嘲笑来，得了吧，她能做到吗？
不，自觉不是这种能抛下一切的人。
何况，周游世界？
福格先生用了八十天环游地球，是为了同朋友打赌。
其实说起来，不过是有钱人寻求刺激的一种方式。
而她，又能为了什么呢？
这想法尚未宣之于口，就被她狠狠摁灭在了心底。
毕竟不算是个理想主义者，千橙觉得自己即使是糟了打击，倒也不至于就此看破红尘。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回去又怎样，没了工作，蓉城似乎就不再对她有着那样大的吸引力了。
不是说好出来散心吗，怎么又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
贺千橙气哼哼轻弹一下玻璃镜面，仿佛这样子就可以把那些古怪思绪打入对面那个镜中世界。
镜中世界或许会是个有着同样一个她的平行世界，而镜子，就是难得的一个相交点？
完了完了，夜太漫长，贺千橙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要四分五裂，赶紧回去躺床上好了，若是那孩子依旧吵闹不休，她也只能抱着手机听些广播什么的分散分散注意力。
不管怎么样，总比在这里四分五裂的好。
等回去时，那孩子居然已经睡着了。
千橙路过，看见他小小一张脸，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忽然那股子气闷都消弭了。
人人都有郁闷的时候，小孩子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他们不懂得如何自制，只要别妨碍她，也就算了吧。
孩子的母亲虽然眼睛闭着，却还用手有规律地轻轻拍着孩子，似乎是在哄他睡觉。
一夜无话，次日的千橙已经不复出发时的兴致高昂。
长途火车就是这样，她们虽然有张悬空的硬板床，却还是在这十几个小时中对于车厢生活迅速感到了厌倦。
“早知道不听你的，我选高铁的话，现在已经在山脚下喝茶了。”
“说什么呢，你看外头风景多好。”
的确，火车正好在茂密的森林边穿梭，贺千橙在蓉城可没什么机会见着一望无际的绿色，倒是一时间看呆了。
“不过，高铁似乎也经过吧。”
千橙锤了锤自己的小腿，动弹太少，她都感觉自己有点浮肿了。
“呃……”
余音嗯嗯啊啊半天，终于说了实话。
“还不是想着高铁太贵，我可舍不得买。”
千橙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若是觉得划不来，即使五块钱她也是不会出钱去买的。
“哦，好吧。”
余音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幸好，笑笑闹闹之间，也即将到达目的地了。
第七章 翠衣白山
从南国的蓉城过来，自然无法直达白山的区域。
千橙她俩在龙城转车时，就感觉到了真真实实的降温，幸好还是夏日，说是降温，也就是感觉稍微凉快的程度。
何况千橙已经习惯了，只是冷眼看着南方妹子余音哆哆嗦嗦地加衣服。
“哇，没想到刚刚盛夏，我就得穿风衣了。”
“等会儿上山，还有你够受的。”
千橙故作老成地说。
忽然感觉到凉快的二人，搭上一趟起始和终点均未曾听说过的省内快线，一看就是那种短途列车，连卧铺都没有，硬座车厢内充斥着当地大碴子味儿十足的普通话变种。
千橙虽然不是本省人，听着听着，居然也有点熟悉的味道，然后……她发现连余音这个南方妹子都被同化了部分语音。
这才刚到啊，本地方言的魔力有这么大吗。
不过，火车很快到达翠衣县，也是她们这趟白山之行的登山出发点。
白山绵延数千里，是跨越三省的绵长山脉。
山上寒冷，却风景优美，也算是老牌旅行经典地之一了。
她们这趟，自然无法参与冬日经典滑雪运动，却能逃离热岛效应满满的城市，也算是避暑了。
而白山的主景区分为三个区域，也可以说是三个方向的山坡。
其中，北坡的大门就在翠衣县城边上。
县城里头人不算是很多，可能也不是旅游旺季，不过有些防寒服租售的店铺红红火火开着张。
或许是临近大山，又不是龙城那样的工业重镇，空气一下子清新许多。
千橙下车时，就明明白白感受到了那种拂面而来好闻的空气，觉得应当是不虚此行了。
小镇不吵闹，打了辆车，师傅却一点也不着急。
彼时两路人没有走在同一个位置，师傅居然也没有打的电话来催促，千橙惊讶，这要是放在蓉城，肯定早就连环call着寻找顾客了。
好吧，她一上车，看师傅那种慢悠悠的神态，倒也无话可说。
“师傅，你们这儿最近游客不多吧。”
余音随意问道，反正她们这幅模样，出租车司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是游客，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倒是很喜欢随意与人聊聊，有时能获得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消息。
“不是旺季啊，要是冬天那会儿，你们不定打得到车呢。”
师傅平静的语气内泛着一丝丝得意，这里或许很大一部分经济都来源于白山，旅游，土特产，也滋养了山脚下的人们，他们遵循时令的安排，过得轻松惬意。
“哇，那是白山吗？”
没听半句，余音忽然指着窗外大喊。
贺千橙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前方是一条宽敞马路，路的尽头，远方墨绿的山峦若隐若现。
虽然不是没见过山，可在城里里见着周围如此明显的山峦，倒是中别具一格的体验。
师傅笑了笑，早对这种感叹司空见惯。
千橙细细看着，觉得有种突破画卷进入其中的错觉，颇为值得玩味。
坐在车内，身边车水马龙，推车小贩声声叫卖着小吃，可远望，明知白山其实还很远，却似乎真能勉强看见丛丛树木和林荫的道路，居然分外有趣。
余音早在火车上就定好了旅店，到了目的地，千橙只想往床上一瘫才好。
“别啊，去逛逛呗。”
得，跟这么个精力堪比哈士奇的好友出门，她早该想到的。
这里的火锅物廉价美，两个人美美吃了一顿，还弄到了几只大虾。
华灯初上，天未全黑时，余音见路边的卤味摊子，也兴冲冲跑了过去。
“这有啥好看的……”
千橙自然不稀奇，缓缓坠在后面。
“你看，这是什么！”
“肉皮冻啊。”
“哇，没见过诶，还有这种香肠！”
“……”
不管千橙如何表现不在意，余音最终还是买了一小包，声称要第二天做早餐吃。
贺千橙有点无语地看着余音，心里还是不免想到，若是自己独自来这儿，或许真的会无聊很多。
人的确有独自旅行的能力，或许也可以很享受，可现在的她，做得到吗。
想到这里，她涌出一点点感激，追上去说：“我告诉你，这个要这么吃才好……”
说实话，回去时，两个人也真的累了。
火车上休息就是这样，明明几乎一直在睡觉，可就是感觉犯困。
睡了也好像没睡一样。
倒头，体己话没聊两句，就十分默契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大约六点多，千橙就被异常兴奋的余音给叫了起来。
“看！下雪了！”
以往上学那会儿，两个人住一个宿舍，余音知道千橙爱雪，每回都在寒冷冬日先起床，然后忽悠千橙说下雪了，借此骗取这位赖床少女的清醒。
当然，千橙也不是傻子，只是余音一次比一次演着真实，她居然也上了几回当。
不过，狼来了的故事不能总是讲，这样子下来，不管是不是真的下雪，千橙都不会相信余音了。
余音也逐渐对这个游戏兴致减退，但可喜的是，锻炼出了一身好演技，在她们办公室斗争中，听说游刃有余。
“都多大了，还玩？”
千橙根本不屑于施舍给她哪怕抬一抬眼皮，完完全全就是不信二字，这种深入骨髓的不信任感，即使是闭着眼睛，即使是没有从睡梦里完全清醒，也是一直存在的。
“我说真的！不相信算了。”
“大哥，现在还不到八月。”
千橙嘟嘟囔囔，其实这句话只有她自己听得清楚。
余音也不管她，只是拿着手机就去了阳台。
千橙几乎是又回笼了一次，蒸出个白白胖胖的小笼包，这才从叮叮咚咚的声音里起床。
“搞什么啊。”
她终于穿好衣服，出了门。
“下雹子了？”
似乎是已经结束了，地上散落着鸡蛋大的冰球。
余音正在玩一颗圆滚滚的雹子，回头朝她傻笑。
“嘿嘿，这个和雪的成分差不多嘛。”
“就知道你是骗人的。”
千橙嘟囔：“要是六月飞雪，说明我这失恋就真的是冤了。”
“你说什么。”
千橙也不知道自己突然说这干嘛，只是笑笑，跟了上去。
从旅店到白山大门，还需要坐一个小时的大巴车。
还好有余音，都给她打听好了。
山间森林茂密，郁郁葱葱，掩映着从天上落下的瀑布。
白山未在冬天时，似乎景致同别处无二。
可它就是有种舍我其谁的阵势，平缓的山坡，一望无际，庄重威严如一位帝王。
余音撇撇嘴说：“很正常啊，白山可是号称这里部族的神山呢。”
“真好看。”
高山仰止，千橙爬得累了，停下来喃喃道。
第八章 雾迷一池
顺着蜿蜒曲折的道路爬到了山腰，一丛瀑布直冲而下，白花花流入谷底。
“这是贤江的发源地，从此处能看见远处汇入河流的地方……”
她们站得位置离不知何处而来的一个旅游团稍微近了一点点，导游声情并茂的讲解也听了几耳朵。
贤江，即使从未来过白山附近的人，也是听闻过其大名的。
说是它滋养了整片北部区域都不算是过分。
不过，看得久了，似乎也有点审美疲劳。
余音正想拉着千橙继续往山顶行走，却见附近的旅行团原地杵着不动。
“奇怪，这种旅游团不应该是争分夺秒的嘛，照片儿都拍完了，还不赶赴下一个景点？”
旅行团众人皆跟着导游小姐姐翘首以盼，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贺千橙反正不着急，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耗在白山，何况白山旅游十分人性化，采取三日票的形式，随意三天之内，均可以自由出入。
估计也是因为白山山脉过于绵长，且有着多条旅游路线，景区方面才有了这么个奇特的售票方式。
“看看他们在等什么？”
千橙不慌不忙拉着好友，见导游拿出手机，屏幕一闪，似乎仅仅为了看个时间。
千橙心念一动，也抬腕看看那枚满天星手表。
“快十二点了，有什么表演项目？”
她小声问余音。
后者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人群渐渐骚动起来，有人大喊。
“来了，来了。”
过了好长时间，千橙才看见一个男人只穿着条短裤，慢慢悠悠走过来。
“这人干嘛啊……”
余音觉得这场景看起来太奇怪，微微皱起眉头说。
“看着……好像是条泳裤？”
不等她们多想，男人伸伸胳膊动动腿，大约是做了一套热身动作以后。
居然从崖上跳入了瀑布！
贺千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余音则还蛮兴奋地。
“天哪，我查攻略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还有这么刺激的表演项目？”
终于，周围有人开始“科普”。
“听说是附近一个居民，立誓每天跳一次白山大瀑布。”
“啧啧啧，勇气可嘉。”
余音摇头晃脑地赞叹。
“可……这到了冬天，怎么办呢？”
“冬天应该会冻住吧……”
两个女生碎碎念着，不管怎么说，她们可不敢。
“谁知道，还真能坚持到入冬？”
身旁有个大叔似乎听见了她二人对话，嗤之以鼻道。
不过也是，这人要天天来跳瀑布，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游客只是看个热闹，不相信他会坚持下去，也再正常不过。
路过这一阵子喧嚣，她们继续往上走。
白山的景点隔的距离较远，时不时需要搭乘小型旅游车中转。
若完全依靠徒步，就贺千橙和余音这种体力，怕是走到月上中天也到不了顶。
不过，登顶一瞧，却有点失望了。
白山其实是座活火山，只不过，已经多年未有过什么动静。
根据地质学家勘探，或许未来还有些小型的喷发，却自然挡不住慕名而来游客的热情。
再说，山脚下的居民还靠着吃饭呢。
多年前，或者说，数万年前，白山有过几次火山喷发，一次又一次的地质变化，使得它顶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
而凹陷区域经年累月的雨水和雪水，便形成了天池。
其实天池并不完全是某一个特定湖泊的专属名称，此类位于山之巅的天然湖泊，皆可以归于此类。
当然，白山上的天池因为巨大而美丽，在各位兄弟姐妹中傲然挺立，名声在外。
余音这次来，基本上就是为了看天池的。
她最近学了点所谓的手机摄影技术，正跃跃欲试，打算弄几张好看的照片，争取拿下近期朋友圈摄影比赛金奖。
可惜，天池没看着。
雾气太大，从山顶往下看，不见池水与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只有一大团浓稠地化不开的白雾。
说起来也是倒霉，也算不上倒霉。
主要是因为白山山巅号称一年约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埋在雾里，真真是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美人儿。
“好吧，就知道只来白山一次，是看不见天池的……”
余音嘟着嘴说，其实还是不甘心的吧。
次日她们走的是另外一条线路，这次干脆连山顶都封了路。
千橙随意看了看，觉得与昨日景致倒也差不多，突然想起还有个什么森林景区未去过。
“怎么样，听说都是密林呢，肯定很刺激。”
白山山脉的树格外地高，仿佛能有个七八层楼的程度，看的人脖子都要酸了。
玩了一天，日近黄昏。
这里天黑较早，尚未来得及欣赏林间落日，周围很快暗沉下来。
“哇，好漂亮。”
余音都词穷了。
毕竟没有污染，又是夏天，蓝色绒布上挂着的星星好像不要钱似的纷杂，而乔木茂盛，直冲天际，那些星星都成了它们的点缀。
“是很好看。”
贺千橙拿出自己那个相机拍照，却发现无法记录，毕竟设备还是不够高端呢，或许需要某种特殊镜头。
就让这美丽的一刻印刻在脑海吧。
其实，自从相机这种东西被发明并普及以来，人们在旅行途中所遇见的美好，似乎更愿意咔擦按下快门，而不是把它们牢牢记在心中。
自然，相片上的美景永远不会更改，也难以被忘却。
可，当某一个时刻开始，我们只顾着拿相机记录，而非自己，是不是像是相机在旅行，而不是持着相机的这个活生生的人呢？
不过，好花不常开，回味了几遍头上的美景以后，贺千橙发现一个很绝望的事实。
“余音……我们是不是迷路了。”
这个名叫地下森林的景点，听名字就有点暗黑的色彩。
而它位于白山的低谷区域，大大低于其平均海拔，就仿佛是山谷凹陷处一处郁郁葱葱的森林。
而有赖于此地肥沃的土地，树干那样高不可攀，贺千橙前后左右，四下看了好久，才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哪一个方向，看去，都是无边的树林。
她感觉自己简直要崩溃了。
第九章 夜林寻路
实在是于城市中生活太久，一切皆可依赖导航，即使手机没电了，怎么的也能遇见一二个热心的店老板问问路。
而当下，这些方法都有点不现实了。
且不说她们目之所及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而打开手机，别说导航软件，连电话信号都没有。
千橙本来已经十分习惯白山山中这样收不到手机信号的状况了，她早在昨天打算将拍摄的几张照片发送给一个朋友时，就注意到景区内部较为深入的地方，根本别妄想能使用她们的现代通讯设备。
“这……怎么办啊。”
“自己找路回去？”
余音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有点迷茫地回望来时的方向。
小时候，没有哪个孩子没上过在野外分辩方向的课程。
似乎是叫做“自然”的课程？
彼时学得很兴奋，可稍稍大一点，就觉得没什么用处。
她们这一代，基本上就是在城市内长大的，从小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大自然。
对于这个高贵而神秘的词语，印象或许还停留在城市内的公园，或者旅行时所去的周边那些小山丘。
后来也渐渐觉得无用，不过是屠龙之技罢了。
今次一旦陷入深山，千橙努力回想，居然记起来几条。
“你还记得小学那些辨认方向的内容吗？”
两个人勉强压下心里的慌张，其实也没有多么慌张，总觉得毕竟这么大个景区，总不至于如探险队一般真的就与世隔绝了。
“我想想……看石头上有苔藓的一面？”
两个人发愣地看着地上，矮树低垂，就是没有石头与苔藓。
“还有太阳和月亮……当我没说。”
因为余音很快发现，就当前这视野条件，完全看不见那些东西。
“树叶茂密的一侧朝南？”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终于找到一条能用的，可她们在昏暗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大约找出树叶的一点点差别，又跟着走了几步，发现也不太实用。
只因景区小路蜿蜒，并非直路，她们走着走着，就发现心中测算出的南方已经在小径之外。
“没关系，我们就沿着方向一直走，总能走出去的。”
千橙怎么觉着……有点不靠谱呢。
“没错的，咱们这个森林是在景区大门的北边，我来时看过地图，只要一直朝南走，肯定能在一段路之后重新回到景区大门伸延伸出来的小径上。”
“呃……”
贺千橙见余音又说：“那不然你找一条路？”
她看看四周，几乎已经完全黑暗下来，远处传来几声动物的叫声，千橙对于动物学没有什么研究，只是呆呆发愣，却已经脑补了好几种恐怖故事的结局。
“走吧，没事的，实在不行咱们再原路返回。”
于是，贺千橙跟着余音就迷迷糊糊跳过了栅栏，往林深不知处走去。
借着微弱的星光，她们一路辨认着方向，朝着想象中的南方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贺千橙肚子饿得发慌，人也有些不在状态了。
“怎么还没有看到大门，我们来时也没有这么远吧？”
理论上，如果她们找对了方向，回去时不同于来时走的曲线，两点之间，自然直线最短，应当更早到达大门。
但事实是，并没有。
千橙终于扒着树干，艰难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沿着那几条小径全部走一遍，总该有一条是对的。”
余音也自觉失策，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赶紧点头。
可惜老天爷不一定会在你想要放弃错误选择时再给一次改正的机会，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绕回，折返以后，贺千橙终于绝望地意识到。
她们已经回不去了。
无论多么想要回到一个多小时以前，那条脚下零零散散嵌着木板，两边围着粗糙栅栏的小道，那条即使看着不太高大上，总还是有点人工痕迹的小径，却再也找不到了。
“怎么可能呢，我们就是沿着这条路走过来的呀。”
这种迷路，俗称鬼打墙，其实也早有科学解释，不过是种运动错觉，在失去了参照物的情况下，人们走路时会不自觉地有一定的弧度，而非想象中的笔直一条线。
但这些解释再科学也没用，如今的贺千橙已经完完全全地慌了。
再加上个成事不足的余音，似乎已经出现了一点点意识飘忽的状态。
“完了完了，我们要在这山里呆一夜了。”
虽说是夏日，可山上还是有点冷的，尤其是入了夜，后半段简直寒冷得像是换了个季节。
“不，说不定更糟……”
贺千橙没有把话说完，生怕吓到余音。
她记起有一伙驴友进山探险，就是迷了路又食物不够充足，结果又冻又饿，最后被救生员发现时仅剩一人还活着。
这话，她可不敢跟余音说，怕人家吓坏了，更加无法经受这漫漫长夜的考验。
“对了，看看包里还有多少吃食？”
两个女生各自都背了包，不过，考虑到一天行程都是行走与攀山，包里东西并不多。
只有余音带的一包零食辣条，以及早上千橙买了觉得不好吃而遗忘在背包角落里的一个口感略有点硬的白馒头。
白馒头原想着找到垃圾桶给扔掉的，不过后来给忘了。
现在倒是成了如此危难时刻唯一的干粮。
两个人默默地斜靠着一棵大树蹲坐在地上，往日那种都市白领的形象全然顾不上了，还惨兮兮地从馒头上撕下一点点，含在口中，并不敢多吃。
就这么沉默良久，贺千橙正想说点什么，鼓舞一下士气，就听见余音低低惊叫。
“怎么啦？”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东西在动……”
余音的手指头颤颤巍巍朝着某个方向。
贺千橙最怕这一惊一乍的了，却也真的不敢出声，只是看过去。
但光线实在太差，只是看见黑漆漆的森林。
“没有吧……别自己吓自己……”
其实贺千橙脑中已经浮现她看过那本小说里所有在黑夜里发生的诡异事件，却还是强压下那股子胆颤心惊，安慰人家。
她话未说完，就感觉舌头仿佛被人揪住了。
真的有东西在动！
千橙完完全全确定了，她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盯着那儿。
草丛莎莎几声，一个并不算小的东西从后面钻出来。
第十章 二次惊吓
四足行走，难道，她们遇见了山里的猛兽。
白山的生态环境是出了名的，并不像往常旅行的那些开发到极致的山区，虽然看起来也是绿树葱茏，红花掩映，可里头只有些小动物，连体型比得上大型犬只的都难得一见。
就好比千橙的家乡，连附近山上的老虎出现，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奇闻了。
“千万别是食肉兽啊……”
贺千橙看着对方走近，只有这么一种想法。
可她控制不住地战栗，若不是食肉兽，为何会步步逼近呢。
一般的草食动物，自然不会明知这儿有生物还大咧咧地接近，否则绝对是自寻死路。
没见过人类？
绝不可能，这儿只是稍稍偏离景区线路，又不是什么真正的杳无人烟的世外桃源，即使没有游客误闯，总归是会有当地人出没的。
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一秒，可贺千橙的脑子里早已经百转千回，她几乎已经说服自己，这绝对是个危险的家伙。
即使不是老虎豹子这样食物链顶端的猛兽，就算遇见个狂躁的野猪黑熊之类的，也足够她受的。
在危险的境地里，即使是没怎么接触过野外求生的娇小姐，也可能被激发出一丝丝本能。
贺千橙摸了摸背包侧面，有个硬硬的物件儿，想了想，似乎是路上下雨时顺手买的一把折叠伞。
她低声对余音说：“把你的伞拿出来。”
余音可能没想到还得祭出武器，呆了一下，才嘻嘻索索去翻东西。
咔擦。
那只动物好像停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又继续往前走来。
此刻，两方人马好像回到了最最原始的状态，互相窥伺，计算着战斗胜利，在这场自然的优胜劣汰里存货的可能性。
但最终，还得放手一搏。
对方走到面前时，千橙二人组已经把伞拿在手里，祈祷这玩意儿的金属架能稍微撑它几个回合。
当然，这东西并不能把什么东西给打趴下，虚张声势赶走对方，就已经是这两个弱鸡人类的胜利了。
贺千橙站在前面一点点，见那只野兽往前一窜，冷不防打了个照面。
长脸，毛茸茸的一对耳朵翘着，大大的眼睛。
这是……鹿？
她看着对方，对方也歪头看着她。
贺千橙刚才从包里找装备，尚未来得及完全站起来，此刻被一只有点像鹿的动物凝视着，她居然看出几分疑惑来。
加上那一歪头，更是居然添了几分可爱。
这个变化，让贺千橙一时忘记下令反击，身后的余音看不清楚这边情况，着急了，大吼一声，就拿着伞骨一阵乱打。
贺千橙也有点反应过来，无论对方是不是一只鹿，她们也该保持警惕。
野生动物，并不是朋友，充其量算是个邻居，即使对方没有恶意，也难说会有多大的善心。
两个女生吱哇乱叫，终于将对方吓走。
那只“鹿”离开时一蹦一跳，屁股上一团白乎乎的绒毛也随着起起落落，在黑夜里有点扎眼。
但也就是几个起落的功夫，动物离开，留下两个惊魂未定的女孩。
“看，我们胜利了！”
“肯定能出山的！”
余音突然抱住贺千橙，兴奋地叫起来。
逆境中，一点点胜利都会被放大，再放大，给人以某种坚持下去的勇气。
贺千橙则在这个瞬间放松下来，是啊，怕什么，不要慌，不论如何，等天亮了，总归是有希望的。
可她也会想起逗弄自己来到白山的那些探险小说，果然自己并不适合这样刺激的生活啊，此时此刻最最想念的，居然是蓉城的那间冬暖夏凉的办公室，诶，格子间的工作还是挺不错呢。
“我们去前头休息，吃点东西，等天亮了再走吧。”
她们也的确是累了，加上方才一段心跳加速的经历，确实禁不起折腾。
其实零食早就吃完了，惟剩一小口馒头。
说是吃东西，其实也就是再咬去一点点馒头皮子。
长舒一口气，贺千橙还以为终于可以消停，却再次听见脚步声。
这次实实在在不是个小动物了，速度也非常快，而且，听起来正是朝着她们这个方向。
“这次又是什么啊……”
余音心有余悸望向她。
“拿好你的伞。”
但脚步声渐近，一束灯光忽然扫了过来。
余音兴奋：“是人！”
她继而站起来，大叫：“我们在这里！”
贺千橙觉得，自己这一晚上赶紧结束才好，碰见什么她也不稀奇了。
终于，一个男人出现在一块大石头的后面。
千橙原本觉得应该是得救了，可此刻看见这么个皮肤黝黑，帽子包裹着看不见完整脸庞的男人，忽然同电视剧里某些暗夜杀手挂上了号，有点无法信任起来。
“你是谁？”
她握紧伞柄，那东西触手冰凉，却难能可贵地给了她一丝丝底气。
来人好像一下子愣住了，隔了好久才重重咳嗽一声，大声说：“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在白山里等着干什么？”
他的方言味道并不重，居然还有点好听，但语气生硬，听起来倒像是怀疑千橙她们两个图谋不轨。
“我们，我们是迷路了，本来在地下森林旅游……”
贺千橙给这人瞪的心里有点发慌，说了半句，忙回头去拉余音，想着自己二对一，总不能失了气势。
可一把没捞到，回头才发现，余音居然不知道何时已经软趴趴地坐在树干边上，眼皮低垂，无论如何摇晃，只能换来一点点梦呓般的回应。
“余音，余音。”
男人冷眼旁观千橙摇着自己好友，又审视一番她们身上那明显是山下租来的宽大棉衣，终于开口：“真的只是游客？需要我带她下山吗？”
这话听着绅士，却带着浓浓的疏离感，虽然是在问要不要帮忙，却听得千橙很想一口回绝他。
第十一章 临时跑路
当然，都这种时候了，她没有机会逞一时之气，只好深呼吸一口气，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需要，我们转了一晚上也没能出去。”
开玩笑，生死攸关，难道放着这个明显熟悉本地情况的人离开。
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去细想男人到底什么身份，只是焦急地希望余音别出什么事情。
没想到两个人离山门其实并不遥远，只是来来回回兜圈子绕错了路，很快便能看见管理处门口一点点灯火，贺千橙一下子放松下来。
想着两个人路上居然一句话也未曾对谈，有点活跃气氛的意思，便带着点抱怨的说了说迷路的经历。
“活该！”
男人好像终于忍不住了，一口骂出来。
然后他又嘟囔了几句，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贺千橙无论怎么说，毕竟还是个女生，一下子委屈劲儿就上来了。
大声说：“那……我们怎么知道会迷路嘛。”
男人仿佛是强自压下怒火，说：“景区的路虽然多，却总有办法能回去。”
“而白山里的树这样高，你一旦进入，没了指路的工具，必然迷失方向。”
“到了最后，死了都没人收尸。”
贺千橙听他说得骇人，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男人叹口气，回头看一眼背上的余音，这才说：“你朋友应该是低血糖了，赶紧去镇上诊所看看吧，挂了水该不会有大碍。”
贺千橙这才发现，男人是因她脸上的那种担心，才说起这个。
好吧，挨了这人一顿骂，倒是莫名其妙有了几分安全可靠的感觉，自己这种心思是怎么回事。
男人将人背到诊所，便离开了。
次日天亮，贺千橙是被余音吵醒的。
“天哪，昨天那不是做梦？”
听完了叙述，余音瞪大了那双小鹿似的眼睛，说道：“而且啊，那个带我们回来的人，似乎长得很帅呢，你没问他是什么人?”
