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见周鸣皋 沈袅袅又在做那个有些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男生举着一块类似广告牌的牌子走在她前面,走着走着他就停下来左顾右盼,像是在招呼其他的什么人赶紧跟上。跟在他身后继续往前走一段路,忽然有人喊了声“周老师”,那男生又驻足,和喊他的人交谈起来。 画面渐渐散去,场景一转,前面似乎还是这个男生。这次他正对着沈袅袅,但一切都雾蒙蒙的,沈袅袅看不清他的长相。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高中时候的校服,而面前的男生穿的就是普通的衣服。 那男生在和她讲话,声音模模糊糊,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 她只听请了几句。 ——“袅袅,我真的是从未来回来找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沈袅袅一下子惊醒,天已经大亮。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做这个梦了。 她揉揉发疼的头,把床头放着的手机拿起来——距离闹钟响还有二十分钟。她关了屏幕,本想再睡一会儿,却已经没有了睡意。 梦见陌生人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只是重复做同样的梦难免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她隐约觉得那梦境像是牵连着什么重要事情的线索,想要仔细回忆,却又找不到头绪。 就这样一直躺着直到到闹钟响起,沈袅袅起来洗漱、换衣服。 今天她要去远航补习班面试兼职托管老师。为了塑造一个严肃成熟的形象,她特地穿了偏深色的衣服,还化了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妆。但毕竟是还没步入过社会的小女生,往镜子前一站,还是怎么看都不像个大人。 远航补习班距离沈袅袅的家很近,她走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今天周一,这个时间补习班还没有学生在,很安静。空荡的大厅里只有靠门这一侧的长凳上坐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沈袅袅推门发出了点动静,所以这时候,他也在看她。 “你也是来面试的吗?”沈袅袅主动搭话,“校长还没到?” “嗯。” 沈袅袅在他旁边坐下来。两人这么默默坐了十几分钟后,她又忍不住开口了。“你是这附近大学的学生吗?” 那男生把耳机摘下来,扭头看她。 “我是说,你是这......” “是。” 沈袅袅有点吃瘪。感觉得到这男生不想和她讲话,她就也不再说话了,从自己的背包里拿了耳机出来,玩起了三国杀。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校长来了。她抱歉地说路上堵车了,抬头的瞬间看见沈袅袅,她愣了愣。“袅袅?” 沈袅袅也认出了吴校长。她初中时在吴校长的补习班补过课,只不过当时的补习班位置还不在这里,名字也不叫远航教育,估计是因为什么原因后迁过来的。“好久不见吴老师。”吴校长一直都是补习班的校长,沈袅袅会叫她老师是因为以前她亲自给同学们补数学,而吴校长本人也说过,更喜欢听人叫她老师,沈袅袅一直记得。 “还真是你,我一开始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了——不过你这个名字也很少会重名。”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您。吴老师,他比我先来的,您先面试他再面试我吧。”沈袅袅觉得他们这样聊起来似乎不太好,赶紧提醒吴校长旁边还有另个来面试的人。 吴校长这才看了看那个男生,然后又努力回想一番。似乎是没想起全名,就问了句,“小周是吗?” 那男生点点头。 “跟我来这边面试吧。” 那男生站起来,跟着吴校长到了里面的教室。他站起来的一瞬间,沈袅袅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周鸣皋和沈袅袅一样都是来面试兼职托管老师的,托管老师要求并不高,他的面试结束得很快。出来以后,周鸣皋叫沈袅袅进去面试,自己就直接离开了。 沈袅袅进到教室里,校长招呼她坐下。“你现在在哪里读书啦?我要是没记错你现在应该才大一吧,大一还是大二?这时候就有空出来兼职吗?” “我刚大一,考的是南方的一所二本。有空出来兼职是因为......我休学了,要到今年九月才回去重新读大一。”沈袅袅答。 原本还很担心吴校长会追问她怎么只考了二本或者为什么休学,结果吴校长只是笑了笑,“一晃这么多年了,我的补习班都开出这个分校区了,你也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很正常,人们都是在变化中成长的。你不用紧张,今天你是来面试的,你私人的事我不会多问。” 沈袅袅抬头感激地看着吴校长,“嗯”了一声。 吴校长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今天面试本来也没什么内容,要不然我也不会安排得这么仓促了。我就是看你们一眼,确认一下是不是稳妥的人。工作流程人事都和你交代过了,我再和你重复一遍——周一到周五每天下午四点到这里,和其他老师一起去第五小学接他们放学。周三不太一样,因为第五小学周三有半天假,你们要中午就过来。工作内容也简单,接他们放学、辅导作业、组织纪律,也就这些了。我们这里还有几个专职老师,他们负责的是周末授课,但是平常他们也都在这里,会帮你和小周老师管一管的。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多问问,不好意思问其他老师就直接来问我。” 沈袅袅点头。 “现在托管一共分两个班,大班是四五年级,小班是二三年级,我把你安排在大班,大班会比小班听话点。”吴校长笑道,“这应该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吧?好好做,别偷懒。作为你的上司,以后我不会把你当小孩看了,会把你当成员工的。” 沈袅袅也笑了。“放心吧吴老师,我肯定会好好做的。” 道别了吴校长,沈袅袅走出远航教育。没走几步,她看见“酸奶之家”小小的招牌。她很喜欢点他家的外卖,但是因为平时不会到这边来,今天还是是第一次见到这店的真容。正好还没吃早餐,她进了店,点了杯她平时喜欢的酸奶,又点了一份双皮奶、一个蛋挞。取了餐一转头的功夫,她看见刚刚和她一起面试的小周老师坐在那。 他也正看着她。 这小店里一共只有两张桌,另外一张桌已经坐了一对小情侣。沈袅袅就走到了小周老师旁边,问了句,“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点了点头。 在小周老师对面坐下来以后,沈袅袅才发现他点的是和她一模一样的餐,不过他一口都没动。 沈袅袅喝了一口酸奶,上嘴唇边上留下一圈淡淡的奶渍,“你怎么都不吃啊,这家很好吃的,我经常点他们的外卖。” 小周老师没说话,只是拿起蛋挞咬了一口。 “我们以后应该就算是半个同事了吧。” “嗯。” “我叫沈袅袅,炊烟袅袅的那个袅袅,你叫什么?” “周鸣皋。” “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周鸣皋。” “周、鸣、皋,好特别的名字,怎么写呀?” 他没有回答,只是放下了蛋挞,然后眼睛也不抬一下地说了句“我吃饱了。”就起身出了门,留下一脸困惑的沈袅袅和一桌被他无情抛弃的食物。沈袅袅怀疑是不是自己表现得过于热情,吓得他东西都不吃就跑了。而且,她明明不是个喜欢和人搭话的人,怎么今天话这么多,还是对着一个不爱理人的家伙。 沈袅袅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吃完了自己的东西。她本想把周鸣皋的酸奶拿走,上班时带给他,但是一想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又默默作罢了。她想,店主看见它都还没拆封应该会重新收起来吧。 她步行回了家,给瓜瓜添了猫粮后,坐在窗前发呆。 如今已经是三月,楼下的那片桃树却还没有开花。她开了窗户,闭上眼,感受风一点点刮过来,听着桌上的书本被吹得翻页,呼啦呼啦地响。 下午三点五十,沈袅袅来到远航教育上班。推开门时大厅里还是只有周鸣皋坐在那,她朝他笑了一下,他则是点了点头。 到了四点,从教室里出来两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女老师,沈袅袅知道她们应该是校长说的专职老师,主动和她们打了招呼。周鸣皋则是问了声“该走了吗?”其中一个女老师点了点头以后,他就去拿起了前台桌子下放着的“远航教育”的牌子,第一个出了门。 沈袅袅也跟着出去了。 从补习班到第五小学不远不近,一路上,那两个女老师一直在交谈诸如婚礼、房贷、装修一类的事情,沈袅袅不太想生硬地插话。而且她们走得太慢,渐渐地就变成沈袅袅和周鸣皋走在前面,两个女老师走在后面,四个人拉开了一段距离。这次沈袅袅没有再和周鸣皋搭话,她像他一样,也是戴着耳机听歌,一言不发。过马路时,沈袅袅耳机里声音有点大走了神,没看见面前的灯变了红灯,刚踏出左脚,就被周鸣皋拉着手腕揪了回来。她转头想道谢,周鸣皋却在她开口前就一脸生气地说,“和你说了多少次走路看路,这样多危险啊。” 沈袅袅被说懵了。周鸣皋好像也立刻反应过来,解释说,“不好意思,我有个朋友以前总是这样,我习惯了。” 四个人先后到了第五小学门口,接上了小朋友们。小朋友们根本不像沈袅袅想象中那样乖乖的软软的,简直像一群不服管的撒欢的小马驹在路上横冲直撞。沈袅袅吓坏了,生怕自己看不住小朋友们会出状况,一会儿看着这个、一会儿喊一声那个。那两个女老师像逛街一样完全不管,只有周鸣皋和她一前一后地照看着。 好不容易把后排小朋友们看住了,沈袅袅抬起头,看见周鸣皋还在举着远航教育的牌子左右张望,他一边看管前排的小朋友,一边喊后面的小朋友不要掉队。其中一个女老师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朝着周鸣皋的方向喊了声“周老师”,周鸣皋停下来,去应她的话。 这天是二零一九年,三月四号。 沈袅袅遇见了周鸣皋。 第二章 电影日 五号的傍晚下了场不小的雨,一直到下班时间雨势都没有变小的意思。周鸣皋没带伞,大厅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沈袅袅就礼貌性地提出撑伞送他去公交站。本以为会被他拒绝,没想到他答应了。 沈袅袅的伞小,毕竟是她主动提出要送人的,当然就要把伞往周鸣皋的方向斜。她左手举着伞,右边手臂全部都淋着雨。也许是有点冷的缘故,她走着走着就打了个喷嚏。两人一路也没什么话,又走了几步,周鸣皋却突然把伞接了过去。他说他高,应该高的人撑伞。 伞交到他的手里以后,沈袅袅就没再淋到雨了。 公交车站和沈袅袅的家是同一个方向,所以这次送他也算是顺路。到了车站,周鸣皋对她说了声谢谢。又说,“明天是电影日,中午就要到补习班,别忘了。” “电影日?” 周鸣皋顿了顿,“明天第五小学半天,他们的作业会比较少,写完作业以后,我们就带他们看电影。” “真的呀?校长和你说的吗?” “我想到周三和平时的安排可能不一样,所以昨天自己去问了校长。” 沈袅袅点点头,嘀咕了一句,“电影日,听起来怪可爱的。” 周鸣皋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也从沈袅袅身上移开了,像是在看远处的什么东西,也像是在发呆、思考。又站了一会儿,公车在两人面前停下,周鸣皋把伞递回给沈袅袅,又说了声谢谢就上了车。沈袅袅看着车开走,心想着他下了车以后往校园里走还有一段距离的,八成还是会淋雨。又想,自己好像没必要对这个认识了不到两天的人这么关心。 沈袅袅到家时已经接近晚上八点了。她没什么胃口,但是还是做上了饭,菜是中午剩下的辣椒炒土豆片。爸爸以前总是操心她吃饭的问题,所以现在每当她没胃口不想吃,耳边就响起爸爸说的——好好吃饭。 她做饭菜的手艺都是后来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做出来菜的味道和爸爸做的很像。 总之都不好吃就对了。 她把饭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有点像机械的重复,机械到渐渐忘记了吃菜也没有觉得淡。不知不觉地,她已经一个人吃了好多好多顿这样没有味道的晚餐。瓜瓜也吃起了猫粮,她的小脸埋在猫食碗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提醒沈袅袅——你才不是一个人,好歹还有本猫在陪你呢。 凌晨三点,还在失眠的沈袅袅忍不住去翻药箱里的药,却看见自己贴的字条:摆脱药物依赖。 于是她又把手缩回去,重新缩回床上。就这样一直躺着,直到看见天空慢慢泛起鱼肚白。疲惫到极点,才终于迷迷糊糊地陷入睡眠。 因为休息得不好,第二天沈袅袅不得不在去上班前化了个比平时浓一些的妆,好让自己看起来脸色好一些。但也许是手法太生疏导致用力过猛,班上的小朋友指着她的脸问她,“沈老师,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呀?” 另一个小孩接话说,“你怎么什么都不懂,这叫腮红。沈老师,你腮红涂多啦。” 沈袅袅觉得自己的脸烫了起来。 这下子是真的脸红了。 果然就像周鸣皋说的,小朋友们这天的作业比平时少很多,等他们都做完了作业,周鸣皋就敲门进来喊她去隔壁帮忙一起放电影了。说是帮忙,其实沈袅袅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投影仪是周鸣皋操作的,电影是他找的,她想帮着组织一下纪律,无奈声音太小,小朋友们又太吵,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如果换别人碰见她这样不够得力的同事说不定会有点生气,但周鸣皋很平静,他默默把所有都做好,然后对沈袅袅说“去后排坐吧。”那一瞬间,沈袅袅几乎觉得周鸣皋把她也当成他班上的一个小朋友了。 电影放的是去年上映的一部喜剧,小朋友都看得很起劲,没多久就不再交头接耳,都开始乖乖看电影。沈袅袅对喜剧电影没什么兴趣,见他们安静下来了,合上了眼开始偷偷补觉。周鸣皋组织完了纪律后就坐在她旁边,半梦半醒之际,她听见那些小朋友们又吵闹起来,本想努力张开眼管管他们,却听见周鸣皋小声呵斥说,“小声点,让你们沈老师休息休息。” 再然后,她就彻底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沈袅袅实在没想到想到她停药后的第一个安稳觉竟然是在上班时间睡出来的。可能是因为大脑太久没好好休息过,她睡得特别沉,一直到感觉到有人轻轻推她才醒过来。 睁开眼时,沈袅袅看见整个教室都已经空了。 推醒她的人是周鸣皋。 她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怎么睡了这么久啊。真的太抱歉了......”沈袅袅觉得自己词穷了,又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紧张起来,“吴校长来过吗?其他老师来过吗?你......你不会和吴校长告我状吧。当然,确实是我不对......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睡这么沉......” 周鸣皋就坐在旁边听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道歉的话,等她说完了,他递了瓶矿泉水给她。 “我刚刚去买水顺便给你带的。” “啊,谢谢......” “你别担心,校长和其他老师都没来过,我也没有打小报告的习惯。” “谢谢......真的太抱歉了,让你一个人看他们这么久。” “没什么,本来今天也就是看看电影而已。”他一边说一边把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来穿上,“走吧,补习班都没人了,校长让我们帮忙锁门。” 沈袅袅点点头,等周鸣皋出了门,她也跟着出去了。昨天一起走了一遍,知道是顺路的,所以今天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就心照不宣地一起走了。 今天上班早,所以下班也比平时早些,他们出了门时天还很亮。周鸣皋走得稍微快一些,沈袅袅快步跟上。 “今天的事真的太抱歉了,虽然你说没关系,但我还是很抱歉。我们班的学生写作业挺快的,明天他们写完作业我就去你那边帮你吧,当是谢谢你今天帮我!” 周鸣皋本想说拒绝的话,结果转头看见沈袅袅懊恼又诚恳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好,那明天见吧。” 第三章 注定的人 隔天沈袅袅果然早早就忙完了大班的作业,如约到小班去帮周鸣皋的忙。周五这天还是这样,她把大班最后一个学生辅导完以后,又往小班的方向走了。前台站着的女老师还打趣她说,“你和小周老师关系很好嘛。” 沈袅袅有点尴尬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进到小班教室的时候只剩下周鸣皋和两个在玩剪纸的小女孩了,看起来今天小朋友们还算配合,竟然这么早就都做完了作业。小班的教室比大班要亮,这时候虽然已经夕阳西斜,但是不开灯也不会觉得暗。反而,夕阳的光柔柔地照着,有种别样的温馨感。 周鸣皋是搬了张椅子在教室最前面坐的,沈袅袅就随便找了个学生的空座位,在他对面坐下。她注意到那两个小女孩似乎是在做什么贺卡,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以后,其中一个女孩扭过头主动对她解释说,“沈老师,今天是三八妇女节,我们给妈妈做贺卡呢。” 沈袅袅“哦”了一声,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真好。” 周鸣皋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老师,你给妈妈送了什么礼物呀?”小女孩笑着,“我这里还有一张多余的贺卡,你要不要呀,上面画着这个花,这个叫什么花来的......” “笨蛋,是康乃馨啦。”另个一个小女孩接话。 “哦,对!是康乃馨,沈老师你要吗?” “我......”沈袅袅攥了攥手掌,调整出一个没破绽的笑容,刚想开口说“好呀。”周鸣皋就抢先一步说,“我才是你们亲老师,怎么光想着沈老师不想着我?给我吧。” 沈袅袅有点意外地看向周鸣皋。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接话,就像是知道她说起妈妈这个词会容易失态,在故意给她解围一样。但是他只是很自然地把贺卡接到了手里,然后就继续看他的手机了。女孩们则是继续做贺卡。 她低下头,责备自己怎么还是这样神经质。她像过敏般在忌讳的那些字眼,其实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没有意义了啊。 “沈老师。”周鸣皋喊了她一声,把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你先下班吧,就剩她们两个了,我自己可以。” “哦。好。”沈袅袅站起来,“那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是周六了。”周鸣皋笑,“好好休息,下周一见。” “下周一见。” 沈袅袅退出了教室,轻轻把门带上。 原来已经周末了。她的周末没有什么安排,唯一的行程就是去一趟寺庙。 以前爸爸生病那会儿,沈袅袅每当有空都会去寺庙烧香。从那时候她就开始明白,当人类遇见那种做了所有努力还是无能为力的事,能做的就只有求神拜佛。虽然后来爸爸还是在她高三的那个冬天去世了,但她还是保留了一有空就去寺庙转一转的习惯。 去寺庙要在上午,沈袅袅的家离那里比较远,所以周六清早她就出发去等最早一班的公车。到达寺庙时,时间刚好。 进门时最好要先请几柱香,这是要在正殿的大香炉里奉的。来奉香的人络绎不绝,沈袅袅猜想着他们所求的事——升学、升职、病痛痊愈、无灾无难,大抵是这些。然而她奉香时心里却是空的,磕头时也只是觉得平静,并没有什么想被实现的愿望。她有点自嘲地想——我现在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除了瓜瓜,还真是了无牵挂了。 额头一下一下地碰到垫子时,她又想,爸爸是信佛的,如果他在天上能看见我这样虔诚的样子,应该会觉得欣慰吧。看见我遇见了这么多挫折还是选择努力活下去,应该也会觉得安心。 她记得过去她心情低落时爸爸常说,“只要活着就还有可能。”所以哪怕后来这些年并没发生过什么好事,她还是努力对“活着”本身心怀感激。 没有什么大病痛地活在世上就已经是值得感激的事了。因为活着,所以还有种种可能,等着人们去慢慢点亮。 奉完了香,她又一一拜过了各个偏殿供奉着的神佛,就准备离开了。 寺庙出口处的一条街是被各种商家包下了的,有的人是卖纪念品给外地的游客,有的是卖“许愿签”,写完以后可以挂在树上。 沈袅袅并没有在这片与寺庙氛围格格不入的“商业区”停留,正径直往前走着,忽然有个老婆婆把她拦了下来。老婆婆手里拿着许愿签,像是要问她买不买的样子。 沈袅袅赶紧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需要。” 那老婆婆挡在沈袅袅身前没有放她走的意思,还一直牢牢地盯着她,盯得她都有点害怕了。她瞄了一眼老婆婆身后的牌匾,上面写着“许愿签,五元一个,心诚则灵”。 她有点动摇了,心想着如果这老婆婆真的今天生意很惨淡,她照顾一下也不是不行。只是,要写什么愿望呢? “你又遇见他了。”老婆婆终于开了口,只不过说的压根不是许愿签的事。 这话没头没尾,沈袅袅听不明白。 “什么?” “你又遇见他了。”老婆婆重复了一遍。 “我又遇见他了?谁?” “你命中注定的人。你又遇见他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老婆婆直接走开了,没有给沈袅袅留下追问的时间。照理来说沈袅袅不会对这种在寺庙装神弄鬼的人太留意,可是这一刻她却没办法不去思考老婆婆的话。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响着“又遇见他了。”不知怎么,她就回忆起那几天的那个梦境,梦境里的人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成周鸣皋的脸。 而遇见周鸣皋以后,她确实就没有再做相同的梦了。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奇怪的想法都赶出脑子,警告自己不要再多想了。 那应该就只是个梦而已。她想,她会觉得梦里的人和周鸣皋对得上大概是因为她最近每天都和周鸣皋有接触,潜意识里自然也就向他想得多,这并不奇怪。现实中都还有成堆的问题等着她去解决呢,把心思花在梦境这种无解的东西上实在是浪费时间的做法。 第四章 意外交集 “您可以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吗?”沈袅袅的声音有点抖,握着手机的手也在抖。因为焦虑和愤怒,她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瓜瓜不清楚她现在的情况,反而还觉得她走来走去的样子很好玩,一直在她脚边跟着她来回跑。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真的谢谢。”沈袅袅深吸了一口气,“还有,我现在有工作了,虽然只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兼职,也足够我日常生活用,学费的事我以后会自己想办法申请助学金。您的女儿不会突然把自己饿死让您感到愧疚,请您放心吧。” 说完这些,沈袅袅果断地按下了挂断。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她在客厅中央站住了脚。瓜瓜也跟着她站住,好像在疑惑为什么她不动了。 又过了几秒钟,她缓缓蹲下,把脸埋在手臂处哭了。 何文丽打来这通电话时是下午三点,今天周一,很快就该是上班时间了。如果再继续哭眼睛就会肿,被小朋友们发现的话他们又要问个不停,纪律又该难管了。想到这里,沈袅袅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再次打开手机,她看见了一条好友申请,点进去,她认出这是周鸣皋的账号。 他们都在远航教育的群聊里,平时家长们会把孩子们的作业发在群里,他们就通过这种方式查收孩子们每天留了什么作业。周鸣皋的添加方式果然也是通过这个群聊。沈袅袅想他可能是为了以后工作上的事联系起来方便所以加的,于是就通过了好友验证。两个人互相打了个招呼,没有再说别的话。 今天在远航教育和平时没什么不同,虽然何文丽打来的那通电话让沈袅袅有些心累,但她没有把情绪带到工作中。 今天五年级的几个小朋友作业比较多,沈袅袅透过玻璃窗看见小班的同学陆陆续续都走了,但是她这里还剩下四个学生在奋笔疾书。也许也是作业多的缘故,今天他们都很安静,没像平时那样要她一边解答问题一边还要管纪律。又过了一会儿,她看见周鸣皋也出去了,不过他没走,他在正对着大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看见周鸣皋在敲屏幕,敲完最后一下的一瞬间,她的微信提示音就响了起来。与此同时,他抬起头,和她对上了视线。 她礼貌性地朝他笑笑,然后打开手机看消息。 周鸣皋问她:需要帮忙吗? 她回:不用,他们今天很听话。 周鸣皋没有再回复,沈袅袅也就没再分神,继续专心给小朋友检查作业、讲解错题了。又过了半小时,四个小朋友的作业全部完成,她终于松了口气,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外看了一眼。周鸣皋居然还坐在那。 几个小朋友陆续收拾好了书包,对她说“老师再见。”她一边应一边把桌子摆齐、把地上的碎纸屑捡起来扔进垃圾箱。周鸣皋推门进来了,他没说话,在一旁默默地帮她一起收拾。收拾好了以后,他抬手关了灯,和她一前一后地出了教室。两人和前台的女老师道了个别,就出了远航教育的门。 “你今天是特地等我吗?”她本以为是校长找他有事他才留下来,但是现在看来,他好像就是在等她。 周鸣皋点头。 “有什么事吗?” “我在等你一起吃晚饭。”周鸣皋说话的语调一直是平平的,说这句话时,他也没有表现出对一个不太熟的女生发出邀约时该有的不自然。好像他们一起去吃饭是很平常的、发生过很多次的事一样。 沈袅袅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和我吃饭?” “嗯,我觉得你今天不开心。” 两人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一条两侧都是树的街道上,这是他们顺路的最后一段。再往前走一些就是公交车站,沈袅袅家的方向要在车站处右拐。今天风大,树叶被吹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觉得你不开心。”沈袅袅上次听见这句话应该是高中的事了。那时候发生了不好的事总是有朋友陪在身边,周末拿到了手机还可以和关系最好的朋友肖冉冉说一说。但是高中毕业以后,大家都越来越忙了。特别是她休学的这几个月,感觉好像是所有人都被上了发条,只有她一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并不是和关系的亲疏好坏有关系的事,忙就是忙而已,不是不在意。而那个不忙的人表达在意的方式就是不打扰别人、演好一个“没事人”的角色。现在哪怕是有时间和朋友聊聊天的时候,沈袅袅也只会分享一些快乐的日常,除了偶尔还和肖冉冉认真谈心以外,她几乎不说伤心事了。 或许这本来就是成年人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很苦恼,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问也不说。 大家害怕被拆穿,又期待能够被拆穿。 所以当周鸣皋那样说的时候沈袅袅没有否认,“我今天确实不开心,但你怎么看出来的呀,我班上那群小鬼头都没发现。” “今天你刚来上班的时候没和我打招呼。” “就因为这个?”沈袅袅有点纳闷,“我......平时一直很热情?” “嗯。” 不等她想好该说点什么,周鸣皋又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他带着沈袅袅来到了一家餐厅,因为沈袅袅没来过这儿,看着菜单有点选择困难,后来菜就都是周鸣皋点的。他还要了几瓶酒——沈袅袅过去没喝过酒,但今天周鸣皋点了酒问她要不要给她带份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等饭菜上全了,两人就一边吃喝一边随意聊天。 “你会因为我心情不好就找我吃饭我觉得好意外……”沈袅袅说,“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只是问你名字是怎么写的,你起身就走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个很高冷的人。” “没有,闷骚和慢热而已,谈不上高冷。” 沈袅袅笑了笑,夹了一口菜吃。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我的名字出自这个。” 周鸣皋点的菜大多是一些肉菜,但是他自己却没吃几口。沈袅袅问他怎么不吃,他回答说自己不爱吃肉。 “不爱吃肉怎么还都点了肉。” “给你吃。” “你知道我喜欢吃肉?我好像没说过。”而且沈袅袅还发现周鸣皋吃辣,但是他所有的菜都点了不辣的,然后自己默默地蘸干辣椒面。她确实是一点辣都不沾的人,但是按理来说周鸣皋不会知道这些的。 再往后的事情沈袅袅几乎都不记得了——她喝醉了酒,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在她自己家里。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酒量居然差到这种程度,沈袅袅扶着额头坐起来的时候内心是崩溃的。 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酒,至少不在外面喝酒,她这种酒量在外面喝酒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她喝多了以后居然还记得家在哪里,真是感人啊。 因为喝得不多,她这时候已经完全醒了,透过门缝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她往客厅走过去,想去把灯关了,顺便给自己倒杯水喝,结果刚到客厅就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是周鸣皋。瓜瓜这只没心没肺的猫见了生人竟然也没反应,躺在他旁边睡得香极了。大概是听见了动静,周鸣皋醒了,迷迷糊糊地起来解释说,“我看你太醉了,不放心你自己在家。” “你怎么知道我自己住?” “你忘了?你喝多了和我说的。” “......” “你没事就好,我马上走。” 毕竟周鸣皋是好心好意送她回来的,沈袅袅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客套话。比如,“谢谢你送我回来,太晚了不然你就在客厅将就一下吧。”或者,“谢谢你送我回来我给你叫辆车吧。”但此时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脑子像弹幕一样滚动播放着:太丢人了、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后来周鸣皋出了门,沈袅袅还站在原地思考人生。直到他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了,她才回过神来。 周鸣皋出去以后隔着门说了句什么,也许是因为不好在半夜大声喧哗,他声音很小,沈袅袅没有听清楚。只听见了电梯的门开了又关,他走了。 回了卧室以后,沈袅袅看见他发来的消息,“刚刚风很大所以关门声有点大,不好意思。你喝多了酒,早点休息吧。” 第五章 一次彻夜长谈 沈袅袅后来想起了一些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比如她哭着和周鸣皋说了自己家庭的变故、自己为什么没考上更好的大学,好像还聊起了何有信——她高中时期一直喜欢的男孩子。周鸣皋说了什么她不太记得,或者说周鸣皋本来也没说什么,他只是一直在安安静静地充当听众的角色。一直到她说完那些事,周鸣皋才问了一句“我能坐到你旁边吗?”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不过应该是肯定的回答。因为她记得后来周鸣皋从她对面到了她旁边坐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沈袅袅还想起来后来回家是周鸣皋带着她回的,她记得自己什么都没说,但周鸣皋知道该怎么走。 可周鸣皋怎么会知道她家住哪里? 想着想着,沈袅袅又怀疑起记忆的真实性了——可能一个喝断片的人的记忆就是不可信的吧,哪些是做梦哪些是记忆都分不太清楚。 日子还是像平常一样过,一晃就是两周。沈袅袅本以为那天之后和周鸣皋之间会变得有些尴尬,没想到反而和他更熟了,更像是真正的朋友了。上个周末,她路过周鸣皋的大学时还去找他一起吃了顿饭。周鸣皋带她吃了他们学校食堂的小自助餐,味道实在不怎么样,沈袅袅只记得那天的西瓜倒是挺甜的。 这天沈袅袅和肖冉冉通电话时,肖冉冉忽然问她,“你和你那个小周老师怎么样啦?” “什么我的小周老师,朋友而已,还是认识没多久的朋友。” “是吗?可我觉得你最近和我提起他的次数有点多,比较反常哦。” 沈袅袅想了想,感觉好像确实是这样。和肖冉冉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所以她也没有反驳。她并不完全清楚自己的具体想法,但好在,她知道自己喜欢当下。原本了无生气的生活因为周鸣皋的加入忽然间就有了些变化,闲暇的时候不再是不停地回忆过去和发呆,而是去听一听周鸣皋分享的歌、想一想接下来可以和他聊点什么天。他们出奇地有共同语言,这一点沈袅袅也很意外。 今天是周六,不用去上班。和肖冉冉通完电话以后,沈袅袅翻出一套四级题来做。去年还没到考试时间她就休学了,原本报了名的考试都没来得及参加。做着做着,她有点走神,想起前两天去接小孩子的路上,周鸣皋和她说他周末在给高中生补课。她当时开玩笑说,“你来给我补课好了,给我补习四六级。” 回过神以后,她发现自己在草稿纸上画下了一个一个的小圈圈。 一直到傍晚,沈袅袅给周鸣皋发了今天的第一条消息——她给他分享了瓜瓜的可爱视频。 周鸣皋回了句,“根据我对猫的理解,它超重了。” 沈袅袅笑了,扭头看看瓜瓜,瓜瓜一脸无辜。 周鸣皋又说,“我刚给学生补完了课,现在在回家路上。” “你怎么打这么多工啊,又要上课,不累吗?”沈袅袅只是随口一问,所以周鸣皋没有立刻回复她也没想太多。直到她吃完了饭、刷完了锅和碗,周鸣皋才回复说,“因为要还债,我之前在外面欠了一些钱。” 沈袅袅有点诧异,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周鸣皋又说,“而且我大一下半学期以后就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了,房租也不便宜。” 考虑了好一阵,沈袅袅才问了句,“住宿舍不是方便很多吗?还可以省下房租。”回过去以后她又担心会不会是因为周鸣皋和舍友关系不好,所以才搬出去住的。如果真的是那样,那她今天聊天可发挥得太差了,随便一踩就是一个大雷。 然而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周鸣皋只回复了六个字,“是因为前女友。” 沈袅袅又不知道该回什么了。她想起来第一次见面那天,周鸣皋训斥了横穿马路的她以后就说了那么一句是因为他有个朋友经常那样,可是他当时的表情和态度哪里像对待朋友呢?他当时说的朋友,会不会就是现在说的这个前女友。 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些难受,迟迟也没有回复消息。 是周鸣皋自己先解释了,“因为我的室友都很吵,那时候每天都要和她打电话,她嫌我这边吵,会生气,所以我干脆就搬出来了。”说完,他又补充,“现在还住在这是因为上次交的钱可以用到七月中旬。” 沈袅袅回了个“哦”过去。她不想再聊和他前女友有关的事,就转移话题问他为什么会欠下钱,他说是因为高考结束后带着前女友去旅行,不敢和家里说,所以用了自己的生活费,不够的那一部分就借了网贷。原本不是很多的钱,以为省吃俭用就能还得上,结果利息越滚越多,还起来还是挺辛苦的。 转移话题失败。她又随口扯了个话题问他怎么会考来这边的大学。他说是因为当时和前女友吵架,吵着吵着十分中二地感到心灰意冷,不想呆在原来那个城市了,就报了比较远的地方。不过后来还是他道歉才和好了——也就有了后面的旅行事件。 沈袅袅有些无语。好像什么话题都绕不开那个前女友似的。这么想着,她没忍住问了句,“你很喜欢她吗?” “以前是。” “我怎么觉得现在也是。”沈袅袅说,“哪有人会一直提起一个已经不在意的人,就是因为还在意,所以什么话题都能扯上关系。” “没有,只是那些事和她有关,我就陈述客观事实而已。” 沈袅袅没想到周鸣皋会说出一句这么直男的回答,忍不住笑了。她觉得周鸣皋就是这样的,这样冷静、成熟,给人的第一印象甚至会有点不近人情。可是听他的描述,又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在上一段感情中,他很冲动,会为了和女朋友吵架这种事更改志愿。不理智,哪怕去借钱也会带着女朋友去旅行。但是沈袅袅知道他不是故意要在她面前营造一个什么形象,只是位置不同,所以看到的也就不同了。 在她眼中,周鸣皋是面对多熊的熊孩子都有办法的“周老师”,在他前女友眼中他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她无从得知,也不感兴趣。 人和人的关系原本就不可复制,同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眼中也会是不同的样子。她只想感受自己感受到的、相信自己看得见的,不执着于追求“真实”。 这天他们聊到很晚很晚,周鸣皋对她说了很多自己的事,奇怪的是他几乎没夸过自己,说的全都是一些坏事。除了网贷和前女友的事以外,他还说自己因为打工还钱耽误了太多课,不得不留级了,所以现在本该大四的他还在上大三——这也是他现在课少的原因,因为有好几门他上个学期都修过了。 沈袅袅问他,“一般人都会把自己的这些事藏起来吧,你是不觉得有什么,所以可以很轻松地说出来吗?” 周鸣皋说,“不是,我觉得那些是很不好的事,但确实也都是我自己做的,所以想在和人接触以前就把最坏的部分先告诉对方。” “啊?那你和每个人接触都要说这些?” “不至于。而且发生那些事以后我都很少和新的人接触。”他说,“目前只和你说过。”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嗯。” 后来沈袅袅也没有吝惜分享自己的事,但是随便说一些什么,周鸣皋就可以顺着话题马上接下去,好像什么都知情一样。沈袅袅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在喝醉的情况下给他讲了那么多故事的,况且,她稀里糊涂说的话他竟然都听懂了。 沈袅袅从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家庭原因患上了轻微的抑郁症和焦虑症,睡觉对她来说一直是难事。父亲去世以后,她病情也跟着加重,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无数次醒着看天亮。但是今天不同。今天,她是和周鸣皋聊到了天亮。她并没有因为周鸣皋的缺点和那些可以称之为“糟糕”的经历而想要远离他,相反,她更敢靠近了。周鸣皋并不是个完美的人,但那些不完美,让他的存在更加完整和真实。她不够好,原来他也一样。 以前很多很多次看着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她都想过,如果将来她能谈一场恋爱,一定要和对方彻夜长谈一次。谈什么都好,关于理想或现实,关于未来或过去,关于他人,关于彼此。 没想到这场彻夜长谈还没等她和谁谈恋爱,就在刚相识不到一个月的周鸣皋身上实现了。 这次日出的时候,她不是孤身一人了。 第六章 混乱的狼人杀 又是个周三。 本该是和平常一样的电影日,投影仪设备却突然出了故障,放不了电影了。吴校长这时候正忙着和人谈事,看见一群吵吵闹闹的小孩子在大厅跑来跑去只觉得头痛欲裂,赶紧嘱咐周鸣皋和沈袅袅看好他们。然后,周鸣皋和沈袅袅就像捉自己家不听话的小羊羔一样,把小孩子们一个一个“捉”回放电影的教室。 校长说了,只要管好他们,让他们不出来乱跑、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就可以。周鸣皋提议带他们玩游戏,沈袅袅也赞同。只是具体玩什么还要征求小朋友们的意见,不然这群小滑头是不可能乖乖配合的。 “玩一二三木头人!”一个小班的小朋友提议道。 马上有人出言反驳说,“不行,校长不让我们出去,在教室里怎么跑呀。” “对啊,还是用搭房子吧,用椅子和衣服,像上次那样。” “你还敢提上次,忘了上次我们被骂得多惨啦。”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儿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最后,他们把目光纷纷投向沈袅袅。“袅袅老师,你说我们该玩什么呀?” 沈袅袅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听见了吴校长管她叫袅袅的,突然间都把称呼改成了“袅袅老师”。她的孩子缘一直不错,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小孩子一定会更喜欢找她、也更容易信任她,这一点她自己也不太明白是为什么,她明明不是个很会带小朋友的人。 现在,周鸣皋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小孩子们却都围着她问该玩什么,没人去招惹周鸣皋——就连小班的孩子也是在她身边。沈袅袅被他们吵得有些大脑短路,想了好一阵子也没想出来,只好向周鸣皋投去求助的目光。 周鸣皋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后就马上开了口,好像早就已经想好了似的,“老师教你们玩个新游戏吧,叫狼人杀。” 沈袅袅惊讶,小声对他说,“不是吧,对他们来说太复杂了呀。” 小朋友们却很感兴趣的样子,乖乖搬了椅子围坐着听周鸣皋讲规则。沈袅袅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了,就也不再说什么了。反正玩是次要的,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安静下来才是正事。 听着周鸣皋给他们一点一点地耐心讲规则,沈袅袅想起自己过去倒是常常和朋友玩狼人杀。她玩这个是很厉害的,也很大胆,拿到狼牌时总是敢上警悍跳。那个时候爸爸还没查出癌症,她虽然偶尔也因为何文丽和何有信的事陷入有些抑郁的情绪中,但那些既定的“不开心”天长日久地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不会妨碍她继续做一个自信乐观的人。她有时候还会自我调侃说,“我怀疑何有信才是我妈的孩子,要不然怎么和我妈一样擅长让我难过。”那时她写的作文被老师评价为“犀利、有锋芒”,作的曲和词被吉他老师评价为“一看就是年轻人写出来的,满满的自信和光芒。”可是后来发生了更多的事、经历了更多磨难,她好像越来越圆滑和柔软,不再锐利了。 讲解完了游戏规则,周鸣皋开始动手做卡牌,沈袅袅也帮着他一起。做好了牌以后,他们让小朋友们按顺序坐好,然后将牌随机发下去。 第一局,周鸣皋当法官,沈袅袅则是坐到和小朋友一排的位置上——有一些小朋友已经提前走了,加上她人数才勉强够玩一局,所以她就也一起玩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份牌。 是狼。 她想起来以前和肖冉冉玩线上狼人杀时,肖冉冉调侃她第一局永远都拿狼,百试百灵。没想到这个魔咒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天黑请闭眼。”周鸣皋话音一落,沈袅袅就和小朋友们一起闭上了眼睛。 “狼人请睁眼。” 沈袅袅睁开了眼,仰头和周鸣皋对上视线。他也正看着她,就像很确定她会睁眼似的。她被他看得有点慌张,赶紧转过头寻找“狼同伴”,却发现只有她一个人睁了眼。 周鸣皋笑了。“怎么回事?其他的小狼呢?” 小朋友们都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 原来他们还不完全清楚规则,所以沈袅袅成了一只孤狼。周鸣皋只好又细细地给他们讲了一遍,再三确认他们真的懂了以后,开始了新的一局。 “天黑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 这一次沈袅袅是女巫,所以闭着眼听见周鸣皋问的“这次一屋子都是狼?”时,她有点懵。 周鸣皋迟迟也没有继续往下进行,沈袅袅觉得不对劲,就睁了眼,发现原来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睁眼了,这时候一屋子的人都在一边憋笑一边盯着她这个全场唯一闭眼玩家。 他们还是没有听懂规则。 就这样,他们一遍一遍地重来,一次也没有成功玩过第一夜。但是小朋友本来就是奇怪又可爱的生物,明明玩得一片混乱,却都还是很开心地在笑。气氛很好,沈袅袅后来也跟着笑起来。 她觉得自己选择来这里兼职是很正确的决定。也许她对于孩子们而言和其他的老师没什么两样,但是能处在这样温馨又治愈的环境中的机会,对她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她过去不是个多喜欢小孩子的人,对小孩子的态度至多也就是谦让和迁就,直到来到远航教育,她才懂得了小孩子的可爱,也更懂得了该怎样和小孩子相处。 最重要的是,她从小孩子身上学到一条很简单的道理: ——任何时候都不要辜负有可能快乐的时光。 第七章 姐弟 第五小学给同学们开办了社团课,时间就定在每周四放学后。 今天是社团课开设的第一天。参加篮球社、书法社的小朋友会早一些放学,围棋社和手工社比较晚,所以这天接他们放学的工作自然就从四个人一起改成两个人一组分别去接。周鸣皋和沈袅袅是早去的那一组,又确认了一遍名单以后,他们出发去接小朋友。 路上,周鸣皋先主动说了话。他提起了昨天玩的狼人杀。“昨天来来回回好几遍之后郭雨然会玩儿了,她给她弟弟讲了好几遍弟弟也没学会,急得她都要哭了。” “弟弟?郭雨然弟弟是哪个呀?” “我们班上的郭俊辰啊,你不知道?” 沈袅袅“哦”了一声。“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曾沛儿弟弟是曾毅,他们的家长总是不来接,每次都是沛儿打电话和家里确认一遍,就带着弟弟自己走了。” 周鸣皋点头,“他们两个都是乖的,一点也不让人操心。” 远航教育的姐弟还蛮多的。沈袅袅想,每个班也没有几个人,但是就有两对亲姐弟。她想起自己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弟弟,现在他差不多也有十岁了吧。很不想把人心都想得糟糕,但是得知这些年纪相差很小的姐弟的存在时,她就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是他们的家长重男轻女,所以生了女儿后就急着再生一个呢? 沈袅袅憎恨重男轻女这种习俗,憎恨到看见或者想到这几个字眼就会有生理上的恶心。 何文丽和沈艺峰在她六岁那年就离异了,她跟了爸爸沈艺峰,后来的春节也都是他们父女一起过。唯独沈袅袅十二岁那年,沈艺峰去外地出差,拜托何文丽把沈袅袅带上。其实沈艺峰一开始的安排是让沈袅袅去姑姑家,但是沈袅袅想妈妈了,央着他送她去见妈妈。沈艺峰很宠女儿,自然不会不同意。 那是沈袅袅记事以后第一次在姥姥家过年,原本是很开心很期待的,结果见到妈妈时,她看见妈妈带着一个小小的男孩子。妈妈蹲下身子很温柔地对小男孩说,“叫姐姐。” 沈袅袅直到那天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了。小男孩很抵触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沈袅袅就主动和他打招呼,问他叫什么名字。她以为这样能让何文丽开心,没想到小男孩忽然就哭了,何文丽安慰了好久他也没反应,气得她转身就打了沈袅袅一巴掌。 好笑的是,看见沈袅袅挨了打,小男孩停止了哭泣,咧开嘴笑了。 后来在姥姥家也是一样。姥姥看着她只有数落,看着弟弟就是千百个喜欢。她长得漂亮,姥姥就说未来她一定是个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她知道帮大人收拾碗筷,姥姥就说她年纪小小的就有心机,故意装乖想多拿压岁钱。当时的沈袅袅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不喜欢自己,回了家以后,她抱着爸爸哭了很久,问他“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那一天,沈袅袅从爸爸口中知道了重男轻女这个词。身为女性的妈妈和姥姥,都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她实在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从那之后,沈袅袅再也没去过姥姥家,也没有再主动要求过见妈妈——即便她偶尔还是会很想她。 也许是因为看得出沈袅袅在想事情,周鸣皋后来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等到了学校门口,也只是在她身边默默站着。门口围着的家长很多,因为社团课结束的时间并不固定,大家都已经等了很久了。 又等了好一阵子,小班的曾毅和另一个小男孩一起走了出来。周鸣皋朝他招手示意,沈袅袅也回过神来,往曾毅的方向看时,她注意到曾毅旁边的小男孩在哭。 “袅袅老师,周老师......”曾毅走过来以后小声地和他们问了好,然后就面带歉意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刚刚他在我后面走,我没有看见他,书包不小心磕到他的脸了。” 那小男孩哭个不停,沈袅袅和周鸣皋想检查一下他的脸,他却不愿意把手拿开。正僵持着,忽然有个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推开蹲在小男孩面前的沈袅袅。因为他推得突然,沈袅袅重心不稳,歪了一下差点坐在地上。好在周鸣皋拉了她一把,她借着力站了起来。 “儿子,谁欺负你了?”那男人忽略了其他人,直直地问正在哭泣的小男孩。小男孩终于把捂着脸的手拿开了,伸手指向曾毅。他脸上被擦到的地方确实红了一片,但是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曾毅很懂事地鞠躬道歉,那男人却听不进去,抬手就要打人。周鸣皋比沈袅袅快一步反应过来,他把曾毅拉到了自己身后。 “你是他家长?”那男人还是气势汹汹的,看起来根本没把年轻又瘦弱的周鸣皋放在眼里。 “我是他老师。”周鸣皋一点也没急,语气很冷静。“我的学生不小心让您的儿子受伤了,是他的不对,但是他已经道了歉。” 不等周鸣皋把话说完,那男人插了一句,“道歉能解决问题吗?” 这时候周围已经渐渐聚集了一些人,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指指点点。周鸣皋没被影响,依然是神色自若地答,“道歉解决不了问题可以想其他办法,打人就能解决吗?如果刚刚我不阻拦会怎样,你要当着自己家孩子的面打另一个小孩吗?” 原本在哭的小男孩这时候已经不哭了,他怯怯地看着自己的爸爸,似乎被爸爸过激的反应吓到了。 “我不是他的家长,但是我可以给他的家长打电话,然后在这里陪他等到他家长来为止。”