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嫡庶之殇 乌云压顶,北风冷肃。 华丽宫殿的偏殿,阴森寂寥,此刻,那里,正传来阵阵女子凄厉哀鸣,穿着华丽宫服的下人无不脚步匆匆,刻意避开这地方,权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骆礼成退出夏知雪的身体,随手将她往地上一扔,餍足地舔着唇,穿上衣衫。 那被他扔在地上的女子,一丝不挂,破败不堪,满身淤青伤痕,一头如云黑丝凌乱,后背是一层叠一层的鞭痕,双手更是扭曲变形,指尖皮肉都是烂的,唯有那张清丽的脸不曾改变。 她双目猩红如雪,却不曾落过一滴泪。 骆礼成哈哈大笑,“夏知雪,夏侯府的三小姐,往日里不是一向高高在上,还不是被我压在身下了?” 夏知雪看着他,出去猩红的双眸,眼神看起来十分平静,只是双手狠狠抓着地面,手上居然青白的断骨都戳出皮外,那样子,看起来居然狠厉无比。 骆礼成骇然往后退一步,冷哼一声,推开大门,扭头对她阴冷一笑。 大门打开,外面鱼贯走进来三个人,似乎等候多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胜利者得意的笑容。 夏知雪一个个看过去。 沈薇,她亲弟弟的正妻,亲手递给她那杯放了迷.药的酒水。 夏成道,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向来顽劣,她只当是小孩心性,却伙同妻子将她送上骆礼成的床。 最后,夏知雪的目光看向最后那位女子,她穿着雪白纱裙,容貌艳丽,穿着讲究得体,看起来温婉大方。 只是她一向爱重的大姐,尽管继母不大喜欢她,可是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一向敬重有加。 想不到,她也是一丘之貉! 之间,夏知秋盈盈上前,姿态优雅地俯身,捏住夏知雪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夏知雪,你现在这模样,真叫人痛快!” 夏知雪目光中隐隐带着悲痛,看着她,唇.瓣苍白,“为什么?” 夏知秋扔开她的下巴,站起来,嫌恶地远离她,好似她是什么瘟神污秽,用洁白手帕擦擦手指,随手扔掉。 轻飘飘的手帕飘到她面前,落在那摊从她身下扩散开来的血污里。 夏知秋哈哈大笑,笑声里无尽地得意和畅快。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和你装作姐妹情深的每时每刻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夏知雪皱着眉,眼睫垂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尽管浑身血污,但是那沉静高贵的的气质,却叫人折服。 看着她这样,夏知秋嫉妒的红了双眼,看着她的双眼再不复往日温柔,而是满眼怨毒。 “因为你母亲那个贱人,我母亲先怀了我却只能做个妾室,我做了整整十五年的庶出,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都是你先选了,剩下的才轮到我,别人议论的时候,眼里口里也只是你这个侯府嫡出,我明明容貌比你好、女工比你好、才学比你好,却没有人看到,就因为你是嫡出,我是庶出。” 夏知雪身下血迹越来越多,她的脸色却渐渐红润起来,努力仰起头,直视着夏知秋。 “虽然不是一母同胞,我们却从小一起长大,我待你不薄,难道嫡庶之别就那么重要吗?” 夏知秋冷冷一笑,“太重要了。” 说罢,她拍拍手,门外走进来十来个壮汉,穿着灰色下等奴仆的衣裳,外貌粗鄙不堪。 夏知秋视线看向她,满眼得意,举手投足间都是意气风发,语气里全是快意。 “从今天起,你这个侯府嫡小姐,就给我消失吧!从今往后,侯府嫡小姐,只有我夏知秋。” 说罢,她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沈薇和夏成道也跟着退出去。 清冷偏殿的大门合上,关闭她所有光明和希望。 那几个灰扑扑的奴仆搓着手,围上来,夏知雪眼里的光彩一点点消失,脸上回光返照的红润也一并消散。 生命消散前,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门缝外那丝明亮。 …… “父亲,我亲眼看到的,就是知雪失手打碎的砚台。” 夏怀青面色不虞,看了眼夏知秋,“你真的看到了知雪打碎砚台。” 在夏怀青冷凝的视线下,夏知秋顿时心虚,“我进来前听到里面有什么打碎的声音,推开门一看,就看到三妹妹在里面……” 夏怀青便不再看她,视线转到夏知雪身上,目光不是那么冷淡。 “知雪,你说说,砚台怎么碎的?” “啊……” 被叫了名字的夏知雪,茫然抬头,看着眼前的夏怀青,双目无神,看起来似是云游天外。 夏怀青顿时不悦,声音重了几分,“你自己说,砚台是不是你打碎的?” 夏知雪蠕动了几下唇,目光依然无神,却是说话了。 “父亲,我……我没有打碎砚台。” 声音小小的,说罢低下头,像是极为害怕。 夏知秋见状,目光微闪,看向夏怀青,“父亲,三妹妹肯定也是无心的,她这么害怕,不愿意承认也是有的。” 说罢,微微垂眸,却小心地观察着夏怀青的脸色。 夏怀青看着地上碎裂的砚台,半晌无语。 三个人都沉默了,一时间,屋内极为静谧,临窗那颗桃树上,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声音,极为悦耳。 在这沉闷的沉默里,夏知雪盯着地面无神的眸子渐渐清明起来。 她明明自缢了的,可是一眨眼,她居然还活着,面前的场景,竟是一年前,她被诬赖打碎父亲最心爱砚台还抵死不承认、因此被重重责罚的时候。 看着脚面绣着碎花的裙摆,夏知雪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来。 她还活着,多好!那些害她的、辱她的,她全部都要讨回来。 夏怀青心中渐渐有了计较,面色阴郁,“知雪,你若是承认了,这会便轻罚。” 夏知雪缓缓抬头,脸颊上滚下两行清泪,“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夏怀青面前。 瞥到夏知秋惊讶的表情,她心中冷笑,前世她鲁莽冲动,三言两语便被挑的大发脾气,那次被诬陷摔碎了砚台,她吵闹不休,就是不肯承认,怎么看都是犯了错害怕责罚不肯承认的小孩子。 第二章 处罚不公 但是,这一次,她不会了,夏怀青虽然重男轻女,对她这个女儿不上心,却最重感情。 心中冷静无比,两眼却含着泪,瘪着嘴,“爹爹那么喜欢那个砚台,知雪怎么会明知道还故意打碎,我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它碎在地上了。” 或许是夏知雪的眼泪,夏怀青眼神有所松动。 这个女儿他还是了解的,平日里脾气比谁都大,若不是真的受了委屈,怎么会哭的如此伤心。 夏知秋见状,连忙开口,“可是,我明明听到屋子里面有东西打碎的声音啊!” 夏知雪转头看向她,厉声质问,“那姐姐可有看到我将砚台摔在地上?” 夏知秋怯怯看一眼夏怀青,“那,那倒是没有的……” 夏知雪收回视线,垂下眼帘,压抑着心里涌动不知的恨意。 瘪着嘴委屈地看向夏怀青,“姐姐并没有亲眼看到就说一定是我摔碎的,难道姐姐就这么看自己妹妹的吗?” 夏知秋在外人眼中,一向是个模范长姐,这下心中便有些慌了,连忙向夏怀青解释。 “父亲,那样的情况,屋子里只有知雪一个人,任谁都会那样想的,知雪年纪小,害怕被责罚推卸责任,也是我这个做长姐的教导不佳。” 夏知雪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夏知秋,像只炸毛的猫,龇着牙,“你胡说,砚台在我进来之前就碎了,你怎么会听到摔碎东西的声音,分明就是你诬陷我。” 夏知秋心中一惊,手心里都出了汗,心中总觉得不对。 受伤地看着夏知雪,“三妹妹怎么这么说,你做了错事,总归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教导好,可再怎么样,我也是你的姐姐,平日里处处为你着想,怎么会故意害你?” 说着,两眼都闪着泪光。 夏知雪心中冷笑,处处为她好?往日的事情她不知道,可是为她好为到伙同二房将她送上骆礼成的床? 她可不信! 夏知雪做出前世蛮横的姿态来,指着夏知秋,“我们两个里面一定有一个是说谎的,所以,我说的话不作数,你说的也不作数,除非有第二个人看到我摔碎砚台,否则,我是不会承认的。” 面对夏知雪的蛮横,夏知秋是没辙了,她上哪里找第二个人出来,为了做这个局,书房周围的人都被她刻意弄走了的。 一时间,夏知秋无话可说,心头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 夏怀青却对这个想来蛮横的三女儿刮目相看起来,平日里好吃懒做刁蛮任性的三女儿,分析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怎么样?找不到吧!” 夏知雪故意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来,眼里藏着深深的恨意。 她当然知道夏知秋找不出来第二个这样的人来了,心中一声冷笑。 夏知秋抬起手,指着夏知雪,一脸气愤,“知雪,你一向刁蛮任性,但我总觉得你本性纯良,所以平日里多有纵容,没想到你居然犯了错也不承认!” 又是这一套! 她从小没了娘亲没人教导,夏知秋便常将她往歪路上引导,她那刁蛮霸道的好名声,还是多亏了你夏知秋呢! 夏知雪依旧是一脸霸道的模样,挺了挺胸膛,满不在乎。 “我夏知雪敢作敢当,我没做过的事情,绝不承认。” 说罢,看向夏怀青,又加了一句,“皇上到了,我也不认!” 夏知秋见她这样,心中暗喜,偷偷看向夏怀青,却不见他脸上有厌恶之类的表情。 夏知秋还想说什么,夏怀青却有些不耐地挥挥手。 “你们两个,知雪行事鲁莽霸道,精力过盛,罚你去打扫庭院,知秋你心性不稳,去抄一千遍心经。” 夏知雪轻哼了声,雄赳赳地出去了,夏知秋扶着门框缓缓往外走,脸色十分阴沉。 明明犯错的是夏知雪,凭什么她也要跟着受罚,并且,夏知雪只是去打扫打扫庭院,她却要抄一千遍心经,多则两月,少则半个月,还不一定能完成。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夏知秋就沉着脸往桌边一坐,小丫鬟立即端上来茶水。 夏知秋烦躁不已,端起茶杯准备喝水,却在手碰上茶杯的瞬间,直接一挥手,将茶杯挥落在地。 碎裂的瓷片大大小小溅了一地,茶水混着茶叶落在地毯上,染成一片深色。 “会不会做事,这么烫的茶水,你想烫死我吗?” 茶水是严格按照大小姐要求的温度数着时候端上来的,小丫鬟不明所以,却根本不敢反驳,脸色一白,直接“噗通”一声,当即跪趴在地上,战战兢兢两眼泪汪汪的。 “大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吧!” 丫鬟的乞求夏知秋根本不听,抓起桌上一个空茶杯砸那丫鬟头上。 “贱婢该死,来人,拖下去让她学学规矩。” 立即有一个粗使婆子走进来,向夏知秋行了礼,抓着小丫鬟的头发直接将恐惧的呜咽着的小丫鬟捂着嘴拖了出去。 处置了一个小丫头,夏知秋根本不放在心上,心头烦闷,偏在这时候,夏怀青身边一个小厮拖着托盘走了进来。 “大小姐,老爷吩咐小的来送东西。” 夏知秋立即敛了面上的不悦和阴郁,眼睛瞧着那盖着布的托盘。 莫不是父亲觉得罚的太重,送了东西来补偿? “烦恼你走一趟了。”说着麻烦,语气和神态里却没有一丝尊重,一副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表现。 “这是小的本分。”小厮行了礼,没多言语便退了。 人一走,夏知秋便掀开那块布,看清托盘里的东西那个刹那,她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什么意思?错的是夏知雪,偏罚她更重,如今还特意送了笔墨纸砚来,难道是在可以敲打提醒她吗? 夏知秋艳丽的脸愤怒得都有些狰狞,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一巴掌将桌上除托盘外所有的东西掀到地上。 恨恨盯着托盘里的东西,气得胸.脯大幅的起伏着。 夏知雪,你不过就是空有个嫡女的名头,我看你能得意多久,今日所受,必要你加倍偿还。 第三章 自救 冷哼了一声,将所有的怒气和不甘都收进心底,夏知秋冷着脸站在那儿。 “来人。” 十来个等级不低的丫鬟小厮鱼列进来,夏知秋随意看了眼,点了一个人,是个羊毛普通的小丫头。 “其他人出去。” 其他人都走了,留下的下丫头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那日见你字写的不错,往后几日.你什么也不用做,在我书房替我抄写心经,七天之内抄完。” 下丫头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 虽然解了棘手的事情,可是一想到她被罚抄写一千遍心经的事情如果传了出去,被那一干的贵女们知道,她要如何收紧嘲笑,她便觉得心头万分不甘。 都是夏知雪那个贱人! 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夏知秋领着几个小丫头,还特意点了两个粗使婆子带上。 绕过夏怀青居住的主院,穿过花园,就是夏知雪要打扫的那个庭院,和花园入口隔了一座假山。 夏知秋隐在假山后,偷偷观察着正在打扫庭院的夏知雪。 只见一身裹柳绿衫裙的夏知雪,薄施粉黛,唇色不点而芳,发髻上随意插着一根碧玉簪子,朴素至极。 可是她看着她一脸平静,动作从容自若的扫着地,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高贵雅致的气质。 夏知秋生生看出一肚子的气,嫉妒得红了眼,摸着艳丽茶花的手改为掐,直将那粉艳花朵掐的花瓣零碎蕊心凌乱。 这个贱蹄子,方才在父亲面前和她争辩的时候还穿红戴绿的,转头就换了一身行头,更衬她了不说,旁人看了定要诘责她母亲苛待前主母遗女。 “小贱人,方才便看出你不对劲,果然往日里纯善可欺都是装的。” 她倒要看看,这小贱人还能伪装到几时! 阴狠瞥了眼夏知雪打扫庭院的窈窕身影,冷哼一声,夏知秋抬手,那两个婆子就走上前,蹲下身子。 夏知秋轻声说了几句,她们两个点点头,肥腻的脸都是戾气,挽起袖子朝着夏知雪走过去。 夏知雪正打扫着院子,动作是不停,心思早飞走了,脑子里塞满了前世发生的种种。 直到一个婆子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看到背后两个人投到她面前地面的影子,转头要看身后。 可就在她扭头的瞬间,一直肥腻的大手用一块看不清颜色的抹布捂住了她的嘴。 味道真难闻! 脑子里这个念头一过,她的身体就开始挣扎起来。 又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另一个人从她眼前晃过,到了她面前,粗鲁地抓住她两只手,用粗糙的绳子将她两只手绑在了一起。 手被绑住,还有两个力气奇大的人,她根本无法挣脱,只能被动地被推着往前走。 “快点,进去!” 似乎被带到了一间屋子里,脚尖在门槛上绊了下,紧接着身后的人将她往里一推。 夏知雪看不见,步子一乱,人就往地上扑去,身后的门也瞬间关上,落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啧!” 倒在草堆里,夏知雪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看清楚这里似乎是个柴房。 动了动手腕,粗糙的身子勒得手脖儿刺痛,知道挣不开,她便不多做挣扎,坐在地上,认真思考起来。 做下这事儿的,不外乎就是今天同样被惩罚了的夏知秋。 她知道,她算是暴露了,她重生在那样的时刻,醒来的瞬间,心里只有怨恨和不甘,知道能够重头再来,她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她却忽视了当时的情况,暴露了自己现在的性格。 苦笑一声,四顾简陋脏污的柴房,她此刻的境地,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怎么偏偏在那个时候呢?” 忍不住一叹,此时的她,生母早逝,父亲夏怀青一向不重视她,夏知秋表里不一绵里藏针,她的那位嫡母,更是不知何面目。 现下的侯府对她来说,处处危机,无所倚靠。 她想改变命运,可是她却在根本不具备和这些人抗衡资格的时候暴露了自己。 她既要摆脱这危机四伏的侯府,也要向害死她的夏知秋、夏成道、沈薇、骆礼成这几人复仇。 怎么办? 她必须立即为自己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脑子急速搜寻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生命的最后,王朝里权势最大的两个人,一个是皇上的亲弟弟的十九王爷欧阳淮煜,一个是有望成为太子的欧阳淮森,更有名望和权势的,当属十九王爷。 但是,欧阳淮煜最后是娶了夏知秋的,据说两人定情已久,两情相悦,当时更是一段佳话。 想到这里,她皱起了眉,忽然眼睛一亮,露出喜悦的表情来。 她记得,那时,她受罚被禁足不能出门,十九王爷协同七皇子欧阳淮森登门,据说,十九王爷欧阳淮煜便是在那日,同夏知秋初相识的。 似乎,同时有七皇子欧阳淮森在侯府花园调.戏一个小丫鬟的传闻。 前世,她听过很多欧阳淮森的传闻,内心里是不喜这人的,可是目前的情况,也容不得她凭喜好选择了。 庭院毗邻花园,方才婆子带着她走了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这边唯一的柴房便只有后花园西北角那个那个位置了。 不知道欧阳淮森何时会来,也不知道会从哪里走,是否经过这里。 但是,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机会了,总要试试才行。 想罢,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那扇小小的透气窗前,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一遍又一遍,她不知道自己唱了多久,嗓子似乎都要坏掉了。 终于,在嗓子快要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的时候,有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明晰。 “此处竟也有如此动人歌声!” 夏知雪顾不得其他,立即放开声音更加卖力地唱了起来。 不短的一首歌,夏知雪连唱了两遍,却都不见人来。 第四章 超级大腹黑 她停下歌声,皱眉思索起来。 难道人已经走了,明明方才还正往这边走过来? 夏知雪正想着,忽然头顶上方传来淡淡带着讥讽的男音。 “姑娘手段不错,竟然想用歌声引诱男子。” 抬头看去,一个一身青色绣着暗底云纹的男子坐在房梁上,满眼讥讽地瞧着她。 龙章凤姿,飘逸若云,一头乌丝束在头顶,随着他垂首的动作散落在肩头,一呼一吸间,发丝轻轻飘动。 前世她也曾见过七皇子多次,那时七皇子欧阳淮森早已过弱冠之年,虽然样貌也不错,却远没有此刻养眼,她怎么从不知晓,七皇子年少时便已是如此风采,难道是越长越残? 这么想着,夏知雪便轻轻一拜。 “七皇子殿下既然被臣女歌声引诱过来,那臣女的歌喉还算不错。” 欧阳淮煜闻言,脸上有瞬间的怔愣,玩味地勾唇一笑,纤长的手指顺了顺腰间香囊下的流苏。 “你怎知我就是七皇子?” 夏知雪愣了一瞬,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来。 “这世上再没有如殿下般芝兰玉树的人了。” 欧阳淮煜冷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口齿倒是伶俐,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也算一流。” 小伎俩被这样毫不留情面的当场拆穿,夏知雪讪讪而笑,“臣女说的是真心话。” “本殿下不信!” 夏知雪干笑两声,再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欧阳淮煜冷笑一声,从房梁上飞身而下,鼓动的清风席卷他一头乌发,青色长袍衣袂翻飞,剑眉斜飞,面如冠玉。 一瞬间,夏知雪都看的有些呆住了。 