贺千橙无语，你不是晕倒了吗，居然最后一眼记住的是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况且，她问了呀，人家压根懒得回答好嘛。
不过，想想自己也是，毕竟是救命恩人，别说职业身份，她居然连名字都忘记问了。
“诶呀，是不是因为太担心我了。”
余音觍着脸说，强行借此解释她为什么忘了问恩人姓名。
贺千橙脸上露出一副假笑：“我看，你今天恢复得不错啊，要不要再去爬爬山。”
“别别别，我觉得白山不是我的福地。”
好像是为了证明余音这句话似的，她的手机立马唱起一首英文歌。
余音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起电话。
“喂，您好……”
“嗯嗯，这周六是吧，好的好的。”
“嗯，没问题，没问题。”
……
余音也算是个社畜中的典范了，语气含着温柔与笑意，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怎么啦？”
贺千橙有点奇怪：“你不是还没上班吗？”
这电话，一听就是公事。
“对啊，不过元泰这周末有个项目要开，人手不足，所以希望我能去帮忙……”
贺千橙算了算时间，叫道：“那你怎么赶得上？”
“我打算改签早一点的票吧。”
余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看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
不过，贺千橙却明白，虽然只是早回去参与一个项目，对于余音在新公司树立良好的个人形象确实大大有益。
何况，若是办的好了，未必就没有余音的好处。
她自然没有说破，只是低头想了想，说：“蓉城现在对我来说和这儿没什么区别，大不了我自己逛几天就好。”
反正在白山待久了，她渐渐对翠衣此地有所了解，这所小城其实可以很可人，借着旅行的热度，啥也不缺，无事可以四处逛逛，并不会多么无聊。
余音察言观色，觉得好友不是在说气话，也就说：“那好，你自己注意安全哦。”
*
这几天，全国都在轰轰烈烈地闹一波降温，听说是哪儿哪儿过来的韩流。就连翠衣也颇降了几度，贺千橙想着去逛街买些小纪念品，顺便挑几件暖和点的衣服。
她如今有点心如止水的意思，往常，高中毕业了上大学，大学毕业了找工作，千橙又是个有点追求的，因此工作之后愈发忙碌。
如今漫步在翠衣城的街头，居然难得的冒出一股子久违的闲适。
这种闲适，居然好像是在小学时才体会过的。
写完了作业的周日下午，爸爸妈妈不再催促，似乎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再等着她去完成。
而后的生活，仿佛是自愿不自愿地被拖拽入了某个高速运转的轨道。
上学时连带着晚自习也不停歇，放假了也有写不完的作业，等上了大学，担心毕业找不到工作，她用兼职，实习，学生工作和跟随老师打杂细细密密地填好了每一个假期。
当然，不至于工作狂那种程度，也不会忙到头昏脑涨，可每一个时期，总还是有点事务要做。
这样想起来，居然没有任何事情在等着自己完成。
随意乱逛，买了两件衣服，千橙又颇有兴味地在一个土特产店停留下来。
白山的山珍多种多样，而且远销各地，连贺千橙也偶然听过几个类别。
不过，真到了实地一看，奇形怪状不知道用来的产品，大有一批明晃晃地摆在外头。
看不出物种的某种干货，透明玻璃罐里泡着的药酒……
贺千橙看着皱起了眉头，不过随即发现点自己感兴趣的。
“老板，松子怎么卖？”
问了问价格，倒是不贵，她也就大大咧咧地拎了一小袋，站在路边剥了几颗，果然香甜。
隔壁是一家绿油油，小巧玲珑的邮局。
贺千橙想着或许会有好看的明信片，也就晃晃悠悠走了进去。
大学时，同寝室几个好友去了哪儿旅行，也总是每个人寄一张，不过，后来就觉得有点孩子气了。
白山风景的明信片自然拍得精美绝伦，包括千橙她们未能一睹芳容的天池。
“原来有这么好看啊……”
照片上似乎是秋天，绿树红花，富有层次，湖水则更是映着碧空如洗。
天池？或许映照出的天空会更加美丽吧？
第十二章 林深见鹿
再翻过几张，她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大眼睛，大耳朵，细长的颈部，身上一抹草黄色。
“这不是在森林里见过的那种鹿吗？”
贺千橙喃喃自语。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这种动物原本外貌就呆呆萌萌的很讨喜，也可能是因为见了它之后便成功得救，贺千橙没来由地喜欢上了这种像鹿一样的带给她幸运的动物。
或许，这就是人对动物的一见钟情？
居然还有点命中注定极有缘分的感觉……
明信片这边的店员见她驻足良久，也走过来说道：“要不要买几张明信片？十块钱三张。”“请问……这种动物是什么？”
贺千橙挑了几张，最后将呆萌动物的递过来问。
“嗨，这就是狍子啊。”
“狍子？”
“傻狍子，没听过？”
店员一副你怎么这都没听过的表情。
贺千橙倒是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听过傻狍子这句话，还一度以为就是单纯拿来骂人的，没想到真有这种动物。
她说了自己想法，店员十分自豪，又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小时候如何遇见狍子的故事。
“是很有意思呢，我前几天还在地下森林遇见了。”
贺千橙好像是方才被人家嘲笑无知，如今想挽回面子，也接口说。
“不可能吧……”
但店员倒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野外的狍子如今少之又少，你还能在景区看见？”
“我们不是……”
贺千橙本想解释自己当时应该是已经出了景区的正常游览范围，但想想该是要暴露自己四处乱闯的事情，马上闭了口。
店员见她欲言又止，以为是这姑娘发现自己记错了或者干脆吹牛吹破了之类的，笑了笑，继续说：“咱家老一辈说，能看见狍子可是件好事情，要不然，您把这明信片买回去，天天看着也好啊。”
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推销起自家货品了。
贺千橙也不跟他多说了，带了明信片回了旅店。
按照预定计划，明天就该回去了，千橙心头倒是涌起些依依不舍的情愫。
晚上吃过饭，窝在房间里翻看明信片，手机忽然响起来。
是余音。
“喂？”
贺千橙今天逛翠衣城逛得心情颇佳，接电话时的声音都带着轻松愉悦的上扬。
“呃……”
没等余音说话，贺千橙就自顾自点着那张明信片说起来：“我今天啊，买了好多东西呢，还有一张明信片，你知道吗，就是咱们在森林遇见的那种动物，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那不是鹿吗？”
果然，余音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狍子啊，没听过吗？”
“嘿，还是第一次见，有回看综艺似乎见过。”
余音和她东拉西扯好几句，听见千橙问：“怎么了，新项目不忙吗，还有空打电话给本宫？”
余音此刻才像是想起来打电话的初衷，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忙啊，不过有个事儿，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
“什么？”
贺千橙听她语气带点严肃，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就是啊，我去项目地的时候，碰到了方舟……”
千橙想，这有什么稀奇，二人本就在一个公司，要不是出了那个意外，他们三人说不定正一起吃着工作餐聊天呢。
“然后……”
余音的声音打了几个结，才说：“我看见他的新女朋友了。”
贺千橙初时没听清楚，还在抚摸明信片上那个大眼睛的动物头像，过了几秒，才算是回过味来，手指的动作停住了，却在微微颤抖。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对着话筒，咬字清晰地说：“他的事情，我现在根本不关心好吗？”
复又补一句：“你说的那么慎重，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呢。”
多年好友，余音自然不会真觉得千橙是不在乎的，她却也说：‘我就是和你分享一下嘛，免得那厮以后无聊了，又没皮没脸地来骚扰你。”
“哈哈。”
千橙干笑两声，算是回答。
“诶，你别说，反正不如你好看，做事儿也傻愣愣的，拿着个水杯都能丢了。”
余音自然开始抨击敌人，以团结队友。
“行了，不说他了，你呢，明天车票买好没？”
余音打这个电话，其实也是想着千橙知情总比不知道要好，既然对方不愿意聊，立马翻篇。
“哦，我不太想回来了，打算在翠衣这儿呆一阵子。”
千橙说出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这两天此地见闻吸引了她，其实呢，不过是五秒前刚刚冒出的想法。
“哇，这是要逃离大城市，隐居山野的节奏啊？”
余音话虽然这么说，却带着一点点高兴。
她自然不相信贺千橙这种人能在翠衣呆多久，只不过，好友如今有个愿意呆的地方，总比回了蓉城哀哀戚戚的好。
“是不是想着顺便能遇见那天救人的帅哥呀？”
“乱说什么，以为我像你？”
“而且，”她忽然反应过来，啐了一口：“而且你不是都虚弱地晕倒了吗，哪里知道人家长相？”
“没有啊，中途我恍惚间醒了，看到恩人的侧脸了呀。”
“况且，你没有反驳，所以肯定是帅的。”
说到这种无聊的八卦事件，余音的兴致就立马上来了，贺千橙甚至能想象出这位朋友张牙舞爪得意的样子。
“我的推理果然是无懈可击的哇哈哈哈。”
“行了行了，人家再好看，我也没这个兴致。”
“诶，人家可都说，治愈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
千橙不想听她掰扯，谎称老板娘找她，匆匆说了句再见。
挂了电话，贺千橙想，是因为方舟的事情，她才不想回去的吧？
人心难测，很奇怪，有时，自己的心，自己竟然也猜不透。
可既然这么说了，干脆于白山脚下耽搁一段时间吧。
反正从小到大，她都是这么循规蹈矩的一个人，难得跳出原有的生活圈，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十三章 青年旅社
找工作这个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尤其是贺千橙同学打算在一天之内解决此项问题。
为什么要在一天之内？
当然是因为兜里钱不够了。
就像大部分都市里刚工作几年的女生一样，手头握着赚到的几千块钱，可周围的环境总是虎视眈眈在窥伺。
逛街看见了漂亮的衣服，拿着手机乱翻也能见到网店在做活动，亦或者推出某些精致家居好物，随随便便就是一两百一顿的饭食，还需要去最新最火的小店打卡，周末看个电影唱唱歌，这样算下来，余粮绝不会太多。
贺千橙平常并没有存下太多的钱，或许是危机意识不够吧，毕竟父母都是自己的倚仗。
她在逢年过节倒是会给父母些回馈，也就继续心安理得躺在老妈购买的公寓里睡觉。
这次出来玩，身上的钱着实花了不少，而新工作没有搞定，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不过，贺千橙也不担心，大不了退了旅店租个房呗，去做做兼职，一个月也饿不死。
翠衣县再火热，毕竟也就是小县城。
其他商业并不算发达，约莫也就是普通小地方的规模。
当然，除了旅游和因旅游衍生出来的那些。
可惜，贺千橙在城里逛了一圈，找来找去也没碰见什么合适的。
开封菜这种快餐店，基本上工资并不太高，主要是贺千橙没有住处，翠衣租房至少也得一千，还没人同她合租。这样子两相一减，她怕是只能天天蹭店内的剩菜吃了。
其余饭馆就更不用说，何况千橙也不太想端盘子。
要是干这种活儿，她还不如回蓉城呢，至少有个住处。
在她想象中，至少得是稍微有点特别的，更有翠衣城风格的工作……
这番想法若是落在余音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番嘲笑。
日近昏黄，她垂头丧气回店里收拾东西，和老板娘说好今天退房的。
一个人住着双人间，自然也不划算。
忽然看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生，提着一袋子快餐，走入旁边的小巷。
“对啊，学生党应该比较会找寻物美价廉的旅社，要不要去看看。”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就像一个怪阿姨，跟在人家后头。
果然算得的没错，小巷深处有一个挂着卡通招牌的青年旅社，似乎是建在一栋有点老旧的小楼房之内，隔着栅栏看进去，庭院收拾得极美观，还有几丛爬山虎绿油油地钻了出来，歪歪地招摇。
贺千橙简直是看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她听见铃铛轻响，似乎是那姑娘进了门。
她随之进入，晚风带来花香，并不是什么很有名头的花，只是些细细碎碎叫不出名字的串串花序，似有若无的味道。
推开玻璃门，侧面的小铃铛再次忙碌起来，叮当一声。
前台的姑娘抬起头，一张笑脸，居然正是方才那个。
要不是人家笑容带着几分客气与疑惑，贺千橙简直要被迫害妄想地怀疑人家是故意把她朝这里引了。
古代志怪故事里头不是经常有吗，书生迷了眼，看见一个俏丽女子转过巷口，跟上去以后便发生一段奇遇，等黄粱梦醒，才发现女子带他去的精致屋舍实则根本不存在。
人家还在盯着你呢，瞎想什么。
贺千橙于是也摆出一张公式化的笑脸，问：“你们这儿……还有房吗？”
“单间没有了，不过床位房还有几个，您是一个人吗？”
女孩问。
“床位房？”
其实贺千橙是对这个概念有点陌生，才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不过，人家似乎以为她是有心想住。
那女孩在电脑上看了看，介绍道：“女生四人间，共用一个厕所，五十一天。”
看见贺千橙微微发愣，又朝着自己手机努努嘴，说：“如果有这个app 的话，下单只要四十五。”
千橙发愣自然是因为没想到会这么便宜，四人间，听起来和大学宿舍也差不多啊。
说不定我能住下去呢？
她有点期待返璞归真的生活，或许这里是合适的。
“打算住多久呢，超过一个月有优惠价。”
女孩轻轻巧巧一歪头，问。
千橙已经开始端详前厅的室内装饰了，一台电脑，一张木质桌子，沙发，吉他，比起旅社，倒是更像某个社团的御用活动场地。
住多久呢，她倒是没有想好，余光却瞟见小黑板上的一行小字。
那是块几乎用小磁铁吸满了各色告示的黑板，从旅行攻略，到拼团广告，甚至寻物启事……
不过，这些对贺千橙来说都不重要，她的目光所关注的，是一则招工告示。
“旅社义工招聘，详情咨询前台，加入我们吧。”
并没有更多的内容，贺千橙踌躇着要不要问问这个小姑娘。
方才她查找app团购信息时发现，这家店居然属于青旅联盟挂牌，并不是什么不知名小店，评论和消费记录也很多，看着挺靠谱。
想来，价格如此便宜，也和床位房，以及这偏僻的位置有关。
前台看她留连小黑板，便微笑介绍：“旅行信息很多，也可以拿了小册子回去慢慢看，走时还过来就行。”
千橙这才发现原来底下还有手绘的旅行地图，画得相当不错。
她张张嘴，终于问出口来：“你们……现在还招人吗?”
吁，果然最最恐怖的就是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只要鼓足勇气开口了，总是放松几分的。
前台明显愣了一下，才说：“还招呀，你有兴趣？”
“我……”
贺千橙那句“我就是问问”还没说出口，前台已经飞奔到楼梯间，大喊：“霞姐，有人来应聘啦。”
门口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随即，一个短发女子出现在门口。
“是你想来做义工吗？”
霞姐明明是在笑着的，却自带着一股威严。
贺千橙瞬间想起一人，便是红楼梦里头的凤姐，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现代女性读红楼梦时，或许偶然会想，王熙凤这么一个八面玲珑又有着经营方面真才实干的人，若是生在现在这个社会，说不定也能成为个精英白领或者小小企业家什么的。
甚至有更大的发展。
第十四章 内务整理
千橙只是随便想了想，那个叫做霞姐的女人已经走到近前。
短发，只是稍稍超过下巴的长度，行走间前后微微晃动，显得十分干练。
脸上薄施粉黛，尖下巴，瓜子脸，只是面中部微微凹陷，显得有些超越年龄的成熟。
肤白，唇红，和前台水灵灵的小姑娘不是一个风格，却各有各的好看。
贺千橙虽然比她略高，却忽然紧张起来。
霞姐走近，有点疑惑地望着自己，似乎是看出贺千橙并不是那种放暑假的大学生。
“我们这儿只招全职的，至少得工作一个月，能做到吗？”
贺千橙忙点头：“可以的，我刚刚辞了上一份工作。”
神奇的是，霞姐居然没问她为何辞工，为何离了家乡来这里。
“我们这里的义工基本上都是外地人，在这儿待久了，有些喜欢，正好找个工作住在白山。”
霞姐说道，果然一副对贺千橙这种动机十分熟悉的样子。
千橙只听进去后半句，觉出了什么味来，忙问：“这里的工作……包住？”
霞姐被她那没出息的样子逗笑，哈哈了好一会儿，才说：“包吃包住，不过……”
她看了一眼前台，方才那小姑娘脆生生说道：“不过没有多少钱工资哟。”
贺千橙摸摸下巴，这情况她倒是早有想过，义工义工，义务劳动，没有工资也很正常。
“嗯，我本来也没有这方面工作经验，能来试试就很不错了。”
她也有自知之明，现在哪个工作还不得问问从业经历呢。
霞姐也就是随便提一下，毕竟，来这儿工作，就不要指望能攒多少钱了，若是对方介意，后面的话自然也不必再谈，省了两方不少时间和精力。
霞姐把她打量一番：“你真想来工作？”
贺千橙不知其意，重重一点头，她想，与其漂泊，不如找点事情做。
便听霞姐对着前台说：“小灵，带她去把材料办好，明天就开工吧。”
吓，这就面试过关了。
贺千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才听见小灵问自己一些身体健康状况啊，登记证件相关的事情。
她很想问，你们老板招人这么随意吗，却问不出口。
不过，小灵似乎猜到她的意思，便拿着她的身份证登记边说：“我们霞姐看人很准的，只要接下来你的信息没问题，就可以了。”
“你们老板这么厉害？”
贺千橙问，说完才发现应该改口了。
“不，霞姐是店长，不是老板。”
小灵解释，听得千橙半懂不懂。
“她从前是个大公司的HR呢，后来不想干了才来青旅工作，可厉害了。”
她努努嘴，贺千橙看见之前那份手绘地图：“我也是义工，不过比你早来一点点，这地图可是霞姐好不容易画出来的。”
贺千橙有些惊异，她知道很多旅行热门地点会付钱让一些小型工作室做个手绘地图拿出来卖，却没想到这店里的居然是店长亲自手绘。
也不是完全看不出，可其笔锋细腻，制作精良，千橙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外行人之手。
“开玩笑，霞姐什么都会，甚至还有厨师证，我觉得她就算孤身去旅行，也总是能混口饭吃的。”
小灵明显对于这位店长十分崇敬，美滋滋说道。
贺千橙也跟着吹捧：“那她男朋友肯定很有福气了。”
“嘘。”
小灵忽然止住她的话，又继续道：“不婚主义者，听过没有。”
贺千橙想，不婚主义，想来每个人都是曾经对婚姻充满期望的，有的人却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逐渐寻找到其他的生活方式。
对啊，有的人没有伴侣不行，可也有人享受相对自由的生活，不过是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而已。
不过，说真的，城市里日复一日的工作圈子里，还真碰不到这样特立独行的女子，贺千橙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有机会出来，大千世界，没有见过的，总是会认为不可能。
手续很快办妥，毕竟是短期义工，并不像一般工作那样手续繁复，千橙次日中午便跟着霞姐去学习整理房间。
往日都是一个人住着，贺千橙和许多同年龄的女生一样，并不是一个多么善于打理家务卫生的人，只能说马马虎虎，是个能看的程度。
霞姐刚给这家子办完退房手续，进了门就站在边上，说：“你先做给我看看。”
贺千橙还以为她会先演示一遍之类的，没想到霞姐教学如此独辟蹊径，根本不打算走寻常路。
她指着自己，试探着问：“我……我没有在酒店打工过，可能不太会……”
“没关系，我先看看。”
贺千橙只好回想了一下平时住酒店的装饰布置，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打算从整理被褥开始。
老天爷，她这种懒蛋，在家时也不是次次都会叠被子的，果然生手展露无疑，最开始便没有计算好被子的长度，只能叠出个三层来。
忽然回头，看见霞姐微微皱眉，这才想起来，酒店的被褥哪里是叠成方块，不都是平平整整铺在床上吗。
于是她返工了一遍，尽力把被子铺好，却总是不见得多么美观。
本来就是仲夏了，这一下子急得她脑门冒汗。
霞姐却似乎觉得差不多了，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的侧边框上敲了两下，决定亲手来指教。
好吧，贺千橙不得不承认，在焦头烂额之后学习所需的知识，还真是事半功倍。
她呆了几天，很快把前台，保洁，宣传，算账的工作学了点皮毛。
原来前台的小灵也不是什么混饭吃的主儿，她运营着旅社在各大社交媒体的账号，及时发送旅行咨询，也招来了不少顾客。
同时，她仿佛是有着三头六臂，还能兼顾服务评价，及时做出一些改进方案。
贺千橙感觉自己在蓉城的那个公司也不算差了，可同店里几个人比起来，居然倒也称不上多么精英。
幸好她只是应聘一个短期工，能够处理一般事务分担杂活儿就可以了，人家也没指望她太多，否则，同这样的人共事久了，估计得飘飘悠悠生出股子自卑感来，实在难混。
第十五章 拾壹旅社
这家青旅叫做拾壹，招牌不显眼，因此贺千橙是在此住下并工作后才发现的。
拾壹旅社？
贺千橙细细咀嚼这个名字，觉得似乎同“失忆”同音，倒是正合适她。
“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呀？”
她有天偷偷问小灵，这些日子，千橙就被安排住在其中一个女生床位房里，毕竟包吃住已经很不错了，也不会给她一个单独的房间。
正是同小灵住着上下铺，白天晚上的，也多了几分熟悉。
小灵眨巴眨巴好看的一双小鹿似的富有灵气的眼睛，说：“没什么特别的吧，听说是那会儿开店，好听的名字都被占用了，想来想去琢磨不出来。”
“然后呢？”
贺千橙怀着一丝丝期待问。
“然后有人就说，十一点了，快点定下来，该回去洗澡睡觉了。”
“这就定了名字叫十一，又觉得太随便，隔天换成了这两个字。”
哐嘡。
千橙听见自己少女心砸碎在地板上的声音。
不过，就像一篇文章可以具有多重解读，谁说一个店名不可以被有心之人个性化解释呢。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贺千橙听了这句话多年，直到真正看了这本书才有那么一点点感悟。
他到底是勇于复仇的王子，还是将所有人拉入深渊的魔鬼？
就好像千橙中学时代常做的那些语文阅读理解题目。
作者是带着怎样的情感写下这些文字？
这一段景物描写是为了烘托怎样的氛围？
此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这样的问题几乎伴随着每一个少年的学生时代。
书本上的答案是唯一的，可谁说解读就是唯一的呢。
或许，连作者自己都有着不同的答案。
所以，贺千橙任性决定，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解读好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居然意外地悠长。
早上起来，整理客厅，这家店的前台布置地像家，连名字也被称为客厅。
同夜班的人员换班，亦或者将前一天的布草拿去晾晒，间隙还得精心养护庭院里的花花草草。
这些东西，若是不日日花费时间在上头，很难侍弄好的。
毕竟，即使有些品种可以如野花野草般疯长，却总是难以达到赏心悦目的程度。
中午将退了的房间整理干净，下午则准备些茶水咖啡，以供有兴趣在客厅休闲的人消费。
晚上还得组织各类活动，最普遍的就是依次唱些喜欢的歌，或者共同准备一顿晚餐，算是让来次旅行的人一个互相熟悉的机会。
其实说白了，出门旅行，见不同风景自然应该，但那些和不同来处，不同际遇之人心的碰撞，不失为一种乐趣。
不同于平常的生活工作圈子，他们往往风格迥异，经历毫无相同之处，却能让身在其中者有一番“原来还能这样生活”的感慨。
这其中，最最特别而神秘的自然是霞姐，霞姐不常参加他们的活动，却因为干练以及美貌久负盛名，在千橙心中简直等同于龙门客栈的老板娘，绰约多姿，也有客人是冲着她来的。
不过，霞姐厉害得紧，也没什么人敢打她主意。
说是没什么人，自然还是有大胆狂徒的。
有天夜里，一个客人或许是喝醉了，说是忘带钥匙，等霞姐来开了门却久久不肯进去。
还红着脖子对她说：“和我回去把吧，在这儿多可惜。”
贺千橙来这儿没多久，却也生出一股子同仇敌忾的杀气，正想上前拉开那位客人堪堪向霞姐伸来的咸猪手。
没想到，霞姐肩膀一动，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巧劲儿，男人就哇哇大叫起来。
正好此时他的朋友归来，霞姐乐得交人过去。
次日，那人退房时还迷迷瞪瞪地念叨：“你们这儿床不够软啊，早上起来我胳膊都是酸的。”
贺千橙只好憋着笑给他办理手续，还和扫地的小灵对望一眼。
“青旅的客人基本上都是学生，但也有昨天那种。”
等人走了，晚上例会时霞姐嘱咐千橙：“尽量客气一点，不过，若是真的感觉不对，也得懂得保护自己。”
“yes，madam。”
千橙调皮，复又说：“也教我两招呗。”
霞姐瞄她一眼，说：“你确定？”
贺千橙点头如捣蒜，她现在正是对啥都有点好奇的阶段，反正有啥都学点儿，或许说得难听点就是闲得发慌。
“你来打我。”
“啥？”
贺千橙单听这句话，总觉得这人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倾向，但她明白霞姐意思。
“又是实践派啊。”
她嘟囔着，学着那个烦人的客人，伸出右手去触碰霞姐前襟。
“那我出手了哦……”
她也没带着几分正经，只是随便把手伸出去，没想到霞姐猛然将左手屈臂上台，一压一拧，贺千橙嗷呜一嗓子就嚎了出来。
然后，霞姐收手，问：“学会了吗。”
“如果对方没有被制服，还可以加上右手的一记横拳，像这样，”
霞姐又要掩饰，贺千橙条件反射似的躲了过去，引来小灵和围观人员的一阵哄笑。
千橙有点不好意思，忙说：“大师，你这次可轻点。”
“怕痛怎么能学会，没听说过，打人得先被打。”
好吧，千橙有点不太理解霞姐这种虎狼式教学思路，不过，把她想成王熙凤的话，似乎能看着不那么害怕一点点。
虽然话说得狠，可这次的霞姐果然只微微比了个击打太阳穴的手势。
看着容易，可真要上手，贺千橙也练习了足足半个小时。
终于，霞姐眉头微微舒展开，说：“总算是有点样子了。”
刚好此间客人不多，店里没几个人，小灵也闲闲地在庭院里逗一只常驻此地的黑猫，那猫估计吃了拾壹后厨的不少油水，肚子圆滚滚的，千橙初见时还以为它是怀孕了。
第十六章 误会大了
“再练习这个……”
霞姐又教了她一招过肩摔，居然还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假人叫她练习。
“霞姐之前该不会是什么散打教练吧……”
总部电话叫走了店长，千橙一边兴致勃勃摔着假人，一边偷偷问小灵。
“哼，关于店长的事情，谁都不敢说完全了解的。”
小灵扔下这么一句，便忙着去扶正被小黑推倒的一个立柱。
千橙把假人摔了至少三十次，越来越起劲儿，果然这种东西，若是形成肌肉记忆，总归能越来越熟练的。
最后一次，她伸手去抓时，略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是习惯性地一顶，一拉，一掀，却陡然发现假人重量一下子变化，高度似乎也不同。
千橙可不服输，立马加了力道。
结果僵持不下，她“诶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时才反应过来，假人早换成了真人，更气人的是，就在她狼狈地一屁股墩儿坐在还略微有点湿漉漉的地上时，对方却轻轻巧巧抽了身，此刻正居高临下站在她身旁，还轻轻拍一下手上的尘土。
“你！”
她指着那人，气得一下子骂不出什么话来。
小灵终于把永远在倒下的立柱给扶好，赶过来说：“齐年，你可算是来了。”
那个叫做齐年的人则淡淡说：“嗯，霞姐说她新带了个徒弟，让我看看学得怎么样。”
又终于施舍一点点目光给千橙，说：“原来就是你。”
贺千橙当然在初时的各种情绪里钻出来，认清了来人。
最开始自然有点慌张，不知道来人是谁，若是没有恶意，如此摔一遭，误伤了可不太妙。
而眼看对方毫发未损，且那样的语言神气，分明是故意来犯。
她这人，若是不小心伤了人自然愧疚，可若是人家主动来犯，意思可就不一样了。
完了还毫无攻击力。
千橙能高兴才怪。
况且还是个熟人。
“你们认识啊？”
小灵睁着小鹿一般的眼镜好奇地问：“千橙不是来旅行没多久吗？”
贺千橙生怕这位救她同余音出山的人说出自己的丢脸事，连忙开始瞎说：“对啊，之前因为工作见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这样说，可能觉得听起来比较正常吧。
不过，小灵没给他这样的反应，而是说：“天哪，那千橙你的工作肯定也很特别。”
贺千橙呵呵一笑，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这个人，也就是如今名叫齐年这人的工作的。
那样的时候在深山之中，还一脸警惕，配上隐约可见的肌肉同黝黑皮肤。
她比较倾向于推测这人是山林猎人，谁说猎人就都是那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呢，或许他就是猎户的后代。
这样的猜想，配上齐年比一般人精致些的脸庞，棱角分明，倒是多了几分特别的故事感。
不过，人家齐年却没怎么和她废话，似乎就当自己是个生命里可有可无的过客，甚至懒于拆穿千橙的谎言。
“你的动作有几个地方不太对。”
齐年直截了当地说，然后就立马开始授课。
等他纠正完动作，贺千橙也有点不复初见时的兴奋。
虽然说人家是救了她，可看起来一点也不想领她的情，千橙甚至连请客吃饭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根本就是打水漂，一个回应也没有。
贺千橙想着，我也是为了感谢，既然正主儿不在意，我干嘛老放在心上。
霞姐此刻也终于开完电话会议，出了自己房间。
她见了齐年很高兴，问些辛不辛苦之类的话，又取了些吃食叫他带走。
两个人似乎是老乡，霞姐送出的诸如泡菜和豆瓣之类的家乡食物，看起来颇得齐年的欢心。
贺千橙见没她什么事，也就悻悻地回到前台替小灵的班。
桌上依旧摆着她买来的明信片，一只狍子冲着镜头发愣，很难有这样让人感觉安稳的野生动物了。
她如今觉得狍子是她的福星，甚至同余音说什么自己来白山或许就是为了认识狍子。
余音骂她神经病，说人家都是为了认识个什么帅哥之类的，只有她，对这个鹿不想鹿的动物动了心。
贺千橙才不管她说什么，只是呆呆看着明信片。
齐年离开时，见这人对着张画片发愣，略微近一点，发现居然是个傻狍子。
“你看这个干什么？”
贺千橙听他问，倒是给了点反应：“狍子啊，我觉得挺可爱的。”
她复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对了，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在猎狍子，我看……”
她刚想说自己先见了狍子就看见了他，或许是猎人一路追了过来。
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齐年大声说：“你在说什么，我干嘛要……”
然后，他居然好像气得说不出话了。
“你……你怎么了？”
贺千橙还不知所以，只是因为受了惊吓，望着他发愣。
后来齐年的气消了，觉得此刻的千橙很像个狍子。
动静太大，那边小灵也走过来，她看着两个人这种一触即发的糟糕氛围，也听了前头几句，忙解释道：“齐年最讨厌盗猎者了，他可是白山的护林员。”
贺千橙瞠目结舌，她居然一直以为人家是猎户。
其实仔细想想，齐年那晚的确没带枪之类的武器，可她当时以为如今猎户都是用陷阱夹子一类的物件儿。
“盗猎？我还以为只有可可西里什么的才有呢。”
她嗫嚅着说。
“大姐，狍子是国家级保护动物，猎杀野生狍子犯法的好吗。”
小灵也看不下去了，帮着齐年解释。
第十七章 炎山度假
千橙不由得对于齐年多了几分另眼相看，年纪轻轻地，居然愿意来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做一名护林员？
她并不太懂护林员具体是做些什么工作，可听起来似乎是偏向于公益性质，或靠着捐助，或者拿一点政府补贴，收入估计也不会太多。
而这个名叫齐年的男人，居然可以静心做了这么长时间。
毕竟，从小灵同他交谈的语气看来，似乎来往颇久。
她想，既然盗猎是齐年的逆鳞，她不要多说就好了。
不过，没想到她乖乖住了口，齐年倒是看她两眼，说起话来。
“你……好像对于狍挺感兴趣的。”
“上次在山上见了，觉得之后就得救了，算是福星吧。“
“而且，你不觉得它长得很可爱吗。”
千橙见他似乎不再气恼，求之不得，忙问一答三，怂的不行，立马说了一大堆。
“……”齐年似乎陷入了无语。
“狍子之所以叫做傻狍子，就是因为它好奇心强，那时候估计看见你俩长相奇怪，就凑过来看看。”
千橙被他这句“长相奇怪”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转念一想，在这些四足兽的眼中，她们哺乳纲自然是奇怪的，只好憋下去抗议的话。
“不过也没错，我的确是循着狍子的足迹找到你俩，说是它带给你们运气也不过分。”
贺千橙听了，摸摸脸颊，想着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缘由。
想起来那夜里，狍子亮晶晶的一双眼睛，不由得觉得麻酥酥的，说起来真有意思，她觉得自己有时候竟然能看出动物的眼神。
那双眼睛看进了她的心底，仿佛带着一点点抚慰的作用。
千橙感觉几乎陷入那双眼睛的漩涡，不由得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思绪赶出来，她这是怎么了。
“如果真喜欢，你或许可以……”
齐年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却又闭了口。
贺千橙最讨厌这种欲擒故纵的人，可她偏偏每次都要上钩。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忙问。
一旁的小灵看看她，又看看齐年，似有所悟地挠挠自己的下巴，说：“齐年哥，你是想说养殖项目的事情？”
“啥，养殖？”
作为一个从爷爷辈就进城生活的人，贺千橙几乎对于农村的事务一概不知，连蔬菜也认不全几种，听见“养殖”这种词，却更觉得同自己隔了十万八千里。
“扶贫办最近在推广一些白山特色品种的养殖产业，如果你感兴趣，反正也如今你没有正式工作。”
得，贺千橙算是发现了，齐年就是看她没事闲得慌吧。
“大哥，你看看我，哪里有一点像个体养殖户的样子啊？”
在贺千橙的想象中，养殖户就该是体壮腰阔的大汉，随手就能扛起两袋饲料，脸不红气不喘，再来身上还是脏兮兮的，时不时给畜牧栏里洒扫一番，还得不怕脏不嫌累。
她哪儿能啊。
“现在做这一行的大学生也有不少啊，如今都是科学技术扶持农业，你们虽然体力或许不够，但也有其他优势。”
齐年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个什么扶贫主任一样，那叫一个谆谆善诱。
“我不要，肯定累死了，而且哪懂啊。”
齐年似乎本来也对她抱着多大的期望，一下子也把话说的有点绝：“自然有人教，可我看你这样子，也不会认真学。”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来的白山，还呆了这么长时间，虽然这里很闲适，可每个人都是有目标的，这里虽是个世外桃源，却不是让人用来逃避的地方。”
“我逃避什么了！”
贺千橙被最后一句话击中，怒吼道。
可惜齐年已经拿着东西走了，并没有再理会。
小灵忙给炸了毛的千橙顺顺毛，说：“齐年这人就是这样，嘴比较直，他是这儿扶贫助理，所以比较拿这些当回事儿，别理他就成。”
贺千橙还是气鼓鼓的，不过坐下来喝了半杯水，又问：“我哪里逃避了，就想在白山呆着又怎么了，何况我这不是好好在拾壹工作着呢吗！”
“是啊，齐年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你如何关他什么事呢。”
小灵也有点疑惑地说。
贺千橙其实不是对养殖狍子毫无兴趣，可总觉得做起来不太像她的风格。
她，一个都市白领，学历也不差，若是来青旅打工，倒还可以说是追求一点文艺的生活，可跑去养狍子算怎么回事，别人会怎么说她。
或许齐年也就是随口提一下吧，贺千橙想，他可能也并没有多希望我能去做这件事。
这么想着，时间也一天天过去。
齐年居然没有再来，而贺千橙的一个月兼职期也即将结束。
她想着到时候再找霞姐续个约便可，反正做生不如做熟。
一切平常，旅舍里迎来送往，不同的客人，不同的经历，来来去去，连员工都换了几个，只是庭院里小黑依旧慵懒地晒太阳。
只不过最近气候有些异常，明明过了仲夏，天气却还是热的骇人，连树上的蝉儿鸣叫都撕心裂肺几分。
“太热了，要不要去炎山玩？”
这天，旅舍中的千橙和小灵休假，商量着出去玩。
炎山虽然名“炎”，却比白山还凉快几分，也是周围人常去游玩的地方，景点不多，却胜在刺激。
因为炎山是一座十分活跃的火山。
虽然白山也是活火山，却已经好几百年未曾喷发，岩浆深埋于地下，虽然其依旧生生不息，使得白山温泉许多，可山顶的天池从未有过不再平静的迹象。
而与白山山脉相近的炎山，却完全不同。
白山本就位于两国交接，而炎山存在于邻国位置偏僻的某处地方，却因为涌动不息的火山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游客，签证也极为容易。
贺千橙也早听过此地，小灵并不是第一次去，说也就是看着刺激，怂恿她跟着一同去了。
乘了一天的车，到达目的地才发现，炎山今年客人格外地多。
“去往上山区的接驳车在那儿坐。”
售票员一指前方，贺千橙只看见长长的队伍。
得，她如今也算是吃旅游这一口饭了，自然知道，有时排队就不得不成为旅行的一部分。
两个女孩排在队伍里，有说有笑，倒也不算无聊。
等快到了时，才发现居然已经排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简直了。”
第十八章 福兮祸兮
她俩正想上去，却听见售票员做手势，示意只有两个空位了，要后头的保卫不再放人进入。
“赶紧赶紧。”
贺千橙才小声同小灵说了这么一句，后头一股子猛烈的力量，可谓是分金断水，就从中生生劈开了拾壹旅社二人组，而后，一个女人拖着自家男人直冲而入，占领了最后两个座位。
小灵有点恼了，皱起眉头，小脸胀出一点点红，大叫：‘怎么这样，明明我们先来的。”
没想到女人居然听见了，还要回来吵架：“你们半天不上车，还不是耽误后面人。”
天地良心，贺千橙都被这套说辞给震惊了，明明是车内人太多，她们担心没有座位才踌躇着等了两秒，不过也就是两秒，是人都能看见她俩才是排在前头的一个。
此刻，司机似乎也是嫌几个人吵闹起来更加耽误时间，只是丢下一句：“下一班很快就来。”
便关门发车了。
“哼。”
等混乱稍微平息，小灵似乎还是越想越生气，将双手抱在胸前，说道：“明明我们现在都应该已经上车了。”
贺千橙倒是没有这么气愤，她最近这段时间稍稍减了几分急躁，倒是觉得上车点这儿的景色也颇为不错，何况她随身带了本汪曾祺的散文集，看着感觉颇有意趣。
她翻过一页，劝小灵一句：“没关系，下一班肯定能上去，咱们还能先上车，选个喜欢的位置。”
小灵倒真是小女生脾气，立马被她说得来了兴致，道：“对啊，那我要选个前头靠窗的，听说沿路风景很不错呢。”
说是这么说，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接驳车过来。
未能看见希望的等待最是磨人，贺千橙听见后头的队伍逐渐骚动起来。
她二人因为排在前头，倒是有几个塑料椅能歇脚，并没有那么容易着急。
可贺千橙的书看着看着，忽然有点晃眼。
她正看着入迷，忙四周看看，想着或是有人在无聊抖腿之类的。
可……没有。
大家都安安分分坐着，却明显均露出一点点怪异的表情。
终于，小灵先问：“你……有没有感觉椅子在晃动。”
“有……”
贺千橙这么一回答，旁人也此起彼伏地开始讨论。
“我是感觉地在摇摇晃晃。”
“真有点头晕。”
“这是怎么回事？”
人群的骚动很快获得了大门处管理员的注意，他打了个电话，随后面色凝重。
一分钟之后，全景区紧急疏散。
贺千橙他们这一帮子人原本还在等待许久未来的接驳车，却在五分钟之后被推上一辆大巴车，急急向着景区之外驶去。
“到底怎么啦！”
自然有着急的游客跑到前头去问司机：“我们都是付了钱来玩的，送出去怎么说法。”
司机不搭理，倒是有个穿着景区制服的男人抓着车顶吊下来的把手对着全车人苦口婆心在说着：“景区里有些突发状况，已经开启了紧急模式，请大家稍安勿躁，关于门票费用，之后一定会给个说法。”
一些人听说门票费用会有个交代，心中早盘算起了退款的事情，也逐渐安静下来。
而另一些人，多是年轻人，却在对着手机屏幕一阵后叫出声来：“天哪，炎山的火山喷发了，难怪急着赶咱们走。”
贺千橙听了，与小灵对视一眼。
炎山虽说的确是活火山，可这么些年来，只听说它咕咚咕咚冒泡，并未真的喷发或怎样。
不然，小灵也不会时常来玩。
“会不会是那时的地震引发?”