周鸣皋继续说,“让曾毅的家长带着您儿子去做个检查就好了,没必要在这吓唬一个小孩子。” 那男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没什么大事,自觉理亏不想把事闹大。他又瞪着周鸣皋骂骂咧咧地说了两句,然后抱起儿子就走了。 曾毅也被吓得眼里含着眼泪,那男人走了以后,他小声对周鸣皋说了句,“谢谢老师。” 周鸣皋安抚地摸摸他的头,然后又问了沈袅袅有没有事。 “我没事。”沈袅袅笑着答。说完,又靠近他一些,小声补了一句,“刚刚超级酷!” 周鸣皋也笑了。 其他小孩子陆陆续续地跑了出来,曾沛儿跑在最前面,刚一站定,她就一脸担忧地拉着曾毅问了很久,又像个小大人似的对周鸣皋和沈袅袅道了谢。沈袅袅想起名单上是没有她的,问,“怎么提前出来啦?你不是围棋社的吗?” “我听说我弟和人打架了,吓坏了,赶紧请了假跑出来。” 曾毅在一旁小声接话说,“才不是打架。” 看着他们言语和动作间亲昵的样子,沈袅袅渐渐放了心。不管他们的家庭到底是怎样,至少这对姐弟是相互疼爱的。沈袅袅始终相信美好的存在,即便有一些美好是她没运气拥有的,她也会因为看见其他人拥有它们,而相信那些美好真的在世界的其他角落存在着。 第八章 他的出租小屋 喜欢上一个人似乎总需要通过一些事来确认。比如学生时期某个同学给你讲一道复杂的数学大题,讲了好几遍你还是没懂,本以为他会不耐烦,结果抬头发现他只是很温柔地笑了。比如经过篮球场,看见某人进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后回头朝你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问你“哥帅不帅!”明明很傻很中二,可那个画面就是可以印刻进脑海中,记很多年。 喜欢通常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但是总少不了那么一个被人们称之为怦然心动的瞬间。对沈袅袅而言,昨天周鸣皋站出来保护曾毅的时候,就是属于她的那个心动的瞬间。 今天周五,下班后周鸣皋没有像平时一样直接到公交站,而是在林荫路上的小吃车旁停了下来,买了一份小吃。沈袅袅想着下次见面就是两天后了,想再和他多呆一会儿,就也买了一份,然后顺理成章地和他一起等着。 “你自己在外面租房住的话,平常也是自己做饭菜吧?”沈袅袅随便说了个话题。 “嗯。懒得做就会煮点挂面,或者买一些这种小吃带回去。” 沈袅袅“哦”了一声。“我也经常懒得做饭,做饭太麻烦啦。” “是很麻烦。不过我做饭还挺好吃的,有机会做给你吃吃。” 以为他只是说一说客气话,沈袅袅没多想,点了点头。没想到周鸣皋马上问了句,“那你明天有空吗?” “啊?有空。我周末一般都没什么事。” “那就明天吧,我发我的地址给你,明天我们一起吃午饭。” 这时候小吃摊的摊主已经做好了两份小吃。沈袅袅一边接过自己那份,一边僵硬地说了声“好。”她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混乱,刚一告别了周鸣皋,她马上给肖冉冉发消息说了这件事。 “不会吧沈袅袅,你这进展也太快了些,这就要去人家家里吃饭了。” 沈袅袅回,“我也很懵,他忽然就邀请我,是不是他也喜欢我啊?” “废话,当然了。他上次看你心情不好找你吃饭就代表他想追你啊,不然他在干嘛,做慈善?” 沈袅袅几乎能想到肖冉冉回消息时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可我还是觉得挺不应该的,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他喜欢我什么啊。” “经常有男生第一次见就说喜欢我,我都不惊讶,你这有什么惊讶的。” “那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沈袅袅回,“我又不是那种能让人一见钟情的脸。” “我都说过好多遍了,你真的很好看。很少有男生接近你是因为你太闷了,他们觉得你高冷、不好追。”肖冉冉又说,“不过玩笑归玩笑,我还是得提醒你,和他相处自己小心点。毕竟你不了解他,他又比你大,难免心眼多算计你,可别现在心大以后吃亏了找我哭。” 沈袅袅这时候已经到了家门口,她给肖冉冉回了一句,“我知道啦,你放心吧。”就把手机放进了口袋。然后一手拎着小吃一手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瓜瓜马上跑了过来,不过目标是沈袅袅手里的食物,不是她本人。沈袅袅把食物举得高高的,“别想了,没门。” 没过多久,周鸣皋把地址发给了她。 沈袅袅看见那个地址有两秒钟的出神。 她想起何有信以前也住在那个小区。 那时候她在那附近的琴行学吉他,经常和他偶遇,每次何有信都会主动叫住她,然后她就会背着吉他站在路边和他聊上一阵。爸爸查出了癌症后她就没有再去过琴行,和何有信说上话的机会也渐渐少了。高中一毕业何有信就出了国,连后来的全校师生大合照他都没参加,沈袅袅本想在那天说出口的告白也就这么泡了汤。当时为了这个,她还遗憾了好一阵子。 可能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有些人认识了很久、暗恋了很久、做了某些约定,最后还是会错过。而有些认识了没多久就开始恋爱的情侣反而真的能走完一生。爱情本来就是个难题,它不是无解,是每个答案都可以对,也都可以错。 沈袅袅这晚没有失眠,她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第二天,她早早地起来收拾了屋子,然后化了个淡淡的妆,准备出发去找周鸣皋。她发了消息问他需不需要她买什么食材,他说他已经备好了,她人到就好。 周鸣皋住的小区离他的学校很近,大概是为了上课方便。从他大学那一站下了车,再往前走半站的距离,就到小区的东门了。沈袅袅路过了那个琴行的位置,看见它已经变了一家餐馆,不知道琴行是倒闭了还是搬了迁。她按着周鸣皋给的地址找到了那栋楼,乘电梯到达九楼后,她敲了敲一号门。 周鸣皋很快出来开了门。他说,“房间里有点乱,你别介意。” 沈袅袅一边应一边进了屋,并没觉得哪里乱。虽然看得出东西摆放得不是很讲究,但是因为东西很少,所以看起来也还整洁。 “等下需要我帮忙打下手吗?”她问。 “不用,但你如果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去帮我收拾收拾电脑桌。” “我哪里说不好意思了。”沈袅袅故意开玩笑,“原来你找我来就是想找个人收拾屋子啊。” “我准备的饭菜很丰盛的,你这个钟点工不亏。” 又聊了几句后,周鸣皋就到厨房收拾食材了,沈袅袅则是进到他的卧室里收拾起那个确实很乱的电脑桌。她看见桌上摆了一摞本子,随手拿起一个,上面写着:材料化学1601 周鸣皋。 他写字很好看,沈袅袅没忍住偷偷拍了一张。拍完之后也许是心虚,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左右张望了一下,她找到了“目光”的来源——墙上挂着一幅很精致的仙鹤刺绣,那仙鹤很灵动,就像在看着她似的。这刺绣和屋子里其他东西都不太搭,她就生了好奇,到厨房问了周鸣皋一句,“那个刺绣是你买的吗?还挺漂亮。” “不是,是我刚来这边上大学那一年去寺庙参观的时候一个老婆婆送的。”他说,“那老婆婆说我和鹤有缘。” “哦。好像确实是哎,你的名字也和鹤有关。”说完,沈袅袅想起来自己前阵子遇见的老婆婆,但是她觉得现在说这个像是故意找由头和他拉近距离似的,有点奇怪,就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那天的后来周鸣皋真的做了挺丰盛的饭菜,他的厨艺算不上特别好,但是出奇地和沈袅袅的胃口,她忍不住称赞了好几遍。他们还一起看了部电影,是周鸣皋提出要看的,电影名字是《彗星来的那一夜》。沈袅袅高中时就看过这部电影,但还是陪周鸣皋重新看了一遍。 周鸣皋租的这个小屋不大,但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很有“家”的感觉。沈袅袅想,也许她也该换一种思路收拾一下自己的家了,现在它只是一个整洁的住所,她想让它成为更像是家的地方。 第九章 愚人节 四月的第一天除了是个普通的周一以外还是愚人节,沈袅袅年纪小一些的时候很喜欢这个日子。 她的小学和初中都是在当地一所很普通的学校上的。那所学校的小学和初中属于一体,所以升初中的时候不用参加什么大型考试。一群已经朝夕相处了六年的同学一同升上初一,热热闹闹的。那所学校虽然教学质量一般,但所幸校风很好,老师也都很和善,每逢愚人节同学们都可以和老师开玩笑。临近上课的那几分钟,不管是哪个老师进教室来都会被同学们小小地捉弄一下。当时他们还总是笑话老师们都很好骗,现在想来,大概老师们愿意配合他们幼稚的把戏吧。 初中毕业以后,沈袅袅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那所高中的老师都很严肃,学生们的学业压力大了,人也都变得成熟,自然也就和愚人节这类的小节日说了再见。但是人们的成长好像本来就是一个循环——初初成熟的时候想要摆脱一切幼稚的事,等到再长大些,又会怀念起幼稚来。 反正时间是不会等人的。等人们后知后觉地怀念起“曾经”,那个曾经就已经是这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东西了。 这座城市向来四季分明,四月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候。沈袅袅穿了一身浅色的衣服——她总觉得春天就是该穿浅色。去上班的路上,她看见楼下的桃花开了。因为今天是周一,这个时间大家要么是在上班要么是在上学,外面很安静。她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桃花的照片,发给了周鸣皋,说,“我家楼下的桃花终于开了。” 周鸣皋很快回,“我看到了。你回头,我在你身后呢。” 沈袅袅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看,但是没看见任何人的身影。她有些莫名其妙地又看看手机,看见周鸣皋又发来一句,“愚人节快乐。” 她回了一串看起来很无奈的省略号过去,实际上却在屏幕这边笑了。 快到上班时间了,沈袅袅没再多逗留,继续往远航教育的方向走。 周一的时候小朋友们的作业一向都多,沈袅袅一直忙着给他们检查和讲题,中间有电话打来了她也没有接,只是按了挂断,然后调成了静音。等到全部忙完,送走了最后一个小朋友,她才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是个海外的号码。在她静音以后,这个号码又给她打来了两次。一开始她还在想会不会是骚扰电话,可是百度了一下这个号码的格式属于哪个国家后,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是何有信现在留学的那个国家。 她赶紧把这个号码发给了她和何有信的共同好友,确认了这确实就是他的号码的一瞬间,沈袅袅觉得自己的大脑有点空白了。 犹豫了好一阵,她决定还是回一个电话过去。结果手刚点下去,周鸣皋就敲门进来了。不知怎么就心虚起来,沈袅袅慌慌张张地按了挂断。 “都下班了怎么还不走?” “啊,马上马上。” “快点,我等你。” “我可能要再收拾一下。” “没事,我等你。”周鸣皋用的是不由分说的口气,“一起去吃饭。” 沈袅袅“嗯”了一声,赶紧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被小朋友们弄乱的教室,这次周鸣皋没有帮忙,只是在旁边站着。 收拾完以后,沈袅袅怯怯地看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低气压,那些小鬼头惹你生气啦?” “没有,故意逗你的。愚人节快乐。”他说这话时一点也没笑,所以沈袅袅并不觉得他在开玩笑,但也没有再多问。 他们去的还是上次的餐厅。沈袅袅现在脑子里乱乱的,想起来很多以前的、关于何有信的事,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心情,就只点了一份芒果沙冰,没有点主食。沙冰她也吃得不专心,一直用勺子戳来戳去,真正送到嘴里的没有几口。她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喜欢何有信了,可是提起、想起这个人就会紧张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觉得这有点难以改变。毕竟是过去喜欢了很久的人,毕竟没能和他有什么“后来”一直都是她的遗憾,她没办法不把那几通电话放在心上。 可她现在喜欢的人是对面坐着的周鸣皋呀。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怀疑起自己对周鸣皋的感觉来。这真的是喜欢吗?才认识了一个月就可以说是“喜欢的人”吗?如果真的是喜欢,为什么她可以和他自然相处,不会那么紧张呢? 沈袅袅并不是个对待感情很大条的人,可是喜欢这事有些复杂,这时候十八岁的她还不能完全参透其中的门道。 “喜欢”并不是一个具体的概念,而是两个特定的人之间的一种感觉。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喜欢对象的改变,“喜欢”的表现形式也会改变,这没什么奇怪的。 就在沈袅袅发呆的时候,周鸣皋十分突然地问了句,“你多重?” 沈袅袅被拉回了现实,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猜猜,四十四公斤?” “猜这么准,你是算命的吧。”沈袅袅故意玩笑道,“那你猜我多高。” “一六三。” “你怎么又知道啊?” “这么瘦还不吃饭。”周鸣皋没理会她的震惊,把芒果沙冰往旁边一推,“我看你也不想吃这个,不吃正好,饭都没吃就吃凉的,胃不疼才怪。我去给你买点热的。” 沈袅袅本来是想拒绝的,奈何周鸣皋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已经往点餐的地方走了。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碗盖饭回来,把饭放在了她面前。 沈袅袅还是没什么胃口,努力吃了一阵子以后,她下定决心要和周鸣皋聊聊。开头语是,“我有一个朋友......” 周鸣皋抬了抬眉毛,示意她继续说。 “我有一个朋友,她以前喜欢一个男生好久,她和这个男生以前的关系吧,说不上很好,但也不差,中间她还一度以为那个男生也喜欢她。可是后来那个男生对自己答应过的一件事食言了,还直接人间蒸发了,所以她后来一直觉得那个男生是不喜欢她的,过了挺久,她也不喜欢那个男生了。她和那个男生很久没联系过了,嗯......这个朋友和我同岁,总之从高中毕业后他们再也没联系过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嘛,那个男生突然给她打了电话,她当时没接到。你说我这个朋友该不该回电话啊?” “不该。”他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你都说了,你是以前喜欢他,又不是现在还喜欢。愚人节突然联系当然是想借着机会表白,还用想吗?一个曾经很喜欢但是现在不喜欢的人给你表白——呃,我是说给你朋友表白,这不是徒增烦恼吗。” “万一他是有什么事呢?” 周鸣皋笑了。“一年没联系的人突然有事吗?” 沈袅袅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但我觉得这位兄弟的电话也不是毫无意义。” “什么?” “至少他的电话提醒了你朋友——今天是个表白的好日子。”说这话时,他盯着沈袅袅的眼睛看,“那你朋友是不是该好好想想要不要趁机会给自己喜欢的人表白?” 沈袅袅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她觉得周鸣皋就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知道那个“朋友”是她本人,也知道她对他有好感。 他什么都知道,像个算命的。 当天晚上回家以后沈袅袅就收到了何有信的信息,他说这次不想再错过了,问她愿不愿意在一起。 “抱歉不能答应你。我确实喜欢过你,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沈袅袅回得很干脆,“我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第十章 春游 第五小学是个刚成立一年多的学校,同学们大多是从附近的其他被合并的学校转过去的。因为刚刚成立,学校的各个方面都还在摸索之中,要处理的事实在不少,今年就没有举办春游。 沈袅袅已经听着小朋友们抱怨了一周了,不外是说“以前的学校每年都会有春游的”之类的话。每当听他们这么说,沈袅袅都会在心里想——你们才几岁呀,就口口声声“每年每年”,好像经历过了许多年似的。 虽然在心里吐槽了几句,但沈袅袅还是真心想让他们开心。为了这个,周五这天一下班她就特地去问了吴校长能不能办一次补习班组织的春游。结果吴校长拒绝了,她说远航教育的老师本来就不太多,而且有几个老师向来在看管小孩子上都不太上心。平时只是接放学还好,但出去玩的话害怕会出什么意外,太得不偿失。 沈袅袅想起那两个每次接孩子都像散步一样的女老师,觉得吴校长说得很有道理,没再坚持。 出了校长室以后,沈袅袅看见周鸣皋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显然是在等她。两人没说话,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就默契地一起往大门口走了。沈袅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他这么快就产生默契的,大概就是性格合拍吧,她想。 风有些大,大得像是有个人在门外用力抵着门似的。沈袅袅推第一下的时候没有推动,刚想再伸手推,周鸣皋就先一步把门推开了。他扶着门,让沈袅袅先走,然后自己才出了门。 到了街上,周鸣皋问了句,“你刚刚去找吴校长是有什么事吗?” “我提了一下春游的事,那些小孩子不是一直想去玩嘛。” “被拒绝了?” “你怎么又知道了。” “如果被同意了你一定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我要去春游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 “哦,那看来我的风筝可以送人了。” “风筝?什么风筝。” “前两天在路边买小吃,摊主赠送了我一个风筝,本来还想着找你去放风筝呢。” 沈袅袅无语地瞥了周鸣皋一眼。“你这个借口会不会太不走心了。”她知道周鸣皋会这么说就代表他也没想隐瞒自己的本意。 “某些人连我有一个朋友这种话都能说出来,我就不能被白送风筝啊?” 沈袅袅不知道该答什么了。为了不被周鸣皋看出自己脸红了,赶紧快步往前走。他倒也没追上来,只是在她身后喊着问了她一句,“那你明天来不来?”她没回答,继续往前走了。等到家以后,她给周鸣皋发去一句,“明天见。” 第二天,他们在定好的地方碰面。地方是周鸣皋选的——位于大桥下的一座公园。这个公园不大,而且它人气旺的时候是在沈袅袅上小学的那几年,那时候沈艺峰工作不忙的时候就会带着她来这里放风筝。虽然没有母亲陪在身边,但沈袅袅一直觉得,因为爸爸,她拥有了一个还不错的童年。 这个公园现在已经衰落了,在地图上都搜不到。偶尔有人来来往往,也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周鸣皋是从外地来这边上学的,按理来说他不该知道这里才对,可是沈袅袅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反正周鸣皋本来就是这样,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除了风筝以外,周鸣皋还带了一个泡泡机——是的,就是那种按一下会吹出很多肥皂泡的东西。沈袅袅一开始还嫌弃说很幼稚,后来就拿在手里玩起来了。 “沈袅袅。” “啊?”被突然喊到名字的沈袅袅回过头,与此同时,周鸣皋按下了照相键拍了张照。 “......你是不是用的原相机?” “是啊,我手机里就没有美颜相机这种东西。” 沈袅袅翻了个白眼表达鄙视,但没有非要周鸣皋删掉。 小学毕业后,沈袅袅就没有再放过风筝。所以当周鸣皋把风筝线放在她手里时,她还是有点恍惚的——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周鸣皋已经拿着风筝跑了一段路,他一边跑一边回头朝她喊着,“发什么呆啊,我马上要松手了,你可别抓不住!” “你小看我啦!” “你说什么?” “我说——”沈袅袅把声音抬高,“我说——你小看我啦——” 周鸣皋笑了。他把手里的风筝用力往天空中一送,沈袅袅配合着在另一头扯了扯风筝线,风筝摇摇晃晃地飞上了天。沈袅袅拉一下,风筝就轻轻动一下,等它升到很高很高,风筝线就不那么明显了。 像一只鸟盘在云里。 也许天上的爸爸也能看得见。 周鸣皋走回了她身边。因为刚刚跑了步,他这时候还有点喘。平复了一下呼吸以后,他对沈袅袅说,“小心点,这个线很锋利,别被割伤了手。” “以前我爸爸也总这样说,哪怕我从来没被割伤过,他还是会每次都说。” “因为叔叔担心你。”周鸣皋说,“看到你现在每天都能发自内心地笑,叔叔大概可以不那么担心了吧。” 他们并肩站在阳光下,不远处有成片的柳树随风一摇一摆。对那些树来说,沈袅袅是熟人,在她很小的时候它们就见过她了。它们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见到她和沈艺峰、何文丽一起来这里,那时候她还很小很小,还没有记事。后来何文丽再也没来过,再后来,沈袅袅和沈艺峰也不来了。 直到今天,它们又看见她和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一起来到这里。 在树眼中,沈袅袅一直是幸福的。 第十一章 不再遗憾 沈袅袅高中所在的班级不是个很团结的班,毕业后连个像样的同学聚会都没有,该互删的互删、该翻脸的翻脸,然后就各自散了。她自己在班级里倒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虽然毕业后大家各自忙碌联系也不多,但因为高中时很亲近,现在偶尔聊上几句或者互相帮个小忙也不会觉得尴尬和生疏。 所以这天下班后接到魏依然的电话时沈袅袅觉得挺惊喜。魏依然在电话里说十三号——也就是这周六他们几个在本地上学的朋友打算小聚一下,问沈袅袅要不要来。 “只有我、陈曦、徐方宇和闫正涛,没有其他人啦。”魏依然说的这几个都是和沈袅袅关系不错的人,所以沈袅袅没迟疑,马上答应下来,问了地点定在哪。 “万达旁边的酒吧,名叫M COFFEE的。” 听见是个酒吧,沈袅袅又想起了自己可怜的酒量,有点瑟瑟发抖。好在她相信这几个朋友是不会灌她酒的,而且魏依然说了,那只是个清净的音乐清吧,她还说那里的咖啡很好喝,不想喝酒喝咖啡就好了。 听见“咖啡”两个字,沈袅袅想起来周鸣皋说过自己很爱喝咖啡。有几次上班的时候看见他带着自己的杯子,杯子里也都装的是咖啡。 如果那里的咖啡真的好喝,说不定下次可以找机会和他一起去一趟。 瓜瓜这时候突然跑了进来,把沈袅袅放在桌上的钢笔碰到了地上。咚的一声,吓得她回过神来。沈袅袅一边答着“我一定去,周六见。”一边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好像现在什么事都能联想起周鸣皋了。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正这么想着,周鸣皋就忽然发了消息过来,问她周六有没有空去看电影。不想放好久不见的朋友的鸽子,沈袅袅就说已经约了其他朋友,然后拒绝了周鸣皋。 周六这天,沈袅袅准时乘地铁到了那家酒吧。 酒吧的营业时间一般都比较晚,但这个酒吧还是蛮早的,这时候才下午三点,它已经开门营业了。沈袅袅看了看魏依然发来的消息,她说他们已经预定好了六号桌,但是还在路上,让她先坐着等一会儿。她回复了一句“好的!”然后就推门进了酒吧,找到六号桌坐下。 这是个只能坐四个人的小桌,沈袅袅想着他们可是有五个人的,就发消息问魏依然要不要她找服务生换一下桌。魏依然迟迟没回复,她有点无聊地随便刷起了手机。 这个时间酒吧里的人还比较少。因为阴天的缘故,屋子里暗暗的。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店主故意为之,店里放起了陈奕迅的《阴天快乐》,很应景。沈袅袅放下手机,闭上眼开始听歌。 这是她高中时爱听的歌,毕业以后很久都没有再听过了。其实不只是这一首,自从高中毕业后,很多当时听的歌她都已经不再听了。歌曲好像都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它们一首代表着一个时期,让想要放下过去的人不敢去听。而此时,沈袅袅发觉,原来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恐惧想起“曾经”了。 歌唱到“原来我忽略的如今想纪念也没用”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以为是魏依然他们到了,结果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何有信。 他出现得太过突然,沈袅袅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何有信有点僵硬地朝她笑笑,问她,“我能坐这里吗?” 她回过神来,答了句,“不好意思,约了人了。” “我稍微坐一下,他们来了我就走。” 沈袅袅觉得再拒绝下去会太尴尬了,况且魏依然他们应该一会就到了。于是她点了点头,何有信就坐了下来。 “你那天怎么不接我电话?” “当时有事,不太方便。” “我听说你休学了。嗯......都还好吗?” 沈袅袅没有想对他倾诉的意思,所以把这当成是老朋友间的寒暄。她说,“还好。” 何有信又说,“我知道我一直该和你说声抱歉。约好的事情我食言了,真的对不起。我没什么借口,只是退缩了、选了更轻松的路,就这样而已。” 沈袅袅抬起头,看见何有信满眼都是愧疚时她有点诧异。她开了口,声音轻轻的,“你没什么需要和我道歉的,真的。” 何有信指的是高三时候的事。那时候沈艺峰刚刚去世,沈袅袅的精神状况有些崩溃,常常不去上学,一个人躲在家里。何有信在那期间去看过她一次,他答应她要一起考去同一所学校。那时他说的话是,“如果今年考不上,我们就复读,直到考上。”每一字沈袅袅都记得清清楚楚的。那时候沈袅袅是相信他的,她相信他们互相喜欢,只差还没说破,也相信他的承诺会实现的。 结果他一毕业就出了国,招呼都没打一声,还删掉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让她来不及告白,也来不及告别。以前的那些事就好像都没存在过,心动和感动都像年少时期的一场错觉。沈袅袅设想过很多次和他重逢的样子,她以为她会哭、会愤怒、会质问他,但原来都没有。根本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她只觉得平静。 “其实现在想想还是挺感谢的。”为了不让他觉得有被敷衍,沈袅袅的语气也很认真,“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那种轻轻松松就能考好成绩的人,稍微不努力成绩就会下滑。如果不是你当初那样说,我可能连现在的学校都考不上吧。所以,还是很谢谢你。” 魏依然他们还是迟迟不到,沈袅袅就已经猜到了今天的“巧合”是怎么回事,所以后来何有信坦白说是他让魏依然帮忙演戏的时候沈袅袅没有惊讶。她知道魏依然比起帮何有信更多的是想帮她,除了不想让他们留下关于彼此的遗憾以外,她哪里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呢。 可是沈袅袅已经在何有信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渐渐明白过来——她的青春原来并不是喜欢何有信这件事构成的。她的青春是肖冉冉、是魏依然、是很多很多好朋友;是试卷、是爸爸、是瓜瓜;是她自己。而喜欢这件事本来就很难去定义,也并不存在什么遗憾。 后来沈袅袅没有喝酒,她喝了不少咖啡,觉得确实还蛮好喝。何有信则是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他说了很多话,前言不搭后语的。把何有信送上出租以后,沈袅袅给魏依然发了消息说,“下次我们几个真的约一次吧,我想你们了。” 关上屏幕,把手机放进口袋,她看见迎面走来的人是周鸣皋,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我没喝酒吧。 ——那我怎么醉了。 ——如果不是醉了,我为什么会看见周鸣皋出现在这儿。 第十二章 告白 “原来拒绝我的邀请就是为了和别的男生喝酒啊。”这是周鸣皋在沈袅袅面前站定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沈袅袅有点心虚,但还是故作镇定道,“那又怎么,我单身,和谁出来玩都没什么不可以吧。” “当然可以,我也是因为约了女孩子一起喝酒所以才出现在这的啊。” 沈袅袅心里一惊,斜眼偷偷看他的表情,判断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但显然周鸣皋已经捕捉到了她的目光,他笑了。沈袅袅翻个白眼,在心里骂自己真的是智商下线了,连玩笑话都开始分不清。“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在这儿?”她没好气地问。 “路过。” “就这样?” “就这样。” 沈袅袅知道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答案,说不定还会一不小心再被他捉弄,索性就不再问了。“那你现在打算去干嘛?我可是要回家了。” “走吧,顺路一起。” 从这里到地铁站有一段不远不近的的距离,两人都觉得没必要打车,就一起往地铁站的方向走了。结果没走几步,天下起了雨。这场雨下得很急,沈袅袅觉得自己几乎是一秒钟就被淋透了。刚想吐槽周鸣皋说“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怎么也不预测一下天气。”结果还没等开口,周鸣皋的外套就“从天而降”——完全不是那种浪漫的帮忙披上外套,而是像什么匪徒套人麻袋一样蒙上了她的头。 她无语地扯了扯头顶的衣服,调整成一个能看见路的状态,然后跟在周鸣皋身后跑进了一家最近的西餐厅。 毕竟是以落汤鸡形态出现在餐厅里的,沈袅袅和周鸣皋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沈袅袅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把目光默默转向了周鸣皋。可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像个没事人似的走到前台去点餐了,沈袅袅这时候正好也有些饿了,就也学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跟过去点了一份。 春天的衣服比较薄,等到吃完了饭,沈袅袅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他们坐的是靠窗的位置,能看的见外面的行人步伐又悠闲了起来——雨已经停了。因为这一会的逗留,沈袅袅起了玩心,不想这么快回去了。 “你找我看电影现在还算不算数?” 周鸣皋这时候还没吃完,他一边吸溜自己的意大利面,一边模糊不清地说,“当然了,只要你不觉得同一天和不同的男生约会很罪恶的话。” “......”沈袅袅决定还是解释一下,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被他挖苦多久。“那个人是我高中同学,我承认我喜欢过他,但是今天这真的是个误会,我是被别的朋友诓来的。” 周鸣皋一边“哦”了一声,一边拿出手机开始刷,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我说真的啊。” 周鸣皋还是刷手机。 “我......算了,你不去就算了,我吃完了,回家了。” “我说不去了吗?”周鸣皋把手机往沈袅袅脸前一递,屏幕上显示的是他已经买好的两张票——电影恰巧也是沈袅袅想看的。“我刚刚在买票。走吧,去电影院了。” “你这人是千年老狐狸变的吗?”沈袅袅小声嘀咕了一句。周鸣皋没接话,她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 周鸣皋买的是晚上八点半开场的电影,现在时间还有些早,他们就在附近的商场随便逛了逛,然后才去到电影院取了票。因为已经吃过了晚饭,他们选了两个人买一桶爆米花避免浪费。 这场电影才刚刚上映不久就已经蛮火的了,但因为他们看的是夜场,人并不是特别多。周鸣皋选的是倒数第三排偏中间的座位,快开场时,两人就在位置上坐好了。爆米花是放在两人中间的,每次沈袅袅去拿的时候周鸣皋都恰巧也在拿,她总是会不小心碰到周鸣皋的手指,感觉很不好意思,所以到最后她干脆不吃了。 过了一会儿周鸣皋忽然问她,“你怎么都不吃?”表情无比真诚,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发问还是又在逗她。 电影散场后已经挺晚了,周鸣皋和沈袅袅没再逗留,一起坐地铁往回赶。地铁到周鸣皋学校那一站就是终点站,从地铁站出来以后,周鸣皋拦下一辆出租,和沈袅袅一起上了车。司机问去哪里,他在沈袅袅开口之前就说出了她小区的名字,沈袅袅没再说话,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车开得不快,窗外的一切慢慢地倒退、倒退。司机在公放一些老歌,可能是有点晕车的缘故,沈袅袅感觉有点天旋地转。过去她爸爸也喜欢在开车时放歌,那时候她还总是嫌吵不让他听,现在听来只觉得亲切。 周鸣皋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开了屏幕,点开语音来听。因为坐得比较近,所以就算他开的是听筒播放,沈袅袅还是依稀听见了那边的人说话的声音——是个中年女士在说方言,她听不懂。 睁开眼往旁边看了看,她看见周鸣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群聊,名叫“快乐一家人”,他点开的应该是家人的语音。 “周鸣皋。”她喊了他一声,“你的家庭是什么样的?” “我的家庭啊。”他这时候已经回复完了消息,放下手机回答她,“我爸是个小干部,我妈是老师,我还有个妹妹,刚上初中。” 沈袅袅想再随便说点什么,但是一下子有点哽咽了,半晌也只是“嗯”了一声。 周鸣皋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如果你愿意,他们以后也是你的家人。” 车就在这时候到了沈袅袅所住小区的门口。她还在为周鸣皋那句话发呆,周鸣皋就先她一步付了钱下了车,她赶紧也跟着下去。下车后周鸣皋没有走,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她发问。 于是她就问了。 “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我在向你表白。” “真的?你不觉得我们认识的时间太短了?” “其实我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什么?”沈袅袅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见如故嘛。” “......”沈袅袅现在不太想开玩笑,就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想说的话了。“你并不了解我,我有很多缺点,而且我还有重度抑郁——准确来说叫双向情感障碍。虽然我现在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但是,但是......”她说不下去了。她害怕再说下去周鸣皋会真的害怕、真的退缩,就像当初何有信突然的退缩一样。至亲的妈妈抛弃她,何有信也逃离她,她好像到现在为止都一直跟在爱的人后面拼命追他们的步伐,可是最后还是被丢下了。她很想再去试着触碰一下爱这种东西,但有点没勇气了。 沈袅袅哭了,在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 “我能抱你吗?”周鸣皋走近一些问她。 沈袅袅摇头。 “好,那我就站在这里说。” “你说你有很多缺点,我也有。我留级、网贷,犯了很多同龄人不会犯的错。但我现在知错了,我在想办法弥补,这就够了。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就算有一天这世上所有人都唾弃我,也不重要。”他说,“因为我永远都相信我自己。” “现在的你什么都不差,只是差一点自信罢了。你有什么不好的?” 夜已经深了,刚下过雨的春天的夜还是有些冷。沈袅袅在发抖,周鸣皋就把外套披在了她身上——这次是轻轻披上了。他说,“不想思考就先什么都不要想。慢慢来,没关系的。” 第十三章 种一株花 顾城曾在诗中写过:“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沈袅袅不想做连花都不敢种的人。虽然已经见证了不少凋谢,但她清楚自己仍然勇敢。她知道,自己犹豫的原因是对感情的恐惧,而非不确定自己对周鸣皋的心意。可是其他人带给她的伤害为什么要周鸣皋偿还?那是她自己的事,和周鸣皋无关。 所以,十五号下班以后周鸣皋约她去散步的时候,她答应了。 两人经过平常作为分界点的公交站往北走,风微微的,带着暖意。路的两侧开着很好的桃花,天已经暗了,但有路灯映照着,还是可以看得清。不同于往常,这次是沈袅袅走得快一些,周鸣皋走在她身后,两人都没有讲话。 又走了一阵子,沈袅袅站住了脚,然后下定决心般地回过身。 “你不问我有没有考虑好吗?” “嗯,那你考虑好了吗?”周鸣皋笑着反问,仍然是镇定自若的神色。 沈袅袅没直接回答,而是朝周鸣皋伸出了手。她问他,“我能牵你手吗?” 周鸣皋的回应是直接握了上来。 沈袅袅的手四季都是温热的,这时候因为紧张,手心里还有一层薄薄的汗。周鸣皋的手稍凉一些,因为这两年一直在打工,在外租房也是什么都自己动手做,他手指和掌心都有一些茧。沈袅袅的指尖也有茧——是弹吉他磨出来的,只是这两年弹得少了,已经有些摸不出。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怎样?”沈袅袅问。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沈袅袅故意不说,因为她想由周鸣皋说出那句话。再抬头时周鸣皋已经把脸凑近了些,他挨着她,差不多只有两三厘米的距离。 他问,“所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被这样问的时候沈袅袅还是有点乱了。她慌慌张张地点头,然后又重重地“嗯”了一声。 周鸣皋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一些。“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他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还是算了,一步一步来吧。” “干嘛把话说一半?” “因为关于我们我几乎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的规划,我觉得现在就说出来对你而言有点早。但你放心,不管今后怎么样、你想做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不管发生什么事,压力我都会承担一大半,不会让你太累的。” 沈袅袅有点懵。“太夸张了吧,我们才认识一个月多一些哎,你再这样讲话我要怀疑你是渣男了。” 周鸣皋没解释什么,只是笑着揉了揉沈袅袅的头。 既然确定了关系,总该是有一些仪式感的。周鸣皋和沈袅袅没有直接各自回家,而是一起去吃了一顿“烛光晚餐”,又去了周鸣皋学校附近的KTV唱歌。过去学吉他的时候沈袅袅也顺带着学过作曲、声乐一类的东西,所以唱歌算是她的强项,到了KTV后她直接大大方方地往沙发上一坐,半开玩笑地对周鸣皋道,“想听什么?随便点。” 周鸣皋点了一首《未知伴侣》。 沈袅袅有点惊讶——这首歌不是很火,算是她最近发现的宝藏歌曲,反反复复单曲循环了好多遍了。她没想到周鸣皋也听过,本来还以为他会点一首《十年》之类的大家都会唱的歌暖场。 不过他们之间这样莫名其妙的默契也不止一件了,沈袅袅没问什么,前奏放完以后,她拿起话筒唱了起来。 唱到“我想我的你是自由的、是开阔的,却能惦着我,想各自经历许多,风雨喜乐,有故事可以说。”这几句的时候,沈袅袅偷偷地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到周鸣皋的身上,结果周鸣皋也正在看她,吓得她赶紧把目光移开了。也许是因为太慌张,她后面还唱走了几个音,被周鸣皋打趣了好一阵。 唱完这首歌以后,周鸣皋给自己点了一首《遇见》。他唱到,“爱要拐几个弯才来。”的时候,沈袅袅也拿起了话筒,和他一起唱了后面的,“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唱完以后,他们相望一眼,都笑了。 又唱了好一会儿,两个人都累了,就歪在沙发上把歌调成了原唱默默听歌。沈袅袅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周鸣皋,“你说我们这算是办公室恋情吗?” “我们兼职而已,什么办公室恋情。”他说,“你忘了那两个女老师之前聊的八卦了?” 周鸣皋说的是那两个女老师某天去接孩子的路上聊起来的事——那时候沈袅袅和周鸣皋还不算特别熟。她们说的是上一对兼职老师一起工作了两个月,后来工作结束就在一起了。当时沈袅袅还觉得很神奇,没想到啊没想到,她和周鸣皋在一起的速度更快。 “远航教育可以开分部了,开婚介所。”沈袅袅说,“哎?你那时候不是每天戴着耳机吗?还听得到她们说什么啊。” “当然了,我很喜欢观察人类,你不觉得观察人类很有趣吗?” “......”沈袅袅翻个白眼,懒得理他。 因为这天是周一,KTV的价格很便宜,他们买的是时长五小时的优惠套餐。后来两个人又各自唱了几首歌,直到大脑都缺氧了时长也没用完。是沈袅袅先举了白旗,“我想回家,不唱了。” 于是周鸣皋就叫了车,和她一起上车、送她回家。 等到了家楼下,沈袅袅和周鸣皋说了句“拜拜”以后,又扭头回来抱了周鸣皋一下。本以为周鸣皋的反应会是开心、惊喜、不好意思一类的,没想到他只是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你怎么僵硬得像是给了我一个兄弟的拥抱。” 沈袅袅无语。刚想炸毛扭头离开,就被周鸣皋揪了回去,紧紧地抱了几秒。松开以后,他笑着说,“这才是情侣间的拥抱。” 这下轮到沈袅袅不好意思了,她又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拜拜”,然后扭头跑了。 第十四章 他的大学 也许小孩子的眼睛真的最清澈,足以洞察人心。大人们总是在寻找能够佐证猜想的细节,而孩子们全凭直觉。 周鸣皋和沈袅袅开始谈恋爱以后也没有在上班时间发生什么改变,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该说话就说话,没什么事就各忙各的,可那些小孩子还是能看出什么似的问他们,“周老师和袅袅老师是在谈恋爱吗?”更有甚者直接问,“周老师和袅袅老师是不是一家人啊?” 每当这种时候沈袅袅就会不知道回答些什么。她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就连对小孩子说谎也会觉得开不了口,然后,她就会递一个求助的眼神给周鸣皋。周鸣皋接到求助信号后就会在第一时间一本正经地让他们别胡闹、去写自己的作业。如果他们继续追问,他就用平平的音调答,“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某天沈袅袅下班以后打趣他脸皮厚,说谎从来都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他说,“是你太认真,和小孩子说个谎都不好意思。” “那其他老师调侃我们的时候呢?”沈袅袅问。“你也都能很自然地搪塞过去,一点都没不好意思。” “谁说我没有不好意思。”周鸣皋说,“那是你没看到我耳朵红了。” 沈袅袅偷偷地笑,不再说话。 后来吴校长也注意到他们两个经常一起上下班,小孩子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们谈笑起来很亲近的样子,就私下问了沈袅袅和周鸣皋的关系。沈袅袅没否认,她说她确实是和周鸣皋在一起了。 “你们以前就认识吗?”吴校长问。 沈袅袅摇头。“是来这里以后才接触到的。虽然时间很短,但是互相喜欢,说清楚以后就在一起了。” 吴校长看着她有点拘谨的样子,笑了,“挺好的,你们这个年纪是最好的时候了,好好谈一场恋爱。就是别在工作时间太亲密,不然那些小孩子回家会和家长提起,家长会不满意的。” 沈袅袅重重地“嗯”了一声。“吴老师您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吴校长点头,“那就好。对了,我记得你是跟着爸爸生活,你爸爸知道你和他谈恋爱的事吗?你也不小了,他不会反对的,可以让他帮着参考参考。” 沈袅袅沉默一阵,答,“我爸爸如果知道应该会很开心吧,以前他说过,只要我喜欢他就满意。可惜他已经去世了,在我高三那年。” 吴校长叹了口气,随后感叹了一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又说,“那你自己千万多留意,别吃了亏。不过我看着小周还挺稳重的,他是比你大几岁吧?” “大三岁。” 吴校长又点点头。“挺好的,可以有一个人照顾你。” 沈袅袅心想,比起被照顾,她更想成为能和周鸣皋共担喜悲共历风雨的人。可她明白吴校长是心疼她的意思,自然没有出言反驳。 得知周鸣皋和沈袅袅恋爱消息后反应最大的人当属肖冉冉了,她甚至扬言五一假期就要去沈袅袅的城市找她,“我必须要看看这个周鸣皋长什么样子,我都还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你怎么就已经通知我你们在一起了?你心里是不是没有我这个朋友!” “所以你在意的只是他长得好不好看?”沈袅袅故意贫嘴。 肖冉冉炸毛。“当然不是!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把你迷得没有理智。” “我怎么没有理智了呀?” “光是他在外面欠了钱这一件事,我就可以坚决反对你们在一起。不是他有钱没钱的问题,是这件事本身就很败好感,他能这样做一次,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他再做第二次第三次啊。”她说,“就和赌博一样。” 沈袅袅弱弱地回了句,“和赌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啦。”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为周鸣皋辩解什么了。说实话,她自己心里也觉得这是一个人不太靠谱的表现。不能很好地管理自己的财富和不能管理好自己的时间一样,都能证明一个人自控力差、不会约束自己。至于为什么她明知道周鸣皋这件事还选择和他在一起,她也说不清。 就好像是命中注定——可是这种酸话除了恋爱中的两个人相信以外,还能说给谁听。 毕竟欠钱这件事是周鸣皋的私事,沈袅袅只在征求了周鸣皋的同意后和肖冉冉说了,没有对其他朋友说起。所以其他朋友得知她恋爱的事后除了有点惊讶基本没有很大的反应,但还是都提醒她说,“这么快就在一起的话还是要多多当心的,毕竟你还不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总的来说,公开了恋爱消息以后,沈袅袅收获的质疑是多于祝福的。虽然心里清楚大家是担心她、关心她,但心里难免还是有点郁闷。这个周六周鸣皋带的那个学生有事,所以他不用去补课,沈袅袅就到他的学校找他了。她和他说起了朋友们的反应这件事,语气闷闷的。 他耐心地听着她说完自己的小烦恼,然后说,“他们说得对啊,你确实要小心我,毕竟我们认识时间还很短。他们这样做才是真的够朋友,如果什么都不问就直接祝福,才是不把你放在心上呢。”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觉得有点难过。”沈袅袅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但是没办法让别人相信。” 周鸣皋笑了。“你是小孩子吗?判断一个人还只用好人坏人界定的。”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是很想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所有人都喜欢我你不吃醋?”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们是在学校的长廊里边走边讲话的,这时候已经走到了自习区,有不少学生都在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学习。两人很自觉地闭上了嘴,交换了一下眼神以后,他们到最近的一张空桌上坐下了。周鸣皋掏出耳机,把右边的耳机分给沈袅袅,和她并肩坐着一起听歌。 “我去自动贩卖机买咖啡,你喝什么?”周鸣皋在手机屏幕上打下这句话给沈袅袅看。 沈袅袅笑了——有种小学生传纸条的感觉。 她接过周鸣皋的手机,把他的二十六键输入法调成自己习惯的九键,打字:可乐。 周鸣皋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就往自动贩卖机的方向走了。排队的人还蛮多,他过了一阵才回来。等他再在沈袅袅身边坐下时,沈袅袅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就有想亲他一下的念头。 可是又很怂。 在心里挣扎了好一阵,最终,“这可是我男朋友”的想法还是战胜了“我很怂我很怂”,她下定决心要亲一下周鸣皋的脸。结果就在她准备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周鸣皋扭过头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她惊讶地看着周鸣皋,但他只是笑,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 这种程度的默契该怎么解释呢?沈袅袅在心里想了半天也没能解答。可是又不能去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要亲你”或者“你为什么突然亲我一下”这种想想就觉得尴尬的话,沈袅袅也只好把自己的好奇心默默熄灭了。 又在长廊的自习区坐了一会儿后,周鸣皋又在手机上打字,然后递给沈袅袅看。 他说:“不用焦虑,也不用着急替我说话,什么事都要有一个过程。相信我,不用很久,质疑声都会变成祝福的,准备好迎接它们吧。” 后来人渐渐多了起来。沈袅袅和周鸣皋不好意思不学习还占着座位,就转移去其他地方转了。 周鸣皋的学校不算很大,每栋楼都有自己的“代号”,诸如:甲A、乙A之类的。沈袅袅听着他的介绍只觉得头脑发晕,她感叹说他们学校的设计很怪,他却说这样的设计明明挺清晰的,是她太路痴了。 学校中间的园区有一片小小的人工湖,湖上游着几只不知道是天鹅还是鹅的生物。大概是因为路过的人常常给它们食物,它们看上去一点都不怕人,见沈袅袅走近了,甚至敢直接“嘎嘎嘎”地游过来。沈袅袅刚蹲下身子试图和它们“沟通”,就被领头的那只扑腾了一身水,周鸣皋则是站在旁边笑话她。 沈袅袅佯装生气地站起来,话也不说一句就自己往前走了。走着走着她就回头看看——周鸣皋果然在她身后快步跟着。 从湖那里往前走一段路,能看见一个圈着几只孔雀的大笼子。沈袅袅走近一些,其中一只孔雀就开了屏,耀武扬威地走了几步。 她回过头,对周鸣皋道,“不是吧,你们到底是学校还是动物园啊。” “因为总有外人来参观,学校就养了几只比较特别的。” 这所学校确实是常有外人进来的,还有不少来自其他国家的黑人交换生。沈袅袅明明住得很近,但这么多年从来没进来过,第一次进来也是在认识周鸣皋以后了。