欧阳淮煜毫不留情一指头敲在她脑门上,“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珠子。” 夏知雪立即回神,垂了眉眼,捂着额头红了的一小块,露出凄惶的表情来,“非是臣女有意引诱殿下,臣女也是迫不得已。” 欧阳淮煜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语气带着几分兴味,“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迫不得已了。” 夏知雪咬着唇,一脸为难,“殿下,这是臣女家中丑事,不易宣扬。” 欧阳淮煜面色一肃,重重一哼,“你觉得本殿下是那种街头妇女?” 夏知雪一脸的迫不得已,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娓娓道来。 “臣女的姐姐不知何故,让下人将我绑了扔在这少见人来往的偏僻之处,唱歌也不是特意为了引诱殿下,只是臣女只能用此法自救。” 欧阳淮煜听了,倒也没再说什么,淡淡看了她一眼,当先一脚踢开柴房门走了出去,便跟了上去,不住偷偷抬眼看前面这男子。 跟在这人身后,她才发觉,这人身形高大,较之同龄少年,竟高出不少,步伐神态间全是沉稳大气,浑身都是天潢贵胄之感。 竟和传闻中不大相同。 传闻中七皇子,为人刁蛮跋扈,目中无人,甚是无礼,怎么会这般出众! 一路跟着这人,不久便穿过花园,到了一处庭院,一直走着的欧阳淮煜忽然转身,看着她,露出笑容。 那笑,清风朗月,如春风拂面,可夏知雪却觉得寒冰侵体,甚是怪异。 “你方才说,你姐姐派了下人将你关入柴房,你唱歌是为了自救?” 夏知雪不知就里,点点头。 欧阳淮煜脸上笑容顿消,一步逼上前,直直看着她,“这里是夏侯府,夏家嫡系唯有夏知秋、夏知雪两位小姐,你称呼那人姐姐,想必你就是那夏知雪,你说的姐姐就是夏知秋,众人都知晓,夏家大小姐冰清玉洁、落落大方、才华出众,反倒是你这个三小姐,出身虽是高贵,却资质平庸、劣迹斑斑,怎么她反倒要来为难你?难道你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去嫉妒的?” 被他这么强势的句句逼问,夏知雪心头怦怦直跳,忍不住退了又退,直到后背贴上粗壮红漆圆柱。 “我……我不知。” 欧阳淮煜冷冷一哼,从她身前推开,冰冷的视线直射在她身上。 被他这样的目光紧紧锁定着,夏知雪顿时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似乎她身上所有的秘密,他都知晓。 手心里都是汗水,在他推开的瞬间,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呆呆盯着脚下地面,前世种种涌上心头。 难道真是命运天定?难道她注定要再过一次那种被欺凌、欺骗至死的一世? “侯爷,多日不见,身体可还康健?”正慌乱着,跟前的人却忽然转了态度,出声问候。 “多谢王爷关怀,王爷风采依旧啊!”是父亲! 夏知雪刚刚落地的心再次猛然提起来,王爷?是谁?他不是七皇子吗?为什么他的父亲会在这里? 他是王爷,和夏知秋定了亲,自然是她那边的人,怎么会帮她,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漏了陷,自始至终,他都是挖了坑,一步步引着她跳进去而已! 想到此,后背上方才一层的冷汗,顿时有种冷气簌簌侵入心脾的感觉。 恍恍惚惚,夏知雪呆站在原地,夏怀青自然也看到了她,眉头一皱,“知雪,为辅罚你打扫庭院,你怎么会在此处?”还是和十九王爷在一起。 夏知雪不知如何回答,她若如实回答,身边就是十九王爷,他站在夏知秋那边,必定会反驳她,到时候父亲不信也得信,倒是她便是窘境了。 她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连欧阳淮煜也看向了她,夏怀青看了看欧阳淮煜,再看向夏知雪,面色十分不悦。 “看来方才罚你是罚轻了,若是冒犯了十九王爷,你怎么担待得起。” 夏知雪咬着唇,脑子里面一团乱,一时是前世她死去的时候,骆礼成那丑陋的身体,一时是最后时刻,那三个害死她的人,站在她面前,对她尽情嘲弄。 “侯爷不知,三小姐是我带过来的,方才途径花园,听到柴房里有人呼救,竟然是三小姐被人关在里头。” 夏怀青闻言,神情也是一变,“竟有此事?” 欧阳淮煜闻言冷冷一笑,“这事可要问问侯爷自己了,堂堂侯府嫡小姐,竟被人关在柴房里,可不知这三小姐所犯何事?” 第五章 他是十九王爷? 反问的话语里,竟隐隐带着些诘责。 夏知雪不由偏头看向他的侧脸。 这人居然是十九王爷?可是,十九王爷不是夏知秋的夫婿吗?为什么要帮她? 许是察觉到夏知雪露骨的注视,欧阳淮煜猛然回头,冷冷地目光看着她,夏知雪顿时响起方才他那句话,“再多看就剜了你的双眼。” 想到前世,十九王爷后来的残暴威名,顿时吓得一哆嗦,收回目光,低下头,再不敢多看。 夏怀青看了看两人间的神情动作,不由深深皱了眉头,严厉的目光看向夏知雪。 “知雪,你说,为父不过是惩罚你打扫庭院,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跑到柴房那里去?” 夏知雪闻言,抬头看了眼夏怀青,心中冷笑。 她的好父亲,不关心她是否受伤,不问她谁关的她,倒责怪她庭院不打扫自己跑去花园。 这颗在前一世早被伤透的心,此刻依旧隐隐作痛。 夏知雪低着头,双手不安地搅动着,“我本来是好好的按照父亲的吩咐在打扫庭院的,正打扫着,有人捂住了我的嘴,没一会儿我就晕过去了,再醒过来,就在柴房了。” 夏怀青皱着的眉头松了些,一张老脸堆着笑,对着欧阳淮煜深深一揖,“王爷,不过是家中小孩子间开玩笑,不打紧,此事便就此作罢吧!王爷和知秋婚事将近,可不能节外生枝啊!” 夏知雪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中再没有丝毫感觉。 她早就知道,这个人,为了权力,什么都可以抛弃,当初她的母亲,那么得他欢心,还不是说不要就不要,更何况她。 欧阳淮煜淡淡扫过她,将她所有的表情收入眼底,淡淡开口。 “我看三小姐似乎还有话要说,不如让她说完。” 夏怀青闻言转头看着夏知雪,“知雪还有什么话便说吧!王爷在此,无人敢为难你的。” 王爷不在的时候,就可以为难了吗? 看着夏怀青眼底浓浓的威胁,夏知雪心中冷笑,今日,就偏不让你如愿。 即便是日后的结局依然是她要死去,那她也要自己选择死去的理由,绝对不会再死在你们这些人的手里。 “父亲,知雪有话要说。” 夏知雪猛然抬头,身上踌躇不安全然不见,眼底带着决绝疯狂,竟有那么些叫人移不开眼。 夏怀青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欧阳淮煜看向夏知雪的目光,却变得不同起来,看着她的时候,似乎不再那么无关紧要。 “知雪昏迷前,听见那个迷晕知雪的婆子说‘快点办完事,好去给大小姐交差。’” 这句话里包含了所有的重要信息,此刻夏怀青再想和稀泥将此事压下,已无任何可能了。 夏怀青一脸歉然朝着欧阳淮煜又是一揖,“微臣失察,府中竟有此等事发生,让王爷见笑了,微臣稍后一定彻查此事。” 夏知雪心中又是冷冷一笑,看着夏怀青的目光冰冷没有温度。 到了这个时候,夏怀青,你还想着为她遮掩吗? 不由,看向那个有着绝对话语权的中心人物身上。 初时,她只以为这个人是七皇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可以依靠的权势,可是,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不是七皇子,而是后来威名赫赫的十九王爷——欧阳淮煜 可是,那又如何,既然她仅仅是要找一个依靠,可以是七皇子,为什么不能是更为出众的十九王爷。 既然是交易,那她还需要犹豫什么?要报复夏知秋,当然是要剥夺一切她最在意的东西,欧阳淮煜,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心思,看着他时的目光,也慢慢地带着野心。 欧阳淮煜也正好看向她,初时,他只是被那纯净的歌声吸引,而此刻,他更想做的,是解开这个女人身上所有的谜团。 为什么她时而那么绝望凄迷,时而那坚毅果敢,一个养在深闺的寻常女子,可以纯粹,可怎么会有那种洞悉一切的世故眼神! 在他看着她的时候,夏知雪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将自己所有的野心和目的都赤.裸裸暴露在他面前。 欧阳淮煜兴趣大起,自然也不愿就此离去,于是开口。 “既然要彻查,不如趁热打铁,本王正好此刻无事,也好做个公正。” 夏怀青无法,转头吩咐小厮去传大小姐,目光从夏知雪身上扫过的时候,冰冷厌恶。 夏知雪全然当做没看到。 不多时,夏知秋就到了,一进大门,她的眼珠子就像是被黏在了欧阳淮煜的身上一样,撕都撕不下来。 柔柔走到欧阳淮煜身前,矮身一福,“臣女夏知秋,见过王爷。” 欧阳淮煜淡淡一抬手,“方才三小姐说,你派人将她迷晕关在柴房,可有此事?” 语气有些冷,夏知秋被问得一愣,这才看到厅里的夏知雪,转眼的功夫,便一脸委屈泫然欲泣。 “王爷明察,我待三妹妹一向极好,府中随便寻来一人皆可作证,我又怎么会派人迷晕她关在柴房呢?” 说着,她转向夏知雪,走到她面前,一脸伤心地想要拉住她的手,被夏知雪躲过去。 顿时,她露出更加伤心的表情来,一眨眼,晶莹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三妹妹,姐姐待你是真心的,我不知你是为何要这样诬陷我,就想问问,你可有受伤?被关了许久,定是又冷又饿。” 说着,她又转向夏怀青,姿态清雅地擦掉泪痕,乞求着,“父亲,妹妹受了这么大的苦,不如此刻先让她回去修养,什么事,也没有妹妹的身子重要啊!” 夏怀青一听此话,便应和着,还未开口,便被夏知雪打断了。 “姐姐这么关心我,那就更应当找出那个害我陷害姐姐的人了,怎么能为此破坏你我的姐妹情谊?” 往日里十分好糊弄的小妹妹,此刻居然开了窍,难道以往的纯善真的都是装出来的? 不行,这可不是小事,她一定要好好探清楚! 第六章 反反复复 夏知秋抿着唇,袖子里的手帕几乎拧碎。 夏知雪朝着门口小厮一挥手,“去,将厨房的夏婆子,还有马房李大家的,给我找来。” 看着夏知秋瞬间白了几分的脸,夏知雪心中笑得快意。 夏知秋,你以为我还是那时的我吗?已经活过一世的我,对那几个平日里最喜欺凌我的人,我怎么会丝毫不了解。 你们这些,所有的人,即便是被蒙住了眼睛,可是只要一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 夏知秋走到夏知雪近前,握住她的手,“三妹,你看你,面容这般憔悴,这些个下贱东西敢这么待你,姐姐一定为你出气,你放心,定不会委屈了你。” 夏知雪微微一笑,回握了夏知秋的手,“那当然,那些一心想要谋害我的人,我绝对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 夏知秋的脸色有瞬间的僵硬,心中觉得万分不适,想要将手从夏知雪的手里抽回来。 夏知雪收紧手指,抓着不放,夏知秋诧异地看着她,瞬间僵直了身体。 那个瞬间,她从那双像极了她那个贱人母亲的眼睛里,看到了浓重的杀气和怨恨。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一个被她耍的团团转的傻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姐姐,怎么了?” 夏知雪状似担忧地拍拍她的手背,夏知秋瞬间回神,颇为尴尬地摇摇头。 “无事,只要三妹你安好,姐姐一切无虞。” 夏知雪轻轻一笑,松开她的手,安之若素地站在那里,只是目光中,包含着某种让人看不透的情绪。 这一切,欧阳淮煜全部看在眼底,心底越发升起丝丝缕缕对这个叫做夏知雪的女人的好奇来。 很快,夏知雪指名道姓叫的两个婆子被人带了上来,一进来,不消说,看到满屋子大人物,吓得两股战战,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一声也不敢吭。 所有人都看向夏知雪,夏知雪朝着夏知秋微微一笑,“姐姐放心,我定不会放过这些想要破坏你我姐妹情谊的下贱东西。” 夏知秋心中发堵,勉强一笑,眼睁睁看着夏知雪走到那两个婆子面前蹲下。 “夏婆子,李婆子,你们可认得旁边这位是谁?” 说着,她的目光看向一边的夏知秋,两个婆子无奈抬头,看向夏知秋,目光躲躲闪闪。 “奴婢认得。” “奴婢不认得。” 两人说辞不一致,让夏知雪低低一笑,往前一步,走到那个说不认识的李婆子面前,用脚尖勾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李婆子,你身为府上下人,连自己主子都不认识吗?” 李婆子目光左顾右盼,唇.瓣哆哆嗦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时不时看向一边的夏知秋,就是瞎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夏知雪也不着急,夏知秋却坐不住了,连忙上前。 “三妹妹,这李婆子本事马房下人,粗鄙不堪,离主院甚远,平日里根本见不上府中主子,不认识我也是有的。” 夏知雪偏过头,奇怪地看着夏知秋。 “姐姐,这婆子害我不说,还嫁祸给你,你怎么反倒帮起她来了。” 夏知秋心中一惊,脸色不变,连忙解释,“这些下人大多身世清苦,心底却不坏,姐姐我也是心中不忍。” 夏知雪笑意越浓,刚要开口说什么一直一言不发观察着夏知雪的欧阳淮煜却皱着眉头,语气十分不耐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罢了,本王看来,这两个婆子以下犯上,死不足惜,拖出去乱棍打死便是。”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大为吃惊。 夏怀青和夏知秋具是心中一松,婚期将近,此刻怎么能因为夏知雪就坏了她好事。 两个婆子面如死灰,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连看向夏知秋都不敢,大小姐的手段她们一向是知道的,此刻若领罪赴死至少家里人还能安生,若是怀了她好事,怕是要被灭门了。 夏知雪心中暗道果然这十九王爷如前世所言,残暴不仁,然她心中依然十分不甘,双目怒瞪着欧阳淮煜。 明明马上就要有结果了,这人为什么要来捣乱,开始的时候不是在帮着她吗?夏知秋一来就要倒戈相向? “王爷,此事还未明晰,还请王爷准许我查出真相,还我大姐一个清白。” 夏知秋见状,连忙上去拉住夏知雪,“三妹,王爷已经发话,此事便作罢,你快快向王爷赔礼道歉。” 说着,她按着夏知雪的手,看向欧阳淮煜,“还请王爷恕罪,三妹妹她生性耿直,一向亲近我,为此失了礼数。” 欧阳淮煜从容淡泊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微微抬手。 “无妨,不过三小姐一番情谊叫人敬佩,此事准你继续查。” 此刻,他的语气十分冷淡,较之方才,从夏知雪身上扫过的目光也冷漠不多停留。 夏知雪低着头跪在地上,咬了咬唇,猛然抬头。 “臣女方才一时心急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欧阳淮煜眸中消失的兴趣重新归来,唇角不经意微微勾起,对着她随手一挥,看向夏怀青。 “此事作罢,不过夏侯爷,府上下人也敢以下欺上,看来家风不正啊!” 夏知雪闻言,惊异不已地看着上座的欧阳淮煜。 这人,好生奇怪,开始被她认错也不拆穿步步逼问她,在她以为他要在父亲面前拆穿她的时候,他又替她解围;方才明明就差最后一步了,他偏要横插一脚捣乱,她隐忍下来认命了,他又发难,似是给她出气。 可是所有这些,都是为什么? 夏知雪沉思其中,神思不属,夏怀青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自古嫁娶,最忌家风不正,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夏知秋也急得不行,两人对视一眼,夏知秋“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欧阳淮煜的面前。 “还请王爷恕罪,家中诸事一向是母亲打理,无奈家母素日里身子总不舒爽,便常常由臣女代为主持,可惜经验不足才致此丑事,一切都是臣女之错,与家母无关,还请王爷降罪。” 第七章 蚂蚁比本王好看? 夏知秋纤弱的身体趴在地上,微微颤抖,看者无不心中不忍。 夏知雪听得心中冷笑不止。 听听,多好的说辞,一面替母亲脱罪,一面宣扬她夏知秋诸多美德,呵呵! 那时,她为什就没有看清呢!平白丢了性命给他们。 每每想到前世之事,她心中便只有无限愤慨和怨恨,她那时虽然刁蛮,但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可这些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屡屡害她,却过得逍遥自在。 她不甘心! 欧阳淮煜的目光时不时掠过夏知雪,见到此刻极为不正常的她,皱了皱眉,也不好过多说什么,便只能将目光看向夏怀青。 “侯爷家事,还是自行处置,本王便就此告辞了。” 说罢,他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从夏知雪身边悄然掠过。 空气流动中,衣袂相亲。 只是,沉浸在悲愤中的夏知雪,毫无所觉。 欧阳淮煜一走,夏怀青战战兢兢的神色眨眼间便消失无踪,看了眼夏知秋,目光没多少温情。 “知秋,此事你有失职之错,罚你禁足一个月。” 夏知秋不情不愿地领了罚便走了,夏怀青看向夏知雪,目光带着明显的厌恶和阴冷。 “夏知雪,罚你打扫后院半个月。” 夏知雪面上委屈,心中嗤笑,勉强跪下去领了罚。 恰在这时,大厅外走进来一人,从那人的进来的瞬间,夏知雪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掩在袖袍之下的双手死死攥在一起。 沈薇,她那个好弟弟的妻子,她的弟妹,当初就是她的一杯酒,让她被骆礼成肆意凌辱,求死不得。 可是为了掩饰眼底的恨意,她不得不低下头去,不敢看任何一个人。 此时的她,在温房里被养大,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她可以依靠人,想要报仇,她就要隐忍,直到她有足够的实力,让这些曾经害死她的人面对她的打击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时候。 沈薇已经来,就察觉到一道让她十分不舒服的目光,待她看过去时,便看到唯唯诺诺的夏知雪,搅着双手站在那里。 眼中露出一抹不屑,再也不看第二眼,像是怕污了自己的眼睛。 沈薇出身高贵,哪怕嫁入侯府之后,便是夏怀青本人见到她,都要礼让几分。 “父亲大人,大姐和十九王爷婚期在即,怎好再节外生枝,今日这事只怕三妹妹心中十分不甘的,若是有人挑唆,可不就对大姐十分不利么,两人住处又极近,我看不如让三妹妹暂搬他处居住,等大姐和王爷成了亲,再让三妹妹搬回来就是了。” 夏怀青眼前一亮,立即同意了沈薇的提议。 夏知雪听到这些,为了迎合她此刻应有的反应,当即反对,“父亲,我不要搬出去。” 夏怀青一听她的声音就一肚子的火,当即一甩袖子,“这里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沈薇看着夏知雪气鼓鼓的模样,心中十分畅快。 这个傻子,玩弄起来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夏怀青转脸对着沈薇的时候,又是一脸的和颜悦色,“那你看搬去哪处合适?” 沈薇掩嘴一笑,“我看清音苑就十分不错,那处虽然偏僻了些,可胜在环境清幽,三妹妹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正适合在那里修养身心。” 一听这苑名,夏怀青眉头一皱,双手背在身后,半晌不语,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些怀念之色。 夏知雪看的心中冷笑连连。 清音苑,是她母亲生前所住之处,这名字还是他亲笔提的,只消稍稍打听,便知那时她的母亲有多么的受宠。 可即便是这样,当年他依然为了权势抛弃她母亲,让她母亲年纪轻轻便被夏知秋那对恶毒母女害了姓名,这个时候倒来怀念了。 可真是恶心透顶! 沈薇见夏怀青没说话,看了一眼沉闷不言的夏知雪,轻启红.唇。 “父亲,大姐和王爷的婚事可才是当下头等大事啊!” 闻言,夏怀青从回忆中抽回神思,顿时双目清明,十分复杂地看了一眼夏知雪。 “便依你所言,即刻去办。” 说罢,一甩衣袖,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沈薇立即安排人手给夏知雪搬家,夏知雪站在院子的空地上,面无表情看着来来往往下人将她的东西从她的房间里面胡乱搬出来,胡乱扔进那久无人居住早已落满厚厚一层灰尘的清音苑里。 做完这些,那些人便都走了,沈薇只看了她一眼,便轻笑着,快意离开了。 下人们正在打扫收拾,夏知雪觉得无趣,便顺着清音苑不知通往哪里的一条小路一路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眼前景色渐渐熟悉,她方才知道,这条小道,居然直通侯府花园。 夏知雪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心中哀叹。 此刻看这些,便知当年,父亲对母亲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只可惜,这些东西,在他的心目中,远远没有权势地位来得重要。 那母亲,那时,你可有后悔? 心中伤感,无知无觉往前走,回过神来时,居然走到了不久前她被关的小柴房。 “居然到了这里。” 叹息一声,夏知雪转身正要往回走,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既然来了,为何那么着急着走。” 这声音,夏知雪一听便知道是谁了,当下里心中便觉不妙,当即转身矮身一福。 “臣女眼拙没有看到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欧阳淮煜冷冷一哼,从花枝后面现身出来,“本王可没见你有多少惭愧之心。” 夏知雪低头看地面上鞋边路过的蚂蚁,一言不发。 欧阳路重重一哼,语气十分不悦,“怎么,难道蚂蚁比本王好看?” 夏知雪一惊抬头去看欧阳淮煜,心中顿时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感觉。 面前这人已换了一身衣袍,此刻一身白衣更显素雅清淡,只是看他的脸时,便让人想狠狠在这身白衣上泼上一层朱砂红。 只有这样的颜色,才配得上这人那张风光霁月的脸庞。 可,他这话,是何意? 第八章 故人所托? 夏知雪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不大自在地移开眼,“王爷说笑了,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王爷的风姿。” 其实,心中是有很多疑问的,可是她一句都问不出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包括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 夏知雪矮身行礼,“臣女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打扰王爷赏花了。” 欧阳淮煜却不大高兴,“这花园之中还有花可赏?” 夏知雪猛然间抬头四顾,顿时窘迫不已,今日她忽然回来,对周遭很多东西都忽略了,这时候炎夏早已过去,已经近秋了,春花早早就开尽了,此刻花园之中,早没什么花了。 夏知雪呐呐不知何言,欧阳淮煜冷哼一声,一指头弹在她脑门上。 “初见你时觉得倒还是个伶俐丫头,如今看来,可真是蠢笨不已。” 夏知雪捂着疼痛的额头,才知道那时一指头是留了情的,疼得两眼泪汪汪,顿时勾起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悲愤和委屈。 “王爷对臣女之事知晓不多,怎么就知道是臣女蠢笨?” 少见有人敢这么当面顶撞的,欧阳淮煜倒也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是本王不知道的。” 要冲出口的很多话就这么停在了嘴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那些话叫她如何说出口,又有谁会相信她的话,那些她亲身经历过的痛苦,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发生。 见夏知雪沉默不言,欧阳淮煜手痒地又想弹她一指头,可是看看她额头通红的一小块,终是忍住了。 “在没有任何实力的情况下,隐忍不发韬光养晦才是正途,不像你,连那丁点情绪都掩藏不好,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已经开始被人怀疑了,还没察觉,不是你蠢笨,还有谁?” “你……” 听到他这番话,夏知雪心中不得不惊叹,他说的都没错,今天很多事情她都措手不及,只顾着一腔愤慨就去报复这些人。 可是又有什么用?凭她现在手无寸铁之力吗?根本不可能,不论是身为驸马的骆礼成,还是娘家高贵的沈薇,又或者是近前的夏知秋和夏成道,都是目前的她无法撼动的。 现在做什么,都只不过是鸡蛋碰石头。 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为什么帮我?” 这人,前世他们并没有见过的,她知晓的关于他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来的。 他残暴不仁,他玉树临风,可没有一句,是说他心善仁慈的。 欧阳淮煜听了,清浅一笑,看向远方,忽地又转头看着她。 “本王所为也不算是帮你,不过是故人所托,本王才照拂照拂你,即便如此,那也要看本王心情。” 说罢,他忽然身形一转,身体骤然上拔,脚尖在花枝上轻轻一点,身体便如一片柳叶一般倏然远逝。 夏知雪到了嘴边的疑问没能问出口,心头除了一团乱,还多了一团疑云。 故人所托?故人是谁?为什么要关照她?又为什么,前世并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 这时,和那时,是不一样的吗? 满肚子疑惑,夏知雪往回走着,走过假山忽然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看过去,看到一个小丫头正在朝她招手。 一见那丫头,夏知雪便知道,她想知道的事情有眉目了。 今日被罚去打扫庭院之前,她便拿了钱找了个小丫头拖她去打听她母亲身前之事。 迅速走过去,两人躲到假山后面的空洞里,那丫头伸出手掌,夏知雪会意地将身上荷包接下来放上去,那丫头也不说话,将一个小布包往她怀里一扔,转身就跑了。 夏知雪直接就在假山后空洞里看完了小布包里所有的东西,有用的东西并不多要对付那些人,这些根本就不够。 从假山后出来,抬头看看天。 月亮早已升起,繁星满天,明日必定是个好日子。 唇角勾起一抹笑,夏知雪缓缓朝着新院子走去。 第二日一早,夏知雪方才起身,往前院无给主母请安,便见夏知秋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主院去了。 夏知雪拉住一个小丫鬟,“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丫鬟行了礼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一大早大小姐不知道听说了什么事情,便急急忙忙去找老爷,听说是和十九王爷有关的。” 和欧阳淮煜有关? 夏知雪脑子里一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是否有这么一件事情发生。 想了想,夏知雪步子就转了方向,也往主院去了。 夏知秋一进主院,便径直跪在了夏怀青面前,面容凄苦,“父亲,请父亲一定要帮帮女儿。” 夏怀青大吃一惊,连忙让人将夏知秋从地上扶起来,夏知秋执意不起,“父亲,十九王爷病中,请父亲替女儿求皇上准许女儿入王府照料。” 夏怀青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荒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能随便入男子府中。” 夏知秋抬起头,直直盯着夏怀青,“父亲,那是十九王爷,是女儿的未婚夫婿,婚期已误,女儿断不容许再有任何差池。” 闻言,夏怀青有了瞬间的犹豫,十九王爷这棵大树他是怎么也舍不下的,可是要拿他最疼爱的女儿的名声做赌注,他却觉得不忍心。 夏知雪站在门外,听得冷笑不止,同是女儿,父亲,为何你要如此偏心呢? 嘴角勾着冷笑,夏知雪推门而入,大门打开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换成了那种肆意干净的笑容。 这种笑,就是很早之前那个早已被谋害致死的夏知雪。 夏知雪看到地上对着的夏知秋,故意掩着嘴一脸惊讶,“姐姐,你不是禁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夏怀青脸上顿时十分尴尬,夏知秋冷冷瞪了一眼夏知雪,依然乞求地看着夏怀青。 夏怀青无奈摆手,“罢了,为父只能尽力而为。” 说完,他看向夏知雪,脸色冰冷眼神里带着明显的厌恶,“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九章 入王府 想到之前欧阳淮煜同她说的话,夏知雪收起心中所有的恨意,完全融入自己这个时候该有的表现中去。 夏知秋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消除他们的怀疑。 这么想着,夏知雪一脸天真的曲腿行礼,“父亲,女儿是来给父亲请安的。” 夏怀青脸色不渝,“不必了,你回去吧!你母亲这几日身子不爽,你也不用去了,面色打扰你母亲养病。” 夏知雪脸色怏怏地退出去,心中却巴不得如此,她还真怕见到那个女人会忍不住直接扑上去掐死她。 忍着心中快要汹涌而出的恨意,夏知雪从出院退了出去,也真的没有去主母院子里请安。 午间刚吃过午餐,便见一个小厮走进来,“三小姐,老爷传您去一趟呢!” 这小厮十分无礼,举手抬足间尽是高傲。 若是放在前世,夏知雪定然忍受不住要上去教训的,而后,这事情必定会以非常快的速度传到夏怀青的耳朵里。 子女无礼教训家主院中的奴才,传出去,她本就不大好的名声,又要填一个污点了。 笑着搁下茶杯,夏知雪当做没看到,一脸天真好奇看着那小厮,“父亲可有说什么事情吗?” 小厮见她着神态,愣了一瞬,态度收敛了些。 “回三小姐的话,老爷什么也没说,让小姐快些过去。” 夏知雪点点头,由丫头伺候着净了手便起身跟着那小厮往主院去了。 一路上夏知雪不停对那小厮问这问那,小厮不胜其烦,可这路上人来人往,他又不能发作,真是忍得快忍不住了。 终于到了主院,那小厮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夏知雪愣了下,笑得双眼弯成两枚月牙儿,蹦跳着进了主院。 主院里人很齐,夏知秋、沈薇都在,过了一天,夏知雪已经能很好的掩饰自己的心思了,看到沈薇,她表面上也没多大变化。 沈薇勾着唇瞧着她,眸光里全是不怀好意。 夏知雪心中暗暗提防,一边给夏怀青见礼。 夏怀青对她的脸色依旧不好,随意地摆摆手让她起来,便说道:“今日上朝为父奏请皇上准你姐姐去王府照料王爷,只不过只能你姐姐一个人去,不能带下人。” 夏知雪听着,点点头,心中却疑惑不已,夏知秋要入王府照料王爷,和她有什么关系? 夏知秋一脸愁郁,十分伤神,沈薇掩着嘴轻笑,“大姐只身去往王府,总归是不妥的。” 夏怀青也点点头,看着夏知雪。 夏知雪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沈薇,一脸憨傻的点点头,“大姐姐一个人去王府,我也十分不放心的,沈妹妹已经成家,又一向最亲近大姐,不如陪大姐同去。” 闻言,夏怀青和夏知秋同时看向沈薇,沈薇顿时脸色一变,恨恨看了一眼夏知雪,强笑着拉住夏知秋的手解释。 “妹妹本来也是很想陪大姐同去的,只是母亲身体未愈,想来都是我在身边照料,不好离开。” 说着,她斜眼看向夏知雪,“再者,不过是同大姐一起入王府,只是照料大姐的饮食起居,并不用抛头露面,三妹你去,最为合适。” 话说到这里,夏知雪就知道,此事是没有回转余地的,她一脸平静地看向夏怀青。 她想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好父亲,会怎么决断。 对上夏知雪那双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演技,夏怀青浑身不适地撇开,一挥手,“此事就这么决定,知雪陪你大姐同去。” 夏知雪低着头,唇角勾着一个讽刺的弧度。 刚才的一切,她不过是想试探一次,她的好父亲,夏知秋的名节那么重要,她的就不重要吗? 好歹夏知秋是已经同王爷订了亲的,那她呢? 心中冷笑着,却再也不会有那种刺痛冰冷的感觉了。 夏知雪乖乖巧巧地点头,“如此甚好,大姐一人去王府,妹妹我也实在不放心。” 最终,在当天下午,夏知秋带着大大小小箱子,夏知雪就拎着一个小布包,两人就这么入了王府。 夏知秋当然是一刻也不耽搁,径直往欧阳淮煜居住的主院奔去,夏知雪自然是跟着去了,进门的时候,夏知秋太过着急,脚抬低了,差点被绊倒在地。 门口的小丫头扶了她一把,却没忍住笑出了声。 夏知秋脸色奇差,却不能刚进府就对着王府的丫头发难,还是在王爷的卧房外。 礼数周到地向丫鬟道了谢,转身就语气十分不满地朝着夏知雪埋怨。 “你看不见吗?也不知道扶我一把。” 夏知雪瘪瘪嘴,抬起脚还没进门,夏知秋就侧着身子将她挡在门外,“你不用进来了,晚饭时候快到了,你去厨房做些清淡的东西送过来。” 夏知雪扁扁嘴退回去,房门就“嘭”的一声在她面前关上,她拎着小包正要走,刚才的小丫鬟和颜悦色地从她手中接过小布包。 “三小姐放心去,东西奴婢帮您放在给您准备的房间里。” 说着就随手招来一个小丫头,让人给夏知雪带路,夏知雪给那丫鬟道了谢,颇为奇怪地多看了她几眼。 做好晚饭,夏知雪用托盘端着晚饭往主院去,夏知秋坐在桌边指挥着夏知雪布置饭桌,恰在此时,里间传来轻微的男人的声音。 夏知秋惊喜地转身走进去,撩起帘子挂好,伸手将床上仅着单衣的人扶了起来。 “王爷,您可算是醒了,饿吗?知秋为您准备了清淡的饭菜。” 可能是在病中,欧阳淮煜的脸色不太好,眉头微蹙着,淡淡扫了一眼站立桌边的夏知雪。 “嗯!” 欧阳淮煜坐在桌边,夏知秋陪同着,夏知雪正要出去,却被夏知秋喊住,“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为王爷布菜!” 夏知雪一言不发,舀粥夹菜,一言不发站在两人身边,尽职尽责地做着一个小丫鬟该做的事情。 欧阳淮煜接过碗筷,淡淡扫了她一眼,开始吃饭,姿态十分优雅,速度却不慢,饭量也不小。 第十章 眼睛瞎了吗? 吃第二碗的时候,夏知秋用手帕擦了擦欧阳淮煜唇边水渍,随口吩咐,“快将我为王爷准备的汤端来。” 夏知雪端了汤过来,从夏知秋身边走过要到欧阳淮煜身边,不想脚下忽然被什么一绊,一盆汤大半洒了出来。 夏知雪连忙稳住身子,看到夏知秋还没收回去的脚,一才一抬头就看到夏知秋满脸怒色,抬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 夏知雪的第一反应,就是扔了汤盆反击回去,可是看到旁边坐着的欧阳淮煜,想到他说的那些话,生生忍住了,闭着眼睛就准备硬受了这一巴掌。 不是说她蠢笨吗? 眼见着那巴掌就要落在夏知雪脸上,而她双手端着汤盆,根本无力阻挡。 就在这时,欧阳淮煜忽然抬手抓住了夏知秋要落下的手。 “放肆!本王寝卧,岂敢喧哗!” 欧阳淮煜的一只手还端着粥碗,稳坐在那里,看起来魏然如一座高山,刀削般的侧脸看起来冷峻如峰。 这个人,又一次帮了她! 夏知雪低着头,心中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在这不平静的寝卧内,她却能很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夏知秋愤然看了一眼夏知雪,恨恨低下头。 夏知雪心中的欣喜还未成形,忽然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汤盆就被人一巴掌掀翻,温度不低的汤水迎头泼了一脸。 为什么这样? 欧阳淮煜微微错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迅速收回去,颇为嫌恶地看了一眼呆傻站立在原地的夏知雪。 “仪容不整,还不快退下去。” 夏知雪呆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欧阳淮煜,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她一直都看不透。 那双星眸里,比一开始看到时,更加冰冷。 头上脸上都是滚热的汤水,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冰冷,如置冰库。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如果厌恶她,为什么三番几次的帮她?既然厌恶她,为什么要对她好,给她希望? 夏知雪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温度一点点退去,浑身冰冷的带着一身狼狈退了出去。 欧阳淮煜微不可查地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神色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夏知秋满脸欣喜,更紧的挨着欧阳淮煜坐下,看向他的目光,满含情意,“多谢王爷为我做主。” 欧阳淮煜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笑容,抬手招来丫鬟。 “你的衣服湿了,让绿竹带你去沐浴更衣吧!” 夏知秋想也不想就跟着出去了,心情十分愉悦。 夏知雪将一身狼狈清理了去,换上素净的浅绿衣裳,看看已经黑透的天色,便打算回房歇息了。 方转身,关上的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夏知秋穿着一身华丽新衣,雍容高贵地走进来。 “这么早,妹妹便要休息么?” 夏知雪本打算视而不见,可想到之前的事情,顿时皱起一张脸,冷哼一身,转身背对着夏知秋。 夏知秋目光一闪,紧紧盯着夏知雪的目光松了几分。 先前她还怀疑这傻丫头开了窍,结果还不是这样,连一点情绪都藏不住。 上前去搭着她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夏知秋一脸歉意拉着她的手,“妹妹别见怪,姐姐本来是生气,可巴掌抬起来就舍不得打下去,实在没想到王爷这么大气性,让妹妹受委屈了。” 夏知雪摇摇头,依然闷闷不乐,也不说话。 夏知秋想到什么,抬手抚了抚自己耳边头发,手收下来的时候,耳朵上的耳环便不见了。 “哎呀,好端端的耳环怎么不见了?” 假装刚刚才发现,夏知秋摸着空荡荡的耳垂,一脸焦急拉着夏知雪的手,“妹妹去帮姐姐找回来可好?” 夏知雪一脸为难,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姐姐,这么晚了,明日再去找不行吗?” 夏知秋故意哀叹一声,“这耳环可是王爷送的,明日若是王爷怪罪下来……” 后面的话不用说,夏知雪便转身跑出去了。 夏知秋看着夏知雪离开,得意一笑。 她当是开了窍,还不是和以前一样,对她说的话唯命是从,从不敢反抗。 看来是她多心了! 夏知雪一个人在外面,到处都漆黑一片,她闲晃了半天,干脆找了个石头坐下来。 夏知秋才不是真的要找什么耳环。 那次砚台的事情,她就有些怀疑她了,后来几次,为了消除她的怀疑,她次次都努力表现得像原来那个傻乎乎的姑娘一样。 可是,多傻啊,那时候的她! 苦笑一声,夏知雪摸着地上一株野花。 她把这些人当做亲人,全心全意地去对待,为了满足他们甚至总是委屈自己,可是到头来她也得到了什么? 她渴望被爱,因此依赖,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感恩戴德,就像那几次欧阳淮煜帮了她一样。 想到欧阳淮煜,夏知雪冷哼一声。 “都是一样的!” 心头有些郁闷,随手掐了那朵小野花,起身正想离开,忽然脚面被什么小东西砸到了。 她俯身低头仔细一看,居然是一只耳环?刚才明明没有的啊! 