“可能。”
小灵飞快地打开手机查询，之后回答。
自然有乘客去问那个白衬衫的工作人员，可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但车上人不是傻子，有时，沉默就是最精准的回答。
贺千橙心道，运气也太差，头一回来炎山，居然能遇见喷发。
若此刻还留下一点点美好幻想，那么下一秒便全部破裂。
车辆穿过一处涵洞，拐个弯，忽然前头视野里一片红色，红得让人头发胀，眼眶欲裂。
车上人皆是一惊，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对面山头上一片红色汹涌，岩浆涌出后向下蔓延，到了后来逐渐熄灭，成了毫无生气的灰色。
有不怕的还拿出手机照相，但很明显地，司机加快了速度。
经历这么一次惊心动魄的旅行，任是谁也都兴致全无。
当天晚上，千橙在旅社里收拾东西，而小灵则在洗脸，正巧当地新闻在报送关于火山喷发的事情。
“今日上午十时许，炎山发生小面积火山喷发事件，景区紧急撤离全部游客及工作人员，但仍有一辆接驳车因受到火山喷出的碎块岩石冲击而失控，导致全车滑落山崖，车牌尾号为xxx，至今车上人员下落不明……”
新闻还在播送，小灵那边的水似乎是忘记了关上，依旧哗啦哗啦流动着。
她缓步走出来，看向正在发愣的千橙，终于问：“这个……是不是我们本来……”
“对。”
“此次喷发为百年以来首次，据悉……”
新闻后头在播放什么，她们已经听不见了，两个女生忽然抱着对方大哭起来。
从炎山回来的途中，天气十分糟糕，打雷闪电中小灵一直沉默，而贺千橙却看着窗外的风云变幻想了一路。
似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们被吓得不轻，千橙却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若是她能活到七十岁，依旧能跑能跳，随心所欲，生命也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一，千橙发觉一次意外就能完全覆灭一个人的所有选择，也不得不慎重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对啊，若是这样，我干嘛不想干什么干什么，何必在乎他人的想法。”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虽然大早上刷牙时这样子很神经质，可似乎真的有点效果。
她想做什么呢，镜子里似乎浮现出某种呆萌可爱的小动物的脸庞。
第十九章 蓦然回首
这几日，虽然贺千橙人还在旅社里帮忙，心思却飘飘悠悠到了深山之中。
虽说失恋之后莫名其妙对某种动物产生好感有点奇怪，可对她来说，却是某种不可多得的依赖。
很奇怪，人这种生活，或许总得有个什么凭依才好辛苦却快乐的生活下去。
大多数人依赖自己的伴侣，却也有人倾心于工作，甚至某个有点小众的兴趣爱好。
就好像你听见一个中年大妈抱怨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却在自家小孩长大成人以后，因不被需要而怅然若失。
这事儿还让她莫名想起某个地方福利极好不需要工作就能生活，却自杀率奇高的报道。
所以，贺千橙并不是一个能独自坚持很久的姑娘，她如今没了工作，对于男人也失望透顶，兴趣飘忽也属自然。
本着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态势，这两天贺千橙都在四处打听狍子养殖的事情。
其实要真是想做，现成的一个人就能问询。
可千橙总是有点不想的，她总觉得齐年对她有些看扁，或许不会认真给出建议，甚至直接泼冷水。
好在她自己人就在白山，想来总嫩问到路子。
可惜，千橙想得太美好，她毕竟不是本地人，一上来就说要做养殖，人家根本不拿她当回事儿。
这天中午，好不容易问到一个什么王老板的电话。
她深呼吸，打了过去。
人家同她聊了几句，最后扔下一句：“行，我和朋友说说，晚些给你电话。”
午后阳光照得人身上懒懒的，连小黑都慵懒地缩在秋千底下半眯缝着一双明黄色的眼睛。
千橙却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捏着手机发呆。
人家说了要她等电话，因此这姑娘睡意全无，或许能不能问到详细信息就在这一个电话里。
又过了半小时，她想，再过五分钟，若是等不到电话，我就去休息，下午还要去机场接一位客人呢。
白山的夏季比其他地方结束得更早一些，这几天已经有丝丝缕缕的秋风，每回有人打开大门时，总是顽皮地钻进来旋转着撩动屋内的人，似乎在说，秋色无限好，若不抓紧，很快便要错过了。
千橙倒是没有这个兴致，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她一人看店。
正好霞姐也回来了，眼看着说好的五分钟即将结束，她叹口气，决定无论如何要逼自己去休息一下。
仿佛听见她的放弃，手机熟悉的铃声想起。
是个陌生电话，千橙觉得有点眼熟，估计就是王老板说得那个朋友了。
她连忙清清嗓子，接起电话说道：“喂，您好。”
对面的人明显一愣，许久才说：“是贺千橙吗？”
千橙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不过如今在青旅里天天接触不少人，似乎有点脸盲加音盲了，也不觉得奇怪。
可若是王老板的朋友，这么说话是有点奇怪了。
她忙说：“对啊，我是。”
然后停了两秒，希望对方自报家门，结束这诡异的尴尬。
想来不是王老板的朋友，就是下午的客人了。
盘算一下，见对方仍旧不说话，她打算先开口了，毕竟，这两人她都不能得罪的。
“你果然还是把我号码删了。”
这句话里满含着一种奇妙的情绪，好像带着点哀伤，又有点怨恨，男人那种特别纠人的心酸几乎一下子击溃了贺千橙。
她忽然感觉不到手里的话筒了，仿佛自己处于某种漂浮的真空，这句话变成粒子不断撞击着她，不重，轻轻的，却让人很是难受。
贺千橙自然认出了这人的声音，虽然已经有几个月未听过，她也以为自己没有去回忆过这副嗓音，记忆总该消退一点点。
可该死的记忆力，她觉得这声音缠绕着他，越来越紧。
千橙只是“嗯”了一声，声波那头的方舟还以为她是故作冷淡，其实这姑娘只是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如鲠在喉，或许就是这种境况吧。
方舟还话筒里轻轻叹一口气，贺千橙仿佛被叹气拉入并没有那么遥远的过去，那温柔如水的时光里。
“千橙，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想了很久，觉得你就像我生命里一朵灿烂的花，过去了就再也追不回，我想，我想……”
贺千橙好久没有听见方舟说这样的话，条件反射地带上点麻酥酥的感觉，可她在一瞬间想起了好友余音的话。
“我看见他和新女朋友在一起……”
而后的联络里，余音也时不时告诉她一点片段，也不管她有没有兴趣听。
所以，他是和那个小女生分手了？
贺千橙想，但那又怎么样呢，和他复合，再把对准自己的尖刀，足以刺穿自己心脏的尖刀交到这个男人手里？
她痛苦地摇头，她做不到，她已经为自己缠绕起厚厚的，硬硬的茧，不再是那只软乎乎，随随便便就会受伤的毛毛虫了。
终于，贺千橙深呼吸，对着话筒说：“你什么感觉，我不想知道。”
“千橙，我……”
贺千橙思绪一团乱，她干脆拿起车钥匙，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
本来约定下午去机场接人，如今，若是能避开这些，早些去未尝不可。她并不回避刚出来的霞姐带点疑问的目光，只是说：“我怕客人早点，先走了。”她扬手，掐断电话对面的沉默，推开玻璃门。
门旁的铃铛轻声响动，贺千橙却和一个人正好打了个照面。
不是别人，正是她在电话里费力躲开的方舟。
方舟怎么会来？
她那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却在对方露出一个小心翼翼的笑容后，红了眼眶。
那样认真谈了，那样多的相处，那样地付出了自己的感情，虽然决心忘记，可突然见面，还是免不了有些难以自抑。
第二十章 重新开始
方舟也只是看着她，这种眼神让贺千橙有点受不了，她微微偏过头，攥紧了拳头。
手里的钥匙钝钝地刻在掌心，生疼，却也提醒了她。
于是，贺千橙说：“我还要去接客人，如果你是来找我，可以等我回来再说。”
甫一出口，就觉得话说得拗口。
远道而来，哪里会有人用这样的话语迎接，而丝毫不显出一点点惊喜。
她没有回头，却猜到后头的霞姐一定是在看着，聪明如她，或许已经猜到了几分。
可贺千橙没有心思却装作这是她的普通朋友，却也没有气力赶他离开，只好找了个非常蹩脚的借口。
方舟却上前一步，拦住她，说：“不要走。”
然后，他补上一句：“下午来的那个客人，就是我。”
“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你在这儿，特意找过来的。”
“之前是我的错，离开你的时间里，我失去了很多，希望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话说的真好，贺千橙想，可她身体里仿佛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在小声说着：“方舟，他回来了，为什么不和他回去呢。”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还是离不开女生受到荷尔蒙控制的那种大脑模式。
有时真的会想，会不会方舟就是她这辈子最合适的人了，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她真的还会遇到第二个人吗？
如果错过了，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此刻看着方舟略微瘦了一点的面庞，往日种种却像走马灯一般闪过。
回忆是个骗子，似乎总会美化一些东西，再删去一些东西，只留下自己希望看到的。
她一时间踌躇，方舟却已经过来想拉着她的手。
就在快要接触的一瞬间，有人忽然出现在大门口，怒骂一声。
“你敢碰我女朋友。”
别说方舟的手被吓得缩回，连贺千橙都猛然一惊。
她回头，见是齐年。
齐年今天不知道是参加什么会议回来还是怎么的，并非往日那种冲锋衣运动鞋系列打扮，而是一套休闲衬衫，背着个黑包，有点商务混休闲的感觉。
他本来五官就清晰明朗，今日这么一打扮，居然有点职场帅哥精英的感觉，黝黑的皮肤并不土气，还给他增添一份沧桑感，显得经验十足，很是可靠。
不对啊，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贺千橙赏析完了帅哥，才想起这茬儿。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机会问，直接冲过来，拉住贺千橙的手腕，居高临下地对着方舟说：“再让我看到调戏我的女朋友，就滚出白山的地界儿，否则……”
方舟似乎被他说得愣住了，贺千橙有点恼，想着这人怎么如此无礼，回头去看霞姐，店长大人居然已经打着扇子一副看戏的模样，也不打算管管齐年。
她一句话堵在喉口，既不想听齐年瞎说，又不愿意同方舟呆在一起。
此刻，齐年倒是替她做了选择，他气势汹汹地说：“不是说想做狍子吗，今天刚好有个推介会，你跟着过来看看。”
不由分说，就把她拉走了。
贺千橙跌跌撞撞跟着上车时，正听见霞姐同方舟说着什么“旅社小年轻谈恋爱吵架了，您别介意。“”’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去的景点，我给你安排。”之类的客套话。
等拾壹旅社离开视野，贺千橙发现齐年居然还空出一只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腕，立马甩掉，骂道：“你到底干嘛？”
齐年也不看她，只是说：“傻子，被人家卖了都不会知道。”
“你才是傻子，再说，我怎样关你什么事，“
其实，往日贺千橙不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只是今日受了点刺激，又实在不懂齐年的所作所为，才咄咄逼人。
没想到，齐年还真的拉她去了一个养殖户推介会，千橙本着不看白不看的理念，参与了全程，等华灯初上，两个人又驱车回了青旅。
“怎么样，现在清醒一点没有。”
“你在说什么。”
贺千橙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如今看来，幸好齐年横插一杠子，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方舟之于她，或许就是跳动的火苗，飞蛾扑火，看起来那么温暖美好，却带着那样恶劣的后果。
可她心底里还是存着一点点幻想，也因此对于齐年生出一点点嗔怪。
等回去了才知道，方舟已经离开了，看来，他或许真的相信齐年是她的男朋友。
贺千橙想，这样也好，那人不会再来找她，不会再给自己所谓的机会。
可齐年那会儿是怎么回事，突然的暴怒，演得像模像样，千橙有那么一个瞬间，倒是真的生出几分错觉，仿佛真是自己的正牌男友在吃错。
她不由得有几分暗自的欢喜，齐年为什么要来管她的事情，或许是为了让这个合伙人专心致志，让她靠谱一点，也可能……
其实每个人都是有点自恋的吧，尤其是像千橙这样在人群中长相也有点出挑的女子，见的人多了，总是自以为经验丰富，未免胡思乱想起来。
后面几日，她见着齐年都有点怪怪的，总觉得他常来找霞姐是不是为了看自己，总是问些养殖的事情，是不是借机想和自己说话。
可千橙不好意思和人说话，只是做作地出来给自己灌了一壶开水，瞬间明白“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意境。
齐年见她来了，立马住嘴。
千橙也不看她，只是低头倒着水，等着空气里的沉默化得差不多了，又回了屋子里。
反手准备关门，她忽然福至心灵，那两人方才是在聊关于她的事情吧？若是人们之前在说些什么，即使没听见话语，瞬间停止时的气口也能让敏感的人发觉几分。
对，一定是在聊她，或许见她出来，齐年不好意思了吧。
千橙坏笑着这么想，我干脆偷听一下好了。
她没有把门关牢，只是微微留了一条缝隙，就听见外头二人说话声隐隐传来。
第二十一章 听见真相
他们并没有马上继续对话，贺千橙听见齐年喝了一口霞姐递过去的功夫茶，据说霞姐自从来白山以后，跟一个福州的客人学了点茶的手艺，也爱上了闲时可一杯功夫茶。
一声小小的脆响，似乎是齐年将茶盏放在了桌上，霞姐终于开口：“你确定自己是在帮她？感情的事情，局外人很难替人做决定的。”
贺千橙很确定那个“她”就是自己，只是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聊哪件事。
齐年的声音似乎故意放低了一点点，比平时更加好听，可他说出的话却带着点寒意。
贺千橙听见他在说着前几天的事情。
“那天我从机场出来，就遇见一个人在门外询问拾壹旅社的地址。”
千橙想，这一定就是方舟了，原来方舟在来之前和齐年相遇过，可看后来的情形，齐年似乎并没有和他有什么交流。
她微微侧过脸，想听得仔细一点。
“本来想直接上去告诉他，不过中途我接了个电话，等说完事情，那人也在打电话。”
“他看起来蛮奇怪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是在同女朋友打电话，简直能滴出蜜来，却说自己在田城。”
田城距离白山十万八千里，倒是距离蓉城还算近一点。
贺千橙听见女朋友几个字，脸上原本氤氲的笑意就消失了，方舟自然没有甜言蜜语地和她打过电话，也不会骗着说自己在田城，那对面是谁呢？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余音早说方舟有了女朋友，可她总觉得自己没看见，就能当做没发生。
哼，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其实意识已经有点涣散了，却听见齐年再次说：“况且，他还说了些东西，我觉得不要让傻子知道比较好。”
齐年自从上次叫她傻子以后，似乎对此称号上了瘾，即使是这种情况，他还是随口叫出来，贺千橙简直怀疑他已然忘记了自己名字。
“那人说什么，回来就结婚，说那次是自己没控制住，说到最后语气硬了点，说都已经为了她分手，请不要逼他之类的。”
霞姐沉默了，这几句话，女人都听出点道道来。
她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评价，这应当算是千橙最最不愿意触碰的泥沼般的隐私了吧，况且，看那天方舟来的反应，这傻姑娘想来也不知道。
也是，若是让她知道了，方舟如何还敢来。
她心里乱糟糟的，这小姑娘虽说没来多久，可干活利索，人也开朗可爱，想来真是时运不济，这些事情，她不知道最好。
刚想到这里，忽然听见木门发出一点点响动，她还在前台，于是朝齐年使个眼色。
后者特意放轻一点脚步，走过去看看，听见隐约的啜泣。
不过，他走回来对霞姐说：“没事，应该没听到。”
贺千橙后来几天状态都有点不太好，何况五天后，某个黄道吉日，她也获得了方舟成婚的消息。
这个世界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即使和那人互删了好友，这消息依旧可以轻轻松松飘去最不想听见它的人的耳朵里。
千橙大哭一场，醒来时却感觉轻松许多。
对啊，从前虽然恨着方舟，却时不时，忍不住的，会做些思量。
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是不是话说得重了些，是不是太作了，是不是没有足够的回应，是不是让对方寒了心……
是不是……
虽然她嘴上逞强，也绝不放过斥骂那人的每一个机会，可真的，无法避免的，她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一些磨损。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在确认方舟的所作所为以后，冰消雪融，归于尘土。
“对啊，你就是倒霉碰到这么个渣男。”
余音也是这样想的，她还心怀鬼胎地声称要去告诉方舟的现在那个女朋友，知不知道在谎称田城出差的那几天，你亲爱的男朋友找了地址去了哪里，又找了谁。
“到那时候，她脸上表情一定很精彩。”
余音美滋滋地说，仿佛已经看到人家脸上一堆红橙黄绿青蓝紫了。
但话说回来，渣男既然做出这种事情，也做了最终选择，想来不会再来骚扰自己。
贺千橙觉得那一段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该开启新的旅程。
不要误会，新的旅程自然是指……狍子养殖。
千橙想得很简单，不就是租块地，买点小崽子，养大就行吗。
不过，在她去找齐年咨询有没有适合的场地时，被人家劈头盖脸泼了冷水。
“你知道开一个养殖场得花多少钱，你那点天天咖啡奶茶剩下的积蓄能够吗，再说，连证照都不齐全，是想被取缔吗。”
齐年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千橙感觉除了说她穷以外，好像啥也没听懂。
“证照，还要什么证照？”
她有点迷糊地抓抓头。
当然，是在生气地从齐年那儿夺门而出之后了，贺千橙这人好面子，有点吃软不吃硬，她当时一下子恼火，就不愿意再听齐年啰嗦了。
第二十二章 养殖许可
不过，走归走，她还是听进去了几分，次日就上网查了半天。
“唔，野生动物饲养许可证……”
从霞姐那儿弄来了一杯红枣桂圆茶，握在手中暖呼呼的，这杯子还是她刚来翠衣那会儿街上瞎逛时买的，那时余音还嘲笑她，说什么哪有人旅行买这个，等回去时还是得扔掉。
没想到，竟也用了几个月。
茶水带着一点点清甜，恰到好处，不会太腻，她再次打开一个网页，拿手机记下来电话和地址。
贺千橙其实算是个实干派，既然打定主意，自然不会多耽搁。
哼，不找齐年，她还找不到帮手了吗，互联网上面啥没有？
就这么着，隔了个周末，她来到翠衣县林业局，给办下了执照。
工作人家自然觉得她有些奇怪，一个外地人，怎么突然想着来做这个，不过，千橙很不厚道地隐晦地提了提齐年的名字，人家就给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她出来时，虽然觉得顺利得出乎意料，却也有点想不明白人家的了然里是不是带了点别的意味。
证件办好，她贺老板就该圈个一亩三分地来了，不过，自己人生地不熟，霞姐她们也不太了解这方面情况，去哪儿找合适的场地呢。
正愁着，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您好，请问需要围院做养殖吗？”
“哇，是的是的。”
她正觉得困了就有人送枕头，转念又一想，或许是她在林业局的材料被人家看见了也说不定，何况千橙之前也算是和不少人说过，可能也免不了传到外头。
虽然有广告推销之嫌，可好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她和霞姐知会一声，便去了人家所说的地方。
最近轰轰烈烈在创业，她也没有继续做拾壹旅社的兼职，不过，霞姐说反正员工房有空床，给她算了个十分便宜的友情价长租，倒也方便。
等到达目的地，这推销上门的居然意外靠谱，离中心城区自然不近，但好在环境不错，附近居民不多，也有些其他的小型养殖场。
但她这个品类，还真没有。
看中以后谈价，没有贺千橙想象中那样昂贵，也就爽快付了定金。
等晚上回家才发现，付账一时爽，她给自己存下的那一笔钱已然所剩无几，即使她逼着自己一个人在场子里干活，不找工人，房租，水电，饲料，种苗，都不是一笔可以忽视的开销。
她一顿计算下来，终于得出结论，钱不够，计划得暂时变动一下。
不过，也不要可怜这个姑娘，她向来不太担心钱的事情，这样的人自然有个替她操心的父母。
终于，贺大小姐决定回一趟家。
她的家距离蓉城不远，可到了家，才发现，居然好长时间未见过父母。
老妈自然恨不得把她搂进怀里揉搓一番，不过老爸就有点严肃了。
“半年也不回家，失恋了又怎么样，以后就不过了？”
贺千橙咬咬嘴唇，心想哪里有半年，不过几个月，何况这要是放在从前，她光是听见“失恋”两个字说不定就能呜呜大哭起来。
如今倒是能心平气和一点，她还巧妙地绕着父亲的话打了个圈子绕回自己的话题。
反正在家呆了几天，饭也吃了，家务也做了，可以开始进入正题。
“没有，我有在做正事，计划在白山做养殖呢，这不正想回来和您说嘛。”
她堆出一脸乖巧的笑容，父亲自然不会立马吃这一套：“就你，工作时稍微生点病就叫嚷着要辞职的，养殖的苦能吃吗？”
果然，老妈虽然一脸心疼，可老爸已经理性。
“这样，你明天给我一份规划和预期盈利的材料。”
悻悻回了卧室，贺千橙想，哼，我又不是要买房买车，这么点钱还要什么规划书。
当然，恼归恼，被激怒而生出某种强悍执行力的贺老板真的熬到凌晨三点，凑出了一份计划书。
隔天早上，老爸起床准备出门遛弯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份十页纸的打印文稿。
他笑着摇摇头，然后去了银行。
在家休整得珠圆玉润的贺千橙，带着赞助经费得意洋洋地回了翠衣。
白山依旧，就是秋意又浓了几分。
购置了种苗以后，她算好时间，约上小灵将栏舍布置一新。
运送还需要三天，她算好时间，答应陪小灵去一趟白山。
“听说秋天的白山最是宜人。”
说来也神奇，小灵在这儿呆了不少时间，竟然是没有在秋日去过。
贺千橙莫名想起那张明信片，有些神往。
可似乎她们就是无缘，刚刚过了检票口，贺千橙的电话就响了。
“喂，您好您好。”
“啊，什么，好好，我马上过来。”
“……”
“怎么啦？”
“他们说是，”贺千橙的喉咙动了一下，继续小声说：“说是森林公安，要找我了解一些情况。”
“什么？”
不明就里的二人都有些慌张，自然也没心情游山玩水，小灵不放心，也给霞姐打了个电话，再陪着贺千橙去了龙城。
霞姐倒好像是拾壹旅社这些人的大家长，贺千橙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无论什么事情，告诉她都能获得些解决方法。
放下了一丝丝心，贺千橙也登上了去龙城的快车。
元城其实就是翠衣所在地方的市区，并不算远。
“你好，我们是白山森林公安的人……”
下了车，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和她们说明了情况，似乎是卖给贺千橙狍子种苗那厮有点问题，需要她尽量提供联系方式等各种情况。
不管怎么样，两个姑娘总算是放下心来。
不过，出了公安局大门后，小灵一下子看直了眼睛。
“哇，帅哥。”
真是无聊，刚松了口气，就想起来看帅哥。
贺千橙正想嘲笑小灵一番，却发现小灵手指的方向，还真是有个气质清朗的人。
他面容白净，嘴唇微微有点薄了，却和瘦削的面部线条相衬，穿着件白衬衫配灰色马甲，一副细框眼镜却遮不住他略带点穿透力的眼神。
好吧，的确是长得极好看，气质也十分出众的一个人。
贺千橙不得不承认，这么一身骚气又做作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简直是浑然天成，小说里那些禁欲系的男主角，仿佛一瞬间有了面貌。
第二十三章 他乡故交
时间并没有给这两个姑娘太多欣赏的机会，贺千橙很快听见一人朝她大叫。
“说了有什么事情来找我，自己玩儿脱了吧。”
她皱着眉头转身，果然是那个什么齐年。
真奇怪，不过是误打误撞掺和进了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如今能以如此高的姿态教训自己？
小灵看千橙好像不想搭理，忙说：“千橙也不知道那个卖种苗的人不靠谱啊。”
齐年则看了看走向另一边的森林公安，低声说：“要是真做成了交易，还不知道你得受什么处罚呢。”
他的语气恶狠狠的，就像小时候不让孩子乱吃零食的严厉父亲，这使得贺千橙更加不自在。
她故意扭过头，不去看他，却正好对上方才那个陌生男人的方向。
几个民警十分客气地迎上去，但那男人却朝着她走来。
贺千橙莫名生出一丝紧张，她细细在脑海中搜寻，发现不认识这人。
“若是不知情，说清楚倒也不至于受到处罚，你要是真的关心自己女朋友，何不早些协助，也不至于人家女孩子一个人来公安单位。”
“关你什么事啊。”
“我不是他女朋友……”
齐年和千橙两个人同时说，导致对方谁的话也没听清楚。
那边一个民警可能看有点尴尬，忙过来做了介绍。
“他是林业大学的教授，或许能给你们一点中肯的建议。”
那人还以为是教授说了什么有关养殖狍子的事情，结果这两个人不知天高地厚地，竟然不当回事。
要知道，人家可是此地区林业相关产业研究的大佬，研究生时代就配合导师去各地做项目协助，经验堪称丰富。
不过，教授倒是很客气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林畅。”
听见这个名字时，齐年同小灵倒还好，贺千橙却是一个激灵。
她不明白这教授怎么如此热情，只是讪笑着说出自己的第一想法：“哈哈，你好，我以前有个邻居也叫林畅，不过比你胖多了，敦敦实实的。”
千橙这个人就是这样，要是对方给予超乎一般水平的热情，她也会被触发某个傻乎乎开关，不由自主地说些有的没的。
身旁的小灵已经开始扶额，这会子，说点啥不好，偏偏是个这样淡而无味的话题。
“我知道。”
林畅这样说。
贺千橙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知道？知道什么？
她只好愣愣望着对方，含糊地问：“什么？”
“我知道，我就是邻居家的那个林畅啊，小橙子。”
“你是……林哥哥？”
身边的小灵被这一对称呼酸倒了牙，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诡异表情，远远站着的齐年似乎也有点不悦，却没有说话。
真的叫出小时候的昵称，贺千橙一下子就后悔了，搞什么，都二十多岁的人了，林畅说不定都奔三十去了，居然还用这种麻酥酥的称呼。
她忙咳嗽一声，说：“还是叫名字吧。”
林畅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看着她，却转头对站得硬邦邦的齐年说：“他乡遇故交，两位能不能给个方便，等我处理完这起案子？”
没等齐年答话，他又说：“狍子的野生种不太容易辨别，千橙弄错了也情有可原，我叫她以后注意就是，请你不要对她过于苛责。”
贺千橙被他这么一番文绉绉的话说得心里受用得不行，甚至对着齐年，脸上露出一点得胜的笑容。
结果，直到林畅和人家聊完事情出来，她，小灵和齐年居然就这么默默相对站着，谁也没说话。
千橙不说话，是因为恼火齐年横插一脚，和他有什么必然关系吗，这人，明显不受待见，居然也不离开，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她可不会邀请这家伙一同去和林教授吃饭。
齐年不说话，自然是不想说话，可他也不想走，说不清楚为什么。
可平常最最活泼的小灵也没说话，她虽然嘴上没说话，眼神却已经展现其丰富的内心世界。
小鹿般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她脑子里一大堆莫名其妙。
齐年至于这么生气？这个帅教授和千橙看起来早就认识，要不要求姐姐介绍她认识，不管怎么样，作为自封的千橙好友，她肯定是要去蹭个饭的。
说起来，教授对千橙又是什么态度，她也有都看不懂。
别说小灵看不懂，连千橙都有点看不懂，这真的是小时候那个胖小子吗，那会儿她和同龄的女孩子不怎么玩得来，却偏爱看隔壁长自己几岁的林哥哥打电脑游戏。
其实要说起来，或许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根本不懂游戏中那些技能和任务，可依旧不妨碍她看得津津有味。
如今回想起来，林畅那时进了中学，不爱运动，成绩也不佳，胖胖的身躯加上他不太爱主动与人打交道的内向性格……或许，那时的林哥哥和她一样有些孤独于群体之外吧。
渐渐去得多了，林畅的母亲也挺喜欢这个活泼泼，爱和男生一起玩的假小子，时不时留她吃顿饭。
不过，记忆也就停滞于她的中学时代了，学业渐忙，她也没时间去“骚扰”林畅，而后不久，也就听说林畅他们搬回了老家，而林畅原本平平无奇的成绩也在搬家并成长后突飞猛进，渐渐成了父母偶尔的谈资。
可她真没想过，林畅居然来了白山，做了教授，还瘦成了个帅哥。
果然胖子是潜力股的说法，诚不欺我。
不过这种帅哥，对贺千橙的吸引力也没有那么大，或许是没有那种第一印象的冲击力，也可能会时不时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她只是淡然地看了看身边一直偷看办公室内侧的小灵，无奈地笑了笑。
小灵这家伙，初见时是个天真可爱的学生模样，如今才发现，她特别花痴，且花痴地十分不专一，简直能做到一天换一个“老公”。
幸好她没有出去扰民，因此拾壹旅社的知情人也就当她是可爱地发发疯，不去理会。
第二十四章 家乡味道
幸好没机会让小灵守望太久，林畅和民警聊完鉴别野生动物的事情以后，便走了出来。
森林公安的人十分客气地将他送到门口，然后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出任务，没法留您吃饭了。”
林畅自然毫不在意，示意千橙站着的方向，说：“没事儿，有朋友在等我。”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被林副教授说出来却隐隐含着点幸福的情绪。