小时候她总说不喜欢家乡,想考去遥远的地方,坚决不考省内的学校,更别说离家这么近的大学了——这完全不在她考虑的范畴里。可是后来真的实现了自己所说的话,考去了遥远的地方以后,她才开始慢慢发现家乡的好。 年少时的人们总是不愿变成那些看上去安于现状的中年人,等到了中年又要唏嘘年少时浪费了时光。可是就算有一架时光机让人们见到小时候的自己也不会改变什么的,没有人会听劝的。总是要真正走一遭,才能知道自己更爱哪一种生活。 第十五章 三个人的密室逃脱 劳动节的三天假期是各大补习班集中火力给学生们补习功课的时候,远航教育也不例外。这三天远航教育只有补习没有托管,所以周鸣皋和沈袅袅就可以放假了。 五一假期正式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沈袅袅和魏依然他们熬夜打了游戏,几个许久不见也许久不在一起玩的朋友嬉笑着,就好像什么都没变一样。人在失意的时候很容易感慨过去身边的人变了,但当真正关系好的人重新聚在一起就会发现,他们从来没改变,只是时间往前走了走罢了。 因为熬了夜,第二天沈袅袅果然睡了个懒觉。到上午十点时她的手机铃声开始响,直到响到第三遍她才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还不等她说声“喂”,那边肖冉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沈袅袅!来高铁站接我,快点!” 她声音很大,沈袅袅一下子就惊醒了,再看向屏幕的时候,肖冉冉已经按了挂断。 之前肖冉冉说要来找她的时候用的不是很正经的语气,加上她们的距离不近,她还以为肖冉冉就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来了。沈袅袅急急忙忙地起来开始洗漱换衣服,都收拾好以后她又检查了一遍微信列表,看见周鸣皋一个多小时前和她说的,“今天我还是要去当家教,不能去找你了,你自己好好放松一天吧。” 她赶紧回复,“我才起来不久。肖冉冉跑来找我了,我现在要去高铁站接她。” 周鸣皋秒回,“好,和她好好玩吧。” “你不是在给学生上课吗?” “已经课间了,你也不看看自己多久才回我。” 沈袅袅笑了,回了个表情包给他。 他又说,“路上注意安全。” 沈袅袅回了句,“好的!”然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准备出门了。 沈袅袅和肖冉冉并没有做过同学,她们是高一那年因为一个竞赛认识的。当时沈袅袅去B市参加一个英语竞赛的半决赛和总决赛,比赛要持续两天,所以举办方是有给他们安排住宿的。她和肖冉冉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性格不是很像的两个人却意外地合拍,就这么成了好朋友。肖冉冉也不是B市人,但是她大学考去了B市的学校,所以目前都是呆在B市,离沈袅袅的城市不近,但也不算特别远。 两个人平常基本都是微信或者电话联系,很少有机会见面。所以这次肖冉冉突然过来,沈袅袅还是很开心的。她知道肖冉冉不是真的全为了看看周鸣皋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多的还是终于逮到机会想来找她玩。 为了不让肖冉冉久等,沈袅袅放弃了公交,直接打车到最近的地铁站坐地铁。地铁的方便之处就在于又快又不存在堵车,她到高铁站并没耗费多长时间。下了地铁以后要穿过一个地下的通道,再出来就是车站的出站口了。肖冉冉这时候正在南出站口等着她,一见了她就超大声地嚷,“在这儿在这儿!”沈袅袅故意摆出觉得丢脸不想理她的样子,肖冉冉也不在乎,径直朝她奔过来。 “小周呢?他怎么没陪你一起来,就让你一个女孩子跑来高铁站这么人潮汹涌的地方啊?过分过分。”在沈袅袅旁边站住以后,肖冉冉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 “姐姐,我怎么说也都是成年人了,光天化日的我还不能自己出个门了?”沈袅袅笑,“而且他比你大,你怎么小周小周的叫得那么顺口了。” 肖冉冉啧了两声,感叹沈袅袅这么快就向着周鸣皋说话,沈袅袅懒得理她,伸手接过了她的行李。 沈袅袅是独居的,所以肖冉冉这两天住在她家里就好,没必要找酒店住。到沈袅袅家安顿好了以后,肖冉冉就和瓜瓜玩了起来。瓜瓜不是第一次见她了,虽然上次见面是很久以前的事,但还是和她很亲近。午饭她们叫了外卖随便对付了一口,晚餐则是周鸣皋过来做的。吃饭时肖冉冉还是努力冷着脸,摆出一幅“我很凶,别欺负袅袅不然我吃了你”的表情,但沈袅袅明显感觉到吃了周鸣皋做的饭菜以后,肖冉冉对他的态度就好了不少。 ——实在是个容易被收买的女人。 周鸣皋带的那个学生是外国语高中的日语生,这几天除了周鸣皋补的课以外,他还有日语补习课要上,所以这三天的假期周鸣皋只有这一天需要工作,明天他就可以休息了。肖冉冉提议明天要去玩密室逃脱,沈袅袅对这个很在行,自然没拒绝,周鸣皋也表示没问题。 “票我来订。”肖冉冉表现得神神秘秘的。 沈袅袅不解,“干嘛?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你这叫什么话,我一直很大方好吗?不过大方不代表我要请客。”她摆弄了一阵手机,然后转向周鸣皋,递出收款码,“转给我。” 沈袅袅,“......” 周鸣皋,“......”但他还是默默转了他和沈袅袅两人份的钱。 隔天他们三个是在周鸣皋学校旁的地铁站汇合的。沈袅袅和肖冉冉到了的时候,周鸣皋已经在那里等了一阵。肖冉冉凑到沈袅袅耳边,“他没迟到,加五分。” 沈袅袅翻了个白眼没理她。 等到了选好的地方以后,沈袅袅才知道肖冉冉选的是恐怖主题的票,难怪她神神秘秘的——沈袅袅不怕看恐怖片,但是对鬼屋、恐怖主题密室逃脱这类实景很恐惧,小时候去过一次鬼屋后就再也没尝试过。她扭头看肖冉冉,压低声音道,“你这哪里是测试他?是要借机搞死我吧?” “你不懂你不懂。”说完这句,肖冉冉就避开了沈袅袅要吃人般的目光,装作无事发生。 就这样,三个人进了密室逃脱的屋子。沈袅袅本以为自己会很害怕,没想到只是放放恐怖音效、时不时出现一个东西吓人一跳的程度,小时候会觉得鬼屋很可怕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太小了。她马上恢复了战斗力,开始和周鸣皋一起快速搜线索、破解密码。反而是肖冉冉怕了,她全程拽着沈袅袅的胳膊不敢睁眼,像个人体挂件一样牢牢黏着她,还会时不时尖叫几声。 到后来沈袅袅完全无心解密了,专注于安抚肖冉冉的情绪,只剩周鸣皋在前面默默破解各种密码。路过一面带“血”手印的镜子时,沈袅袅还拉着瑟瑟发抖的肖冉冉拍了个合照,她甜甜地笑着比着剪刀手,肖冉冉则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背景是正在埋头破密码的周鸣皋。 好在周鸣皋智商够用,在相当于失去两个队友的情况下,他最终还是在规定时间内带着沈袅袅和肖冉冉走出了门。出门的一瞬间,肖冉冉又恢复了生命力。 “你怎么回事!表现得像个猛男,这样怎么看得出他会不会在关键时刻保护你啊!”趁着周鸣皋去前台拿礼品的功夫,肖冉冉数落起沈袅袅来。 “你已经被吓得像个鹌鹑了,我再怕,你要周鸣皋左手拎着你右手提着我完成这场游戏吗?” 肖冉冉心虚地吐了一下舌头,“嘁.....没劲,一点儿游戏体验都没有,我再也不玩这个了。” 周鸣皋这时候已经拿了礼品走回来——是一个黄色的鸡仔玩偶。他把玩偶递给肖冉冉,“工作人员指名说要送给你的,他在监控里看见你的表现,觉得你勇气可嘉。” 沈袅袅和肖冉冉同时扭头看向前台,坐在那里的戴帽子的小哥果然对肖冉冉竖起了大拇指。沈袅袅笑得肚子疼,肖冉冉则是炸了毛,接过了鸡仔玩偶就气冲冲地出了门。沈袅袅本想立刻跟上,却被周鸣皋握住了手腕。 他说,“原来你胆子这么大啊,我这个男朋友都没发挥作用。” “怎么没发挥作用,你破那些密码很厉害。”沈袅袅故意装作不懂。 “是吗?我的作用不应该是保护你吗?” 周鸣皋凑近了些,沈袅袅有点不好意思,扭过头不敢看他。 “好了不逗你了,这只给你的。”他退后到正常的距离,然后不知从哪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鸡仔玩偶,“这只是我买的,你和肖冉冉的同款鸡仔。” 沈袅袅接过玩偶,笑了。小姐妹出去玩总是会喜欢留一些同款的东西作为纪念,没想到周鸣皋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当天晚上肖冉冉和沈袅袅窝在一块看了一部治愈的电影,看完以后肖冉冉就抱着她的鸡仔睡了。沈袅袅还睡不着,她有失眠时回想一整天发生的事寻找“纰漏”的习惯,想着想着,她好像找到了那个点,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周鸣皋。 她问他,“你今天没有不开心吧?总觉得你今天存在感很低的样子,像是故意的。” 他很快回了,“我哪有什么不开心的。我只是觉得你们难得见一次,我能和你天天见,今天当然是你们的主场了。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沈袅袅安心了。 她放下手机,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肖冉冉,忽然就打了个哈欠,感到有些困了。幸福的人睡眠质量通常都比较好,显然,她现在也算得上是幸福的人了。 第十六章 写一首歌 沈袅袅大学专业是广告学,因为她的高考成绩在那所学校里是蛮高的,所以她当时没有被调剂,这个专业是她的第一志愿。去到自己第一志愿的专业本该是很开心的事,可沈袅袅并没有很开心——她愿意去好好学这个专业,但实在谈不上很喜欢。除了做最喜欢的事,其他的事其实差别都不大的。 那她最想做的是什么呢? 如果说的是爱好或梦想,那她真正想做的是音乐。沈袅袅从很小就开始学吉他和乐理——这也是她自己的意愿。教过她音乐的老师都夸她有灵气有天分。可是众所周知,学艺术、玩音乐都是很烧钱的事,沈袅袅年纪小的时候家庭条件不错,自然可以培养她的爱好,可是对于高中时期承担着巨大压力的她来说,那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不等爸爸开口讲,她自己就主动退掉了吉他班,也放弃了艺考的想法。高考结束后,她一个人默默翻着各个学校的往年录取线和专业,选择了几个中规中矩的学校和专业就报了。 从那以后,沈袅袅心里一直有个结。她很想再次把自己的热爱拾起来,可是又有很多不知道怎么面对的顾虑。人到了一定年纪再去追求“梦想”似乎就显得很胡闹,虽然沈袅袅去年冬天才刚成年,但她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百年孤独》中写过:“父母是隔在我们和死亡之间的帘子。你和死亡好像隔着什么在看,没有什么感受,等到你的父母过世了你才会直面这些东西。”父母在时,人们总可以做孩子,如今沈袅袅的爸爸不在了,妈妈也不在身边,她已然没有后盾了、是个大人了。 ——我还有做梦的权利吗? 她很多次地想这个问题,都没有得到过回答。 是周鸣皋给了她肯定的回答和勇敢尝试的信心。 五月中旬的某天,周鸣皋去她家里和她一起吃晚饭时看见了她随手放在书桌夹层里的写了一半的原创歌词,他把那页纸拿起来认认真真地看了,然后对她说了句,“写得这么好怎么没继续写了。”不等她说话,周鸣皋又指了指被冷落在一旁的吉他,说,“给我弹一首吧,我还都没见过你弹吉他。” 沈袅袅没拒绝,她拿起吉他弹唱了一首周杰伦的《晴天》,唱到一半时周鸣皋突然拿起手机录起像来,她问他,“干嘛?” 周鸣皋说,“很好听,我要记录下来。” 沈袅袅笑了,继续弹唱下去。 一首歌唱完以后,周鸣皋对她说,“如果你还喜欢唱歌喜欢音乐,可以继续去做这些吗?如果你放弃了这些我会觉得很可惜。” “你真的觉得我可以?” “嗯。” “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周鸣皋摇头。“我只是站在一个普通听众的立场上而已。你真的很适合做这些,不要轻易放弃。” “我怕我不行。” “不行又怎么样。”他说,“至少还有我。我作为你的男朋友会支持你,作为你的听众也会。而且我相信我不会是你唯一的听众。” 那天周鸣皋走后,沈袅袅把吉他好好擦了一遍。刚刚弹晴天时她就发现吉他有些轻微的走音,于是擦完以后,她给它的每根弦都好好地调了音。她想,她一直在等的那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好像终于出现了。她不是不想做,也不是不敢做,只是在等一个能给她“放手去做吧”的信号的人。 去做想做的事,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没有后盾,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没有负担——她只需要对自己负责就足够了。 五月二十号并不是什么节日,可是这几年的情侣们硬是把它过成了情人节。沈袅袅之前一直在想等到了那天该送周鸣皋什么礼物才好,现在她决定要给他写一首歌。除了算是送给他的礼物,也算是自己音乐之路重新起航的标志。和肖冉冉视频通话的时候她说了这事,然后果然又被“嘲讽”了。调侃够了以后,肖冉冉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很认真地说,“你写的歌真的很好听,虽然我不懂音乐,但我以前听着觉得很好听。你能重新开始太好了。小周还可以嘛,我之前好多次想劝你都没想好怎么开口,他居然想说就说了,还说动了你。” “又叫小周,我都说了他比你大,他是个老男人了。”沈袅袅笑道,“而且你上一次听我唱我自己写的歌都是哪年的事了,我才不信你还记得。”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仅记得我还会唱呢。”肖冉冉说着就要唱起来,沈袅袅赶紧拦她说,“别开腔别开腔,自己人自己人。” 肖冉冉翻了个白眼,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还有件事和你说一下。” “怎么啦?”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说不说都行。” “快说,别把话说一半,难不难受啊。” 肖冉冉深吸一口气,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啊?谁啊?”沈袅袅有点迷茫。她最近并没有听肖冉冉提起过什么男生——不,准确地说,她就没听肖冉冉提起过什么男生。就算提起也是说哪个追求者追她的方式很夸张,让她感到困扰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之类的,从没有听她说过她喜欢上谁。“你有和我说起过吗?不会是你上次吐槽的那个在你寝室楼下摆蜡烛,结果被记了处分还怪你的人吧。” “......”肖冉冉无语。“不是他,你看我像是喜欢傻子的人吗?”说完,她还不忘怼沈袅袅一下,“被爱情冲昏头脑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出来。” 沈袅袅没有和她斗嘴,好奇心战胜了和她斗嘴的想法。“那是那个给你送奶茶的人?还是那个帮你打热水的小哥哥?我觉得那个打热水的其实蛮不错哎。” “......天啊,我竟然有和你说过这么多男生吗。”肖冉冉扶额。“不过都不是,还是先不说了,保留点神秘感。等我拿下他再和你说吧。” “什么啊,你......”沈袅袅话还没说完,肖冉冉已经挂断了视频,挂断以后还不忘给她发一个很欠揍的表情包。沈袅袅无奈地摇摇头,知道再追问也没什么用,索性不和她刨根问底了。 之后的几天,沈袅袅开始着手准备写给周鸣皋的歌。 她和周鸣皋在一起的时间不长,就连认识的时间都还不算长,没有很多的事件可以写进歌里。于是,沈袅袅决定把歌写成信的形式,那样只需要写自己想对他说的话就够了。作曲上沈袅袅选了自己脑海中一直盘旋着的一段旋律,她把它好好地加工了一番,再用吉他弹了几次就基本定了下来。 五月二十号是周一,白天周鸣皋要上课,晚上下班后又有些晚,沈袅袅就决定提前一天,在五月十九号这天中午抱着吉他到了周鸣皋家。 她敲门没几下周鸣皋就来开了门,进了屋子以后,她发现周鸣皋刚刚做好午饭,餐桌上摆着的是两人份的餐具。她下意识地问了句,“是有客人吗?” 周鸣皋朝她努了努嘴,“不就在这儿吗,我的客人小沈。” “你知道我要来?” “我猜你会来。” 沈袅袅半信半疑地把吉他放到一边,在餐桌前坐下。“那我可不客气了,我正好饿了。” 周鸣皋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双筷子,“本来就是给你做的,快吃吧。” 沈袅袅看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就接过筷子放心吃了。 吃完饭后,两人分别刷了锅和碗。回到客厅,沈袅袅清了清嗓,拿起吉他,“我......写了首歌送给你。” 周鸣皋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笑着歪在沙发上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嘛。好像我要给你表演从网上学来的半吊子魔术一样。”沈袅袅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 周鸣皋马上不笑了,认认真真地坐正。“那这样呢?我用听音乐会的态度OK吗?” 沈袅袅被他逗笑了,“好了别贫了,我要唱了啊。” 周鸣皋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左手按上和弦,右手轻轻拨动琴弦,前奏静静地流淌出来。被周鸣皋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低了头,不去直视他。弹完前奏,她边弹边唱: “关于未来,我一直有很多幻想。 可是你不用担心,就算事与愿违我也不会感伤。 在时间里匆忙,坦途和曲折我都已学会了欣赏。 如果世界黑暗,我们就成为光芒。 关于过去,我不会再过分凝望。 因为有你出现,我有勇气燃烧了过往。 悲伤化作灰烬,美好化成火光。 我们相遇时点亮了春天吧,所以桃花又开满了枝桠。这个夏天该是浪漫的吧,想和你去看海边的晚霞。就连秋天也不会凄凉了吧,那是个晴空最多的季节啊。去到冬天,看第一片雪花。 关于人生,我拥有自己的信仰。 从此以后,不会再怕无人共享,那些可能发生的人间炎凉。 关于彼此,我并不感到彷徨。 我会一直相信你,就像信我自己一样。 痛苦烙在我身上的印章,也会从想要逃避的事,变成前进的方向。 一起走吧,去喜欢的地方。” 第十七章 步入夏天 儿童节到来这天,沈袅袅买了零食寄给周鸣皋的妹妹——虽然说妹妹已经在读初一了。买完零食以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发消息问周鸣皋,“你前女友是不是也买过零食给你妹妹?你们谈恋爱的时候妹妹应该还是在过儿童节的。” 他说,“买过,毕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她们以前见过。” 沈袅袅有点不开心了。“那怎么办,你妹妹一定先入为主地喜欢她不喜欢我。” “完全不会,我猜我妹妹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当时她对我妹妹就很一般,我妹妹也不喜欢她。” “不信。那她怎么还给你妹妹买零食。” “那有什么难的,毕竟是用我的钱买的。” 沈袅袅笑了,消息也是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过去。 周鸣皋说,“你觉得这好笑啊,那还有更好笑的。她仅有的一次送我的生日礼物也是用我的钱买的。” 沈袅袅又回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过去,嘲讽他说,“你也太卑微了。”然后在心里把好好给他准备生日礼物这件事提上了日程——虽然他的生日在十月,还有好久才到。 这天是周六,沈袅袅又去了一趟寺庙,回家后和瓜瓜玩了一会,就开始做题了。她知道周鸣皋要去给学生补课,所以后来没有一直和他发消息。等到了傍晚她开始淘晚饭要用的米时,听见有人在敲门。她擦了擦手,走过去把门打开,看见是周鸣皋站在门外。他两只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的。 “我猜你在做饭了,给我带一份。” “哦,还好你来得早,我马上就要煮米了。” 周鸣皋把手从背后伸出来,一只丑丑的兔子玩偶出现在沈袅袅面前。他说,“祝我的小姑娘儿童节快乐!” “......”沈袅袅接过了兔子玩偶。“你是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东西的?” “我刚刚去楼下礼品店挑的时候,特地问了旁边的人,她给我的建议。” “什么人啊?” “一个小姑娘,看起来七八岁吧。” 沈袅袅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好......还是挺可爱的。” 不得不提的是——虽然沈袅袅收到这个礼物时从头到尾都表现得不怎么喜欢,但后来她还是把这个玩偶摆在了自己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和周鸣皋又聊了一会儿以后,沈袅袅继续回到厨房忙。她又往锅里添了些饭,菜也做了够两人吃的量,做好了饭菜后,他们坐在一块儿准备吃饭。 “所以你今天来就是想送我这只丑兔子吗?”吃开饭后,沈袅袅先起了个话茬。 “什么叫丑兔子,你不觉得它丑得可爱吗?”周鸣皋说,“不过今天过来确实是有大事要说的。” “什么大事啊?”沈袅袅还以为他又要说完笑话,并没有表现得很认真。结果周鸣皋说,“我把我网贷的事和家里说了,我还告诉了他们,我和你在一起了。” 他这几句话信息量太大,沈袅袅被吓了一跳,夹着的鸡翅还没等送进嘴就掉进了碗里。“啊?你......你怎么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了啊,你爸妈没被你气死?” “骂了我一顿,不过还是把钱帮我还上了。”他说,“我原本是打算自己还清了再告诉他们,不过现在计划有变了。靠着我自己打工赚钱去还的话也可以还得上,只不过要很久。如果我是一个人那无所谓,现在我们在一起了,我不想这个压力和你一起承担。” 熟悉了以后周鸣皋就很少这样严肃地说话,他的态度让沈袅袅也正式了起来。她坐直了一些,紧张地问了句,“那......关于我呢?你爸妈觉得我怎么样。” “放心吧,我把你夸得天花乱坠的。”他又开始不正经了,沈袅袅无语,选择继续啃自己的鸡翅。 “下个月月初我就放暑假了,我们专业是放假最早的。”周鸣皋又说,“那时候远航教育就也不需要托管了,我带你去Y市和P市玩,用我打工攒的钱。” “Y市、P市?L省的城市?” 周鸣皋点头。 “为什么啊,不记得你提起过。” “你不是说想去看海吗?那里有海。” “我什么时候说过的呀。” “在你给我写的歌里。” 沈袅袅戳了戳碗里的大米,有点开心他把她表达的都放在心上。 周鸣皋又说,“因为我攒的钱还不是很多,所以只能去比较近的L省了。坐飞机过去也就一个多小时。” “要近的话干嘛不去D市,就在省内不是很方便吗?” “你不是去过很多次了吗?” “你又知道了......”沈袅袅现在已经懒得问周鸣皋为什么会知道一些事了。他知道就知道吧,也许是心灵感应什么的。 决定好了要去L省玩几天以后,沈袅袅开始积极地查起攻略来。周鸣皋说了,这是她回归大学生活以前的“最后一次狂欢”,让她务必好好期待。可是他又说不需要她去查攻略,他说“所有的行程已经在我脑海中了。”沈袅袅还以为他这自信满满的样子是来源于他去过L省——毕竟他的家乡和L省只隔着一道山脉,还是蛮近的。结果他说他完全没去过,搞得她无法相信他的靠谱程度。最后,他们选择分工做这件事,周鸣皋负责P市的游玩计划,沈袅袅负责Y市的。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气温渐渐由之前的温暖变成正午时会有炎热的感觉。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夏天就这么来了。 六月中旬,周鸣皋借口出租屋热到让他快中暑,住进了沈袅袅的家。托管班到这时候就已经结束了,他们不再需要去补习班工作,生活变得更加缓慢和悠闲。 白天时周鸣皋就在学校上课,沈袅袅则是在家里学习、读书、和瓜瓜玩,等到了傍晚,沈袅袅会去周鸣皋学校门口等他,然后两个人一起搭上公交回家。夏天总是闷热的,让人随时都有快蒸发掉的感觉,唯有傍晚的风能驱散热意,比空调还要更好用。他们两个就走在夏天的晚风里,到了小区以后,在楼下的超市买上两串雪糕。这样的习惯连续买了一周以后,就连店主都记住他们这对小情侣了。 某次买完菜往回走的路上,周鸣皋忽然牵起沈袅袅的手说了句“我们回家。”沈袅袅把这个场景记在了日记中,因为这是她永远也不想忘记的。诸如此类的小事还有很多,譬如一起学英语、譬如一起玩游戏、譬如一起手忙脚乱地给瓜瓜洗澡。明明才在一起两个月,他们却好像相识了许多年才走到一起的一对佳人,合拍而又甜蜜。 这个周末,沈袅袅带着周鸣皋去自己姑姑家做客。姑父去上班了,只有姑姑在家里等着他们,一见了沈袅袅,姑姑赶紧快步迎上来。 她连连说,“又长高了,怎么这么瘦了。” 沈袅袅笑,“姑姑,我都这么大啦,身高已经不变了。” 沈袅袅的姑姑沈艺如比沈艺峰大整整十二岁,如今她已经年逾半百了。小时候家里穷,爸妈都在外务工,可以说沈艺峰是她一手带大的,后来对待沈袅袅这个唯一的侄女她也是格外疼爱。可是天不遂人愿,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不断落到他们头上,沈艺如在沈艺峰过世后很受打击,身体也越来越差了。 那段时间她常说,“上天好像不给我们沈家一条活路。” 自己状况也很差的沈袅袅就会安慰她说,“姑姑,会好的,其他事情我都不能保证,但是我会用我自己状况的好转证明给你看的。” 对姑姑作出承诺以后,沈袅袅开始咨询自己的大夫、安排心理疏导,并逐渐减少药量。她在安眠药上贴下“摆脱药物依赖”的标签、把家里锋利的刀子都藏起来、在窗户上装上一层钢网。她努力地避免自己做出过激举动,一点一点让发病时失控的情绪得到控制。这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但她做到了。 她从过去的苦难中努力挣脱出来,现在终于开始着手塑造自己的人生。 等到了吃饭时间,周鸣皋和沈袅袅都抢着做饭菜,让沈艺如好好歇着。开始吃饭以后,周鸣皋和沈艺如聊得很投缘——沈袅袅本来还担姑姑问东问西、周鸣皋说话直白可能会让场面尴尬,没想到周鸣皋对姑姑问的每个问题都应答自如。他甚至还聊起了姑姑爱看的电视剧——那完全不是年轻人会看的电视剧,沈袅袅也不知道为什么周鸣皋会那么了解,就好像提前准备好了似的。 这天沈袅袅很开心,除了因为姑姑身体状况精神状况都不错而开心以外,也因为姑姑喜欢周鸣皋而开心。果然,就像周鸣皋之前说的,众人对他们的态度渐渐都成了祝福。 过去沈袅袅最喜欢冬天。一是因为她生于冬天、觉得自己属于冬天,而是因为喜欢看雪。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对夏天的热爱快超过冬天了。她不是个爱看电视剧的人,但这阵子找了一部和夏天有关的剧来看。这部剧名叫《忽而今夏》,它里面的大多数的情节都发生在夏天,其中有一句词沈袅袅特别喜欢,还将它抄进了备忘录。 ——“我的人生中无疑还会有很多个夏天,可是没有一个夏天,会如今夏。” 看着这句话,沈袅袅莫名地有点感伤。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她便已经开始担心这个夏天结束。 她不舍得失去这个夏天。 这个美好到仿佛梦境的、独一无二的夏天。 第十八章 P市之行 七月五号,周鸣皋和沈袅袅带着收拾好的行李踏上了旅行的路。他们买的是清晨六点多的机票——这个时间的机票通常都会便宜一些。 飞机降落在P市机场时将近八点,航班没延误,是个不错的开始。P市的路线都是周鸣皋定的,所以由他带着沈袅袅去找定好的住处。 他选的是海洋主题的民宿酒店,整个房间都是蓝蓝的。尤其是拉上窗帘、打开投影仪时,就好像置身在海洋。沈袅袅很满意地往床上一扑,床软软的,她整个人都快陷下去。这时候她正因为早起没精神,打算补补觉,结果还没等合眼,门就被敲响了。 周鸣皋去开了门,沈袅袅也跟着往门口走。 敲门的是个看上去约莫三十岁的女士,她满脸歉意地说明来意,“两位,真是不好意思,有一行人和你们定了同一个房间,工作人员当时忘记把房间状态改成已住满了,所以重复了。现在那几位客人不满意我们重新提供给他们的房间,他们想问问你们,能不能换。” “是他们先定的还是我们先定的。”问这话的是周鸣皋。 “是您二位。所以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们就会给他们退款了。” “我倒是无所谓。”周鸣皋微微低头看看沈袅袅,“但是她挺喜欢这里的。” 那位女士赶紧把目光投向了沈袅袅。沈袅袅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加上她对这些也不是特别讲究,不想为难人家工作人员,就说,“可以换的,没关系。” “太感谢了。”那位女士看起来挺激动,“麻烦你们了,真的很抱歉。” 接着,周鸣皋和沈袅袅就搬进了被那几个客人嫌弃的森林主题房间。沈袅袅往床上一躺就看见绿绿的天花板,床周围还有一些仿真藤蔓。 “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只猴子啊......” 周鸣皋在旁边嗤嗤地笑,“谁让你不忍心拒绝人家呢。” 他们在房间里补了一觉,醒过来已经是中午。出门吃了午饭以后,他们出发前往第一个目的地。 这是片海滩,但海水不是蔚蓝的,而是泛着黄,看上去不怎么干净,所以也没什么人在海里玩,大多都是在岸边拍照的。沈袅袅有点纳闷地问周鸣皋,“这里风景也不是很好啊,怎么有这么多人?” “这里是传说中八仙过海的地方。” “哦......好像确实听说过这边有这个传说。” “嗯。你看那边。”周鸣皋指了指远处,果然有类似于庙宇的东西。 沈袅袅点了点头,没有再评价了。她虽然不是很相信这些,但还是都抱着尊重的态度。 为了这次出行,周鸣皋和沈袅袅特地买了个自拍杆,在这片海滩上他们穿着情侣短袖拍了不少的合照。他们还买了寺庙的门票进去参观了一番——这里的寺庙和沈袅袅在家时常去的不同,除了供奉佛像以外这里还是5A级景区,所以是需要门票的。 因为这才是第一天,周鸣皋没安排太多的行程,等夕阳西斜了,他就带着沈袅袅往住的地方走了。 他们的住处挨着一条小吃街,回去时正赶上了热闹的时间,两人就没有立刻回住处,而是在外面闲逛了。沈袅袅买了一个冰激凌,结果发现很难吃,好在后来买的烧烤和双皮奶味道还是不错的。他们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进了一家看上去蛮特别的小店。这家店里卖的都是一些精致小巧的东西,周鸣皋随手拿起一个打火机,熟练地试了试火。 沈袅袅看他一眼。“你抽烟?”因为沈艺峰和何文丽都是“老烟民”,她对这个声音很是敏锐,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周鸣皋也抽烟。 “嗯。” “真的假的,从没见你抽过。” “我很少在人前抽,除非是一群男生朋友在一起抽烟的时候。” 沈袅袅“哦”了一声,然后踮起脚往外面看。她指了指一个卖棉花糖的摊位。“你去帮我买个棉花糖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等周鸣皋出去了,她马上买下了这个做工蛮精致的打火机,在他拿着棉花糖回来的一刻,她把打火机塞到他手上。“就当是送你的旅行小纪念品啦。我不反感抽烟这件事,成年人嘛,很正常。像你这种几乎不在人前抽烟的就更没问题了,控制在不要伤身体的量就好。” 在P市的第二天,周鸣皋带着沈袅袅去了当地的大型游乐场。沈袅袅擅长各种拼智力的游戏,也不怕恐怖元素,可是她对于过山车这类的东西是很胆小的,几乎从来不敢尝试。这个游乐场又是门票制的,全程只玩了两圈旋转木马的沈袅袅觉得自己很亏。又在园区里闲逛了一阵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们去试试过山车吧,从最小的那个开始坐。” 周鸣答应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小过山车太没挑战,排队的人比较少,他们没等很久就上了车。沈袅袅坐过山车的段位实在太低,就连这个程度的过山车都下到了她。几个急转弯时那种失重的感觉让她很害怕。 从过山车下来以后,惊魂未定的她扭过头对周鸣皋说了句,“我以前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想过各种死法,唯独跳楼没想过,失重的感觉太可怕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周鸣皋却一下子认真起来。“是吗?你不会做出这种事是吗?” “什么?” “跳楼。答应我你不会。” 沈袅袅虽然没太反应过来,但看着周鸣皋严肃的样子还是认真答了,“我不会。” “其他方式也不可以,你不能再伤害自己了。” “我不会。”沈袅袅安慰他道,“你放心,我已经几乎好了,你看我和你在一起以后从来都没再做出过伤害自己的事呀,我不会有事的。” 她说的是实话,他们在一起后她就再也没伤害过自己,连想都没想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刚在一起那几天周鸣皋总是拉着她的手,对着她左手手腕上那道伤疤叹息,看得她很心疼——那是她去年在大学发病时自己割伤的。除了这一次,还有一次伤害自己就是在高中时的一个周末,她吞了过量的安眠药,但是最后还是被救回来了。她已经答应过自己不再做那样的事,她不想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了。 如果去死就痛快一点,不再留下占用别人时间的机会,不再留下被救治的机会吧——这是和周鸣皋相遇以前她脑海中偶尔出现的想法,遇见周鸣皋和那群孩子以后,她确实没有再想过这些了。因为过去的积极治疗,她已经能够接收到快乐、能够被快乐感染了。周鸣皋和那群孩子的自信乐观总感染着她,她十分相信自己已经好起来了。 她还不知道抑郁症是条执着的黑狗,它现在只是沉睡了,稍微有响动它就会苏醒。不过那也都是后话。这时候的沈袅袅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已经在开开心心地已“曾经得过抑郁症并且已经康复的人”自居了。 周鸣皋皱着眉,重重地叹了口气。“好,你说你不会。这一次我还是相信你。” 沈袅袅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一次”,明明她过去没有说过类似的话,可是她也没有再追问了。为了冲散低沉的氛围,她拉着周鸣皋去坐了一个难度系数更高一些的过山车,下来以后,又去坐更恐怖的。 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尝试攀升难度以后,沈袅袅渐渐发现自己没那么怕了,当过山车上升到最顶端时,她甚至敢喊一声“冲呀!”而周鸣皋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笑,在她害怕的时候,他会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 几乎坐遍了这里所有的过山车以后,他们去玩了激流勇进。为了不弄湿衣服,他们都买了一次性雨衣。结果“船”从顶端俯冲下来时激起的风太大,他们雨衣上的帽子呼啦一声就被吹掉了,两个人结结实实地被泼了一头水。从“船”上下来以后,周鸣皋拉着沈袅袅拍了张合照。镜头下的他们都笑得傻傻的,那种和喜欢的人一起玩的最单纯的快乐全部都写在脸上。 从游乐场出来以后,周鸣皋又带着沈袅袅去了附近的海洋馆。穿过“海洋隧道”时,无数叫不出名字的鱼虾从他们身旁游过,走着走着,沈袅袅回过头笑着对周鸣皋说,“虽然海洋主题的公寓没了,但好在还有这个。” 他们在P市的行程一共只有两天,接下来就要赶去Y市了。从P市到Y市需要坐长途汽车,周鸣皋一早就订好了票。从公寓离开以前,那天来过得那位女士拿着两包小零食送给了沈袅袅,她又一次表达了感谢,还夸沈袅袅和周鸣皋郎才女貌、看起来很般配。最后她说,“祝你们接下来的旅途也愉快。” 离开公寓以后天开始下蒙蒙的细雨,沈袅袅上了车就靠在车窗边看雨,她说,“这么快就要走了,我好喜欢这里呀。” 周鸣皋故意破坏氛围,“那是我行程安排得好,Y市怎么样就看你的了。” 沈袅袅“嘁”了一声,“我安排的比你好多得多得多,去了你就知道。”她说这话时信心满满的,完全没看到周鸣皋在一旁偷笑。 第十九章 沿海巴士与荒岛 抵达Y市时将近正午,周鸣皋和沈袅袅都没有吃早餐,车站附近又几乎没有餐馆,好在有民宿的店主姐姐送的零食可以让他们填一填肚子。沈袅袅有点纳闷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里看上去有些荒凉啊......”发觉周鸣皋在斜睨着她笑后,沈袅袅赶紧清了清嗓,“不过我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的!我们现在去找吃饭的地方,吃了饭我就带你开始游玩。”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家兰州拉面店。周鸣皋点了一碗牛肉面,沈袅袅不爱吃面食,就点了一碗盖饭。结果这家餐馆极不正宗,味道很一般,两人都吃得不太舒服。沈袅袅连连解释说这只是意外,周鸣皋只是笑,也不出言反驳。 吃过了午饭,沈袅袅带着周鸣皋往公交站走。她说,“我带你去坐双层的沿海巴士!你没坐过吧。”说这话时,她笑得像个孩子,眼里的光一闪一闪的。周鸣皋无比珍惜地看着她现在快乐的样子,他想,这一次,他一定要让她一直快乐下去,一定一定要留住她。 “问你呢,你发什么呆呀。” “没坐过。”周鸣皋赶紧答了,“很期待。” 沈袅袅觉得他有点敷衍,“嘁”了一声,没再说话。 到公交站时双层巴士正好到了,沈袅袅拉着周鸣皋上车,仍然是兴冲冲的。 他们坐在车的二层,是最靠前的位置,面前对着的就是大大的挡风玻璃。沈袅袅坐在左侧靠窗的位置,周鸣皋坐在她右边。车往前开了好一段窗外都没有海的踪影,沈袅袅有点着急了,扭头对周鸣皋说,“我们不会上错车了吧。” “不会的,很快就看到了。” “真的?” “嗯。你不用一直扭头看窗外了,就看着我吧,等能看见海的时候我喊你。” 沈袅袅笑了。“我看你干嘛?就这样傻盯着你呀?” 她话音刚落,周鸣皋就说,“回头看海。” 沈袅袅赶紧回过了头。巴士这时候正沿着海行驶,不同于P市的那片海域,这里的海蔚蓝蔚蓝的。沈袅袅中午因为糟糕的盖饭而不太好的心情立刻雀跃了起来,“你看!这里的海多蓝。”说完,她又自言自语似的补充,“这才叫海呀。” 巴士一直沿着海开,沈袅袅就一直举着手机录像。她录下了很多条视频,海洋、晴空,还有海滩上的人们,这都让她感到心情愉悦。后来她还将其中一段视频配上了《晴天》的前奏作为bgm,发在了微博上。 “我当初还报了这里的大学呢。”沈袅袅说,“有点可惜,早知道这里这么漂亮,我就把那个大学写在前面了。” 到了沈袅袅查好的公交站后,她和周鸣皋下了车。周鸣皋并没有发问接下来的行程,沈袅袅却忍不住自己交代了。“我们去Y岛!我早就查好了,那里很漂亮,我们可以在那玩两天。根据这个双层巴士的成功度,我觉得Y岛也一定很好。” 上岛的路只有一条,可以通小型车,旁边还有一条窄窄的人行道。沈袅袅和周鸣皋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路,还是决定选择打车上岛。结果不管是手机叫车还是拦出租,都没有人要接上岛的单。最后是一辆路过的碰巧也要上岛的私家车车主载了他们,车主人很好,一路上都和他们随便聊着天,最后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点点钱。 上岛后最先进入他们眼帘的是几个小吃摊,小吃摊后面就有成片的酒店。沈袅袅说拿着行李不方便,建议先找住的地方。周鸣皋说,“都听你的,反正现在你是导游了。” 到酒店区问了一圈以后,他们发现所有住处都贵得离谱,条件又很一般。最后,他们选择把行李寄存在其中一家酒店,然后到租电动车的地方租了一辆车,打算去岛上其他地方转转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住处。 一开始沈袅袅还是很开心的——这可是她第一次坐在周鸣皋的后座上。她搂着周鸣皋的腰,感受着海风一点点吹在脸上。马路旁边有成片的芦苇,空气中还散发着泥土和海洋特有的味道。 然后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对了。 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简陋却又高价的“渔家乐”,渐渐发现这岛上所有的人家都是靠这个为生的。如果不去住那边超贵的酒店,就只能住这些私人开起来的“渔家乐”。然后他们又路过了一个废弃的儿童乐园,秋千和木马都歪歪扭扭地横在地上,很有恐怖片开头的那种氛围。最后,他们的电动车在爬一个小坡时,电量不足了。沈袅袅只好下了车在后面帮着周鸣皋推,这才勉勉强强地过了这个坡。 “我感觉有点奇怪。”沈袅袅终于忍不住了,“这里好像和我查到的样子不太一样......要不然我们去一下游乐区?”她指了指旁边的路标,“反正也快到了,去看看吧。”游乐区是这个岛最大的卖点。路标上,它被一堆“渔家乐”簇拥着,看起来有点滑稽。 遗憾的是,游乐区也没有让他们找回希望。 这片海滩完全没有几个人,偶有几个店家,生意也是很惨淡的。沈袅袅在买饮料时问了那个店家为什么岛上人这么少,店家说,“你们来早啦,这不是岛上的旅行季,要到八月海水才热起来。” 可是沈袅袅觉得就算到了八月也不会好一些——这岛上看起来萧条极了,哪里是一个月就能改变的啊。 她又问,“人这样少您怎么还在这里做生意?” 那人答,“我就是住这里的呀。你们找到住处了吗?我家里还开了渔家乐,欢迎你们啊。” 周鸣皋和沈袅袅连连摆手,表示已经找到住处了。 电动车实在没电了,周鸣皋和沈袅袅被迫返了回去,先是还了车,后又住进了那家存放行李的酒店。他们选了一间价格没那么离谱的,拿到钥匙以后,他们从楼梯往上走。 “你觉不觉得这里也怪怪的。”周鸣皋问。 沈袅袅咽了一口唾沫。“嗯......至少会比渔家乐好一些吧。” 到了他们的房间后,沈袅袅惊喜地发现房间还不错。她松了口气,坐在了床上。周鸣皋却一脸神秘地摇摇头,“小姑娘,你高兴得太早了。” 他按下墙上的开关,房间没有一点变化。 ——这个房间,竟、然、没、有、灯。 特价房就只剩下这一间了,商量过后,两人决定将就一晚,明天立刻出岛。沈袅袅瘫在床上一脸难过,“都怪我,我太相信网上的安利了......” “没什么,就算这样我们也可以玩得很好。” “怎么玩啊,那个阿姨都说了,现在都不是旅游季。” “那又怎么了。”周鸣皋说,“你等我,我出去再租一辆电动,然后回来接你。” 周鸣皋又骑上了电动载着沈袅袅。他带着她在海边骑得飞快,迎着即将下落的夕阳,他大声吼了两句“死了都要爱。” 沈袅袅被他逗笑了,“你傻不傻啊?怎么突然唱歌。” “你不唱吗?这么空旷的地方,机会难得。” 沈袅袅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咸咸的海风,再睁开眼时,她看见路边有只小野猫跑过。 她也跟着周鸣皋唱起歌来。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周鸣皋都没有忘记这个场景。即便后来这个场景已经变成了梦境般不复存在的记忆,他也没有忘记过在刮大风的Y市荒岛上,他载着他的女孩,一起大声喊着唱“死了都要爱。”这荒岛很糟糕,可是这乌龙般的游玩荒岛的经历又那么美好,美好到就算消失,他也不舍得遗忘。 天色渐渐暗了,气温也渐渐降了下来。周鸣皋先是把沈袅袅送到了住处楼下的小烧烤摊,然后一个人去还电动车,接着,步行回住的地方。 他慢慢地走、慢慢地看着周遭的环境,点了一支烟。时间过得太快了,他想,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二零一九年的十一月,沈袅袅在她上大学的城市跳楼身亡。二零一九年的十二月的某天,周鸣皋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躺在学校旁边的那间出租屋的床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穿越回了二零一九年的二月末。 在重新和沈袅袅相遇之前,他做了各种准备和各种假设,原本他打算这一次不要再和她相遇,可是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走向没有她的地方。他回来不就是为了再次遇见她、改变轨迹吗?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穿越的其他意义了。 这一次,他故意做了许多与“那一世”不同的事,期盼着这些细节能带来蝴蝶效应,让沈袅袅别再离开。 可是真的能成功吗?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烟很快就抽尽了,他人也已经走到住处的楼下。沈袅袅见他回来了就跑向了她,“你怎么才回来呀?消息也没回。” “路上抽了支烟。”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怎么啦,是这里太差了吗?” 周鸣皋没回答。不等沈袅袅再说话,他俯身把她抱进怀里。“袅袅,你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什么事?”她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不要伤害自己,不要离开我。” “好,我不会的呀。”沈袅袅拍了拍他的背。“你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说这些,人也心事重重的。” 周鸣皋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明知道反复强调让她“不要食言”是无用又容易给她压力的事,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因为他真的太害怕了,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怎样——如果,在差不多的时间,再一次失去她。 第二十章 有关于大学的记忆 旅行结束后周鸣皋回了J省陪父母,沈袅袅则是在家为复学做准备。复学需要她上交自己的康复证明,她这时候确实状况很好,去医院轻轻松松地就把证明办了下来。课程方面她手里有去年发的教材,所以可以先在家里预习着,至于学校那边的手续周鸣皋回来以后会和她一起去办。 总得来说她这阵子的日常就是学学习、写写歌,还是蛮轻松的。 这天她洗过澡出来看见肖冉冉的未接来电,赶紧拨了回去。肖冉冉很快就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她说,“我宣布!我谈恋爱啦。” 沈袅袅懵了。“什么时候的事?和谁啊?” “前两天的事,他叫崔岩。” 沈袅袅回想了一阵,确定自己没有听过。还没等开口,肖冉冉又说,“就是我们去密室逃脱那天遇见的男生,你可能不记得啦。” “密室逃脱?那天没有遇到什么人啊。” “就是前台的那个男生。”肖冉冉说,“他竟然敢嘲笑我,我回去之后就通过订票的平台要了他微信。” “......你这是什么霸道冉冉爱上我的剧情吗?” 肖冉冉笑了。“那天他是去帮他哥哥看店的。啊对了,他和周鸣皋一个学校呢,是大二的。” “那你们可是异地恋啊。”沈袅袅说,“你可自己想清楚。” “好啦,你就放心吧。别说我了,你不是要复学了吗?准备得怎么样。” “还好,挺好的。康复证明办好了,接下来就差过去以后办复学手续了。” “我不是说这些。”肖冉冉说,“我是说你心理上。回去又要见到那些人了,你没问题吧。” “我回去跟着新大一,之前同届的人不会太接触了。主任什么的估计早就把我忘了,也没事。” 肖冉冉放心了一些,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沈袅袅放下手机,脑子里有点乱。有些事一直是她不太想去回忆的,可是复学后,那都是必须面对的。虽然去年只在大学呆了两个月就休学了,但其实有好几个在大学里发生的片段一直印在她脑海里。 那所学校女生居多,但是军训一点也不水,足足有半个月的时间,训练量也是很大的。某天训练完大家围坐在一起时,教官随口问了一句“你们有什么喜欢的明星吗?”沈袅袅没有喜欢的明星,她听见不远处的一个女生小声说出了一个男明星的姓名。 在当时那个男明星有些受争议,果然,那个教官很震惊地看着她,看笑话般问她,“你说谁?”那一刻,沈袅袅对这个教官有些反感。 那个女孩子很大声地重复了他的姓名后,沈袅袅深深记住了这个女孩。她觉得她很勇敢。 喜欢一个人,本该勇敢。 军训结束后就是中秋,校方组织了他们办小型的联欢晚会。因为所在班级报的节目不够,沈袅袅凑数地报了吉他弹唱上去。一首李悦君的《梦伴》让不少人记住了她,还有几个男生来要她的微信。其中有一个男生有些可怕,他偷拍她、每天在寝室楼下堵着她,让那时候本来状态就一般的沈袅袅很困扰。她向校方反映,学院主任回复的却是,“你觉得我很闲吗?有时间处理你的这种问题。” 那所学校的寝室是四人间,沈袅袅的室友有两个南方人,还有一个和她一样是北方人——而且都是A省的,只不过沈袅袅在A省的省会,那个女生在A省F市。几个室友都蛮和善,这让沈袅袅松了口气。选寝室长时她们都不是很想当,最后是名叫金灿的南方女孩当了,她说她最大,可以照顾人。 初初入学时需要填的各类表格很多,某天她们又在以寝室为单位填表。 填的是既往病史。 沈袅袅来到金灿床边,小声问了句,“我有抑郁症,这要写吗?” 金灿惊讶又关切地回头看她,“要写吧。这种表格就是调查一下,方便老师关照学生们,肯定不会公开发出来的。” 沈袅袅点点头,“那就麻烦你写上啦。” 糟糕的是,那个表格直接被班导一整个地发在了班级群了。除了沈袅袅以外,所有人的既往病史都是“无”,显得“抑郁症”那三个字格外刺眼。 金灿很抱歉地来和她道歉,“真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说会保密你也不会写的。我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 沈袅袅安慰她说,“没关系啦,我不是很介意,况且也没什么人会特地去看呀。”她说的是真的。她确实不会常常为自己有这个病而自卑——只是生病而已,有什么好见不得人呢?身体受伤没有人会嘲笑你,那么为什么心理受伤要被嘲讽,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事情却朝着她预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有人把表格上“沈袅袅既往病史抑郁症”这一条截图下来匿名发在了表白墙,职责她消费抑郁症博人眼球。运营“墙”的人评价是,“这个人就是晚会上唱歌的漂亮学妹哦,怎么看都不像有抑郁症的人呢,大家怎么看?” 沈袅袅往下翻翻评论,看见各种各样的抨击,偶尔也有几个人在为她说话、抨击投稿人。 她叹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后私聊了“墙”,希望他可以删掉那一条,结果没等说几句,她直接被拉黑了。 后来沈袅袅被学院主任约谈。主任靠在椅背上,问她,“为什么你刚来大学就闹出这么多事,不博人眼球你很难受吗?”俨然已经把她当成了问题分子。 “主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只是按照学校要求如实上报了情况而已。” “你不知道吗?”主任笑了,一幅看透了一切的样子,“你们才入学多久,会有人故意要对你怎样吗?” 沈袅袅有些懵了。“主任,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不要让我说穿。这么大的女生了,没有一点自尊心吗?” “您是说,是我投稿了自己?”沈袅袅几乎要被气哭了,她拿出手机想证明给主任看,又忽然觉得根本无法证明。 后来是班导来把她领了回去。 她的班导是今年刚上任辅导员的,所以才会缺了考虑、直接把表格发在班群里。他向沈袅袅道歉说是他考虑得不周了,沈袅袅说,“老师,这不是您的问题,您也没想到这会被有心人看见。” 从那之后,班导经常会发消息给沈袅袅问候她情况如何。沈袅袅每次回复得都十分规矩客气,直到有一次,班导对她说,“其实我这样关心你的情况也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我以前有一个妹妹也得过抑郁症,她去世了,看见你我会想起她,所以总是想多照顾你一些。”他不过也就比沈袅袅大七岁而已,又讲了一些他自己过去的经历后,沈袅袅渐渐信任了他,私下里也会将他当朋友。他给沈袅袅推荐了一些有关于抑郁症自愈的书籍,她也都细细地去看了、努力地调整自己。 