捡起耳环,一起身,便看到树枝后那片明显暗沉很多的阴影,心头冷哼一声,握着手里的耳环,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咦?明明感觉到有东西砸到我了,怎么没有呢!算了,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别处去,刚转身,忽然肩头又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夏知雪当做没感觉到,径自往前走。 “给本王站住!”声音颇有些气急败坏。 夏知雪微微一笑,低着头转身行礼。 “见过王爷。” 欧阳淮煜冷哼一声,“你眼睛瞎了吗?” 夏知雪依然低着头,一本正经,“如果王爷是指方才因为王爷故意躲着因而我没有看到王爷,那确实是我眼瞎了。” “你……” 欧阳淮煜指着她,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气息平复了些,才冷冷开口。 “地上的耳环,捡起来!” “王爷恕罪,我并没有看到地上有耳环。” 第十一章 万物苟且而活 “好一个口齿伶俐的丫头。”欧阳淮煜一个箭步,拉进和夏知雪的距离:“若不是亲眼所见,可真是要被你姐姐蒙骗过去了。” 微微弯腰,夏知雪眼神不变,脸上却做出一副惶恐之样:“臣我实在不知王爷此话何意。” 不知本王此话何意?好你个两幅面孔的姑娘,若不是本王天资聪颖,岂不被你这一会子变脸戏法玩弄了? 欧阳淮煜面上无恙,心里早已做好盘算,他大手一挥:“方才本王瞧着此处有一发光物什,想着晌午你姐姐说耳环丢了一只,你且捡起来待本王辨辨。” 呵,好你个夏知秋,明明晌午就已告知王爷,偏偏天黑又叫我出来寻它,这不明摆着让王爷怪罪于我?你还真当我是你带来的小丫鬟了? 如此想着,夏知雪早已怒火中烧,免不得控制不好自己脾性,神色僵硬:“王爷,臣女不是粗使丫头。”手中银质耳环被紧紧攥住,生生将那娇嫩的葱尖似的指腹硌出一道红印子。 这小丫头,脾气还不小,欧阳淮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 “捡起来。”欧阳淮煜面上依旧冷漠。 夏知雪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偏偏眼前这位爷又万万惹不得。竟生生忍的眼睛犯了红。 仔细想来,除去第一次她眼拙将此人认成他兄长之外,她并无逾越之行,不知何处惹他恶心,令他视为眼中钉。 “呦,哭了?” 欧阳淮煜说的轻浮,瞧起来与那市井无赖的登徒子并无差别。 不欲与之再做无谓纠缠,夏知雪摊开手,一枚精致流苏带着翠玉点缀的耳环躺在她的手心:“王爷说的可是这个?” “不错,看吧本王说的没错。看来你真的眼瞎。”不知为何,只要看见这个丫头吃瘪,他就开心。 夏知雪把耳环递到他手中,作了揖就要告辞:“王爷,夜事已深,我先告退。王爷早些安歇。” 见着欧阳淮煜并无阻拦之意,夏知雪转身就要走。约摸着走了有三步之远,身后有深沉男声传入耳朵里:“万物苟且而活,无人为你背负更多。” 眼前人的脚步微顿,而后恢复如常。 第一次见她,他就知晓,眼前的女子与寻常女子不同,她眼中的绝望和恨意,也许是年岁太小,还不知如何隐藏,全被他如数看透。 …… “王爷恕罪。”偏殿里,夏知秋跪在地上,丝绸手绢轻点脸上泪痕,看起来伤心至极。 欧阳淮煜神色不变:“这是怎么了?” 微微抬头,夏知秋一副柔弱样子,眼里盛满泪水:“前几日王爷赏赐的耳环,三妹妹替我收起来时,竟不小心弄丢了,寻也没有寻得,还望王爷恕罪。” 夏知雪跟着跪在一旁,心里冷笑。昨个儿,她的好姐姐恨不得将“计划”写在脸上,她怎的好意思不陪她演完这出戏?再者,如今还不是跟她闹翻的时候,若是被她知晓,昨儿晚她和王爷深夜谈话,两人表面的和谐估计就被撕破了。 索性她就领了这罪名,左右不过一顿惩罚,好歹她也是侯府嫡女,只是不小心弄丢一只耳环,想来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罪。 “还请王爷恕罪,都是臣女疏忽,弄丢姐姐心爱之物,请王爷惩罚。”脑袋放在交叠的双手之上,夏知雪把身体放低,做出悔恨之样。 呵,唐唐侯府嫡女,竟也有如此惶恐之时,可真是痛快。夏知秋看着夏知雪微微颤抖的身体,只当她这位不可一世娇蛮无理的三妹妹是吓的了,心里不禁冷笑。 纵使心里恨不得王爷马上处死她,表面上还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夏知秋眉头微皱,一副自责之色:“万万不可啊王爷,都是我没有教导好妹妹,是我的错,三妹妹还年少,不懂事,还望王爷轻罚。” 她这话一出,便是逼得王爷不想罚也要罚了。 欧阳淮煜将手中拿着的书本扔在桌案上,眉毛一挑:“本王问你,你可知,你姐姐那耳环上的翠玉珠子,是本王特地命人从南海寻来之物。色泽,质感皆为上乘,整个京城,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王爷,三妹妹她并不——” “本王没有问你,不要插嘴。”一个眼神斜过去,夏知秋被吓缩缩脖子,赶紧住口。 夏知雪只知道王爷送的东西必定名贵,哪里知道如此名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王爷恕罪,我先前并不知。”如实回答。 “很好,”欧阳淮煜步步紧逼:“你可知本王会如何罚你?” 夏知雪突然记起来,这位可是最喜怒无常,残暴之人,他发起火来,可不管你是不是侯府嫡女。 这下,她是真的被吓着了,说不出话,她刚刚重新活过来,可不想马上就死。 “不过,”话锋一转,欧阳淮煜脸色上的阴鸷之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温和:“不知者无罪,本王就不罚你了。” 什么?夏知秋脸色一变,那她做这一切都白费了?不行,绝对不可以! “王爷,”夏知秋再度开口:“我并不知此物如此珍贵,可此事确是三妹妹的错,我斗胆替家妹领了罚,也算是给顽皮小妹一个警告,可好?” 夏知雪双手在身侧握紧,牙关紧咬,隐忍的全身都在颤抖。 王爷已经免了自己的刑罚,她的好姐姐可真是贤良淑德,竟替她领了罚,传出去,免不得被人议论,侯府千金,大姐教导小妹有方,不是一位宠溺,倒显得她不懂事,又败事有余。 夏知秋啊夏知秋,可真是好打算。 刚想开口,驳回夏知秋的话,忽的想到昨晚欧阳淮煜的话。 “万物苟且而活。” 罢了,忍吧。夏知雪百思不得其解,欧阳淮煜为什么要同她说这样的话,他们二人并不熟识,他为何要提醒她?还是说,他看出来什么了?不可能,尽管有时她还会鲁莽一些,但她已经努力做的成熟,有谋略了。 “那就按你说的办。”欧阳淮煜站起来,今日他身着藏青色衣衫,束发精神,整个人愈发英气逼人。 走上前,将夏知秋搀扶起来:“莫要跪坏了。” 欧阳淮煜上前的一瞬间,夏知秋已然小鹿乱撞,红着脸点头。 “多谢王爷。”夏知秋脸色含羞。 第十二章 娶你好不好 “三妹妹,可莫要怪姐姐。”夏知秋身着粉色襦裙,衬得脸色更加红润,她牵起夏知雪的手,轻轻拍拍。 夏知雪眨眨眼,摇头:“哪里的话,要不是姐姐,姐夫还不知要怎么罚我呢!这都是因为姐姐,我才只是到这片院里扫扫落叶。” 欧阳淮煜怕不是得了父亲真传,也让她到这偏院里打扫,说起来,她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打扫一般。 看到夏知秋被“姐夫”这二字哄得高兴,夏知雪心里冷笑。只是这样就乐的找不到北了?我以前可是被你的花言巧语蒙骗的命都没了。 “三妹妹净说笑了,我和王爷还没成亲呢。”丝绢掩唇,眼神流转,真真一副大家闺秀的娇羞样子。 夏知雪接着给她灌迷魂汤:“这不是迟早的事?姐姐别害羞了。”肩膀轻碰身边人的。 旁人看了这景象,指不定要夸一句“姐妹情深”了。 夏知秋不愿多留,又假模假样嘱咐夏知雪几句,便借故离开。 瞅着夏知秋得意的背影,夏知雪握着笤帚的手慢慢收紧,嘴角渐渐落下,眼神蒙上一层冷意。 “我还当有多姐妹情深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谁?”警觉的朝声音源头望去,东边围墙上冒出一双含笑的眼睛,仔细瞧了,眼睛主人眼底的嘲讽可窥一二。 王爷?夏知雪拧眉,外人可不曾说过,这位王爷爱好听墙根。 敛了神色,夏知雪低头,继续扫地,只当没瞧见。唐唐王爷,也不想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是登徒子吧?再怎么说她也是未出阁女子,男女有别,十个人都该知晓的。 可她似乎忽略了,咱们这位王爷,从来不走寻常路的,也是出了名的风流。 见夏知雪无视他,欧阳淮煜气极反笑,从墙头一跃而下,衣炔纷飞,风流公子样子一览无遗,加之嘴角放肆的笑容,只叫人看了屏息。 “怎么?见了本王也不行礼?刚刚不还叫我姐夫?如今见面便不认识了?好妹妹?”一边说,一边凑近夏知雪越来越红的脸颊。 知道自己刚刚阿谀奉承的话悉数被他听了去,夏知雪又恼又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多了夏知雪隐忍,暴躁,倔强的样子,这幅害羞的样子还是头一回,欧阳淮煜忍不住多看两眼。 “王爷还请自重,”感受到陌生的男子气息,夏知雪下意识往后退一步,拉开二人距离。 欧阳淮煜哈哈大笑:“本王活到如此岁数,还不知自重是何东西。你说,”他长臂一身,拉住夏知雪握笤帚的手腕:“我向皇上请旨,要了你,如何?” “王爷!”夏知雪被他这不入流的话吓得一愣:“您这话什么意思?” “别装不懂,”欧阳淮煜继续逗她:“还是说你心里中意我兄长?” 上次她把他认成兄长的事他可是还记得。 夏知雪甩开他的手,往后一跳:“王爷莫要说笑了。” 她可不想要嫁给一个残暴喜怒无常的夫君,再者,如今大仇未报,谈什么儿女情长? 一阵微风吹来,地上的落叶被带的沙沙作响,二人皆闭口不言,一个看着眼前人,满眼戏谑,一个盯着脚边,心中不安。 “看给你吓得。“感觉到头上附上一双大手,夏知雪抬头,对上一双盛满笑意的眼睛,心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不动声色的往后再退一步,夏知雪道:“我还要忙,恕不奉陪,王爷自便。” …… “王爷笑什么?”夏知秋在一旁研磨,看着欧阳淮煜忽的嘴角微扯,便问出口。 听到夏知秋的话,欧阳淮煜反而笑意加深:“只是想起儿时和兄长在一起时有趣之事罢了。你若感兴趣,等来日你我成婚,我慢慢讲与你。” 夏知秋面露喜色:“是。” 如此看来,他也和自己一般迫不及待想要成亲了? “今日可有去瞧瞧你那调皮的妹妹?”欧阳淮煜执笔练字。 儿时习字至今,他的字虽比不上大家,但也是兄弟之中数一数二的,在他们眼中怕是他只有这一样拿得出手了。 夏知秋不愿二人独处时提及那个贱人,敷衍道:“看过了,三妹妹毕竟年幼,我会好好教导的。” “说到底不过是个心性不定的孩子,也罚了这许多日了,卧病这几日,憋的我胸闷,明日带着三妹妹,一起出去散散心。” 能和王爷一起散心是好的,只是带着夏知雪? 夏知秋踟蹰道:“王爷,来时父亲嘱咐过,三妹妹最是顽皮,又喜新鲜事物,人一溜烟儿就不见了,所以……” “知秋,我知晓你的意思,也懂父亲的意愿不好违背,只是若是不带着三妹妹,怕旁人说你这个做姐姐的过于苛责,在外人眼里头,她再顽皮,不过是个小孩子心性。” 欧阳淮煜话说到这里,夏知秋心里想着也是这个理,况且王爷也把他当做与他是自家人,她再不松口怕是惹王爷心烦,或是王爷觉得她小气了。 假装无奈的叹口气,夏知秋说道:“王爷说的是,是臣女思虑不周,多谢王爷指点。明日就带着三妹妹一起去吧。” 欧阳淮煜见目的达到,瞅了眼窗外:“夜色已深,你也回去休息吧,今晚好好休整。明日可有的走呢。” 夏知秋微退半步,低眉:“是。” 退出书房,夏知秋直接转身去了偏院。 夏知雪被罚扫偏院后,夏知秋说是来回走动怕妹妹多有不便,让她直接住在偏院。 “去散心?”夏知雪反问。 点点头,夏知秋拉着她的手,示意她坐下:“王爷心善,免了你的罚,明早谢过后同我们一道去。三妹妹,今日我可是费了半天口舌,王爷这才松口,许我带上你。” “多谢姐姐,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为了不引起夏知秋的怀疑,她不得不继续“装疯卖傻。” 还是这个傻样子,真以为我是真心为她好?母亲说的没错,养女随母,她母亲没用,她也照样是个草包。 “我就不打扰你歇息了,先走了。” “姐姐慢走。” 关上门,夏知雪这才松下肩膀。 啊,明日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夏知秋会这么好心的带上她?看来,还要多为小心。 第十三章 委屈你了 次日卯时。 欧阳淮煜在房内穿戴整齐,一出房门,便瞧见夏知秋领着妹妹端站在台阶之下。 “王爷安好。”夏知秋做了福,笑语嫣然:“王爷可用了早饭?” 今日算得上她与王爷第一次一同外出,不到寅时她便起床梳洗打扮,特地挑了衬她肤色的蓝色翠烟衫,用了平日舍不得用的母亲赠她的画眉黛。 与平日不同,欧阳淮煜今日衣衫以素净为主,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显得他温文尔雅不少。 “未曾。”欧阳淮煜将夏知秋上下打量一番,眼中浮起赞许:“知秋今日格外标致。是本王的福气。” 她这一身本就是穿与王爷瞧得,现下得了称赞,红晕爬上脸颊,夏知秋半嗔道:“王爷惯会取笑人的。这衣服被王爷另眼相瞧,也是它的福分。” 一个一个都是拍马屁的好手。透明人一般的夏知雪站立一旁,把眼前二人你来我往的做作,只当看不见。 “呦,三妹妹在呢?怪我这眼里都是你姐姐,竟没瞅见咱们小妹。”欧阳淮煜一副“我真的刚刚瞧见你的”样子惊讶道。 夏知雪扯出一抹假笑:“王爷安好,姐姐天资绰约,引您驻足也是应该的。” 欧阳淮煜剑眉一挑,不置可否。 …… 用完早饭,三人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便出了门。 正赶上十五,外头街市比平日喧哗不少。 夏知秋与夏知雪都是侯府之女,家中虽比不上京城贵胄,那也是寻常人家比不得的。家中事无巨细,都有丫头婆子一手管着,自是不曾到这集市上逛上一逛。 “知秋,可是哪里不舒服?”欧阳淮煜一脸担忧的看着夏知秋。 她心中私以为欧阳淮煜这样一个王爷,少说也会带着她去一些风雅之所,可曾想是这烂地方?味道难闻不说,还不时有人碰到她,偏偏王爷在,不好发作,真真是忍的她头疼。 前头带路的王爷忽的停下,问她话,吓得夏知秋脸上的嫌恶之色没来得及收回去:“没有,多谢王爷挂虑。” “是不是本王带的地方,知秋不喜欢?”说着,欧阳淮煜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 夏知雪心里冷笑,王爷哪里是您带的地方她大小姐不喜欢,她这是思索着跟您独处无望呢。 夏知秋攀附权贵与她的父亲如出一辙,况且,这位权贵又是人中龙凤,相貌也是少见之姿,她姐姐自是恨不得盖上花盖头就此入住王府。 “没,喜欢,喜欢。”夏知秋怕欧阳淮煜心里觉得她是嫌贫爱富之人,连忙否认。 “如此甚好。”欧阳淮煜接着道:“府里马车被兄长借去,也真是难为你了。” 好似说给谁听的一般,欧阳淮煜特意咬重“兄长”二字。 欧阳怀森?夏知雪耳朵尖得很,“兄长”二字被她捕捉到。 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实际上夏知雪已经悄然拉近三人距离,试图听到更多。 欧阳怀森是她一开始想要依赖拉拢的大树,谁知阴差阳错惹了这个祖宗。进王府这几日,她还暗自思索,旁人都说这欧阳怀森和弟弟关系还不错,这怎的都不见他这个好哥哥来看望弟弟? 左右欧阳淮煜是靠不住了,她还是从欧阳怀森下手比较稳妥。 这边的欧阳淮煜把夏知雪的失神全然收入眼中。呵,果然,你对我兄长有所企图。 心情没由来的变差,欧阳淮煜脸色一沉:“若是实在无法同行,我命人将你送回去。” 送回去?夏知秋神色慌张,慌忙解释:“我没有那个意思,王爷千万不要误会。” 夏知秋惊慌失措的声音将夏知雪从思绪中拉回,她正正神色,跟着附和:“王爷恕罪,姐姐不过是许久不出门,没见过这样多的人罢了。” 什么叫我没见过这么多的人?你这不是明显着编排我见识短浅?小贱人,竟如此作践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现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夏知秋小心翼翼观察欧阳淮煜的脸色,踟蹰道:“王爷,并非我无法同行,不过是我担心三妹妹乱跑,父亲嘱咐过,要小女看好三妹妹。” 三言两语,把罪名全部推到夏知雪头上。 这意思便是,并非她有意惹的王爷不快,全都怨她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分她的神。 夏知雪不怒反笑,夏知秋要是不把罪名往她身上扯,她才觉得匪夷所思:“姐姐又说我!怎么又怨我!” 做着以往的泼辣样子,夏知雪撅着嘴,远远看来,就是小孩子闹脾气的样子。 夏知秋面上尴尬:“知雪,莫要瞎说,王爷怪罪你,姐姐可帮不了你。” 她就知道带这么个傻子出来,免不得惹人笑话。 “姐姐不喜欢知雪了。”夏知雪一只手假意抹眼泪,另一只手在旁人瞧不见的暗处,狠狠掐自己一把,硬生生疼出两滴泪。 怎么还哭起来了?眼瞅着王爷面上越来越不耐烦,她又不能发脾气,夏知秋“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知雪乖,姐姐怎么会不疼知雪呢?” 往这里看热闹的人愈发多,她可不想被人背后嚼舌根子,赶紧把这个傻子哄好才是正道:“一会儿就走到了。” 眼瞅着夏知秋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夏知雪这才住了哭声,抽抽搭搭的:“那知雪就再相信姐姐一次。” 足足耽搁一刻钟,三人才又再次起行。 欧阳淮煜故意走慢两步,横插入两姊妹中间,途经一个闹市区,他微微侧过脸,看着夏知雪笑。 故意不理会又开始逗自己的人,夏知雪别过脸,装作看别处的样子。 欧阳淮煜也不拆穿她的小伎俩,由着她去。 “哎呦。”脚下一滑,身子不由自主往后倾斜。 夏知雪心想,都怪他,不然她也不会没看到地上果皮。这下可好,众目睽睽之下,唐唐侯府嫡女摔倒在地,她这冒冒失失的性格,可真是坐实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腰间忽的多出一条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搂住。 一扭头,对上一双戏谑的眼睛。 “王爷!”一旁夏知秋惊呼的声音响起。 夏知雪用眼神暗示他赶紧放开自己,谁知那厮动也不动,依旧保持着搂着她的姿势。 “多……谢王爷。”一字一顿,夏知雪咬重每个字,明示他可以放开她了。 第十四章 誊抄十遍 “王爷可有大碍。”终是碍着夏知秋在场,欧阳淮煜点到为止,松开臂膀。 对夏知秋的关怀表示谢意:“吓着你了吧?无碍,快去瞧瞧三妹妹有何不妥?” “我家小妹从小摔惯了,不碍事,只是王爷,你的胳膊无碍吧?”夏知秋一脸紧张的将欧阳淮煜上下打量一番,瞧着真是无碍,这才舍得挪动脚步,朝着夏知雪敷衍问道:“三妹妹不碍事吧?不如回府找个郎中好好瞧瞧,姐姐才安心。” 这一路她都在思索找个何样的由头打发了这贱人回府,好留她一人伴在王爷身侧。 适才见着王爷竟伸手扶了她,她心里正吃味,说出话来多少夹杂着不满。 夏知雪哪里不晓得她心里打的是何算盘,她偏不如她的愿。 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事,夏知雪特意绕着夏知秋小跑两圈,最后在她身前站定,头稍稍歪着,眼睛笑成月牙:“姐姐你瞧,我真无大碍。” 清晨出门时,夏知秋留个心眼,有意晚叫她一会子,免得她描眉画眼的,在王爷跟前儿晃来晃去,夺了她的风头。 这会儿,夏知雪未施粉黛,脸颊因方才的事染上几分胭脂红,眉眼弯弯,笑颜如花,竟比她还耐看上几分。 夏知秋心里嫉妒,身子向左侧挪三分,隔开王爷和夏知雪,脸上重新挂上长姐该有的笑容:“这就好,这样姐姐就放心了。只是父亲曾叮嘱,要我好生照看妹妹,依我看,还是回府找个郎中来,姐姐也稍安心些。王爷认为呢?” 扭过头,对上欧阳淮煜的眼睛,夏知秋一脸为难:“我自知王爷带着家妹出来散心本是好意,只是小妹这样,我做姐姐的,实在不能放心。不如让小厮带着家妹先行回府,我陪着王爷,回来时给小妹带些好玩意儿,如何?” 她这话说的天衣无缝,既展现了她的思虑周全,又显得她体恤妹妹。 欧阳淮煜听罢,嘴角微勾:“我瞧着你对妹妹感情实在深厚,把妹妹孤身一人留在府中,怕是你也定不下心游玩,那就跟你妹妹一起回府吧。” 什么?夏知秋的笑容僵在脸上,不可置信的看着欧阳淮煜:“王爷……我……” “怎么?