民警大约听了一点几人的对话，也只是一星半点，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三人不是刚来的吗，怎么会同教授熟悉？何况方才林畅去劝阻时，还是十分陌生的样子？
他也没时间多想，扣上大高帽，稍微正了正，便驱车离开了。
这边林畅则很是自然地问千橙：“走吧？”
说着，走向一辆黑色小轿车，贺千橙虽然不懂车，却看出那种漆绝对不一般。
况且，主人似乎十分爱惜这辆车，即使前两天刚下过雨，他这辆大黑依旧锃亮如新，千橙的车为白色，只是听人说黑车最易显得航脏，因此最需要花时间打理。
如此看来，那个小时候脸都不愿意擦的林畅已经发生了些变化，她有点脑洞清奇地想，难道说，优秀的学者都得带着点洁癖？
小灵不等叫，自己就跟上了贺千橙。
她倒是十分镇定，要说起来，她可也是为了千橙的事情，千里迢迢跟着齐年跑了过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即使人家大教授不请她吃饭，总得把她顺路带回城里交通方便的地方。
林畅却很客气，立马问小灵：“你们等下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去吃个饭吧。”
小灵先是答应，继而犹疑地看向身后的齐年。
齐年的那辆破皮卡这两天又拖去修理了，他们一路过来十分坎坷，如今也没有代步工具。
若是她就这么走了，扔下齐年一人似乎有点不仗义了。
小灵对齐年的第一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总结起来就是黑，帅。
大约有一点点古天乐后期的风范，可逐渐熟悉，就发现这人有点不修边幅，可也没法怪罪他，人家毕竟天天窝在山中工作，有时出了什么情况，大半夜套一个防风衣就冲出去了，既没有人看，也没心思拾掇自己。
平心而论，很多男性也不太打扮，可在小灵看来，齐年的不羁就简直算是对于自己容貌的一种暴殄天物了。
当然，她也不想显得太八卦，一来二去，店里也没人评价齐年了。
可大家都明白，这人绝不赖。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小灵如今不敢扔下齐年，却也知道齐年绝不会开口要林畅和千橙带着自己。
诶呀，怎么这么别扭呢。
小灵在心里纠结，幸好这时候林畅一句话救了她。
林畅或许是在小灵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目光里读出了点什么，他也知道，如今这里无人，又算半个荒郊野岭，若是他们开着这么一辆区里唯一的车就走了，还真是有点不厚道。
于是他想了想，说：“那边那位朋友，您是护林员？可以和我们一起吗，正好有些项目落地的实际情况想咨询一下。”
林畅所在的林业大学一直和本地区的林业局，林科所，森林公安等单位有着紧密的合作，他说的项目自然也有一大半是在白山，说是要问齐年一些实际情况，倒是无可厚非。
齐年没话说，不过还是上了车，却并不觉得教授真有什么事情需要询问。
林畅却在把着方向盘悠然转过一个大弯后说：“你们那儿的野生动物养殖，开展得似乎挺不错的。”
千橙听见这话，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其实，她上车时很自然地坐在了副驾驶，后头则是小灵和齐年。
林畅这话问得不细，却稍稍把脸侧向了齐年，似乎是有意想缓和一下气氛，贺千橙自然知道他并没有和自己说话。
齐年终于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畅聊起来，两个人的工作要真说起来，倒还是有些相似之处，找话题很是容易。
贺千橙却全然没听，她初时在回忆林畅的旧事，却怎么都和眼前这人对不上号，从内到外，他都像是换了一个人，这种感觉令千橙至今也依旧有些陌生感。
而当车快要到达中心城区时，她已经开始盘算下一步该从哪儿弄种苗了。
若说方舟要是真的教会了她什么，或许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靠自己，向前看。
一切的伤痛都得自己扛过去才作数，朋友，亲人，即使再关心，却也无法替代，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感同身受。
而要挥手过去，最好的方法就是向前看，贺千橙有点不屑余音所说的赶紧找下一个男朋友的方案，她总觉得失去了一些对于爱情的信赖，却不得不承认，投身于某项事业，其实工作也是很好的一味疗伤药剂。
“想吃什么？”
林畅温温柔柔的一句话拽回了发愣的千橙，这货看着美食街的琳琅满目，忽然不争气地饿了。
果然饥肠辘辘是大敌，大敌当前，她也无暇多想其他。
常规的似乎也都吃腻了，千橙却发现一点不一样的。
果然是大城市，美食种类也更多，贺千橙发现居然有一家她的家乡菜馆。
“可以吗？”
“好，正好我也好久没吃蓉帮菜了。”
算一算，林畅自从高中就离开南方，回了白山这边的老家，一路成长，或许对于荣帮菜的记忆不会多么深刻吧。
可贺千橙正是思乡的时候，然而什么都没有干出来，并不怎么好意思回家，只想着吃点家乡菜告慰自己的莼鲈之思。
可惜，这里的菜仿佛是山寨出来的，除了名字，什么都不对，配料，炒法，并没有太多家乡气息。
这么一顿吃下来，贺千橙想家的感觉不减反增，只是默默托腮看着窗外。
林畅原本和小灵在聊天，敏锐地观察到了，便说：“下次去我家，我老妈的菜烧得还是很正宗的。”
林畅的母亲当初就很会做菜，只是或许回了家乡，做得少了，不过，千橙依旧很期待的。
第二十五章 准备种苗
饭菜不合胃口，贺千橙只好默默拿了一杯茶啜起来。
“”之后，还打算做狍子养殖吗？”
林畅看见她吃毕，也轻轻搁下筷子，问。
贺千橙听他问着，陷入短暂的沉默，是啊，自从她声称要做狍子养殖以来，多少人开始关心与关注。
父母，朋友。
她从原本的随便玩玩，逐渐感觉到一点点重担，微沉地压在肩上。
如今，连久违的林畅也这样说。
她忍不住看一眼齐年，虽然他总是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但也是希望自己坚持下去的吧。
“当然干了，说起来，这还算是创业呢，现在最流行了。”
她特意把语气放得随意一点，却发觉齐年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似乎永远不懂得察言观色，说不定，都根本不明白女孩的心思吧。
贺千橙大概说了一下她的计划，无非就是已经找好了场地，饲料也在路上，只不过目前缺了种苗。
“种苗的问题，我或许能帮忙。”
林畅扶了扶眼镜，温和而缓慢地说。
他这个动作太好看，配着恰到好处的嘴角弧度，眼镜边缘一闪而过的反光，仿佛给他加上了一层滤镜。
千橙瞬间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想法，面前这人是不是个假人，不是橱窗模特，而像是做得极好地AI机器人，一颦一笑似乎都经过最最精确的计算，肌肉的牵动和时间均恰到好处。
她正想点头表示感谢，身后的齐年看着她一脸花痴的模样，甩出个不太明显的白眼，立马说：“林教授介绍的种苗或许离白山并不算近，何况刚认识的朋友谈生意总有点不好。”
贺千橙不明白他的意思，而且这厮平常对她说话极为不客气，导致姑娘一直以为齐年就是个情商为负值的家伙，没想到他对着别人，原来狗嘴里也能吐出象牙来。
“既然有更方便的渠道，我就不多说了。”
林畅看起来也没有在意，只是云淡风轻地说：“我们学校也有几个项目在白山，相信有机会再见面的。”
同林畅的见面并不算长，他们吃完饭，林教授就接了个电话，说是学校有事。
千橙自然也是懂得看眼色的，开玩笑，那么些年职场可不是白混的。
况且，她也并不想麻烦人家，便主动提出在城中长途车站搭车就好了，十分方便。
林畅最近的确有些繁忙，即使他想多和贺千橙叙叙旧也没办法，只好送他们到了车站。
一路无话，等到了旅社门口，贺千橙忽然拉住齐年的衣袖。
说是拉住，可能要说拽住比较合适。
不过，直男齐年还是十分可疑地红了耳根。
他装着若无其事地模样，把声音铺得平板板的，说：“什么事。”
千橙其实只是怕他赖账，见对方如此严肃，倒是吓了一跳，忙把手抽了回来。
这下倒好，齐年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齐年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不爽什么，只是听见千橙带着点试探地说：“你说的卖种苗的地方……”
原来是为这事儿，齐年没什么好气地说：“明天带你去选。”
这事儿定下了，贺千橙也终于能睡个好觉。
只是睡前总觉得林畅那张脸在眼前飘来飘去的，闭上眼睛，他就在漆黑的眼皮内飘来飘去。
不是吧，见个帅哥而已，她至于这么受刺激吗？
正好，余音发信息问她近况。
如今习惯了白山附近这些人的作息时间，她倒是反而觉得余音睡得太晚了。
也不想想从前自己也是圈子里的熬夜能手，时不时爆个痘，然后用上贵得吓人的护肤品充当战“痘”先锋。
“哇，不是吧，你就睡觉了？”
隔了数月，余音还是这么一副不见外的口气。
“早睡早起皮肤好，你们这种大都市人群是做不到的。”
千橙拨了电话过去，听见余音那种经典的元气少女音，倒是觉得治愈几分，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
“是是是，您现在是养生派，还要做老板创业了是不是？”
余音的消息灵通，聊了几句还是说起了方舟。
作为千橙的闺蜜，她自然是报忧不报喜的。
果然，千橙就听见她说：“方舟的婚后生活，好像不怎么愉快呢。”
配上那种八卦专用的语气，千橙听了听，无非是中午听见他电话吵架，然后老婆回了娘家，方舟只好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将就了几顿。
“便利店，不至于吧……”
贺千橙自认为了解方舟，这个男人对吃还是颇有一点要求的，何况收入也不算差，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千橙可是从没见过他去吃便利店的饭食。
她忍不住说：“即使没人在家，也总可以在外头吃点好的呀。”
说完，就有点后悔，方舟如今是死是活于她何干，多替他说两个字尚嫌费口舌，再说，人家会不会以为她余情未了？
还好，余音一心倾吐八卦，根本没注意分析她的什么回复，只是大声解释：“嗨，你以为方舟那个老婆有多相信他，之前跟你的事情，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如今怀孕了更是疑心不断，恨不得时时刻刻监控着这个男人。”
“听说，早就把财政大权给中央集权了，方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任凭摆布。”
“哼，还是为什么，于心有愧呗。”
千橙说着，她脑子里还盘旋着方才余音所说的“怀孕”二字，嘴角不由自主咧出一个冷笑的角度。
“我也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虽然千橙没有明说，可余音作为她的好友自然是一点就通，不然，这么些年的朋友可不是白当的。
而后，余音又把话题转了方向。
“怎么样，上次林子遇见的帅哥还有联系吗？”
贺千橙咬着牙想，何止有联系，简直是阴魂不散。
转念一想，种苗的事情还是拜托人家帮忙的，虽然齐年或许是因为扶贫助理的身份才主动帮忙，可受人恩惠是事实，倒是不能随着性子来。
第二十六章 邻家小哥
“我们现在，算是有一点点合伙的关系吧？”
“啊？”
贺千橙于是同余音大约说了一下。
“果然对外行人来说不太容易呢。”
余音静静听者，末了发出这么一句评价。
千橙感觉自己越是同余音说这些，越是感觉烦恼，干脆换了个话题。
“今天，还挺离奇的，我居然遇见了从前邻居家的哥哥。”
“就是那个肥宅吗?”
余音从前偶然听她提过一次，兴致索然地应付，不过，千橙觉得她能记得已经是很不错了，毕竟，即使再千橙自己的生命里，当年的林畅也是个短暂的过客而已。
“是啊，不过人家现在不胖了，还挺好看的。”
“不信。”
明知好友有用激将法之嫌，贺千橙还是从林畅朋友圈找了一张似乎是参加某次活动的合照给她，还给人家打了个标记，似乎生怕余音找不到那张帅脸。
这还是吃饭的时候，林畅主动同她加的微信，贺千橙仗着从前就认识这个帅哥，才面不红心不跳地坦然给了对方扫码。
当然，她自己是美其名曰，不能让余音这种浅薄的女人保留教授都是深受脱发困扰，每天带着胡茬不修边幅的刻板印象。
“我去，骗人的吧，这么这么……”
能让余音“这么这么”半天也说不出评语，倒是侧面对于林畅外貌的夸赞了。
贺千橙心里莫名有点得意，也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么，不过接着就听见余音大喊。
“他结婚没，有女朋友吗？”
“我……我哪知道。”
贺千橙被她问得语塞，又找补一句：“哪有刚见面就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的。”
余音没有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倒是开始出谋划策：“你傻啊，不要直接问哪，比如问他女朋友是不是也是做这方面工作的，比如问他吃饭要不要叫上女朋友什么的。”
贺千橙彻底崩溃了，她只好承认，自己的段位远不及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闺蜜了。
虽然很有道理啦，可……可她为什么要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
“不是，我根本没有兴趣好吗？”
“你现在，就看着他那张帅脸，告诉我，你真的一点心思都没动？”
“你简直无理取闹！”
贺千橙大叫，对面的余音却笑了起来，她自然知道，这家伙被逼入绝境时，就只会这样反驳，毫无实质意义的反驳。
其实，千橙只是下意识地看了林畅的脸，却突然想起了些往事。
那会儿她三天两头去林畅家玩，顺便蹭饭，反正父母也经常不在家，反正她那会儿脸皮也厚。
有天父母正好去林畅家送些吃的，顺路打算把她带回去。
似乎也是这样冬日的光景，外头很冷，她围着炉子，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橘子放上去烤。
没想到炉火看着不旺，倒是挺烫，她哇地一声叫出来，忙缩回了手，橘子也掉在地上。
母亲先是看了一眼，见她的手无大碍，又发扬那种贺家祖传的放养精神，随口说：“没什么事，你就这么吃橘子呗。”
倒是林畅从房间走出来，慢慢矮下身子，捡起那个滚到脚边橘子，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拿了个架子，为她烤了起来。
林畅妈妈看着好笑，故意说：“林畅，你是不是挺喜欢这个妹妹，不如让她以后住我们家呀。”
林畅依旧不说话，只是露在外头的脖子似乎红了，随后，他将烤好的橘子递给千橙，便回去房间写作业了。
千橙忽然也觉得有点尴尬，剥着橘子，也跟上去说：“林哥哥，我有道题目不懂………”
等回了房间，她隐约听见两位母亲还在调笑。
“你们家千橙倒是长得水葱似的，不过我们林畅就是个加大号的宝玉了。”
贺千橙那时虽然小，却早偷偷看了小学生注音版的《红楼梦》，逐渐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她回头看看似乎正聚精会神做题的林畅，心想，我们才不会是林黛玉和贾宝玉，他们可不怎么开心，还是要像电视剧里的靖哥哥和蓉妹妹那样，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贺千橙的童年看了太多的武侠剧，言情的例子举不出来，她当时倒是没想到，郭靖黄蓉也不是一直那样幸福的。
当时不懂，其实电视剧，小说里头的爱情，有哪个是一帆风顺的呢。
拿着笔的人，总想给一对情侣设置不少障碍，这样才有丰富多彩的剧情，这样，他们最后的结合才显得可贵。
从前她也总是想，现实里的感情简单得多，爱便爱，不喜欢就散了。
可真经历过如此狗血的一段感情，她开始怀疑自己。
或许，每段感情都会有一些磨难吧。
过去了便是百年好合，过不去就老死不相往来。
“诶，你听我说话没有……”
那边余音有点恼火了，说道。
贺千橙才从回忆中回来，听她继续说：“这种青梅竹马的设定，对方还是个大帅哥，要我说，他要是没主，你就收了他吧。”
“你俩以后还可以一起弄什么养殖，在山林里过着没羞没躁……”
余音没说完，贺千橙却听不下去了，她尖叫：“不说了，我要睡觉。”
余音嘿嘿一笑，又补上最后一刀：“而且结合你说的事发过程，根据我的推理，他对你还是有点意思的。”
“闭嘴！”
贺千橙终于挂断了电话，得，这货远在千里之外，却依旧有能力扰人清梦。
自己选的朋友，哭着也要处下去哪。
第二十七章 初遇小狍
除了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其实千橙的计划还是逐渐在走上轨道的。
齐年虽然看起来一脸不情愿，却依旧妥善地办好了种苗的事情。
算她运气不错，况且近几年白山这片的特种养殖行业逐渐兴起，有了临近的种苗资源。
很快，一车小狍子就被送到了贺千橙的基地。
虽然她预先做了些功课，不过这些小家伙一来，还是弄得贺老板手忙脚乱。
狍子，又名矮鹿，性格胆小机敏，因而喜欢群居。
所以，小家伙初来的几天，都围在一起缩在墙角，只是睁着那双好看的眸子注视着四周。
贺千橙只要一出现，他们就仿佛立刻进入了战备状态。
幸好，小家伙呆了几天，不再那么认生，千橙倒是觉得自己手中的饲料桶帮了大忙。
养宠物不也是这样，喂着喂着，宠物就因为食物而对主人产生好感，她看着这几天日渐欢脱的小崽子们，笑着摇摇头，又倒下一盆饲料。
狍子和鹿自然是近亲，同样有着反刍的饮食习惯，因此每餐吃得并不多，贺千橙大约每天喂个三到四次，一个月饲料方面花费估计在三四十左右。
她看着小狍子喝着桶里的水，扳着手指头盘算，一只狍子成本大概几十块，加上饲料，一年也才五百块左右，等卖出时，市面上听说价格大约是五十到八十一斤……
“假设一只狍子四十斤的话，那我岂不是可以赚……”
她算着算着，脸上逐渐浮起一层，傻笑：“一只能赚一两千呢，可惜喂得太少了。”
贺千橙毕竟拿人家手短，又没有什么经验，第一次并没有买太多的狍子苗，不过，算一算估计也能赚个几万块。
她从未做过这类经营的生意，一算起来就感觉胜利在望，仿佛大把的钞票在向她招手。
不过，这种兴奋并没有给她带来长久的动力。
*
白山的冬天过得很快，几个月过去，昔日意气风发的贺千橙已经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天哪，他们怎么又打起来了。”
早晨五点起床，贺千橙好不容易打扫完笼舍的卫生，刚想去库房拿些饲料过来。
笼舍的卫生可就不像自己家大扫除那样简单了，需要先做个铲屎官，再将落在地上的杂草碎屑拿个大笤帚给扫着拢在一起，最后再用水冲洗地面。
这样的工作，她隔几天就得干一次，累得腰酸背痛。
可，即使做完了这些，她也无法过上省心的日子。
最近，狍子都在逐渐长大，本来看着他们身上代表幼稚的白色斑点逐渐褪去，贺千橙还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成就感。
可没想到，这才是麻烦的开始。
几乎每天早上，狍群都要骚动一阵子，动静则有时大，有时小。
她每回过去，都能能看见几只公狍在打架。
成年狍子分辨公母也和鹿差不多，可以看头上的角，一般有角的就是雄性了。
不过，她手里的这些还是年轻小伙子，鹿角上包着一层薄薄的茸，仿佛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还沾着点绒毛。
千橙也只好勉强把他们拉开，却也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如今要早起，租的这个院子虽说也在白山，却离拾壹旅社远的很，因此早就搬出来了。
所以同小灵没有从前那样聚得多，倒是和齐年时不时能见上一面。
齐年虽说顶着个扶贫的头衔，不过毕竟主要担任着护林员的职责，之前那段时间就并没有多频繁地出现，如今到了森林火灾高发的时节，天干物燥，听说每天六点起床，巡视到晚上八点才回，生生把日子过成了抽打的陀螺。
千橙如今对他的恶感没有那么重了，或许也是看他辛苦，有时在想，齐年似乎也不是翠衣县本地人，不知怎么想到来这儿做这种孤独又辛苦的工作。
但反观自己，好像也是有那么点特殊偏好的了，不然为什么要呆在白山过这种乡居生活？
她从前的车技还是稍微派上了用处，不过现学了些雪地开车的技巧，冬天的白山区域就像被封印了一样，千橙简直不敢相信运送的事情。
幸好狍子怕热不怕冷，勉勉强强也过去了。
当然，她现在正在着急上火，正好齐年打电话过来问情况。
“狍子怎么样。”
这家伙每次跟自己说话都是没头没尾的，就像我欠了他钱似的。
贺千橙心想愤愤不平地想，嘴上还是说：“还行，就是老打架。”
“隔几天会有人过来看看，你把问题总结一下。”
“好的。”
贺千橙说完，差点就接上一句“老板”了，忙把这两个字咬回嘴里，更是愤懑。
这家伙方才的语言和语气，都像极了从前那个老板，简直学了个十成十，弄得千橙有点晕头转向。
她忽然发现，其实齐年总是有一股子不卑不亢的气韵，他的工作并不算是传统意义上人人称羡的那种，生活似乎也不见得多精致，却好像从来不会羡慕别人的生活，别人拥有的好东西。
千橙自认为算是豁达的了，却还是偶尔会心生羡慕，甚至嫉妒。
不管怎么说，齐年说了会来人，就一定会来，这么些日子相处，贺千橙还是确信齐年是个靠谱的人。
挂了电话，忽然嘭地一声响。
她叹气，走过去，发现一只狍子再院子里蹦蹦跳跳，又把放饲料的桶子给不小心撞翻了。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家里养了猫狗的人或许有一点了解。
宠物们安静一会儿，继而弄出什么大声响，自己也会被吓得安分一会儿，同时装作无辜的样子看着愤怒赶来的主人。
就像如今狍子的眼神，本来就是鹿的近亲，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更加惹人怜爱了，装可怜技能满分。
在家里呢，一般可能是弄掉了柜子里的什么盒子盘子，或者扯断了某处支架，甚至把整张垫子扔到地上揉搓。
不过，在贺千橙的庭院边，她看到的是……
第二十八章 赵师傅说
刚刚放满的超大型食盒被打翻在地，颗粒状的饲料洒满了一地，有一些甚至还和外头地上的积水相融，立马融化成看起来十分恶心的东西。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她还是花了一分钟的时间，站在原地平复心情。
然后再去整理收拾，收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看着那足有半米宽的食盒心想，若是我把它们四角拿绳索吊起来，不就打不翻了吗？
正好太阳还有一段时间才下山，她就去里头找了些工具，开始尝试起来。
幸好这屋子是人家搬去城里住而空出来的，里头基本工具还算齐全。
就是仓库里东西太多，千橙只好给房东打了个电话，问明了位置才动手翻找。
几根粗绳索，一把锥子，主要就是这些了。
忙活到下午，终于算是弄完了。
因为太累，她只是下厨给自己炒了个蛋炒饭，也就坐在门口吃着。
从前在城里，只要外卖能送到的地方，就绝不会断粮，可现在可不一样了。
她住的这庭院，附近人烟稀少，最近的邻居也得走二十分钟。
最初，大家都担心她的安全问题，可这片治安向来不错，而且派出所就在附近，最后还是小灵送了她一条小土狗，想着至少能看家护院。
贺千橙起初也觉得位置有些偏僻，但养殖就是这样，若是附近有邻居，难保不会有人投诉吵闹或者气味难闻，她不想惹这些麻烦，加上同这些动物生活在一起，居然意外地有股子安全感。
小土狗名叫闹闹，刚来时对着狍子狂吠不止，好像完全不懂得先来后到的阶级排序。
幸好后来还是相安两无事了，贺千橙没事也会逗逗狗，居然意外体验了一把乡村的闲适生活。
天色渐暗，今天就没心思逗狗了，她看着自己弄好的食盒，心里满是成就感。
隔了一天，果然就有人找上门来，齐年这个大忙人也难得陪着。
“这是赵师傅，做养殖做了好多年，有什么不懂得，你可以问问他。”
千橙自然十分客气地先奉上一杯茶，又和师傅聊了聊。
“主要是现在养狍子的人很少，有时想问问也问不着。”
千橙对于齐年介绍来的师傅还是很信赖的，她最近不怎么需要见人，日常打扮逐渐朴素起来，宽松的灰色厚外套，一条牛仔裤，倒也清新自然。
从前因为脸上痘痘多，化妆简直是生活必须环节，直到成了习惯，甚至没有计划出门，也会自然地画一个淡妆。
现在或许是生活环境变好了，或许是作息规律也少吃那些重油重辣的外卖了，或许是心境也起了变化，压力逐渐不同，总之皮肤真的好了许多。
她没想到自己的痘痘居然是这样消退的，何况要早起做事，也乐得不施粉黛。
赵师傅本来听说是个城里来的时髦姑娘，有三分不情愿，可见了真人之后觉得还算接地气，待人也和气，也就和她聊起来。
“你说公狍打架？”
赵师傅把茶水喝尽，想了想，说：“应该是发情吧，带我去笼舍看看。”
贺千橙依言带他进去，齐年虽然没说话，也跟着进来，他虽然对此有些了解，可毕竟没有真正养过，并不算了解狍的习性。
闹闹拉开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也跟了进去。
这小土狗长大了一点，显出比例惊人的大长腿趋势，以及优美的背部线条，小灵有次来看了，都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一半细犬的血统。
“细犬你不知道？就是哮天犬那种，中华名犬呢，还会抓兔子，猎人的好伙伴。”
贺千橙才不懂那些，却觉得狍子和狗子都是她的好伙伴。
好伙伴狗子差点被人挤出来，才听见赵师傅终于说：“你这个，是笼舍太小了，所以才打架。”
千橙倒没想过这个，因为实在看起来挺大，但狍子需要极为广阔的空间跑跳，因此不能以一般概念计算。
“那怎么办哪，我要换一处？”
贺千橙问着，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情愿，她好不容易才把这地儿改造好。
“不然，就卖掉一半狍子咯。”
赵师傅轻描淡写地说。
“可以呀，卖去哪里。”
贺千橙仿佛看见白花花的票子在向自己招手，想到几个月的努力将有收获，她有点兴奋。
“你这些，都小了一点，不过卖给屠宰场，算便宜点也可以。”
“屠宰场！”
“正好明天要去，你要不要去看看。”
没想到第一次去屠宰场，满眼都是触目惊心，血水和在一处，贺千橙怂怂地就回来了。
她瞬间被现实泼下的冷水浇了头，小心地说：“能不能不卖给屠宰场啊？”
齐年翻一个白眼：“大姐，你做慈善?”
千橙也知道自己这么说有点矫情，可说实话，的确不太适应。
“那你养这么久，费劲白咧的，打算开动物园哪？”
话虽然重，说得却在理。
只是她当初只是看人家可爱，才决定养狍子，不过，从头至尾，她都没有仔细想过未来的结果，或者说，她不敢去细想。
赵师傅并没有太多时间等她纠结，说是着急去看货也就离开了。
贺千橙见人走了，倒是松了一口气。
齐年看她这副样子，瞬间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千橙忙解释：“赵师傅也说了，我家狍子还小，没到出栏的时候呢。”
“等他们长大了，你或许更加舍不得。”
齐年冷冰冰地说。
第二十九章 忍痛割爱
“都是看着长大的，人总是有点感情的吗。”
贺千橙有点沮丧，又指着远处几只狍子说：“你看，那个叫果果，后头那个总是撩拨它的名叫蛋蛋，他们都很乖巧的，不像大黄那样时不时想找人打架。”
“什么大黄，什么果果，姑奶奶，你该不会给他们都取了名字吧。”
齐年大惊，说道。
“不然呢，他们和闹闹一样呀。”
“不，它们不一样，”齐年正色道：“你从饲养它们的第一天起，就应该清楚意识到，总有一天，它们会被出售，被端上餐桌。”
千橙要是再作一点，估计地抱着大脑袋摇晃，喊着“我不听我不听”了，不过，她自然做不出这行为，只是紧紧皱着眉头，目光避开齐年，看着虚空中某一个点。
“如果真的要取名字，还不如取些食物的名字，到时候也少点心疼。”
“食物的名字？”
“像什么红烧狍肉，炖狍子，蒜泥狍肉……”
贺千橙听见这名字，顿时感觉五雷轰顶，也太难听了吧。
“那我……试试……”
“眼下，你的狍子还卖吗？”
幸好齐年还没忘记正题。
“要不……就再过一段时间吧。”
最后，她只是这样说。
拖延症发病的时候，人们总是想着，拖一拖就好了，说不定明天，下个月，第二年，问题自然就会解决。
贺千橙面临着笼舍不足和不想卖的两难，其实也没有多久，因为很快，这群狍子就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打击。
这天早上，她便觉得笼舍里安静地有点出奇，等去了才发现，居然有一只狍子奄奄一息，周围几只状态也很差。
她查了书籍，网站，忙活了好几天，也没能搞定，反而眼看着狍群的状态越来越差。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再找齐年帮忙。
没想到兜了一大圈，最后还是得卖掉，贺千橙有些沮丧，她都能看见齐年脸上那种嘲讽的表情了。
不过，出乎意料之外，这次齐年来得快，态度居然也格外地好。
“应该是太挤了导致狍群焦躁斗殴。”
他看了看说：“这几个，应该是没有场子会愿意收了，只能卖掉一部分健康的。”
齐年似乎是担心她又不情愿，说：“它们是在你的手里养大的，本来就是作为经济用途的动物，如果任由他们不断长大，繁殖，这个地方迟早容纳不下。”
“若是逃出去，回了山林，以它们的能力，或许很难在野外生存下来，你不觉得那样也很可怜嘛？”
贺千橙默默不语，齐年的语气却忽然带着点严厉：“你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只是别扭于它们在你手中死去？”
千橙脑中轰隆一声，对啊，她不愿意送狍子去屠宰场，完全是该死的善良吗？
或许，她也不愿意做那个罪人，不愿意对剩下的狍子带着愧疚之心，这样的人，和她从前最讨厌的圣母婊有什么区别？
不如卖掉一部分，再好好饲养剩下那些。
可，真的坐上桌谈生意，她就发现，事情远远不如她想的乐观。
“什么？狍肉才三十块一斤？”
她大惊失色，向着齐年看了一眼，后者似乎没觉得有多奇怪。
收购的场主便问：“那你想卖多少钱？”
“我从前听人说，都能卖八十块一斤呢。”
贺千橙脱口而出，然后就发现桌上几个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虽然从散户手里直接收购价格会低些，但我们还需要屠宰打包之类的，八十块太过分了吧？”
眼看那边的场主似乎要发怒，齐年忙打圆场：“您别生气，小贺她刚来这儿，不懂行情，不是故意叫价的。”
他又转头对贺千橙低声说：“这个价格算是合理的了，你说的八十块除非是野生狍子，但如今野生动物禁止售卖，也只是有价无市而已。”
千橙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敢情她这么长时间，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居然都算高了好几倍的价钱。
如此一来，非卖光所有的狍子，不能找补回成本。
何况算下来，就算全卖，她也是亏本的。
简直是欲哭无泪。
在齐年的协助下处理完了这笔生意，贺千橙心灰意冷，她倒不是没想过第一次创业会受阻，只是没想到输得这样彻底。
资金不足，自然没脸再去找老爸要，她那几天都算是过得浑浑噩噩的。
忙活了大半年，白山终于又进入了秋季。
千橙则只是枯坐，甚至在想，我是不是该回蓉城了?