可是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那个表白墙仍然会发一些有关于她的内容,她还看到之前纠缠她的那个男生在下面评论——我之前真的是瞎了眼,还好她没和我在一起,哈哈。 除此之外,还出现了各种小号来添加她、辱骂她。如果她不通过,那个人就在验证消息里骂。 接连不断的事终于击垮了她的情绪,某天午休,她在寝室用自己的水果刀偷偷割腕了。其实她也没有想要去死,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宣泄一下,没想到金灿提前回来,她看见沈袅袅手腕不住流血,直接被吓哭了。她跑去告诉了班导,沈袅袅没能拦住她。 班导带她去了医院,包扎好伤口后,她问班导,“老师,您已经告诉主任了是吗?” 班导没说话。 “您只是做分内的事。”沈袅袅说,“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们首先是师生。您没做错。” 回到学校,她果然又被主任约谈了。主任说建议她休学,实则就是强制,强制她休学一年。她说,“你现在这个状况也不稳定,让你家长来领你回去吧。” 沈袅袅说,“我可以休学,但是我要报警。那个攻击我的人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我想报警。” 主任又那样笑了。“报警?天啊,你以为警察是做这些的?” 沈袅袅不太明白。在她心中,警察就是为民除害、保护大家的人,她如今受到伤害,校方不管,也不能找警察,那究竟该怎样呢?因为是“小小的伤害”,就要要求受伤害的人咽下这口气吗? 主任又说,“把你家长的电话报给我,我给他们打电话。” 沈袅袅报出了何文丽的电话。主任拨通后才说了句,“您好,我是沈袅袅的老师。”何文丽就把电话挂断了。 主任问她,“这是不是真号码?” 后来还是她报了姑姑的电话,才勉强给自己解了围。 休学离开的前夕,沈袅袅的几个室友都沉默地帮她收拾行李。那个和她同省的女孩率先说了句,“对不起,作为室友,什么都帮不了你。” 之前受了很多委屈的沈袅袅都没哭,这时候她却忍不住哭了。她说,“你们相信我、对我好,我已经非常非常感谢了。没关系,我本来状况也不好,就当是回家放假了。” 那女孩也要哭的样子,沈袅袅赶紧捏了捏她的脸,说,“没事啦,等我明年回来做你们学妹。” 她这才笑了。 沈袅袅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将她发上表白墙的人到底是谁,却也渐渐失去了想找到他的心思。人与人之间的恶意和善意很多时候都没什么来由,没什么来由地喜欢一个人、没什么来由地想对一个人好、没什么来由地讨厌一个人、没什么来由地,想将一个人毁掉。 可就算已经不执着于找出那个人,想到回去以后还要和在暗处的“那个人”处在同个学校时,沈袅袅还是有点难受。 ——不再是同班,应该不会有很大的影响了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第二十一章 他的家乡 瓜瓜本是沈袅袅姑姑家的猫。 沈艺如养了一对英短,那对英短又生下了三只小猫,瓜瓜是其中最漂亮的一只。沈袅袅刚考上高中那年,沈艺如把瓜瓜送给了她作为升学礼物。时间一晃而过,如今瓜瓜也是只大猫咪了。 沈袅袅和周鸣皋一起去旅行时瓜瓜就是放在沈艺如家照顾的,这天,沈袅袅又抱着瓜瓜来沈艺如家敲门。 “姑姑,以后我不能养她了。”沈袅袅的声音有点低落,“我很快就要复学了,去了学校我不能带上她,不然对她也不好。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把她送还给你。” 瓜瓜在沈袅袅怀里仰头看着她,像是读懂了什么似的,忽然抬起脖子蹭了蹭她的脸。沈艺如笑了笑,接过瓜瓜,对沈袅袅说,“别难过,姑姑家又不远,你常来玩就好了。而且瓜瓜在我这里可以和她的爸爸妈妈在一起......”说到这,沈艺如想到了什么,停住了。 沈袅袅却没有介意,她笑了笑,说,“是呀,这是好事。” 回到家以后,沈袅袅还是哭了一场。 最近这些日子她频繁地梦见大学里发生过的事,她知道,是自己太焦虑了。可是她最近在做的事似乎全是为离开家乡、回到大学在做准备,她根本没有办法从这种状态中跳脱出来。将瓜瓜送走算是最后一件事,她把这些离开前的工作一件件做妥帖,简直好像在安排后事。 沈袅袅摇摇头,努力把这样的想法驱逐出脑子。 就在她苦恼的时候,周鸣皋发来了消息,问她在干嘛。 “我刚送走了瓜瓜。”沈袅袅说,“在发呆。” “没在想我吗?” 沈袅袅叹了口气。 周鸣皋回家的这些日子她确实很想他,可是那又怎么样,他很久才回家一次,难道让他别陪父母、回来陪她吗?哪有这样的道理。她回,“当然想你,再过两周你回来了就可以见面啦。” “两周太长了。来找我吧。”周鸣皋说,“我爸妈带着我妹妹出去玩了,我也是一个人在家。你来以后我可以带你住在我家的另一个房子,还可以带你见见我的朋友们。”他说,“当然了,主要还是想你,想见你。” 沈袅袅立刻买了第二天的机票,赶往了J省。周鸣皋说的那个房子是他读高中时家里给买的靠近学校的学区房,如今闲置下来了也没有卖,他们可以在那里住一阵子。就在沈袅袅赶到J省的第二天,她接到一家音乐公司的消息——那家公司看中她发表在平台式上的一首歌,想要把版权买下来。她和周鸣皋一起认真看了合同以后,和那家公司签了约,赚到了她人生中因为音乐而获得的第一桶金。 周鸣皋的家位于J省的小县城,和沈袅袅居住的城市还是有分别的。这里比大城市安静、又比乡村繁华,还能远远望见青山。沈袅袅前阵子不太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说她喜欢这里。 “真的?那你愿意嫁过来吗?” 沈袅袅愣了愣,“这可能还要想想......我姑姑应该蛮不舍得我来这么远的地方。” 周鸣皋笑了。“傻不傻,我和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你不打算娶我啊?” 周鸣皋笑得更无奈了,“我的意思是不需要你来这边,你想在哪里,我就陪你在哪里。” “真的假的......” “现在说再多都不可信。”周鸣皋牵起她的手,“让时间回答吧。” 在沈袅袅居住的城市是不允许骑电动车和摩托车在路上行驶的,这里却可以,随处都能见到人们骑着电动车。周鸣皋也有自己的小电动,他总是骑车带着沈袅袅满街地跑,遇见熟人被问到“这个姑娘是谁呀?”他就自豪地答一句“我女朋友。”大方到沈袅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一年的七夕是八月七号,那时候他们没在一个城市,周鸣皋说要带沈袅袅补上。于是,他们随便挑了个日子出去约会。沈袅袅化了淡淡的妆,穿着可爱类型的黑色裙子,结果,刚出门就摔了一跤。周鸣皋忍不住笑了,见沈袅袅快要生气,赶紧一边道歉一边把她公主抱起来,吓得沈袅袅赶紧挣扎,“旁边好多人在看我们呢!” 他们一起去看了电影。这里的电影院很特别,外观上看有点像是一个大礼堂。放映厅也和沈袅袅过去见过的不一样——要比正常的大许多。周鸣皋说这很正常,他们这边的电影院有好几个都是这样。 看完了电影,他们一起在广场上散步。有个老奶奶牵着一只小狗走过来,小狗不停地围着沈袅袅打转、摇尾巴,一开始老奶奶还很不好意思,后来见沈袅袅是喜欢小狗的,就开心地和她扯起了家常。无奈沈袅袅听不懂她的方言,还是周鸣皋在旁边充当着“翻译。”见沈袅袅不懂,老奶奶努力切换成了蹩脚的普通话,问她是哪里人。 “我是A省人。” “哦,我还以为是南方姑娘呢,说话细声细气的。” 沈袅袅笑了。“我们那里也有很多讲话处事都很温柔的人啦,豪放只是外地人的普遍印象。” 老奶奶点了点头,又问了他们的年纪。 沈袅袅说,“我十八岁,他二十一岁。” 老奶奶又点头,感叹说,“真好啊,真是最好的时候。好好珍惜啊,去做最喜欢的事。” 告别了老奶奶,周鸣皋和沈袅袅牵着手往家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周鸣皋忽然说,“你闭眼。” 沈袅袅立刻想到他应该是要送什么惊喜礼物了。一想到儿童节收到的丑兔子,她稍微有点紧张,但还是乖乖闭上了眼。接着,她感觉到左手中指一凉,再睁开眼时,她看见自己手指上戴了一枚戒指——还是她最近一直想要的一款,但因为不是必需品,就一直放在购物车里没买。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呀?”她又惊又喜。 “我看见你微博给抽奖博点了赞,怎么样,没买错吧。”周鸣皋一脸得意,“手指也没戴错,我查过了,恋爱的戒指要戴中指,无名指不能随便戴的。” 沈袅袅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她又看了看戒指,然后重新牵上了周鸣皋的手。 周鸣皋和他J省的朋友们每年八月中下旬都要挑个日子聚餐,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近况。今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毕业了,还有几个已经找了工作,显然,以后再聚就会变得有些困难。沈袅袅知道他们不是酒肉朋友,也知道这是很重要的聚餐,所以她劝周鸣皋一定要去。周鸣皋说,“我当然要去了,但要带你一起。” “啊?这不好吧......都是你的朋友,而且应该都是男生吧,我谁都不认识,去了怕尴尬。对了对了,我还听不懂你们的方言。” “没关系,你就坐在我旁边吃好吃的,觉得无聊了偷偷告诉我,我们就回家。” “你们那么久见一次,我哪好意思带你先走呀。” “那你大老远跑来见我,我就好意思把你一个人丢在家?”看出沈袅袅又要反驳,周鸣皋又说,“没关系,他们都很好,也都挺想见见你的,不会有什么尴尬的。” 沈袅袅终于还是松了口。她说,“那好吧,那就一起去吧。” 隔天,周鸣皋带着沈袅袅来到了聚会的地方。 一群男孩子的聚会大概率少不了烟酒,他们也是一样。但是因为有沈袅袅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他们抽烟很收敛,生怕呛到她。一开始沈袅袅是完全听不懂他们的方言的,他们说一句,周鸣皋就给她翻译一句,她渐渐找到了门路,后来不用翻译也能听懂一些了。有几个朋友一直在用周鸣皋带了女朋友该喝两份酒做由头劝他喝酒,沈袅袅知道他们是闹着玩的,也没有太认真地拦。直到后来周鸣皋真的有些醉了,朋友们也就不再劝了。 周鸣皋喝醉了酒,歪着身子半靠在椅背上睡觉,那几个朋友就和沈袅袅聊起天,和她讲了一些周鸣皋以前的傻事,笑得她直不起腰。他们还说周鸣皋真的很喜欢她,动不动就要喂他们吃狗粮,他们是为了报仇才灌他酒的,让她千万别放在心上。她还是咯咯地笑,表示自己都明白。 聚餐散了以后,其中一个朋友和沈袅袅一起把周鸣皋扶回了住处才离开。沈袅袅给他烧了壶热水——通过她那仅有的一次喝醉酒经验,她知道宿醉以后会很口渴。烧完了水,她听见周鸣皋好像在喊她的名字。 “怎么啦?你叫我吗周老师。”她故意这么叫他。 没想到喝醉了的周鸣皋嘴皮子功夫仍然不差,他一把抱住她,然后说,“是啊,沈老师,我喝醉了,头疼。” 他身上酒气很重,沈袅袅竟然也没有觉得讨厌。她凑近一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好睡吧,睡醒了头就不疼了。” “我要和你说个秘密。”他一惊一乍地松开她坐了起来。 “什么秘密啊?”沈袅袅只当他是喝醉了,没有放在心上,随便地反问了一句。 结果他说,“我其实是穿越来的,我是从未来回来找你的。” 如果沈袅袅没有做过那个梦,她一定会当周鸣皋在胡言乱语,可是这时候,她却知道他不只是在说醉话。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也常做一些含有预知意味的梦,一切可能不仅是巧合而已。 ——可是在那个梦里,她是穿着高中校服听到周鸣皋说这句话的呀。 沈袅袅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回来找我?那时的我怎么了?” “你跳楼了。”他说得含糊不清,可是沈袅袅还是听懂了。他说,“我好难过。” “那......你是怎么回来的?” 他发出了个类似于“鹤”的音。 沈袅袅:“嗬???” 不等她再问什么,周鸣皋已经睡着了。这一晚沈袅袅又失了眠,她一直在犹豫第二天要不要再和周鸣皋问起这件事,最后她决定,如果他记得自己说了,她就问。如果他不记得,就算了——毕竟周鸣皋是在酒后才说出了这事,从没在清醒时和她说起过,沈袅袅觉得,他大概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等到第二天,周鸣皋没有提起这件事,看上去完全忘记了,沈袅袅也就没再提起了。 第二十二章 办理复学 在编入新班级以前沈袅袅还是由之前的辅导员管,所以在回校办理复学前一周沈袅袅就问了那时的辅导员她应该具体什么时候返校。辅导员说,就和新生同时来。 于是,九月初,周鸣皋和沈袅袅一起坐上了赶往她大学所在城市的高铁。其实这时候周鸣皋已经开学了,不过他还是坚持要请了假过来——而且还是“先斩后奏”,先请了假才告诉沈袅袅他已经开学,让沈袅袅连劝他不用陪着来的机会都没有。 高铁上开着很大的空调,吹得沈袅袅有些发抖。还不等她说话,周鸣皋就先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又把头顶的空调往别的方向调了调。做完了这些,他问沈袅袅,“有好点吗?” 她点点头,对他笑笑。 这一班高铁上的人蛮多的,而这节车厢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凌晨就上了车,大家都挡了窗帘在昏暗的条件下睡觉。沈袅袅没有睡意,但是为了不吵到其他人,她和周鸣皋一直都没有交流太多。 又坐了一会儿,沈袅袅将自己旁边的窗帘掀开了一点点。“你说,以后我们会多久见一次面呢。”高铁的速度很快,沈袅袅看着窗外只觉得有些头晕,并没有看见什么好的景色。她把窗帘放下,回过头看周鸣皋,问了这么一句话。 周鸣皋说,“我一有空就会去看你。国庆我带你去游乐场,等你过生日时,我再来陪你一起过生日。” 沈袅袅沉默了。 她不是觉得见面太少不满意,也不是不相信周鸣皋会常去看她,相反的,她是觉得周鸣皋的说法印证了她一直在担心的事——她太离不开周鸣皋,而他又对自己很好,她担心他们会见面太勤、花销太大。 谈恋爱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对于沈袅袅来说,恋爱就更不仅仅是谈情说爱那么简单,现实因素也是不得不考虑的。可是她又偏偏处在一个该去凭“感觉”去爱、去生活的年纪。沈袅袅知道,和周鸣皋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们两个都没有很刻意地控制花销,因为刚在一起,所以当然想把所有好的、能给的,都给对方。可是她也知道,她和周鸣皋不一样。就算周鸣皋也还是学生,他至少有父母的支撑、有殷实的家境作为退路,她呢?她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恋爱之中太过考虑金钱就会开始变得生疏。沈袅袅深谙这个道理,她也想开开心心地“只是谈个恋爱”,但显然,她不能。 父亲去世后留下了两套房子,一套是她现在在住的,另一套已经卖掉了,准备给她交大学学费用。她不能用这个钱去随便挥霍,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权利。过去和周鸣皋在一起的那几个月的开销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计划,她知道周鸣皋只会花得比她更多。可是那段时光本该如此,恋爱的初期都没有满腔热忱的话,那这段恋爱确实太过于理性了。可是热忱过后,大家都要回归平静、回归正常的状态。 夏天时,她不想离开那个夏天。因为她知道,往后这样的日子很难再有。像那样真正的“什么都不想地去洒脱一次”的机会,她已经用完了。 夏天已经结束,而她唯有更努力,才能过上平凡的人都在过着的人生。 抵达学校后,沈袅袅先是去上交了康复证明,又到去年的辅导员那里去了两张表。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找学校的各个领导签字,把这张表签满再交回来,就算完成任务。这本该是挺容易的事,可是现在正值新生报到的时候,各个领导都不在他们自己的办公室,沈袅袅和周鸣皋要一个一个地按顺序去找还是很难的。表刚签了半张,沈袅袅就有些走不动了。 “你在这里歇一歇,我去买两瓶饮料。”经过一个供新生家长休息的区域时,周鸣皋对沈袅袅说。沈袅袅点了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所学校是有自己的校服的。每次升旗仪式和重要场合,大家都会穿上校服。因为沈袅袅没穿校服,有几个学长学姐把她当成新生推荐了好一会儿社团,沈袅袅也没有好意思开口阻拦。况且,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算不算新生——也许算得上半个吧。 周鸣皋买了饮料回来以后就坐在她身边,他先是帮她拧开了瓶盖,然后才开了自己的那一瓶喝了两口。他说,“你宿舍的事会比较麻烦,要早点去问。问你去年的辅导员没用,明天知道新辅导员是哪位以后,直接去问她,让她给你安排。” 沈袅袅刚想说“你怎么知道”,就想起了那天周鸣皋喝醉后说的话。他之前很多次的“预言”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吧。 沈袅袅点了点头,“好了,我休息好了,我们继续去捉下一个领导吧。” 领导们的办公室通常都在行政楼的四楼或五楼,周鸣皋和沈袅袅反复在新生报到处和行政楼之前转,已经爬了无数次楼梯。快到傍晚时表格终于只剩下了两项,沈袅袅很开心,觉得终于快要大功告成。没想到敲开倒数第二个领导的门时,她发现那个领导就是她去年的学院主任,她升职了,还换了办公室。 那个主任阴阳怪气地说了句,“呀,沈袅袅回来了。” 沈袅袅有点无奈地说了声,“主任好”。 主任笑着看着她,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表格一边签了名。“这次回来就好好上学,别折腾那么多事。”她说这话时高高在上的,大概是把沈袅袅当成了在家反省了一年的问题学生。 沈袅袅也懒得和她多说,假笑了一下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主任。” 本以为这样就能拿着签好的表去找校长签最后一项,没想到主任忽然又问了句,“你自己来的?” 周鸣皋这时候是在外面等的。沈袅袅觉得如果被主任知道是男朋友陪着她来的,不一定还要怎么挖苦,赶紧说,“是,我自己来的。” “那动作还挺快,这样的两张表在这时候签,正常得签两天呢。” 沈袅袅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想快点离开,于是就随便附和着点点头。 “那正好,反正你也只剩下一个了,来,帮我把这摞书送去图书馆。”主任指了指地上的一摞书——大多都是教材类的。“送去图书馆一楼工作人员那,就说是任主任让送去的。” 坐在主任旁边的男老师似乎也意识到沈袅袅在被刁难,可他只是欲言又止地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沈袅袅只好搬上这一摞书出了门。 周鸣皋正在门外等她,一见了她,就把书全部接了过去。 图书馆离行政楼不近,周鸣皋和她说,“我去送就好,你先去签最后一项吧。” 沈袅袅摇头。“校长室就在那个老妖婆隔壁,要是被她撞见我这么快出现在那,还不知道又要怎么样。”说着,沈袅袅把书接过去一半。“而且这挺重的,怎么能让你一个人。” 送完了书,他们又赶回行政楼。可是等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沈袅袅发现校长办公室已经落了锁。她去到校长室对面的助理室问了问,助理说校长刚走。累了一天积攒的委屈在这时候快要爆发,沈袅袅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还是忍着。周鸣皋就在她身旁,陪她沉默地站着。 “万事开头难。”沈袅袅的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的。“万事开头难,后面就会好了吧。” 周鸣皋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地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 因为宿舍还没有办下来,沈袅袅今天跟着周鸣皋一起住外面的旅馆。他们选的是很便宜的住处,所以屋子的条件不是很好,昏暗又逼仄。沈袅袅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不讲话,周鸣皋就故意去逗她,问她,“你说这里好还是Y市那个荒岛好?” 然而沈袅袅却没有笑,她说,“荒岛好,如果能一直在你身边、不用面对讨厌的人,我愿意一辈子都呆在荒岛。”说完她发现周鸣皋也沉默了。她有些后悔,心想自己是不是太依赖周鸣皋了。这样说会不会让周鸣皋觉得她就是个恋爱脑、会不会被周鸣皋看不起呢? 结果周鸣皋说,“袅袅,你想上学,我就做好所有我该做的事,让你安安心心地上学。如果哪天你不想上学了,想离开这里,我就带你离开。我们刚在一起时我说过,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沈袅袅扭头看他,“你放心,我应该只是很久不离开家不习惯而已,我会好好上学的。” “袅袅。”周鸣皋打断了她,“我希望你知道,我不因为任何附加条件而爱你,你如果想让我放心就每天快快乐乐的、好好爱自己才是让我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都行。” “那如果我做坏事呢?” “你不会的。” “那如果我做了错的决定?” “每个人都是在选择不同的路而已,哪有什么对错。” 沈袅袅不再说话了。沉默了一阵后,她问周鸣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算是溺爱吗?” 周鸣皋笑了。“你已经吃了很多同龄人吃不到的苦,就算是等量交换也该得到一些谁都得不到的甜。” 沈袅袅往他身边挪了挪,靠在他肩上。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她相信周鸣皋不会因为她优秀与否改变对她的心意,可是她想要变得更好,为了他,也为了自己。 “那一世”的她选择了跳楼,一定是在后来遇到了很严重、很糟糕、很能够击溃她的事情。沈袅袅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那件事是什么,无论她有多痛苦,她都要留下来。 一定要活下去。她想要活下去。 第二十三章 正式开学前的时间 第二天,沈袅袅去找校长签了表格的最后一项。然后将表格印成几份,分别上交给了不同的部门。去问寝室的事时果然像周鸣皋说的那样——新生已经排满了,不过她的新辅导员很负责,还是努力给她找到了一个床位。她向新辅导员王老师表示感谢,王老师只是笑着说,“我应该做的。欢迎你回来,好好享受大学生活。” 周鸣皋和沈袅袅搬着行李走到了寝室楼下的时候寝室老师正好在门口,一见了周鸣皋,她立刻上来拦着。“男生不能进,男生不能进。” 可是沈袅袅分明看见好几个男家长提着新生的行李进去了。但是她也知道周鸣皋看起来就是个学生的样子,肯定不会被当成家长对待,寝室老师不让进也是很正常的,于是,她拿上了一半的行李打算自己分两次慢慢搬上去。 沈袅袅的运动细胞从小就不是很发达,搬着行李才走了一层楼梯,她就已经累得停下来喘粗气了。大一新生正常都是住一楼的,可是她是被后安排空寝室的,寝室在三楼。沈袅袅想着大学期间一定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然后就又提上了行李准备继续往上走。还没走几步,有个女孩子从楼上跑了下来。 “沈袅袅?你是沈袅袅吗?” 突然被喊到名字的沈袅袅愣了一下,就这一秒的发愣时间差点让她连人带行李地滚下去,还好那个女孩把她拉住了。她定睛认了认,发现这个喊她的女生是当初军训时那个被她记住的人——就是在教官的质疑下大声说出自己偶像名字的女生。 可是她们从没说过话,沈袅袅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还是挺诧异她会认出自己的。 还没等沈袅袅想好说点什么,那个女生已经拿过了她的行李往楼上跑了——没错,她是用跑的。明明人长得比沈袅袅还瘦小一些,她力气居然这样大。沈袅袅懵了,赶紧一边跟上她一边问,“同学,你拿着我的行李去哪呀?” “我叫苏媛!是你未来室友。”她一边继续往楼上跑一边答,“我记得你,我去年和你也是同届的,我记得你上台唱过歌,超级好听。今年我转专业所以降了一级,新生寝室不够住,我们就分在一起啦。” 终于到了寝室门口,沈袅袅一边喘气一边说,“谢谢你帮我搬行李。”苏媛却好像一点也不累,看着沈袅袅的样子,她一边笑一边说,“你这身体太差了,以后我可要监督你锻炼,还要监督你早睡早起。” 简单聊了一会儿以后,沈袅袅和苏媛一起下楼取第二趟行李。周鸣皋还站在寝室门口等着,见到沈袅袅就把行李给了她,看见她身边的苏媛,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苏媛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明明才刚认识了沈袅袅,就像挺熟的人似的,凑在她耳边问了句,“你男朋友吗?” 沈袅袅说是。 她“哦”了一声,然后又伸手要接过沈袅袅的行李。沈袅袅赶紧拦她,“算了算了,让我自己来吧。” “别客气啦,反正我下午搬东西也要你帮忙的。”苏媛说,“我之前住的是4号楼的寝室,东西还都没有搬过来呢,比你这多太多了,下午估计要一直折腾了。” 听她这么说,沈袅袅也就没再客套,由她帮自己提着行李了。 放完了行李后,沈袅袅和苏媛一起收拾了一下寝室的卫生,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沈袅袅本想邀请苏媛和他们一起吃饭,结果苏媛说她已经约了之前的室友吃,她就一个人下楼找周鸣皋了。 周鸣皋这时候正坐在寝室楼前的长椅上等她,看见她来了就站了起来。这时候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同校情侣,男生在等着女生下楼一样。可是沈袅袅知道周鸣皋已经买了回A省的票,他下午四点就要走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心情有些低落,但没有表现出来。 吃过了午饭,沈袅袅带着周鸣皋和苏媛在约好的地方碰了面,准备一起去帮她搬行李。同行的还有一个男生,他高高的,不怎么爱讲话,苏媛说这是她男朋友,名叫曹溪止。等到了4号楼,沈袅袅和苏媛一起上去,周鸣皋和曹溪止就在楼下坐着等她们,回头的时候沈袅袅发现他们两个竟然聊起天来。 苏媛之前的室友有两个人在寝室,沈袅袅和苏媛到的时候她们已经把苏媛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见了沈袅袅,她们都很和善地和她打招呼。然后,她们四个就搬着行李往楼下走,到了楼下,再把行李移交给周鸣皋和曹溪止。苏媛的行李很多,比沈袅袅的足足要多出一倍。沈袅袅表示理解——她的东西一向都比平常女孩子少一些,再加上苏媛已经读了一年大学,添置来添置去总是要多的。好在他们人比较多,几个人像搬家公司似的“轰轰烈烈”地在两栋楼之间来回移动,下午两点半左右也就搬完了。 距离周鸣皋离开只剩一个小多时,他这时候该去车站了。沈袅袅和苏媛打了声招呼就匆匆下了楼,扑到周鸣皋身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话音刚落,沈袅袅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苏媛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头说,“袅袅,你刚刚走得太急了我都没来得及说,我想说,你其实可以和他一起回去呀,你不是去年军训过了今年不用军训吗?那这半个月你呆在学校干嘛?我也是不用军训,这半个月我就是要回家去的。”她说,“而且我们寝室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这半个月我不在这里住,难道你要自己住一个空寝室呀,我觉得你会害怕。” 沈袅袅石化。 她完全忘记还有军训这件事了。 周鸣皋则是露出了老狐狸的笑容,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晃。 ——原来他已经把两个人的票都买好了。 就这样,沈袅袅和周鸣皋又踏上了回A省的路。又莫名其妙多了半个月的时间,沈袅袅心情很好。 这一年的军训时间比去年要短些,到十三号中秋节就算结束,结束后有三天假期,沈袅袅只要在那三天之间回去就好。她和周鸣皋说好了,既然多出了这半个月的时间,国庆就不见面了,等到周鸣皋生日十月十二号那天,他们再见面。 坐在高铁上,沈袅袅想起来周鸣皋和曹溪止聊天的事,很有兴趣地问他,“你和苏媛男朋友聊了什么啊?你不是号称对待不熟的人很闷吗,他看起来也闷,怎么,负负得正啦?” 周鸣皋笑笑,拿出手机给她看,“不仅聊了天,还加了微信。” 沈袅袅惊,“为什么呀?你们很投缘?” “我总要有一个你们学校的人的联系方式啊。”周鸣皋说,“去加你的室友不太合适,加她男朋友正好。” ——原来是为了这个。 沈袅袅忍不住偷笑。 沈袅袅回到A省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姑姑家看瓜瓜。明明才走了两天,她竟然有种离开了好久的感觉。休学这一年,她已经习惯了自由模式的生活,忽然要回去过集体生活实在是不小的冲击,但她还是相信自己可以。苏媛看起来会是个很不错的室友,又有周鸣皋可以偶尔见面,应该也不会太糟吧。 呆在家的这最后一点时间沈袅袅也没闲着,她把之前做了一半的歌完整地做了出来,怀着碰运气的心理,她又联系了那家公司。意外的是他们又很满意,甚至提出了不错的条件想要和她长期合作。无奈沈袅袅的大学课业蛮重的,除了课业,还要参加一个专业社团、至少一个兴趣社团来得“志愿时长”和“实践分”,她不会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只好把邀请忍痛回绝了。结果那边还是给出可观的价格买下了她新歌的版权,并对她说如果以后有意向可以随时联络。 中秋这天,周鸣皋和沈袅袅一起到沈艺如家吃饭。 沈艺如的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她的儿子成家后起初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可惜她与儿媳性格不合,整日争吵,儿子最终还是选择带着妻子和孩子搬了出去。虽说还在同个城市,但也很少来探望她。留下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这也是她养那么多猫的原因之一。 今天周鸣皋和沈袅袅能过来她很开心,她做了很多的菜,说中秋节就是要团团圆圆,哪怕有很多人不在了,留下的人也要在一起团圆。吃过了晚饭,周鸣皋和沈袅袅又陪着姑姑说了好一会儿话才离开。 从沈艺如家出来以后,周鸣皋和沈袅袅牵着手慢慢地走。 A省的初秋不比南方,这时候已经开始有些冷了。周鸣皋走在路的外侧,把沈袅袅护在里面。他们买的是明天的车票——是的,周鸣皋最后还是买了车票要送沈袅袅,好在明天是个周六,他没有再特地请假了。 沈袅袅不想回校。也许是像放了长假不愿收心的孩子般贪玩,也许是不想离开周鸣皋不想离开姑姑和瓜瓜,也许是不想见到不想见的人,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很可能会在那个城市自杀,也许都有。 因为过去发生过的那些事,她主观上真的很不喜欢那所学校。可她还是想要去试试,也必须去试试。 在自己的日记上,沈袅袅写下对自己大学四年的期望: ——少出风头,好好学习。和值得相处的人好好相处,不参与无用的社交。不趋炎附势,不拜高踩低,不随波逐流,不加害别人,也不允许别人伤害自己。最后请务必记得:大学是一个人的大学,大学之中最重要的事是提升自己。 第二十四章 勇气的来源 沈袅袅再次来到学校宿舍时这里已经比上次见到时整洁了几个度,她赶紧和苏媛说下次她来收拾,苏媛却说这都是小事,她说,“以后都是室友啦,别这么客气。” 沈袅袅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默默把背包拿下来放在自己的桌子上,发现就连自己的桌子也已经被苏媛擦得一尘不染了。 今天傍晚五点每个班级都要开班会,主要内容是竞选班干部。沈袅袅没有参加军训,又不和同班的人住在同个楼层,自然是谁都不认识的。她有点担忧地和苏媛问起这件事,苏媛说,“没关系的,我也谁都不认识,而且我见过一次我们班的同学,感觉他们像一群小孩子,估计和我相处不来的。相处得来就相处,相处不来就算了啊,不用担心这些。” 沈袅袅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点担心。快到开班会的时间了,她和苏媛一起下楼,然后她看见了曹溪止——他在等苏媛一起。这种情况她肯定不会去当电灯泡碍事,就赶紧让他们一起走了。 自己走了没几步,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过头,看见身后的人是周鸣皋。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她惊讶地看一眼手表,“已经快五点了哎,你误了车了。” “我改签了。”他说,“走吧,陪你去教室。” “别总是这样啊。”沈袅袅虽然开心他还在这里,但也有自己的担忧。“就像是家长第一次送自己家的孩子去幼儿园,虽然不舍得,但总要狠心离开,孩子才会慢慢适应。” 周鸣皋被她的比喻逗笑了,“好了,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快走吧,再不走你要迟到了。” 沈袅袅又看一眼手表,“哎呀”一声,像只兔子似的往前跑了。 大学的上课方式都是走班制,但是这所学校稍微特别,每一个班级都有属于自己的小教室,这是供他们开班会的地方。沈袅袅的教室和她的寝室正好成对角线,距离很远,出门前她忘了考虑这点,所以到达的时候稍微有些迟了。班级里只剩下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有个空位,她赶紧敲门进屋,然后到那个位置上坐好。 经过了军训,大家已经互相脸熟了,所以沈袅袅这个生面孔进屋时不少同学都在扭头看她,还有几个人小声议论她的来历。这时候,一个女生站了起来,她先是让大家安静,再拿着一张签到表走到沈袅袅面前。她把表和笔递给沈袅袅,对她说,“签你自己的名字吧。” 沈袅袅把名字签好后抬眼看了看这个女生。她高高瘦瘦的,单眼皮,是很有气质很有气场的那类女生。沈袅袅去年参加过军训,所以她知道军训期间就会选出一个班级代理负责人,现在看来,估计就是眼前的这个女生了。 班导进来以后,班会正式开始。 想要竞选的同学们纷纷举手竞选,沈袅袅则是在努力记住他们的名字——以免一会儿投票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投的是谁。这期间周鸣皋就一直在后门的位置站着,沈袅袅回头的时候可以透过后门玻璃看见他,一看见他,她就觉得安心。 竞选全部结束后,班导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说了句,“袅袅上来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的目光一下聚到了沈袅袅身上。她有点慌了,赶紧回头去找周鸣皋的身影,结果发现他没在那里了。 ——他是走了吗?是不是班会开了太久,他怕赶不上车所以先走了? 沈袅袅在大家的注视下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前台上走。在讲台上站定以后,她开口说,“大家好,我叫沈袅袅。”声音有些颤抖。 她并不是个极内向的人,去年第一次来到大学大家也都分别上台自我介绍。那时候她大大方方地上了台,迎着台下的目光说,“大家好,我叫沈袅袅。我来自A省,出生于2000年11月1日。我喜欢唱歌,喜欢弹吉他,大家如果有相关的兴趣爱好欢迎来找我玩。”说完这些,她朝大家鞠一躬,大家很买账地鼓掌。 可是后来,那场自我介绍中的一句“喜欢唱歌喜欢弹吉他”成了她不得不去补位表演的理由,而那场表演,又让太多人记住了她。如果没有被记住,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吧?不会被讨厌的人偷拍,不会被攻击,也不会被质疑。 这时的沈袅袅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受害者有罪论”的圈套,她认为自己是错误的,她认为错误是从她上台唱歌被人记住那一刻开始的——这正是她在日记上写下“不出风头”的原因。 回到此刻,班导正看着她,同学们也都看着她,可她说完那句“我叫沈袅袅”后,无话可说了。越过挤满同学的教室,看向空荡荡的后门,她只想哭。 好在班导解了围,班导说,“袅袅一定是太紧张了,大家来鼓掌鼓励她一下。” 教室里响起了掌声,前排的几个男生还笑着对她说,“不怕不怕,我们都不吃人。” 沈袅袅终于恢复了一些,她也笑了笑,说,“谢谢大家。我......我没有参加军训,所以和大家都还不认识,希望今后的日子里能和大家成为朋友,谢谢。”她鞠了一躬,大家又鼓起掌来。 后来班会又持续了一阵,不外是各个竞选成功的班委发表一下感言、班导强调一些事项之类的。沈袅袅有些出神,忽然有一张纸条传过来。 是之前那个让她填签到表的女生传来的——她刚刚成功竞选了团支书,所以沈袅袅记住了她的名字,她叫阮佳颖。 她在纸条上问沈袅袅:你是哪个寝室的? 沈袅袅觉得她大概是在统计每个人的寝室,于是回她:2寝304 班会散了以后,沈袅袅一个人出了教室。她又在这层楼来来回回地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周鸣皋,心想他大概是走了。可是她打开手机也没有看见他的信息,有点纳闷,她想,周鸣皋应该不会走了都不和她讲一声。 她跟着人流往楼下走,因为走的是偏门,这个门有些窄,大家一起出门时会有些挤。她好不容易挤出了出口,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吓了一跳,赶紧道歉。 “没——关——系。”那人故意拖着长音,似笑非笑的。 沈袅袅立刻认出这是周鸣皋的声音。 她笑了,想问周鸣皋刚刚跑哪里去了,但这里人多,她还是先跟着周鸣皋一起往人少的地方走了。 天色已经暗了,他们来到操场时在操场周围的路灯已经开了。他们慢慢地走着,远处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正在打篮球。 没等沈袅袅问,周鸣皋就解释说,“刚刚我在走廊里看见有校领导迎面走过来,感觉碰见了不太好,我就到厕所躲着去了。” 沈袅袅问他,“你改签了什么时候的车票,这么晚还不走来得及吗?” 周鸣皋说,“我买了连夜的卧铺,半夜才出发。”他揉揉她的头,“你就放心吧,我这么大的人了,不会弄不清楚这些事的。” 沈袅袅感觉鼻子有点酸。“你要连夜坐车啊,太辛苦了吧。” “我是个二十多岁的男生哎,你不要这么夸张。”周鸣皋捏捏她的脸,“好了,别难过了,只要你能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地上学,我就算真的辛苦一点也很开心。” “你这话说得像我爸一样。” “那你就当是叔叔派我来保护你的吧。” 沈袅袅扭头看他,感觉心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感慨。虽然才在一起几个月,可是很多个瞬间周鸣皋都让她觉得:就是他了,这辈子,“爱情”这条线上,我不会也不想再有其他的选择了。 周鸣皋后来又陪沈袅袅去食堂吃了夜宵,陪着她呆到晚上十点才离开。已经很晚了,沈袅袅的寝室十点半就会锁门,所以她没能去车站送周鸣皋,直接回了寝室。 苏媛开了门后一惊一乍的。“你再不回来我都要报警啦姑奶奶。” 沈袅袅忍不住笑了。她觉得未来和这个人做室友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她往自己床位的方向走过去,看见桌子上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小零食,她问苏媛,“这是什么啊?你的?” “不是,是你班同学刚刚来给你的。”她说,“你们班女生真可爱呀,而且长得都很漂亮,刚刚来的那几个乍一看我看还以为是什么明星呢。” “天哪......”沈袅袅很惊讶,“她们就这样送了东西就走了?” “是呀。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她们都不像那种假惺惺的人,你可以放心了,你的同学们都很好的。” 沈袅袅笑着点点头。她打开那些装着零食的袋子,看见一张一张小纸条、一个一个女孩子的字迹。她们说,“欢迎你加入广告学1901,我们都很喜欢你。”后面是她们留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她们说,“我们基本都住在1楼,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们团聚哦。” 捏着这些纸条,沈袅袅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她想起去年的那几个室友——其实这所学校带给她的,也不仅仅是糟糕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来到这里,她也不会有机会和这些善良温暖的人相遇。 心里的恐惧似乎渐渐散开了,她好像又开始期待自己在这所学校的生活了。 后来,她在日记中写: 想到迄今为止收到过的所有善意,我都觉得无比感激。我也更加明白,一句不经意的温暖的话是多么的重要——那很可能会成为别人勇气的来源。 第二十五章 接踵而来的麻烦 开课之后的日子很是规律。沈袅袅除了每天按时上课以外就是跟苏媛一起打打游戏、和周鸣皋肖冉冉打打视频和电话,偶尔同班同学找她一起去一楼的寝室小聚她也会去。她和大家相处得都不错,也没什么人因为她曾经休学而把她当另类。 这样平静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周,沈袅袅又开始在表白墙上看见有关于自己的恶意投稿。这一次她不打算再不了了之,这一次,她打算追究到底——就像她在日记中写的:不加害别人,但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自己。 她先是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现在的班导,班导很重视这件事,比起息事宁人,她更想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学生。她答应沈袅袅,一定会帮助她一起找出这个人,让她的大学生活不要再起这样的波澜。 学校的表白墙都是固定的几个大三学生在运营的,他们毕业或者不想再继续运营以后,会交给新的人。沈袅袅的班导王丽老师和高年级的学生们关系向来很好,她很轻松地就找到了她记忆中在运营表白墙的人,可是那个学生说运营人已经换了,现在在运营表白墙的是大二广告学的金灿。 沈袅袅得到这个消息时感觉脑子里有些混乱,但她还是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和班导说,“谢谢老师,这个人我认识的,我私下里问她吧。” 王丽应允了,又嘱咐她说,“如果有什么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立刻告诉我,这样莫须有的攻击出现在好好的大学校园里真的是很荒唐的事情,我作为你的班导不会袖手旁观。” 沈袅袅又谢过了班导,然后就离开了。 沈袅袅知道金灿这一年在大学是很风生水起的。不过一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了一个社团的团长,还是学生会某部门的副主席。因为这些,沈袅袅这次回来也没有刻意去和她叙旧。毕竟休学那一年也没有太多联系,忽然回来叙旧就很像图谋不轨似的。可是这时候她心里还是信任金灿的,她心想,也许是金灿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没有太认真审稿吧。毕竟金灿也只是运营表白墙的人,又不是投稿人。想到这里,她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她决定直接去找金灿问个明白。如果真的只是没有认真审稿的问题,那么她通过金灿就可以轻松找到投稿人了。 学生的生活毕竟还是以学业为主,就算是上了大学也是这样。沈袅袅没有把重心放在寻找“那个人”上面,她仍然是专心做着自己的事,然后抽空给金灿发了消息,约她周三下午见面。 ——周三下午是固定的社团活动时间,刚刚开学这时候大家的社团都还没有完全定下来,所以那个时间是比较轻松的。金灿接受了她的邀约,把见面地点定在了学校的一家小咖啡馆。 周三下午,沈袅袅和金灿在约好的地方见了面。金灿表现得很热情,她已经帮沈袅袅点好了饮品,又一直追问她现在身体有没有好些。沈袅袅也没有好意思直奔主题问她表白墙的事,和她扯了好久的闲话以后,沈袅袅才装作随口一提地说了句,“对了,最近攻击我的那个人又出现了。” 金灿愣了愣,然后很快接话说,“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沈袅袅还是选择了直说,“其实我已经知道现在是你在运营表白墙了,但我相信你一定是审稿有纰漏才会让攻击我的言论出现在那里,可以麻烦你把投稿人的账号告诉我吗?或者你只是删掉那一条也好,我会自己去找那个人。” 金灿沉默了。又过了一会儿,她问沈袅袅,“找到了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想要一个解释,还想要一个道歉,就这样。” “我可以告诉你她这样做的理由。” “你知道他是谁?” 金灿没回答沈袅袅的疑问,她说,“但你要答应我别去追究那个人是谁了,也不要找她的麻烦。” 沈袅袅懵了。“我找他的麻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难道说那个人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得不攻击我吗?我只是在读书在上学而已,为什么要被卷入这种事里还不能反抗呢?”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消费抑郁症了。”金灿还是不回答沈袅袅的话,自顾自地说,“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抑郁症患者,所以那时候你说你有抑郁症我就信了。直到后来我接手了表白墙、知道了那个人是谁,我才知道抑郁症患者应该是什么样子。沈袅袅,你已经过得很好了,你拥有很多可以吸引人目光的东西,你可以轻轻松松成为焦点,你不需要一个抑郁症来标榜自己,真的不需要。” 金灿这一段慷慨陈词彻底把沈袅袅说晕了,她半晌没说出话来,一直到金灿走了,她都还不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抑郁症患者”还要有特定的样子? 难道“我有抑郁症”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感冒了或者身体受伤了可以说出来然后去获得治疗,抑郁症就不行吗?就一定要藏着掖着吗? 沈袅袅想不通,也不想再去想了,这时,她终于开始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问题。她选择直接把这件事交给班导处理,有了校方的介入,金灿不得不给出了投稿人的账号——虽然那是一个小号,但那个人是用校园网登录的,校方还是通过校园网查出了她的学号——是沈袅袅去年的同班同学,名叫郑小慧的。沈袅袅甚至不认识这个人。 征求了沈袅袅的意见后,校方并没有处分郑小慧,只是给了她一个通报批评并将那个表白墙停用了,后来,郑小慧找到沈袅袅当面向她道了歉。 郑小慧留的是短发,她刘海很长,几乎遮住眼睛。她向沈袅袅道歉时,沈袅袅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还是对她说了“没关系。” 后来确实再没有类似的事发生了,可是她渐渐也感觉到,她和金灿的仇是结下了。这所学校官僚气息很重,因为金灿是广告学的直系学姐又是学生会成员,广告学的学弟学妹都觉得她是很厉害的人物,她的社团轻轻松松就拉了很多沈袅袅班级的人进去,只要是进了那个社团的人,几乎都被金灿洗脑成功了,觉得沈袅袅是个很糟糕的、表里不一的人。 就连郑小慧本人都认为自己做错了、认为自己不该凭着恶意的揣测就去攻击沈袅袅,金灿和金灿社团中的人还是觉得沈袅袅在装病、欺负郑小慧。他们为自己所认为的正义发声、为自己所认为的受到欺凌忍辱负重的郑小慧发声、为讨伐沈袅袅这个消费抑郁症的假病人而发声。 沈袅袅只觉得好没意思,她甚至已经渐渐对这个学校都感到厌倦了。这学校是二本中的尖子、这学校教学水平很高、从这学校出去未来的机会是不少的,可是落到沈袅袅眼中,她只看到反反复复的无聊的勾心斗角,在这所学校的时候,除了离开,她就没有太多别的期盼。 但好在还有苏媛、班导以及班级里一些相信她的同学们,讨厌她的人也不敢像过去那样为难她诋毁她,她的日子还不至于很难过。 又这样过了一阵子,国庆节过后,早晨开始需要集体跑步了。跑步集合的时间是六点整,而组织站队就要站差不多二十分钟,站完队后,开始跑步。大一学生是需要上早自习的,早自习七点二十开始,所以他们跑完步以后几乎没有时间吃早饭。教学楼里不允许带食物,但其实检查的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那么计较。唯独沈袅袅每次都会被学生会的人抓着不放,就连她带一杯豆浆喝也不行。不想班级被自己连累着扣平时分,沈袅袅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吃早餐了。 周鸣皋这个周六就要过生日了,沈袅袅已经买好了回去的车票——这个周五下午没课,她可以周五下午去商场给他买礼物,周五傍晚就走。 买票那一刻,她体会到好久没有过的开心。 在学校的这阵子她只觉得压抑,她甚至已经在吃自己作为备用药带来的抗抑郁药了。那种药会让人很缺睡眠,然而她每天都要一大早就起来晨跑,晨跑后还吃不到早餐,听课时她昏昏欲睡,没有一点点状态。这样日复一日地磨着,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有些超负荷,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 那一阵子她每天晚上都会和周鸣皋通电话,好在寝室只有她和苏媛两个人住,苏媛也睡得晚,沈袅袅和周鸣皋打电话,苏媛就和曹溪止打游戏,这算得上是沈袅袅一天中最开心的时间了。 可是好景不长,这周寝室搬进了两个大三学姐——她们也是结束了休学回来的,被安排在了这个空寝室。那两个学姐睡得早,沈袅袅怕影响她们休息,不能再在寝室里打电话,只好躲去走廊或者厕所,几乎每次都是一边打电话一边咬着手指哭。 她对周鸣皋说,“怎么办,我真的好想离开这里,我想回你身边、想见瓜瓜、想弹琴写歌,我好不喜欢这里。” 周鸣皋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仍然温柔平静,他小声安抚着沈袅袅,对她说,“周五你不是就回来了吗?没关系,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嗯。”沈袅袅又哽咽了一阵,终于平静了一些,“见到你就会好多了。” “对。”周鸣皋应着她的话,“见到就都没事了。不哭了,打完了电话去洗个脸,然后什么都不想地好好睡一觉,时间过得很快的。” 第二十六章 他的生日 周五是个大晴天。 吃过了午饭以后,沈袅袅背上了背包准备出门。因为只回去呆一个周末,她没有带很多东西。临走以前苏媛还叫住了她,塞给她几个奶月饼——中秋那几天她们聊天时苏媛说起他们那里过中秋节都是吃奶月饼的,沈袅袅随口说了一句她从没吃过,苏媛就告诉妈妈下次家里做的时候寄过来几个给沈袅袅吃。 因为马上就要回家了,沈袅袅心情很好,拿上奶月饼后就更是开心了——自己随口一说的话被人放在心上,这本来就是很值得开心的事。她对苏媛说,“等我回来了也给你带好吃的!不过我们那没什么特别的特产,我就随便带些小零食啦。” “好的好的。”苏媛和她摆摆手,“回去了就开开心心地和你男朋友玩吧,等你回来了我们继续一起上分!” 沈袅袅笑了,比了个OK的手势。