难道知秋对三妹妹的感情都是诓骗本王的不成?”语气加重,欧阳淮煜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 夏知秋吓得跪在地上:“我……不敢。” 要不是不能暴露身份,夏知雪真想当场大笑。瞅着夏知秋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她就顺心。 反观欧阳淮煜,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却没由来的让人觉得浑身冰凉。夏知秋颤颤巍巍的:“王爷恕罪。” “去吧,别让我说第二遍。”大手一挥,欧阳淮煜转身离去。 只剩他身边的小厮,从头至尾神色不变,微微弯腰:“大小姐,请吧。” 夏知雪收回注视着欧阳淮煜背影的目光,轻提襦裙,调整好表情,小步上前:“姐姐,快起来,可莫要跪坏了。” 听到夏知雪的声音,夏知秋心里害怕褪去,涌上气愤。 都是这个夏知雪,若不是她连路都走不好,王爷怎会怪罪于她?她又何至惹的王爷恶心? 如此想来,夏知秋恨不得马上将眼前这个傻子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夏知雪只当瞧不见她眼中的恨意,依旧扶着她站起来,微微扭头,对着小厮道:“劳烦小哥带路。” 小厮脸上多少有些笑意:“三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夏知秋冷哼一声:“奴才就是奴才,领着月例的,领个路怎么了?你是主子,他是奴才,难不成还要我们给他领路不成?” 不能当街对着夏知雪发脾气,夏知秋抓着小厮就开始训话。 哪知小厮脸色变都没变,只是腰弯的更深:“大小姐教训的是。” …… “认错?知秋,你何错之有?”昏黄的书房里,欧阳淮煜端坐在桌案边,神色淡然的瞧着跪在他身前的夏知秋。 她就这么喜欢跪着? 夏知秋抽抽搭搭地,头放的低:“我替家妹认错的。家妹今日惹的王爷心情不快,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教导不严。” “既如此,那便把心经誊抄十遍吧。”欧阳淮煜淡淡开口。 夏知秋心中又惊讶又恨,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哑巴吃黄连:“是。” “退下吧。” “是。”手中的丝绢被她在指尖缠绕的凌乱,夏知秋不甘心的退出书房。 偏院内。 “王爷吩咐的?”夏知雪望着夏知秋道。 夏知秋坐在凳子上,手绢当做扇子在脸旁轻扇,眼神都懒得给身边人:“是啊。我还能诓骗你不成?你今日扰了王爷兴致,这还是我嘴皮子都磨破了,换来的轻罚。你莫要不知足。” “如此,妹妹多谢姐姐。”夏知雪心里冷笑,这怕不是你上赶着给你妹妹找来的刑罚吧? “知雪,你也算不得小孩子了,莫要总是惹乱子,这次是有我,下次指不定谁帮你呢。知晓了吗?”拿出长姐的气派,夏知秋教导夏知雪。 夏知雪微微点头,脸色委屈:“长姐说的是。” “行了,天色不早了,你写完再歇息,早点誊抄完,王爷气消得也能快些。” “是。” 夏知秋离开一刻钟后,屋外又响起脚步声,夏知雪自以为是她那长姐过来瞅瞅她抄没抄。 不紧不慢的拿起笔,刚要落笔,门被人推开。 瞧清楚来人,夏知雪一下子站起来,桌子上的砚台被翻飞的袖口打翻在地:“王爷!” 这个时辰了,他来做什么?别的不说,一个男人来未出阁女子的闺房,就算是白天也不合适啊。 欧阳淮煜此刻半束发,身着水蓝色长衫,眼神戏谑:“这府中上下哪个地方不是我的?我去往哪里莫不成还要向侯府三小姐报备?”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夏知雪默默往门口移动。 欧阳淮煜对她防备的小动作视若无睹,大大咧咧往案桌旁的凳子边一坐,两根手指捏起桌子上的宣纸:“还有闲情雅致吟诗作赋?” 他这是装不懂吗?夏知雪冷哼:“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儿个晚上不是您罚的我誊抄十遍心经?” “我?”他何时罚她誊抄十遍心经了? 片刻后,欧阳淮煜收起疑惑之色,正色道:“是啊,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第十五章 又是何情何分 “王爷若是没有旁的事,我要继续誊抄了。十遍,可是不少呢。”夏知雪心里不愿和这个残暴又风流成性的男子又过多瓜葛。 欧阳淮煜心里不快:“你就这么不想瞧见本王?” 夏知雪也不知面对他为何如此沉不住气,小脸微微上抬:“是又如何?” “如何?”欧阳淮煜嘴里淡淡重复她的话,下一瞬间猛然从凳子上站起来,逼近她:“那本王便刻刻扰的你不得安宁,直至你习惯为止。” “你!”这人怎的如此无赖?皇家的大气都被他落在娘胎里了不成?夏知雪怒目圆瞪:“无赖!” 眼瞅着她的小脸气的发红,欧阳淮煜这才心情舒适一些:“无赖?侯府三小姐可见过真的无赖?你若是见了便觉得我是个谦谦君子了。” 他?谦谦君子?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她夏知雪也不是没长眼睛,也不是没长耳朵,她看得见闻得到,欧阳淮煜是个怎样的纨绔子弟她也略知一二。 “本王瞧着你这个样子,心里对本王有芥蒂?” 不理会他的前言不搭后语,夏知雪快刀斩乱麻:“王爷所来为何事?不如直说。” “我若是讲,我担心你,过来瞧瞧你,你信吗?”欧阳淮煜再次回到凳子上,望着夏知雪。 夏知雪低眉:“我信。” 只要他能马上离开,他说什么她都相信。 “你姐姐若是知晓,此刻我驻足在你屋里,你说,她会作何想法?”欧阳淮煜笑的不怀好意。 夏知雪认为这个人就是来克她的,她笑笑:“王爷若是不介意外人怎么说,我自然也是不介意的。至于姐姐,她可是最疼我的,若是知晓王爷对我有意,怕是也会割爱的。” 欧阳淮煜瞧着这小姑娘有意思的狠,接着问道:“我对你有意?三小姐可要仔细思索了再开口,编排皇亲国戚,可是杀头之罪。” 夏知雪娓娓道来:“天色如此晚,王爷偏偏来到我房里,不是对我有意是什么?” “夏知雪,你知道你像什么吗?”欧阳淮煜话锋一转,反问道。 “不知道。” “狐狸,”欧阳淮煜自说自话:“前几年,我与兄弟几人去山里围猎,射到一只狐狸,我与他们几人打赌,留这畜生一条贱命,看我能否驯化了它。” 他笑盈盈地瞅着夏知雪:“你猜,本王是否驯化了这畜生?” “王爷天资过人,又是人中龙凤,区区一个畜生,自是不在话下。”夏知雪拍马屁。 “非也,那畜生宁愿一头撞死在围栏里,也不肯吃食,这是我见过最有气性的狐狸,如今见着你,我才发觉,你与那狐狸如出一辙。” 夏知雪摇头:“王爷莫不是想要驯化我?可真是说笑了,我是人,狐狸是畜生,怎能相提并论?它不瞻仰王爷,我还是瞻仰王爷的。” 眼前的男人说起以往种种,眼里都是侵占,她瞧着心里竟图生出几分畏惧。 欧阳淮煜冷哼一声:“莫要装着了,如今你姐姐不在,你还要装给谁看?” “给我自己。” …… 不知不觉步入夏日,天气日渐燥热,欧阳淮煜的病情仍不见好转。 夏知秋用手绢替他抹去脸上汗水:“王爷,我瞧着你也吃了这一段子药了,病情虽说不曾加深,可也未见好转,咱们不妨换个郎中?” 她也住在王府有些日子了,前几日回侯府之时,父亲母亲还追问王爷身体。她与王爷婚期拖了也有这多日子,父亲的意思是夜长梦多。 她又何尝不知?只是王爷的身体她有目共睹,确是有问题的。 轻轻叹口气,夏知秋神色萎靡:“王爷,恕我多言,我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前几日回侯府,父亲还责怪我说,家中母亲为我操心白了头。” “是我的错,”欧阳淮煜咳嗽两声:“对不住你们侯府,都怪我这不中用的身体,偏偏这个时候得了病。” 夏知秋替他顺气:“王爷莫要着急,当心急坏了身子。” “知秋,本王知晓你父亲言下之意,只是我这身体一直未能痊愈,实在是无脸与你成亲,你若是等不着……” “王爷说什么呢,我等。”夏知秋赶紧打断欧阳淮煜的话,她心里打定主意要做王妃,怎么能半途而废? “你先下去,我一个人休息会。”欧阳淮煜打发她出去。 将手里汤药放下,夏知秋嘱咐道:“王爷莫要忘记吃药。” 欧阳淮煜闭着眼睛点点头。 待夏知秋将门掩上,欧阳淮煜这才睁开眼睛。方才虚弱之态全然不见,眼底的疲倦也不知所踪。 翻身起床,欧阳淮煜从床底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青花瓷盆。 捞起一旁的汤药,顺手倒了进去。 “来人。”做完一切,欧阳淮煜扬声叫来门外侯着的小厮。 “与以往一样,到了。”门外小厮是他多年心腹,自然知道接下来如何处理。 等了半天,未有人走近,欧阳淮煜这才戒心大起,猛然坐起来,从内室往外看。 “王爷不用心惊,是我。”夏知雪双手抱胸站在外室,眉毛轻挑:“王爷这是做什么?我姐姐好心好意熬了汤药与你服下,你竟不领情?还是想着我们侯府会加害与你不成?” 今日门外当值的人被夏知秋叫去寻新的郎中,因着她回房有事,便让夏知雪在门外守着,没成想刚到这儿没多久,就被她撞破这等下作之事。 欧阳淮煜眉头紧皱:“我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嫌着药性太苦,想着让你姐姐再熬一副,夹些去哭之物罢了,妹妹可不要多想。” “王爷真以为我是小孩子?看不透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如此,你想着怎么样?”索性破罐子破摔,欧阳淮煜靠在屏风边上。 夏知雪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帮我引见你兄长。” “夏知雪,你莫要太过分。”他气极反笑:“我兄长是个等人,你也配见他?还是说,你想做我嫂嫂。” 夏知雪被呛,也不恼:“自然不是,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兄长帮忙,王爷,看在我也伺候你这么多日的情分上,求你。” “情分?”欧阳淮煜冷笑:“你与我,是有情?还是有分?既算有,又是何情?又是何分?” 第十六章 生米煮成熟饭 “王爷既不肯帮我这个忙,自当是无情无分吧。”夏知雪唇角微勾,眼中满是狡黠:“只是王爷装病这事若是某日,我一时嘴快传出去,王爷可莫要怪罪。” 欧阳淮煜眼瞳一缩,身后从窗缝洒进来的日光在他身旁不断地回荡:“三小姐这是威胁我?” 日前见他再生气,左右不过脸色沉着,何时像此刻般眸子中都染上怒气? 被他寒冷的眼神逼得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夏知雪低下头:“我……我没有。” “现下装的如此乖觉给谁看?”欧阳淮煜冷冷地笑了几声:“外头人不明白,是隔着侯府墙院,看不得晓不得里面的原委,我可是明白的紧,这整个侯府,能赶上你三小姐胆量的男男女女怕是里外寻不得。”话里话外都是讥讽。 夏知雪脸上一红,到底是未出阁女子,被无亲无故男子如此评断,羞愧难当,当下也不辩驳,只叫他过了嘴瘾,发发慈悲放过自己就好。 怪她太过鲁莽,以为拿捏他一个把柄便能说上几句话。 迎着欧阳淮煜刀子似的眼神,夏知雪不敢抬头。 欧阳淮煜冷哼道:“我只当天不怕地不怕的侯府嫡女有多大的厉害,只是这几句话便蔫吧了?” 夏知雪硬着头皮回话:“我……知错了。” 看她小脸憋的通红,又是诚信认错,他又发了这半天火,觉得气顺多了,挥挥手:“滚出去。” “是。”草草行个礼,夏知雪小步跑出去。 到底是个气性不足的丫头,这事本是他不占理,倒被他三言两语吓得没了主张。 欧阳淮煜望着禁闭的房门,眼神微闪。 …… 又过了几日,夏知秋身体抱恙,称自小体质异于常人,小时得一名医医治,非其不得好。欧阳淮煜便命人将神医请来府邸,替她瞧瞧。 “按照我说的去做,准没错。” “多谢神医。” 夏知雪端着为她熬制的汤药走到门口时,只听到屋内二人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 听闻屋门口有动静,夏知雪一个移步隐去身形。瞧着夏知秋送那神医出门,到门口又拜了三拜,藏在袖口之下的右手中握着一小包物什。隔得太远,夏知雪并不是能瞧得清楚。 算计着时辰,夏知雪从屋后不紧不慢走出来,端药进屋。 “姐姐,神医送走了?”夏知雪将手中的汤药放置桌案上。 夏知秋敷衍的点点头:“嗯,你先出去。” 夏知秋站在窗边,只望着夏知雪背影隐在围墙之外,这才将手中那一小包东西拿出来。 将桌案之上的药顺手倒在花盆里,夏知秋紧紧盯着手中的东西,神色紧张。 前几日母亲命人带话,让她找个由头将郎中请到王府,剩下的自由她处理。只是没有想到,母亲的法子竟是…… 若是此招不成,那她可真是无脸活在世上了。 夏知秋的手掌慢慢攥紧。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不是有一个现成的替罪羊吗? 如此想着,夏知秋这才慢慢舒展眉头。 “王爷药凉了,”夏知秋将床头案桌上的汤药端起,温声道:“服药吧。” 欧阳淮煜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下,神色忧郁:“不知何时才能停药,本王闻着药味只犯恶心,你且放下,待本王这会子恶心劲儿下去了,再服用。” 往常如此推脱,夏知秋十有八九都依了他,今日却不知怎的,执意亲眼瞧着他服用才算完事。 “王爷,这药凉了,药性就不强了,以前不懂,今日听那神医嘱咐才知晓,今日不可推脱了。”夏知秋固执的端着药碗:“我伺候王爷多日,病情仍不见好转,传出去,旁的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不过我都只当不知晓。只是,这药万万是不能等到凉了才用。” 欧阳淮煜侧眼看去,见夏知秋脸上虽并无他样,眼神却不如往日清明,他心中升起异样,抬眼瞧了下门口,这才接过她手中药,一饮而尽。 “你先下去,本王歇息片刻。” 此言一出,夏知秋神色更加不自然,眼神缥缈:“郎……郎中说,这幅方子吃了要发汗的,身边时时刻刻须有人才妥当。王爷我……我留下来服侍您。” “叫华呈来便好。” 华呈是他的贴身小厮,自小同他长大,虽是主仆,倒也跟兄弟无样。 “华呈……华呈一个男子,又是做惯了粗活的,我怕他手脚粗笨,服侍不好您,还是我来吧。”夏知秋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 见此情形,欧阳淮煜心中已是透亮。看来今日无论他怎样劝说,她都打定主意要留在这屋子里。也罢,他正找不到理由送她回侯府,如此一来,也怪不得他不近人情。 这桩婚事他本是毫不在意,将来所娶之人是何人,他也不甚在意,只是每每遇见夏知雪,他心里总会冒出如若他娶了她会是怎样的想法。 欧阳淮煜便不再理会身旁之人,只眯了眼假寐。 大约过了一刻钟,欧阳淮煜身上冷汗一股一股养外冒。 夏知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男人的俊颜。见他额头有汗冒出,心里又惊又隐隐期待。 用手帕轻轻拭去他的汗珠,夏知秋知晓药效已然发挥作用。 大着胆子将手轻附于躺卧之人手上,感受到陌生男子的气息传来,夏知秋心中漏了一拍。 原本她的婚事她内心还是不愿的,未见他之前,只听得身边的丫头婆子说,此人性情残暴,生性风流,是出名的纨绔子弟。 后有幸得见,芳心便暗自相许。外头人的风言风语便不曾再听进去半句。 婚期延后,他又每每拿身体之事搪塞过去,母亲父亲早已按耐不住。她如今无名无分居住在王府内,下人们都尊称一句大小姐,可毕竟不是“王妃”,她怕了,等怕了。 现下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是等到国丧,婚期便更加遥遥无期。 不仅父亲母亲,侯府等不得,她自身也是等不得的。 母亲家书一封:“生米煮成熟饭”,又让郎中提点塞药,她自是理会期中之意。 她感觉得到,王爷也是中意她的。既然二人早晚都是夫妻,那这种事情早晚不都行吗?母亲说,当年她就是如此将父亲牢牢窝在手中。 “热。”手下人突然的一声呓语,把她从思绪中抽出。 第十七章 我不认 “王爷……”夏知秋凑近了柔声道:“哪里热?” 眼含秋波,脸色潮红,她这幅样子真真与二里外青楼里头的女子无二。 欧阳淮煜半梦半醒间,知晓这是药效发了作。 只是他未曾想到,唐唐侯府长女,也做出这等下作之事,方才他给过她机会。若是夏知秋顺着他的话离了这屋,他便当做全然不知。可谁知,这姑娘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头扎进这等恶心下作手法内,不肯回头。 夏知秋瞧着床榻上的男子,双目紧闭,额头不时有汗水渗出,原本安放在被褥之上的大掌倏地抓紧她的柔夷,只抓的她生疼。 她虽是庶女出身,但到底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又生在侯府,更是半点重活不曾碰过。手嫩的跟那刚剥了皮的鸡蛋般,被欧阳淮煜如此不知轻重的狠狠一抓,差点没疼的她掉泪。 但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夏知秋定定心神,缓缓起身,慢慢往王爷身边靠拢。 约摸着还有一尺之距,突然对上一双鹰一般的剑目。 夏知秋心里一惊,知道事情怕是不成了,只敢轻轻道:“王……王爷。”心中已经在思索接下来如何应付。 欧阳淮煜沉声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手上一用力,将夏知秋从身体上方甩开,睡袖一番,将床头边的茶杯打翻在地。 门“吱呀——”一声,外头一直侯着的华呈应声而入:“王爷……” 室内已然狼藉一片,与床榻临近的花瓶物什碎落一地。 侯府大小姐蹲坐在地,手帕掩目,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 华呈径直略过娇滴滴的女子,入了内室,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欧阳淮煜面色潮红,胸膛不正常的上下浮动,手掌上的青筋暴起:“将这毒妇关起来!” 夏知秋知道王爷这是要秋后算账,立马跪正,声音颤抖,脸上泪痕遍布,哪里还有侯府长女的风范:“王爷……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请王爷明查,这药是三妹妹端给我的,王爷还请明查啊。” “一同关起来。” 收到王爷的眼色,华呈将地上长跪不起的夏知秋“请”出去。 …… “好大的胆子!”欧阳淮煜一掌拍在茶几上,上头的茶杯跳了跳:“说,谁的主意?” 夏知秋身上的衣服早已不如往常整齐,头发也乱了几分,神色慌乱的摆摆手:“我不知道啊,不关我的事。” 夏知雪低眉在一旁跪着,脸上算是沉静,淡淡摇头:“不干我的事。” “她!这碗药是三妹妹给我的,王爷,我是冤枉的。”夏知秋头附在手背上:“王爷,我自小习礼仪,自是知晓这等子事,有多下流龌龊,怎么会做?” “姐姐这意思,便是我做的了?”夏知雪冷电一般的眼神望着她的好姐姐。 昨日她正熬药,被粗实婆子“请”到小黑屋,一直到今日才知所为何事。 原来是夏知秋等不下去,给王爷下了媚药,谁知计划败露,全栽赃在她身上。 夏知秋抽泣起来:“三妹妹何至说话如此咄咄逼人?我只是说这药从你手中接过,我自知未曾动过手脚,自然就怀疑到你头上。是与不是,王爷自有定夺。” 她这样说,自然心中有数,外人眼里,她贤良淑德,能做出下作之事的,只有夏知雪。 “是这样吗?”欧阳淮煜声音提高了,继续问道:“你若是就此认了,我便不予追究,只当你小孩子心性。” “我没做过,为何要认?王爷和姐姐可是要屈打成招?”夏知雪不惧眼前男子探究的目光,跪的笔直。 欧阳淮煜冷冷道:“屈打成招?本王还未曾用刑,算不得屈打成招?既然你们二人无人可认,那便搜屋吧。” “华呈。”伸手招来小厮:“带几个丫头婆子,给我好好搜搜。” “是。” 不愧是王府出来的奴才,手脚麻利,不过半柱香时间,华呈手中拿着一小包东西赶回来。 这东西夏知雪可熟悉的狠,她上次窥见她与那郎中说话时,露出来的东西。 原来那郎中是给她带药的。 下贱东西。夏知雪心中啐了一口,到底是庶出,净会点上不得台面的下作手段。 “王爷,搜出来了。”双手呈上,华呈识趣退到一边。 欧阳淮煜斜眼瞅了眼,又把目光聚集到二人身上:“现在认还不晚。” 东西都搜出来了,不是她的,她自然不必领了这罪名,夏知雪绷着嘴不吭声。 “没人认是吧?”欧阳淮煜等了片刻,见还不曾有人认,嘴角微勾:“华呈,说,从哪里搜出来的?” “是……三小姐屋里。” “什么?”夏知雪背部一凉,怒目圆瞪:“不可能。” 欧阳淮煜脸色铁青,茶几上的茶杯被他一掌拍的叮咚作响:“人证物证俱在,夏知雪你还嘴硬?” 