正百无聊赖间，手机屏幕一闪，有信息进来。
居然是许久未联系的林畅，他最近都在别的项目上忙碌，贺千橙偶尔看一下他发的照片，似乎都是风景极好的去处。
“我来白山了，一起去走走？”
贺千橙自动忽略这种略带着点奇怪的自来熟的语气，心想，他乡遇旧友也是难得，反正无事，干嘛不去。
没想到，林教授所说的走走，还真是走走——带着她又去爬了一遭白山天池。
幸好，贺千橙这些日子不得不时时动弹，被逼着练出了一点点体力，勉强还算是能跟得上他。
乘着接驳车到了起点，两个人边聊边走，竟然也不觉得多么疲倦。
“记得小时候那会儿，你每次体测都不及格呢，要老妈签字时总是被数落。”
秋风拂面，微微凉意，气氛融侨，贺千橙不免想起了些往事。
“哈哈，高中以后我就立志减肥。”
林畅说。
千橙侧着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那肯定是因为碰见喜欢的女孩子了吧。”
林畅不看她，只说：“算是吧。”
“算是吧，难道是……喜欢的男孩子？”
贺千橙虽然事业不顺，但欺负人的本领还是在的，她坏笑着说。
“不是，”林畅自然满口否认，只说：“不知道算不算喜欢，就瘦下来看看会是怎么样。”
“哦~暧昧不明的情愫呢，明白明白。”
贺千橙大大咧咧地拍拍林畅的肩膀，表示她都懂，忽然又发觉自己好像活泼过了头，说真的，林畅和她并没有那么相熟吧。
林畅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你接下来，还是要留在白山？”
贺千橙叹口气，说：“不知道，可狍子这事儿没弄好，心里总是背个包袱似的。”
第三十章 换份工作
“不用着急，慢慢来，一点儿一点儿总能找到方向的。”
林畅说话有点像什么心灵鸡汤导师，可胜在人家长得好看啊，而且是那种很令人舒服的好看，贺千橙倒是真觉得自己被抚慰了心绪，不由得点点头。
其实有的时候，明知着急没用，可总是忍不住地心急火燎，非得有个人和和气气跟你说点话，顺毛捋一捋，好像才能从那个怪圈里走出来。
林畅忽然不再看向他，而是看向远处，带着一丝感慨：“原来秋日的天池这么美。”
贺千橙看过去，金灿灿的地毯裹住中心的一颗蓝宝石，明黄夹着橘红于周边渲染，真是如同天人绘就的画卷。
“真好看，我还是头一回见到。”
贺千橙看得眼眶忽然涌出一滴泪，她如今算是明白林语堂先生为什么写姚木兰看见美丽景色就会双眼各落下一滴泪，当初看小说时觉得矫情，真要自己体会过才懂得。
倒是把一旁的林畅看得呆住了，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同贺千橙双双站在池边的山巅上，忽然觉得有点享受。
“对了，如果暂时没有计划，我们学校在招一个助理，你可以试试。”
“啊？”
贺千橙从没考虑过这样的工作，似乎也只是个暂时性的岗位，她刚想开口婉拒，就听见林畅说：“如果来工作，你可以多去旁听一些动物学，环境，畜牧方面的课程，对你的事业也有帮助。”
千橙想了想，觉得似乎挺有道理，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
“助理只需要外语和文字水平还可以就行，再加一些联络的任务。”
林畅忽然低头，很认真地看着千橙，说：“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风吹过碧蓝的池水，微微发皱的湖心破碎了映照出来的蓝天白云。
收拾行李时，小灵和霞姐倒是很支持，而齐年那家伙又不知道闹什么别扭，说是大不了重新再养，一次两次失败又没什么可怕，听意思倒是不太愿意她去林业大学。
“他应该是担心你在那边过自在了，不愿意再回来做养殖吧？”
小灵猜测。
“可齐年明明自己说大学生比起本地农户的优势就在于科技啊，我现在也是去学……”
贺千橙越和小灵探讨，越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只好去找齐年写保证书：“我一定会学成归来，绝不忘记父老乡亲。”
贺千橙都被自己的台词给逗笑了，齐年却完全没笑。
他只是一点头。
千橙又只好说：“上次的事情，让我感觉能力不足啦，多学点东西，避免以后栽跟头嘛。”
齐年终于说：“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这个养殖创业。”
他的磕巴打得位置奇特，贺千橙差点听出点大哥长辈殷切的期望与喜爱，幸好人家把话说完了，没给她太多幻想的余地。
贺千橙有时颇有一点老庄与游侠的意思，她倒是逐渐放宽了心，渐渐觉得林畅说得也很有道理，她很快去了趟林业大学。
幸好，学习与工作那几年的底子还没丢，助理有点像大学的行政老师，只是没有编制，负责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联络，报账，安排，整理，只是因为林业大学名声不小，尤其在林业科学方面，靠着霸气的师资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就连在国际上都颇有地位，因此作为助理，也偶尔得同国际友人交流。
贺千橙在公司时有时也会用到一些基础外语，加上平时文字材料写得也不少，当然，她不知道林畅是不是有帮过她什么，反正最后，贺同学得到了这个名额。
忙的时候，她会跟随林畅或者其他老师的团队出行，人家也都尊称她一声“贺老师”，其实不过就是个给那些教授学者安排行程，解决问题的。
“不错啊，现在说起来也是个大学老师了。”
有次通电话，余音如此说道。
“什么呀，不就是个主管大丫鬟一样。”
“呸，让你口没遮拦。”
余音骂她，又说：“不管怎么说，伺候一个帅哥少爷总是赏心悦目些。”
“你怎么越说越没谱了。”
贺千橙无语，她知道自己这个闺蜜最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可又舍不去这个朋友，真是难哪。
不过，这些日子同林畅相处，她发觉这人性情是真的温和端庄，简直是儒家君子的模子套出来的这么一个人。
可，小时候，看起来就是个有点内向成绩也一般的小胖子呀，她有时真的好奇，这些年他是如何成长至此。
初见成年的林畅，会觉得他有点装。
可认识久了，贺千橙才发觉，说他装，真的有点冤枉人了，他的的确确对人对己都是如此，古语云，君子慎独，他可是做到了极致。
贺千橙有时候看着他，真有点我辈凡人如何如何不能望其项背的感慨。
她自己也在这些日子经历了岁月潜移默化的打磨，如果说从前的她是妆容精致，丝毫不愿意接受风吹雨打的小女生，如今则是个妆容极致简单，晚上再也不会无意义熬夜。
而且在经济上，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创业失败的打击，她的观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蓉城的同事圈子很爱讨论新款，出了要是不买总觉得跟不上时代，那时候觉得花钱追那些时髦很爽，可这会儿觉得丝毫不感兴趣，倒是真傻。
千橙逐渐学会精确计算收支，控制自己的每一个月开支，按照需求分好类，学会只为需要的，性价比足够的东西掏钱。
养殖场关闭时，幸好还有些狍子可供售出，她手里尚且还有点钱，不好意思也不需要在找家里人协助。
把轻便的行李搬来林业大学的一间特别拨给短期呆着的老师的学生宿舍后，她也听从了霞姐的建议，投了一点钱在旅社，虽然分红不多，却也总比没有好。
第三十一章 校园生活
林畅他们学院无人外出时，贺千橙也就带着笔记本去挑些合适的课程旁听。
贺千橙倒是头一回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待自己见了许久，又养了许久，在自己生命里居然逐渐有些重要的这种动物的。
“狍子，别名矮鹿，属于偶蹄目鹿科，特种经济动物。”
贺千橙想，倒是头一次听见如此正式的介绍它。
林畅所在的林业大学近几年把扶持林业做得如火如荼，因此，白山这片儿能养殖的动物，学校的高年级课程都会有所介绍。
“狍子是草食动物，一般喜欢吃些树叶，嫩苗之类的东西，地上的草，苔藓，甚至有些田里的庄稼，对胃口的它们也会照单全收。”
下面学生倒是看着ppt上面萌出血的狍子有趣，忽然有人问：“我听说，傻狍子还会吃土？”
是个寸头的男生，他似乎在课堂颇为随意，直接举手就说。
林畅好像也不恼，只是继续解释：“幼狍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是食用一些碱土或者盐碱土。”
千橙做了个“哦”的嘴型，她的确看到过狍子在地上刨土，还以为是它们想寻找些什么呢。
“再来看看，如何分辨公母？”
贺千橙大约看了一眼图片，感觉自己能选出来，便低头打算回复余音的一条短消息。
没想到，才打了两个字，就听见林畅在上头问：“贺千橙，你能说出来吗？”
我的天哪，果然是老师放在哪里都很磨人，说不定就是看见了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才故意点名的。
贺千橙虽然有那么点实践能力，却绝不能算是这方面的学霸，她带着点试探性地一指左边那图，说：“这个……是雌的。”
“理由呢。”
完了，贺千橙哭丧个脸，只好说：“没有角。”
“嗯，请坐。”
林畅居然放过了她，继续讲解起来：“雌雄具体可以通过三个方面来分辨……”
她赶紧做做笔记状，发现自己说的那些居然还是蒙对了，顿时有种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愉悦，又听见人家条分缕析地讲解性别，顿时怀疑林畅是不是在杀鸡儆猴。
不是有那种老师吗，拿自己相熟的同学开刀，以达到警戒其他人的目的。
这么想想，贺千橙也没有那么心慌了。
之后林畅的行为更让她确信自己的推测。
等放学后，林畅在楼道稍微等了她一会儿，看起来十分高兴地样子：“今天去我家，请你吃南帮菜。”
千橙第一反应想推辞，去人家家里吃饭，说起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我说起你，妈特意来给你准备的呢。”
林畅如今在学校附近的教师楼独自居住，被余音那个家伙猜中一半，他的确没成家，根据千橙观察，似乎也没有女朋友，但余音没有全对，她可不觉得人家对她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或许只是遇见幼时伙伴一种自然流露而出的亲近感而已吧。
若是林畅的老妈特意过来做菜，似乎不去就有些不尊重了，她专门绕路去水果店买了个礼品盒，打算晚饭时拎过去。
可没想到，敲开三楼的门，张大嘴巴正准备喊“阿姨好”的千橙明显是愣在门口。
她从未见过林畅这副样子，这男人不再西装笔挺领带结完美，而是一件衬衫外头居然套了一件花布围裙，右手还握着门把手，左手则高高举着一枚锅铲。
“你这是……”
“妹妹家的孩子临时有点不太舒服，她就赶着回去了。”
贺千橙知道，这个妹妹算是他的表亲的，一直住在这儿，不过听起来两家关系很是不错。
“于是她就把你这个大孩子丢下了？”
贺千橙本来想讲个笑话轻松一下气氛，没想到说出的话有点暧昧，气氛一时间僵住。
“哈哈，”还是林畅干笑两声缓解了尴尬，贺千橙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独处时的林畅，更像是她小时候那个大哥哥，没有了那些好看精致礼貌的外壳，倒是更加真实。
他接着说：“我手艺没那么好，你勉强尝尝吧。”
千橙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说：“已经够可以的了，看来你还是得了老妈的天赋呀。”
这一桌子菜的确色香味俱全，主要是还飘着千橙喜欢的那种独特的家乡味道。
“没有没有，她都给我准备好了，也教了怎么炒，算是傻瓜式教学吧。”
林畅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千橙本想着林畅的妈妈不在，或许没有那么多繁琐礼节，会吃得畅快一点。
可最初的饥饿被填平以后，有一丝丝的尴尬笼罩着她。
是林畅的五官长得太过优秀，还是人家的眼神过于深邃令人迷失，她居然有些脸红心跳。
结果，这顿饭并没有吃多久，她就假脱有事告辞了。
接下来的日子好像还算平静，这也使得她愈发认为那天尴尬的只有她一个人。
可惜的是，再没吃到那样正宗的家乡菜了。
贺千橙又随着团队出了趟差回来，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
学生不再热热闹闹地找她聊天，而不熟的老师也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千橙初时以为是自己多虑，直到有天，一个相熟的老师悄悄说：“贺老师，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没有啊。”
“学生都在议论，你和林老师……”
贺千橙听了几句，一脸蒙圈，怎么会传起她和林老师的绯闻，何况，就算传起来，男未婚女未嫁，也不该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状态吧。
她是个做事直来直往的人，怒气上头时尤其如此，当时就跑去找林畅讨论。
林畅看见是她，似乎也颇为惊异，身边两个原本在问问题的女生也乖觉地住了嘴。
这两个是林畅带的研究生，千橙也认识，她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避嫌，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出乎意料，林畅似乎还不清楚情况。
第三十二章 媛媛同学
“你说，学校有人在传，你和我……”
他居然还有点害羞似的说不下去，千橙心想，大哥，你还害羞啥啊，岂不是更加说不清楚了。
估计是这小哥那时候太胖，没怎么经历过情窦初开的心情，之后一路读书，学习又太忙，称不上是个情场老手，贺千橙这么猜想着。
她正想继续说，看见身旁一个女孩子有点犹豫地举起手。
这女孩长得颇为好看，尖下巴，瓜子脸，只是一双眼睛微微有点细长，究其原因还是眼尾给吊了起来，不过总体还是好看的一张脸。
“若琪，你说。”
千橙倒想听她说些什么。
“贺老师，这事儿是校园bbs先传起来的，我们也觉得很奇怪。”
这一句话激发了千橙的兴致，她立马去网上搜索。
果然，近期的热门帖子就赫然在目。
“已婚人士勾引教授借机留校。”
她仔细一看，肺都气炸了，说什么某某老师早就结婚了，然后借了林老师的关系调入校内做行政云云。
“”放屁，这工作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好吗，再说，谁说我结婚了，还扯上林畅……”
她牙齿咬得痒痒，身边两个学生都被吓了一跳。
“到底是谁！”
贺千橙大吼，若琪和她身边那个叫做晓佳均是一抖，这才战战兢兢地说：“会不会是石媛媛？”
“石媛媛？”
贺千橙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却对不上号。
两个女生本来是自己在讨论，听见老师重复，还以为是询问，立马乖乖地说：“她是我们班上的，平常不怎么上课，来了也不说话，上学期林老师的一门课没给她过，估计毕业够呛。”
“所以她可能故意嫁祸林老师？”
贺千橙听出一点言外之意，说道。
两个女生听她一语道破，却又慌了，只是说：“我们就是……就是……”
贺千橙不想搭理这两个人，打算先去把帖子弄下来。
这事儿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好不容易找到校园bbs论坛的负责人，这家伙居然屯在自己寝室里睡大觉，对外界纷纷扰扰好像完全不做理会。
校园bbs其实不是林业大学官方的网站，只是当初几个学生好玩弄出来的，单看网页装修，十分普通，可能连一个不花钱的应付网页都不如，可经过几代学生的精心建设，居然在学校小有名气。
她毕竟初来乍到，还是找了人帮忙才确认目标。
等终于把这个窝在衣服同被单乱成一团的男生揪起来，半天才说清楚原委后，他才终于清醒，或者说被贺千橙吓醒，跑去打电话。
千橙只好捡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听见外头几个隔壁寝室的男生交头接耳。
“这就是bbs上面那个新来的老师啊，现在跑来删帖了，呵呵呵。”
大学生自然最是血气方刚，说话也不惧什么，贺千橙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勇气可嘉，还是不辨真假。
忽然听见一人生硬地说：“让开。”
接着，一个戴着眼镜，白皙，脸型略有点窄的男生走进来。
他只是抬头看了贺千橙一眼，就坐到另一头，摊开一本书看起来。
千橙本来不想表现得如此无聊，可事实就是，她方才在发呆，手机早收进了口袋，现在掏出来玩，倒好像是个老师反而不好意思面对学生似的。
人心里藏了事儿，开始担心他人的成见，便也逐渐会对自己产生点奇奇怪怪的别扭感。
就像现在，她就觉得气势上不能输，于是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那男生。
仔细一看，人家居然长得还算不错，不过应该不是经常运动的类型，脸上没有什么日晒出来的那种健康颜色，况且一回来就抱着书看，很容易被人气是书呆子类型。
贺千橙忍不住瞄一眼书名，我的妈呀，计算机系的学生看《国富论》，倒是有点新鲜。
她从小就佩服这些阅读千橙看不懂书籍的人，或许是带着一种盲目的崇拜。
所以，连带着也对这小朋友印象好了几分。
还未观察多久，就听见网站负责人，那个名叫付泽的人大大咧咧走过来，说道：“贺老师，一切搞定。”
千橙十分愉快地走了，想着网络攻击就用网络手段解决，还是自己厉害。
可她第二天就不这么认为了。
中午时，发现那帖子又被重新发出来，贺千橙命令付泽再删除，哪知道晚上再次冒出。
付泽精疲力尽地说：“贺老师啊，您知道谁会这么坑你吗，要不然去找人家谈谈？”
他似乎认为，贺千橙那些事情不一定是假，不过他也不在乎，只是觉得千橙最近得罪了人，才被这么大张旗鼓地宣之于众。
贺千橙气不打一处来，她只是个临时工，也没有专业负责科目，想来也碍不到学校其他老师的上升道路。
莫不真是她们说的那个什么石媛媛？
不管怎样，她都打算去会一会这位学生。
哼，老虎不发威，还当自己是病猫？
石媛媛还算是好找的，她基本上就是一个人默默地上课，默默地回寝室，默默地吃饭。
直到这天下午，在食堂外默默地被贺千橙堵住路……
“请问，您有事吗？”
得，真像人家所说，似乎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主儿。
贺千橙不记得石媛媛，反过来，石媛媛似乎也不怎么记得她，就算是扯平了。
“我是办公室的贺老师，有点儿事情想问你。”
千橙抓抓手心的移动电话，带她去了食堂自己开的一个小奶茶站。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说：“对老师有什么意见可以明说，最好不要做这些事情，如果给自己招来麻烦，就得不偿失了。”
见这个女生表情淡然，似乎还是不为所动，心头有点火了。
她加重了语气，说：“你们现在也已经成年，知道诽谤严重情况可以入刑吗？”
自然，千橙暂时没想去告人家，只不过想吓唬她。
女生倒好像是受到了一点点惊吓，不过却说：“贺……老师，我真的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觉得是我。”
第三十三章 顺藤摸瓜
贺千橙肺都气炸了，现在的小孩都这么难搞定吗。
正巧这时候办公室打电话过来有事要她处理，千橙要石媛媛等一等，便出去接电话。
又是论坛上那件破事儿，学校在考虑要不要让她暂时别参与校内的学生工作。
千橙虽然觉得可以理解，可若是总这么躲着，倒好像是自己怕了一样。
她只说考虑一下，回来时还盘算着如何继续追查，却看见有点奇怪的一幕。
店内，服务员过来上奶茶，或许是刚刚拖了地，脚踩处有些湿滑，她一不留神，一杯奶茶直直溅向了石媛媛，没想到这姑娘并不惊叫，只是稍微僵硬地侧过身子，很特别，她应该是有情绪起伏的，却完全没有显露出来。
贺千橙不由得开始思考，或许石媛媛真的和这事儿没什么关系，只是吃亏在这张扑克脸上？
从前在学校也有这么个女同学，因为总是这样被认为冷漠，也没什么朋友。
她回了那个靠着墙的沙发靠座，话锋一转，问：“上个学期，林畅老师的课，听说你没合格？”
石媛媛明显愣了一下，估计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她看起来还想了半分钟，才问：“你说那个选修课？挂了就挂了啊。”
千橙简直想把刚才那句话塞回去，原来是这么不重要的一门课吗？
和石媛媛聊完，她又打了个电话给林畅确认。
居然还真是个可有可无的课，而且统分的老师说，这个石媛媛根本不是个在意成绩的人，如果她为了分数而报复，不太可能。
而林畅当时没说，是因为林学霸认为每一门课都很重要，他自然不明白学渣的想法。
再结合所了解到石媛媛的平时生活情况，千橙感觉她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去做这件事。
何况，就在她找石媛媛谈话的这一会儿功夫，被删除的帖子又出现了。
千橙心力俱疲，只能又杀过去找付泽删帖子，顺便问问有没有办法限制相关账号发言。
千橙没把自己当正了八经的老师，也不觉得自己比这些学生大多少，因此一般熟悉起来，并没有太多架子。
现在，就为了这事儿在寝室吵了起来。
“那他发帖肯定是有规律的啊，你把名字里的什么关键字屏蔽就好了呗。”
“大姐，哪有你说的那个轻松……”
吵了几个来回也未见分晓。
“这样删到什么时候，你不如查查发帖的ip地址啊。”
头顶上忽然有个低沉的声音说，把贺千橙吓一跳，还以为天降神迹了。
一抬头，原来是上回那个学霸室友，正捧着本书，有点不耐烦地看着他们。
“你寝室原来还有同学在休息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不知道怎么回事，贺千橙每次见到这个小子就有点发怵，好像人家才是自己的长辈一样。
上次回去，贺千橙就无聊打听了一下，原来他名叫江江，是计算机学院的一朵奇葩。
以学院最高分考入，年年分数第一就不说了，听说从大一就开始参加各类专业竞赛，拿奖拿到手软，自然是老师心中的宠儿，人家志向也很远大，目前已经开始着手开发一款软件。
贺千橙不得不承认，说人家奇葩的确出于那么一点点的嫉妒心理，不过此刻都抛诸脑后。
她露出一个带点讨好的笑容，仰头问：“大神，有什么建议吗？”
付泽在旁边简直要晕倒了，只听江江说：“先查ip，如果不是个人地址，就去蹲守啊。”
付泽一拍脑袋，他怎么没想到查ip，或许也是对着千橙有些对付的心思。
可惜还真是个公众地址，而且范围很大，应当是公用的那种无线地址。
这次，贺千橙不需要江江再次居高临下地给出建议了，她决定寻着位置，前去守株待兔。
“你查查是哪个区域？”
付泽的脸上忽然显出某种奇异的笑容，对江江说。
江江不说话，只是听了付泽报出的地址，低头在面前的手提上操作一番。
贺千橙看着两个人，气氛沉默而带着点战斗的肃穆，耳边似乎响起了一点点迷幻的音乐，终于听见江江说：“可以确定是校门南侧，那里会用公共ip的只有一个地方。”
千橙用一种期盼的眼神望着他，后者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脸，对着付泽说：“东屋咖啡厅。”
东屋咖啡厅是本校学生不大爱去的的一家咖啡屋，究其原因，还是价格略微贵了些，店里主要的顾客也都是附近的白领上班族。
不过，贺千橙依旧怀疑是学校内部人员，这些帖子，毕竟还是针对他俩，为人师表，风气不正这么一种势头。
难道会是学校的老师?
千橙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只是来了这么几个月而已，真的会得罪哪位老师吗?
可看看林畅，这人虽然看着有点不够亲近，可一言一行算是绅士有礼，不至于得罪了谁自己心里没数吧？
不管怎样，都该去看看。
她看着付泽又删了一次贴，最后向着江江道谢。
“同学，你很厉害哦，老师十分感谢。”
她觉得自己语气介乎老师的威严同朋友的亲切之间，再配上自己那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应当是十分适当的，不知道为什么，江江的背却突然僵硬起来，也没有答话，只是再次拉下了帘子，似乎是不想再搭理他。
贺老师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点点打击，但很快振作，赶赴目标咖啡馆。
正是下午，接近黄昏，东屋这边人还挺多的，贺千橙挑了个位置坐下，点了杯少糖的拿铁，便翻出自己的手提电脑。
这台电脑还是刚来工作时，林畅借给她的，毕竟平常会需要，而她的电脑则没带过来。
从路人看来，她不过就是个戴着蓝光眼镜的工作族，正对着自己的什么文件修修改改，其实呢，贺千橙时不时在刷新bbs论坛，打算等新帖一出现，便抓住元凶。
第三十四章 守株待兔
进入晚餐高峰期，即使是咖啡厅，也迎来了一波不小的人流。
贺千橙依旧没有等到新的帖子出现，她也叫了一份意面，单手撑着侧脸，百无聊赖地将一根面条卷在叉子上。
叮咚。
她的手机响动，是付泽发来的消息。
贺千橙忙扑在手提上，去刷新论坛，难道那人发帖了，她没看见呀？
刷新了好几次，也没见新帖。
她只好又去翻手机，内容如下。
“江江刚才说，他统计了一下，帖子大多发在晚上七八点，让你注意点。”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江江居然还可能屈尊帮她查，倒是有点暖心。
可贺千橙仔细一想，或许这只是学霸对于生活中疑难问题的一点破解欲望吧。
福尔摩斯不是都认为，扑朔迷离的案件是他的兴奋药剂吗。
抬腕看了看自己的黑色手表，立马就要七点了，千橙对于江江的判断没有丝毫怀疑，只是静静等着。
又搅了几口意面，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旁边，问：“你怎么今天不在食堂吃饭？”
她抬头，夜色迷离的光晕在林畅美好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流畅而线条分明的下颌线，加上有点深邃的眼窝，看得人有点晕眩。
贺千橙忽然发觉，林畅的那份眼睛除了给他添上几分书生气质以外，居然还带上了一点点封印的效果，封住了他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
这小胖子，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居然还是个绩优股？
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红起来，还好这里灯光不算太亮，林畅并没有注意到。
“呃，今天有点事情。”
千橙舌头不太利索地对答起来，却在右手不小心触碰到鼠标，看见屏幕亮起的那一刹那，清醒过来。
该死，她今晚可是有任务在身的啊。
如果那个始作俑者马上到达咖啡屋，不同于乔装打扮的贺千橙，她一定会一眼就发现丰神俊秀的林畅。
贺千橙非常肯定，即使站在人群之中，林畅这副长相，加上他略有点不同的打扮风格，必然是极其亮眼的。
她今天还特意戴了顶宽沿帽，遮住半张脸，同时用了完全不同于往日的麻花辫造型，再加上手提以及咖啡馆隔断的遮挡，相信一般人并不会注意。
即使是认识她的人，也无法一下子认出。
也不知道林畅是怎样一下子就抓出自己的，或许该考虑强化自己的伪装？
先不想这些，眼下要务是得先把林畅请走。
时间不多，她决定单刀直入，实话实说。
“你是说，为了抓住那个造谣的人，已经在这儿守了一下午？”
没想到，林畅好像关注了别的重点。
“没想到你会这么困扰，或许当时我不该邀请你回来。”
林畅说着，微微垂下眼眸。
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贺千橙什么都不怕，就怕帅哥装可怜。
虽然人家不是装的，可贺千橙的心疼是真的，她真是恨死了自己该死的母性情怀。
于是放轻语气说：“没有，我这不是不甘心吗，居然有人敢动到老……”
她想说老娘，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好像有点不怎么淑女，就改口到：“动到老师你的头上来了，我肯定尽力查清楚。”
“不用那么在意我，况且，就算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如果她在法律上完成离婚，那也不影响人家和她相恋啊。”
“我是不太懂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抹黑你。”
“呃……”
贺千橙不知道怎么同这个过于理想化的老师言说，或许他真的一直被保护得很好吧。
林畅终于被她劝回去了，末了还“含情脉脉”地看了自己一眼，说：“不行就早点回家吧，我会和学校反应的的。”
切，这种事情，和学校反应就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她心里这么想，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微笑点头，送走了林畅。
咖啡馆里的挂钟正好指向七点正，想来今晚成功的希望很大。
服务员来收走了盘子，咖啡厅里人越来越少，今天不是休息日，估计晚上也只有几个赶作业和赶工的人会逗留。
就在贺千橙吃饱喝足，出现犯困症状的时候，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走进了店内。
她不敢一直盯着人家看，但脸盲症犯了，只觉得眼熟，却认不出来。
是谁呢。
应该是学校的人，最近还见过……
就这么胡乱猜想间，她发现论坛帖子刷新了。
几乎与此同时，付泽的提醒短信也发了过来。
这家伙，估计一直在论坛逛呢吧。
听说他设置了关键字，出现相关帖子时会提醒。
不过这次不需要了，贺千橙自从发现帖子之后，就迅速看向那个女生。
那人果然将四周看了看，然后似乎是有点不悦地一拍手提的盖子，合上便打算走。
贺千橙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她早就知会过店员帮她看一下电脑，此刻立刻冲了过去。
幸好这么些日子的体能见了效果，终于在门口拦下那人。
一打照面，她就想起来了，是上次去询问林畅时遇见的其中一个学生，好像是叫什么佳佳的。
佳佳一见是她，立马就慌了。
贺千橙观察她表情，非常肯定，于是带着点得意说：“云佳佳，为什么要发帖子诽谤老师？”
她特意带了几分凶相，果然吓到了那女生。
云佳佳先是不说话，低着头，眼睛只盯着地面，似乎她盯得时间只要够久，地上就能生出一条缝来让她逃走。
云佳佳和她应当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贺千橙则默默在心中推演，或许是林畅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不过，那天去问时，这家伙好像的确没说几句话，难道是心虚？
终于，云佳佳似乎打算放弃抵抗，她有点懊恼地一顿脚，说：“我就知道要倒霉，老师，只有这次的帖子是我发的，是别人逼我帮她……”
贺千橙没想到螳螂背后还有黄雀，但又有些不相信。
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暂时躲开，而胡诌的？
“那你说是谁？”
云佳佳看起来不太想说，支支吾吾的。
贺千橙来了脾气，大声说：“如果你不说，我就当做是你云佳佳了。”
“要是真有人坑你，到了这种时候不说实话？”
说完，她掏出手机，按下几个键，说：“最近，学校在抓违反校风校纪的典型，或许你想吃个处分什么的。”
第三十五章 始作俑者
贺千橙记得，云佳佳平时成绩还是挺不错的，或许努努力还能冲击一下大四的保研名额，若是给记了个处分，或者退一万步说，给老师心里头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到时候可就有点悬了。
果然，此言一出，云佳佳明显焦躁起来，她看了看四周，跟随着千橙走到靠内的一个卡座，道：“是何若琪。”
千橙倒是一下子没拿住自己的水杯，若琪？她不是上回还热心提供最新讯息吗？
“是她？可上次我去办公室，她还看起来挺着急地提醒我这事儿呢。”
贺千橙有一点不相信，不过，佳佳的确与若琪的关系不错，别不是两个人吵嘴拿到她这儿来搞事情吧？
佳佳见她不相信，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特别讨论你们两位老师，平常就看见她发那些帖子，今晚是她说有事情，求我帮忙的。”
“你傻啊，她求你就做，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
贺千橙看见这种无脑闺蜜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也不想啊，可她说要是不做就……”
云佳佳似乎不想把她俩的约定内容说出来。
贺千橙忽然想起来，今年云佳佳交的论文似乎写得很不错，林畅还特意在千橙面前提了好几次。
该不会是那文章有什么问题，而若琪知道云佳佳的秘密？
她暂时没空去管这些，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找到何若琪问个明白。
虽然眼下已经接近九点，可若琪应当还在学院内，她所说的今天有事情，贺千橙猜想，该是准备学院的实验竞赛了。
这比赛不是林畅所在的专业主办，不过贺千橙作为万金油助理，也被派去做了些协助的工作。
等她赶到学院，正好遇上学生下自习，贺千橙想了想，给若琪发了条信息。
“林畅老师要你去一下他的办公室，有些比赛的事情想嘱咐。”
贺千橙拿着手机，缓缓上楼，心里算是十拿九稳。
听见这话，一个正常的机灵学生都会以为是老师要考前提点些什么重点之类的。
不过，如果照云佳佳所言，若琪讨厌林畅的话，她会不会拒绝呢。
幸好，何若琪很快回复了一个“好”字。
贺千橙手心微微出汗，她有林畅办公室的备用钥匙，这还是上次林畅出差前给她的，说是万一有什么东西需要可以叫她快递过去。
林教授的办公室在四楼，千橙靠窗坐着，用手指稍微按了按眉心，静静看着窗外在黑暗中摇曳的树枝，斟酌着待会儿怎么同何若琪说。
没想到自己都毕业怎么久了，也没想过要当老师，竟然还能面临如此局面。
门外响起脚步声，极轻，极缓，该是那个女生了。
贺千橙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可莫名其妙地，心却提了起来。
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走到门口却停止了。
怎么不进来?