“那我走啦。” 出了校园,沈袅袅去附近的商场给周鸣皋挑了一件风衣作为生日礼物。她很早就想着送周鸣皋的生日礼物要买风衣了,她想着周鸣皋高高瘦瘦的,在深秋里穿风衣一定好看。因为目标明确,她买礼物没花费很多时间,买完了以后她就去高铁站等车了。从这个城市到A省还是蛮远的,但大概是因为最近太累,她一路都在睡觉,所以也并没觉得时间很长。 这趟列车的人蛮多,到站后,沈袅袅跟着拥挤的人群下了车。刚到出站口她就看见周鸣皋在等她,他远远地站着,在朝她笑。 她几乎一下子就忘记了前些日子的烦恼,用最快的速度跑向了他,然后被他抱起来在半空转了一个圈——差点儿把她手里拎着的那件风衣连衣服带包装地甩飞了。 站定以后,沈袅袅把装着风衣的袋子递给周鸣皋,说,“亲爱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在此之前她都是喊周鸣皋大名或者是“小周老师”,这还是第一次用这样有点腻歪的称呼喊他。周鸣皋却没觉得哪里不对,他接过袋子,更加腻歪地回了句,“谢谢宝贝。” 沈袅袅假装嫌弃,连连说,“你赢了你赢了。” 他们一起牵着手去到地铁站,然后乘地铁回家。这时候正赶上许多上班族的下班时间,地铁上很挤,周鸣皋就一直用手臂把沈袅袅圈在怀里,免得她被碰到了。 这晚沈袅袅终于睡了个安稳觉,但也许是因为生物钟已经变了,她第二天还是五点多就醒了过来。周鸣皋还在睡着,她就默默起了床去煮粥和鸡蛋,又到楼下的早餐店买了小咸菜和豆浆。 ——终于能好好吃一顿早餐了。她想。 这天虽然是周六,但周鸣皋有一个实验要做,白天还是回了学校。沈袅袅就去姑姑家呆了一会儿,和姑姑聊了聊天,又和瓜瓜玩了一阵。从姑姑家出来以后,她去取上了一大早就订好的生日蛋糕,然后开开心心地往家走了。 周鸣皋是傍晚时回来的,他背上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买好的食材,说要给沈袅袅做大餐。沈袅袅却说他今天是寿星,于是执意自己下了厨,但可能是太久没做菜了,油四溅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先烤干锅里的水,最后还是周鸣皋来救场的。为了晚上的生日蛋糕,他们今天特地把饭菜做少了些,免得切了蛋糕后一点儿都吃不下。吃过了饭,沈袅袅就拿出蛋糕插好蜡烛让周鸣皋闭眼许愿了。 结果他刚闭上眼两秒钟,沈袅袅手机的微信提示音就响起来。周鸣皋睁眼看她,她赶紧说,“快点儿许愿,别这么不专心。”周鸣皋又闭上了眼,没过两秒,她手机提示音又响了。她只好静音了手机,等周鸣皋许好了愿以后她才看了消息——是何文丽发来的消息,说想她了,想见她。 沈袅袅一下子没了心情,可是想着今天是周鸣皋的生日,她并不想破坏这一天,就还是努力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周鸣皋却说,“不用装开心了,我知道是你妈妈发来的消息。那天喝醉后我告诉你的话我也有印象的,只是后来你没问起,我就没说。” 沈袅袅有点无奈——原来她和周鸣皋竟然想到一起去了,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先说。 周鸣皋又说,“明天去看看你妈妈吧,她过得很不好。” 沈袅袅紧张起来,“她怎么了?” “她现在的老公一直在家暴她,语言上、肢体上,都有。” “真的?” “嗯。”周鸣皋点点头,“按理来说你下个月月初才会知道这件事。然后,那一世你直到离开了都没有再见见她。” 沈袅袅沉默了。过了一阵,她问周鸣皋,“让我去见见她,是因为我还会死,所以你不想让我留下遗憾吗?” “不是,你不会再有事了。我只是知道你心里是想她的、也是在意她的,觉得你没有必要用她当年犯下的错惩罚自己。我想让你开心。想见就去见吧,她毕竟是你妈妈。” “那你可以告诉我我那时是为什么自杀的吗?”沈袅袅问,“我在学校虽然觉得很痛苦,可并不至于想要自杀,至于抑郁的方面,我也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情绪不至于突然失控。还有更坏的坏事会发生吗?我想有一个心理准备。” 见周鸣皋不说话了,她又问,“是不可以说吗?是......和我妈有关?” “是和我有关。” “你?” “嗯,或者说,就因为我。” 沈袅袅很不解地看着周鸣皋,周鸣皋就继续说了下去。 “那时我以为你的抑郁症已经好了,我以为你是太依赖我所以才会不能适应学校的生活,然后我就强迫你留在学校,我过生日时你回来找我,我反而在电话里和你吵了一架,没有见你。”他说,“而且那时候的我没有选择让父母帮我还债,债务的压力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让我自己状态也很差。为了哄我开心,我们吵了架以后你很快就回了学校,所以你妈妈给你发消息时你人已经不在这边了,就没有去见她。看你回了学校,我不但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还以为是我的方法奏效了,就继续那样对待你。回校后你还是过得很疲惫,你常常和我说你很想念那个过去了的夏天,我就故意说——那个夏天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从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再没有联系上你。” 忽然听到这些,沈袅袅有些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她一直猜想着自己究竟会因为什么而彻底崩溃,她一直害怕着、留意着,原来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别人,是一直陪着她、给她希望的周鸣皋。可是按照现在的“现实”来看,周鸣皋说的事又都是并不存在的,他“这一次”做的所有事都可以说是尽善尽美,她并没有理由为了“那时”的他的举动而生气。可是这些真相听在耳中,她还是觉得难过。 就好像忽然发觉周鸣皋不是真的完全懂她,只是他错了一次,然后知道了什么是“正确的”。所有人的人生都只有一次,然而他不知为何能够回溯过去,就像是在游戏里开了外挂。明明设定是仅有一次机会的,他失败了一次,却还可以再重来。 即便知道周鸣皋也是被动卷入这样的事的,沈袅袅还是觉得心情有些复杂。 但她也知道,周鸣皋是爱她的。故意顺着她、故意去做正确的事也好,跟着心走、做出错误的选择也罢,她知道他是爱她的,这才是一切的前提。他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为了留住她而已。 想到这,沈袅袅说了句,“快吃蛋糕吧。”打破了眼前的沉默。周鸣皋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默默地按照她说的吃起了蛋糕。沈袅袅也戳了戳自己面前的蛋糕,但看着那些奶油,她没有一点胃口。 终于,她还是问了周鸣皋。“所以你为什么会把这个告诉我呢?既然这一次你做得这样好,就算不告诉我我也只会觉得那时的我是因为学校里的事想不开的。” “不想瞒着你。” “就这样?”沈袅袅问,“你不怕我对你有芥蒂?” “怕,所以等了这么久才说。”周鸣皋说,“我想通了。就算你讨厌我也没关系,我还是想把实话告诉你,不想让你再一直悬着心猜了。” 沈袅袅本想再问他为什么不随便编一个借口算了,但她没问出口,因为这个想法刚出现一秒就被她否决了。她知道周鸣皋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骗她,她相信。 就像他也相信她能够理解一样——虽然他嘴上说着“你讨厌我也没关系”,但沈袅袅知道,他总是有点把握会被接受,才敢开口说的。 两人间的气氛缓和了些,周鸣皋再次开口时故意用轻松一些的语气说,“我从十二月穿回来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我的算命体验卡就要过期啦,要变回普普通通的人了,想想还有点不习惯。” 沈袅袅低头笑了笑,然后挖了一块奶油抹在周鸣皋的鼻尖上。周鸣皋大概是没料到她这么快就会给他台阶下,先是愣了愣,随后也挖了一块奶油作为反击地涂到沈袅袅脸上。两人打闹了一会儿,然后就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正播着的综艺。 周鸣皋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沈袅袅说了句,“明天我去看看我妈妈。”她声音很小,周鸣皋知道比起说给他听,她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于是就没有应和,只是抬起手臂环住了她。 第二十七章 又一次离别 周鸣皋只有一个生日愿望。 他听见沈袅袅手机提示音睁开眼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许好愿了,但沈袅袅让他再次“专心许愿”时他还是配合地又闭了眼,也又在心里重复了一次:希望袅袅平安快乐。 隔天是周日。沈袅袅本想拉着周鸣皋一起去看她妈妈,可是周鸣皋说,“你们那么久没见了,本来就有好多话说,我还是先不去了吧。”他说,“我送你过去,然后你想回来时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沈袅袅答应了。“好吧,那也好。你接上我以后我们可以去吃点东西,我想吃那家芒果沙冰了。” “都什么季节了还想着吃冰。” 沈袅袅嘿嘿地笑着,撒娇道,“我马上就要回学校了嘛,你还不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啊?” “好好好,吃。”周鸣皋拿她没办法,“走吧,送你去你妈妈那里。” 何文丽住的地方其实离沈袅袅很近,坐公交三十分钟也就到了。把沈袅袅送到何文丽所在的小区楼下以后,周鸣皋就离开了。 沈袅袅给妈妈发了微信说自己到了,然后进到电梯里,等着妈妈把电梯按上楼。 明明是和最亲的人的见面,沈袅袅却觉得忐忑不安。她已经很久不见妈妈了,原本还对她带着怨气,可听见周鸣皋说她过得不好,她怎么可能不心软?其实她也知道,妈妈心里还是有她的,比如之前妈妈就和她说过——选择在现在的小区买房子,只不过是为了离她近一点。 既然心里有她,为什么又不对她好一些。这是她至今也没有想通的事情。 下了电梯后,她看见妈妈开着门在等她。她走过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妈妈老了,这是沈袅袅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她多了很多白头发,脸色也不如从前那么好了。 是妈妈先说了句,“我的女儿怎么这么瘦了。”然后又招呼她快进屋。很显然,何文丽也不知道该怎样和沈袅袅相处了,她招呼沈袅袅进屋时的神态就像是招待好久不见的远方亲戚一样热情又不自然,沈袅袅没说什么,换上拖鞋进了屋。 这还是沈袅袅第一次来到何文丽现在的住处。她本以为妈妈过得不错——至少经济条件该不错。外面的风言风语都说何文丽是为了钱才和现在的男人在一起,沈袅袅虽然不想听这些,时间久了却也有些相信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住处旧旧的、小小的,条件远没有沈袅袅家好。 沈袅袅刚在沙发上坐下,何文丽就问她要喝可乐吗。本想答不喝,可何文丽说,“想着你爱喝,我昨天特地准备着的。”沈袅袅就没有忍心拒绝,说了声“喝。” “叔叔和弟弟没在家吗?”沈袅袅会这样问是因为看见了卧室紧闭着门,她担心会见到那两个人,引起些不必要的尴尬。好在何文丽的回答让她安心了,何文丽说,“都没在,孩子去他奶奶家了,你叔叔也没在。” 接着,她们母女有一句没一句地互相询问起近况,聊起了一些电话里从没聊过的日常。沈袅袅曾想过很多次将来和妈妈相处的样子,但好像都不是现在这样。她以为她们的关系只会有两个极端,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亲密无间、做回家人。但原来,她们只会像现在这样,礼貌又疏远地坐在一起说话。 年少时,和任何人和解都只需说一句“我们和好”,长大后,似乎不存在和好这种事了。人们都不去触碰自己和他人的心结,然后经年累月地,把心结磨平成对生活没什么影响的东西以后,再重新和那个给了自己心结的人联络。可是两个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最初了,别说其他关系,就连何文丽和沈袅袅这样的亲母女都是如此。 她们默契地不去聊过去的事,只说一些近况,因为这样,就不需要去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事了。 又过了一会儿,忽然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来。何文丽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把沈袅袅赶去卧室,对她说,“反锁上门,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沈袅袅茫然地在卧室里站着,外面的大门刚一开,她在卧室里都闻见一股好大的酒气。接着,她听见男人哑着嗓子骂人的声音。一下子就想起了周鸣皋说过的她妈妈在被家暴的事,沈袅袅头脑一热就想要出去保护妈妈,可是她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样做是没用的。 她试图拨电话给周鸣皋,可是这卧室里信号很差,她的电话拨不出去,她又试了几次,都还是没有反应。门外的声音已经渐渐从叫骂声变成了何文丽在被殴打的声音,沈袅袅急了,用紧急呼叫拨通了报警电话。把地址清晰地报给了警方以后,她又试着拨周鸣皋的号码,但还是失败了。 没等她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做,何文丽忽然高喊了一声,“袅袅快报警!”把沈袅袅吓了一大跳。那男人的注意力明显也从何文丽身上转移到了这间卧室,沈袅袅赶紧四下寻找能防身的东西,但是一无所获。 这间卧室的门已经很老旧了,那男人只是用力踹了几脚门就晃晃悠悠地开了。沈袅袅已经在他破门而入的前几秒把手机上的报警记录删了、又把手机扔到了很远的地方。男人撞开门时,她努力镇定着情绪举起两只手朝他喊:我没有报警,我不会报警的。 接下来只要拖延到警察来就够了。沈袅袅这么想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见那男人手上拿了把刀,刀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到地上,想到那都是妈妈的血,沈袅袅既心惊又心疼。男人喝醉了酒神志不太清醒,见沈袅袅这么说,他似乎觉得没什么威胁了,就又气势汹汹地返回了客厅去找何文丽。眼见着妈妈又要被伤害,沈袅袅再也镇定不了,她冲出屋子,趁着妈妈咬了男人手臂的功夫,她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往相反方向扔出了好几米。男人气极了,回身把她按在地上,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何文丽这时候已经爬出了几米,她拿上了被沈袅袅扔开的那把刀,站在男人身后。沈袅袅逐渐开始窒息,视线也渐渐模糊。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在脑海中祈祷着妈妈会救她。 可是何文丽的刀最终也没有砍向那个男人,她只是发了疯般地尖叫一声,然后丢掉刀跑出了屋子,在楼道中凄厉地大喊——救命、救命。 在意识完全抽离之前,沈袅袅又看见了那个梦境。 她看见周鸣皋站在她面前,反复对她说,“袅袅,你相信我,我真的是从未来回来找你的。”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高中校服,而周鸣皋穿的就是普通的衣服。这一次,她看清了周鸣皋的脸,甚至还看清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染的一头很是杀马特的黄发。 她笑了。笑着笑着,画面破碎开来,她也掉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另一边,周鸣皋迟迟没收到沈袅袅的消息,还以为她是和妈妈聊得不错,所以忘记了时间。可是当他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询问她什么时候走还没收到回复时,他有些慌了。没有多犹豫,他披上外套就出了门。 赶到何文丽所在的小区时,周鸣皋看见一辆警车停在这里。车停的位置就正对着何文丽住的那栋楼,周鸣皋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瞬间就空白了,他冲进楼道却等不来电梯,于是他从楼梯往上跑。 他记得沈袅袅说过何文丽的家在二十六层。 他就这样往上跑,整整二十六层,他一次也没停下来。 等到了二十六楼,他推开楼梯间的门,映入眼帘的就是警方拉起的警戒线。这时候正好有一位警官走出来,他想要开口询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那位警官似乎也看出了他不对劲,过来问他是什么人。 连续跑了二十六层楼的疲惫在这一刻涌上来,周鸣皋蹲到了地上,颤抖着问,“出什么事了?” “你是这家的儿子?” “沈袅袅。”周鸣皋没有回答警官的问题。他的大脑仍是空白的,脑海中只剩下沈袅袅的名字,能说出声音的,也只剩这三个字。 “你是沈小姐的什么人?” “家人。”周鸣皋说,“我是她的家人。” 那警官沉默了,周鸣皋再次抬起头时,对上了警官同情的眼神。 再次睁开眼时是在医院,周鸣皋动了动麻木的手臂,发现自己是在输液。看见护士进来病房,他赶紧坐起来问护士,“请问现在是什时候?” “晚上八点。” “我说年月日。” 护士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他说,“二零一九年十月十三日。” 周鸣皋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他不再说话了,默默躺了回去。 正确的时间和日期,说明他没有再一次因为沈袅袅的离开穿越回过去。得知了沈袅袅的死讯以后,周鸣皋昏了过去,他还以为再一次睁眼就又会在沈袅袅还活着的某年某月了。 真是做梦。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手上不自觉地就去摸兜里的烟,但想到这是在医院,就还是作罢了。 杀沈袅袅的人很明确——是何文丽现在的丈夫,他现在人已经被警方带走了。周鸣皋很恨,不仅恨那个人,还恨何文丽,也恨自己。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沈袅袅去看何文丽,恨自己为什么没陪她一起。 为什么又一次没能留住她。 周鸣皋打开手机里的一个文件夹。文件夹创建日期是今年的二月底。这是他刚刚穿越回来时记下的一些东西,从再一次遇见沈袅袅以后,他就没有再打开过这个文件夹。 他叹了口气,把文件夹中的第一个文档点开。因为是随便记给自己看的东西,文档的标题很简单,就叫:我猜想的穿越途径。 第二十八章 再一次穿越 “我确定在穿越以前没有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我只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只是那晚的梦比较特别——那是我在袅袅去世后第一次梦见她。在梦里,她被封锁在一幢玻璃做成的房间里,她隔着玻璃看着我这个方向,但眼神又好像并没有看见我似的。 接着,玻璃房子上渐渐出现一些画面。我看见我自己的背影,我手里举着一面牌子,是要往什么地方走。” 看到这里,周鸣皋知道那时他在玻璃上看见的画面是袅袅的梦境——他们在一起后袅袅说起过,她曾在还没遇见周鸣皋的时候就梦见过他。 所以,他是在梦里联通了袅袅的梦境? 可是那个时候袅袅已经不在了,人已经不在了,怎么可能还有梦境? 周鸣皋没想通,但还是继续去看自己记录在文件上的文字。 “后来那幢房子消失了,我在梦中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我看着墙上的仙鹤刺绣,接着就听见了鹤的鸣叫声。我意识到我是在做梦,于是我对那鹤说话,问它刚刚那幢房子到哪里去了。它从刺绣上飞了下来,我们周围的建筑都不复存在,我骑在它背上,对它说:那你可以再带我去找那幢房子里的人吗?” “后面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但我能够确定,我穿越和那只鹤有很大关联。” 周鸣皋把屏幕关上了,转头看着墙上挂着的刺绣。他的出租屋现在已经到期了,没有续租。因为夏天开始他就和沈袅袅一起住,所以包括刺绣在内的不少东西他都放在了沈袅袅的家里。如今沈袅袅不在了,这幢房子会交给沈艺如处理,周鸣皋还是可以过来住的。 真的和这刺绣有关吗? 周鸣皋把刺绣取下来细细地看,并没觉得它和普通的刺绣有什么不同。如果说这个东西能够连接过去和现在实在太牵强,可是眼下,除了相信,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不甘心让这成为他们的结局,就算回溯过去存在着某些他还不知道的可怕后果,他也愿意承担。 这晚周鸣皋早早就睡了。他特地把仙鹤刺绣放在床头,有点幼稚地希望这能加强它的作用。结果一夜无梦,醒来时,他还是睡在沈袅袅的小床上。虽然很崩溃,但他还是爬了起来,出发去学校上课。 这样的日子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周鸣皋已经几乎不奢望穿越成功了。他想说不定他该接受事实,然后带着袅袅那一份好好活下去。虽然很难,但总要坚持。如果他也是孤身一人那么他一定已经陪着沈袅袅走了,可他不是。他有父母、有妹妹,有作为人作为男人要承担的种种责任,他必须活下去,这不是能商量的事情。 最近他抽烟抽得很勤,偶尔还会买些酒喝。这晚,他又喝了些酒,然后迷迷糊糊地睡了。 他终于又梦见了沈袅袅。她还是被框在那间玻璃房子里,他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梦境中。他快步走过去,看见玻璃上出现的画面是沈袅袅在高中的教室里上课,上课的画面散去后,他看见画面上出现在打篮球的何有信。不过这种时候谁还会有心情吃醋,周鸣皋只祈祷着能再次遇见沈袅袅,其他的随便怎样、怎样都行。 那只鹤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它是直接从云层中飞下来的,它载上周鸣皋,还不等周鸣皋说话,它就开始飞行。 “你这小子又发什么呆呢?”周维海拧着眉毛训斥旁边站着的周鸣皋。“啊,又想什么呢?明天就要上大学了知不知道,整天脑子里除了那些个游戏也想点正事,啊?行不行?” 周鸣皋先是愣了愣,然后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捧着那个仙鹤刺绣,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他明白自己在哪里了。 ——A省的那个寺庙门口。 他赶紧拿出手机看了看,看见日期上显示的是2016年的时候,他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穿越成功了。 他又回到有沈袅袅的时间了。 “爸,妈,我突然想起来我学校有点事,我先走了啊。”说完这句话周鸣皋就一溜烟地跑了,完全不顾周维海在身后喊着,“你小子才刚上大学能有什么事啊!” 在出发去沈袅袅高中的公交上,周鸣皋一遍一遍地确认起现在的情况。 ——他现在刚刚结束了大学的军训,即将要开学上大一,爸妈是来看看他顺便来A省旅旅游的。按照时间来推,沈袅袅现在应该才高二刚开学,今天是周六,但周鸣皋记得沈袅袅说起说,他们的高中周六上午有时候会安排考试,基本都是到中午才能回家。有好多学生因为这个就懒得折腾了,连周末都要在学校过,但她不同,她一结束了考试就往家跑,她要回去看瓜瓜。 虽然不知道今天他们学校有没有安排考试,周鸣皋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不过,在去见沈袅袅以前,他还有个很重要的事要处理。 周鸣皋翻开通讯录,拨通了他此时的女朋友王伊娜的电话。 “喂?什么事?”王伊娜的声音懒懒的,很不爱理人的样子。 周鸣皋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立刻说,“没事,就是通知你一声,我们分手了。” “啊?周鸣皋你疯了?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王伊娜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你是不是喝了酒来找我耍酒疯的?我告诉你我没心情、不奉陪。” “分手吧别说了我已经知道你把我绿了你别解释了也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这样够了吗可以了吗分手吧。” 周鸣皋一口气说完了一大堆以后,王伊娜没了声音,然后又过了两秒,周鸣皋发现自己被挂电话了。他立刻去各大软件拉黑了王伊娜——这次他一定要先下手为强,他可不想再被这个人拉黑一次了。 处理完这些以后,周鸣皋很满意地抬起了头,发现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有点尴尬,想着可能是刚刚自己声音太大、有些扰民了,殊不知大家都是听见了那句“我知道你把我绿了”以后带着同情地看着他。 周鸣皋打电话给王伊娜说的那些不是胡说的。王伊娜确实一直在养备胎,按照正常流程来走的话周鸣皋这时候应该是浑然不觉的,甚至还因为和她异地而觉得亏欠她,她想要什么都给她买。但谁让他现在是个开了外挂的穿越人,这样的女朋友不分手留着过年吗?他现在的正事是赶快去找到沈袅袅,其他的事都得走远点,更别说是王伊娜这种送分题了。 公交停在了沈袅袅高中那一站。时间刚过正午,不少学生已经背着书包在往外走了。周鸣皋赶紧下了车,在门口看着每一个出来的学生——学生们也都用莫名其妙的眼光回看他,不过他并没在意。终于,他在人群中看见了沈袅袅。 沈袅袅是和另一个女生一起出来的,周鸣皋没见过这个女生,他猜想着大概是沈袅袅高中时期的某个朋友,也没有很放在心上。经过了两次的离别,这一次再见到沈袅袅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用什么心态去演淡定,眼见着沈袅袅马上就要离开,他赶快过去拦在了她面前。 “袅袅。”他叫住了她。 沈袅袅被陌生人喊了名字,一脸狐疑地抬头看。“你在叫我?” 她这时候留的还是短发。周鸣皋知道,是因为何有信喜欢短发女生她才去剪的。看着沈袅袅这样满眼写着自信和单纯的样子,周鸣皋想——看来沈艺峰这时候还没有查出生病,她过得还是挺好的。终于可以赶在所有坏事发生以前遇见她,终于可以和她一起承担和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所有坏事,他很开心。 “你好,请问你刚刚在叫我吗?”见周鸣皋不回答,沈袅袅又问了一声。 “是。”周鸣皋回过神来。“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找你的,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但这真的是事实,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你好,我叫周鸣皋。” 沈袅袅:“......” 周鸣皋:“......我是说真的。” “嗯,我没有说不信。” “你信我?” “让我猜猜,你是我未来的男朋友吧?” 周鸣皋更惊喜了。“是啊,你知道?” 沈袅袅呵呵笑了一下,“上一个被你这样搭讪的女生没说你的方式很老套吗?” 周鸣皋无奈。她果然还是不信。可是话都说到这里了,他又不能后退了,只好把手里的仙鹤刺绣展开,“是真的,我没骗你,我就是因为这个穿越回来的。” 沈袅袅满脸都写着“你是不是傻子。” 周鸣皋此时也觉得自己挺像个傻子的。他埋怨自己太心急了,怎么什么都没想好就这样跑过来,不被当成神经病才怪。 正想着该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沈袅袅又开了口,她说,“对了,提醒你一下,你最好不要这样在我们学校门口和我们学校的女生搭讪,被校领导看见的话会误以为我们和校外的小混混有什么联系,会处分我们的。” “我哪里像是小混混了。”周鸣皋更无奈了。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应该还是像个正人君子的,就算看起来是校外人,也不至于被当成小混混处理吧。 沈袅袅朝旁边的女孩伸出手,“依然,把你的小镜子给我一下。” 魏依然“哦”了一声,把口袋里的小镜子拿出来递给了沈袅袅。沈袅袅接过镜子,往周鸣皋脸前一放。“不是我对染发有偏见,是我们校领导说了,学生样子却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人一律按小混混处理。” 周鸣皋:“......” 他忘记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染了一头十分杀马特的黄毛了。 第二十九章 命中注定还是冤家路窄 沈袅袅原本没有把遇见黄毛杀马特的事放在心上,可是当晚她就做了好多个噩梦和怪梦,每一个梦里都有他。她那天睡得并不晚,但就好像是陷入梦境里醒不过来似的,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两点钟。醒来之后,一身冷汗。 沈艺峰是下午六点多才回来的。父女两个一起吃晚饭时沈袅袅随口说起这件事——省略了杀马特的部分,只说了噩梦和怪梦。沈艺峰说她怕是撞了什么邪,让她赶快在心里念一念阿弥陀佛。 沈袅袅对自己老爸无奈地笑了两声,“那倒也不至于吧,我可能就是最近有点累了。” 结果当晚她又梦见了杀马特——还梦到自己和他谈恋爱的情节,吓得她醒来之后疯狂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接下来的一周并没有发生什么怪事,沈袅袅每天在学校上课,脑子里的数学公式和英语语法渐渐把那个杀马特挤出去了。等到周六离校时她稍微紧张了一下,不过那个杀马特没有再出现在门口。她松了口气,乘上公交离开了。 今天她没有直接回家,因为这个周末她要去琴行练琴。为了节省时间,她最近都是把吉他直接留在琴行的——这样周末想去时直接就可以去了,不需要回家取上吉他。公交上的人难得地少,沈袅袅坐在靠窗的位置,听见不知道从来传来的歌声、闻见不知道哪家飘出来的饭菜香,心情很好。 公交在接近琴行的那一站停下了,沈袅袅下了车,顺着熟悉的路径往琴行走过去。没走几步,一辆出租车停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同班的何有信从车上下来,两个人对上视线的瞬间,是何有信先打了招呼。 “袅袅?”他走近了些,“又来练琴吗?” “啊......是的。” “怎么没背吉他过来。” “我把吉他放在琴行了,这样可以省点时间。” 何有信点点头。“十一月艺术节你不打算露一手吗?都学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弹过呢。” “好呀,我可以报名试试。” “那我就期待咯。” 他这一句期待,沈袅袅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个周末都要在琴行度过了。 他又说,“那我回家了,拜拜。” 沈袅袅也一边挥手一边说声拜拜。直到何有信已经走远了,她才把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放下。 她喜欢何有信。从高中刚开始就喜欢,到现在也是蛮长的时间了。她来这边练琴常常遇到何有信——从还没上高中时就遇见过。后来他们考了同个高中,自然就在学校里互相脸熟了,何有信每次遇见她都会和她聊上一会儿。最开始他们并不是同班,直到文理分科后他们都选了文,还分在了同个班级,为了这个沈袅袅还开心了好久。人们总是习惯把“巧合”和“有缘”联系在一起。沈袅袅想,她和何有信之间的这一点点巧合,应该也算得上是有缘。 因为又偶遇了何有信,沈袅袅的心情更好了些,一边哼着陈奕迅的《陪你度过漫长岁月》一边继续往琴行的方向走。刚刚初秋,但路边已经有一些落叶了,沈袅袅随手拾起了一片好看的放在口袋里,打算之后夹在书本里当书签。 沈袅袅练琴的这个琴行门面不大,小小的牌匾上只有三个字:弹指间。如果不是仔细看,路过的人应该都不太会注意到。沈袅袅熟练地推开玻璃门往二楼走,走到一半就已经能听见琴声和歌声了。她听见上次的那个小男孩又在几近破音地唱《蓝莲花》,忍不住笑出了声。 “老师,我来啦。”推开二楼的门,沈袅袅先和老师打了声招呼。那个唱蓝莲花的小孩停了下来,回应沈袅袅说,“沈袅袅你来啦,老师不在,有新学生来了,老师在和他谈课时呢。” “说了多少次要叫我姐姐。”沈袅袅白他一眼,又往屋里看了看,“居然有新学生呀,那真的要恭喜老师了。” 沈袅袅的吉他老师名叫张悦——听起来很像个女生的名字,但他确实是个实打实的男生。张悦吉他弹得很好,作曲也不在话下,只是他实在太佛了,教人吉他只为混口饭吃,从来也不好好给自己做宣传,根本没想着做大。琴行已经好久都没有新人来了,现在在这里练琴的都是沈袅袅和那个小男孩之类的“老人”,这个琴行的制度又特别——不按照练琴时间收费,而是按照学时收费。也就是说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呆在这儿练,交完学费的学时没练完的话可以一直在这里磨着。 久而久之,大家都熟得像朋友一样。有新人来实在是稀罕事,沈袅袅一边拿好自己的吉他弹起来,一边忍不住一直观察着屋里的动静。 “沈袅袅,你别看啦,专心练琴。”小男孩又发话了。 “我说了要叫我......”沈袅袅无语,“懒得和你争。” “我知道你很好奇,告诉你,我看见那人了哦,我还拍照了。”小男孩得意地扬扬手机,“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看。” 看着他那副表情,沈袅袅就知道他在打鬼主意,“算了,一会儿他出来了我自然就看到了,干嘛要看你偷拍人家的照片。” 小男孩像是埋怨自己失算了,“哎呀”了一声。“袅袅姐,张老师给我的新谱子让我自己琢磨,我实在不会。我都到瓶颈了,你就帮帮我吧。” 沈袅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还瓶颈?你从哪学来的这么高级的词?” “沈袅袅、郑钦严,好好练琴,交头接耳聊什么呢?”张悦推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新学员。沈袅袅没顾上自己在被批评这件事,探头往张悦身后看。 然后她就懵了。 ——杀马特。 ——这不是杀马特吗? ——你把头发染回黑色我也记得你这张脸啊。 “好了,给你们说一声,这是我们的新朋友啊,叫周鸣皋。”张悦环顾了一圈屋子,“又是只有你们来了?李鑫源和费扬又没来?” 沈袅袅还在石化状态,郑钦严点了点头。 “行吧,我回头给他们打个电话,再这样总是不来我可要赶人了。” 沈袅袅终于回过神来,感叹了一句,“老师,你这也太有脾气了......” “别说我了。”张悦抽出她眼前的谱子看了看,“这是你写的?不合格啊,下次重做。还有,我看你现在挺闲的,我一会儿出去一趟,你带带新同学。” “啊?别吧,我很忙的,你不是让我改谱子吗?” “你平时不是最喜欢教人了吗?”张悦把她的谱子放回去,“改这个不着急。教教他,他说他有点基础,认识吉他谱。你翻一个你以前用过的谱子,小星星什么的,随便带着弹一弹。” 沈袅袅无奈地看一眼旁边站着的杀马特,杀马特也正乖巧地看着她。虽然他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杀马特了,但是因为上周六那个生硬的搭讪,沈袅袅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这样称呼他。 张悦走后,就剩下他们三个在屋子里并排练琴。郑钦严还是声嘶力竭地吼他的蓝莲花,沈袅袅随便弹着前几节课练的天空之城,周鸣皋则是磕磕绊绊地在弹小星星——谱子还是沈袅袅施舍给他的。他倒也没有刻意和沈袅袅搭话,只是在有真的不明白的时候偶尔问两句。 郑钦严是第一个走的。他走以后沈袅袅怕和周鸣皋单独呆在这尴尬,就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没想到她一收拾周鸣皋就也收拾起来,她停下周鸣皋就也停下,她无语了,索性什么都不做抱着手臂看着他。 “干嘛?”周鸣皋“贼喊捉贼”地先开口发问了。 “你要走吗?”沈袅袅问他。 “没有,我随便收拾一下。” “哦,那好,那我要走了。”沈袅袅说着就又收拾起来。 “那我忽然想起我也该走了。” “你神经病吧。”沈袅袅有些生气,“你这样纠缠我我只会觉得在被骚扰。” 周鸣皋大概是没想到沈袅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愣了一下就不再说话了。 ——确实。对于他而言,他是在和一个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的女孩开玩笑,但对于沈袅袅来说,就是在被陌生人骚扰吧。可是他真的不敢再像之前那样以陌生人的身份去和她重新认识一次,那怕是又要跌入下一个轮回。这次,他就是要“不走寻常路”,彻底打破那些有可能轮回的东西。就算这样做沈袅袅有可能直到最后都不会喜欢上他,那也没关系,只要她的结局是好的就好。 想到这,周鸣皋又要开始自己的套路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佯装难过地默默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周鸣皋一脸受伤的样子沈袅袅忽然又有点愧疚,其实她能感觉到周鸣皋不像什么坏人,但总不能因为他不像坏人,就让她去相信那一套穿越言论吧。 沈袅袅把语气放软了些,“总之你只要别再奇奇怪怪的就好,以后一起练琴,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周鸣皋立刻又恢复了生机,他抬起了头“真的?那方便加个微信吗?” “......”沈袅袅在心里骂自己不该对这个杀马特同情心泛滥。扔给他一句“加你个头。”以后,她扬长而去了。 回家的路上她仍然在头疼地想——如果和何有信的巧合算是缘分,那和这个杀马特呢?这应该是冤家路窄吧。 也可能是真的撞邪了。想到这,沈袅袅又在心里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第三十章 雨夜 趁着暑假带王伊娜去旅行欠下的钱还没有开始“滚雪球”,周鸣皋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依旧是不出所料地被痛骂了一顿以后,他们帮他还上了钱。接着他又提了学吉他的事,爸妈骂他一件事刚刚平息就又想着搞新的幺蛾子,两个人都是表示反对。但他态度诚恳,并且说不需要他们给他钱,他可以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扣,他们就也没有再多做阻拦,只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就把视频挂断了。 除了努力去做能改变沈袅袅命运的事以外,周鸣皋还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也变得更好。留级之类的事绝不可以再发生,他还想试一试去争取奖学金、多参加一些重要的实验和竞赛得到些奖项。想做这些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想让一直替他和妹妹操心的父母歇一歇——至少在关于他的事上歇一歇。既然这一次他穿越回到了这么早的时间,那就说明一切都是有很大机会的。 可是就像电影《前目的地》中说的:“你玩弄时间,就也会被时间玩弄。”享受了“来自未来”带来的便利,周鸣皋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很多不便。比如当下的很多事都和他记忆中有出入,他常常搞不清哪些事已经发生过,哪些事是在未来才会发生的,甚至偶尔会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上一次穿越的跨度不过几个月而已,对于那些变化他还算掌握得游刃有余,这一次,他是穿越回了三年前,实在不能同日而语了。 生活上的不便固然会带来很大影响,但事实上,让周鸣皋更加难过的是记忆之中和袅袅一起在远航教育工作的场景以及诸如“荒岛”之行的快乐片段,如今已经成为不复存在的记忆。并且,这一次,他不会再让它们重复了。他们不会再遇见远航教育那些可爱的孩子、不会再有那场混乱又可爱的狼人杀、在荒岛上骑着电动大声唱“死了都要爱”的画面,也不会再有了。周鸣皋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他和沈袅袅之间的缘分也很可能不会再重复,在到达那个未来以前,他不能预言。 上一次的穿越他更多感到的是对全局都有把握的掌控感,这一次,他感到自己被掉在了时间的缝隙之间。他感到,自己才是那个被掌控着的。 从小到大周鸣皋都是个很自信的人,他从来都相信“我命由我”,就算经过了第一次穿越后他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某些他不了解的神秘力量,他也没觉得害怕,甚至相信那些力量终究也会被他掌控。可到了这时,他渐渐意识到原来他之于这个世界而言只不过是一粒尘埃,他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都很困难,能否凭一己之力撼动他和沈袅袅两个人命运的走向,他哪里能保证呢。 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周末可以在琴房看见袅袅安安静静地弹琴了吧。 即便能感觉到这时候的袅袅并不爱搭理他,他也觉得只要看见她好好地呆在那里就很安心。 日子难过,但也还是要过。周鸣皋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学术上,他是个穿越回来的人,别人学的新知识对他而言就是复习,他的成绩当然很好。因为有着比周围人更先进的思想,他在一些竞赛中发表的见解也都新颖,在学校里慢慢变得小有名气。 可是这些带给他更多的不是满足感,而是惭愧——就算他穿越回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借着穿越者的身份去和身边的人争什么,但他到底也是一不小心获得了本不该获得的。他以一个二零一九年的人的姿态立足于二零一六年,这对他身边的人来说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为了把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和对身边同学的负罪感都降低些,周鸣皋开始把参加学校活动的时间省下来,然后去接触更多课本之外的、他真的没接触过的东西。比起和人打交道,他现在更喜欢独自学习些新鲜玩意。日复一日,好像也找到了某种适合他这个“穿越人”的生活模式。 国庆假期到来时,周鸣皋所在的班级租了个轰趴场地,办了个蛮正式的聚会。因为这是上大学来的第一次聚会,没人不参加,周鸣皋不想搞特殊,就也一起去了。没想到他现在在大家心中的形象很特别——女生们觉得他是神秘又低调的男神、男生们则是觉得被抢了风头,一边说着“不过如此”,一边恨他恨得牙痒痒。这次聚会,他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 玩游戏时,只要轮到他女生们就会问很多问题,试图通过细节多了解他一些,好满足自己对大神的好奇心。喝酒时,男生们就会借着机会灌他酒,好像想用灌醉他来证明他这个所谓的大神也不过就这样而已。 总之,不管是玩游戏还是喝酒吃饭,周鸣皋都感觉得到自己总在那个中心点悬着,很窒息。 于是,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偷偷在手机上订了个五分钟后的闹铃,然后假装接了个电话,借口有事就先告辞了。 外面这时候正下着雨,他没带伞,好在室友打算在这里通宵,把自己用不上的伞给了他。他撑开伞在外面走着,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要做,他就没有急着打车回校。 A省的十月初已经很冷了,这大概是今年的最后一场秋雨。十月有周鸣皋的生日,可是周鸣皋想,他不是刚刚过完生日吗?他刚刚过了二零一九年的生日,然后又跑回二零一六年来再过一次?他自嘲地笑了笑——其实也无所谓,反正这个生日是不会有人陪他过了,有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他继续往前走着,路边有车疾驰而过,溅了他一身泥点。他没生气,反而是想起二零一九年那个雨天——刚认识了他没两天的沈袅袅提出要打伞送他去车站。这个情节第一次发生时他本来是拒绝了的,但是经过了一次失去,穿越回二零一九年后再面临这个情节时,他没有舍得这个能和沈袅袅多呆一会儿的机会,就让她送了自己。 她比他矮不少,本来已经举着伞就已经很吃力了,她还一直把伞往他的方向偏。即便心里知道沈袅袅那时候只是客气,他还是觉得很心软,然后找了个借口把伞接过去,尽力往她的方向偏,让她不要再淋到雨。 现在的沈袅袅还会愿意让他撑伞吗? 十八九岁的沈袅袅喜欢他,然而现在十六岁的沈袅袅显然对他没有兴趣,只有意见。 这也难怪。毕竟按照正常的轨迹,他们本不该在这时候相遇,所以这一系列的负面影响也是很正常的,怪不了谁。 又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儿以后,周鸣皋还是搭上了一辆出租。大概是因为心里一直在想沈袅袅的事,所以当司机问他去哪里时,他下意识地就说了沈袅袅所在的小区的名字。说出口了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一直等到了目的地、下了车以后他才反应过来。本想赶紧再打辆车离开,他却看见小区正门口的树旁有个女孩子蹲在地上哭。 他猛然想起沈袅袅好像说起过自己得知沈艺峰生病的时间,好像就是在她高二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他撑着伞快步走过去,看见地上蹲着的女生果然是沈袅袅。因为忽然被人撑了伞,她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似乎是想道谢。结果那句“谢谢”还没等说出口,她就认出了面前撑伞的人是周鸣皋。 然后她皱了皱眉毛,哇地一声又哭了。因为情绪极度崩溃,她哭得像个孩子,一边哭还一边说着,“为什么啊,为什么我已经这么惨了老天还要安排一个家伙跟踪我啊,为什么......” 周鸣皋:“......” 好极了,又被误会了。这次好像更严重了,直接从杀马特一跃成为变态跟踪狂了呢。 周鸣皋想为自己努力辩解一番,可是沈袅袅一直在哭,他实在插不上话。她一边哭还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我已经很努力在珍惜剩下的一切了,为什么就连最后这一点点都要被夺走?我爸爸是很好很好的人啊,他为什么会得那种病?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啊。” 在周鸣皋赶到之前,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雨里冻了多久,周鸣皋看得出来她已经在发抖了。终于,在她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以后,周鸣皋忍不了了,他先是把雨伞塞到了沈袅袅手里,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裹在了她身上。沈袅袅似乎是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晕了,也忘了还要继续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出了不好的事,要想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而不是想为什么、凭什么。” “......”沈袅袅还是呆呆地看着他。 “你爸爸现在在哪?”见她终于平静下来,周鸣皋开口问道。 “在住院了。”沈袅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答他,“今天有姑姑照看着,我就回家了。” “让你回家是让你在外面淋雨大哭的吗?你在拍偶像剧?” “我......”沈袅袅语塞。 周鸣皋也并没想给她解释的机会,不等她再想一会儿,他就又说,“今天你姑姑照看,明天是不是要换你去?你在这里淋雨要是感冒了怎么办,你知不知道病人的身体很弱,你感冒没事,但是你爸爸会被你传染,知道吗?” 沈袅袅被周鸣皋的一通话说懵了,下意识地就道歉说,“对不起,我就是一时太难过了。” 等到周鸣皋用欣慰的语气说了,“嗯,知道错了就好,快回家休息吧。”以后,沈袅袅才回过神来。 她愤愤地瞪着周鸣皋,“等等,我凭什么被你这个杀马特跟踪狂数落啊,我真是疯了。你快打哪来回哪去,不然我要报警了。”说着,她把外套和雨伞都用接近“丢”的方式还给周鸣皋。刚准备转身离开,她看见周鸣皋有所动作,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周鸣皋是恼羞成怒要打人了。 结果周鸣皋只是把伞又塞回了她手里,说了句,“赶快回家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觉。”就先她一步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十一月一日 沈艺峰生病后,沈袅袅经常要去医院照顾他,就连学校的课都会偶尔耽误,更别说来琴行练琴了。周鸣皋看着旁边空空的乐谱架,心里担心着沈艺峰的身体状况和沈袅袅的精神状态,又无从问起。 他现在甚至连沈袅袅的微信都还没加上——就算他心里知道她的微信号,也只敢搜来看一看她那陌生人可见的十条朋友圈,不敢添加好友。不然,他这来路不明的添加方式又该被当成是变态了。 他没有因为沈袅袅最近不来琴行就想着放弃学吉他。因为他知道沈袅袅以后还是不会放弃音乐的,他学了吉他,也算是和她多了个共同话题。 ——我一个好好的正牌男友都快变成舔狗了。想到这,周鸣皋弹出的《新年好》都多了几分哀怨的意思。 周鸣皋再次见到沈袅袅是在半个月以后——十月三十号,周日。他正研究着自己的新谱子,忽然有人推门进来。本来他没有注意,是郑钦严喊了声“沈袅袅!”他才反应过来,手上的吉他都弹走了音。 然而沈袅袅没有看他,甚至也没看郑钦严,她是来找张悦的。她什么也没说就和张悦进了办公室讲话,周鸣皋虽然好奇,但也没办法跟着。 沈袅袅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周鸣皋是有过在医院陪护亲人的经历的,他知道那是多辛苦的事。特别是病人刚做完手术以后,陪护的人要整夜不合眼地盯着那个仪器不能睡觉。结束了陪护的人基本上都是头一碰到枕头就能睡着,然而沈袅袅现在高二,正是学习紧张的时候,她陪完一夜,第二天还要去学校上课,别说是她这样本来身体就弱的小女孩,就算是周鸣皋这样的,怕是也受不了。虽然偶尔有沈艺如帮衬着,但沈艺如毕竟年纪大了,以沈袅袅的性格肯定也不会让做长辈的分担太多,基本上都是一个人硬扛。 所以她怎么会在这时候跑来琴行? 周鸣皋又探头想听听办公室的动静,但还是一无所获。又过了一阵,办公室里传出乐曲的声音——他们在弹琴,似乎是张悦在帮沈袅袅修改什么谱子。弹完以后,沈袅袅就出来了。她没有说别的话,只是对张悦说了声“老师再见。”又对郑钦严和周鸣皋的方向说了声“拜拜”,就背着自己的吉他离开了。 她带走了吉他,那就是短期内不会再来的意思。周鸣皋有点沮丧。 沈袅袅走后,张悦搬了个椅子坐到了周鸣皋和郑钦严身边。“袅袅是怎么了?我看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郑钦严摇头,“不知道。” “没问你,你一个小屁孩能知道什么,快好好练琴。” 郑钦严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了。 周鸣皋环顾一下屋里,练琴的确实除了他和郑钦严就没别人了。