夏知秋也在旁边帮声:“三妹妹便认了吧,王爷念在你年幼,想来也不会多加苛责。” “知秋,”欧阳淮煜缓了神色:“你起来。” “华呈,”他微微侧脸,对着华呈吩咐道:“命小厨房端井水煮过的梅子茶来,替大小姐压压惊。” “是。”华呈领了命下去。 天气已入暑,夏知雪却仍觉身上冰凉。想她枉活一世,竟还斗不过夏知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欧阳淮煜轻咂一口茶:“夏知雪莫说本王不曾给过你机会。” “我!不!认!”侯府嫡女果真有气派,纵然此时经过一夜的未眠,早起也未梳洗,夏知雪笔直的跪着,眼神坚定,毫不畏惧的和欧阳淮煜对视。 “不认,便跪到悔恨。”欧阳淮煜隐起眼内的赞赏,脸上并无喜色。 “王爷,”夏知秋跪在凳子旁:“三妹妹年幼,顽皮未退,想来也不是有心之失。” “你这是想和她一起跪着。”欧阳淮煜一个侧目,吓得夏知秋连忙摆手:“我只是心疼家妹。” “你没有教导好妹妹,本王便替你了,这孩子再不好好教导,以后指不定闯下如何塌天大祸,你有几个侯府够她搭上?” 这话堵的夏知秋一时无言,脸上讪讪的,不发一言。 “去,别跪在这碍本王的眼,到院子里跪着。” 夏知雪从头至尾不发一言,听了这话,默默站起来,跪在院外。 第十八章 偷摸吃 夏知秋因教导不严被罚禁足两日,不情不愿领了罚,告退了。 夏知雪依旧跪在院里,夏知秋经过她身旁,也目不斜视。 夏日的夜空,静的出奇,月亮惨白的挂在空中,映的满池的荷花诡异无比。池塘里不时传出三两声蛙鸣,叫的夏知雪浑身起鸡皮疙瘩。 “叫叫叫!叫什么叫!”欧阳淮煜去用膳了,适才有婆子端饭菜给她,被她呵斥下去。现下肚子咕噜咕噜叫着,她愈发后悔自己赌气的行为。 欧阳淮煜自未时起便再没踏进院子,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留她一人思过。 谁知刚这样想,就听到一阵唏唏嗦嗦的脚步声。 夏知雪心中大惊:“谁?”这黑灯瞎火的,不是贼人吧?话问出的瞬间,一只手从头上拔下一只翠色银簪,紧紧握在手中。 心想:若是那贼人对自己做什么,她就以死明志。 “做什么?还想刺杀本王?”侧身刚举起手的一瞬间,手腕就被来人抓住,头顶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男声。 夏知雪大惊的同时,心也放回肚子里:“无妨,无妨。” 另一只手拍拍胸脯,顿时柳眉倒竖:“王爷怎的走路如此……如此……” 思索半天也没想出来合适的词语,索性闭了嘴,不再言语。 欧阳淮煜挑眉:“这么说来,还是本王的不是了?要不要赔礼道歉?” 夏知雪记恨他今日的糊涂,冷着一张脸不愿多言。 见她一副不服的样子,欧阳淮煜愈发觉得甚是有趣:“难道本王还真冤枉你了不成?” 夏知雪心想:她就知晓,这个男子何曾聪慧,怎会未曾发现夏知秋句句都是漏洞?自己左右不过是替罪羊,他二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棋子罢了。 越想越气,连带着看向欧阳淮煜的眼神都充满恨意。 欧阳淮煜手指微弯,朝着夏知雪脑门来了一下:“我心知你因此事记恨与我,但我却是无悔的。你姐姐生来高傲,又把脏水往你身上泼,外人嘴里眼里能做出这事来也只有你,左右不过只有亲近的下人们知晓一星半点,不知我所中何毒。若是今日领罚的是她,那东西又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依着你姐姐的性子,自是一口咬定,元凶是你。” “都是你的说辞,”夏知雪冷哼:“你不过是怕外人说你的未来王妃心思不纯,城府极深,也怕着旁的说你愚笨。” “夏知雪!我好好跟你说话不成是吗?非要顶嘴?”欧阳淮煜没想到自己诚心诚意与她解释一番,竟召来这样的名声,一时间语气也不似方才温和:“既然如此,那你便给我跪着吧。” “跪就跪。”夏知雪嘴硬。 刚想硬气一番,肚子就先出卖了她。 欧阳淮煜和她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他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说说,哪个大家闺秀如你一般?”欧阳淮煜摇摇头,似是万般无奈:“你呀你。” 连他也未曾察觉,这句话里含着的宠溺。 夏知雪被人撞破羞事,脸上一红:“王爷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欧阳淮煜看着夏知雪羞愧的表情,笑意爬上眼梢:“起来吧,今日的惩罚就到这里,下次记得,离你那姐姐远远的。” 得了赦令,夏知雪立马想要站起来。 可谁知,因着跪的时间过长,她又常年娇养,膝盖处早已酸麻不堪,一个没站稳,身体往一旁趔趄。 嘴里的惊呼还未喊出口,便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抬眼,撞入一双含笑的眼睛:“三小姐莫不是真对我有意?这就开始投怀送抱了?” 夏知雪又气又羞:“王爷多虑了,姐姐喜欢的东西,我没有兴趣。” “是吗?”欧阳淮煜也不放手,就保持这个姿势,俊脸压低:“我瞧着三妹妹可是紧张的狠。” 登徒子!登徒子!什么狗屁王爷!哪个王爷会如他这般不知检点,不懂避嫌?还好他求娶之人是夏知秋,若是自己,怕是成亲以后,光想着安定后院了。 “王爷!”提高声音:“还望自重。” “要不这样吧?”欧阳淮煜摸摸鼻子,把人放开,转而说道:“我向皇上请旨,向你爹商量,迎娶侯府嫡女,想来我唐唐一个王爷,迎娶侯府嫡女也不全是高娶了。” “荒唐!”夏知雪被他这大逆不道之语吓得往后腿一步:“我……我就是嫁给耕田之人,嫁给穷酸书生,我也不会嫁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这人怎么如此无赖?她从前竟不晓得,绕开他的身体,夏知雪想要离开。 欧阳淮煜拉住她的手腕:“天色这样黑,我们早已用过饭了,你这样子去哪里寻得吃食?” “我……我”夏知雪支支吾吾。她只想着赶紧离他远远的,竟一时忘了自己已经一天未曾进食了。 “走吧,我带你去吃山珍海味。”欧阳淮煜拉着她,不顾她的挣扎径直走去小厨房。 “王爷,这不合规矩。”夏知雪想要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奈何男子与女子力量悬殊之大。 欧阳淮煜回头,食指放在唇前:“嘘,莫要将大家都吵醒了,我堂堂一个王爷,做这等子偷鸡摸狗之事,传出去,我这脸面往何处隔?” 听的这话,夏知雪一个没忍住笑出声音。不曾想,他也有这风趣之时。她只当咱们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爷只将那旁门左道都偷学了去。 “笑甚?”欧阳淮煜问道。 正正神色,夏知雪摇头。 二人放低身子,从小厨房侧门而入,这地方是欧阳淮煜从京城有名的酒楼寻来的私厨,只为他一人准备膳食。 “这是哪里?”夏知雪不自觉放低声音。 欧阳淮煜回道:“莫要管这是何处,你只知能填饱你肚子便是了。” 她变识趣的闭上嘴,跟着他的脚步走。 从黑暗中摸出一个馍馍,递给身后之人:“先拿着,应该还有旁的,待我去瞧一瞧。” 夏知雪接过馍馍,揣在怀里。 心想:她竟然会跟着王爷来做这种从未想过的荒唐事,虽说不雅了一些,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够了,一个馍馍就够了。”怕被下人听到寻来看了笑话,夏知雪轻轻拉拽欧阳淮煜的衣摆。 第十九章 小露锋芒 欧阳淮煜在夜色中轻声发笑:“你也真真是好打发。” 两个人偷摸出去,寻一处僻静之处坐下。 此时正当戌时末,院子里的丫头婆子已到了轮班的时辰,这院子又离主宅甚远,自是无人照暇。 夏知雪从怀里拿出捂了半天的馍馍,也顾不得女子的礼仪,掰成小瓣儿,便送入口中。 旁边含笑的欧阳淮煜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壶果酒,立在院中央的小亭处朝她招手:“傻站着作甚?过来喝口果酒顺顺,放心噎着。” 夏知雪一只手提起裙襦边,走过去:“你从哪里寻得的?方才手中并无此酒啊,莫不是我跪的时间太长,眼睛也跪的老眼昏花了不成?” “三妹妹这还是怪着我的。”张口闭口提起罚她下跪之事,果然正应了古人那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欧阳淮煜替她酙上一杯酒,两根手指头轻碰杯壁,推到她跟前:“这杯酒算是我敬你的,为罚你之事赔礼道歉了。” 那人已经给了她台阶,她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顺着也就下了,素手轻执酒杯,另一只手附于杯前,一饮而尽。 “果然是王府,”夏知雪掏出手绢,轻拭嘴边:“这酒尝起来竟比侯府的还要甘甜几分。” 往日在侯府,兴致来了,她也会命丫鬟取酒小酌几杯,怪她见识短浅,偶尔父亲得了官家赏赐,他们姊妹坐在一起畅饮,便觉已是甘露,今日才发觉,这皇宫贵胄果然与寻常做官家事不同的。 欧阳淮煜瞧着她不过一杯下肚,脸色已比方才红润,望着她,笑道:“这是自然。这果酒的果子是第一批长上来马上采的,又往其中加入鲜花做辅,手艺是我娘传下来的,错不了。” “如此说来,我在这儿谢过王爷。”夏知雪继续扣她手中的馍馍。 月上三杆,四周寂静,偶尔传来几声蝉鸣夹杂着蛙声,倒是衬得有几分惬意。 …… 到了八月底,王府里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旁的人不说,可这王府里的丫头婆子整天忙活的也就那几个时辰,其他闲暇之余免不得凑在一起说说李加长,唠唠王家短。说来绕去,就说起这未过门已经住进王府的夏知秋外加她那个“拖油瓶”三妹妹。 左右说的不过是,好好一个姑娘,瞧着温顺贤淑,也识大体,对着王爷那自然更是没话说,除了她那个不时惹点小祸的妹妹,还真挑不出别的差错。来了王府也有些日子,王爷病情不见好转,又讲起女子克夫之事。说是,未定亲之前,王爷生龙活虎,偏偏定亲后整日缠绵病榻,脸色也苍白甚多,姑娘是个好姑娘,就是这命不好,怕是跟王爷八字不合。 有人说,便有人传,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的就传到夏知秋耳朵里。 “好说我也是堂堂侯府长女,怎轮得到这些个下贱坯子来作践我,”夏知秋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伸出手气的发抖的指着门外:“说我克夫,我……看我不扒了他们的舌头才好。” 夏知雪一只手替她长姐顺气,另一只手在身后狠狠掐自己,才不至于笑出来。 敛了神色,夏知雪哄道:“不过是一些没事干的丫头婆子闲来无事,又瞅着姐姐得王爷宠爱,眼红嫉妒罢了,姐姐何须与她们置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夏知秋一个拂袖,把桌案上的东西全扫落在地,哪里还见的半分往日柔弱之色? 夏知雪对着旁边一个丫头使使眼色,丫头立马心领神会,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一刻钟,便领着王爷赶来。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知秋怎么如此伤怀?”欧阳淮煜还未进门,便大声问道。 夏知雪心里翻白眼,王爷你这幅着急上火的样子未免火候太过。 “懂事”的退立一旁,又蹲下捡起方才被夏知秋扫落在地的物什,脸色忧郁:“姐姐可莫要发脾气了,也犯不上拿这些物什出气,碎了倒不要紧,伤到姐姐便不值当了。” 她这话就是要说给欧阳淮煜听的。 夏知秋平日里在王爷面前,今日头晕,明日气血不足,好好一个病人,不好好养病,又上赶着伺候另一个病人,也真真是好主意。 夏知秋神色慌张,没了适才的盛气凌人,眼泪水珠子的往下掉:“王爷……我只是气急了,编排我不要紧,只是连累了王爷。心有愧疚。” 欧阳淮煜摆摆手:“若是如此能解了知秋的气,那本王再命人寻得几副来给你摔。” 果真是王府,这上好的瓷器说摔就摔,为博美人一笑,也真真是做到了极点。 夏知秋破涕为笑:“王爷又打趣我。”又弯下腰连忙把夏知雪扶起来:“一会儿叫那婆子来收,三妹妹莫要碰到手。” 这会儿想起来关心我了?夏知雪心里冷笑,王爷面前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王爷不在,便来作践她,真真是与那戏园子里唱戏的并无他样。 王爷亲自赶来关怀,夏知秋自然不想她这讨人厌的傻瓜在场,清清嗓子:“三妹妹回去歇息吧,宽慰我这么长久,也该是累了。” “姐姐哪里的话?姐姐平日里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不过是陪了姐姐一会儿,怎么会累?我不累。”她还偏不如她的的愿。 被堵的哑口无言,夏知秋心里咒骂她个小贱人,面上依旧温和道:“那就多谢三妹妹了。” “无妨,”欧阳淮煜对上夏知雪的眼神:“我也许久未见三妹妹了,也好见见。” 夏知秋心里是不愿王爷的眼神放在夏知雪身上半分的,须臾就站起来,格挡两人视线:“王爷,可否陪我下几盘棋?” “这有何不可?”长衫下摆一甩,站起来:“叫丫头在'风雅居'摆上棋盘,这会儿左右闲来无事,我陪你下几盘。” 夏知秋心里欢喜,连带着对夏知雪说话的声音也温柔许多:“三妹妹便也跟去吧,自小这些东西你便不喜学习,父亲说多了,你又恼怒,今日便好好瞧瞧。” 侯府嫡女又如何,还不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夏知秋心中对她都是瞧不起,打小母亲便叫她学会隐忍,她也隐忍了如此多的时日,是该小露锋芒了。 第二十章 父亲偏心 正值酷暑之际,三人寻了处避暑的亭子落座。夏知雪端坐在夏知秋右后方,被迫瞧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厮杀。” “三妹妹这是觉得无趣?”欧阳淮煜自然注意到夏知雪的心不在焉。 从落座那一刻起,因着她姐姐不曾回头看她一眼,这人便连一眼也懒得往棋盘上头。 一会子左扭扭瞅着池塘里的莲花,一会子盯着站立一旁的华呈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得已出声,将她目光从华呈身上撕下来:“我瞧着你兴趣缺缺。” 夏知秋捂嘴偷笑,她就知道这个草包是个坐不住的人,自小也不曾看她对琴棋书画兴趣斐然。父亲找了夫子,女工皆被她骂出书房,父亲气的狠狠一巴掌落在她脸上:“不成器的东西。”自此,更上等的笔墨纸砚便都归到她书案上。 要说这夏知雪多一世的日子可不是白活的,只见她玉手轻指:“姐姐这一步可是走的略急了些。若是……”说着执起白子,毫不犹豫的放置旁边位置,食指轻点:“放到这个地方,王爷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走不出姐姐的手掌心呢。” 上一辈子,她贪玩,又不喜读书,为此吃了不少苦,加之夏知秋只给她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更不屑读书。今非昔比,她在侯府这些日子,便把藏书看了七七八八,女工,琴棋书画也都捡起来。都是侯府之女,自然不能太差。 夏知秋只当能看到这个傻子的笑话,哪知她还有这一手?扭过身看着夏知雪的眼神都变了,难道她先前的愚笨都是装出来的? 欧阳淮煜不吝啬奖赏:“不错,本王还真是小看三妹妹了。” 夏知雪温和道:“王爷谬赞,我不过是素日跟着爹爹瞧得多了,又向爹爹讨要了他老人家收集多日的棋谱,瞎蒙的罢了。” 爹爹何时将珍藏多年的棋谱与她瞧了?她向父亲讨要过几次,都被打发了,哼,她就明白,府里之人还只当她是庶女,都是因着父亲偏心来的。 “知秋,你在想什么?本王说的可是有不对的地方?”欧阳淮煜嘴角微勾,看着夏知秋的眼神微变。 夏知秋哪里敢对着王爷发作,只得敛了神色,笑的勉强:“三妹妹自小聪慧,又得父亲提点,自是比我好的多,知秋自愧不如。” 说着,神色突变得委屈,好似在侯府里人人都苛待她一般。 夏知雪将她这幅样子瞧在眼里,心里生的恶心:“姐姐这是哪里的话,父亲向来最是公平允正,对你我并无不同,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话可是责怪父亲?还是责怪咱们侯府不把你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 这个傻子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夏知秋捏着棋子小心道:“妹妹说笑了,我方才不过跟王爷说笑,妹妹可莫要放与心上,回头再到父亲那里告我的状,我可承受不起。” 父亲那人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再者眼前这个贱人最会搬弄是非,父亲又向来偏爱她些,若是被她捅了去,免不得让他们父女二人空生嫌隙。 夏知雪怎不知她心里怎么想,当下应道:“姐姐放心,妹妹不会的。” 欧阳淮煜瞅着貌合神离的两姐妹,也不拆穿,左右他整日闷在王府里,闲来无事多看几出戏也是好的。 “王爷,这可是幸灾乐祸?”夏知雪眼神略到一脸“看好戏”的男子身上,继续道:“王爷这是把我们姐妹二人用来逗闷子了?” 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这个欧阳淮煜最是无赖,他察觉到自己失神,便引的夏知秋想看自己出丑,接着让她指出姐姐错处,又让夏知秋对她嫉妒心起,他便坐在一旁喝茶看戏,好不快活。 好机灵的丫头,欧阳淮煜眉眼带笑:“三妹妹冤枉本王了。” 夏知秋心下一动,说道:“即是如此,三妹妹不如跟姐姐下上一盘?” 她自是有信心赢过面前这个傻子的,王爷明明对她起了兴趣,她自然不能让这件事发生,亲手扼杀才是正道。 夏知雪为难道:“王爷跟姐姐的闲情雅致,我怎么能打破?” “你是知秋的妹妹,自也是本王的妹妹,既然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你的我的。你姐姐兴趣正浓,你莫要扰了她的兴致。” 面上是温和的,仔细听来,话语中的威胁可见一斑。 “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半柱香过后。 “姐姐不愧是姐姐,我输得心服口服。”夏知雪将手里的棋子扔到棋盘上,声音娇嗔。 夏知秋头颅抬得高傲,嘴上温柔:“哪里,妹妹多加练习,也能如此。” 不知不觉太阳已然下山,欧阳淮煜将夏知秋拉起来:“天色不早,我们用膳去吧。” “是。”夏知秋点点头,应允。 二人相携离去,竟无人叫上她这样活生生一个人。 夏知雪心中不免冷笑:这是做给谁看?得知姐姐在侯府不受待见,便把气都撒在我身上?欧阳淮煜,活该你取得一个这样心思歹毒的妇人回去,就你这个糊涂模样,还想娶天仙不成? 她端坐在原处,一挥袖,将棋盘上的棋子悉数扫落。 这一次,想着做我的掌棋人,夏知秋你可真真是痴人说梦。 …… “外头喧闹,所为何事?”是夜,不过三更天,外头便喧哗不止,欧阳淮煜召来华呈问道。 不一会儿,华呈急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 “芙蓉园那边,走水了。”华呈服侍着欧阳淮煜更衣,这一夜怕是不能休息了。 欧阳淮煜大惊,芙蓉园是他让夏知秋居住的地方,怎么突然走水? “人呢?夏知秋如何了?” “所有丫头婆子已经过去了,王爷莫要着急,人已经出来了。”华呈跟在欧阳淮煜身后,往芙蓉园敢去。 走到时,夏知秋正披着被褥,瑟瑟发抖,眼看着已经吓傻了。 “知秋,”欧阳淮煜轻声喊到:“你没事吧?有无受伤?” 听到欧阳淮煜的声音,夏知秋方才大梦初醒,大声哭出来:“王爷……”趴在他怀里,浑身颤抖:“有人……有人要害我。” “你先莫要害怕,小桃,”召来婢女:“让小桃带你去更衣,而后的事情我们再议,放心,若是真有人想害你,我绝不会放过她!” 第二十一章 明白了 “三小姐。”说话的女子名唤荷花,是欧阳淮煜派来伺候夏知雪的粗使丫鬟,瞧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平时机灵也算的上忠心,也是夏知雪在这王府信得过的人。 夏知雪拉开床帏,睡眼惺忪:“怎么了?外头这样吵闹?” 荷花把床帏挂起来,边说:“说是芙蓉园那边走水了,大家都往那边赶呢,您看着要不要过去走一趟。” 走水?好端端的怎生出这样之事?夏知雪心里不想趟这趟浑水,却碍着血亲关系,不得不站起更衣:“荷花,跟我走一趟。” “是。”麻利给三小姐披上外衣。 入了九月,天气转凉,夜间也不似从前焦躁,荷花出来时臂间挂着一个披帛。 主仆二人快步移步前厅,来时下人婆子说,王爷已经将大小姐安置在前厅。 “姐姐,”未进厅,便已出声喊到:“可有大碍,快叫那郎中来瞧瞧。怕不是要吓死妹妹。”一边说一边用拿了手帕的素手拍拍胸脯,真真一副惊魂未定之样。 夏知秋正端坐在凳子上,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安神的茶,想来是方才欧阳淮煜吩咐下人送来的。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侯府长女的气焰,肩膀萎缩着,眼神飘忽,显然已经吓傻了。 她提起裙摆,一只手往后一放,荷花便将披帛置于夏知雪手上。 缓步走过去,把披帛披在夏知秋身上,又拿着帕子替她擦去额角上的冷汗,真真一个心疼姐姐的好妹妹。 夏知雪皱着眉:“姐姐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瞧着姐姐憔悴不堪,不如今晚移步我那里?地方虽小了些,却也够咱们姐妹住的。” 面上是对夏知秋的心疼,心里却想:夏知秋,这样的我你可见过?曾几何时,你就是如此,一步一步取得我的信任,而后亲手将我推至火坑之中。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空荡的前厅响起。 荷花小步跑上前,扶着夏知雪,对着夏知秋惊呼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 “姐姐?”夏知雪不可置信的看着夏知秋。她凭什么打她? “就是你,”夏知秋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夏知雪,眼中满是悲怆:“你嫉妒下午我下棋赢了你,想着在王府中没有面子,便对我怀恨在心,就想着烧死我,对吗?三妹妹,你好狠的心啊,我可是你的亲姐姐啊。” 夏知雪气的浑身发抖:“姐姐,你讲话可是要讲良心。自小,我尊你,重你,从未半点逾越之心,如今,你得了贼人暗害,便往我身上泼脏水。” 夏知秋尖声吼过去:“你莫要如此狡辩。自小你便嫉妒我,嫉妒我样样强过你,也嫉妒别人都诋毁你,三妹妹,我对你不好吗?” 你对我不好吗?夏知雪真想一巴掌打过去,好好出出心头这口恶气。 轻轻扶开荷花搀扶着她的手,夏知雪笑出声:“夏知秋,我夏知雪对着天发誓,这事不是我做的。” “你自是不肯认,”夏知秋看着厅口有人影进来,哭出声来,只叫人听了心碎。 夏知雪便不再开口与她辩驳,她知晓她是何意。且不管今日之火是谁人纵的,夏知秋自有法子往她身上引。 “王爷,可要为我做主。”夏知秋弱不禁风的身子摇摇欲坠,泪珠断了线一般往下流,看着欧阳淮煜。 那一晚与平日并无不同。 院子里的莲花未有衰败之意,却也不肯再长,蛙声也不再贯彻整夜。就连着天上的一弯月牙也如平日里一般惨白,照的夏知雪小脸煞白。 “三小姐,若不然你就认了吧。”荷花陪着她跪在芙蓉园废墟之前。 王爷到了前厅也不听三小姐辩驳,直接让她跪在芙蓉园里,好好悔过,若是不认,那便跪上三天三夜。 天气入秋,她适才又把荷花与她准备的披帛给了夏知秋,一阵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冷战。 仅仅咬着牙,夏知雪摇摇头。 荷花便不再劝,这位三小姐,表面上看着玩世不恭,常犯错事,跟大小姐云泥之别。实际上,最为倔强,不是她的错,就算是跪死在这里,她也不会认得。 “荷花,你回去吧。”人家的家仆没有道理跟着她一起受罪。 “三小姐,我天生力气多的用不完,你要是今日不让我跪,我便跪在偏院。” 偏院更加阴凉,夏知雪知晓她这是护住心切,便随了她。 这三日,定时定点会有人送来吃食,不过都是些清汤寡水,荷花看的生气:“王爷可未曾说让你们这些贱蹄子如此作践主子。” 夏知雪拉住荷花,对着管事婆子笑笑:“多谢李妈妈。” 李妈妈素日里与夏知秋走的近,想来是夏知秋吩咐的,缩减吃食。 三日一到,荷花就要扶着夏知雪站起来。 “不用。”夏知雪扶开她的手,自己扶着膝盖站起来。 从怀中抽出手帕,擦擦脸上的汗水,夏知雪挺直身子,一步一步往偏院挪。 “主子……”荷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从芙蓉园到偏院里的这段子路上,不停有丫头婆子在她背后私语。 “这三小姐还真的跪了三日?” “这还是王爷大发慈悲,谋害亲生姐姐,若是报道官家那里,就不只是跪三天如此简单了。” 夏知雪听着,心中冷笑。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偏偏被人戳脊梁骨,被人提起来就咬牙切齿。 看吧,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可言?适者生存,强者才能生存。 快到偏院门口时,眼前出现一双镶着金丝的男靴。 不用抬头便知道来人是谁,夏知雪扯扯嘴角:“见过王爷。还请王爷恕罪,我这膝盖实在疼的入骨,不能行礼。” “为何如此倔强?”欧阳淮煜深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服个软,求个情,我便能免了你的刑罚。” “王爷当我是谁?”慢慢直起腰,对上那双藏了太多思绪的眼睛,夏知雪说道:“我是堂堂侯府嫡女,自然要有嫡女的作风。” “嫡女的作风比命,比身子还重要?”欧阳淮煜问她。 夏知雪点头:“今日我若认了,便跳进黄河洗不清。” 欧阳淮煜冷笑:“那如今呢?你跪了这三日,可有人信你?” “没有。” “这世道就是如此,夏知雪,你可明白。” “如此。便明白了。” 第二十二章 你情我愿 那日午后,夏知雪躲懒在王府鲜有人踏足的后院。 秋日暖阳也不毒辣,照的人暖洋洋的。自那日从芙蓉园回来,夏知雪便很少踏足前厅,夏知秋有事召她,能打发的便命荷花去,不能打发的只去半日,就嚷着膝盖疼,找个由头回了偏院。 如今,她势单力薄,加之夏知秋得人心甚于她,她需养精蓄锐才好。 “三小姐,奴婢有一事不知可问不可问。”荷花蹲坐在她旁边的土地上,扒拉土地。这一片土地肥沃,最是适合种植庄稼。 夏知雪眼睛半眯着,素手置于距眼一臂之处,透过指缝望着日头:“你说便是了。” 荷花嘴巴严,平日也不与旁的丫头婆子搬弄是非,她也算是信得过。 “三小姐为何如此隐忍?您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为何……”伺候夏知雪这些日子,她也略知一二,这位侯府嫡女空有嫡女头衔,那后来居上的夏知秋才是说话能算数的,夏知雪不论做什么都是白说。 夏知雪轻轻的笑着:“荷花,你瞧我平日这幅样子,谁人会信服与我?” 她名声不好是打小惹下的祸根,怨不得别人,只是如今还不是强出头之时,上次之事她也懂得,人言可畏,唾沫星子淹死人。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夏知雪昏昏欲睡,忽然外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女声。夏知雪惊醒,荷花也站起来,扶着夏知雪从藤椅上站起来,望着门口处。 不一会儿一个小丫鬟扑倒在夏知雪面前:“救命啊,三小姐。” 荷花扶着夏知雪往后退了几步,这丫头她是认得的,她小弟的贴身丫鬟。她这时不应该在侯府里伺候她的主子吗?怎的在王府了?难道夏成道来王府了不成? 夏知雪看着莲子问道:“你怎的在这里?不在侯府好好伺候小弟,来这里作甚?也不怕我父亲知道了,仔细扒了你一层皮。” 小丫鬟声泪俱下,哭的悲怆:“三小姐,是主母命奴婢来请三小姐回府的。” 她那个继母?她不是最看不得自己?怎的来请她? “你且仔细说来我听,胆敢有半句虚言,待我证实了,必扒了你的舌头喂野狗去。”如此看来家里十有八九出事了。 “三小姐,小少爷他……他要被老爷打死了。”莲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浑身竟发起抖来。 夏知雪轻拍荷花附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荷花心领神退下。 半刻后,手里拿着一个厚衣进来,披在夏知雪身上:“姑娘,当心着凉。” “王爷若是问起,便说我回侯府了,归期未知。”夏知雪侧头吩咐道。 “是。” 回府路上,夏知雪知晓,原来是她这位好弟弟,风流成性,平日里家里有些姿色的丫头他便时时惦记。父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这孩子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染指了护国公家里的千金。护国公夫妇找上门来,非要讨要一个说法。 这边沈薇也不依不饶,只说他们侯府欺负人,她嫁过来孝顺公婆,善待姊妹,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官人也不争气,去年春闱便未上榜。 …… 听到正室帘子掀动的声音,屋内的人往后看去。 “姐姐救命!”夏成道看清楚来人,嚎哭一声扑过去:“爹爹可要杀了我!” 夏知雪被他吓得往后退后两步,这才看清楚自己小弟如今是怎么样的鬼样子。 头发未绑未束,散落肩头,身上上好的丝绸段子也脏的看不出上头的绣花,裸露在外的手臂上边鞭痕横七竖八的,看的人背后发凉。 再观此时的正室,父亲继母端坐前堂之上,父亲眼睛猩红,继母用手绢抹着眼泪。怕是已经狠狠教训过一番了。 “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苏氏斜眼看到夏知雪归来,带着哭声,被刘妈妈搀扶着走过去,握住夏知雪的手腕:“可快些劝劝你父亲。万万不能打死你弟弟啊。” 劝劝?我恨不得他马上打死他!如果不是他,自己又何至上一世惨死?又何至被人凌辱至此? 夏知雪心里再咬牙切齿,面上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继母,温和道:“刘妈妈,扶母亲坐下。”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王府?”夏怀青见着女儿回来,也没有半分欢喜,脸上还是铁青。 一旁的苏氏,刚坐下听的这话,猛的站起来:“是我叫知雪丫头回来的,我要她评评理,这天底下哪有父亲打死儿子的道理?” 夏怀青本就被护国公夫妇骂的狗血淋头,心里正堵着气,苏氏如此一说,他又看向地上俯趴着的逆子,便觉体内的火都往上涌:“你还有理说?你瞧瞧他惹下多大的祸事?你还替他包庇?自古慈母多败儿,我看你还要糊涂到何时?” 她父亲何时竟有了这样的想法?夏知雪端立在一旁,瞅着家中的这出好戏。 “父亲,”夏知雪缓步走到夏怀青身旁,玉手替他顺气,嘴里劝慰道:“弟弟左右不过小孩子心性,你可莫要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咱们偌大的侯府还能依靠谁?我亲生母亲离我而去,难道爹爹忍心留下雪儿一个人在这世上?” 她的声音凄凉,又带着哽咽,夏怀青见惯了平日里她撒泼无赖的样子,何时见过这样的女儿?一时间心中竟也突生细软,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僵硬:“雪儿,你还小,不知这是多大的祸事。不论如何这次,绝不轻饶。现如今你弟妹不肯出房门,只顾以泪洗面,那边护国公夫妇又逼得紧,你可知为父的难处?” 苏氏心中也是一惊,夏知雪何时改了性子?今日她让莲子寻她回来,不过是想着这丫头平日里最是无赖,她一来,必定惹得老爷厌烦,老爷便把气性都撒在她身上就好,没想到今日这丫头竟如此温顺,又讨了老爷宽心,真真是失策。 “父亲,”夏知雪扶着夏怀青坐下:“女儿知晓的。这事女儿本是未出阁女子,不该多言,只是今日在座的皆是女儿的亲近之人,又碍着侯府的名声,如此,女儿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说。” “我只问弟弟,这护国公的千金与你可是你情我愿?” 第二十三章 你情我愿 她心中虽恨不得将夏成道千刀万剐,但还不是时候。今日苏氏喊她回来,无非是想着令她在父亲面前讨不得好,又能分散了父亲的眼,替她那不成器的弟弟挡上一挡。 心中略作思量,还是以大局为重。 夏成道趴伏在地,喘着粗气,想来疼的锥心刺骨,夏知雪瞧着他这幅不成人的样子,内心的怒气散了些。 “是……是你情我愿。” 原来这护国公家千金在春日里马球会上对夏成道一见倾心,后听闺中密友说他已成亲,本已经断了念想,谁知李大人家做寿时,二人又碰上,夏成道见她瞅着自己含羞带怯,你来我往,郎情妾意,便常在寺庙后山相会。 一日,二人正你侬我侬,不曾想被前来礼佛的护国公夫人看的清楚,当即气晕过去。 护国公年过六旬,只得一子一女,皆是心头之肉,被夏成道如此忽悠糟践,怎能善罢甘休? 夏成道把二人如何偷情之事一一道来,只听得苏氏老脸一红,手绢掩面。 “混账玩意儿。”夏怀青随手执起茶几上的杯子抄地上跪着的夏成道身上扔去。 平时家中的丫头玩玩儿也就算了,他也只当没瞧见。男人嘛,年轻气盛,不可能就守着一个妻子,哪知就因一再纵容,竟惹上护国公他们一家。 那是寻常人家吗?他护国公家的女儿能给别的做妾?那沈薇家世殷厚,也是万万不想得罪的。 到底是未出阁女子,又不曾领会这男女之事,夏知雪听得脸色羞红。 杯子砸到夏成道背上,又弹落在地,茶水洒了一地。 夏知雪轻咳一声,隐去脸上的不自然:“既然如此,那护国公家的姑娘自知你已有妻子,却有与你……”实在说不出来,便支吾着糊弄过去,继续说道:“此时不算是只你一人有错,女子贞洁最为重要,她既已不在意这些,想着打定主意跟了你的。” 夏怀青坐在主座,听得这话,觉得也颇有道理。平日里不学无术的女儿,竟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倒让他刮目相看。难道自己平日里眼拙,竟没有发现小女儿的伶俐? “姐姐……只求姐姐救救弟弟。”母亲现如今不敢吭声,父亲正在气头上,大姐又在王府,能帮他的只有三姐了,夏成道现在是把夏知雪当成救命稻草了。 夏成道爬着到夏知雪脚边,拉住她的襦裙下摆:“姐姐……” 一股子血腥味窜入她的鼻子里,顿时心口一股恶心,夏知雪不留痕迹的往后退几步:“你是我弟弟,我若有办法必然会救你的。” 夏怀青瞪了小儿子一眼,对着夏知雪温声道:“雪儿,可有什么办法?说与爹爹听听?” “那护国公的姑娘既已跟了咱们哥儿,心里必定拿定主意的。她父母如此相逼不过是想要将女儿有个名分。说白了,左右不过是想着咱们三哥儿能八抬大轿迎她进门。”夏知雪看着夏怀青缓缓说道。 夏怀青刚想点头,屋外便传来一声尖利的声音:“夏知雪,好你个毒妇,你如此说,是想要官人休了我不成?” 沈薇脸上的胭脂水粉裹成一团,唇色苍白,提着裙摆,小跑到夏知雪身前,伸出一只手指着夏知雪,脸色满是愤恨:“别做梦了!我觉不同意和离!除非你们,”她手指着一屋子的人:“把我尸体就此送回我娘家!” 夏知雪不为所动,哪怕她的手指头再逼近一分便戳进她的眼里,她还是方才气定神闲的样子:“弟妹,我何时说过要你和三弟和离?你莫要污蔑我。”她冷冷的说道。 沈薇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夏知雪,当真是我小瞧了你。” “弟妹说笑了,”夏知雪的神色猛然变得严肃,看着沈薇疯婆子的样子,说道:“今天,我便把话跟你说清楚了,这个护国公府的千金,你是想咱们哥儿娶也得娶,不想也要娶!如若不娶,咱们侯府的清誉,爹爹的面子,你官人的前程,全部都要葬送。你若是让娶了,你依然是这家的大娘子,咱们哥儿仕途有护国公照拂,你将来说不定还能封个诰命,你自己选吧!,” 沈薇没了方才的气焰,整个人仿佛被人抽丝剥茧一般,没了力气,跌坐在地:“都是你……”玉手握成拳头,落雨般打在她丈夫身上:“我怎么嫁了你这个人!我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夏知雪无视她的撒泼,瞧着她这样子,也是同意了纳人进门,她扭过身对着夏怀青:“爹爹近日莫要去护国公府提亲,对外只让人散出去,说是咱们小少爷被老爷打的只剩半口气,请了郎中吊着命,母亲也被气的下不了床,上朝之时,也莫要多言。” “而后呢?”苏氏心里有了底,不知这丫头葫芦鸡里卖的什么药。 “母亲莫要着急,”夏知雪眼睛瞥了一眼苏氏:“父亲在府里等着那边再来人,你便说,三弟妹哭的身体落下病根儿,终于松口同意姑娘进门,只是这大娘子之位怕是不能让。你就说进来后,贵府千金一应吃穿用度,绝不低于大娘子,如果不能同意,那边领了咱们哥儿的尸体回去,算是赔罪了。” 夏怀青眼中的雾霾慢慢褪去,嘴角也不似方才那版下沉,望着夏知雪的眼神都变了:“如此,为父便按着你的法子试试。” 苏氏在一旁附和,内心却警钟大鸣。她以往只当这个丫头没用至极,只会吃喝玩乐,心思也不如秋儿缜密,哪知…… “还不快谢谢你姐姐!”夏怀青一个眼神瞪过去,看着不成器的儿子。 夏成道赶紧说:“成道多谢三姐。” 苏氏给旁边妈妈使了眼色,让人搀扶小少爷去厢房。 “雪儿,在王府可还习惯?”没了顾虑烦恼,夏怀青也不再理会夏成道,看着下人馋他下去,也未曾出声阻止。 夏知雪坐在偏坐,笑容清浅:“安好,父亲尽管放心,女儿深知以往太过顽劣,惹得父亲不快,真真是愧疚至极。” 夏怀青点点头,看来王府的规矩教会她许多:“如此甚好。” 瞧着她的样子与亡妻有七分相似,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不过这种感觉一瞬而过,夏怀青从不是看重亲情之人。 第二十四章 避之如蛇蝎 “本王还以为,你在府里受了委屈,跑回侯府告状去了。”月色下,欧阳淮煜身着一身素衣,双手环胸,斜身靠在偏院门边。 夏知雪拗不过父亲,在侯府用了晚饭方才回王府,想着夜色已深,悄悄回屋便好,哪知这人兀的出现在她院门口,倒把她吓了一跳。 今晚月色清冷,院里是前些日,她在后院瞧着不知名的花开的好,命荷花移植过来的,夜里晚风一吹,阵阵清香。 白日里侯府王府来回跑,又应付家里那伙子人,令她累的腰疼,没心思跟他对着月色吟诗作对,夏知雪绕过他身边,淡淡道:“王爷说笑了。” 欧阳淮煜拉住她不经意飘过自己手边的袖口:“本王是老虎?还是毒蛇?能吃了你不成?何须如此防着本王?连说一句话都不肯的?” 他自然知道她白日回家只因有人唤她,荷花一早便回了他,他只不过找个由头过来瞧瞧。 自芙蓉园一事,他们二人便如生了嫌隙一般。除了晨昏定省,整一天也见她不过三回,还都是跟在夏知秋身后,低着眉。 他那日罚她,私心着让她知道,这世道本就不公允,她的处事方式是应该改上一改的。 哪知她现如今对他避之如蛇蝎? 夏知雪定下身形,叹口气,转过身:“王爷,请恕知雪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您,招的您每日瞧着我的一言一行,恨不得我漏洞百出。” 欧阳淮煜不曾想她心里竟这样想,脸色一沉:“本王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到底是王爷,他每日哪里有那样的闲工夫揪着不相干的人不放? 这人怎的如此阴魂不散?应付侯府里那些吸人血的牛鬼蛇神已然令她身心俱疲,他又何苦处处与他作对。 如此,她今日便将话都与他说清楚了也好,免得日后再有顾虑。 夏知雪移步至他身前,身体虽累,眼神却清明:“王爷,我从未有逾越之想。正如你所言,我与姐姐从未交好,她不喜欢我,我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讨她的欢喜。如若你私心想着替姐姐出口恶气,大可不必,我从未想过与姐姐争些什么,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况且你的皇帝哥哥赐的婚,就是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欧阳淮煜不是愚笨之人,想来懂得她话中何意。 对的,欧阳淮煜不仅听懂她所谓何意,更是了解,原来她一直将他视作烦恼。 欧阳淮煜生生气笑了,嘴角微扯:“很好,夏知雪,你很好。” 只留下这么一句,就拂袖而去。 “三小姐,这又是何苦?”右边围墙挡着之处,有人出来,荷花看着夏知雪,眼中有着她瞧不懂的思绪,叹口气,把手中的披肩替她披上:“夜里凉,姑娘当心身子。” “荷花,你家主子一直如此喜怒无常?”紧紧身上的衣裳,夏知雪被荷花扶着进屋。 荷花答道:“奴婢知道,外头人都传咱们王爷最是风流,又最喜怒无常,一个下人说赐死便赐死了,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下人偷鸡摸狗无所不干。” 夏知雪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荷花接着说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只觉得咱们王爷是天底下顶好的人。