贺千橙心想，难道外头不是何若琪。
等了好久好久，仿佛有一盏茶的工夫，她终于听见期待已久的敲门声。
“请进。”
记得小时候，站在门外的都是自己，如今一晃眼，她就成了这些孩子眼中所谓的大人。
贺千橙跟自己说，得表现得成熟点，有个老师的样子。
何若琪带着有点惊讶的表情进来，目光把办公室扫了一圈，居然露出点失望来。
千橙自然读得出这样的表情，倒是有点伤人呢。
“知道老师叫你来，是什么事情吗？”
听说警察审问也是这样的开场白，贺千橙不由自主地，还是把面前这人当成了敌人对待。
或许，她的修行还远远不够呢。
何若琪的表情有点茫然，与其说茫然，倒不如说是没反应过来。
贺千橙加紧攻势：“今天晚上，我看见佳佳发帖子，她都告诉我了。”
加重语气：“所有事情。”
说完，贺千橙有点后悔，这样子对待学生会不会不太好，可见了效果之后，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何若琪的表情果然在一瞬间变化了，赤橙黄绿青蓝紫，那叫一个复杂与精彩。
“我……我……”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话语来对答，却在看见贺千橙眼里流出的一丝得意之后突然红了眼。
“都怪你。”
贺千橙简直要被这句话气笑了，喂，是你坚持不懈地发帖子诽谤我好吗，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何若琪的手背在后面，死死抠着圆形的门把手，抠得指节发白。
“如果不是你，林老师怎么会看不到我！”
这句话其实说得莫名其妙，但贺千橙居然发现自己懂了一点。
“你喜欢林畅？”
她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居然就这么说出来了。
那边何若琪先是红了脸，随后一咬牙，说：“没错，所以我恨你。”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贺千橙虽然从姑娘的语气里半含酸意里，如神算子一般猜出几分，可真没想清楚这事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听什么谣言，虽然你喜欢老师是有点奇怪，可我和林老师真的不是情侣关系啊。”
何若琪笑了，笑得有点疯狂，眼神却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别装了，何况我哪里需要什么谣言，每天看林老师和你的模样就知道……”
“什么鬼。”
贺千橙每次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时，就很容易爆粗口。
“再说，林老师不是还特意带你来这里工作？”
贺千橙大怒，说道：“老娘根本不稀罕这什么工作好吗，比这挣钱比这好玩的都有……”
她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想着把这个心思诡谲的学生骂一顿才能清醒。
“对啊，这个工作，还有林老师，你都不稀罕，只是人家巴巴儿的送给你嘛……”
何若琪的声音忽然低下去：“那我呢，算什么。”
“你说什么？”
贺千橙听不清楚，正想再问，走近一步，却被何若琪一把推开。
看她朝着自己冲过来，贺千橙慌忙躲闪，这家伙是吵不赢要打架吗？
第三十六章 尝试开导
贺千橙于慌乱中回忆着齐年教她的那几招，居然一个都不适用。
但，何若琪似乎并没有想对她做什么，而是一把推开这位自己也不怎么尊敬的老师，冲向窗台，爬了上去。
“你……你要干嘛？”
她眼睁睁看着若琪站在窗边，夜晚的风起了，呼啦啦地吹进来，仿佛随时能把这姑娘拉下去，落入它们喧闹的游戏。
“哼，贺老师，你不要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顺意，如果我今天出了什么事情，你以为学校会放过你吗？”
贺千橙深呼吸一口气，原本被若琪说的闹哄哄的脑袋忽然清醒起来，她镇静地说起来。
“第一，学校无非是开除我，我本来就是个体户，大不了回去养狍子，根本不忧心，而你的人生刚刚要开始，前几天还听见老师讨论你的保研名额，大好前程就这么不要了？”
“第二，谈恋爱的事情也就那么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你看看电视剧，看看小说，也就知道得七七八八了，不过，最好看点经典写实的。”
何若琪不知道她说这些干嘛，歪着头，咬着嘴唇。
“第三，如果真喜欢林畅，你大可以毕业了之后大大方方去追，现在你是他学生，绝对没戏。”
贺千橙最后说：“别以为你现在多委屈，以后说不定更苦呢。”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倾诉欲，居然又花了三分钟的时间说了自己前段时间的渣男事件。
何若琪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说真些不是让你同情，不过你要说我要什么有什么，可就错了。”
“如果想一帆风顺，当然有办法。”
何若琪听得入神，往她这边走了一步。
“就是什么都不去做，不做就不会错。”
“不去恋爱就不会遇到渣男，不去考试就不会考砸，不去找工作就不会碰壁……”
“可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千橙的这番话虽然是说给若琪听的，却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有什么心结被一下子解开了。
为什么还会在意方舟，为什么对于养狍子的事情屡败屡战，为什么愿意留在千里之外的白山而不是回家舒舒服服做份普通工作……
有时候，对着别人说的话，其实梳理的是自己的心。
贺千橙觉得自己说教了学生一顿，自己心里畅快许多，再看何若琪好像已经不再激动，反而还对她的失恋史颇有兴趣的样子。
八卦果然是人类的天性。
“其实，林老师真的很好，”何若琪忽然说起这个：“那天，我本来是希望林老师会对你已婚的传言存些芥蒂，可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呀，从小就这么单纯，说难听点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估计这几年也没多和女人接触吧。”
“再说，你们这些小孩，还不是看着人家长得好看，再加上什么知识光环，这些都是虚的。”
贺千橙一副很老练的样子，若琪还想问什么，就听见有人敲门。
“这时候，还会有谁？”
贺千橙嘴里嘟囔着去开门，没发现何若琪绞着手指让到一边。
门口居然是林畅。
“你自己的办公室，敲门干什么?”
贺千橙又好气又好笑，忽然想起之前她在门内大放厥词，还擅自评价人家林教授，不知道他听了几句。
依照林畅的风格，肯定是担心自己听了什么隐私，这才敲门示意。
没错，别人就算了，这的确是他林副教授能干出的事儿。
“何若琪给我发了信息，你们已经开始讨论竞赛了？”
林畅扬了扬手机说。
贺千橙看一眼头低得都快看不见的何若琪，知道这妮子肯定是接到自己的短信后就给了林老师回复，不过谁知道林老师没回，她或许当做默认了。
“算了，我们聊完了。”
贺千橙觉得自己也该退场，边说边出去了。
“呃，今天也太晚了，不如我送你们回去吧。”
林畅居然支吾起来。
三个人一路走到宿舍，谁也没说话。
等何若琪默默上了楼，林畅忽然问贺千橙：“我很好奇，你刚才说，那些都是虚的，那么，什么才是实在的呢？”
“啊？”
千橙皱眉，这家伙在说什么啊，打哑迷吗？
她正想问问对方是不是这几天太忙坏了脑子，突然想起来自己方才还在林畅的办公室振振有词评价此间主人。
妈呀，果然，他都听见了。
“呃……”
她看着月色下，林畅长长的睫毛，依旧如少年般白皙细腻，甚至莹莹反射着月般光泽的肌肤，蓬松的黑发随着步伐而摆动。
一时语塞……
就这种祸国殃民的长相，别说何若琪那种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连她都有些难以抵挡。
“实啊，就是人品啊，性格什么的呗……”
贺千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哦哦，别误会，我是最近相亲失利，才好奇想问问。”
林畅忙说。
千橙心里觉得踏实一点点，说实话，被若琪那么搅和了一通，她也感觉有点毛毛的。
“哟，大教授还需要相亲哪，对方是什么人。”
“人家姑娘要是看不上你，肯定是觉得你太帅了，怕自己抓不住啦。”
贺千橙开始胡说八道，夜景太美，她有点微醺的错觉。
“是我母亲非要我去的，我想既然去了，总要有些总结分析吧。”
“嗯，你这种虚心向学的态度非常好，”贺千橙摸着下巴点头，立马向他传授了几招。
“你见人家姑娘，可不要显得太轻浮，哦，但也不能太冷淡……”
林畅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仿佛在说，这题怎么这么难。
千橙有点恶趣味地看这位学霸纠结，扔下一句：“我到了，自己琢磨。”
便飘然而去。
何若琪的事情，千橙后来并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可从林畅的言谈举止中，她总觉得这厮应该是知道了，只是装作不知。
也罢，她想，自己也就在学校呆这么几个月，有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
第三十七章 果松美肴
林畅在年后的一次出差带上了她，贺千橙这还是首次跟着学院里几个老师一同出去，居然隐约有点兴奋。
自从上次同小灵去了炎山，结果好死不死碰见了百年一遇的火山喷发，她就有点心有余悸，也连带着不太敢出去旅行。
所以，这次倒算是她久违的出行了。
有时候，她觉得也像朋友家那个窝在家里的金毛，若是许久未出门，倒总是想着念着，其实出去呢，还不是累得吭哧吭哧的，但还是想出门。
“这次要去一家学校扶持的养殖项目，地方不在白山，却也不算远。”
林畅边帮着贺千橙往箱子里头装那些检测设备，边说。
千橙觉得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可好像心里总藏着点什么事情。
可她有有什么身份能去问人家呢，只是闭口不言而已。
驱车两个小时，终于到达，贺千橙从未看过规模这样大的养殖场，看得下巴都惊掉了。
“果然，资本才是最强大的。”
林畅见她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其实这地方很大一部分是学校投了款的，因此牌子上也挂的是林业大学实习基地云云。
否则，若是某一个老板坐拥如此身家，就真的堪称土豪了。
虽然狍子身材小些，不如猪啊牛啊斤数多，也不像鹿那样金贵，总还是靠着数量取胜了。
“他们家狍子怎么都这么胖?“
千橙看着庭院里几只臃肿的家伙，问出了非常伤人，哦不对，是伤狍的一句话。
身边一位老师噗嗤一声笑出来。
“亏你还是有养殖经验的，现在是孕期哪。”
“啊？”
千橙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之前可没养到这时节，基本上家里狍子成了青年就逼不得已给卖掉了。
“狍子的交配期在夏天，七八月的时候，这期间雄狍之间打架也会更凶。”
“母狍受孕，大约在次年六月产仔。”
林畅就像是对待学生耐心而温和，千橙有一瞬间还想着这人是不是在用一种教自家小孩的口气说话。
接着开始幻想若是林畅这人有个小女儿，肯定对她特别温柔，这么想着，不免出了神。
“你知道幼狍有什么不同吗?”
林老师又临时出题，幸好贺千橙知道，否则这次脸就丢大了。
“幼狍身上有斑点，大约半年后胎毛脱落，便会消失。”
林畅十分满意，点头道：“幼狍的天敌非常多，大到熊狼虎，小到狐狸，豹猫都能对他们下手，因此这也是小家伙的保护色。”
“没有啦，我还不是看着有些狍子没有大肚子嘛，想着总该会同批配种的。”
贺千橙思路逐渐清晰，给自己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理由。
“那些是脱落了角的雄狍好吗，每年十一十二月份，他们的角会脱落，而次年一月重新长出……”
“哦……”
千橙觉得这次脸丢大发了，拒不做声。
她或许养过几个月，自以为比外行人略懂，而学校里的知识学习终究还是不扎实。
要真的打个比方，就好像砖头她都给买了回来，可惜房子的图纸还未画好，倒是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
这个名叫果松的养殖场，倒是给她上了一课。
所谓满瓶不响，半瓶水晃荡，她如今恐怕连半瓶都没有，却在学校里终日跟在教授后面狐假虎威惯了，不免有点自以为是。
对啊，难道忘记了上次的教训。
或许也没忘，只是觉得那次不过是自己运气不好，或者是资金不足。
普通人的一点共性，对了便觉得是自己做得好，而错了则要怪上他人。
考察了一下午，也到了吃饭时间，听说今天场主特别用狍子来招待，贺千橙虽然养了那么久，却居然从未吃过，倒是有几分期待。
只是坐在餐桌上，眼前又浮现起屠宰场的情景。
不过，吃货的本性还是没变，端上来的菜香气十足，贺千橙居然也有几分被改变了想法。
原本还想着只吃些其他素菜，却在林畅热情为她添了一筷子之后，彻底真香了。
“果然果松这边吃饭就是少不了饺子呢。”
贺千橙嚼了一口，十分香甜，称赞道。
场主得意：“我们这儿的一大特色，狍肉饺子。”
“什么！”
贺千橙再次咀嚼，果然，不是猪肉，不是牛肉，完全不同的口感。
纤维较足，很是劲道，千橙咬了几下，居然有点弹牙，肉在口中调皮。
“口感很好啊。”
她评价道。
场主是个中年人，似乎对自己的产品信心十足，大声道：“狍子号称瘦肉之王呢，身上一丝肥的都没有，你们这些女孩子天天叫着减肥，吃我这个肉就成。”
他说“一丝都没有”时，语气简直是在介绍什么稀世珍宝。
千橙想，他是真喜欢自己这份工作的对象了吧，真是幸福呢。
她又为什么不行呢，想来只要做熟了，自然会爱上的。
吃了几个饺子，又见一盘狍肉炖酸菜。
“酸菜爽口，狍肉好吃不腻，真是不错。”
她评价道。
“那当然，我媳妇儿自己做的酸菜，几位老师要不要带点儿回去？”
林畅笑着婉拒，又对贺千橙说：“狍肉不但是高档的菜肴原料，而且还能入药，补充一些虚劳的病症。”
他忽然靠近她，说：“你最近倒是越来越瘦，得补一补。”
贺千橙红了脸，只是乖乖夹起一块肉，慢慢地吃下。
次日，他们跟着场主去镇上采买东西。
说是去买东西，这个汉子倒是去了好几家谈卖货的事情。
“狍茸，狍角，狍血，狍鞭，狍骨，狍筋，狍心，狍胎……”
毕竟是老本行，场主说得唾沫横飞。
“这些都能卖的，而且价钱还不低。”
“所以我们一家子都在这儿忙活，倒也够孩子读书吃饭啥的。”
“还是场主您厉害。”
贺千橙夸了一句，就看见汉子挠着头笑起来，黑黑的脸上晕出一点点不好意思的红色。
第三十八章 冬天快乐
一连几天，千橙都和林畅一行人忙来忙去，终于完成了考察。
走时，场主笑呵呵说要开车送他们去玩冰，千橙一听，摆手不迭。
“我这个人，最没有运动细胞了，小时候去滑个滚轴的溜冰都被人撞到去看医生，后来再没学过。”
这个可能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时，千橙忽然想起了齐年。
他要是在这儿，估计得敲着自己脑袋骂一句“傻子废物”吧。
真奇怪，她干嘛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没事儿，不溜冰也有可多玩的呢。”
场主热情地上了车，招手就喊着：“都来呗，小贺老师，不是本地人吧，来了肯定有你愿意玩儿的。”
贺千橙见众人都跟了过去，也不好自己一个人特立独行着，见林畅给了个似乎是鼓励的眼神，便也走了过去，坐在副驾驶，心想，若是自己不会，在一旁看着总好些，否则大家一起出来，不去多不合群。
冬日的果松镇银装素裹，他们几个之前都在养殖场或者镇中心，今日来了野外，才发现，真正被白雪包裹的世界可以如此圣洁美好。
一条大河，上头结了冰，已经有几个人在上头玩着。
千橙随着林畅走近，见是一家子，模样看起来六七岁的小男孩，或许是这家的小哥哥，正蹒跚着推着妹妹缓慢前行。
妹妹坐在一个特质的金属椅子上，于冰面滑行而过，仿佛是在坐雪橇。
她的小脸不知道是冷的，还是乐的，绽开一张通红的笑脸。
贺千橙看着看着，忽然叹口气。
“叹气干什么？”
“不知道，就是挺羡慕他们的。”
林畅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就在贺千橙以为他要嘲笑自己时，对方说：“小孩子没有什么责任需要承担，所以快乐很简单，可同样的，他们的自由也不多。”
贺千橙慢慢地点头，那边有人在大叫：“小贺老师，林老师，这个超级好玩。”
令跟来的女老师尖叫的，是一个当地人叫做雪圈的玩具。
其实就是将雪拢一拢，做成个超长的滑梯，再令人坐在一个大号的橡胶游泳圈上面，呲溜一下滑下去。
远看呢，有点儿像那种水上乐园的大型滑水板。
贺千橙走近时，又听见一轮尖叫。
她原本是有点害怕的，想着万一林畅要滑雪，自己只好躲在一边。
没想到这儿都是此类简单的游乐项目，自己也战战兢兢坐了上去。
还没来得及嘱咐身后的人，林畅已经拿脚背踢了一下橡胶圈，千橙只觉得下坠，前冲得越来越快。
刚下冲时，心中是有一点恐惧的，可逐渐的，越来越快，那点恐惧居然带出了刺激与兴奋，千橙也开始大叫，这种感觉，同游乐场的海盗船跳楼机一样，初时害怕，却在最后多了一点期待。
期待那种特别的畅快与兴奋。
“好好玩，我想再来一次。”
千橙的眼睛里都闪着光，倒是把林畅看呆了。
“林老师，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次？”
林畅本来只是随处看看，刚才一时之间存着点奇怪的心思，才帮着贺千橙推了一下。
没想到对方居然没说他，只是如今好像临到自己头上了。
“不了吧，我都这么大了……”
林畅还是那种客气的拒绝，千橙却不吃这一套了。
她凑近他身边说：“要是你不玩，我就告诉别人，刚才居然是高冷教授推我，才滑下去的。”
“……”
林畅斟酌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坐在了贺千橙拖回来的橡胶圈里，他的长腿无处安放，场面非常搞笑。
“我自己来……”
千橙才不会等他自己来，决心要报仇，没等林畅准备好，就立马把大教授推了出去。
林畅居然忍住没叫，回来时，还笔直地站起来，千橙嘟嘴说：“玩儿这个，不叫哪有意思啊。”
她哪里知道，林畅心里已经有些什么汽水泡泡一般的东西满溢得即将爆出来，他看着眼前这姑娘的眼神也变得野了几分。
回去路上，贺千橙坐在了林畅的副驾驶，本来在车后座的那位老师中途回家去了，便只剩他们二人。
“直接回学校吗？”
贺千橙低头嗯了一声，林畅偏过头，有点奇怪地看着她，就见这姑娘扭过头朝着窗外，小声打了个喷嚏。
“小心感冒，给你喝点水。”
正好红灯，千橙接过林畅递过来的一个水壶，发现这是来之前学校配的，她嫌不好看，扔在了车上，没想到林畅还给她好好地备上了热水。
喝一口，水温刚好，她幸福地呵出一口热气，喷在空气中。
林畅看着她带着一对毛茸茸的防冻耳包，觉得分外可爱，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一下她快到嘴边的鬓发。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贺千橙的脸随之一下子发烫，她莫名想起来若琪走时所说的那些话。
要不要当真呢？
正巧在此时，原本播放着轻柔音乐的电台忽然换了节目，似乎是一些生活段子爆料的。
趁着给电台调音量的功夫，贺千橙微微侧开脸，也不知道心里是庆幸还是失落。
聊着聊着，主持人又开始说那个经典而永恒的问题。
“你妈和女朋友掉水里，先救谁？”
贺千橙听着衍生出的各种段子，简直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忽然问林畅:“要是你，会怎么选？”
林畅不假思索地回答：“这种时候，对母亲这种法定的家属，我有救助义务，而女朋友则没有。”
贺千橙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一本正经的答案，又戏谑地问：“好，那如果是妻子，和母亲呢？”
林畅不回答。
哼，高冷男神也有这种时候啊。
贺千橙撇着嘴想，她自然不是真的在意这个问题，只是喜欢看着对方如何抖机灵。
没想到，林畅居然叹了口气，说：“如果是我，林畅，肯定是母亲第一吧。”
车内气氛忽然尴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贺千橙本以为会是个比较好笑的话题呢，毕竟，她也没指望林畅就随意答出什么救妻子的选择，那样的话，也显得太没良心了。
可林畅这回答，居然有几分沉重。
当时只是觉得听起来生硬，后来想想，那时的他为什么要强调“我”之后又强调“林畅”呢？
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对于贺千橙来说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这都是后话。
第三十九章 突然袭击
到了学校，林畅忽然叫住她：“去喝杯咖啡暖暖？”
贺千橙虽然严重怀疑林畅是有什么计划，可她孤家寡人一个，工作又不忙，并没有什么理由推辞，干脆大大方方去了。
此刻的咖啡馆没有几个人，悠扬的小提琴曲同陶瓷杯的碰撞轻响应和，给这个冬日暖阳的下午添上一丝微醺的气息。
一杯拿铁端上来，贺千橙刚拿着小瓷勺搅了几下，觉得自己是不是该说点什么，就听见手机振动。
反正林畅对待她这个所谓的下属也没有多么正式，千橙直接拿出来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微信是余音发的，照片上的男人一脸狼狈。
“哈哈哈，方舟好像又去找女人，被他老婆冲到办公室挠了一顿。”
贺千橙发觉时间的力量真是没得说，她居然也可以半带戏谑地回复一句：“挠成啥样，毁容没？”
林畅看她聊得这样开心，问道：“什么事？”
千橙也大大方方给他分享：“一个讨厌的人。”
她打开那张图片，递了过去，然后说：“好像被他老婆打了，真是丢人哈哈哈。”
不过，林畅却没有跟着她一起笑，反而还用一张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千橙想，是不是这种憋屈的同类，让林畅这位绅士产生了某种不爽的感觉，或许照片会让女性愉悦而畅快，男生却不一定喜欢看吧。
她带着点讪笑，缩手缩脚地拿回了手机。
正想给余音回两句话匆忙结束，才发现手机屏幕上面并不是那张方舟的丑照。
而是一张活动的合影，而且，好死不死，林畅大帅哥的脸还被红彤彤地圈了出来。
这是什么鬼！
她返回聊天记录翻了翻，才发现是自己递出去时手贱，把照片往前划拉了一下，谁知道运气太差，正好就是这一张。
她攥着那杯咖啡，手心出汗，不知道如何解释。
对面的林畅居然露出了点似笑非笑的表情，舒展地将手指放在桌边，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
贺千橙吃软不吃硬，这种时候绝不能怂，林畅的这点小表情倒是激发了她的斗志，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朋友老催我找男朋友，上次问我邻居长成什么样子了，我说挺好看的，她不信，就……”
林畅的表情终于没有那么自然了，他可能没想到贺千橙这种花痴话也可以说得如此正大光明吧，只能低头喝了口咖啡作为掩饰。
就在贺千橙觉得自己占了上风，可以班师回朝的时候，余音发来一条语音，她侧头听者，右耳却隐隐约约听见对方忽然扔出一句：“那，你要不要考虑朋友的建议，和我在一起？”
要不是自以为熟知林畅的个性，贺千橙简直要怀疑他是在为了胜利还胡诌了。
“你说什么？”
她等了一会儿，听完余音的那条大喇叭一样的信息后习惯性地反问。
一般这种时候，男生就该乘胜追击了对吧，谁知林畅忽然返回了营地，他说：“没有，没什么。”
？？？
还有这种操作，大哥，我好像什么都听见了吧。
但对方真这么说，贺千橙又开始怀疑自己在余音和咖啡厅音乐夹击下的听力了。
或许，林畅是说，你要不要考虑朋友建议，和谁谈一谈？
毕竟，谁能把这种话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来，说出口了还不承认？
贺千橙当天回去就有点凌乱，可她哪能跑去问哪。
她分析来分析去，总觉得要不然就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林畅并不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姑娘，说完又后悔了？
如果是后一种解释，那就有点受挫了……
可有件事，贺千橙当时自己都没有想清楚，或许，她对着林畅，也没有太多那种心动的感觉吧。
林畅长相，性格，工作，收入，都是极好的，可看着他，贺千橙还是希望能找到脑海中烟花盛开的感觉。
对此，余音肯定是不屑一顾的，她虽然是个游戏人间的主儿，并不会催她早点稳定或者怎样，可依照她的理论，那些噼里啪啦的火花，都是由于颜值产生的。
她倒是挺奇怪，贺千橙这些日子就在学校工作，居然没同林畅擦出点什么火花来。
贺千橙想，上回，上上回，到底算不算呢。
这种事情想多了就头疼，她决定放弃，静观其变好了。
一晃，她的合同也到期了，本来就是个临时工作，贺千橙临了去找林畅报告时，居然还有点不舍。
说不清楚，她似乎是在期待人家挽留，可那自然是不现实的。
怀着这样沉重的心情走到林业科学的办公室门口，居然没见着人，临办公室的何老师很热情：“小贺啊，找林老师吧，他去物理系韩老师那儿啦。”
韩老师？
贺千橙觉得自己似乎听过几耳朵，可何老师则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见她一脸茫然，何老师“哦”了一声，一拍大腿，说：“你不知道也正常，韩月老师之前去欧洲做研究了。”
“不然，这俩老师关系可好，你肯定能见着韩老师。”
“说起韩老师，那可真是物理系的知性美女，一点儿也看不出年龄呢。”
何老师好像有点嫉妒，忽然歪头念叨：“说起来，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韩月到底多大呢，这么些年，她似乎也没老。”
贺千橙暗自咋舌，她果然还是不太了解林畅，居然跟着他混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林老师有这么个红颜知己。
听起来似乎还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只是这段时间没在，才让她未曾听闻。
那天，林畅的话，是不是想对她说的？
贺千橙觉得自己没啥立场管林畅的事情，可还是不可抑制地想了起来。
第四十章 寒月连江
“呃……那我去物理系找他……”
贺千橙这么说着，终于离开了何老师的碎碎念叨。
奇怪，她倒是挺想去见见这位韩老师的。
物理系就在他们隔壁，走过去倒是不远。
贺千橙沿着二楼的走廊，花架边开着红梅，这也是冬天他们这儿唯一的花了。
她难得有心思欣赏几眼校园里的寒梅，就听见几声高跟鞋的踢踏，随后，从屋内转出一个女人。
这女人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冷，还穿着一件红色妮子大衣，头发卷曲着搭在肩膀上，虽然面部肌肤白嫩，可眼神却透出一点保经世事的味道来。
贺千橙一时之间看呆了，要不是门内有人叫了一声“韩月”，她简直以为这是千年梅花所化成的精灵。
可……这声音不是林畅吗？
林畅追出来，见到贺千橙，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
贺千橙很明白这种笑容，这是只给自己重要之人的表情，她觉得此时此刻，什么都不需要再多问。
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都怪余音那家伙总是说些有的没的，她好像……真的是对林畅有点误会了。
也是，这样的帅哥，怎么会轮到自己呢。
想来，一直的亲近与照顾，不过是为了小时候的渊源吧。
这时候，倒是有点庆幸没有见过他母亲了。
这位名叫韩月的老师，红衣胜火，面庞如玉，气质清冷似月，岂不更是良配？
她在一瞬间整理好了心情，走上前两步，同韩月微笑着一点头，然后说：“林老师，我是来辞行的，这个合同也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
林畅还未说话，韩月却突然打岔，她笑道：“你……就是贺千橙？”
千橙心想，我和你很熟吗，虽然不是什么厉害的老师，叫一声贺老师客气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她这么想着，说话也没了好气，道：“是，没想到韩老师知道我。”
韩月却一副十分了然的笑容，好像对于贺千橙很是了解。
千橙可不喜欢陌生人这样看着自己，只是把脸朝向林畅，等待他的回答。
“合同到期了没什么关系，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同学校再申请呀。”
林畅这时反应过来，，不过，贺千橙自然已经没有留意，她原本是来邀请林畅吃饭表达感谢的，此刻有个韩月在旁，也有点说不出口。
“不了，我也该回去实践。”
她语气淡漠，说完便离开。
林畅向前追了几步，却停了步。
韩月见贺千橙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才戏谑地说：“长相不错的小姑娘呀，你还不追？”
林畅摸摸头，说：“或许，她另有该去的地方。”
“你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还不就是老样子。”
“……”
后面的对话，千橙自然是听不见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受够这些左右摇摆的人了，或许总是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如今的林畅，她时时刻刻在寻找理由，寻找他俩没有未来的理由。
现在还能怎么样呢，奢望林畅出来追她吗，算了吧，他与韩月似乎正相谈甚欢。
花了一个晚上，千橙缓慢地收拾好了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如今的生活方式已经同在蓉城那会儿变化许多，更加崇尚简单。
剔除那些东西，才发现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简单，所思所虑也可以更加单纯，专一。
不过，她毕竟没有多大的兴致，只是例行公事打了个电话给母亲。
“我们正在姑奶奶家吃饭呢，你要不要打个招呼？”
“不了不了，就跟您说一声，我打算会白山那边，定下来发地址给您。”
母亲的声音明显有点犹豫，不过还是没说什么。
千橙正在洗着几个水杯，挂着耳机打了这么个电话，手上湿漉漉的，也没有抽出功夫去挂断电话。
母亲似乎也没有注意，只是随手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贺千橙洗好了东西，正拉了条毛巾擦手，刚把手伸到屏幕上，便听见一个远方阿姨说：“是橙橙的电话啊？”
“对啊。”
“诶，要是我女儿，早拎着耳朵叫她回来了。”
母亲似乎也有点无奈：“从小惯成这样，说什么都没有。”
虽然偷听他人对话有点不太体面，可人家谈到了自己，没有人不想听听评价的。
贺千橙便放低了呼吸的声音，并没有挂断。
阿姨又说：“你看她，在外头晃荡了一年吧，混出什么来了吗？”
“要是谈个男朋友，结婚生孩子也就算了。”
“就这么吊着，我看她，也不像现在流行的那种事业女性啊。”
“……”
贺千橙都能想象到母亲尴尬的笑容，她愤愤不平地挂断电话，计划着要把这个多嘴多舌的阿姨给拉黑。
她恼火得不想再收拾，干脆下楼买了几罐啤酒，坐在宿舍后面的操场边上就这么喝了起来。
三两罐下肚，她已经感觉有点发晕了，说实在的，来白山那么久，她也没怎么喝过。
看着操场上最后一个打球的学生离开，她也收拾瓶瓶罐罐打算回去。
忽然有人叫她：“贺千橙。”
这个时候，附近只有学生宿舍，能碰见谁呢？
她回头，发现是江江。
等他走近，看着这个穿着一身运动风格的男孩，她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你应该叫我贺老师。”
江江居然“切”了一声，然后说：“你看看现在这副样子，说得上为人师表吗。”
“况且，听说你都已经准备离开学校了。”
嘿，这小子消息倒是灵通，该不会是没事儿成天黑进学校领导邮箱闹着玩儿吧？
贺千橙就这么想了一下，没再说，反正她合同到期又不是什么秘密。
“打球的同学说看见你在这里喝闷酒，我可是……”江江装作无语地看一下远处，才说：“我可是怕老师喝醉了闹出什么可笑的事情，到时候影响了我们学校的声誉。”
贺千橙喝得半醉不醉的，也懒得维持什么形象，没好气地说：“切，我看，你是特意来看我笑话吧。”
她不想继续这种话题，说道：“你这么喜欢锻炼？大晚上的还要出来？”
实在没觉得这人是个运动积极分子哪。
这句话她就没说出来了，总还是不想得罪这个说话不客气的学生。
“我不喜欢运动，只是为了保持体能而已。”
江江冷冷地说。
贺千橙不知该作何回答，只答一个“哦”字。
第四十一章 重新出发
“那你为什么喝酒？”
江江看着千橙往前走，没几步就是一个趔趄，似乎想扶，却还是收了手，只是问。
千橙心想，小屁孩，以为我会告诉你？
然后就心口不一地把亲戚电话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该不会是喝得精神无法控制语言了吧，她有时喝醉便会如此，倒不是多么出格的举动，只是有些心里话，平常觉得要封死的，却会不由自主说出来。
没想到，这个江江竟然能给她这份足矣信赖的感觉，倒是很奇妙。
想归想，江江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开解起来。
“生活里有一个敌人，不是坏事。”
“你说啥？”
千橙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江江是在继续聊她的话题吗？
“想想电视剧里的主角，不都是有个敌人，有了苦难，才会前进，才会升级吗？”
虽然江江的比喻有点奇怪，可贺千橙终于听懂了。
“你是说……”
她有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步，说：“你是说，把那些说闲话的亲戚当做敌人，当做困难，以后我就会迎难而上，激流勇进？”
江江没想到这人喝醉了，成语倒是一串一串的，侧目道：“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你这也叫劝人？”
贺千橙大吼一声，冲上了楼。
江江摸摸自己的耳朵，不明所以，只是摇摇头，回了自己宿舍，心想女人不管二十还是三十岁，怎么都如此幼稚。
千橙其实是觉得自己被小孩子教训了，一下子有点恼火。
可气归气，等收好了箱子，她逐渐想清楚了。
作为女性，或许不一定必须要走上结婚生子的道路，可家庭，和事业，她总得占一样啊。
自然，每个人都应当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说起来容易，作为社会中的一员，只要你不是天天独自窝在山中隐居，不问世事，也总是躲不开世事俗谈的。
何况，就算她躲开了，她的家人，总还是要同外人吃饭，聚会，跳广场舞的呀。
她可以不去强求自己随便找个人嫁了，可必须要在某份事业上做出点什么。
这么想着，江江的话就显得不无道理了。
好吧，还算这小子聊着了一次，贺千橙次日就回了白山。
这次，她的目标似乎明确许多，没顾上同霞姐她们多聊一会儿，便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这次如果再让家里赞助，总是有点说不过去。”
其实她是料着亲戚得有了更多的闲话。
“现在的我，或许经验还有些不足，不那么早独自打拼，可能会好一些。”
霞姐也挺赞成：“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做了店长的，更多的经验，也可以让今后的你少栽些跟头。”
“那，现在打算具体怎么做？霞姐都支持你。”
贺千橙几乎把拾壹这儿当成了自己在大北方的根据地，毕竟，在她初次离开家门了以后，这里给了她很多的温暖。
“我想先去些有经验的地方打工，多多少少学些东西，人脉也更广些。”
霞姐有点狐疑地看着她：“去别人的场子帮忙，那可是要吃很多苦的，你想，一般这种工都是招卖力气的男人，你去了……”
贺千橙却决心要一雪前耻，她斩钉截铁道：“我想了想，必须得去。”
“就你？”
庭院有人说话，嘲讽的语气何其熟悉。
“漂漂亮亮，潇潇洒洒地坐在人家大学老师的办公室里头不好吗，还是你太蠢，被赶出来了？”
几个月不见，这厮还是一如既往地说话欠揍。
贺千橙绝望，这种人为什么要在自己的生活里像苍蝇一般绕来绕去，可她好像无法真心讨厌他，况且，眼下似乎还得求人帮忙。
她有意忽略了对方嘲笑的问句，却说：“我是认真的，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吗？”
齐年缓步走进店内，喝了一口霞姐递过来的热水，低声说：“有倒是有，可你若是做了两天便打退堂鼓，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你!”