“老师你在问我啊?”他有点纳闷,“你也看见了,她都不和我说话的,我们不熟。” “少来。你来学吉他不就是为了她么?只要她在你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下来过,这最近她不来了,你就改成盯着人家的琴架。” “呃......”周鸣皋语塞。这么听来他现在还真的挺像舔狗的,而且还舔得很明显。无语,正牌男友无语。“确实,我是喜欢她,但也不代表我知道她发生什么事了。” 张悦不说话,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周鸣皋。想着一会儿还要从张悦口中打听沈袅袅今天的来意,周鸣皋不得不屈服了。“好吧,我是知道一些,但也是偶然知道的。她家里出了不小的事,负面的那种,所以最近她都很忙。我只能说这么多了,这是她的隐私,我们也不好私下讨论。” 张悦点了点头。“难怪她最近总是不见人影。平时她最勤快了,我就猜着是出了问题,都没敢催她。” “你问完了,到我问了吧。”周鸣皋问,“她今天来干嘛?不会是告别吧。” 张悦倒也没卖关子,很快就说了。“他们学校下周二有个艺术节,她想参加。要表演的是她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她来找我看看。告不告别的她倒没说。” “艺术节?”周鸣皋有点惊讶沈袅袅在这时候还会想着参加艺术节,随后又想起,下周二是十一月一号,那天是她的生日。想着可能那个表演对沈袅袅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周鸣皋决定下周二要请一天假混进沈袅袅的高中去看艺术节。 沈袅袅所在的高中是这个区仅有的一所省级重点,一直都是极其严格的,很多方面甚至管理到有些“存天理灭人欲”的意思,同学们一直叫苦不迭。今年新校长上任,他建议注重教学的同时也注重学生的身心健康,这才把废除了好久的运动会和艺术节都重新搬了出来。二零一六年是艺术节重新开办的第一年,所以办得格外隆重。因为是重新举办的第一届,校方也默许一些家长和校外人士前来观看,周鸣皋进校的时候并没费什么力气。 他跟着人群往礼堂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天空就飘起雪来。他想起袅袅曾对他说过,A省每一年的初雪都总是下在她生日这天,好像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似的。他接起一片雪花,想起沈袅袅对他说那话时的笑颜。 明知道应该很难找到机会,周鸣皋还是买了一条小项链打算当做生日礼物送给袅袅。这时候,礼物盒子被他装在口袋里,护得好好的。 他继续往礼堂的方向走,到了礼堂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没过多久,艺术节就正式开始了。工作人员很贴心地给他们分发了节目单,周鸣皋坐得比较靠前,所以也拿到了一份。他找到了沈袅袅要表演的节目,又很快发现沈袅袅的后一个节目是一个街舞表演,而表演者当中就有何有信。 ——应该只是巧合吧。他把节目单收起来,专心看起了表演。 终于到了沈袅袅上台,她抱着吉他,穿着白色的长裙,笑得很好看。一见她笑,周鸣皋就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 她唱了首自己写的歌。这首歌并没有明显的写给谁的意思,但有几句话周鸣皋还是听出了她在特指某个男生,那个男生当然不是他,而是站在偏台准备下一个上场的何有信。沈袅袅表演结束以后就往台下走了,虽然是在室内,但她穿得实在很少,所以下台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主持人上场报幕了下一个节目,何有信却在这时跑向了休息区。没过多久,他拿着一件自己的外套出来了,然后在上台前,他把外套披在了沈袅袅身上。 沈袅袅笑了。 周鸣皋这才意识到,她上场时的那个笑容,大概也是送给何有信的。何有信上台后,沈袅袅就一直在偏台披着他的衣服看着他。 虽然周鸣皋已经告诉自己很多次——何有信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孩,我不和小孩生气我不吃小孩的醋,但这时他再怎么心大也还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就起身准备先走。在离开以前,他碰巧看见了也在前排坐着的魏依然,把项链盒交给了她。 他说,“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沈袅袅。”他硬生生地把那句“祝她生日快乐”咽了下去,换成了,“就和她说,她今天唱的歌很好听。” 魏依然也认出他来了,“哦!你是那个!” 周鸣皋闭上眼睛等待着“杀马特”这个称号的来袭。结果魏依然说,“周鸣皋!” “你知道我名字?袅袅和你提过我啊?”周鸣皋满眼期待。 魏依然皱着眉回想了一下沈袅袅和她吐槽的“杀马特周鸣皋”“纠缠不清周鸣皋”以及前不久的“跟踪狂魔周鸣皋”努力控制着表情说了一句,“算是......说过吧......”然后,她就看见周鸣皋的表情一下子灿烂了。看着周鸣皋离开的背影,她忍不住摇了摇头。 周鸣皋离开学校时还在下雪。大概是初雪的缘故,这场雪中还夹着些雨,他回到学校时身上都快湿透了。室友们都没在,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想凭着记忆把袅袅二零一九年五月写给他的那首歌写出来。 可是他记性本就不大好,加上穿越导致记忆更加模糊,他想了很久也只想起几句。 ——“如果世界黑暗,我们就成为光芒。” ——“我会一直相信你,就像信我自己一样。” 他越努力地回忆就越是想不起来,那种无力感就像是弄丢了心爱的物件,并且很清楚地知道,再也找不到了。 关了电脑,周鸣皋到阳台点了根烟。 凭着现在沈袅袅对他的态度,他实在没信心取代何有信在她心里的位置。如果他这样打乱命运打乱到最后,变成何有信和沈袅袅在一起了怎么办?就算回来的目的本来就只是为了保护沈袅袅让她别再出事,他也不想让沈袅袅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啊。 他穿越回来一通操作然后沈袅袅和何有信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这怎么想都很诡异。如果真出了这种事他那是伟大吗?那是傻啊。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些,最关键的是,就凭何有信在未来毕业以后直接玩失踪这事,周鸣皋就不能放心把沈袅袅交给他。虽然同样的事不一定会在这一次也出现,但是他既然有过这样的举动,就说明他这个人靠谱不到哪里去。 呸呸呸,什么交给他。周鸣皋摇摇头,企图把这种“伟大”的思想赶出脑子。让我一个正牌男友沦为舔狗,不可能,绝不可能。周鸣皋熄灭了烟,忿忿地想着。冤大头谁爱当谁当,我不当。不就是一个何有信吗?我可是比他大好几岁并且还开了挂的男人,和我争,想都别想。 是的,和同学争成绩时十分愧疚的周鸣皋同学争起女朋友来,根本不记得愧疚两个字怎么写了。 他对烟起誓:我周鸣皋从来没做过什么偷鸡摸狗伤天害理的事,接下来和何有信小朋友的竞争过程中我也不会不择手段的。这根烟可以作证,我只是会用一些温和的手段来保证我的袅袅不会被他这个不靠谱的家伙拐跑,就这样。 第三十二章 平安夜 十一月五号这天,周鸣皋加到了沈袅袅的微信。不过他当然不是直接要的,而是先用一顿饭收买了张悦,然后让张悦把他们几个一起学吉他的人拉了个群,再顺着群去添加的沈袅袅。 本以为会被拒绝。他连被拒绝后要怎样厚着脸皮继续申请都想好了,结果沈袅袅竟然同意了好友申请,还对他说,“谢谢你的礼物,其实那天正好是我生日。” 他假装惊讶地回了句,“那真的很巧。”又不太刻意地找着话题和沈袅袅随便聊了几句以后,他说自己要去吃饭了,然后先沈袅袅一步说了“拜拜。” 自从沈艺峰生病以后,沈袅袅度过了她这十几年人生中最累的一段时间。人忙起来累起来就好像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似的,她医院学校两头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熬过了十一月。 进入十二月后,天气越发寒冷。 沈艺峰经过了手术稍微有了些好转,又在医院观察了一阵子后,获批出院了。沈袅袅也终于轻松了些,她感到自己的努力没白费——能看见爸爸的状态比前一天好些,那就是她最大的安慰了。 她最近和何有信没怎么讲话。除了因为她很忙以外,还有个原因是她有在心里小小地和他赌气。赌气的原因是十一月一号那天何有信根本不记得那是她的生日,魏依然把项链拿给她时她还很开心地以为是何有信送的,结果魏依然说,“是周鸣皋送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而且我看他好像也没那么讨厌,至少比第一次见面时正经多了。” 沈袅袅把项链从盒子里取出来——是一只银雕的小仙鹤,很精致很好看。她之前一直不知道周鸣皋的名字是怎么写的,收到这个礼物时她猜想,大概是“鸣皋”吧,所以会送她与鹤有关的东西。 果然,那个周六周鸣皋加她微信时发来的备注就是那么写的。沈袅袅没有想太多,就点了同意道了谢。 其实她也没那么讨厌他,只要他不奇奇怪怪的,当个朋友完全没问题。 沈袅袅之前对自己人生的规划很清晰。她喜欢音乐,并打算一直坚持下去。她想参加艺考,然后考上很好的音乐类学校,去好好学习有关于音乐方面的课程。但爸爸生病后她就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了,看着一笔一笔的手术费、治疗费如流水般地花出去,沈袅袅知道自己不能去读艺术类学校了。她参加艺术节一方面是因为答应了何有信,另一方面,就算是给自己还没来得及开始的音乐之路画上一个逗号吧。她决定,在爸爸好起来以前,她不去想有关于音乐的事了。努力考上个公费的综合类大学、好好照顾爸爸,这才是她现在要做的。 平安夜这天是个周六,沈袅袅从学校出来后就往琴行赶,打算当面告诉张悦自己以后不再去练琴了的事。以往平安夜圣诞节这种日子过节的气氛并不是很浓厚,但这两年开始,一到平安夜圣诞节各大商场就都摆上挂满礼物的圣诞树,就连沈袅袅现在搭的这辆公车上都贴着圣诞老人的大头贴。沈袅袅扶着扶手站在靠门的位置,因为没带手套,她的手被冻得冰冰凉凉的,但她也没有察觉。 公车停靠在接近琴行的这一站,沈袅袅下了车,还没等走到琴行门口,她就看见张悦、郑钦严还有周鸣皋背着吉他抱着乐谱架在往出走,也不知道是要干嘛去。还没等她开口问,郑钦严就喊了一声,“我就说沈袅袅会来的吧!” 周鸣皋朝她笑笑,她也茫然地笑了笑。 张悦问她怎么没带吉他。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错过了什么通知,于是就扯了个慌说自己忘了。张悦把琴行的钥匙交给她,让她自己随便拿上一把吉他再出来找他们。她接过钥匙进了琴行,跑上二楼。上了楼以后,沈袅袅先是点开了那个琴行的微信群,她发现自己果然是错过了消息。张悦这周三的时候在群里发的:平安夜那天我们琴行去Q商场参加一个小演出。 大家都在开开心心地准备演出,她这时候说自己要走的事未免也太泼冷水了。沈袅袅不想扫兴,就拿起了一把张悦店里的吉他,又从她的乐谱架上取出了一张《董小姐》的谱子——如果她也要上场的话那就弹这个吧,周鸣皋都敢来,她有什么好怕的。 拿上了吉他和谱子,她又下了楼,和楼下的三人汇合了。 他们一起上了张悦的车,往目的地赶。到了地方以后,沈袅袅发现排场还蛮大的。她知道张悦平时最是低调的人,就很纳闷地问他,“老师,你怎么突然开窍了,肯抛头露面了啊?” 张悦白了她一眼,“是小周同学拜托我参加的,他说你要离开琴行了,希望我能用特别的事为你践行。” “啊?”沈袅袅有点懵。 周鸣皋是怎么知道她要走的?就算周鸣皋知道她家里出的事,也不至于连这个都猜到吧。没等她再问几句,张悦极浮夸地“哎呀”一声,“我怎么说出来了呢,这是小周的一片心意啊,我应该帮他藏好的,怎么就说出来了。” 沈袅袅:“......”她顿时懒得问这个人了。 接下来就是演出开始。张悦上台唱了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歌,歌曲是摇滚风,现场气氛很好。沈袅袅知道张悦其实心里有自己的坚持和梦想,只是年轻的时候碰了太多壁,到了现在仍旧不温不火,有点累了,就“破罐子破摔”只想着怎么养家糊口,不去碰梦想这个词了。张悦表演完是郑钦严上场,沈袅袅没想到她没来的日子里郑钦严已经把《蓝莲花》练得这么好了。常常看着的小朋友忽然摇身一变成为舞台上自信的歌者,她觉得有点感慨。 周鸣皋并没有上台,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他接触吉他和音乐的时间还太短,再怎么天赋异禀的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上台表演——何况他在这方面还没什么天赋。 沈袅袅也没有上台,因为之前张悦在群里问他们每个人报什么歌的时候她没有报,所以单子上没有她的位置。然而等所有表演者都表演完后,她还是被张悦和郑钦严怂恿着弹唱了一首《董小姐》,他们非说她吉他和乐谱都带来了,不表演一下很浪费。唱完了一首歌,沈袅袅发现周围鼓掌的人并不只有他们三个,还有好多路人也为她的歌声驻足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加上今天有些阴天,他们要离开时天已经黑了。来的时候张悦是开车带他们来的,结果走时他就不让沈袅袅和周鸣皋上车了,他说他带着郑钦严和吉他乐谱回琴行,麻烦周鸣皋送一下沈袅袅,一边说还一边对着周鸣皋挤眉弄眼。沈袅袅自然明白他是故意的,但也没有多拒绝,只是腹诽了一下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成了“同伙”了。 然后,周鸣皋就陪着她出了商场往车站走,两个人一路上也没什么话。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周鸣皋今天看起来状态一般,终于还是开口问他,“你还好吧?” 周鸣皋的表情一下子就快乐起来,他问,“你在关心我?” 沈袅袅无语,“我什么都没问。” 周鸣皋笑了,“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还好啊,挺好的。” 沈袅袅“哦”了一声。“我听张悦说是你要他参加这个的,可你又不知道我会来,万一我没来呢?” “你这不是来了吗?” “可这只是巧合。” “是啊。”周鸣皋说,“是巧合。因为巧合有发生的可能,所以要尽力一试。” “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 “确实。那我具体想说的是什么,你就自己猜吧。” 沈袅袅“嘁”了一声,“我才懒得猜呢。” 天空飘起零星的雪花时,他们路过了一家小店。周鸣皋让沈袅袅在外面等等,然后自己进了店里。出来时,他手上拿着个蜡做的苹果,对沈袅袅说,“平安夜快乐。” 沈袅袅翻个白眼。“好幼稚啊你。” 周鸣皋也不和她斗嘴,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新的手套递给她。“还有这个,你手都冻得发红了,自己不知道吗?” 那是个粉色的手套,沈袅袅不收的话周鸣皋显然也没办法戴。她只好一边接过了手套和苹果,一边说,“谢谢,我一会儿微信把钱转给你吧。” 他们一起到了公交站时公交刚好到,沈袅袅对周鸣皋说,“你不用上来啦,我自己回就可以。” 没想到周鸣皋给了她一个白眼,“我们顺路。我是A大的。”看着沈袅袅有点惊讶的样子,周鸣皋又问一句,“我看起来不像是能考上一本大学的是吗?” “没有没有。”沈袅袅心虚地扭头看窗外,不再看他了。 窗户上起着白色的雾气,沈袅袅抬手轻轻擦干净一块,重新透明的玻璃上映出周鸣皋的侧脸。他像是在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沈袅袅往更远的地方看,但是雪越下越大,她看不清远处了,只好又盯起玻璃上映着的周鸣皋的侧脸来。他忽然扭头也看向玻璃的一瞬间,沈袅袅吓了一跳,赶紧移开了视线。 第三十三章 目的不纯的教学实验及有所预谋的桌球大赛 元旦来临时,沈袅袅收到周鸣皋发来的消息。他问她下午有没有空,说有事要找她帮忙。 她想等听了是什么事以后再决定自己是否有空,就不太客气地回了一句,“有事说事。” 周鸣皋说,“我们学校寒假放得很长,加上今年的春节不是比较早吗,我打算在家里过了春节就回来给高中生补数学。” 沈袅袅不明所以,“你想找我帮你介绍学生吗?” “不是。”周鸣皋说,“我是没什么教学经验,所以想找个人试着讲讲课。这不,整个A省我就只认识你这么一个高中生,只好找你了。” 沈袅袅在屏幕上敲下一串问号,刚打算发过去,她就看见了自己桌子上摆着的低分数学试卷。因为照顾爸爸,她耽误了不少课程,语文英语她有天赋有底子,政史地她可以自己看着教材和练习题往上补,唯独数学成了一大难题。她数学本来就是弱项,现在落了课,学起来更加吃力了。 于是,她把那一串问号删了,回周鸣皋,“那你定了地点以后告诉我,下午见。” 周鸣皋把地方定在了A大对面的肯德基,沈袅袅到了的时候周鸣皋已经在等她了,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两杯热饮,见沈袅袅到了,他把其中一杯饮料往她的方向移了移,“给你的。” “谢谢。”沈袅袅放下背包,坐在了周鸣皋对面。她把自己带来的卷子抽出来,递给周鸣皋,“你就讲这个吧。” “嚯,八十八分,好吉利。” “......”沈袅袅就知道一定会被他调侃,但毕竟今天周鸣皋是她的“老师”,她就耸了耸肩,没有还嘴。 “你等我一下。”周鸣皋说着就站起了身,沈袅袅条件反射地问了句“怎么啦?”他没回答,她就当他是去洗手间了。没想到他是去了点餐处,沈袅袅腹诽他不专业,哪有一边吃东西一边上课的。过了一会儿,周鸣皋拿着一个香芋派回来了。他把香芋派递给沈袅袅,说,“我可能要看上一会的,你先吃点东西。” 沈袅袅没想到周鸣皋是给她点的,有点意外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哦”了一声以后,她把香芋派接了过去。 周鸣皋前前后后地看起了题目,沈袅袅则是坐在他对面默默啃起了香芋派。 人和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好像真的很重要。因为周鸣皋给沈袅袅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极不稳重的,所以每当沈袅袅看见这样安安静静的周鸣皋都会觉得有点奇怪。不,或许也不是因为这个。沈袅袅想,周鸣皋表现得不稳重时会让人有种很刻意的感觉,而现在这种时候好像是自然的,但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超出他现在年龄的成熟和沉稳。就好像......现在的年龄不是他真正的年纪。就好像,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难道这家伙真的是穿越来的?! ——算了,就算真的是也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科学家,我连高二数学都学不明白。 沈袅袅继续啃她的香芋派,周鸣皋也继续看数学题目。 这个冬天多雪,今天的天难得地晴朗。他们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就慢慢地洒下来,让人觉得很舒服。沈袅袅很喜欢冬天,除了喜欢冬天的雪以外,她最喜欢冬天的阳光。再没有哪个季节的阳光会像冬天的阳光一样温柔了。 沈袅袅吃完了香芋派,周鸣皋还在看题目。她不想打扰他,于是就自己拿出手机随便刷着。她点进周鸣皋的朋友圈——这还是她第一次点开他的朋友圈。她看见十月十二号那天周鸣皋发的,“希望我唯一的生日愿望能实现。” 会是什么愿望啊?沈袅袅有点好奇地猜想了一番,没什么结果,最后,她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又刷了一会儿手机以后,周鸣皋看完了卷子,开始给她逐个讲起错题。让沈袅袅很意外的是,周鸣皋的讲题方式一点都不像没讲过课的人,他讲得很有条理,甚至比一般的补习老师还要清楚些。每讲完一道题,他都会声音不大地问,“我讲明白了吗?”而不是问她听懂没有。 沈袅袅一直都是那种一点就透的好学生,碰上了周鸣皋这个好老师,两个人的效率自然是很高的。没多久,卷子上的错题他们就都讲完了。沈袅袅由衷地夸了一句,“你讲得很好啊,一点也不像没经验的人。” 周鸣皋心想:是啊,我为了还债去当家教的那两年也不是白当的。我自己也没想到,记忆有好多都模糊了,数学题记得清楚得不行。 然后他开始实行自己的套路,问沈袅袅说,“那我这种水平能给你补课吗?” “啊?”沈袅袅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天给我补课是这个意思啊......我寒假应该没时间补课的,要经常陪我爸跑医院,而且最近家里开支大,我也不好问我爸爸要钱补习。” “我不收你钱。” 沈袅袅笑了,“那更不行了啊,我哪能占你便宜。” 周鸣皋似乎还想坚持一下,但是沉默了一阵以后,他说,“那好吧,那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沈袅袅答应了,对他道了谢。 之后的日子还是照常地过,元旦假期结束以后又上了半个月学,沈袅袅的高中就放寒假了。 刚放假没两天,魏依然和陈曦他们组织起了线下狼人杀,问沈袅袅要不要参加。她本来是不想去的——她想趁着有空在家里好好把落下的课程自己补一补。可是刚打算对电话那头的魏依然说拒绝的话,沈艺峰就从旁边劝她,“去玩吧,去散散心。” 她知道爸爸是看她最近一直闷闷的担心她心理状态不好,为了让爸爸放心些,她就答应了下来。 他们定的地方是在一家桌游社,因为他们人并不多,就没选择包场,是和陌生人拼的场子。他们玩狼人杀,旁边有几桌陌生人在打桌球,倒也互不打扰。何有信这天也来了,过了这么久,沈袅袅早就不生他的气了,所以他找沈袅袅说话时沈袅袅就也顺着话题和他聊起来。 狼人杀玩了小半天,沈袅袅实在有些累了,她说她想换换状态,玩一玩不那么需要思考的东西,何有信就问她会不会打桌球。 “不会,我完全没试过。”沈袅袅对运动很不在行,很快就打退堂鼓了。 旁边的陈曦说了句,“何有信你不是会吗?你去教袅袅呀。”她和袅袅关系不错,自然是因为知道袅袅喜欢何有信才故意助攻的。 不知道何有信有没有看出陈曦的意思,他笑了笑,说,“好啊。” 结果刚跟着何有信到了打桌球的区域,沈袅袅就看见了台球桌旁正拿着球杆在擦拭的人竟然是周鸣皋。确认还没被看见,她赶紧拽了一下何有信说,“我们去那边吧。” “那边都有人了,就这里还宽敞点。”说着,他直接问了周鸣皋一句,“兄弟,我在这里教她一下,不介意吧?” 沈袅袅石化。 没想到周鸣皋抬头看见是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惊讶,反倒表现得像不认识似的。他点点头,对何有信表示不介意。“你们打吧,我先去旁边坐着了。” 沈袅袅本来就不擅长这些东西,教她的人又是何有信,她已经够紧张了。现在旁边又多了个周鸣皋在观看,她僵硬到完全不会动弹。何有信渐渐就有些没耐心了,语气也不再像最开始那么温和,被训了几句以后,沈袅袅无奈道,“算了吧,我学不会,我们还是狼人杀吧。” “我看也是,你也太笨了,我教不会你。” 何有信这话说是玩笑也没什么问题,可是他说话时没笑,就显得有点认真的意思。沈袅袅觉得很尴尬,拿上旁边放着的自己的矿泉水就想赶紧离开了。结果这时候旁边坐着的周鸣皋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袅袅从余光里看见他,心都要凉了。 ——大哥,我已经很下不来台了,求你别这时候说认识我啊。 “你自己都没打明白呢就去教女孩子,哪怪人家学不会啊?”周鸣皋走过来以后,只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何有信听了这话当然不爽,一边递给周鸣皋球杆一边说,“来来来,我们打一盘。” 接着,周鸣皋和何有信就莫名其妙地开始了桌球大战,完全没人理会旁边站着的沈袅袅。虽然沈袅袅不懂桌球,但是她也能看得出确实是周鸣皋比较厉害,和周鸣皋比起来,何有信过于三脚猫功夫了。 可是她今天来不是来看这个的啊。 又在台球桌旁站了一会儿以后,沈袅袅干脆回去找其他朋友继续狼人杀了。不得不提一句的是,她走的时候周鸣皋和何有信也没看她一眼——也许这就是男人幼稚又令人迷惑的胜负欲吧。 一直到沈袅袅他们都准备走了,周鸣皋和何有信的桌球大战还没结束。沈袅袅无奈地出言打断,“你们差不多可以啦,我们都要走了。”她这话是对何有信说的,何有信没理她,她只好又对周鸣皋道,“和你一起来的朋友早都走了吧。” 周鸣皋抬起头看她,“我一个人来的。”他把球杆拿起来又擦了擦,“不过确实也该走了,我饿了。” 沈袅袅有点纳闷地想,谁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玩啊,当然是叫上一群朋友才会来。就在她还在想的时候,周鸣皋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她眨了一下眼。沈袅袅一下反应过来——难道杀马特今天出现在这是有预谋的。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他们要今天要来这里玩? 想不通,还不如不想了。沈袅袅白了他一眼,又用口型回他一句,“奇奇怪怪。” 第三十四章 开挂的代价 周鸣皋那天确实不是偶然出现在桌球社的,他是知道沈袅袅会在那里,所以故意去和她相遇的。 至于他是怎样知道的,就要从前阵子说起了。 穿越回来以后,他一直在研究自己穿越的契机以及种种细节的关联。平安夜前后,他终于找到了一点头绪。 ——梦境。他的穿越完完全全与梦境有关。不仅是穿越,他还能透过自己的梦境窥见沈袅袅的梦,也就是那幢透明的房子映出的内容,是沈袅袅的梦境。而沈袅袅的梦总是涵盖着一些预知未来的情节,这样,周鸣皋就能间接地看见未来了。 毕竟在未来谈了蛮久的恋爱,周鸣皋还是很了解沈袅袅的。他知道沈袅袅睡醒以后就会忘记自己一大部分的梦,不太能记得自己预知到的事情,但他不同,他能够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可以清晰地把那些都记下来。那天他在梦里看见沈袅袅的透明屋子上出现何有信凶她以及后来她哭了的场景,就决定要去那个桌游社“捣乱”了。凡是有坏事发生,他就去改变,这样袅袅总该一帆风顺了吧。 可是显然这是不合理的。自从开始做这样类似于开挂的事以后,周鸣皋渐渐受到了一些影响。比如有时候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比如不得不在梦中保持清醒的状态而导致睡眠严重不足,常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但他没有把这放在心上,还是在为找到了“逆天改命”的方法而开心。 这天,他在梦里看见沈袅袅一个人去了寺庙,然后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精神不太正常的流浪汉被吓到的场景,立刻决定隔天要去寺庙和沈袅袅“偶遇”。没想到刚到寺庙他就开始头晕目眩,等上了石阶往庙宇下的水井方向走时,甚至都有些站不稳了。等走到水井旁边时,他直接失去了重心,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沈袅袅这天是一个人来的寺庙。沈艺峰和沈艺如一起去了乡下,他说想趁着还能动,去看看自己少年时期生活过的地方。沈袅袅虽然心里生气他说这种“丧气话”,但又理解他,不忍心多阻拦,最后还是再三叮嘱注意安全以后就让他去了。沈艺峰生病后她一直想找机会去一趟寺庙,正好,趁着爸爸去乡下而她又在放假,她一个人来到了寺庙。 到各个庙宇都奉完了香替爸爸祈愿了平安健康以后,她顺着石阶往上走,才走到一半,她就看见那里围了一圈人。她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如果是平时她肯定就走开了,但不知怎么的,这次她就也围了上去,还问了问自己前面站着的阿姨,“您好,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有个小伙子晕倒了。”阿姨答道,“头都磕破啦,流了可多的血。” “叫了救护车了吗?” “没叫吧,可能没那么严重,没看有人叫。” 听阿姨这么说,沈袅袅拿出手机准备叫救护车,结果才按完了前面两个数字,她听见前面有人喊,“醒了醒了。”她松了口气,关上手机屏幕转身准备离开了。忽然间,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声音很小,但不知为什么她能够越过一片嘈杂捕捉到那声很沙哑很微弱的“袅袅”,她停下脚步,回头往刚刚那个方向看。 周鸣皋被几个人搀扶着站了起来,这时候正在看她。 显然,刚刚喊她的也是周鸣皋。 见沈袅袅回了头,周鸣皋大大咧咧地和扶着他的大哥说了句,“谢谢哥,不用扶我了,这是我朋友,她来接我了。” 沈袅袅朝他翻个白眼,心道:我怎么就成了来接你的了? 那位大哥看看周鸣皋,又看看沈袅袅,“这姑娘这么瘦,能行吗?别逞强啊。” 看周鸣皋一直挤眉弄眼的,沈袅袅终于很勉强地说了句,“没事的,我可以。” 周鸣皋立刻附和,“对对对,你别看她瘦,她力气可大了。” 大哥这才放心地走了,沈袅袅上前几步,问周鸣皋道,“你真要我扶?我看你挺好的,不太需要啊。” “我相信你不会这么残忍的。” 沈袅袅“嘁”了一声,但还是扶住了他。好在周鸣皋也很瘦,而且他这时候已经恢复了点力气,沈袅袅才没有觉得很吃力。 出了寺庙以后,他们搭上了一辆出租,司机问目的地,沈袅袅说了个附近的医院——毕竟是她“捡”到这个病人的,总不好自己先回家了吧,还是先把他送去医院好些,免得他又在路上晕了。说完了目的地,沈袅袅从背包里抽出纸巾递给周鸣皋,“自己擦擦。” 那个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哎哟”了一声,“这是打架啦?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的居然还打人啊。”大概是因为沈袅袅刚刚让周鸣皋擦伤口的语气一般,司机做出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联想。说完,他又对周鸣皋道,“小伙子,我们男人是绝不能打女孩的,但是也不能让女孩打啊。” 沈袅袅有些无奈,没有接话。周鸣皋则是顺水推舟,一脸委屈地“嗯”了两声。 “你嗯什么嗯,少占我便宜。”沈袅袅忍不住怼他。 “司机师傅你看她,这一生气就不承认是我女朋友了。” 司机看透了什么似的“啧啧”两声,“姑娘别这样啊,得学会珍惜啊。” 沈袅袅:...... 别问她的内心活动,问就是后悔刚刚在寺庙没装成不认识他扭头就走。 到了医院门口以后,沈袅袅立刻转身往公交站的方向走,周鸣皋赶紧追上,“哎哎,别生气啊,你怎么还生气了?我可是病人啊,你别抛弃我。” “现在知道自己是病人啦?刚刚你和那个司机一唱一和的不是说得很开心吗?我看你很有精神的样子,自己去医院,别赖着我。” “你别生气嘛,那个司机又不认识你,以后都不会遇到了。” “不认识你就能随便说?就能占我便宜?” “你也知道我喜欢你啊,有人误以为你是我女朋友我当然很开心,当然要顺水推舟了。” 周鸣皋这一句“喜欢你”说得极其自然,一下子把沈袅袅给说懵了。虽然看他平时对她的态度也不难看出他喜欢她,但就这么突然地说出来,是谁都会吓一跳吧。然而说这话的人完全没觉得有什么,还在自顾自地说,“不过司机都以为你是我女朋友,是不是说明我们看起来挺般配的。” “你神经病吧!”沈袅袅怒,“你再说信不信我让你另一边额头也挂彩!” “别,别,姑奶奶。”周鸣皋一边说一边连连退后,“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带我去医院吧,我没有现金,身上又没带银行卡,需要你帮我交一下钱,我之后微信转给你。” 沈艺峰生病后沈袅袅常跑医院,现金和银行卡都是会随身带一些的。听周鸣皋这样说了,她没再说什么,陪着他往医院走了。 周鸣皋额头上只是皮外伤,而且伤得不重不需要缝针,只是稍稍包扎了一下就可以了。包扎好了以后,周鸣皋对沈袅袅道,“走吧,我请你吃饭,算是谢谢你。” “用不着。”沈袅袅说,“你还不如省着钱多做做检查。” “我怎么觉得你在咒我?” “我没和你开玩笑,是真心提醒你。突然晕倒可不是什么好事,你最好去仔细检查一下。” “咳,没那么严重,我这个是开外挂的代价而已。” “哈?”沈袅袅当然没懂,“开外挂?你打游戏还开外挂的?那你活该遭报应。” 周鸣皋:“......行吧,你这么理解也行。所以要不要和我去吃饭?” 沈袅袅答应了他的吃饭邀请,于是两个人就一起上了公交。周鸣皋带着沈袅袅去了他学校对面的那家餐厅——就是二零一九年时他们去吃的那家。沈袅袅仍然是不知道点什么好,周鸣皋也仍然是点了些沈袅袅爱吃的。由于这时候的沈袅袅还是个未成年人,周鸣皋这次没有点酒。 吃着吃着,沈袅袅忽然感叹了一句,“有点神奇,我们口味还挺像的,你点的这些我都挺喜欢的哎。” “不是口味像,是我点了你爱吃的好吗?” 沈袅袅没有接话。过了一阵,她说,“其实你蛮好的。” “别。” “怎么?我还不能夸你啦?” “不,我是感受到好人卡快要贴到我脸上了。” 沈袅袅噗嗤一声笑了。“也不能叫好人卡......但你今天都直说你喜欢我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清楚的,以免以后有什么误会。”她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知道,不就是那天和我打桌球那小子吗?他有什么好的,自己桌球打得那么糟还说你笨。” “......我是喜欢他这个人,又不是在找台球教练。” “找男朋友我也比他好啊,当然了台球教练我也能当,我还能当数学老师。” 沈袅袅无语。她本以为说清楚这些事以后气氛会变低沉,没想到周鸣皋还是这个乐观的样子。她吐槽了一句,“没见过你这样自卖自夸的......” 周鸣皋笑了笑。心道:我信心十足,谁让我是开了外挂的人。 第三十五章 除夕与春节 不管是第一次和沈袅袅恋爱的那个二零一九年还是穿越回去又过了一遍的二零一九年,周鸣皋都没能和沈袅袅一起跨一次年、过一次春节。因为之前的遗憾,再加上他在梦里看见沈袅袅的春节是一个人过的,他决定留在A省陪她过一个年。和爸妈说了这个寒假他会晚些回J省以后,他就留校了。 进入了寒假的A大很是冷清,就连食堂也是不开放的。周鸣皋每天要到外面吃饭,后来觉得过于浪费,就改成在寝室靠泡面将就了。听上去有点儿可怜,但是为了能和沈袅袅一起迎接二零一七,他觉得这不算什么。 除夕夜。 电视机里开始播放春晚,沈袅袅窝在沙发上,没什么心情。茶几上摆着的半盘饺子早已经凉透了,她从纸抽里抽出一张纸,擤了擤鼻涕。 就在前两天,沈艺峰病情又忽然有点恶化,住进了医院。偏偏这几天沈袅袅在感冒,害怕传染给免疫力很低的爸爸,她又不能留在医院,只好是姑姑去照料,她一个人在家做“留守儿童”。 一个人过年倒没什么的。听着小品演员嘻嘻哈哈的声音,沈袅袅想。主要是担心爸爸的身体,又不能在旁边照料。 什么时候感冒不好啊...... 她把纸丢进垃圾桶。 唉,偏偏在这时。 姑姑发来消息,告诉她爸爸的情况还好,叫她不要太担心、照顾好自己就好。沈袅袅回了句,“我会的,姑姑放心。”然后随手点开朋友圈刷了刷。毕竟是除夕夜,大家发的内容也无非是总结旧年、期待新年,她刷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再往下刷一刷,她看见何有信发了张多人大合照,她随便一眼瞟过去就看出是男生少女生多。觉得不开心,她赶紧刷过去,但是没过一会儿又默默刷了回来。 点开大图、放大照片。沈袅袅一个一个地认了认照片中的人——大多数都是文理分科以前和何有信同班的。其中有一个女生姓李,具体叫什么她记不得了,但依稀记得传闻说刚进入高中时她就向何有信表过白。 他们怎么会忽然聚在一起跨年? 刷手机并没达到放松的目的,反而是又添了些不太愉快的。沈袅袅给肖冉冉打了一个视频过去闲聊了一阵,挂了视频以后,她就关了电视,打算早早睡觉。还没等走到卧室,她手机响起来——是一个微信电话,周鸣皋打来的。 她有点困惑地按下了接听。 “喂?” “除夕快乐。”周鸣皋那边似乎有风声,像是在外面。 “你也是呀,除夕快乐。就为了说这个你还特地打电话给我啊,我又没有红包给你。” 周鸣皋笑了,“你没有红包给我,但我有礼物给你。” “什么?”沈袅袅只当他是随口胡说的,也就随便地应着。 “下楼吧,我们一起放烟花。” “啊?”沈袅袅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不是外地人吗?没回家过年?别想诓我。”虽然这么说着,但她还是好奇地往楼下看了看。她家是高层,在黑天的情况下往楼下看是看不清什么的,但楼下的周鸣皋手里拿了一截小小的仙女棒,作为雪地中唯一一点光亮,格外显眼。 “快下来,我看见你了!”周鸣皋喊得很大声,沈袅袅不用从电话里听都能听得见。“快——点——沈——袅——袅——” “哎呀你别喊了别喊了!”沈袅袅急了,“这小区里蛮多人认识我的,你再喊我没脸见人了。” “还挺有偶像包袱的?”周鸣皋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把声音放小了,“所以你下不下来,我在楼下冻了好久了。” 沈袅袅又悄悄从窗户探头看了看,楼下那个拿着仙女棒穿着黑羽绒服的小人确实是冷得直跺脚。她忍不住笑了。“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下去吧,但是我换衣服可能要换很久哦。”嘴上这样逗着周鸣皋,但她挂了电话后换衣服的动作还是很麻利的。因为已经是个感冒的人了,她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临出门时,她多拿上了一条自己的围巾,打算给瑟瑟发抖的周鸣皋。 到了楼下见到周鸣皋以后,沈袅袅问他怎么没有回家过年。 他说,“没买到票,要过两天才回。” 是谎话,但这个谎不算很假,沈袅袅信了,并顿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来。“那你最近岂不是都要一个人住宿舍?” “是啊。” “哇,我终于找到比我还惨的人了。”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还挺开心的?” 沈袅袅笑着,连连说“没有没有”,但又很皮地要给周鸣皋讲关于宿舍的鬼故事。周鸣皋自然是不怕这些的,但还是佯装害怕地配合着她,让她别再讲了。 温度很低,原本就在感冒的沈袅袅放了一会烟花就打起喷嚏来。周鸣皋劝她快回去,她立马转身就要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沈袅袅站住了脚。“我怎么了?” “说走你就真走啊,我为了来找你冷了很久的,你都不请我去你家里喝杯茶撸撸猫什么的?” “你要去我家?这不好吧。”沈袅袅想了想,“不过喝杯茶还是可以的,我们去店里喝。” “都除夕了,哪还有店开着啊......”嘴上这么说着,但周鸣皋还是乖乖跟在了沈袅袅身后。 大部分的店确实都已经关了,但还有家蛋糕店开着,沈袅袅和周鸣皋进去买了两杯热奶茶,然后坐在店里喝。为了找点话题,周鸣皋明知故问道,“怎么大过节的你还能跑出来?” “这不是被你喊出来的吗?” “你家里人也没问你?” “没问,我是叛逆少女,不行吗?” 她不好好答,周鸣皋也不生气,只是笑了。 喝完了奶茶,天色也不早了。周鸣皋送沈袅袅回家,路上,远处的天空绽放起烟花。沈袅袅驻足在原地看,周鸣皋就也站在她身边。她看烟花,而他在看她。 周鸣皋问沈袅袅,“新的一年了,你有什么愿望吗?” 她心里想的是希望爸爸身体能好起来。“有,但是怕说出来不灵就不说了。”说完以后,她反问了句,“你呢?” “我只有一个愿望。”他转头看向她,“也是怕说出来不灵验,我也不说了。” 回到家以后,沈袅袅洗了个漱就躺下了。一直刷手机刷到零点,也没有收到何有信的“除夕快乐。”反而是周鸣皋的消息一条一条发得不间断。她觉得有点头疼,就和周鸣皋说自己要睡了,然后戴上耳机安安静静地一边听歌一边刷手机。 ——骗他要睡倒也不是觉得他讨厌,就是很多时候明明什么也没做还是觉得疲惫,只想自己安静呆着。 渐渐有了点困意,沈袅袅放下手机准备睡了,消息提示音却在这时候响起来。她揉揉眼,又把手机拿起来,看见是魏依然的消息。魏依然给她发了张截图,截的是李清怡的朋友圈。她发了一张和何有信的合照,配字:很开心和你迎来新的一年。 沈袅袅竟然没觉得难过生气,反而是不合时宜地在想——原来她叫李清怡,感觉比记忆中更好看了。 魏依然又说,“袅袅,最新消息,他们没有在一起!何有信在下面给她评论了一个问号,好尴尬啊啊啊啊,我开始替人尴尬了。” 沈袅袅想了想这个场面,抽了抽嘴角,回,“是有点尴尬......” “你和何有信最近怎么样?他有和你说节日快乐吗?” “没有。”沈袅袅回,“我和他最近都没有讲话了。” “那和周鸣皋呢?” “怎么就扯到他了呀......”沈袅袅想了想,好像她和周鸣皋最近的交集确实不少。但他们之间说是朋友都尚且不够吧,哪谈得上什么别的。于是她回魏依然,“你不要八卦我啦,除夕快乐,晚安晚安。” 魏依然又回了一句,“转移话题,那看来是有情况。” 她就装没看到,没有再回。 这一觉睡得还算安稳,沈袅袅隔天早早就醒来了。给姑姑和爸爸都发了拜年消息后,她犹豫一番,还是给妈妈也发了一句新年快乐。妈妈竟然给她发了个红包,她说,“谢谢妈妈,不用啦。”没有去领。 打开窗帘时窗外格外刺眼,白茫茫的一片。沈袅袅知道,昨天夜里大概是下了一场雪。她感觉自己的感冒好多了,想着过两天就能去医院照顾爸爸,她心情好了不少,去给自己煮了点粥,配着小咸菜吃了个简单的早餐。吃完饭后,她做了一阵子数学题,做到一个函数问题时忘记了公式,她拿出手机打算查一下,却看见周鸣皋五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他说,“春节快乐,快下楼快下楼。” “你怎么又来了......我在做题呢。” “那我走了,等你做完题自己下楼来看吧。” “看什么?” 周鸣皋却不再回了。明知道他这是故意让她好奇,沈袅袅还是中了圈套,做完题后就换衣服下楼了。刚一出楼道口,她就看见正对着她的是一个傻呆呆的雪人。她笑了,走近一些,看见雪人上插了一个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袅袅,新年快乐,愿你所愿都能实现。”右下角是他的落款,“周鸣皋”。 沈袅袅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小学生般规规矩矩的字体不太满意,她最喜欢的就是周鸣皋这种洒脱又好看的连笔字了。于是,鬼使神差地,她就把这张小卡片收进了口袋。 第三十六章 低谷有低谷的生活方式 春天总是象征着希望和美好,但二零一七年的春天缓缓到来时,恰恰是沈袅袅比较低谷的一段时光。 沈艺峰听取了医院方面的建议,决定要放弃后续的已经无意义的治疗,说简单点,就是要等待着死神到来了。最近他已经在安排后事,比如哪些财产直接留给沈袅袅,哪些由姐姐沈艺如代为保管直到沈袅袅成年,哪些留给姐姐沈艺如。他希望能用最后的时间多做点事,减轻将来他去世以后沈袅袅肩上要扛的重量。 沈袅袅做不了什么,爸爸住院时她至少还能在旁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如今,她真的做不了什么了。她去查阅了很多癌症患者神奇自愈的案例,一有空就去寺庙烧香祈祷,希望那样的奇迹也能降临在自己爸爸身上。可她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但除了努力祈祷这些奇迹能发生以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仅是爸爸的事,学业上她压力也不小。进入了高二下学期,课程更加紧张,沈袅袅因为总是心事重重的很容易走神,在考试中下降了不少。班主任找她聊过,但班主任也知道她家的情况,没有忍心责骂她,只是语重心长地劝她,劝着劝着就叹息了。 ——连成年人都很难直面的事落在一个十六岁的女生身上,该怎么说服她振作起来去面对呢?何况她已经够坚强的了,要她做到完全不受影响,这是不可能的吧。 因为她上个学期总是请假,诸如魏依然等等的和沈袅袅关系好的同学也已经知道了她家的事,大家都劝她放宽心,都说让她相信奇迹会来的。何有信知道了这事以后也安慰过她几句,大概是因为没办法设身处地考虑到沈袅袅这时候的心情,他的安慰不痛不痒的,还带着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实在是没让沈袅袅觉得好受些。但沈袅袅也知道他的本意是好的,没有因此和他有什么不愉快。 三月十八号是何有信的生日,这天还是周六,沈袅袅猜测着他这个爱玩的人应该会办生日聚会的。可是一直到她把生日礼物给了他,他也没有提起聚会的事,没有向她发出邀请。她本以为他有别的的安排,结果后来在动态中刷到了他和一群同学去玩的照片,有点不开心。她装作不经意地去私信问了何有信一句,“你怎么办聚会都没叫我呀?” 他回,“你爸爸不是得了重病吗?我以为你要在家陪你爸爸。” 他这话让沈袅袅有点无语——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但又好像哪里有些别扭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对着聊天框想了好一阵,沈袅袅也没想出自己该说点什么。 她看见合照里又有李清怡的身影,烦躁地关上了屏幕,不想再去联想了。 大人的烦恼和低谷大概是源于工作不顺、家庭不睦之类的大事,踏入社会以前的低谷期很简单,单一个成绩下滑都可以算得上。所以对沈袅袅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现在足可以算是她的一个低谷期了。对爸爸的病束手无策、成绩在下滑、自己喜欢的人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什么都不顺,简直是低谷中的低谷。 她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各科题目死磕了一天,直到沈艺峰敲门喊她注意休息,她才从题海中抬起了头换了口气。清了清嗓后,她用很元气的声音回答说,“知道啦爸爸,你放心。” 沈艺峰现在的身体吃东西有很多忌口,沈袅袅就学着做他能吃的,每顿饭都尽量做得健康又可口。但她的厨艺实在是很一般,健康是健康了,可口很难保证。看起来像是只遗传了沈艺峰的厨艺天分,没遗传到何文丽的。就算这样,沈艺峰还是很买账,每次都要夸她做得比之前好吃。 “爸爸明天还要出去一趟,和你姑姑去办个手续。” “嗯。”沈袅袅知道办手续就意味着安排“后事”,所以每次她都不愿意去打听具体的。如果有她能帮上忙的她一定帮,但是她没办法的事,她只希望自己别再听了。她还希望爸爸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如果他之后痊愈了,那这些后事就都白安排啦。“那你一定注意休息啊,不要太累了,有什么需要我去办的就带上我。” 沈艺峰摸了摸她的头。“知道,我宝贝女儿是最乖的。” 自从沈袅袅上了初中长成了大女孩以后,他们父女这样亲近的互动就几乎没有了,直到艺峰生病的这些日子,他又变得柔和了很多,也更愿意喊她“宝贝女儿”了。 就像她还是过去的那个小女孩。 也许在爸爸眼里,她一直都是那个小女孩吧。 隔天沈艺峰出门以后,沈袅袅给瓜瓜洗了个澡。往常给瓜瓜洗澡那都是拆家般的大阵仗,今天她却很乖,不知道是不是她也感觉得到家里最近的气氛是比较低沉的,所以不想再添乱了。给瓜瓜吹完了毛以后,沈袅袅做了做家务,然后就躺在沙发上看起了海绵宝宝。瓜瓜趴在她脚边,像是在陪她一起看似的。 过了一阵,忽然有人敲门,沈袅袅应着“来啦”,往门口走过去。顺着门镜往外看,她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是周鸣皋。 除夕夜那天周鸣皋送她回来过一次,没想到他这就记住了具体路线了。沈袅袅打开了门,问他,“没有电梯卡你是怎么上来的?” “走上来的。” “......找我干嘛?” “约你出去。” “那你直接电话约不就好了,干嘛还跑过来啊。” 周鸣皋笑道,“怕你拒绝我啊,我这么有诚意的邀请你总不会拒绝了吧。” 沈袅袅“嘁”了一声,“如果我想拒绝的话就算你这样我还是会拒绝的,不过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也想出去散散心,你等我一下吧。” “我就在外面等?” “那不然你还要怎样?” “我想进去坐坐啊。” “不行。” 周鸣皋面对她的拒绝并没有气馁,转而朝着屋里喊了一声,“瓜瓜!” 沈袅袅之前在朋友圈发过一个视频,大概内容就是她喊瓜瓜的名字瓜瓜会像小狗一样飞奔过来。见周鸣皋想效仿,她不屑地笑了笑,“你叫我家猫有什么用,她不认识你,不会理你的。”结果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自家猫咪已经奔到周鸣皋脚边了。她气不打一处来,“我刚给你洗过澡你就跑出来!你是傻猫吗!你认识他吗就跑出来找他!” 瓜瓜还是在周鸣皋脚边转来转去,沈袅袅无奈,“好,那你们两个就在门口站着吧。” “哎你不是吧......”周鸣皋话还没说完,沈袅袅已经拍上了门。他只好抱起一脸困惑的瓜瓜在门外一起等着了。 沈袅袅收拾得很快,换好衣服以后,她把瓜瓜抱进了屋,给她添了些猫粮就和周鸣皋出去了。 本以为周鸣皋找她出来会是找她吃饭散步看电影之类的事,万万没想到,周鸣皋把她带来了网吧。她还没成年,平时打游戏也都是在家里玩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到网吧来。这个小网吧不怎么严格,也没人检查她的身份证就让她进了。 “你什么意思啊?”直到周鸣皋开了两个机位,她还是云里雾里的,“你带我来网吧干嘛?” “来网吧还能干嘛,当然是打游戏啊。” 沈袅袅警惕地看着他,总觉得其中有诈,但周鸣皋也不再多说了,到了座位上以后就拉着她开了游戏。 周鸣皋的游戏打得很好,沈袅袅也是个常玩游戏的人,但她电脑游戏玩得少一些,所以明显感觉到和周鸣皋一起打是她被带了。很顺利地赢了一局以后,她摘下耳机扭头对周鸣皋道,“你游戏打得还可以嘛。” “这是顺风局。” “啊,是啊,我知道。” “再开一把。” 沈袅袅不明所以地又戴上了耳机。然后,令人迷惑的事就开始了,这一盘他们显然遇上了很糟糕的队友。经过队友的几次战术性打偏、战术性撞墙、无脑式冲塔,开局没多久,他们这边已经打成了很劣势的局面。沈袅袅不高兴了,又一次死掉以后,她摘下耳机问周鸣皋,“要不投降算了。” 周鸣皋只说让她放心。然后,他就开始寻找突破口,单抓了一个人以后,他带着队友们打赢了一波小团战,局面慢慢转好,他们最终还是赢了。 沈袅袅摘下耳机,愉快地和周鸣皋击了个掌。 “这是逆风局。”周鸣皋说,“逆风局翻盘是不是比顺风局稳赢更开心。” 沈袅袅点点头。 后来他们又玩了一阵,顺风逆风都有,大多数都赢了。时间到了以后他们没再续时间,就往外走了。周鸣皋还是把沈袅袅送到了家门口才说再见,瓜瓜又跑出来和他“亲密接触”了一次,沈袅袅也没多阻拦了。 当天晚上,沈袅袅看见周鸣皋发了一条朋友圈。他说,“顺风局有顺风局的打法,逆风局有逆风局的打法。所以,低谷时期也会有低谷时期的生活方式,只要你找,就会发现。” 沈袅袅在评论区嘲笑他打个游戏还那么多感慨,但是心里其实很感谢。她明白周鸣皋是知道她遇上了很多烦心事,所以用这种有点中二的方式鼓励她。 逆风局有逆风局的打法。那么,就试一试吧。赢了这场逆风的仗,一定会比赢了顺风局更开心的。 第三十七章 那些努力活着的人们 二零一七年五月初,沈艺峰的病情再次加重,又一次住进了医院。因为已经明确了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现在医院方面做的事也就是尽量减轻他的痛苦,以及让他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沈袅袅白天在校上课,她已经申请了走读,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她就会立刻赶往医院。 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最近状态还可以。医院里的几个门诊急诊她都已经摸透了,学校的课也没落下太多。每天背着书包在医院里进进出出,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消毒水味儿。因为情况特殊,周六的每周周测沈袅袅现在可以不参加,这样她周五就能直接住在医院,第二天也不用往学校赶了。 又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周六,沈袅袅从病房中陪护的床上惊醒,天才刚蒙蒙亮。她拿好昨天已经订好的饭票,准备去拿统一的早餐。病人们都是少觉的,这时间大家就已经陆陆续续地醒了,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一些因为病痛而发出的呻吟声哀叹声。沈艺峰今天难得地好眠,这时候还正睡着,沈袅袅松了口气,上前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就轻手轻脚地出了病房。 陪着爸爸吃完了早餐以后沈袅袅就在病房的地方支起自己带的小桌子做学校的作业,隔壁床的阿姨一直夸她懂事,连连说,“这么小就能来照顾爸爸。” 沈袅袅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姨,我今年十一月就十七周岁啦。” “十七岁。”阿姨叹了口气,转头问床边照顾她的丈夫,“老大要是还活着,是不是也有这么大了?” “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干什么。”男人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很轻。显然只是不想她去想伤心事,而不是嫌她烦。 “咳,一看见这么大的小姑娘,就想起来她。看见很小的小姑娘呢,也想起她。”阿姨仍然自顾自地说着,那位叔叔则是扭头不好意思地对沈袅袅笑了笑,说,“姑娘别见怪,我家大女儿五岁那年出车祸没了,我们总是想起她来。” 沈袅袅知道这时候不管说什么安慰什么都是徒劳的,有些悲伤就是无法消弭殆尽,这么多年,叔叔阿姨大概也已经习惯了带着这种悲伤生活。偶尔怀念的话,就继续怀念吧。 又陪着叔叔阿姨聊了一阵天以后,沈袅袅继续低头做题,不再说话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影斑驳地洒在沈袅袅的试卷上,她仰头眯起眼看阳光,听见不知道哪个病房传出的呼叫铃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群护士医生急匆匆地跑过。在医院“摸爬滚打”的几个月,是她觉得自己成长速度最快的一段时间。从一个只会为了考低分和喜欢的男孩子而伤感的女孩,变成了直面生死、独当一面的病人家属。从知道了爸爸生病后只知道站在大雨里哭的傻小孩,变成了能兼顾照顾爸爸和自己学习的“大人”。 她第一次明白了这世上除了心理上的苦,还有一种苦更真切,那就是现实的苦——这些日子她在医院照顾爸爸,吃不好饭、没空睡觉已经成为了日常。就仅仅是这样而已她都觉得很难了,但大人们承担的是远比这多的。原来大人们不是不会难过,只是他们真的很苦于现实,谁都没时间感伤。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家里老人去世了,老人的孙子辈会痛哭,但老人的子女更多的是看起来没有波动地去筹备丧礼,直到丧礼上才会流几滴泪。不是不伤心,只是就连伤心都需要去寻找合适的空隙。 沈袅袅知道,在她的同龄人之中,遇上她这种境况的是少数,可是她已经不再抱怨了。每每想问“凭什么是我”的时候,她都想起那天的雨夜里,周鸣皋对她说,“与其去想为什么,不如去想怎么办。” 也就那个瞬间,她觉得周鸣皋真像个大人。 写完了一张试卷,沈袅袅拿起手机随便看了看有没有看新消息。除了班级群里的一个小通知以外,只有周鸣皋给她发来一句,“在哪?出来玩。” 沈袅袅给他发了个医院的定位过去。 周鸣皋没再回复,沈袅袅想,他大概是懂了她发定位是在说自己没空的意思。没想到一个小时后他直接打来了电话,沈袅袅忘了开静音,吓了一跳。生怕吵到病房里在休息的爸爸和其他病人,她赶紧调成静音然后拿着手机到走廊去了。 “喂?你什么事呀,我都说了我没空。”她压低声音问周鸣皋。 “你那个是说你没空的意思?我还以为你喊我来找你。”他说得理直气壮,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似的。 “......”沈袅袅无语。 “我来都来了,你出来一下吧。” “哎呀好了你别胡闹了,我是在陪我爸爸,真的没空和你去玩。” “我没闹。”他的语气还蛮严肃,“不是喊你去玩,我是来探望你爸爸的,你快出来接我一下。”说完这些,他就把电话挂了。 沈袅袅无奈地看了看屏幕,又看见他发来的,“快下来!!!!!” 和爸爸说了一声有朋友来找她以后,她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周鸣皋就站在医院正门口的一片绿植旁。他手里捧着一束鲜花,看起来确实像是来看病人的样子。 他把头发剪短了不少,穿着白色衬衫样式的半袖,很有夏天的感觉。医院走廊里冷气总是开得很大,沈袅袅这时候还穿着不薄的外衣。 她皱着眉朝他走过去,他则是笑着。 “什么事啊。”在他面前站定以后,沈袅袅问了这么一句。周鸣皋没直接回答,而是腾出一只手重重地推了一下沈袅袅的眉心。 他说,“皱什么眉,都不好看了。” 沈袅袅炸毛,“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和你没那么熟。” “我来看叔叔的。” “算了吧你。”沈袅袅没好气道,“你别上去吵我爸爸,他已经病得够重了,再看见我领着个看起来不三不四的男生去见他,不气死才怪。” “说男生就好了,什么叫不三不四的男生???” 成功气到了周鸣皋以后,沈袅袅也笑了。“好了好了,你快说你到底来干嘛的,我才不信你只是来送这些。” “喏,给你。”周鸣皋没直接回答沈袅袅的话,把一个本子塞到了沈袅袅手里。 “什么东西啊?”沈袅袅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情书吧。 于是她就没敢直接翻开。 周鸣皋:“放心吧,不是情书。” 沈袅袅被猜中了心思,忿忿地瞪他一眼,“谁说我觉得是情书了,哪有人会用这么丑的本子写情书。”她一边说一边把本子翻开了,映入眼帘的全是各种高中数学公式以及一些重点难点的题目。她认得这是周鸣皋的字迹。 和那时候给她写小卡片不同的是,他这一次的笔迹规规矩矩的,像是生怕她看不清。每一个重点他都用不同颜色的笔画了出来,重难点题目下面有用来答题的空白页,再翻一页就有答案和他自己写的步骤解析。 他实在做得太用心,沈袅袅愣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直到周鸣皋又推了推她的头,“发什么愣?” “这个也太贵重了......”对于这时正在上高中的她而言,这种精致的笔记是真的很贵重、不能用价值衡量的。 “当然贵重了,我写了半个月,能不贵重吗?”看着沈袅袅一脸难办的样子,周鸣皋忍不住笑了。“行了,你好好收下吧,不然我一个已经上了大学的人要这个干什么,拿去卖钱吗?而且,我这就是给你写的,估计也只有你能看得懂。” 他说得有道理,沈袅袅也没办法反驳,而且说实话,对这本珍贵的宝藏她当然也是很心动的。“那就谢谢了。”她把笔记抱在怀里,又接过了他那一束花,清了清嗓,“说吧,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也要回礼的。” “确实是有条件的。” 沈袅袅本以为周鸣皋会说些类似于让她做他女朋友之类的话逗她,正想着该怎么答,周鸣皋却说,“你答应我会好好学习就行了。” 沈袅袅满头问号。 “就算现在很辛苦也好好学习,就算以后还有更辛苦、更不开心的事,也好好学习。”周鸣皋说,“还有,考我们学校吧。” “A大?我不打算考省内的学校的,而且我也考不上A大的吧。”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这些都不是你现在要想的。照顾好爸爸照顾好自己的前提下好好学习,就够了。” 沈袅袅本来还有点为他今天难得的正经有点感动,结果还没等她感动几秒钟,周鸣皋话锋一转,一边拍她的肩膀一边道,“加油吧小屁孩,哥已经熬完了高中了。” 沈袅袅:“......” 告别了周鸣皋,沈袅袅抱着一大束鲜花捧着他给的本子又回了医院里。门诊部的走廊上依旧排着长队,休息区的椅子上依旧有人一脸疲惫地在睡觉,住院部依旧静悄悄。她推开爸爸所在的病房的门,看见几个病人竟然围坐在一起打起了牌,看见她回来了,爸爸像个孩子一样对她说,“袅袅快来帮我看看怎么出,爸爸要输了!”沈袅袅站在原处,一下子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夏日的天黑得早,这时候阳光依旧很好地洒在房间里。窗外鸟儿的鸣叫声,像是歌唱着什么乐章,也像是在歌唱这世上所有挨着苦难却仍在努力生活的人们。 她忽然觉得当下辛苦的一切,有种别样的美好。 第三十八章 坦白身份 距离上次周鸣皋到医院来给沈袅袅送笔记才刚过去一周,他又抱着一大束花跑来了医院。沈袅袅几乎已经快手脚并用地给他表达“真的没必要这样破费,我肯定不会让你去看我爸的”,但周鸣皋还是站在这儿不走。 沈袅袅不知道的是,沈艺峰已经在楼上透过窗子看着她和周鸣皋好几分钟了——而且周鸣皋上次来的时候他也透过窗户见到了。就在沈袅袅还在赶周鸣皋离开的时候,沈艺峰那个病房的窗户被打开了,护士朝楼下喊了声,“沈袅袅,你爸爸让你带着那个男生一起上来。” 沈袅袅和周鸣皋都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沈袅袅是怕自己爸爸误会,气得加重病情。周鸣皋呢,他本来就是借着探望叔叔的由头来见见沈袅袅,他知道沈袅袅是不会让他真去和叔叔见面的,所以就有恃无恐,谁能想到住院部窗户正对着大门口,现在自己被点名上楼,简直吓得腿都软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又不能装聋,只能硬着头皮往住院部走。 同病房的那位女士前两天出院了,目前还没有新的病人搬进来,所以这个病房沈艺峰现在是一个人住。进到病房以后,周鸣皋捧着花贴着墙站着,沈袅袅本来心里还有点七上八下,回头看见周鸣皋的样子时她忍不住笑了。 沈艺峰也笑道,“你在那罚站干什么?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花都不给我。” 周鸣皋赶紧上前两步,把花放在了沈艺峰床头——他上周送的那束花都还在旁边呢,这时候已经有点枯萎了。“祝叔叔早日康复,我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眼看着周鸣皋就要开溜,沈艺峰把他叫住了,“再多呆一会儿吧。不打扰,我最近身体挺好的,下周就能出院了。” 一听这话,沈袅袅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爸你说真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真的,你刚刚下楼时大夫告诉我的。” 看着沈艺峰和沈袅袅都很开心的样子,周鸣皋却开心不起来,因为他知道沈艺峰的“结局”。他记得在未来沈袅袅说过,爸爸在去世前那半年里几乎就像是好了一样,没有受太多的苦,一直到她高三的冬天,他忽然就去世了。周鸣皋觉得很无力,像这样有关于生老病死的事,就算他知道了,也是没办法去改变的。但是他或许可以想办法让沈艺峰剩下的这半年更开心和放心些,让他不要直到去世都挂心着沈袅袅的今后,不要带着遗憾走。 这天的后来沈艺峰没为难他,只是招呼他坐下,随便和他聊了聊天就“放”他走了。 周鸣皋走后,沈袅袅问爸爸干嘛喊他上来。沈艺峰说,“替你把把关而已。看你也那么紧张,紧张什么?爸爸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吗?” “爸,你别乱开明,我和他就是朋友而已,你误会啦。” “是不是朋友我看不出?我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清楚吗?” “啊?你这是说我喜欢他?!”沈袅袅的声音提高了些,“就算是喜欢也是他喜欢我好吧!”说完,她看见爸爸的笑容,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爸,你怎么还带诈我的。” “就算不诈你老爸也知道了,如果不是喜欢你,谁花时间给你整理笔记,整理得可细致了,我看了都想谢谢人家。” “你怎么还偷看我东西啊。”沈袅袅皱眉。 “我是光明正大看的,你就放在那了。” 沈袅袅摇摇头,看在爸爸是病人的份上她决定暂且不和他计较。 之后的一周里周鸣皋都没有再去医院找过沈袅袅,沈袅袅还以为是自己爸爸直接把他喊上楼这件事吓到了他,让他不敢再来了。她还在心里暗暗地笑他,“想不到也有你周鸣皋害怕的事。”一直到这周五,沈袅袅收到周鸣皋的消息,他问她,“叔叔什么时候出院?”她以为他只是随便问问,就告诉了他是在明天。 结果第二天,她去办出院手续时在走廊里碰见了周鸣皋。她吓得瞌睡一下子清醒了,“你还敢来?!” 沈艺峰也跟在沈袅袅后面出了病房的门,看见周鸣皋时,他也有点惊讶,不过当然没有自己女儿表现得那么明显。他说,“这不是小周吗,怎么又来了。” 周鸣皋显然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面时那么紧张了,他一脸笑容地答,“叔叔好,住了这么久的院,出院应该有很多东西要拿吧,我是来帮忙的。” 沈袅袅忍不住站在旁边翻他白眼,在心里吐槽:大哥,你已经把“我是来讨好您的”几个大字写脸上了。本以为自己爸爸肯定会拒绝,没想到爸爸还真的由着他了。沈艺峰说,“哦,这样啊,那就麻烦你了。” “爸,你怎么......”沈袅袅话还没说完,沈艺峰就先她一步下楼了,周鸣皋一脸得意地朝她吐舌头,她瞪他一眼,就快步下楼去追自己老爸了。 办完了出院手续,周鸣皋帮着沈艺峰和沈袅袅搬起东西来。不收拾不知道,他们要搬的东西确实还不少。沈艺峰现在不适合搬重物,如果不是周鸣皋来了,沈袅袅一个人把这些东西往出租车上搬还不知道要搬多久。周鸣皋搬的东西都高过了他的头,他摇摇晃晃地走在前面,也没功夫贫嘴了。看着周鸣皋忙碌的背影,沈袅袅忍不住给自己老爸竖了个大拇指——难怪他就这么同意了让周鸣皋来搬东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出租车开到了沈袅袅家的小区,他们三人下了车,周鸣皋又搬上了东西。他佯装自己是第一次来这里的,一副不知道该往哪走的样子,看得沈袅袅在心底直呼影帝。但是这些演技在沈艺峰开门的一刻就失去了作用——瓜瓜飞一般地跑了过来,扑的既不是沈艺峰也不是沈袅袅,而是周鸣皋。 沈艺峰:“哦???” 沈袅袅和周鸣皋同步疯狂摇头,然后又异口同声道,“他(我)之前没来过。” 沈艺峰皮笑肉不笑。“小周把东西放下吧,和我进屋喝杯茶。” “不了吧叔叔......” “快进来,别和我争,我生气的话对身体不好。” 没想到沈艺峰直接使出了杀手锏,周鸣皋吓得不敢说话了。沈袅袅先一步反应过来,“爸我突然想起来魏依然今天要找我去图书馆呢我先走啦你们慢慢聊。”看起来误会已经在所难免,为了不参与一会儿尴尬的喝茶大会,她先走为上了。 周鸣皋跟在沈艺峰后面进了屋,沈艺峰去沏了壶茶,给自己和周鸣皋各倒了一杯。 周鸣皋紧张到搓手手,刚拿到茶杯就赶紧喝了一口想缓解尴尬,结果差点没被烫死。放下茶杯,他看见沈艺峰严肃地盯着他,而瓜瓜这个罪魁祸首还在亲近地蹭他。 “......叔,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就是您家猫咪吧,她可能比较亲人。” 沈艺峰还是皮笑肉不笑,也不说话。周鸣皋慌了,一慌就想说实话,“叔,其实我是穿越回来的。” 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周鸣皋觉得自己大概是凉了。本想在沈艺峰面前好好表现然后让他放心把女儿交给自己,结果他都干了点什么......先是被当成来过他家的流氓,现在怕是又要被当成说胡话的傻子。 然而这一切的源头...... ——都怪这只猫! 瓜瓜一脸无辜。 “穿越回来的?你讲讲。” “呃.......我还是不说了。” “你说吧,我信这些的。我有信仰,所以对这些事接受能力比较强。” “真的啊?”周鸣皋将信将疑,但看着沈艺峰一脸认真的样子,他还是说了下去,“我一共穿越了两次,一次是从二零一九年的十二月穿越回二零一九年的二月,还有一次就是从二零一九年直接穿越到了二零一六——也就是去年,我穿越回了去年秋天。在二零一九年,我和沈袅袅是......情侣,所以我对她很多事都比较熟悉。但是瓜瓜为什么会记得我我也不清楚,按理来说她不该记得,可能就是单纯看我比较亲吧。” “其他的呢,比如你是通过什么穿越的?” “好像是梦境。我在梦里被一只鹤载着,但是后来又好像我自己就是那只鹤,总之我也不太清楚。啊,对了,我在梦里还总是看见袅袅呆在一个透明房子里,我能看见墙壁上映着她的梦境,她可以预知未来。” 沈艺峰沉默了。 周鸣皋慌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说多了,这换做是谁听了这些都不会信的吧。 结果沈艺峰说,“那幢透明房子,是我建的,为了保护她。” “啊???”这下轮到周鸣皋懵了。 沈艺峰转头看他,又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你看,我要是想说我也可以。孩子,我看你说这些说得挺认真,不像是编瞎话的样子,不如有空去看看医生吧。” “......”好,还是被当傻子了。不过周鸣皋已经知道了应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他嘿嘿一笑,顺水推舟地说,“叔我和您开玩笑的。我承认我确实喜欢袅袅,但我和袅袅也确实没什么,顶多是我给她补过数学,而且就一次,她是个乖孩子,显然我也是,您放一百个心。” 沈艺峰没再追问,又和他聊了几句就说自己要去休息了。 周鸣皋离开以后,沈艺峰从自己床头锁着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已经破旧的日记,抚了抚它发皱泛黄的封面,他重重叹息了一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他早几年的笔迹,写着:这一次,一定要救下我的女儿。 第三十九章 真的不想学溜冰 沈袅袅最近有注意到爸爸总是在写一本像是日记的东西,吃饭前写,睡觉前写,总是在写。以前爸爸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所以她还是有点纳闷的。问了爸爸以后,他只说是“脑子里想法多了,感觉写一写字很减压。”她就也没再多问。 周鸣皋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找她说话,她也已经习惯了和他常联系。至于何有信,好像从上个月开始他们就再没什么交集了。 一晃就到了暑假,天气闷热,阳光毒辣刺眼。下次再开学沈袅袅就高三了,他们会搬去另外的校区——那个校区是新建的,只有高三一个年级,沈袅袅这届是第一届搬过去的,性质和小白鼠差不多。据说那边连操场都没有,美其名曰是为了减少大家的杂念,让高三同学们安心学习。 记下了黑板上的暑假作业以后,大家开始清空书桌、整理自己桌子附近的杂物,然后就可以陆续离开了。沈袅袅这一组正好是值日周,他们要负责接下来的大扫除。如果是以前,沈袅袅绝对要抱怨,“啊,为什么这么倒霉呀,偏偏就是我们。”现在她绝不会说这种话了,就连想都不会想。能在学校里安心学习、做扫除,这已经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了,哪有什么可抱怨的。 跟着其他组员一起做完了扫除以后,沈袅袅背着重重的书包、抱着一个装着许多书本的大纸盒箱往外走。因为已经很熟悉路了,就算纸盒箱有点挡视线她也没在意。出了校门以后,忽然有人挡在了她前面,她没看见,直接撞了上去。她吓了一跳,赶紧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结果面前被她撞到的人直接接过了她的纸盒箱。 “哟,还挺重。” “......怎么又是你。”沈袅袅看清了面前的人是周鸣皋,不再客客气气的了。 “你在学校里干嘛呢,这么久才出来,我都快被晒化了。”周鸣皋对她也不客气,直接无视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 沈袅袅丢给他一句“做扫除”,就往前走了。 “你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让我拿了?”周鸣皋一边跟上她一边问。 “怎么了,不是你自己接过去的吗?” 周鸣皋被她噎得没话说,只好在她后面跟着。走了两步,他又忍不住开口,“你都不问我找你干嘛?” “我问了你又不说,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周鸣皋“啧啧”两声,跨了一大步,又挡在沈袅袅身前。“可以啊你这小姑娘,现在拌嘴说得过我了。” “那还是周老师教得好,言传身教的,我想学不会都难。” 周鸣皋笑了,没再继续和她拌嘴。“走了走了,先送你回家,然后带你去个地方。” 沈袅袅还在为拌嘴终于占了上风而开心,并没在意周鸣皋说的去一个地方具体是去哪里。回家放了东西后,她和爸爸说自己和朋友出去玩一会儿,结果爸爸正在打游戏,根本没功夫搭理她,十分敷衍地回答说,“好的好的,快去快去。”沈艺峰本来就是个很爱打游戏的人,现在不用上班了,终于可以玩个够。 沈袅袅无奈——原来我爱打游戏是遗传我爸的。 有了被周鸣皋带去网吧的先例后,沈袅袅本该对周鸣皋说的“带你去一个地方”产生警惕。如果她今天警惕了,那也就不至于会被带到溜冰场了。沈袅袅对各类运动都有种迷之恐惧,别说溜冰了,她连旱冰都不会——不,说旱冰都扯远了,她连跑个八百米都很艰难。好朋友总说她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相反面,可是她觉得自己很悲催——明明智商也没高到哪里去啊,不然也不至于把数学学成那个样子了。 周鸣皋已经拿来了租好的溜冰鞋,沈袅袅抱着溜冰场旁边的柱子不松手。“我运动细胞真的很不发达,饶了我吧。” “就来放松一下而已,我也不会的。” “你也不会?”沈袅袅把柱子抱得更紧了些,“那你带我来干什么啊!” “一起学啊。” “我都说了我运动细胞真的很不发达,而且我的人生规划里就没有溜冰这一项!没有。” “嗬,我就带你来玩玩而已,还扯上人生规划了。”周鸣皋朝她走近些,“快点,不然我可动手了啊。” 最后,沈袅袅还是在周鸣皋的“威逼利诱”下换上了溜冰鞋戴上了护具,进入了溜冰场。周鸣皋没骗沈袅袅,他也确实不会,两个人刚离开栏杆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沈袅袅愤怒地瞪他,他则是不以为然地说,“不过如此嘛,也没摔得很疼啊,是吧,是吧?” “......” 然后他们就各自摸索起来,周鸣皋比沈袅袅先一步掌握了平衡,慢慢已经能在冰上走几步滑几段了。就在他得意地给沈袅袅展示他的最新成果时,后面忽然有个看起来也是初学者的男生撞了上来,周鸣皋被他推到,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那人自己也吓了一跳,撞上栏杆刹住车后他赶紧过来道歉,沈袅袅看着周鸣皋狼狈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连连对那个人说“没事没事”。她忘记了她和周鸣皋没有亲密到可以替对方说话,可此时她就是这么做了。 那个人又关切地问了一阵以后,默默到别的地方继续练习去了。周鸣皋抬头望向沈袅袅,“你别笑了行不行,快点扶我起来,我膝盖疼死了。” 沈袅袅不再笑了,她上前两步,朝周鸣皋伸出了手,“没事吧,你还能起来吗?” ——她还不知道自己又中计了。 拉上沈袅袅手的一瞬间,本来就没什么事的周鸣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把沈袅袅用力往溜冰场偏中央的地方一带,脱离了安全区的沈袅袅一下子慌了,她一边惊叫着,“你神经病吗!我就不该管你!”一边抓紧了周鸣皋不敢松开。 周鸣皋得逞地笑。“谁让你刚刚笑话我?” “你小学生吗,笑你一下都不行!” “你还说?”周鸣皋佯装要松开沈袅袅,沈袅袅吓了一跳,赶紧又把他抓紧些,“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还不行吗。” 知道沈袅袅是真的害怕,周鸣皋也不想再吓唬她了。他扶着她找了找平衡,然后说,“其实没有那么恐怖的,就像游泳一样,呛几次水就发现没什么大不了了。” “......我也不会游泳。” “......”他怎么把这事忘了。“那我们就不摔。你把重心放低些,身体前倾,慢慢试着滑一下。你快摔了的话我会马上扶你的。” 沈袅袅鼓足勇气按照他说的试了一下,结果刚出去不到一米就坐在了地上。周鸣皋不仅没扶她,就连要扶的意思都没有。感受到沈袅袅要吃人的目光,周鸣皋笑道,“别怪我残忍,这东西就是要多摔才能进步的啊。” 后来他们又各自练习了一阵,沈袅袅好不容易摔出了一点经验,也找到了一点乐趣,周鸣皋就面朝着她拉着她的手想带她一起滑一滑,结果他们刚刚出去没几步,之前撞了周鸣皋的那个男生又朝他们冲了过来。周鸣皋是背对着那男生的,自然没有觉察,沈袅袅比周鸣皋矮不少,等她的视线里出现那男生时显然已经晚了。 那男生一脸惊恐地径直撞上了周鸣皋,周鸣皋失去平衡,踉跄了几步后扑到了沈袅袅身上,沈袅袅自然是承不住他的重量的,直直地朝后面摔了过去。 在她的背接触到地面的前一秒,周鸣皋反应迅速地把手臂垫在了她身后,让她不会直接摔到地上。因为他们是面对面的,倒下的一瞬间,他们碰上了鼻尖。沈袅袅立刻反应过来,趁着自己还没脸红,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周鸣皋推开了。 “我都说了我真的不要学这个!” 周鸣皋在地上滚了一圈,坐了起来。“不学了,真的不学了,我也不想学了。” 那男生又是好不容易刹住了车,一脸抱歉地滑向了他们,“对不起......怎么,又是你们二位啊......” 沈袅袅没什么事,但周鸣皋的手臂是结结实实地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的,就算是有护具,还是很快就肿了起来。那位撞人的始作俑者自然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表示,即便周鸣皋再三说了小伤不需要去医院,他还是“强迫”周鸣皋去了,并付了医药费。从医院出来后,他还请周鸣皋和沈袅袅喝了饮料。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练了有一个月了,可能真是没什么天赋吧......” 沈袅袅感到无奈,周鸣皋却在心里感激这位兄弟。既然他能反应过来要在摔倒以前把胳膊垫在沈袅袅背后,他当然也能在摔倒前努力找到平衡站稳。 ——他当然是故意摔的啊,这样才有机会和沈袅袅抱在一起,说起来还真是感谢这位小兄弟。 “真的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约会了。”那男生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当成了情侣,真诚地道歉道。 “不打扰不打扰。”不等沈袅袅开口,周鸣皋赶紧接话道。“没什么的,这种东西就是摔着摔着就会了嘛。”他说完还要问沈袅袅一句,“是吧?” 沈袅袅已经懒得和他拌嘴了,只是翻了个白眼给他。 那男生笑了,问他们,“你们也是这附近高中的?” “我是,他不是,他是A大的。” “哇,A大啊。”那男生看了一眼周鸣皋,“我是附近市重点的,马上高三了。我也想考A大,我叫崔岩,学长好学长好。” 周鸣皋转头仔细看了看崔岩,忽然觉得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嘶...... 算了,胳膊疼,想不起来了。 第四十章 周老师的小灶 周鸣皋从梦境中醒来,感到浑身都酸疼得厉害。他迷迷糊糊地起来洗漱、换衣服。不太记得自己接下来要干嘛,但身体就好像被输入了指令似的,自己在按部就班地走。 打理完自己以后,他出了宿舍的门。 学校中心的湖不知道何时干涸了,几只鸭子也不见了踪影。柳树抽出了新叶,在随着风一摇一摆。因为是假期,校园里很空旷,他走了很久也没遇到任何人。继续沿着路往外走,不知怎么,他就又绕回到了那片干涸的湖旁边。朝和刚刚相反的方向走了一阵,他看见围栏中开着屏耀武扬威的几只孔雀。 ——孔雀?学校里的孔雀不是二零一八年才有的吗?现在不是二零一七年吗? 想到这,周鸣皋忽然感到头晕,眼前的场景就像是游戏掉了帧,开始模糊、扭曲起来。他感到自己在向下坠,又不知道要坠向哪里。 他一下子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中梦。 又是梦中梦。 周鸣皋揉着发疼的眉心,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呆坐了很久。确定自己真的醒来了以后,他跳下床去从自己口袋里摸了根烟,然后到阳台把烟点上了。自从他开始通过梦境去窥探沈袅袅预知未来的梦境以后,他就常有这样梦中梦的情况发生。最近他已经没有再去窥梦了,就算又在梦里见到那座透明房子他都会尽可能地绕开。但不知道为什么,梦中梦还是会偶尔出现,搞得他仿佛一夜没睡般疲惫。现在已经是暑假期间,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真怕自己哪天就困在梦里醒不来了。 他吸完了烟,从阳台回到了宿舍里,拿上洗漱用品到洗手间洗过漱后,回到寝室换衣服。 今天他约了崔岩出门——是的,就是一周前在溜冰场撞了他两次的那个崔岩。他答应崔岩,要给他补习数学。当然了,他会给崔岩补课目的也不太单纯,他只是想给沈袅袅补课,又猜到单独找沈袅袅补课还是会像之前一样被她拒绝所以干脆找崔岩这个想考A大的人凑个数。崔岩自然不知道其中缘由,还觉得自己撞了大运,对周鸣皋一直道谢,搞得周鸣皋怪不好意思的。 出门前,周鸣皋给沈袅袅发了消息,问她要不要参与到他的周老师小灶中。 收到周鸣皋说要给人补数学的消息时沈袅袅已经坚决不信了——被诓过了一次,怎么可能再轻易上当。周鸣皋也不急着解释,等见到崔岩以后,他直接给沈袅袅发了个崔岩在认真做题的视频过去。 视频里周鸣皋对崔岩说,“抬一下头抬一下头,给沈袅袅打个招呼,她不信我在给你补课。”崔岩还真就抬起头来,对着镜头傻兮兮地笑了笑。周鸣皋又说,“我补课没收你钱,纯友情授课,是吧?”崔岩用力点头。 沈袅袅:“......还友情授课,这距离你被撞才过去一周,你们就这么熟了?是撞出友情了吗?” 周鸣皋:“我们熟不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同届的,而且数学水平差不多,我们都不介意多一个人,你就说你要不要来旁听吧。” 沈袅袅只思考了两秒钟就回复了“把地址发我!”然后她放下了手机,一边收拾起书本,一边对着客厅喊了声,“爸!我和朋友出去学习了,晚点回来!” 沈艺峰这时候正沉浸在撸猫的幸福中,有点儿心不在焉地应了句,“哦,早去早回啊,路上注意安全。” 他们这次定的地方不是肯德基,而是一家密室逃脱俱乐部的地下室。地方是崔岩提供的,他说这是他哥的地方,他最近放了假,所以偶尔会过来帮他哥看店。一般这种俱乐部晚上人比较多,所以白天人少时他就会在这边的地下室学习,又安静又舒服。今天来到密室逃脱俱乐部时周鸣皋就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对崔岩感到眼熟了——这不是他们在二零一九年来过的密室逃脱吗?这个崔岩不是当时送肖冉冉小黄鸡的那男生吗???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以为这是个前所未见的梦中梦中梦,但是再睁开眼时场景没有变扭曲,他掐自己一把,有很明显的痛觉。 他松了口气,放心了些。 其实仔细想想逻辑确实也是合理的——因为他穿越回来过去带来的一系列变化,很多事情也随之改变。就连一些遇见的人的出场顺序都变了。所以说,这不是梦,他只是在这一次提前遇到了崔岩。 就在周鸣皋走神的时候,沈袅袅到了,发消息给他问他怎么走。他赶紧开了门上楼去接她。见到沈袅袅的一瞬间,周鸣皋之前被梦境困扰到不好的情绪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就连沈袅袅怼他说“你傻笑什么?”的时候他都没有还嘴。 能看见她这样好好地站在他眼前,就算其他方面出现些困扰他的事,也算是值得。 周鸣皋带着沈袅袅到了地下室,拿出他准备好的教学材料,给沈袅袅和崔岩都发了一份。崔岩感叹他总结得太详细,沈袅袅却知道,比起之前周鸣皋去医院单独给她的那一份笔记,这份可潦草得多了。 崔岩和沈袅袅都是那种反应快思路敏捷的学生,除了有时候解题想法不太正统有点跑偏外,堪称完美好学生。周鸣皋觉得自己教得很轻松,他相信只要能在沈艺峰去世后陪在沈袅袅身边,让她稳住情绪,她考A大是绝对没问题的——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对沈袅袅而言会是个什么分量的人,不知道他的陪伴会不会有用。 在之后的事他也已经想好了。如果沈袅袅考上了A大,他就要考A大的研,多留在学校两年,多做袅袅两年学长。如果沈袅袅没考上,那么不管她去哪个城市,他都要考研去那个城市不远不近地陪着她。 周鸣皋的目光移到同样在奋笔疾书的崔岩身上。 至于这小子...... 他免费给这个撞他的小子补课已经很伟大了好吗!谁会在乎他考不考得上! 楼上门口有一个一有人推门就会喊“欢迎光临”的小机器,一般崔岩帮他哥哥看店时就是靠这个判断有没有客人来的。“欢迎光临”忽然响了一次,他赶紧放下了笔,说了声,“我去接待一下客人,你们等等我。”就出去了,剩下周鸣皋和沈袅袅两个人呆在这里。 这间屋子很小,看得出来原来这是从来存放东西的,应该是后来被崔岩改造成了能学习的地方。因为只是个普通的小地下室,这实在没有什么布置可言,对周鸣皋没什么吸引力。于是,在沈袅袅四下观看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沈袅袅。 她的短发已经留长了,看起来她也没有继续剪短头发迎合何有信审美的意思。虽然现在是假期没有人管她是不是披着头发但她还是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脸的两侧有几缕碎发散下来,有种中学生独有的青春感。在未来周鸣皋可是没有见过她梳这个发型的。在未来,她也没有这时候这么爱和他拌嘴开玩笑。所以哪怕这时候他并不能保证沈袅袅是喜欢他的,也仍然珍惜这段时光。能有幸参与她最单纯最肆意生长的年纪,他很满足。 崔岩接待的那一拨客人似乎是已经在玩密室逃脱了,他们的头顶——也就是楼上传来乒乒乓乓的翻找东西的声音和脚步声,这些都还好,主要是他们还时不时尖叫,把正在看题目的沈袅袅吓一跳。周鸣皋笑话她胆子小,她很不服气,后来就算是被吓到也不肯表现出来了。 又过了一阵,崔岩急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回来晚了”一边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周鸣皋心想:不好意思?大可不必,你不回来我才感谢你。 周鸣皋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在后来的“上课”过程中,他都没怎么和沈袅袅开玩笑,一直认认真真地给他们两个讲题。下课后,崔岩主动提出请客吃饭,他说,“我怎么好意思真的免费蹭课啊。”还连连夸周鸣皋,“学长你真是太好了,帮女朋友补课还顺便捎上我。” ——虽然距离高考还有一年,但并不妨碍他从现在起就已经把学长叫顺口了。他说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 沈袅袅:“这样暗示自己真的有用?” 崔岩:“谁说我在暗示自己了,我在暗示老天爷,让他误以为我已经是A大人了。” “......”沈袅袅又夹了一口菜,把自己想吐槽的冲动咽下去了。毕竟她才是今天那个最占便宜的人,又是蹭课又是蹭饭的,她哪儿还敢吐槽谁呢。 吃完了饭,崔岩继续留在密室逃脱看店,周鸣皋和沈袅袅则是顺路一起往回走了。晚高峰刚刚结束,这个时间的公交并不拥挤,他们一前一后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周鸣皋稍稍侧着,方便和沈袅袅讲话。 “你什么时候回家呀?”沈袅袅问他。 “下周末,回去考科二。”说到这里周鸣皋就觉得很窒息——在未来都已经过了一遍的驾照考试,他又要重来一次了。 “哦。”沈袅袅假装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窗外,然后很快速地说,“谢谢你给我补课。” 周鸣皋笑道,“我是为了给崔岩补课,顺便带上你的好吗?” 沈袅袅当然明白他是不想她有心理负担,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车窗半开着,夏日的风顺着缝隙轻轻吹过来,沈袅袅看着周鸣皋的侧脸,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刚遇见他时,她觉得他是胡乱搭讪的小混混,但时间久了,她感觉得到他真的只是一直在默默对她好。 可是很奇怪啊,周鸣皋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会喜欢素不相识的她呢? 沈袅袅是个爱多心的人,如果把周鸣皋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生,她一定觉得他的种种好都是不安好心,不会敢去接受的。但这些事由周鸣皋做出来,她就不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想,或许她心里是可以接受周鸣皋的。就算他以那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出现。带来了些奇奇怪怪的小谜团,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周鸣皋忽然扭过头来,问她,“看什么呢?” 她没再像平时那样别过视线,而是看着他,大大方方地笑了。 第四十一章 电灯泡的自我修养 周鸣皋的数学小灶持续了一周的时间,崔岩和沈袅袅进步都蛮大。一周过后,周鸣皋就按时回J省去了。沈袅袅每天的日常活动本就不多,现在少了一项补习,更加显得单调。最近她基本就是在刷题,没什么娱乐活动,时不时还要接受来自周老师的夺命抽查。而她和崔岩经过这一周的“同学”经历也算是熟了,两个人加上了联系方式,虽然不聊天,但偶尔也会给对方的动态点点赞。 八月二十号,肖冉冉和沈袅袅打电话时突然说她想去A省找沈袅袅玩,但是又担心住她家里会吵到沈艺峰休息,所以打算在外面租个短租房住,问沈袅袅有没有什么比较了解的短租房。 感到自己的枯燥生活要被打破,沈袅袅立刻开心起来。她探头看了看正在客厅打游戏的老爸,回答肖冉冉道,“不用找短租房啦,我爸最近状态很好,你来我家住绝对不会打扰到他的。” 就这样,两个小姐妹一拍即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肖冉冉一直都是个说走就走的性格,和沈袅袅定好大概的行程以后,她隔天就从H省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飞机赶到了A省。来接机的除了沈袅袅以外还有崔岩——原因是沈袅袅安排的行程中有一项是要带肖冉冉去崔岩他哥哥的密室逃脱玩,就提前和崔岩打了声招呼说了这事。崔岩听说要来玩的是个女孩子,就开玩笑地问沈袅袅要了照片,沈袅袅随便发了张她们的合照过去,他立刻就对肖冉冉移不开眼了。再然后,他就非要跟着沈袅袅一起来接机。沈袅袅很无奈,但问了肖冉冉以后肖冉冉觉得没关系,她就没有拒绝。 接机当天,他们刚和肖冉冉碰了面,崔岩就很殷勤地上前帮着肖冉冉拿行李,然后缠着她问东问西。大概是因为他虽然话多但说话很有分寸,肖冉冉也没嫌烦,和他一来一回地聊得还不错。沈袅袅一个人走在旁边,开始还没觉得哪里不对,渐渐地,她感觉自己的头上好像有点亮。 ——这是什么感觉? ——难道这就是电灯泡的感觉? 沈袅袅本以为只是崔岩单方面对肖冉冉感兴趣,肖冉冉长得漂亮,追她的男孩子多得很,所以一开始她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肖冉冉对崔岩的回应也很积极,第一天见面就加了微信不说,后来她们两个去玩密室逃脱时肖冉冉还主动邀请崔岩一起来玩,就包括后来她们去逛街,她都喊上崔岩一起吃了次饭。 沈袅袅觉得很稀罕,今天晚上她们两个窝在她的卧室一起喝冰饮时,她就问了这件事。肖冉冉自己好像也不太确定,她想了一阵,只说也许就是“感觉对了。” “那你现在是怎样想的,你打算和他谈恋爱?”说出谈恋爱这三个字时沈袅袅还是觉得有点恍惚。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十六七岁了,学校里的情侣遍地都是,一点儿也不少见。可她总还是觉得太早了,喜欢归喜欢,但要说到谈恋爱这三个字,好像就挺遥远的。 “谁知道呢。”肖冉冉答得很洒脱,“看缘分嘛。” 因为是很亲近的朋友,肖冉冉这么说,沈袅袅大概就知道她是肯定的意思了。她捏着自己的吸管搅拌了一下杯子中的果肉,又问道,“你不会觉得太早了吗?” “太早?”肖冉冉瞪大眼睛,笑着掐了把沈袅袅的脸,“不会吧,我们袅袅这么乖的,真想把初恋留到成年后啊。” “哎呀,不是,不是。”沈袅袅也笑了,“我不是说年龄啦,只是你在我心里就还是小女生啊,况且你也没谈过恋爱。谈了恋爱,好多事就都是两个人一起了,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应该会挺复杂的。比如一到节日就要考虑送什么礼物啊,吵了架要怎么收尾啊,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麻烦。而且既要对对方负责,又要对自己负责,好像蛮难做到的。” 肖冉冉停顿了一阵,说,“是你想得太复杂了,而且送礼物、找台阶什么的,这不是男孩子的事嘛。喜欢就在一起,反正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 沈袅袅从床头揪了个抱枕抱着,把头抵在软软的抱枕上,她思考着肖冉冉说的话。 冉冉说得也有道理,喜欢就在一起,听起来洒脱又快乐。可是如果真的只因为喜欢就匆匆忙忙地开始,到后来也能一直快乐下去吗? 但她没有把后来的这些考虑和担忧问出口,因为她并不想泼冷水,她知道肖冉冉是喜欢崔岩的,一见钟情也好,什么也罢,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高低之分吧。她只希望她最好的朋友能拥有快乐的恋爱、快乐的人生,但是她也只能希望,具体今后会怎样,只能靠他们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啦。 八月二十八号是七夕,也是肖冉冉在A省玩的最后一天。这天,崔岩把她们约了出去,地方定在一个湖边。 听到地方时沈袅袅就懂了——那个湖是他们这里有名的表白圣地,总有乐队驻唱不说,到了晚上还能放孔明灯,很浪漫。她连连摇头,表示自己这次绝不去做巨型电灯泡,可是面对肖冉冉的撒娇攻势,她还是败下阵来。 ——好吧,不就是电灯泡吗,为了冉冉,再做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到了湖边以后,崔岩和肖冉冉租了两辆自行车一边慢悠悠地骑一边聊天,沈袅袅则是在后面走着喂蚊子。不过这真的不能怪崔岩,他本来是租了三辆车的,谁让沈袅袅不会骑呢。 是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会骑自行车,那就是沈袅袅。 听见沈袅袅说“我不会骑自行车”时,崔岩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但又不敢说什么,生怕自己准备工作没做足沈袅袅会生气——毕竟这是肖冉冉最好的朋友啊,他哪里敢得罪。 好在沈袅袅大度,她手一挥,“你们去吧你们去吧,我在后面走走就好了,就当是散步了。”然后她就推着那辆崔岩给她租的车到租车的地方还车去了。 等还完了车,肖冉冉和崔岩已经骑出了一段距离,沈袅袅走着去跟上他们,结果被蚊子扑了一脸。这夏天的湖边哪都好,就是蚊子太猖獗,怎么,那些情侣都察觉不到的吗?沈袅袅扭头看向周围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情侣们,他们笑得十分开心,一点也看不出有被蚊子烦到。沈袅袅一边疯狂拍蚊子一边在心里疑惑——难道连蚊子都只咬单身狗的? 也不知道周鸣皋在干嘛。沈袅袅想,他一定想不到,他回J省的日子里,他的乖学生崔岩就忽然脱单了吧。 此时远在J省的周鸣皋刚从水面上“浮”起来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引得他身边的好友管洛航问了他一句,“怎么了,该不是感冒了吧?” 他摆摆手,把泳镜推到头顶。“你们先练着吧,我去那边休息一下。”说完,周鸣皋出了泳池,往休息区走了。 今天对他而言本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周一,谁想到好朋友管洛航的女朋友突发奇想说要学游泳,而管洛航偏偏又不会,只好请了周鸣皋这么个免费教练。周鸣皋本着助人为乐的原则过来教他们,结果被迫吃了一整天狗粮。 窒息,真的窒息。 周鸣皋把头埋在手臂处,感到头疼。 当然了,让他头疼的肯定不是吃狗粮、当电灯泡这种小事,而是他发现他最近在忘东西,那些有关于未来的记忆在他脑海中渐渐变得模糊了。比如今天这事,在过去他应该也经历过一次的,现在他却觉得都是新的事,没有一点印象。 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是说明他彻底融入到这个世界了,还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呢? 就在他苦恼着的时候,管洛航的女朋友走到他身边安安静静地坐下了。她几乎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所以周鸣皋抬起头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问她,“有什么事?” 她没披着浴巾,也还没换回自己的衣服,就这样穿着泳衣坐在他旁边。因为刚刚摘了泳帽,她的头发这时候有些乱,随意地披在肩膀上。“我听洛航说你在A省上学的。我也在A省读书,你哪天回去?我们顺路一起吧。” 周鸣皋“哦”了一声,“我后天就回了,但是票都买了,估计没法和你顺路了。” “没事!”她歪头笑了,“你把你的车号发给我就好啦,我去买同一班的。对了,我们还没微信呢,加一个吧。” 周鸣皋感觉有点奇怪,她怎么这么热情,像有什么企图似的。于是他转移话题问她,“洛航呢?” 她说管洛航去买水了,很快就回来。然后她又提出了加微信,并且把自己的二维码都递出来了。 ——好吧,可能她只是想找个人帮忙提行李什么的,我还是不要疑神疑鬼了。周鸣皋这样想着,起身从放衣服的柜子里翻找出自己的手机,和管洛航的女朋友加上了微信。她发来备注的一瞬间,周鸣皋才知道她叫万文悦,之前他甚至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 第四十二章 误会与醋意 沈袅袅决定要去车站接周鸣皋。 从崔岩那问到了周鸣皋回来的具体时间后,她就打算要去接他了。之前都是周鸣皋在主动向她示好、帮她的忙,她也很想反过来对他表示一下,用行动告诉他:不是你一个人在单箭头,我也是挺喜欢你的。 为了给周鸣皋一个小惊喜,沈袅袅没有告诉他自己会去车站接他,甚至连他回来的时间都是崔岩帮忙问的。 帮忙拎行李她估计是不大拎得动,所以,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沈袅袅还买了个男式小钱包作为“重逢礼物”准备送给周鸣皋。时间很快到了周鸣皋回A省这天,沈袅袅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去接他。 耳机里放着欢快的音乐,沈袅袅的步伐也随之欢快起来。这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快和周鸣皋见面而开心,根本不是因为听到什么歌。就她现在这个情绪,怕是听悲伤情歌也会觉得快乐吧。 喜欢一个人似乎就是这样,一想到即将要见他,就先提前感到了快乐。沈袅袅知道自己不是突然喜欢上周鸣皋的,她对他的态度也说不上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日常的一点一滴里,她就已经慢慢接受他、喜欢他了。 想让她喜欢上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感到自己在被无比用心地对待,她自然就会买账,然后反过来去关注那个用心对她的人。 何况......沈袅袅喜欢周鸣皋,也不全是因为他待她好。 周鸣皋本身也很好啊。他有太多优点了,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就连初次见面时他那一头杀马特黄毛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想到这,沈袅袅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吧好吧,那时的黄毛还是挺傻的,没得商量了。 地铁停在了沈袅袅要去的这一站,她努力挤过人群下了车,就连背着的斜挎包都被挤得瘪了。她赶紧打开包包看了看里面的钱包——还好,它还没事。 把钱包放回了斜挎包里,沈袅袅跟着人流一起往高铁站的方向走去。等到了高铁站,周鸣皋乘的那一班车显示的还是“即将到站”。她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错过——毕竟她是自己说来就来的,也没和周鸣皋讲一声。要是他到了以后直接就走了,岂不是很尴尬。 在出站口附近等了一会儿,周鸣皋乘的那一班车状态变成了“抵达”。接着,陆陆续续有人从出站口走出来。沈袅袅又开心又带点紧张地抓紧了自己斜挎包的带子,刚想踮起脚好好从人群中寻找周鸣皋,就被一个大叔重重怼到了一边去。接着,各种黑车司机的叫嚷声此起彼伏,“来来来!去XX街的有没有啊!来了来了!还差一位啊,来了就走来了就走!” “......” 沈袅袅理了理自己被撞乱的头发,默默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决定还是不和这些战斗力极强的司机们争夺地理位置为好。 刚刚换到旁边的位置没多久,沈袅袅就眼尖地看见了周鸣皋拉着行李箱走在人群中。他今天戴了个鸭舌帽,穿的是运动风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的缘故,沈袅袅觉得他今天的颜值分很高,比平时顺眼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开心地踮起脚,刚打算挥手,忽然看见周鸣皋身侧有个女孩子一直在和他有说有笑地讲话。 她愣了,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 那女孩的头发带着微微的卷,她化着妆,比起素面朝天的沈袅袅,精致了不止一个度。她虽说也是刚下高铁,但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拿。沈袅袅这才注意到周鸣皋右手拉着的黑箱子应该是自己的,左手拉着的则是一个粉箱子,上面还画着Hello Kitty,显然是帮那个女孩子拿的。那女孩比周鸣皋矮不少,她一直努力凑在周鸣皋耳边对他讲话,笑的时候还会抬起手捂住嘴巴,像是那种男生都喜欢的很可爱的类型。 周鸣皋这时候倒没有笑,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总之那女孩一直找他讲话的时候他也有回话就对了。 ——这是谁啊。 沈袅袅拧起了眉毛。 ——周鸣皋怎么才回J省半个月而已,就带回来一个女孩子啊。 她还傻站在原地头脑风暴,眼看着周鸣皋和那个女孩就往她这个方向走来了,她赶紧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沈袅袅一点儿也快乐不起来了。耳机里放着的还是欢快的音乐,但她却觉得十分吵闹,没听多久就点了暂停。把头倚在玻璃上想休息一会,结果司机连拐两个大弯,害得她连撞了两次头。 ——唉,人不顺心的时候,就是什么都不顺。 沈袅袅郁闷地想——而且这好像也怪不了周鸣皋啊,明明是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给他回应,凭什么他要等我呢?我怎么会觉得一个一见面就对我说什么他是穿越人这种话的人会等我呢?可我之前真的只是还没想好呀......难道在他眼里,我是在一直吊着他吗?等等,他不会真是那样想的吧?他不会觉得他是看穿了我的“真面目”,所以不打算喜欢我了吧。而且,那个女生看起来好漂亮啊,我看起来好蠢好傻啊。 她越想越郁闷,也越想越入神,等回过神时,才发现公交都进了总站了。 ——她忘记下车了,直接跟着司机坐到了最后一站。