千橙给他气个半死，可还是得陪上笑脸：“不会的，和你打赌好不好，如果做不下去，我将这枚戒指送你。”
她可能是气昏了头，才会愿意将母亲送她的这枚宝石尾戒压上去做赌注。
这戒指她自从来了白山以后，因为每日繁忙，担心丢了，便拿根绳子穿了，牢牢挂在脖颈上。
此刻，她伸手抽出，取下戒指递给齐年。
“怎样，能不能给我介绍工作？”
齐年似乎有那么一个瞬间也被吓住了，他不顾霞姐制止的眼神，拿了去端详许久，才呆呆地说：“这戒指，是你的？”
“对啊，我妈送我的，满意了吧？”
鸽血般的一点殷红，点缀在泛着银色光泽的戒圈上，初看十分普通，却越观赏，越是复有线条色彩之美。
连霞姐都带着几分艳羡地说：“这么好看的传家宝，你就给齐年了？”
“不是给，只是压在他那儿。”
千橙正色道，其实她不太懂得这东西的市场价值，平日里自己去逛金银首饰也极少会看彩宝一类，带出去总觉得有点过于高调和炫目。
只是，这是母亲赠予，肯定是个不错的东西，当然，她也未多问过来历，想来是婚后购买，亦或是结婚时的赠礼。
“行，看着诚意足够，我给你介绍。”
霞姐看着齐年居然真把那戒指小心收起，不免有点责怪这人太不识趣，可见千橙认真听着，也不好说些什么。
其实，往日里，齐年或许也就算了。
可这枚戒指，总让他有股子熟悉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他想，自己拿着好好收着便是，并不带有打算侵吞的想法。
这样盘算好了，他接着说：“隔壁镇子的杨师傅最近正好在招人，你去帮帮忙也好，先说好，你会的不多，工资可能不会很高哦。”
“没事儿。”
千橙心想，这人果然手里头有点资源。
第四十二章 雪地飞驰
“明天就过去？”
贺千橙问道，很是积极的样子。
齐年却瞥她一眼，道：“还要办手续，或许还有个体检，不急在这几天。”
“好。”
贺千橙就这么答应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慌张的。
不知道她在这一行到底还算不算新手，本以为自己挺懂，理论知识丰富，实践水平应当也有个半吊子。
可遭遇了创业失利，再加上之后于林业大学见过太多的高手，她逐渐觉得自己似乎过于渺小，沧海之一粟，管中窥豹，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手心微微出汗，等齐年走后，她发愣似的看着庭院新开的一丛小花，看起来脆弱，却顽强，那她呢？
过了两天，正在帮着霞姐收拾客房的贺千橙，忽然被齐年大力拉了出来。
“干嘛？”
她不知道这男人想干嘛，反正每次都是直来直去的，一点也不知道客气与铺垫，倒是同那个客气过了头的林畅成了两种极端。
“会不会滑雪?”
说来惭愧，虽然来了白山如此之久，算来也一年多了，可她从未滑过雪。
也没学过……
“不会，”
千橙忽然紧张起来：“怎么？养殖场帮工还需要会滑雪？”
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一副诡异的场景，她滑着雪，拖下一大片草料……
“哪儿跟哪儿，走，带你滑雪去。”
“诶，不是，我……”
贺千橙一头雾水，她一颗心都还吊在今后的养殖工作上呢，哪儿有心情去滑雪？
齐年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她拒绝的余地，这样也就算了，霞姐居然热情地为她准备好了装备，一副殷殷期盼地样子送他们出了门。
“搞什么鬼啊。”
“为什么突然要去滑雪？”
“……”
“问那么多干嘛，我想去，找个人陪不行吗？”
千橙也不甘示弱：“你这种独行侠还需要人陪，真是可笑。”
她往前一步，指着齐年问道：“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别想用这种俗套的方式追人。”
千橙越说越得意：“带女孩子去滑冰什么的，让对方害怕就可以搂搂抱抱，这都是小学生的招数了。”
“你用?我可是会鄙视你的。”
“说完了没有。”
齐年有点烦躁地推了一把，说：“就去滑个雪，不用你出钱。”
“嗨，早说啊。”
滑一次雪，零零碎碎加起来，至少也得两三百呢，他这么一说，铁公鸡贺千橙就放心下来。
“算了，反正这些日子也没怎么玩儿过，管他什么目的呢。”
白山滑雪场在国内首屈一指，自然也是占了天时地利的优势，高耸的山坡，层次不一的幅度，干净匀称，硬度合适的雪地，都是千橙听人称赞过的。
不过，说真的，穿上滑雪服，再套上雪板以后，她真的有点慌了。
作为初学者，她所取的自然是双板，可就是这么一脚一个，千橙也走得坎坷无比。
从穿好鞋，到亦步亦趋地走进滑雪场大约花了……十几分钟吧。
“快点，不会摔跤的。”
“信你的鬼。”
贺千橙没说太大声，不过，她逐渐找到一点诀窍。
这种特质的靴子，似乎能牢牢定住她的小腿以及脚踝，只要持续用力撑着，基本上可以做到不摔跤。
“需要教练吗？”
入口处有人问，带着看起来十分专业的服装和设备。
千橙看人家长得好看，正想答话，却被齐年拉走了。
“不需要，我教你。”
“诶诶诶……”
千橙就这么被拉走了，心里念着，我还不知道你会滑雪，就是不想被你这种人教嘛。
然而，最后还是得耐心请教齐教练，否则，如此寒冷的天气，站在滑雪场的坡底一动不动，早给冻僵了。
“记得，板子做这样的角度，就可以逐渐刹车，这样子是转向……”
滑雪比贺千橙想象中的简单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她一听齐年说，似乎都懂，却在操控时尚且不太自然。
终于，耗到了快要天黑的时候，见滑雪场似乎快要关门的样子，齐年早已经在上面滑得如鱼得水，又来到千橙身边来说：“要不要试着从上头滑下来？”
这个滑雪场从上到下约有三个层次，也分别适合高手，初阶，和千橙这种菜鸟。
侧边有扶梯一般的运输梯，贺千橙也真的有点跃跃欲试，鼓起勇气扒拉过去。
刚刚上去时，风干的冰略微有点滑溜，她一个趔趄，就往前俯过去。
齐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奇怪，明明两个人都带着厚厚的手套，可千橙仿佛感觉到了他手心的温度。
一触即放，齐年倒好像是不怎么想碰她似的，眼神也刻意移开。
千橙倒是有点受伤，她特意离得齐年远了些，想着，不需要你，我也不至于摔跤。
等爬上了坡，她有点赌气，根本不听齐年最后强调动作要领，直接摆好架势，就冲了下去……
初时是，速度并不如何快，她也能记起齐年所述的那些要点，愉快地调整着姿势，感受着风呼呼吹在脸上的快感。
似乎还听见齐年在身后喊着什么，可被风淹没，什么也听不见了。
不过，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只觉得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仿佛是小时候于游乐场玩什么过山车，快，恐惧，却很爽。
再快一点，贺千橙终于意识到，她无法减速了……
不管怎么扭转雪板，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虽然速度略微降了一点点，可好像只是错觉。
“啊啊啊啊啊。”
她看着底下蹒跚学步的人们，想象着自己是一个疾冲而下的保龄球，即将咕咚咕咚撞倒底下那一大片“球瓶”。
“完了完了。”
她碎碎念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喊：“靠边，靠边。”
这话给她如黑夜中一点烟火，对啊，旁边是防护网，她也时常看见有人借那个来停止。
于是，她迅速朝着旁边划去。
砰。
然后就极为狼狈地挂在了网子上，虽然模样难看，可好歹算是停住了。
嗖嗖几声，齐年也划了过来，轻轻扶着网，上下查看了她一番，见似乎没缺胳膊少腿的，忽然大笑起来。
千橙脸涨的通红，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只听见齐年爽朗的笑声从雪地反射而来，显得格外空旷：“怎么样，好玩吗？”
贺千橙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郁结的心忽然舒展，不久，她也笑了起来。
“的确很好玩。”
“霞姐说你这段时间可能太压抑自己了，做起事来未免有点束手束脚，我想，你来滑雪，体验点刺激的，可怕的，或许就不会担心那些事儿了。”
“毕竟，你想想，哪有滑雪吓人哪？”
贺千橙点头，其实好多事情和滑雪也相似，看起来可怕，可等你做到了，心里头那叫一个畅快。
说不定她心中的事业，也是如此呢。
第四十三章 赵家大场
齐年的话糙，理却不糙，千橙觉得自己还真的不再如之前那边对不可预知的未来那样恐惧。
人或许就是在张扬放肆与沉稳拘束间不断来回吧，最后求得一个平衡点。
赵师傅的场子就在隔壁县里，齐年正好有空，把她送了过去。
千橙生怕人家觉得她娇气，只是个来体验一下生活的大小姐，因而特意舍了所有的首饰装扮，只是素净着一张脸，刚刚剪短的齐肩发扎一个小尾巴。
齐年等她坐上了副驾，忽然侧过身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转了头回去，发动那辆实用的小皮卡。
“看什么？”
贺千橙低头看看衣襟，又摸摸脸，以为是早餐有什么遗留在脸上，忙奇怪地问。
“不是，你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也挺好看的。”
齐年摸了一把下巴新长出的胡茬，找到一个形容词：“还挺原生态的。”
“哼，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是不是想夸我素颜好看呀。”
奇怪，自从滑雪以来，她同齐年的关系似乎缓和不少。
齐年她是不知道，不过，自己仿佛也对这人少了几分疏离与抗拒感。
也忽然觉得他这种憨直的性格倒是有几分意思。
“虽然喊赵师傅，不过，他就是河道养殖场的老板啦，只是他不太爱人家叫他老板。”
车驶出一段，齐年仿佛想起了，给她解说了几句。
“人家也是做养殖这行十几年，才攒够钱自己弄了个地儿。”
“发展得不错，不然我不会介绍你去的。”
“那就谢谢齐大哥啦。”
千橙俏皮地说，齐年道：“客气，不过，你最好别给我丢人。”
“哦。”
真是，本来聊得挺高兴的，这人一秒钟就变严厉，真是够可以。
千橙思索着自己东西是否带齐全，也不知道那儿的饭食如何。
早起起得太早，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梦中自己抱着一只幼狍咧嘴大笑着，忽然狍子的耳朵毛茸茸地刮擦她的脸庞，软绵绵，痒兮兮的。
那种感觉越来越真实，她忽然醒了，眼前的齐年正在用自己毛茸茸的围巾挠着千橙的脸。
千橙的第一反应是，这人也太无聊了吧，第二反应是，齐年居然也有这么不严肃的时候？
她的眉毛蹙起来，齐年似乎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了手，还一本正经地说：“都到了，看你叫都叫不醒，干脆换个策略。”
千橙没搭理他，看向右侧的窗外，早已经被这里的场面惊呆。
她从未看过如此大规模的养殖场，即使是那次同林畅所去的扶持项目，也不至于如此。
一大片开阔的原野，被高高的水泥墙围起来，但从高处能看见里头欢蹦乱跳的狍子们。
“天哪，这占地得多少亩哪……”
千橙每次看见巨大的场地，脑中的计量单位就不由自主地换算成亩这种最接地气的方式。
齐年从鼻子哼出一丝不屑，仰头道：“你看见那后面的山没？”
“该不会……”
“也是赵师傅的。”
贺千橙现在就像一个刚入行的员工，原以为要去个什么不知名小公司打工，没想到一进门就是行业顶级。
好吧，是不是行业顶级她不知道，可就冲这地儿，千橙就愿意在这儿呆呆。
极目远眺，翠绿山林，别说人看着心旷神怡，连里头的动物也是撒欢儿似的蹦哒着小蹄子。
“赵师傅！”
一进门，早有个穿着棉布袄子的男人候着了，他把手揣在袖笼里，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
“这就是你那个朋友啊，高材生啊，咱们场子里可得当宝贝了。”
赵师傅笑呵呵走过来，千橙同他握手，却心知肚明，这都是客气话，真要获得老板同事的尊重，还得靠自己实力。
“麻烦您了，她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有东西教她就感恩了。”
齐年说着。
虽知道是客气话，可千橙听起来还是有点怪怪的，除了她妈，好像很少有人这么说话。
这样听起来，她倒是真像齐年自家的什么妹妹了，弄得她有点难为情。
“哇哇哇哇。”
但是，她很快被别的景象吸引去了注意力，赵师傅身后居然跟着几只小狍子，在主人说话间，还十分亲昵地用下巴蹭着赵师傅的小腿，一双眼睛也含情脉脉盯着人家。
“狍子……能养着这么亲人？”
千橙忍不住讲出了心里话，这哪是养殖场的产品哪，简直如同家养好几年的忠心狗子，还是特别萌的那种。
她想起自己那会儿，虽然对狍子尚算不错，可人家也只是把自己当个自动喂食机器，有时才会围上来看看，若是手里没吃的，立马散去，一点儿情面都不给。
“哈哈，”赵师傅憨笑，雨露均沾地抚摸身边几只小狍子，带着客人进屋，见贺千橙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说：“狍子性情温顺，一般不会攻击饲养员，而且，若是养熟了，还会自动跟在后头，可有意思了。”
千橙也试探着摸了摸其中一个离她近些的，幼狍往后缩了一点，但并没有发怒。
端着一大杯热水续命，她听赵师傅和齐年聊了聊白山这儿养殖的行情。
赵师傅大名赵大年，平常基本上和负责做饭的媳妇一起住在场子里，有个儿子，正在外头读大学，基本上都不在家。他的生活主旋律也就基本上都是狍子和员工。
齐年对扶贫的项目了解较深，赵大年虽然不需要扶，却是扶贫技术支持的一员骨干，按他的说法，得人恩典千年记，当年是得了一笔扶持基金才做起来这个场子，如今也要尽量帮助父老乡亲。
聊了没多久，齐年也该回去工作，千橙则在赵家场定居下来。
她刚好同赵大年的老婆芳姨住一间宿舍，生活起居一应俱全，也很方便。
芳姨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脾气好，做菜也棒，千橙平常工作辛苦，而休息日也可以随着她学几个菜色。
当然，师傅的手艺水平太高，千橙怎么学也不及万一，到了最后，还是芳姨做一桌好菜给他们解馋。
第四十四章 师傅出马
她也在养殖场做些活，反正分配饲料送水什么的，从前也不是没做过。
不过这里的狍子可是比千橙从前那个地方的翻了几番，千橙扛着饲料有时简直感觉腰都要断了。
可她念着来时同齐年夸下的海口，绝不肯让赵师傅心里存些什么照顾的想法，咬咬牙也坚持下来。
自然是有代价的，手上磨出血泡，而腰背也逐渐酸痛，芳姨虽然阻拦不过，还是看在眼里。
刚好之前的负责财务的人家里有事需要回去，贺千橙学得很快，几天便可以大概上手。
幸好这么个养殖场，出入的货物始终是那么些东西，不需要特别复杂的知识，千橙又有点底子，逐渐上手。
每日会有人来领饲料，或是隔段时间来要几个食槽作为更换，而每一只狍子都是记录在册的，哪只怀孕了，哪只最近产了仔，产了几只，贺会计也能做到如数家珍。
在自己的领域有些实在的水平，别人自然不会看扁你，贺千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也不是轻轻松松做到这个程度，只有芳姨知道，她时常在快睡觉时，还在兽栏边清点，辨认，说她是除了老板之外，认识狍子最多的一个人，丝毫不夸张。
可千橙不满足于此，她自然记得，要过来这样的一个大企业，可不只是为了找份工作，否则，她大可以窝在林业大学，每天登记学生信息，帮忙收集收集资料，偶尔出个差。
实践出真知，她现在需要的，是学习他人的优秀经验，这方法虽然有些辛苦，却是最快速的成长之道。
记得从前上学，她的物理不大好，有些知识点怎么也想不通。
后来请了个家教，好像是附近师范大学的研究生，小哥给她做了几个实验，算是解说的明明白白。
这么几次下来，那几个知识点便牢牢记在心中，最后，贺千橙有点不服气地问：“既然自己亲手实验得出的知识点记得这么好，我想，老师那会儿就应该拿实验教我们，每次就讲解一个公式，谁记得住？”
小哥无语，想了想，才耐心地说：“亲手实践得出的结论自然更容易刻进心里面，可……”
他修长的手指一弹案头的玻璃杯，道：“可中学物理仅仅你们这学期，就有十来个公式，别说其他科目了，若是每个都要实验再实验，恐怕就没法在规定时间内学完了，遑论后头你们还要学习如何用它解题。”
“前人研究得出的结论，一代一代经过我们的学习与更新，才会有整个人类社会科学的前进。”
“若是每个人都要重新去看一次苹果的掉落，再测量重量与速度，每一代人或许都会在原地踏步了。”
彼时的贺千橙似懂非懂，可如今，赵大年的经验给了她很多神奇的领悟，也渐渐开始感谢师傅与齐年的安排。
“采购的疫苗已经到货了，今天可以开始打预防针了。”
从往日的回忆里走出，她拿着一叠单子前去找赵师傅说事儿。
每年到了这个时期，养殖场就会统一给狍子，尤其是那些少年狍，统一打疫苗。
就像城市里养猫养狗时，主人也会带着宠物去相应的医院打疫苗，这些狍子若是生病了，一个传染一窝，对于养殖户来说自然损失惨重，因此，疫苗不可不考虑。
但，贺千橙之前就没考虑过这事儿，想想，还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
为了省钱，养殖场自然不会把狍子带去兽医站打针，而是统一采购一批疫苗，再由场内的工人自己注射。
千橙跟赵师傅说过后，从库房的冰箱内取出疫苗，清点之后便拿给外头的同事。
同事名叫赵合，是赵师傅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干活还算利索，他这次是第一次亲自上手打针，看起来略微有点紧张。
“没事儿，怕啥，找着位置打就成了。”
千橙还有笔帐未算完，交接完毕就回去了，耳边听见赵师傅在给他鼓劲。
狍子性情温顺，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千橙这么想着，却在刚算完其中一单后，听见外头嘈杂。
“叭叭叭”的声音，伴随着男人的叫声，还有些什么奇怪的声响。
逐渐地，外头越来越闹，贺千橙实在坐不住了，干脆出去看看。
只见一只狍子正拿脚跺着地面，坚实的土地尘土飞扬，正是方才贺千橙通过的那种奇怪的声音。
它俯下头，口中发出叭叭叭的声响，看起来十分焦躁。
这只狍子的身上居然还插着一根注射器，而它正对的方向，赵合大哥一屁股墩儿跌坐在地上，看起来狼狈而慌张。
“怎么回事？”
“这狍子不知怎的，忽然开始撞人，现在谁都不敢靠近。”
说话间，有人去取了木棍过来，似乎是担心这家伙再次暴起。
“不是说狍子温顺得很吗？”
贺千橙疑惑地问，可没人有功夫回答她。
“诶嘿，诶嘿，等一下。”
大门的方向，赵师傅呼哧呼哧跑过来，他似乎是把事情交代好以后，去外头取东西去了，此刻才赶回来。
“别着急，应该是惊着了。”
赵师傅左右看看，拣了草料栏里一把新鲜的苇状羊茅，朝着那只发疯的狍子打了个哨子。
平常赵师傅这么一招呼，几只乖巧在外头放风的狍子就会立马凑上去，这次，受惊的这只并没有立马过去，可终究是稍微安静一点。
虽然依旧摆着那个戒备的姿势，口中声音也没停，可眼睛却盯着赵师傅。
赵大年缓缓接近，眼睛并没有和狍子对视，而是看着地上，可千橙知道，他看起来随意，其实全神戒备，随时提防着狍子发狂。
终于，他们越来越近，而狍子也试探着咬了他手中一根茅草过去，咀嚼了几下。
赵师傅又慢慢伸出手，初时碰一下狍子的背部，那几乎看不出触碰，狍子先是缩了一下，然后终于不再叫唤，任赵师傅接近。
等终于把这厮安抚下来，赵师傅回头说道：“容易受惊也是狍子的特性，你方才打针或许有点粗暴，但也是这一只性格比较敏感。”
千橙知道他是在对赵合说，却也是在教她些东西，觉得说法有点好笑，问道：“性格？”
“当然，不要以为一类动物都是一类性格，它们每一个，都是不同的。”
赵师傅说的格外郑重其事，千橙想，的确如此，有胆大包天的兔子，也有内向文静的狗，也有活蹦乱跳的猫咪……
它们自然不可以一概而论。
第四十五章 心悬幼崽
赵师傅还轻轻搂着那只狍子，口中呜呜地发出千橙不明白含义的声音。
千橙想着，方才若不是赵大年出手，或许这只发狂的狍子早被就地正法了，他如今搂着小家伙的模样，居然让千橙看出几分慈爱来。
和千橙那时候或许一样，赵师傅也很是喜爱自己豢养的这些小东西，他看起来经验老道，也不会掺杂太多的个人情绪而影响关乎整个养殖场未来的关键抉择。
也可能，他的保护，不免有几分是为了经济利益，毕竟，一只正常售出的狍子，可不同于自己处理，还需要善后的大量成本。
可他也是带着慈悲心在做这些事情的，养殖这些动物，利用它们，却也在感恩着它们。
千橙不免有点触动，她所需要学习的，或许正是这种理性的慈悲心。
曾经的自己，虽然开了个小场子，可幸好还只需要自给自足，终究是盈亏自负的。
若是像赵师傅这般，手里攥着好几十人的未来，怎能因为一厢情愿而做出什么不合理的选择？
她发一会儿呆，见那只狍子已经安静下来，正跟在赵大年身后，乖顺地走进了围栏。
莫名觉得这时候的赵师傅格外帅气呢。
*
时间过得很快，等来年母狍下完崽，又过了俩月，千橙就看见院子里闹腾的场景了。
夏天雨多，屋子里总是湿漉漉的，这天，千橙就放了几只小的到隔壁水泥地上头蹦跶。
狍子每次吃饱了，又闲得没事干，就喜欢四处玩耍。
这种动物蹦跳时和他者不同，基本上不需要助跑，可以旱地拔葱似的一蹦三尺高，贺千橙看了好几次，也没懂他们的发力原理。
不过，人看着也乐呵，就在千橙乐呵的时候，外头雨越来越大，千橙呼哧呼哧想把那几只小家伙赶进去，谁知根本没人，应该说没狍听她的。
她这回算是体会到了那种无力管教孩子的家长，心中的那种无奈了。
“回来，回来。”
叫了几声，千橙决定放弃，反正这些小蹄子玩腻了，玩饿了，还不是要来求本大爷赏饭吃。
她正打算往屋内走，忽然听见身后一巨响，好像是什么米袋倒在了地上。
回身再看，只见方才还玩得欢脱的一只最小的狍子侧身摔在了水泥地，一时半会儿好像并不能自己站起来。
贺千橙慌张无比，叫来了赵师傅。
赵师傅略懂一点兽医知识，没办法，被逼的，本来也就是久病成医，何况养殖场在这荒山里头，要是真的突发什么疾病，狍子有个三长两短，也不一定来得及去招呼兽医连夜赶过来。
因此，大病依旧送医，可小问题，赵师傅一般都是自己解决。
“摔得不轻哪。”
赵师傅摸了摸小狍子，试着将它扶起来，可没有成功。
“好好儿的，怎么会摔跤呢？”
千橙心急如焚，却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赵大年默默看了一圈周围环境，说道：“估计是天雨，水泥地太湿滑，这小家伙玩脱了摔了一跤。”
“诶，照这么说，以后狍子的活动场地都不能是光滑地面，隐患太大了。”
赵师傅这么招呼了几句，千橙忙问：“那它怎么办？”
“老规矩，一周能恢复就送回去，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会怎样，赵师傅没说，可千橙跟他这么久，也有了点察言观色的能力。
就怎样？
自然是送去卖掉了，小狍子虽然肉不够多，可胜在够嫩，整只买了去做烤肉的也大有人在。
这只狍子只是外伤，非有什么疾病，自然好出手。
千橙可不能接受，不光是因为着那同情心，她隐约觉得，小狍的受伤，同自己也是有关系的。
要不是自己放它们进这个水泥地的院子，又怎么会出事呢？
往后的一星期里，千橙除了白天做事，晚上还要时不时去看顾一下这名伤员。
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给它些营养补充，时时陪伴与抚摸，千橙相信，动物也自有灵性，说不定会因她而活下来。
“又去看那小崽子？”
“怕是对男朋友都没这么上心哟。”
“……”
场子里的同事也时不时笑话她，他们不太理解千橙为何为了这么一只狍子，花费如此精力。
说起来，这是不合算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好像都误以为送她来的齐年是千橙的男朋友，这误会怎么解释也说不清楚，千橙如今也懒得解释，反正随他们去说好了，说够了自然腻味，否则不定人家多来劲儿呢。
看顾了几天，这小袍子倒是越来越亲近千橙，好像把她当成了半个妈妈，虽然千橙一点儿也不喜欢赵合的这个比喻，但，给吃陪玩还照顾，这不就是老妈子吗。
诶，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就希望小狍能在期限之前好转。
看着这只被她取名为红烧肉的小狍，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一天天好转，千橙倒是体会到一点点护士的心理了。
想来，到期验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终于，这天，赵师傅装模作样地走进笼舍，问道：“红烧肉情况怎么样呀？”
她给小狍取得这个香喷喷的名字，在场子里流传甚广，连芳姨这个大厨都有点意见了，说是天天听着，说着红烧肉，弄得场子里员工逐渐对于其他一般菜色索然无味，望梅却不能止渴了。
“恩，我昨天看它都跑了几圈呢。”
千橙信心满满道。
“那我看看。”
进了门，千橙没有第一时间看见红烧肉上来迎接自己，还觉得颇为奇怪。
“那是红烧肉？”
赵师傅问道，千橙看向他所指方向，只见红烧肉正趴在地上，口吐白沫。
果真是这样，赵师傅一下子敏感起来，圈里出现这种情况，若不止一只……
贺千橙也一下子把小脸都吓白了，她跌跌撞撞走过去，无力地呼喊：“红烧肉。”
红烧肉缓缓睁开眼睛。
千橙心中过了一轮自己这些日子同红烧肉的相处，觉得照料并无问题，可有的时候，就像人会生病，养殖的打击也会突如其来，甚至不明原因。
不要啊，她真的在红烧肉身倾注了好多心血，绝不允许它未到出栏的年纪就与世诀别啊。
她再叫了两声，只见红烧肉一个轱辘起了身，又十分热情地迎了过来。
……
贺千橙和赵大年都十分无语地发现了，原来，它只是刚才嘴里叼了一团卫生纸，那样的颜色，恰到好处的角度，室内略微不明的灯光，才造就了这个大大的误会……
第四十六章 虚惊一场
“你你你你……”
千橙指着这家伙，气得说不出话来。
红烧肉偏偏还挺自得其乐的，又拿着那片纸巾玩了一会儿，还悠然自得将其撕成一条一条的，又站起身来，叼起其中一块，献宝似的递到千橙的面前。
好像是在说“看，我多会玩儿。”
千橙简直像面对一个小自己二十岁的熊孩子老弟，恨不得给它呼噜一巴掌，可惜赵师傅在身旁，否则肯定得论个故意毁坏财物的罪名。
贺千橙倒是没有养过狗，可听说朋友家的哈士奇就经常趁她不在时开展撕家大战，将一卷卫生纸拉扯得铺满地毯，桌上的东西也给拂下去一大半，再把蔬菜啃个稀巴烂。
最气人的就是，等主人归来，打算破口大骂时，狗狗还要一脸乖巧地坐在门口，一副自己做了天大好事等着表扬的表情。
就像现在红烧肉的表情，如出一辙。
千橙只好忍着气把红烧肉嘴边的几张英勇就义的纸揭下来，又好气又好笑地摸摸它的头，道：“看你这样子，伤口都没事了？”
赵师傅在旁看着好笑，也走过来察看红烧肉的身体情况。
“恢复挺好的，少吓几次人，还是可以勉强留下来的。”
听赵大年这么说，千橙兴奋起来，她连忙狠命揉搓着红烧肉的下巴，用的正是一种撸猫的手法，没想到对于狍子也极适用。
“不过，话说回来，它哪儿来的卫生纸啊。”
千橙走进去拾起零碎的纸屑，奇怪地嘟囔。
身后的赵师傅忽然一拍脑门儿：“今早阿芳塞给我一张，放口袋里，后来找不着了，我还以为掉了呢。”
“上午我也来过这儿……给红烧肉他们换水……”
千橙的表情写满难以置信：“不会吧，她从您口袋里扯出纸来玩儿？”
赵师傅慢慢点头：“估计是。”
“……”
两个人看看地，又看看红烧肉，简直无语了。
千橙也只能上去检查红烧肉的口鼻，然后骂一句：“小坏蛋。”
好不容易放下心来，千橙等赵师傅离开，又把红烧肉的毛捋一捋，正想去看看芳姨做什么好吃的，就听见外头又吵起来。
怎么觉得，这种吵嚷有点熟悉呢……
她忙出了门，室内的坪地上，一只雄狍焦躁地四处跑动，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使得周围的狍子纷纷避开。
但也有避之不及的，一只雌狍似乎反应慢了半拍，那只雄狍在她身后闻了闻，忽然暴起，一下子将雌狍撞翻在地。
“咋回事咋回事!”