司机看见她从后排站起来时也懵了,和她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司机开口,“姑娘,你怎么跟着我坐到这了呀?” 委屈的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沈袅袅忍不住掉了眼泪。这可把司机大叔吓了一跳,他连忙安慰道,“哎呀姑娘,你可别哭啊,这让人看见了以为我欺负了你。别哭别哭,这旁边就有公交站,你从这儿出去拐个弯就看见了。” 沈袅袅见司机大叔急了,赶紧摇头道,“我没事我没事,谢谢您。”她抹了把眼泪准备下车,司机还不放心地又问她几遍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她再三说真的可以,司机才放心地离开了。 没精打采地回到家,没精打采地把斜挎包扔到沙发上,没精打采地撸了几下猫,最后没精打采地往床上一躺。大概也是折腾了一天折腾得累了,沈袅袅这晚睡得倒不错,没有因为白天的小打击而失眠。 隔天上午,她是被微信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眯着眼睛拿起手机,她看见屏幕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周鸣皋。 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坐起来思考了几秒,果断按下了挂断。没过多久,周鸣皋发来消息:怎么挂了?还没睡醒吗? 她面色阴沉地思考了一阵,最终还是回复了。她问他:什么事? 周鸣皋好像没感觉到她语气不对,回道:我回A省啦,出来玩吗? 沈袅袅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好你个周鸣皋!亏我昨天还在心里总结自己的过错,搞了半天你是这样的人!都有女朋友了还找我玩,呸,我瞎了眼了!你那个女朋友遇见你也真是倒了大霉! 脑内了一大段慷慨激昂的话后,沈袅袅回复他:玩个鬼!渣男! 然后果断滑到资料页,无情按下删除。删除了周鸣皋以后,她哼了一声,觉得自己可真是正义的化身,为民除害!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周鸣皋:??????啊? 他十分疑惑地回了个黑人问号表情包过去,结果就见到了红色感叹号。他一下子把嘴里的面包喷了出来,惹得下铺的同学大喊一声,“周鸣皋你有病没病!” “啊啊,我等下自己收拾。”周鸣皋一边回答着室友一边认真检查起最近和沈袅袅的聊天记录来。 ——没什么问题啊。 ——之前明明是越来越好了呀。 ——这怎么......我没等来被喜欢上,就先成了渣男呢? 就连在二零一九年和沈袅袅谈恋爱的时候周鸣皋都没被她拉黑过,这突然无缘无故被拉黑了,他当然是很难受的。考虑到他和沈袅袅目前的共同好友就只有崔岩一个,他立刻给崔岩打了电话过去。 “喂?谁?有事儿说事儿。”崔岩的声音听起来吊儿郎当的,明显的没睡醒。 “醒醒,有大事问你。” “哦,是学长啊!”崔岩马上精神多了,“什么事什么事,学长你说。” “袅袅最近怎么了?” “沈袅袅?她挺好啊。” “挺好?”周鸣皋狐疑,“她没和你吐槽我什么或者骂我什么?” “哈?”崔岩也有点懵,“怎么会啊?她前两天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会问你就是她让的。哦对了,她还说要去接你,说是给你个惊喜。” 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给他惊喜...... 周鸣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难怪那天在车站他看见了很像沈袅袅的背影,结果快步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没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梦中梦又没休息好所以看花了眼。现在看来,那真的是沈袅袅啊。 这下误会可大了。 周鸣皋皱着眉翻了翻万文悦给他发来的一堆消息,心想:这人怎么没完没了的,该不会是什么大灾星吧。 第四十三章 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拉黑了周鸣皋后,沈袅袅自然是盼着他能来找自己的。最好是能解释说那并不是他女朋友——不对,周鸣皋并不知道那天她去接他了呀。那......沈袅袅右手在纸上画下一个个圆圈,左手扶着脸想——那,至少也来问问我为什么删掉他吧。 可是现在,她已经开学三天了,就算每天晚上回寝室都会关注一下周鸣皋有没有把她加回来,也是毫无动静。这是不是说明他真的已经有女朋友了呢?如果他真的有女朋友了,那确实是该删掉的。沈袅袅想,她可不想和有女朋友的男生走得太近。 好在现在搬来了高三校区,每天的学习更加紧张,沈袅袅把自己埋在题海里,渐渐也没什么时间去想周鸣皋的事了。只是偶尔从题海中抬起头来缓口气的时候想起他,确实还是怅然若失的。 九月的A省就已经慢慢入了初秋,白日里不再那么闷热,天气凉爽了下来。沈袅袅现在的座位挨着窗,她总能看见落叶在空中打个旋儿,又慢慢地飘落在因上午的细雨而积起的小水洼里。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转过身,看见是何有信站在她旁边。 他问她,“看什么呢?” 她听说何有信暑假的时候和一个现在刚上高二的学妹走得很近,但是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对何有信没什么念想了,后续的事她也没去关注过。没想到何有信会突然过来找她讲话,她随口答了句,“随便发发呆。” “周末去看电影吗?” 沈袅袅拧起了眉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都是有了女朋友还要来找我玩,我脸上写着“快来找我我是小三”吗?气死了,又想起来周鸣皋那个大傻子,越想越气,她回答何有信时的语气难免就有点糟糕。她说,“没空。” 何有信好像是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似的。毕竟在之前,沈袅袅从来不会拒绝他,对他讲话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怎么一个暑假过去,变化这么大?何有信想,她不会是听说了学妹的事吧。 他和那个学妹确实是在一起了一阵子,可是时间真的很短,只有一周。他本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没想公开,没想到学妹刚和他确定关系就发了开开心心的恋爱动态。何有信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就被牵绊住脚步,刚一开学他就删了学妹的联系方式,从学妹的视线里蒸发了。 现在他和学妹谈腻了,是想来找沈袅袅的。怕沈袅袅还觉得他和学妹在一起,他赶紧解释了一句,“暑假那事是误会,我和那个学妹没认真谈。” “没认真谈是什么意思?”沈袅袅更火大了,“在你们眼里女孩子的真心到底算什么啊?” “不是,她也没多认真的。”何有信说了一半,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你刚刚说我们?们在哪?” 沈袅袅长出了一口气,懒得和他说了。因为何有信的几句话,她现在更生周鸣皋的气了。 是的,是生周鸣皋的气。 另一边的周鸣皋还不明真相地做着化学实验,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还以为自己的前一天晚上吹了风现在感冒了。 接下来的几天还是一样地过,高三校区不愧是高三校区,光是各类考试就已经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沈袅袅当然也就没心思再去想别的了,乖乖静下心学习。不过每天晚上她还是会关注一下手机有没有新消息,每次的答案都是没有,除了沈艺峰的日常问候就没有了,周鸣皋还是没有加回她。 ——好吧,这样也好。她想,如果他真是因为有了女朋友所以要和她划清界限,她反而觉得他是个蛮好的人。只是最后没说一声有些遗憾,她渐渐有点后悔自己一个冲动就把他拉黑了。 其实她从不是个轻易会拉黑别人的人,就连毕业后再也没联系过的小学初中同学她也都是让他们安安静静躺在列表里。为什么因为一瞬间的生气和猜想,她就能删掉周鸣皋呢?是因为他对她太好了,好到她自信周鸣皋一定会回来找她吗? 原来人得到了好的对待后,都会变得有恃无恐啊。 沈袅袅翻看着周鸣皋写给她的数学笔记,心里很不是滋味。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末,他们仍是周六中午考了试后才放学,沈袅袅没急着走,在办公室排着队想问老师一道数学难题。今天很热,大概是气温彻底降下去之前的回温,秋老虎果然名不虚传,没多一会儿排队挤着的他们就都满头是汗了。老师们也都一样疲惫,但都耐心地给他们解答着问题。沈袅袅稍微歪头,透过前面的队伍看着老师,忽然觉得平时严肃又凶巴巴的他们看起来亲切了许多。 问完了问题已经是下午两点钟,还没吃饭的沈袅袅饿得前胸贴后背,赶紧背好书包往外走。刚到门口,不远处站着的周鸣皋就撞进她的视线。 他看起来像是从哪刚赶来的,这时候真扶着膝盖气喘吁吁,抬起头的一瞬间,他也正好看见沈袅袅。 沈袅袅想走开,但身子就是不听使唤,她仿佛定在了原地般一动不动,看着周鸣皋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闷热的天刮起了一阵微风,吹得周鸣皋刚长了些的头发一动一动的。 不算她去车站匆匆看他一眼那次的话,他们也不过是一个月没见,但这时,沈袅袅觉得好像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特别是被围在校园里、埋在书本里的这一周,真的好像很久很久。 周鸣皋走到了她面前,笑道,“忘了你换了校区,我中午去错了地方。还以为赶不及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我......”沈袅袅想答,但想起那天的那个站在他身旁的女生,不由得说不出话来。可能是在委屈自己这一周的种种惆怅心情,她这时候竟然有点想哭。 周鸣皋仍然是笑着,看她的眼光似乎更温柔了些。他问,“还没吃饭吧?我们去吃饭好吗?” 沈袅袅还没回答,周鸣皋已经把沈袅袅背上背的书包接了过去背在了自己肩上。这个举动让沈袅袅想起来小时候,爸爸去接她的时候第一件事总是接过她的书包。 周鸣皋果然还是挺像个大人的。 “走吧。”周鸣皋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自己往车站的方向走了,沈袅袅只好快步跟上。她想问他那天的事,但又害怕听见不想听的答案,所以迟迟都没有说话。周鸣皋回过头时正好对上她一脸纠结想哭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他说,“那天的事,崔岩和我说了,你去接我了是吗?你看见的那个女生不是我女朋友。” “你知道我去接你了?”沈袅袅一下子更不高兴了。既然他都知道了,干嘛还不早点和她说呢? 可是她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立场因为这个生气。 于是,她只好憋着气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因为心里有事,周鸣皋停了下来她都没发觉,额头一下子撞在了他背着的书包上。 “发什么呆呢?”他问她。 沈袅袅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了想说的话。“我不该莫名其妙就删了你的,对不起。” “没有莫名其妙啊。”周鸣皋说,“你看见我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所以吃醋了,这不是很正常?” 沈袅袅瞪他一眼,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他确实说对了啊。 “那为什么你这么久都不把我加回来?”她问,“你是生我气了吗?” “我看起来像生气的样子?” “那你干嘛不加回来。” “因为觉得当面说会更好些,所以这不是一到周末我就来找你了吗。”周鸣皋说,“还有,要让你长长记性,记得不要随便拉黑我。” 沈袅袅这时候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她“哼”了一声,又用平时和周鸣皋拌嘴的语气说了句,“我自己的微信想留着谁就留着谁,才不用你管我。” 周鸣皋斜睨着她笑,也没有回嘴说什么。 这天周鸣皋没有带沈袅袅去吃简餐,而是带她去吃了牛排。沈袅袅平时对西餐兴趣不大,牛排吃得少,所以切起来找不好感觉,有点费力。周鸣皋就把她的牛排切好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让她吃得省力些。 沈袅袅心满意足地吃着切好的牛排,周鸣皋语气平淡地说,“你以后不要总担心一些有的没的,就算我们没在一起,我也只喜欢你一个人。” 听他说出这话,沈袅袅差点被一口牛排噎死,喝了好几口橙汁才咽了下去。看着周鸣皋没了后文的意思,沈袅袅鼓足勇气问了句,“那你不打算和我在一起?” “我对和未成年人谈恋爱没什么兴趣。” “......” 沈袅袅实在没想到周鸣皋会说出一句这样的回答来,一时间被噎得有点无语。周鸣皋则是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仍在切着剩下的牛排。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虽然他在现在这个年份也不过就二十周岁,但他是穿越了两次的人啊,心理年龄比现在的沈袅袅大太多了。随着最近关于“未来”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他才终于开始明白,那些发生过的事已经随着他的穿越彻底成为了不复存在的事情。那些事确实是他和沈袅袅一起经历的,但那和现在坐在他眼前的沈袅袅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 现在的沈袅袅,完全是因为他在这一世做的事而喜欢他的。 她现在还太小了。让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女孩喜欢上自己其实很容易,何况他还因为“开了挂”而很了解她,自然会更简单。 这样显然对她不公平。 她应该再长大些、再多了解他些、也再多见见更大的世界。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第四十四章 救了只小猫 国庆假期到来时,周鸣皋约了沈袅袅和崔岩再次给他们补习功课。地点还是定在崔岩哥哥的密室逃脱,因为国庆期间来玩的人比较多,崔岩的哥哥找了两个兼职工作人员,也就不需要崔岩时常帮忙看着了。 不知道崔岩从哪儿弄来了一个咖啡机,讲课讲得差不多他们一起休息时,他就会磨点咖啡,三个人一起喝。 沈袅袅对咖啡这东西并不是特别有兴趣——她不大能喝出其中的门道来,如果是平常自己喝,她会加奶,还会加不少糖。真不知道这苦涩涩的咖啡哪里好喝了,她还是喜欢可乐和牛奶多些。 扭头看向周鸣皋,沈袅袅发现他倒是喝得津津有味,他甚至还喝出了这是哪种咖啡,没一会儿就和崔岩攀谈起各种咖啡的特点来。 ——原来他喜欢喝咖啡。 沈袅袅扶着下巴,在心里记下了。 来玩密室逃脱的客人们一直吵吵嚷嚷,他们又坚持学了一阵后决定还是先出门散散步,等一会儿客人少了再回来。不然一道数学题还没解完,就满脑子都是客人的惊叫声。 三个人出了密室逃脱的门往南走,到一家超市买了点零食后,他们又折回去,打算就在这边随便的街道上转转。到了这个季节,街上的树木几乎都是光秃秃的了,满地都是黄灿灿的银杏叶,环卫工人们看见了就会扫走。 沈袅袅感叹了一句,“我好觉得银杏叶好好看啊,我的书签都是用银杏叶做的。” “那你喜不喜欢银杏果?”周鸣皋接话。 沈袅袅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崔岩则是来了兴趣,一直问他们银杏果是什么东西。周鸣皋没说话,而是去一棵银杏树旁捡起了一棵银杏果递到崔岩鼻子下面,“你闻闻。” 崔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就到旁边干呕去了,周鸣皋和沈袅袅则是像捉弄到人的小朋友一样开心,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崔岩好不容易缓过来以后,说再也不想看见银杏树了,就快步往前走,周鸣皋和沈袅袅就在后面用散步的速度跟着,没有急着去跟上他。 又走了一段路,沈袅袅忽然听见有小猫微弱的叫声,就停下来四处张望。因为家里有养瓜瓜,她分辨出来这种叫声大概率是小猫在求救,就有点心急地寻找起来。周鸣皋和崔岩也注意到了,陪着她一起找。 三个人四下搜寻了好一阵,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一只小奶猫被困在了高高的墙头上,大概是它贪玩爬上去的,现在下不来了。大概已经在上面叫了很久,它嗓子都哑了,见了他们三个它也不害怕,只是更焦急地喵喵叫,像是知道自己要得救了似的。 周鸣皋是他们之中最高的人,但是就算他踮起脚也还距离墙头有一段距离。崔岩就提议说让沈袅袅骑在周鸣皋肩膀上去接小猫,沈袅袅自然不好意思和周鸣皋做这么亲密的事,一口拒绝了。但是又救猫心切,那怎么办呢? 当然是让崔岩上了。 接着,骑在周鸣皋肩膀上的人就变成了崔岩,他们两个互相嫌弃,都是非常不情愿的。等接到了小猫的一瞬间,周鸣皋马上就要支撑不住了,沈袅袅眼疾手快地伸出胳膊,这才没让小猫随着周鸣皋的站不稳摔到地上去。崔岩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直接从周鸣皋肩上摔了下来,虽说没什么大碍,但也让他哎哟哎哟了好一阵。 他说,“我今天是不是和你们两个有仇,又是银杏果又是过肩摔的,我招谁惹谁了?” 他说得好笑,沈袅袅被他逗得笑起来,周鸣皋则是说,“你就当这是你当初撞我的报应吧,一报还一报了。” 他们抱着小猫回到了密室逃脱,征求了崔岩哥哥的意见后,他们就决定把小猫在密室逃脱养着了。毕竟是养在崔岩这里的,名字就由他来取。他一拍大腿,说,“就叫银杏果。” 沈袅袅,周鸣皋:“......” 经过了一番争论,小猫最后的名字折了个中,定成“果果”。 ——听起来和瓜瓜还蛮像的。 第四十五章 他被表白了 一晃又是十月二十号,周鸣皋的生日。虽然这天是周四,但沈袅袅还是在晚上回宿舍后给他发消息说了生日快乐。然后,她就收到了周鸣皋的聚会邀请。 他问她,“我大学里的几个朋友想给我办生日聚会,这周六。你来吗?” 沈袅袅正好还发愁着不好提出单独和他出去给他补过生日,有这样的机会,她当然答应了下来,和他说,“好呀,周六见。” 周鸣皋本来是想要回绝同学的好意的,他本以为沈袅袅会不想和陌生人一起,这样,等她说了拒绝的话,他就可以十分套路地说,“好啊,那我们去单独过吧。” 怎么事情的走向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套路失败了,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他想拒绝这个聚会的原因也很简单——想给他办聚会的同学几乎全是女生,他并没觉得自己和她们太熟,但她们非说平常请教了他很多问题,要给他过个生日热闹热闹。他很费解,他的课余时间似乎都是在教沈袅袅还有崔岩吧。也是因为这场聚会有不少女生,他那两个和他并不是太熟室友十分乐意地也说要参与,他觉得这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当然就表示欢迎他们一起来玩。 周六考完试后,沈袅袅背着书包出了校门。何有信不知道为什么追上来想和她讲话,她以为他有什么事,就驻足等着他说,结果他最后欲言又止,然后就走开了。沈袅袅也没想深究,她还急着赶去给周鸣皋准备礼物呢。好在聚会的是傍晚才开始,她还有不少的时间。 回家送了书包、和爸爸说了一声以后,沈袅袅就去了她之前就找好的蛋糕店。她预约了今天的一位甜点师教她做甜点——她打算亲手给周鸣皋做个生日蛋糕带过去。因为以前都没接触过这些,她做得有点儿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赶在聚会开始以前做完了。眼看着就要来不及,她只好打车往目的地赶。 今天天气很好,是沈袅袅喜欢的晴天。下了出租以后,夕阳还斜斜地挂在天上,将要落山。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有点紧张,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才迈步往轰趴馆走进去。 这里被周鸣皋的同学们包了场,所以来的都是他们的人,无奈的是沈袅袅谁都不认识,进了屋以后,一楼正往屋子里摆着气球的几个女生和她面面相觑。那几个女生都化了精致又不夸张的妆,披着或长或短的发,往那里一坐就像什么风景线似的。沈袅袅现在却是最朴素的样子,梳着简单的马尾,连防晒都没有擦。 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沈袅袅定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中一个拿着气球的女生朝她走过来,用问小妹妹的语气问了她一句,“请问你找谁呀?” 沈袅袅底气不足地说,“周鸣皋。” “哦,你是他妹妹吗?”这女生确实只是下意识的猜测,可是这话听在沈袅袅耳中,实在有点刺耳的味道。 沈袅袅摇了摇头,“我是他朋友。” 那女生温和地笑了,仍是对小妹妹的语气,“你来这边坐吧,我们马上就布置好了。鸣皋还没来,我们骗他说改成六点才开始,然后我们好来给他布置惊喜。” 沈袅袅顺着她指的方向坐在了沙发上,她想帮她们一起布置布置,可是好像她们已经接近尾声,她现在加进去反而添乱。于是她只好尴尬地坐在原处,看着一屋子的人说说笑笑,聊着不少关于周鸣皋的、她不了解的话题。 她还不知道原来周鸣皋在学校里是那样厉害的人。奖学金、竞赛、各种实验项目,这些她从没听周鸣皋说起过。 是因为觉得她是小孩子所以没必要说起吗? “来来来,你们看一下!”一个女孩子爽朗的声音从隔壁屋响起来,“我等下就这样推着蛋糕出来行不行?”她推着一个足足有三层的生日蛋糕,走了出来。 沈袅袅愣了愣,下意识地把自己手中模样难看的手作蛋糕放在了地上。 “怎么能是你来啊?该是我们小奕来吧。” 被叫做小奕的就是沈袅袅刚进门时和她说话的那个女生,这时,她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沈袅袅觉得自己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不想再在这个是非之地久留,她赶紧起身想离开。不想周鸣皋和他的室友们这时候正好推门进来,门被推开的一刻,残存的夕阳将屋子照得明亮,沈袅袅被晃得眯了眯眼。 屋子里的几个女生调侃着说,“寿星来啦。” 周鸣皋却只看见面带尴尬站在原地似乎要离开的沈袅袅,他快步走过去,问她到了多久了。 “我就才来,她们早些。” 周鸣皋还想问些什么的样子,结果那几个女孩子在屋子里喷起了小彩带,把他们的声音盖过去了。沈袅袅坐了下去,没有再和他讲话。接着,小奕从隔壁推着蛋糕走过来,一群人围上了给他唱生日快乐。 周鸣皋笑着说谢谢,心里却在担心沈袅袅阴沉的脸色。 “来许愿吧,快点快点。”他的一个室友催促着他,给他点上了蜡烛。“记得说出来啊,不说出来就没劲了。” 周鸣皋笑了笑,自然不好意思许真正想许的愿,只好说,“希望今天来的大家都顺利毕业,想考研的考上研,想工作的有好工作,前程似锦。” 大家嘘声一片,调侃他太官方。他也配合地笑着,时不时瞟一眼沈袅袅。 沈袅袅并没有黑着脸,但是周鸣皋知道,她应该只是不想在人前闹情绪,他能感觉到她是不开心的。 ——一会儿找机会哄哄她吧。 正想着沈袅袅的事,小奕忽然被几个人簇拥着推到了他跟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奕忽然捧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礼品盒子对他说,“生日快乐周鸣皋,我喜欢你。平时总是没什么机会和你多接触,今后可以让我再多了解你一些吗?” 她话音一落,众人都开始起哄。 周鸣皋吓惨了,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却不知道踢在了什么东西上。他低头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是打翻的奶油蛋糕,有些奶油还溅在了旁边坐着的沈袅袅身上。周鸣皋本来还不知道这蛋糕的来历,直到他发现那蛋糕上用可爱的字体写着,“生日快乐,小周老师。”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周鸣皋赶紧抬头去寻沈袅袅的目光,然而已经有点晚了。她面色自若地站起来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大家我还有事,先走了。”又对他说,“生日快乐。” 他当然想追出去,但是大家辛辛苦苦给他准备了生日聚会,他又怎么能驳了大家的面子。于是,他只好看着沈袅袅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却没办法追上。 第四十六章 她在意的点比较特别 一连好些天,沈袅袅都避着周鸣皋。 ——其实也说不上是避着,她周一到周五本来就在学校上课,就算不怎么回他消息也无可厚非。至于周末,她总说自己有事,总之就是一直搪塞着。 周鸣皋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反反复复地解释他和小奕真的不熟、他也没想到她突然表白,以及,他不是故意踢翻了蛋糕。面对他的这些解释,沈袅袅反应都是淡淡的。周鸣皋不知道她在难过什么,这让她更加感到难过。 她并不在意他是否被别人喜欢,在她的观念中,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那么谁都无法拆散。可能这种想法确实很幼稚,但是这个年纪的袅袅就是这样想的。她会觉得很难过,是因为她发觉自己和周鸣皋中间好像有一个断层。她被“年龄”的界限隔在了他们的世界以外,像一个小妹妹,也像一个旁观者。 在此之前,沈袅袅从来没觉得周鸣皋大她三岁这件事有什么,直到那天她才发觉,之前她没有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周鸣皋一直在刻意向她的方向靠拢,而当她去奔向他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沟壑似乎就显露出来了。 如果他们都已经是社会人士,那这三岁大概就没什么关系。但是现在,周鸣皋大学,她还在念高中,他们眼中的世界太不同了。 至于那个蛋糕,它也不是沈袅袅难过的点。她并不是一个在意形式的人,那天那样的情况已经让她觉得心凉了,就算周鸣皋把她送的蛋糕供起来又能怎么样?还不如踢翻了,至少还符合了她当下的心情呢。 不过话说回来,高三党哪里有资格把时间用在悲春伤秋上,考试一场接着一场,很快就把沈袅袅的心情磨平了。遇到不会的数学题目时她还是会有想问周鸣皋的想法,但是又努力地把自己的想法按下去——她想冷静一阵子,暂时不打算和周鸣皋有太多交集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题海中奋战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就进入了十一月。如果不是魏依然他们送起了生日礼物,沈袅袅都快忘记这天是她的生日了。 这一年的初雪没有在这天到来,天阴沉沉的,但没有要飘雪花的意思。午休时间,沈袅袅捧着杯热水在窗边喝,期待着能下雪,但盼来盼去,那场雪都没有来。晚上回寝室以后,她收到周鸣皋祝她生日快乐的消息,他还发了个红包给她,她没领。只针对那句生日快乐回复了“谢谢。”她没有要多聊的意思,周鸣皋就也识趣地没再多说。 本来和周鸣皋说完了话沈袅袅已经准备关了手机休息了,却突然收到何有信的消息。他的消息倒是直接,第一句是“生日快乐”,下一句直接一百八十度转折,问她,“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沈袅袅看得一脸问号,心想:怎么继周鸣皋被人表白之后,我也被表白了?可是这又好像不是表白,何有信连一句“喜欢你”都没舍得说,开口就是要她做他女朋友。 大概是因为最近心情本来就一般,沈袅袅的回复没留什么余地。她先是对他的生日祝福答了句,“谢谢。”又说,“不好意思,不愿意。” 何有信又给她发了几句闲话,她也没有再回了。 周末,沈袅袅收到崔岩一惊一乍的消息,他说果果病了,要沈袅袅赶紧去看看。 沈袅袅害怕这是周鸣皋的套路——毕竟被他套路得太多了。于是她回复崔岩说,“生病就找宠物医生啊,干嘛和我说。” 崔岩:“???你这么残忍的吗,当初还不是你要救它的。” 崔岩:“我还不是看你有养猫的经验才问你!” 崔岩:“太过分了沈袅袅,我看清了你这个女人。” 沈袅袅收到他这一连串消息,更加确定这根本就是个圈套,果果绝对呆在哪里懒洋洋地睡觉或者在哪里玩呢。她回给崔岩一句,“不去,没空。”然后就退出了和他的聊天界面。刚刚退出来,肖冉冉就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把沈袅袅吓了一跳。 她接起电话。“你被请来当说客了?” 肖冉冉在那边咯咯咯地笑,“对啊,崔岩让我来劝你见周鸣皋一面,但是你知道的,我绝对是站在你这边,出什么事儿啦?我要听你的版本。” 沈袅袅把周鸣皋生日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肖冉冉立刻炸毛,音量也增了好几倍,嚷道,“什么啊!有人当着你的面和他表白,他还踢翻你做的蛋糕,他是人吗!” “不......我不开心的点不是......” “太过分了!崔岩竟然让我来帮他说话,呸呸呸!” “......”沈袅袅扶额。 好像她在意的点和其他人在意的都不太一样,好像她对于“爱情”的定义特别理想化,在她的世界里,爱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就像那次她在车站看见周鸣皋和别的女生一起走出来,后来他稍微解释了一下,这事在她心里就过去了。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旁人如何如何,而是她和她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样。 现在她绕不出的弯,是她心里觉得她和周鸣皋“不合适”了。她在认真考虑“喜欢周鸣皋”这件事的可行性,而不是因为他被人表白耍小性子。 只是,她忘了考虑那一条。 ——喜欢从来不会因为是否可行而存在或者被磨灭掉。 第四十七章 沈艺峰去世 这一年的初雪是在十一月十二号来的。 不同于往常的雨夹雪,这一场雪来势汹汹,大雪铺天盖地,染白了整座城市。 沈袅袅却无心赏雪,她捧着沈艺峰的遗像将它摆到合适的位置,然后跪在沈艺峰的灵堂前磕了三个响头。簇拥着她的是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们同情的目光,偶尔还能听见几句类似于,“这孩子真可怜啊,从小妈妈就没在身边,现在爸爸也没了。”的感叹。 她始终没有流泪,不是因为不悲伤,而是前几天在学校接到姑姑电话得知爸爸去世的消息时,她的眼泪就已经差不多哭干了。接连两三天没好好睡觉,这时候她只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是在梦中,一切都不太真实。 直到姑姑哭得差点昏厥过去她才缓过神,上前扶着姑姑坐到一旁休息。 隔天是周一,沈袅袅却没有从被窝里爬起来去学校上课。她躺在床上,没有睡觉,脑子里也没有想些什么,只是觉得没来由地疲惫。她本以为爸爸的状况一直稳定,不会再出什么事情,她本以为奇迹真的要发生了,却没想到,原来那最后的时间爸爸没有太多地遭受病痛的折磨只能算是命运最后的馈赠。她闭上眼睛,明明没想哭,却开始流泪。 她想妈妈了。 如果这时候妈妈在身旁,她至少不会觉得这样孤立无援吧。可是妈妈听说了爸爸去世的事后并没有联系她,也许是真的像她当初和沈艺峰离婚时说的那样,她不想再和他们姓沈的有任何瓜葛。 ——可爸爸究竟做错了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沈袅袅想不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想明白。 就在她把头埋在被子里打算好好哭上一阵的时候,门忽然被人敲响了。她有点纳闷——姑姑是有钥匙的,不会敲门,除了姑姑以外,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呀。 她下了床往门口走,透过猫眼,她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周鸣皋,一下子有点诧异。 爸爸去世后的这两天,她都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纠结有关于周鸣皋的事了,而周鸣皋也没有多和她联系。他怎么会突然过来?今天是周一,周鸣皋不该知道她在家的呀。 沈袅袅还站在门里犹豫着,门外的周鸣皋就忽然喊了声,“快开门,我知道你没去上学。”见沈袅袅还是不应,他又说,“我翘了课来看你的,你真不开门吗?” 沈袅袅终于还是上前两步开了门。 周鸣皋和上次见面时没两样,但沈袅袅明显“沧桑”了好多。哭红的眼睛、因为失眠生出的黑眼圈,都是藏也藏不住的。没等周鸣皋说话,沈袅袅先开口问他,“你怎么来了?”嗓音很沙哑,大概也是哭过的缘故。 “不来看你,由你这个高三小孩不去学校上课吗?” “你干嘛管我。”带着点怒气说完这话以后,沈袅袅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去学校?” 周鸣皋没急着回答,他一点也不客套地换上拖鞋进了屋,瓜瓜跑过来亲热地蹭他。 “因为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什么啊。”不高兴他故弄玄虚似的语气,沈袅袅态度就不是很好,“你到底要干嘛,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听你说中二台词。” “是有关你爸爸的事,也有关于我们。不过你先把这个吃了。”他递出手里一直拎着的一袋早餐,眼看着沈袅袅又要生气他卖关子,他说,“你先别急,我不是故意绕弯,是这件事真的很长,而且对你来说会很难接受,我可不想你知道了一半就低血糖晕过去。” 沈袅袅半信半疑地瞪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接过了早餐。等她一口一口地全部吃完以后,周鸣皋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你刚开学那一周,你爸爸通过你本子上记着的我的号码,联系过我一次,然后我们见了一面。”他停顿了一下,“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是穿越回来的。” 沈袅袅不明白他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是真的,不仅如此,你爸爸也是穿越者。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是袅袅,我希望这一次你可以相信我。而且我想告诉你,我和叔叔穿越的契机都一样,都是因为失去你。我们的目的也一样,是为了留下你。” “等等......”沈袅袅打断了周鸣皋,“我信你不是在说谎,但是你可以说得具体点吗?你这样说,我还是听不大懂。” 周鸣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递给了沈袅袅。“我现在确实说得颠三倒四,你还是看文字版吧。这个本子你应该见过,是沈叔叔的那时候交给我的。” 沈袅袅接过了本子,确认这就是她看见过的爸爸总是在写的那本日记。“这是我爸的日记......他干嘛把这个给你?” 周鸣皋摇头,“这不是日记。你看吧,你爸爸说过,究竟要不要给你看这个由我来决定。” “我爸真的这样说?他为什么你来决定他的东西?” “你这样问我,我也很难说清。”周鸣皋无奈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你看了就会懂了。好多事,我都不想让你再蒙在鼓里了。” 第四十八章 沈艺峰的笔记(一) 2006年7月14日 没有想到我又一次回到了过去的时间。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回溯过去,第一次,妻子文丽在2006年的12月不小心将女儿袅袅遗忘在车站,女儿去寻她,不想在路上出了车祸,当场身亡。我不知因何缘故回到了2006年的年初,在12月,我小心翼翼地让女儿平安度过了那个时间,可是2007年,妻子文丽已经许久未犯的狂躁症突然发作,将女儿活活打死,我难以接受、痛心不已,也因此迎来了第二次回溯过去。 女儿两次的离开都与妻子文丽有关,所以,为了保护女儿,这一次,我选择与文丽离婚,彻底改变接下来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2007年4月9日 女儿一切平安。只是最近,她常常对我说她会在梦中看见“未来”的事情,一开始我只当是童言无忌,渐渐地,我发现女儿的“预言”真的能够应验。 我很恐惧,担心女儿会再次出事,却又不知道该怎样避免。 2007年5月6日 女儿一切平安。 最近我也开始做一些怪梦,时常在梦中看见女儿,围绕在女儿周身的,就是她预知到的事情。那些事像是一个个接连不断的画面出现在她眼前,她能看见,我也能看见。我发现,女儿只能预知与她自己相关的内容,可我还是止不住地担心。 首先,如此进行预知会否对她的心理、身体产生影响? 其次,是否有另外的人能够和我一样通过梦境看见她所预知的未来?如果能,那么是不是她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加害? 我需要找到一个办法,改变这件事。 2007年9月1日 女儿一切平安。 通过几个月的研究,我得知我能够在梦中保持清醒这种状况在科学中被称作“清醒梦”。虽不知为何我常常做清醒梦,但慢慢地,我已经学会了控制梦境。 我在梦中见到了一位老者,她教我如何改变女儿看得见未来的事情,我按照她说的,在女儿周身建了一座房屋,将她护在了里面。又在那些画面之外建了片围墙,将它们隔离开来。这样,她便看不见未来,只会做自己或好或坏的普通梦境了。而除了房屋的建造者我以外,别人哪怕在做清醒梦,也不会透过墙壁看见她预知未来的梦境。 我身为围墙的建造者,围墙在我眼里会是透明的。但我发誓,若非逼不得已,我绝不去看。 即便袅袅是我的女儿,我也不会通过这种诡异的方式窥探她的未来。我希望她快乐地、无忧地、正常地长大,不需多么优秀,只要别有意外。 那位老者还对我说,将来会有另一个人能够看穿我建造的围墙,那个人就是真正可以拯救袅袅的人。我多番追问,她却不肯详说了。没办法,我只能看着她隐去行迹。 2008年9月5日 女儿一切平安。 经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再出任何怪事,我悬着的心才终于能够放下歇歇。我的女儿很可爱,很善良,也很聪明健康,这让我感到开心。 2009年11月4日 女儿一切平安。 我又在一次清醒梦中碰见了那位老者,她让我去寺庙奉香火,她说袅袅有仙缘、佛缘,我替她奉了香火,她会更加好些。 我本是无神论者,但是面对发生在袅袅身上的诸多怪事,我不得不有些相信了。我对老者承诺:只要能保袅袅平安,别说去寺庙奉香火,我愿意在家里供上几尊神像佛像,日日都拜着。 2010年12月5日 女儿一切平安。 2011年11月1日 女儿一切平安。今天给她过了个排场不小的生日,小姑娘开心了好久。只是她总是对我提起想妈妈,这让我很是担心。 一方面害怕小小的她因为没有母亲的陪伴而出现心理问题,另一方面,我也真的不敢让她们母女见面,担心又发生一些不好的事,让我的努力功亏一篑。 2012年1月23日 今天是春节,大年初一。 我做了一个决定。 女儿一直嚷着要去和妈妈一起过年,可是前几天,我通过她的梦境预知到未来,看见她从姥姥家后山的山崖滚了下去,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决定让女儿和她们彻底斩断往来。 我进入她的梦境,造了一个梦中梦。我将文丽和文丽的母亲都塑造成可怖、凶狠的样子,并在女儿醒来后说给文丽和文丽母亲都安上“重男轻女”的头衔。 果然,自尊心极强的女儿把梦中梦信以为真后,再不提起想妈妈了。 可我并没有觉得安心。我很难过,也很迷茫。 我不知为什么她和妈妈之间仿佛有着相克的意味,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我知道文丽一直因为我不让她见袅袅而恨我,可我别无选择。 如果我真的错了,那也只好,将错就错。 2012年11月1日 女儿一切平安。今天送了她一直想要的玩偶熊当生日礼物,小姑娘别提多开心了。 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再发生,而我也没有再去窥探未来,没有再去造过梦,一切都好像变回了原样,只是我的心中总还有隐隐的担忧。 2013年11月1日 女儿一切平安。又大了一岁。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怪事没再出现,我想,我成功地将她护下来了。 今后我不会再拿出这个本子了,女儿渐渐大了,怕她注意到以后嚷着要看。 只要一切她都好就好。 岁岁年年,平平安安。 第四十九章 沈艺峰的笔记(二) 2017年5月20日 今天我出了院。 本该是心情不错的日子,没想到出了插曲,把我的心情搅得十分混乱。那个名叫周鸣皋的男孩说,他也是穿越者,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是没想好怎样答他,只好搪塞过去了。 又找出了这个本子,我重新翻阅了前面所有的记录,百感交集。 很多事本已经随着时间被我忘记,可是再次提起,还是清晰。 2017年5月25日 我又去梦中寻那位老者,她和当年几乎没有一点区别。我问她,周鸣皋是否就是她当初说的那个可以看穿围墙的人?她说是的,我反而安心了一些。 因为这个病,我不知道哪天就会突然离开,现在他出现了,我也不用对袅袅那么挂心。 可是老者又说,周鸣皋和我这样无节制地回溯过去,可能会引发一些问题,造成对我们的反噬。我不明白,几度追问,她也不语。 我又问,“除了回溯过去,预知未来会不会也有问题?周鸣皋窥探袅袅的梦境会有害处对吗?” 她点了头。 “那他作为未来的人生活在现在,是不是也有坏处?” 她又点头。 2017年7月20日 找了很久,我终于在梦中找见了周鸣皋。我在他的周身也建造了一座房屋,好让他将“未来”的事尽量抛出大脑,让他彻底成为属于当下这个时间的人。 我又去造了梦。这一次,我是为周鸣皋建造了梦中梦。 不是什么特别的梦,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观梦的危害。我不清楚他具体什么时候观了梦,什么时候没观,只好常常都去造梦中梦给他,想必他应该挺困扰的。除此之外,我又去加固了袅袅周身的墙壁,让她被保护得更好。 每每控梦我都觉得很疲惫,但总有一种力量让我觉得,我不得不这样做。 身为一个父亲,保护女儿是我的使命。至于周鸣皋,他也是为了救我的女儿而穿越的,我不想他这个无辜的人平白遭殃。况且,只有他好好的,袅袅才有得救的可能。 我又去到袅袅那里看过了——他们的未来很好。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就算我制造的屏障终有一天会随着我的离去消失,他应该也能够代替我保护好袅袅。 2017年8月30日 我觉得我已将思绪理清,是时候和周鸣皋见一面了。 如果我的癌症真的奇迹般地治愈,那么存在在他们周身的保护屏障就不会消失。可如果我去世,那保护罩就会渐渐不见,我不想他们到时候束手无策,让我的保护起了反效果。 我会将这本笔记交给他,就由他来决定是否要给袅袅看吧。 --------------------------------- 日记到这里便没了后文,沈袅袅捧着日记,一直也没有说话。周鸣皋也陪她沉默地坐着。直到她的眼泪一点一点地落在日记上,周鸣皋才抽了张纸巾给她。 “为什么?”沈袅袅只说出了这三个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想问为什么这么多事她都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在她身上发生,可是没有意义。周鸣皋说过,遇见事情,不要再去问为什么。 爸爸和周鸣皋为了她回溯过去,为了她小心翼翼,尤其是爸爸,几乎都可以说是为了她而活。那么她呢?她要在这里把时间用来抱怨和感伤吗? 当然不。 “所以......”沈袅袅说,“所以,我很快就又要在梦里看见未来了是吗?” “应该是一个逐步的过程。”周鸣皋答,“应该是因为叔叔给我建造的屏障比较弱,我最近已经开始恢复有关于2019年的记忆了。但是你周围的屏障已经有些年头,估计不会这么容易消失。我记得2019年的你说过,你在遇见我的前一天,就梦见了我。不仅这样,你还预知了这一世我们的相遇。”他说,“可见,你2019的时候应该就会渐渐恢复预知能力,而且你的预知不都是短期的,而且看起来也不太可控。” 沈袅袅安静地听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半晌,她才开口说,“这么多坏消息,但总算也有个好消息。原来妈妈不是真的讨厌我,我还挺开心的。” “你不会怨叔叔的做法吗?” 沈袅袅摇摇头,还想说一下自己的理由,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周鸣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没了叔叔的保护,我们以后的路应该不好走,没事,一点点探索吧。” 沈袅袅吸了吸鼻涕,“嗯”了一声。“走吧。” “啊?去哪?” “你回你学校,我回我学校。”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复杂的事情可能短期内我们说不清,眼下看得清的事就是,我们都得好好生活,当然也得好好上课啊。” “你这个转变有点突然......”周鸣皋一边说着,一边还是默默收拾起餐桌上的东西来。“那这个......”他指了指那本笔记。 沈袅袅思索了一下,答,“就留给我吧。” 第五十章 关门的琴行 之后的一段日子,沈袅袅再没缺过学校的课,周末也都如常跟着崔岩一起继续蹭周鸣皋的小灶。她还去看了次何文丽,妈妈见她来了很是惊喜,给她做了好几个她爱吃的菜,拉着她扯了好一阵家常。 可以说一切都按照偏好的方向发展。沈袅袅不仅没崩溃,好像还比以前更爱说爱笑、更乐观了。但周鸣皋却知道,她心里应该有很多坏情绪,只是觉得自己该懂事,不想对不起别人对她的付出,所以才拼命撑着。害怕她哪天会突然扛不住,周鸣皋一直想找个什么由头让她开心一下。 终于,这个周末,周鸣皋把她约出了门,说要带她去琴行呆一下午。 “再不练琴你都生疏了。”他说,“我也好久没碰吉他了,估计小星星都忘了怎么弹。” “最近事情比较多,忙得我什么都忘了。”沈袅袅在他身边走着,说话用的是很平常的语气,“哎,说起来,那个琴行的群聊最近好像都没什么动静了,也不知道张悦在忙什么。” “能忙什么?一共就我们几个比较勤去的学生,最近我们都不去了,他怕不是都要关门了。” 沈袅袅知道周鸣皋在故意逗她,很配合地笑了。 他们继续并肩走着,在雪上留下两排清晰的脚印。雪被他们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解压。 等到了琴行的门前,他们发现琴行今天没有营业。 再走近点,才发现这不是正常的没有营业,而是似乎关了店——门上贴了“出兑”的字样。沈袅袅懵了,看向周鸣皋时,她发现他也是懵的。 “不是吧......”周鸣皋嘀咕道,“......我乌鸦嘴了?” 沈袅袅则是上前两步,怔怔地看着出兑的告示,又拿出手机将上面的联系方式和张悦的手机号码对了对。 那确实是他的手机号码。 “这怎么回事呀......”她皱了皱眉,“不行,我要打个电话给他。” 周鸣皋没反对,站在旁边等着她把电话拨过去。电话没有接通,正当沈袅袅想拨第二遍时,路过的一个阿姨注意到了他们。 “你们是这的学员?” 周鸣皋点点头,“是啊阿姨,您知道这出什么事了吗?我们没收到琴行关门的通知。” “是没有退你们学费吗?” “不......”沈袅袅想反驳,但周鸣皋给她使了个眼色,她马上就心领神会地闭嘴了。 周鸣皋说,“是,我们刚交了学费还没用完呢,这怎么回事啊?”他知道八成没出什么好事,不然阿姨也不会是这幅嫌弃的表情了。如果这时候说他们是张悦的朋友,绝对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咳!我就知道,人渣办事就是这么办。”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袅袅有点生气。这次她无视了周鸣皋的眼色,直接问了。 “就这家琴行的老板,和学员谈恋爱呀。那还是个没成年的小姑娘!而且老板自己都是有家庭的人了,女儿都三岁了,你说这人啊不要脸起来,可真是可怕。”阿姨说完了还觉得不够似的,啧啧了好一阵。 张悦在沈袅袅心里的形象一直是很好的,她当然不信这阿姨的话。“怎么可能?你就这样空口无凭地造谣?” “我造谣?小姑娘,就前几天,人家老板娘来捉奸了呀,闹得沸沸扬扬,这一片就没有不知道的。要说这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们自己做了,这不,也没脸出来见人了,店都不要了。” 沈袅袅又惊又气,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她自然没了心情再和阿姨多说,又固执地拨起张悦的电话。周鸣皋则是在一旁对阿姨说,“谢谢您了阿姨,我们再联系联系这个老板吧。” “行,那你们慢慢打电话吧,估计他也不会接了。”阿姨说完以后摇了摇头,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阿姨走后,沈袅袅又站在这琴行门前打了很久很久的电话,周鸣皋也就这么陪她站着。可是直到她的手和鼻尖都冻红了,手机也因为长时间处在寒冷的环境中掉得快要没电,她的电话也没能接通。终于绷不住情绪,她蹲在地上哭了。 周鸣皋没出言安慰或者劝阻,只是上前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任由她发泄。 虽然没能像预想中那样让她开心一下,但是歪打正着地让她发泄出了情绪,也总比闷在心里要好。 那天的后来,张悦把周鸣皋没用完的学费从微信推给了他,然后就把他删了。沈袅袅的学费已经用完了,所以即便她发了不少并不过激的疑问给张悦,他也没有和她说话,甚至还在收到她的信息后直接拉黑了她。沈袅袅很不解,她问周鸣皋,“我和他不是朋友吗?为什么我问他了他都不和我解释一下?” 周鸣皋心里当然明白,张悦做得出那种事,当然也不会真心把沈袅袅这样的小女孩当什么朋友,说不定是下一个猎物罢了。别说袅袅,就连他之前都把张悦当成不错的人,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但是他当然不会就把这些残忍直白的话直接说给沈袅袅听。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可以被称作小女孩的年纪,但是在这时候的她眼里,世界仍然是美好的、简单的,他不想让那些肮脏的事情入她的眼。虽然总有一天她不得不长大,但只要是他能护着她的时候,他就不想让她看见太多黑暗。 于是,他只是回复她说,“大概他只是不好意思面对我们,或者不想破坏在我们心中的形象吧。” 在琴行的那个群聊解散以前,周鸣皋又点进去最后翻看了一下。他看见那个名叫李鑫源的女孩把头像换成了黑色,心里就知道她大概就是那个和张悦恋爱的女孩。他点进她的朋友圈,看见她陌生人可见的十条动态中只有一条——都是她总结好的对张悦的控诉,写着他是如何骗她自己没有家庭的、又是如何在事情走向不可控之后抛下她的。字字悲切,如同泣血。 周鸣皋叹了口气,一不小心点了退出。再想去看时,那个群聊已经被解散了,他也再没有途径去看见李鑫源的动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