有新来的同事惊慌地询问，千橙的脑中却闪过前些日子看见赵师傅的那些操作，有点跃跃欲试。
经过这些日子，她逐渐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虽然不是老板，却总能为了养殖场的盈利损失而挂心，同事知道了还笑她痴，总说城里来的大学生就是这样有点理想主义情怀。
贺千橙不以为然，没错，她的确没有那样一个庞大的家需要养活，生活自给自足，也并没有太多生存的压力。
可她是真的觉得，工作也是生活乐趣的来源之一。
疲惫时，每个人都会念叨着学校，或者公司永远放假多好。
可真的，如她这般经历过一段空白的时间，便会生出些不同的认识。
原来觉得休息是充电，可一直充电，无法使用的手机，逐渐便会失去其意义。
可自从离开蓉城，旅行，辗转换了几份工作，她也逐渐发现，其实休息，永远是工作间隙的那段最最美好。
实则等到没有自己的落脚处，却也没了需要自己的人，此时此刻，即使天天可以在家吃吃喝喝大睡一觉，又怎样呢，那种夹缝间获得的乐趣已然消失。
小时她经历过一次大的疫病，工厂停工，学校停课。
初时还是有点兴奋的，小孩子不懂，只觉得假期似乎被无限期地延长了，可日子久了，别说大人为了自己的工资担心，为了只出不进的家庭经济状况操心，连小朋友也不例外。
千橙从前觉得上学最开心的就是见到同学，最难受的就是考试。
可那次假期仿佛太长太长，长到她见不着自己的小伙伴，居然也顺带着有点怀念起学校的老师和作业。
每个人仿佛都有自己的习惯的生活轨迹，可若是有朝一日被打断了，总还是感觉不适的。
如今的贺千橙，就好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轨迹。
所以她想，赵师傅不在，自己或许能做点什么。
回忆着前一次老板的模样，她也去草料堆挑了一丛最最鲜嫩的青草，闻着就是股子香喷喷的味道。
千橙举着它，缓慢走近，那只雄狍并没有立马表现出兴趣，而是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
不过，总算是离那只受伤的母狍远了点，旁边众人忙上前去查看这只的状况。
雄狍尚且没有安分下来，千橙只是逗弄着它，斜着眼瞟见有人打开了小笼舍的门，想着往儿引，应该不错。
见发疯的狍子喷了两下鼻子，千橙暗自压住心中的恐惧，和颜悦色道：“吃吗，很好吃的哟。”
虽然知道狍子不懂人话，可养久了，千橙实在忍不住同它们交流，仿佛是一种强迫症。
雄狍终于往这儿多来了几步，每一步仿佛都踩在贺千橙的心尖上，或许，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终于走到了千橙可以触碰的范围，按照她往常的理解，狍子主动靠近到这样的距离，基本上表明它是基本信任这人的。
也就是说，可以抚摸它。
千橙大着胆子，摸了它头顶的一小撮毛。
好像没什么动静。
于是，她开始变本加厉，从人家头顶一路摸到脊背，狍子的毛虽然顺滑，却略略带点硬度，是很不错的手感。
千橙看着这只原本发狂的狍子在她安抚下逐渐文静下来，有点得意。
继续用青草逗弄，继续往笼舍方向走。
贺千橙摸着摸着，触到了它的后腿。
没想到，狍子忽然又焦躁起来，发出呼呼的声音，紧接着，好像有人在大喊什么。
再来，千橙只觉得身体受了什么冲击，猛然向右倒去。
第四十七章 莽莽撞撞
幸好右边有团干草堆，她倒在上面，只觉得头昏眼花。场中响起了斥骂声，周围乱成一片。
当然，是在千橙听起来混乱，待她终于恢复神志，则已经被芳姨扶起，隐隐约约看见那只狍子躺在地上，被人拖走。
“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悠悠荡荡，芳姨根本听不太清，只是焦急地将她扶回去。
等在床上躺一会儿，贺千橙才算是五感重新归了位，忙问芳姨：‘那只狍子……’
芳姨叹口气：“大年看它伤了你，说是留不得，把它卖掉了。”
贺千橙这才知道，彼时正好赵师傅回来，也算是稳定住局面，救了她小命。
正说着，赵师傅也进来，千橙看他满脸担心，忙说：“我没事，那只狍子他……”
本想着这事儿或许是自己没处理好，拖累老板舍了一只狍子，可赵师傅大吼一声，完全打断了千橙。
“以为自己看过就会了是不是，很了不起是不是，这种事情是好玩的吗，要是在踢偏一点，中了前胸怎么办，万一旁边是水泥坎子咋办！”
“诶，人家还没好利索，吼什么啦。”
千橙都呆住了，还是芳姨把他赶走了。
贺千橙感觉脸上湿湿的，听见芳姨忙说：‘’“他就是后怕，幸好没出事，别理他，别哭呀！”
此刻，千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疼痛，原来她受了伤。
伤处在大腿，似乎是跌伤的，贺千橙有点烦闷，本想着自己学徒也做了这么久，能为师傅分点忧，可……
她被赵师傅骂了一顿，还算是安分了几天，在自己的房间吃着芳姨送来的十全大补汤，心思却早就飘到了外头。
最近正逢着雄狍的发情期，也是场子里非常重要的交配期。
雄狍在这个时候是非常焦躁的，不单是为了抢夺配偶而发生的斗殴，甚至有时还会攻击不怎么热情的雌狍。
像上回的情况，就是如此。
当然，这些都是芳姨来看她时散散碎碎告诉自己的，其他男人均没什么空闲。
因为发情期十分关键，养殖场既要保证雌狍在控制内的受孕，又需要调停那些略微出现疯狂的雄狍，避免它们滋事。
具体方法包括隔离，分散居住，以及减少雄狍的狭路相逢。
贺千橙有点好笑地想，动物界为了争夺繁殖的权利，两三只雄性争斗打架甚至重伤都很平常，到了人类社会，如今再看见这种二男争一女还较劲的戏码就觉得有点烂俗了。
至少她看电视时从来都是跳过的。
不过，自己的生活好像也不比电视剧欠了多少狗血，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
发了几天呆，实在无聊。
她觉得场子里人都这样繁忙，自己躺在床上，伤势也不算严重，这么几天，感觉自己好了大半，似乎可以下去动一动。
何况虽然不工作，可赵师傅的工资还是照算，总有点拿人钱财却未与人消灾的感觉。
等胳膊腿脚基本上恢复，千橙也就赶着出山了。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万一留下什么问题，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赵师傅看见她在赶狍子，果然慌了神，千橙只好说：“我长这么好看，就算跛了也有人要。”
说着，又匆匆忙忙去围拢那只因为被雄狍吓着，而企图逃走的雌狍。
赵大年被她噎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心想，自己这是招了位什么大神啊，简直胆子大的可以。
贺千橙正有点后悔，虽然是想说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把赵师傅堵回去来着，可是好像一下子过了头，后悔的恨不得咬舌头。
可她太知道怎么怼赵大年了，这人就是个典型的中年人，这下被气得这样，算是驳了面子，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回来妨碍她做事。
心里正升起一点点得意，就听见有个低沉的声音道：“既然这么厉害，干脆去那边扯狍子啊。”
好久没听过这人的冷嘲热讽，贺千橙居然还有点怀念。
她转过头，已经换上一副甜的腻死人的笑脸，道：“齐年，你好呀。”
为何如此谄媚，自然是生怕被骂啦。
虽然赵大年如今还算喜欢她，可估摸着原本并没有打算找个轻轻柔柔的女孩子，可想而知齐年费了多少口舌。
而这么一闹腾，显得她既莽撞又自负，倒是没什么好评了。
千橙可不认为齐年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这会儿来，指不定就是找她兴师问罪的。
因此，谨记着老祖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训示，她决定先给个好脸色。
谁知道，这招对于不听感情控制的理性人齐年来说，仿佛就是一拳打在了空气里，他和闻声而来的赵师傅招呼完后，立马转过来，板着脸道：“能力不足，就不要强上，否则损失更大。”
贺千橙在那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初中时的训导主任，每天板着个脸，拍着类似正步的步法在各班走廊巡视，简直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齐年看她手里的大笤帚，面色缓和一点，道：“能动表示好得差不多嘛。”
然后几走了……
贺千橙还以为，他会，至少是象征性地关心客套几句呢，没想到，这人如此干脆利落……
好吧，老板就是老板，上级就是上级。
诶不对啊，千橙想，他可不是我的老板，为什么如此自然，一副老大的派头。
好吧，人家给你介绍了工作，说好听一点，算是衣食父母？
千橙真不愿那这种高级词汇给齐年这厮，就算是客套，他居然都没有说一句“先别工作，多休息”之类的废话，回想之前同此人的交往，贺千橙也承认，自己那都是奢望。
她赌气一直在清理庭院，直到耳听得齐年的皮卡发车离开，等芳姨叫她吃饭才进房间。
“齐年给你带了好多吃的，说是长骨头的。”
“什么啊，骨头汤就长骨头啊，什么年代的人，还这种老派思想。”
“诶呀，你这孩子怎么不领情，还有一张体检卡，他说叫你能出门了去县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哦。”
很奇怪，齐年做得这些，似乎都挺好的，可千橙很难感动。
送体检卡，她又不是中老年人，又不是什么齐年的长辈，还有骨头，婆婆妈妈的，千橙简直觉得这是芳姨买的，只不过托词而已。
她面对着芳姨，反正赵师傅不在，说话也直接，没什么遮掩。
芳姨只是叹口气，带着骨头回了厨房。
“他听说你伤了，可着急，下山马上来看呢。”
千橙见人走了，还要念叨自己，嘟囔：“我都伤了好几天，这么就着急了。”
不过细想，人家和你什么关系，来看就不错了。
罢了罢了，忽略齐年那副臭脸，还是可以领情的。
第四十八章 虎落平阳
闲下来，千橙见芳姨拿走了炖汤用的大棒骨，袋子里似乎还余下好些东西。
“这是什么？”
她边问，边伸手去翻弄。
“正好啊，小贺你去把这些yanzhuan分一下。”
“yanzhuan？”
千橙只是重复他这两个字的读音，想了半天，也没寻思出是个什么玩意儿。
她取出一块，仔细看了看，雪白中带点儿灰白色，硬邦邦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分一下，难道是给养殖场的员工每人匀一块？
想了想好像有道理，她便正好赶着晚饭前，众人集合的时候，站在芳姨厨房的门口，依次发送。
先进来的是几个初来乍到的小朋友，大约十八九岁，听说是家里条件不好，学习也一般，便打算直接找份工作。
同是老乡，赵师傅测试一下，便让他们试用几个月。
其中一个个性比较热闹的，都叫他小唐，拿着便道谢，然后才开始发愣：“千橙姐，这东西是干嘛的呀？”
贺千橙自从来了白山这边，见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她也没细想，做了个“我又不懂”的表情，又猜测道：“或许是洗澡杀菌用的？”
“搓澡？这也太硬了吧。”
小唐一脸狐疑。
这时，芳姨端着菜进来，赶着他们几个去洗手，又惊叫道：‘这玩意儿怎么拿进来了，不是放笼舍吗？”
“啊？”
千橙更加一头雾水，道：“放笼舍，干什么？”
“盐砖啊，让它们吃盐的。”
“哦哦。”
千橙嘴里答应着，忙叫小唐他们帮忙搬出去，她只念着怕赵师傅发现了自己做得蠢事要骂人，想着赶紧掩盖证据。
等东西到了笼舍门口，正巧遇见里头出来的赵大年。
赵师傅估计是刚做完白天的最后一次检查，把手上的灰拍了拍，道：“这就是齐年今日送来的盐砖？”
“恩。”
贺千橙觉得说多错多，不过实在没想清楚到底作何用。
“狍子也和人一样，每天需要摄入一定的盐分？”
她思考半天，觉得只要这么个匪夷所思的答案，便问道。
“对啊，你从前没见过狍子吃土吗？”
“听说过。”
千橙摸着下巴，想起来那会儿在林业大学的时候，被林畅给拎起来回答问题，似乎就是个有关的问题。
可惜那会儿时间有限，林大教授似乎也没有讲透这事儿。
“吃土和盐砖有关系？”
“当然，”赵大年横了她一眼，道：“不然我花钱买这些干嘛。”
“没人教过你？”
贺千橙茫然地摇头。
“狍子会吃土，就是为了里头的盐分，所以也是食用盐碱土居多。”
“而在养殖场，我们当然要尽量保证其盐分吸收，直接用盐砖给他们舔舐就好了。”
原来，她一直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
有趣，这些技术，从实操到理论，仿佛在攀登一个循环向上的楼梯，就是旧时代钟塔内部的那种，逐渐往上走，有新的，也有旧的，却在逐渐丰厚。
“行了，吃完饭，把老鸭汤赶到那边隔出来的圈子里。”
老鸭汤也是一只狍子的名称，自从贺千橙的“红烧肉”开了此种不良风气，养殖场的工人们也开始给自己照顾的取些香喷喷的，或是自己喜爱吃食的名字。
这样有好处，工人叫起来，似乎工作时能带点趣味。
但也有坏处，芳姨发现大家都特别容易饿……
赵师傅本来是相当看不惯的，但逐渐被同化，现在发现叫个好记的名字倒也便宜。
“老鸭汤？干嘛让它自个儿呆着啊，会不会太无聊？”
千橙虽然手里去取钥匙了，不过还是问。
老鸭汤也算是养殖场里的风云狍子了，简直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只要它出现，雄狍都会将饲料先给他品尝，而雌狍则一个个如丽春院的春花秋月一般围在左右，毫无端庄贤淑的模样。
贺千橙不太明白，老鸭汤呼风唤雨的也有一阵子了，怎么突然要被隔离？
“老鸭汤是群里的王狍，你看出来没有。”
赵大年一边帮她拾了一堆草去单个的栏舍，一边说：“王狍就是群体里的王，你应该看过动物世界吧，许多野生动物都有这种存在。”
“恩，有时雄狍打架也是为了争夺王位嘛，打赢了就上。”
这点知识贺千橙还是有的，她马上接话。
“那它……在圈子里应该如鱼得水呀，为什么要隔离，难道它欺负人？”
见贺千橙问得天真，赵大年叹口气道：“你最近难道没注意到，老鸭汤打架已经输了好几次了吗？”
她还真没注意，心思全在红烧肉身上了。
“所以呢？”
“你傻啊，狍子虽然平常温顺，可争斗心极重，打一次架便可以保证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地位。”
“何况如今的老鸭汤也的确是年纪大了，估摸着再打几次，怕是就不行了。”
''哦……”听了这么久，贺千橙总算是明白了老板的用意。
“难怪要把他单独养着。”
“可不是嘛，你以后也要时刻注意，被淘汰的老王狍处境十分危险，一定要早点单独领出来养着。”
千橙把老鸭汤安置好，锁好了栏舍的门，忽然有点唏嘘：“虽然说成王败寇，不过，还真是可怜呐。”
“动物界就是这样，老了就没用了，而且之前有多风光，跌下来就有多凄凉。”
贺千橙想到了点什么，叹口气，却把话题一转，道：“人们总是看开玩笑说自己没有家养宠物舒服，可它们哪有什么自由选择的权力呢。”
“若是有一天要出栏了，或者主人不愿意养了，到了外头，或许一天都活不过。”
“倒不如直接做条流浪狗，至少可以自己在夹缝里挣一份生机。”
赵师傅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着她：“不愧是大学生啊，收一只老鸭汤都有这么多感慨。”
他又扯出一根烟，道：“阿芳的姐妹之前收养过一条狗，就是个自己找上门来的流浪狗。”
“现在生活可好了，也可会讨主人喜欢。”
“好不容易得了归宿，不用流浪，当然知道珍惜啦。”
千橙嘴上说着，心里倒是想起来闹闹。
那时退租，她无法带走，正好房东也愿意收养，不知道它现在生活如何呢。
应该很不错吧，那样体格矫健的好狗，摊上她这么个想起来才搭理一下的主人真是倒了霉。
第四十九章 饲料采购
“行了，我做的饭菜全凉了！”
芳姨忽然出现在门口，拿手抹着腰间一圈围裙，嗔道。
“合子他们可就快把菜抢光了，你不吃饭，人家小姑娘还饿着呢。”
芳姨说道，看了千橙一眼。
赵大年立马怂了，忙说：‘就去吃就去吃。”
养殖场吃饭，并不时兴什么谁等谁的，因每个人都可能有工作耽搁，基本上也就是先到先吃。
但芳姨每次做菜，都还是会等着赵师傅来吃，仿佛他来吃了哪怕一口，芳姨的厨房工作就算是有了价值。
所以贺千橙明白，虽然听起来凶巴巴的，其实里头包含着芳姨的一片心。
赵师傅也不是不懂眼色的人，自然乖乖跟了过去吃饭，顺手招呼千橙。
“正好明天你跟合子去一趟县里，买些饲料，给狍子准备点蛋白质类的。”
赵师傅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道。
贺千橙正好在家也憋闷了许久，想出去想得不行，有这个机会出公差，很是高兴，扒拉两口饭，又问：“蛋白质类？是牛奶什么的吗？”
“你傻啊。”
赵师傅顺手敲她一个栗子，一旁收拾碗筷的芳姨也忍不住笑起来。
“给狍子喂牛奶，那成品肉我得卖多少钱才回本哪。”
“养殖同你们城里人理财一样的，也讲究开源节流。”
“你懂吧？就是投进去的钱要精打细算，尽可能的少，但卖出的价值要尽可能地大。”
“否则，就狍子这种逮着什么吃什么的性情，咱们还研究那么多饲料干啥。”
贺千橙想起来在林大时，林畅就介绍过：“狍子的一个特性就是广食，根据所处环境的不同，能改变饮食。”
也是，她总奇怪，自己有个同学去读了猪饲料方面的研究生，头一次听说时，千橙的表情都是僵住的，明明南国人养了近千年的动物，喂他们吃什么难道还需要研究。
可听赵大年这么一说，饲料的配比，最大化利用营养，甚至如何在其中添加一些中草药达到狍子保健的目的，都是需要研究很久很久的。
何况狍子虽然可爱，吃得杂，能养的地儿也多，可毕竟是个刚刚兴起没多久的养殖方向。
许多人都还未体验到其独特的肉质，却在市场上并卖不出什么特别稀罕的高价，所以，像赵师傅这样的老板只能依靠走量的方式。
既然走量，那么饲料的每一分一厘都需要细细计算，毕竟都是要乘以十，乘以百倍的。
越是在这里呆的久了，贺千橙就越是觉得自己从前决定创业做老板，真是个十分冒险的选择，幸好那会儿还有人帮助，并没有亏大发。
这么说来，她就更需要在赵师傅这儿好好学了。
“蛋白质啊，很多种，大豆饼，骨粉，血粉，酒糟等等，你们到时候去市场看看吧。”
赵大年说话间揣着手，一副打算做甩手掌柜的模样。
*
正逢上每月两次的赶集，县城格外热闹。
千橙想了想，自己都好久没有参加过这样的购物活动了，购物欲望本就减退许多，自从去了赵大年那儿后，也是因为忙，也是因为快递没那么方便，她连网购都少了许多。
或许是女性的某种本能，看见人家熙熙攘攘地购物，她就有点兴奋。
“诶，看看这个。”
“哇，那个看起来好好吃。”
“居然还有花种子卖？”
“……”
赵合看她聒噪了一会儿，小声提醒：“我们先去看饲料吧。”
“哦哦是的。”
贺千橙立马噤声，她可不要做因私忘公的人，还指着今年在赵师傅那儿好好刷一波好感度，到时候去齐年面前嘚瑟呢。
她满心期待着，就看着赵合领着她出了人群，逐渐离开这处人声鼎沸之所在，只是绕来绕去，终于绕进一个冷冷清清的小集市。
要不是同赵合熟悉，她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想把她卖了。
集市内零零散散开着门，即使老板坐在店门口，也对于进入的人似乎丝毫不在意，只是抬眸瞟一眼，随后继续低头打着毛衣。
好像她开店只是副业，打毛衣才是主要工作。
而门口的一个老大爷则一直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贺千橙，弄得姑娘心里毛毛的，又回头看一眼进来的大门，还好依旧大敞着。
就这种环境，对于拥有被迫害妄想症又敏感的千橙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
她感觉有一个齿轮在咯吱咯吱轧着自己的小心脏，一点一点的，不重，却很折磨人。
破坏这种难受感，只能靠说话了。
“合子哥，确定是这儿吗？”
贺千橙畏畏缩缩往后挤的模样，把赵合给逗笑了。
“不然呢。”
他大大方方扯着千橙的背包带子往前走，来到最近的一户，伸手摸了摸那里一袋粉末，然后凑在鼻子边闻了闻。
千橙这时才发现，这里的店面很像那种农贸市场的米面专卖店，门口堆着一个一个筒状的编织袋，里头装着各色东西，黄的，白的，甚至还有黑色的。
“豆粕怎么卖？”
老板报了个价，赵合没说话，继续往里走。
贺千橙小步跟上：“这都什么啊？”
“本县第一大农产品原料批发市场，这块儿都是卖饲料的。”
“第一大？”千橙狐疑地把四周扫视一遍，然后问：“就这么点儿人？”
“批发，懂吗？”赵合又在一家停步，随便看了看，继续说：“都是来看货的，合适了直接留个地址，厂家给发过去。”
“哟，还挺方便。”
千橙笑道。
“笑什么笑，跟着看，以后这种采买的事情你也要跟上了。”
“虽然说，挑选品质和看价格三两下学不会，不过，总得要先跟着练练手。”赵合不无得意地说，他在县里呆的时间多，买卖看价都有些经验，养殖场里总是以他的意见为重的。
“而且听说你还有想法单干？”
千橙总觉得在同事面前聊这个不太好意思，正想阻他的话，却听见赵合已经在说：“要当老板，这种东西一定要懂，免得受人糊弄。”
贺千橙还挺感激的，她这时才知道，原来每次采买的东西，送到养殖场，老板还得亲自过目问价，算是双保险吧。
第五十章 货比三家
“再挑挑。”
赵合说着，等走到没有门面的路口，小声又提醒贺千橙：“里头一点的门面，来往人少，或许容易砍价一点。”
千橙这才知道，他这绕来绕去，只看不买的，原来是存了比价的心思。
其实也不奇怪，只是她们平常一帮女孩子出去买些小东西，才会贪恋砍价的快乐。
当然，对于贺千橙来说，这也是大学时期的事情了，等工作几年，收入总是够花销的，她出门购物，逐渐也都是那些大牌店面，也不再习惯砍价。
最近虽然穷了些，可也没有太多时间心思却买东西，所以，看着赵合砍价，居然还有点莫名的快感。
“老板，我们买一百斤以上咧，少两毛钱一斤啊。”
赵合四处奋力砍价，又不断盘算着那种粉补得蛋白质份量足。
千橙看他半天，忽然福至心灵，问出一句：“赵师傅……是不是有分红给你？”
对啊，不然这小伙计干嘛为了几厘钱跑断腿，斤斤计较得简直不像个白山这边的男人性格。
赵合听她问，愣了一下，随后给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这倒是个好方法……”
“你嘟囔啥？”
“没什么没什么。”
千橙觉得自己好像又学到了一招，其实这在别的行业很常见，律师事务所，连锁店的店长，倒也不算稀罕。
利益就像掉在驴子嘴边的胡萝卜，是最最立竿见影的工作动力。
这本就没什么好说的，打鸡血固然好，可经不起久用，人的本性逐利，何况待到成了家，谁不希望靠着自己的努力多挣点家用。
千橙最爱去的一家连锁餐饮，以服务好闻名，便是员工有机会参与分红的。
若是热不热情工资都一样，店员自然不会时时刻刻记着要笑脸相迎，靠着压力逼迫的效果，当然没有利益相诱的好。
赵合可不管身边这人的思维已经发散到了哪个外太空，摸摸下巴说：“骨粉含钙高，氨基酸组成也全乎，但是贵了点儿，大豆饼倒是香，狍子喜欢，便宜可以多买点儿。”
千橙听他讲得头头是道，恨不得摸出个小本子记下来，她倒是没想到挑个蛋白质饲料还有这么多种类，这么多不同的组成。
“鱼粉，葵花籽饼，蚕蛹粉只问个价格，下次要是需要再买吧。”
“蚕蛹粉含蛋白质超过百分之七十，要和饼粕混合用比较好……”
“啤酒槽有干的和湿的，干的还好，要是湿的，得存在窖里头，还要一层一层地撒盐……”
“等等等等，说慢一点儿，我记不过来呀。”
贺千橙不知道是怎么打开了赵合的话匣子，或许他这人说起来就是这样，带着点得意劲儿一股脑儿往外倒。
“再说，今后还有那么多次采购，我都跟你来，慢慢学呗。”
贺千橙终于好不容易用龙飞凤舞地字迹写下最后一行字，带着点不满说道。
这句话似乎对赵合有点触动，他沉默了几秒，才大力拍一下贺千橙的肩膀，道：“你不是大学生吗，我都还没有全教你呢，别丢学校的人哦。”
“大学生又不是超级智商！”
贺千橙真的无语了，大学生这个标签自她来养殖场，就如影随形，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后来逐渐习惯，现在倒是有点成了她的枷锁，别人总会觉得，你是大学生，这个事情你肯定能搞定。
好吧，她只能把这种压力当做动力了。
不过，赵合后来就有点怪怪的，不断地给她讲解饲料的琐碎知识，终于，千橙在手拎三大包饲料样品，还要腾出脑子学习赵合如同灌水一般的知识传授，再完成采买任务后，心身俱疲。
赵合平常和她相处随意，千橙也绝不让人给她女性的特权。
她一直认为女性需要争取平权，则首先不能把自己获得好处当做理所应当，必先自重，方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回去？”
把几包样品放上他们开来的小车后，贺千橙揉揉肩膀，问道。
“呃，啊，嗯……”
“什么鬼，有话就说。”
贺千橙真是奇了怪了，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大男人支支吾吾的。
赵合的眼神乱飘，终于说出口：“我带了二百块钱，想给媳妇买个什么礼物，你……能不能帮我挑挑？”
“哦？”
千橙的表情从开始的没听懂，到一点点疑惑，到戏谑，再到最后的满面自得，简直是在玩川剧变脸。
赵合也露出几分尴尬，尤其是看着千橙这副欠揍的脸，他终于说：“算了，你等我一下，我自己去随便买个什么东西好了。”
“诶诶诶，别。”
贺千橙看他急了，忙拦住，道：“给女性送礼物，当然要问我啦，不管怎么说，我也还是个女生，很懂的啦。”
赵合看她答应了，终于松口气。
“走。”
放好东西锁了车，贺千橙四处看看，领着赵合钻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一条各地美食摊子集合的羊肠小道，然后进入一家看起来颇有点规模的购物商场。
“哗，可算来着了，小县城还有这么大的商超呢。”
贺千橙倒是比赵合还兴奋，没办法，本性不改，憋久了，看见购物她就开心，虽然细想一下，并没有需要买的。
被一层的各个专柜弄得眼花缭乱，金银首饰，珠玉手表，化妆护肤，帽子围巾，应有尽有。
贺千橙拉着赵合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倒不像是在帮人挑东西，倒是自己的过眼瘾似的。
等终于对上赵合茫然的眼神，贺千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
赵合这么个大男人，又常年不在城市生活，自然别说价位，连那些闪闪亮亮的东西是什么都弄不清楚。
千橙忙摸着下巴寻找价格合适的礼物。
“这个水晶的手链多少钱？”
“围巾是羊绒的吗？”
“口红有没有402号色？”
“……”
她如蝴蝶穿花般来来去去，有些犹豫不决，回头却发现赵合早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