从前,王爷身边的华呈的娘去世,王爷一下子给华呈赐了不少银子,只叫他妥善安排好再回来便可。” “吱呀——”一声,寒冷被关在门外。 …… “母亲所说可属实?”这日,夏知秋回了侯府,便被苏氏拉着进屋。 夏怀青只当母女俩多日不见,思念深重,便识趣的出去找李大人吃酒了。 苏氏头上带着前些日子刚得的翠玉钗子,眼中满是不屑:“那是自然,母亲何时骗过你。” 她将前几日夏知雪在侯府怎样风光之事添油加醋,一一说给夏知秋听。 末了,伸手附上女儿的手:“这丫头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哪知心思如此缜密?真真随了她娘那个贱人样子。” 夏知秋皱着柳眉:“我总觉得夏知雪从上次砚台之时便不对劲儿。以往我的话不说事事都听,最起码还是听得七八的,可如今她总像是防着我似的。” 苏氏这才觉得事情大了:“莫不是她知晓了什么?” “不可能,”夏知秋摇摇头:“那时她不过孩童,脑子愚笨,未曾启蒙,哪里晓得大人之间的事。再说,那时她最是信任我,母亲莫要自己吓自己。” “不管如何,现如今你们俩都不在王府,王爷私心里向着你的,这可是个好机会。”苏氏提点她。 夏知秋哪里不知道,只是碍着王爷她也总不好撺掇着罚她太重。 “秋儿,”苏氏眼神温和:“母亲的指望可都在你身上,你弟弟现如今被禁足,也不知以后会怎么样,可是你不同,你是要做王妃的人,娘这一辈子,一半都在受苦,只想着我的儿,能享福。” 轻轻抚摸着夏知秋的脸,苏氏这才有做母亲的样子。 夏知秋心中一动,宽慰苏氏:“母亲放心,这王妃之位本就是属于女儿的,这是皇上赐的婚,谁人敢违旨不尊?” 听了女儿的话,苏氏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 不是她顾虑太多,而是她本不是正妻原配,也不是正经续弦,是从妾位做到当家主母这个位置,怪不得她总是内心不安。 夏知秋又去亲弟弟那里耳提面命一番,又宽宥了沈薇,这才起身回王府。 “姐姐,”夏成道趴在床上,他背后现下还未痊愈,沈薇又时常发脾气,他是敢怒不敢言:“你且坐下来,我有话与你说。” “你说。”夏知秋重新坐定。 “我瞧着那夏知雪并不像愚钝之人,你在王府可要多加小心。” 要不说夏成道这人最是伪善,前些日子还一口一个好姐姐的求着夏知雪救他,如今又来编排她的不是了。 夏知秋点点头:“母亲已经与我说过,你放宽心好好养病。你也长的这样大了,莫要让母亲再操心,如今得了这一朵板子,父亲又生你好大一桶气,你可收敛些才好。” “我知道啦,”夏成道笑着:“不过姐姐我与你说,那护国公的女儿当真好看……” 夏成道说起偷情那段日子津津有道。 第二十五章 你长得真好看 “王爷,莱阳公主方才命人来报,说是晌午想带着容哥儿过来瞧瞧您。”忠叔身子微弯。 他是王府的管家,平日里为人忠厚老实,对着欧阳淮煜也是忠心耿耿,算是老来得女,放心尖儿上宠着的。 小女名唤大莲,自小在王府长大,王爷赐予她的吃穿用度跟寻常家大小姐并无他样,又得忠叔宠爱,人心眼儿不坏,但少不得多了一分娇气。 欧阳淮煜点点头,紧紧身上的冰蓝色外衫:“去叫小厨房备着容哥儿爱吃的芙蓉桂花糕,把院子里恐能伤着容哥儿的物什都收起来。中午吃食清淡一些,想必是我家姐姐又受那姐夫的气了,加之容哥不肯好好用饭。” 忠叔起满褶子的脸微微扯动,眼中带着笑意:“是穆熙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只是,侯府那边的人,晌午是……” 那两位姑娘,一个虽是皇上赐婚,一个是亲近的姊妹,但这成亲之日未定,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欧阳淮煜淡淡的道:“知秋和三妹妹还未进我王府大门,便算作客人,虽是来照顾我的,咱们也不能怠慢了去,你且命人去知会二人一声,晌午一道去了。” 他这位姐姐,打小就跟他关系甚好,除去皇兄,算是最疼他的人。前几年出嫁,他小不懂事,总以为嫁出去的姐姐便不疼了,还偷摸着掉了几滴金豆子。 后来,姐姐生子,也算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好歹得了容哥儿这么个傍身的男婴,容哥儿生的好脾气,只是平日里总不肯好好用饭,个头比起旁人家低了半头,说来也奇怪,这孩子连他父亲的话都时常不听,只听这位舅舅的话。 “是。”领了命,忠叔告退。 …… 晌午,欧阳淮煜带着王府一干人等站在门口等。 夏知秋特意换了金丝镶边的兔绒双色枝大褂,第一次跟着王爷见外人,她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反观旁边同样立着的夏知雪倒是朴素许多,只着了素色翠绿大褂,脸上粉黛未施,嘴角带着淡淡笑意。 说来自那日她与王爷不欢而散后,二人平日里在院子里碰到了,也甚少说话,王爷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赏给他,只仰着头走路,只当没瞧见她这么大个活人。碍着礼仪,她不得不向人行礼,王爷得了礼,只是从鼻孔里哼一声。 正想着,外头有下人来报:“莱阳公主到。” 赶紧敛了神色,身体微弯。 “怀儿,可想死姐姐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莱阳公主声音银铃似的,远远传来。 欧阳淮煜这才绽放了笑容,赶紧上前搀扶着姐姐:“姐姐可有日子没来我这王府了,我只当是姐姐不肯再疼我这弟弟了。” “小舅舅。”容哥儿跟在母亲身边,豆丁儿似的,小脸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孩童天真的笑容。 欧阳淮煜应了一声,而后蹲下身将人一把抱起来:“容哥儿才是最疼小舅舅的。” “嗯!”狠狠点头,搂着欧阳淮煜的脖子,容哥儿咯咯笑。 “公主安好。”夏知秋姐妹二人站立院门口,向着来人行了礼。 莱阳公主脸上笑容顿了顿,而后一一扶起两位姑娘,嘴里说道:“呦,这两位妹妹生的真真标致极了,我瞧着心里欢喜,侯府里养大的孩子果真讨人喜欢。” 一伸手,身后便有人递上来两个檀木质的两个盒子:“做姐姐的,也不知你们喜欢些什么,你们姐妹二人在王府这么些日子,就为了伺候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我心里过意不去,小小心意,二位妹妹收下吧?” 夏知秋温柔道:“姐姐说笑了,王爷最是成器的,我与王爷的情分,自是够我伺候他这些日子的。” 姐姐?这么快就叫人姐姐?你还没进门吧?夏知雪心里冷笑,她这未免太早着急了一些。 面上依然笑着,夏知雪双手接过盒子,对着莱阳公主微微俯身:“如此,知雪便多谢公主了。” 莱阳公主面色无恙,微微笑着点头,转而又对夏知秋说道:“侯府大小姐这可真是折煞我了,你与咱们王爷还未成亲,叫姐姐,怕是被旁的人嚼舌根子,也对姑娘的名声不好,你便跟着知雪妹子一般,叫我公主便好。”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一方面表达了不喜夏知秋的做法,一方面又不显得小气。 夏知秋面上讪讪的,尴尬的笑了笑:“是。” 心里却已把这个女人骂了千百遍,这是想着给我下马威?一口一个你们家王爷,这是我未来夫婿,是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怎么就成了你家的? 感觉到裙摆被人轻轻拉拽,一低头,一个小豆丁儿眨巴着大眼睛:“姐姐,你生的真是好看。” 夏知雪哭笑不得,这孩子小小年纪怎的如此轻浮?想着应是跟着他小舅舅学的了。 提起裙襦,缓缓蹲下身,本想着捏捏小豆丁儿的脸,但又不敢唐突,只轻轻执起容哥儿的手,夏知雪眼睛弯成月牙:“容哥儿真可爱。” “姐姐,你是要嫁给我小舅舅吗。”小孩子说话没个正行。 夏知雪心下一惊,还未开口,旁边的夏知秋已经凑过来,她不喜孩子,只与她隔了一段距离:“容哥儿,我是要与你小舅舅成亲的,这个姐姐是我的妹妹。” “啊?”容哥不明白小舅舅为什么不喜欢这个漂亮姐姐,一脸疑惑,一只手拉着夏知雪:“我喜欢这个姐姐。” “容儿,莫要乱说,两位姐姐都生的天姿,你个小孩子懂什么。”莱阳公主虽是斥责的语气,眸中却无责怪之色。 方才她便觉得,与外人相传不同,这侯府原先的嫡女虽说话少了些,却总瞧着令人心生喜欢,身上的气质更不是她这位后来的嫡女能与之相比的。 欧阳淮煜走近:“好了,”一把抱起小豆丁儿:“容哥儿也颠簸了半日,想来饿了,小舅舅带你去用膳。” 容哥儿躺在欧阳淮煜怀里,手却不松,抓的紧紧的:“姐姐也跟着一起去吧。” 小孩子胳膊腿儿最是脆生,赶紧跟着力道站起来,只留脸上挂笑的夏知秋一人蹲在地上难堪。 小贱蹄子,竟然如此作践我! 莱阳公主蹲下身,微笑着将人扶起来:“知秋也一起跟着去吧。” 第二十六章 不肯回家 夏知雪拢了拢身上的外卦,坐在一间四面敞开的廷内,跟小豆丁儿大眼瞪小眼。 莱阳公主笑着将儿子抱在怀里:“容儿怎么不用饭?是小舅舅家的小厨房不和心意?” 因着容哥儿是个好动的主儿,今日这席面便置于开阔之处,免得小崽子吃着吃着非要跑出去玩儿。 “想让姐姐喂我。”软乎乎的小胖手指着方才口中的“美人姐姐”,小豆丁儿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挣开母亲的桎梏,往夏知雪身旁凑。 夏知雪受宠若惊,心中思虑着,她同这位尊贵的哥儿也未曾见过,他怎的对她如此亲近? 莱阳公主便把人放下来,由着他去。 自己家这小崽子,素日除了他的小舅舅,凭他谁也是入不了眼的,想来这位侯府姑娘是得了他的心,这下连带着娘亲也不要了。 容哥儿跑到夏知雪面前,仰头瞧着他:“姐姐抱。”张开双手,对着夏知雪晃晃。 赶紧把人抱起来,夏知雪从怀中扯了丝绢出来,替容哥儿额角上的细汗珠拭去:“容哥儿想吃什么。” 上一世加之这一世,她从未抱过孩子,这下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手肘僵硬的抬着,一脸尴尬。 夏知秋方才被莱阳公主下了面子,如今瞧着他们几人倒像一家人似的,她显得像个外人了。 心中气恼不过,酸酸开口:“公主,不是我不心疼我这三妹妹,她自小笨手笨脚,连小孩子衣角也未曾沾染,容哥儿还这样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莫要摔着了。” 莱阳公主看着自家儿子在人家姑娘身上爬来爬去,姑娘一脸无奈的笑着,不时跟他悄声说上两句话,又不时递水到这臭小子嘴边喂着,心中甚是满意,对着醋意大起的夏知秋盈盈一笑:“多谢姑娘记挂我家这臭小子,一个皮猴子而已,碰着摔着了,乃是常事,自小在家也少不得身上隔三差五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与他父亲早已习惯了,不妨事,姑娘且放宽心。” 欧阳淮煜虽目不斜视,但耳朵支棱着,时时刻刻听给我发夏知雪那边的动静。 两人不知说到什么,容哥儿便咯咯的笑,连带着几日不曾出现过梨涡的那人也轻笑不已。 近几日钢铁般僵硬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夹了一块容哥儿爱吃的藕粉桂花糕到她碗碟里,沉声道:“莫要玩的不知吃食,容哥儿乖,把这块糕点吃了。” “那我和姐姐,一人一半。”胖乎乎的小手从碗碟里拿起藕粉桂花糕掰了一半递到夏知雪嘴边,眼睛弯弯的:“姐姐吃。” 没办法,别看眼前这位人儿小,身后的大人也是她惹不起的,朱唇轻启,就这他的手咬下一口。 莱阳公主见了便笑道:“我儿长这样大,还未曾如此待我,知雪,可见啊,容哥儿时真真喜欢你。” 夏知雪脸红,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喂吃食也是人生头一次。 “我自然也是顶喜欢母亲的!”小豆丁儿躺坐在夏知雪怀中,手里还拿着半拉藕粉桂花糕。 不喜夏知雪夺去风头,夏知秋话锋一转,竟轻轻啜泣起来:“素日我母亲做的藕粉桂花糕最是香甜。” “知秋可是思念母亲?”瞧着众位皆已经停箸,欧阳淮煜召来丫鬟下了吃食,又端上几碟子精美的糕点。 夏知秋丝绢掩面,眼中哀伤甚已:“瞧着公主和容哥,竟想起先前在侯府与母亲相处时的情景来,不过是触景生情,王爷不必挂念,倒显得知秋小气,坏了大家兴致。” 思念母亲便回你的侯府去,在王府里哭哭啼啼做什么?从前半月时日不回侯府一趟也不曾见你如此感时伤怀。夏知雪一边逗着怀里的小不点儿,一边腹诽。 莱阳公主执起身旁梨花落雨的美人的玉手,轻声宽慰:“知秋是个好姑娘,我瞧着你这幅样子真真是心疼。若实在思念生母,明日我便进宫向皇上请旨,准你回家。都怪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教导好弟弟,身子骨不中用,又惹得你落泪了。” 夏知秋本想令王爷公主心生怜惜才如此说道,没想到莱阳公主竟如此武断,当即止了哭声,回道:“公主莫要误了我的意思才好,我不过是女子心性,你若让我这样回府,王爷身子骨未愈,我哪里能安心待着。” “既然如此那姑娘可莫再说那样的话了,咱们听了只觉得心疼,要让那不知原委的下贱坯子听了去,少不得说咱们王府苛待侯府小姐,戳王爷脊梁骨了。”莱阳公主面上笑着,语气里却是带着警告的。 夏知秋忙点头:“公主说的是,知秋知错了。” “好孩子。”拍拍她的手,莱阳点点头。 …… “容儿,莫要使性子,快随母亲回家。”莱阳公主站在前厅对着藏匿与夏知雪身后的儿子招招手,诱哄道:“改日母亲再带你前来可好?” 小豆丁儿摇摇头:“我不回府。” 府中只有他一个孩子,没有玩伴儿,父亲母亲太过严肃,又逼着他读书,真真每日觉得头疼。 夏知雪哭笑不得,蹲下身来:“容哥儿乖,姐姐下次带容哥儿吃最好吃的桂花糕好不?” 这小孩子下午玩儿疯了,拉着她整个院子里来回跑,一会抓蛐蛐,一会儿看天鹅,倒是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那,我们说好了,姐姐你可莫要离开小舅舅的府里。”容哥儿拉着她的手,一脸认真的神色。 夏知雪温和的点点头:“自是说话算数的。” 贱人,别的人笼络不成便从小孩子小手,也不怕招了阴德,真真是惹人厌烦。 夏知秋手指头快要将手绢搅烂了,心中满是不甘心。 她望着小孩子,皮笑肉不笑:“容哥儿快听你母亲的话。” 几个人说着哄着,小豆丁儿这才松了拽着夏知雪衣摆的手,跟着母亲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了。 今日受了天大的委屈,夏知秋心里不痛快,又不得发作,便行了礼,称是头疼,下去休息了。 偌大的前厅霎时只剩下欧阳淮煜与夏知雪二人,静谧的空气流动在二人身旁。 前厅外头种着秋花,夜色除起,余晖迎着晚霞自半窗处投进前厅,留几分洒在夏知雪身上,映的人没由来的温柔。 第二十七章 甚是喜欢你 “容哥儿甚至喜欢你。”因着今日要迎莱阳公主,欧阳淮煜身着鎏紫金丝外裳,头发全束,精气平日不知好了多少。 他撩起外衫下摆,一转身坐在凳子上,执起茶几上的龙井压了一口,望着夏知雪说道。 夏知雪行了礼,脸上带着淡笑:“多谢王爷台爱,不过是我平日顽劣,跟容哥儿性子相像了些,容哥儿这才喜欢我。” “你且回去收拾了,明日与我一起去东山寺院里礼佛。” “礼佛?”夏知雪反问道。 欧阳淮煜怎么看也不像喜爱礼佛之人,再者这礼佛之事通常只有那妇人家才会做,王爷竟亲自去礼佛? 欧阳淮煜剑眉一挑:“本王这身体迟迟不见好转,怕是冲撞了神明,姐姐约了明日去礼佛,左右容哥对你喜欢的紧,你便也一道跟着去了。” 原来如此,夏知雪心里只道,如若莱阳公主知道这王爷身体为何迟迟不好,怕是要在菩萨面前气死了。 心里到底有顾虑,不知怎么就说出了口:“可是你不是……不怕欺瞒了菩萨?” 欧阳淮煜听得她这话,只当是是在问候他:“三妹妹这可是在替本王担心?” 夏知雪面上一红,只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好端端的,多什么嘴?到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得水,收回不得,索性大方的点头:“王爷说是便是了。” 这时候顺着这位祖宗总好过说的别的话令他不高兴,遭罪的还是她。 欧阳淮煜心里那点子余气也没了,只笑道:“我当是你永远不再同我说话了。” “知雪不敢。”她不与他说话,只是怕说多错多,惹得他恶心罢了。 眼见着眼前人认错态度良好,欧阳淮煜轻咳一声:“往日所有,本王一概不纠。” “多谢王爷。” …… 次日,被荷花搀扶着上了马车,夏知雪才惊讶道:“王爷,姐姐呢?” 她只想着今日她只是被捎上的,谁知上了车却不见夏知秋身形,心下既生疑惑。 欧阳淮煜靠在马车上,眼眸闭着:“昨日你也是长了眼睛的,我姐姐不甚喜欢知秋,不想平添难堪,今日便让她在王府歇息,你莫要挂念,丫头婆子自会照顾好她。” 挂念?她恨不得马上有贼人闯进院里才好,只是这大逆不道之话这辈子只能烂在她肚子里。 “知晓了。” 一路上马车颠簸,欧阳淮煜不知是累极了,还是如何,一直昏昏沉沉的样子。 夏知雪怕他身体不适,踟蹰着轻叫他:“王爷。” “怎么了?”缓缓睁开眉目,欧阳淮煜侧目。 瞧着他眼神清明,想来并无大碍,夏知雪摇摇头:“没事,方才瞧着你一直未睁眼,以为身体不适。” 她转过眼神太快,并未看着欧阳淮煜慢慢扯起的嘴角。 一路上,二人便无他言。 寺庙前,莱阳公主带着容哥儿已然等着。 搭着荷花的手下车,夏知雪温声道:“公主安好。” 莱阳公主亲热的拉起夏知雪的手,笑道:“好好好,你快些哄哄这个祖宗吧,你不过晚来了一会子,就闹脾气。” 低头看着气鼓鼓的小豆丁儿,夏知雪蹲下,与他平视:“姐姐给容哥儿赔罪,容哥儿可莫要生气了。快气成小包子了。” 听得这话,小豆丁儿最就瘪了下去:“那姐姐下次可莫要这样晚了。” “好的。” 欧阳淮煜随后来到他们身边,抬头看了看天:“姐姐当真好福气,前几日都是乌云密布的,今日说来礼佛,天便放晴了。” “数你会说话。”莱阳公主笑着捶了捶弟弟的肩膀。 将儿子和夏知雪安置在一处偏院,姐弟二人便跟着方丈出门了。 “今日怎么只带一个出来?”莱阳走在他右侧,侧目看着欧阳淮煜。 “姐姐不是不甚喜欢知秋,便不让她碍姐姐的眼了。” 莱阳公主被人戳破心事,也不恼怒,神色淡然:“知秋那丫头明面上瞅着最是温柔贤淑,其实里子妾室教导出来的那股子小气劲儿,怎么也改变不了。” “姐姐又知道了。”欧阳淮煜哪里不知道,只是懒得说透。 “我瞧着这三丫头挺不错的,为人虽说精明了些,但是个机灵的,心里主意又正,要不你跟皇兄请了旨,改娶了这侯府三小姐罢了。” 这话是真心的,王府是什么地方,她这个弟弟面上风流成性,实际只是没什么放在心上的人,娶的娘子自当能够镇得住后院的。 欧阳淮煜淡笑着:“姐姐真当这三小姐是个什么人,那日错不在她,夏知秋逼着她认,为了保她,我命她跪在院子里,她还是不认,我说,你若是不认,跪上三天这事便信了你。” 说道这里,他未再说下去,而是扭过头看着姐姐。 莱阳也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这姑娘必然跪了三日。 这事在王府里便有王爷还可以暗着护她,闹回到侯府,她没有母亲撑腰,自是要得更重的惩罚。 “你莫不是……”如此护着那姑娘,又迟迟说自己身体有病,拖延婚期,难道他…… “姐姐,莫要忘了今日是为我礼佛来的。”欧阳淮煜微笑着摇摇头。 莱阳识趣的闭上嘴。 …… “你们二人倒是快活。”莱阳一边说,一边移步到蹲在地上的二人身后。 被突如而来的声音下了一跳,夏知雪赶紧站起来。 面上微红,本想着他们姐弟二人恐有许多体己话要说,要会子才能会来,便带着容哥儿蹲在地上看蚂蚁,这下可好,自己稳重的一面被人全然看了去。 低着头不敢看欧阳淮煜是何表情,夏知雪两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公……公主。” 欧阳淮煜打趣道:“怎么连话也不会说了?” “我……”这个欧阳淮煜真真坏透了。 “我带着容儿去前堂瞧瞧,你们二人且在这里等我。” “是。”欧阳淮煜拿着扇子抱手行了礼。 “莫要傻站着了,随我逛逛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能就这么回去。”欧阳淮煜先走一步。 夏知雪跟在他后面,回道:“王爷,我有一事,能否相问?” “你且说来。” “王爷听了可莫要生气。” 欧阳淮煜更好奇:“本王应你,必然不生气。” “王爷,可是真心要娶我姐姐?” 第二十八章 你定亲了吗 一阵秋风抚来,撩起夏知雪额角的碎发,又迎着晚霞,愈发显得她温柔。 欧阳淮煜瞧着她这幅样子,内心柔软,连带着语气也温和:“真心或与不真又有什么关系?左右到了这个年纪,总归要嫁娶的。” 夏知雪何等聪明,得了这个说法,心下便有了主意。 “你将来也是要讨夫婿的。”欧阳淮煜一侧的眉挑起,瞧着夏知雪,静静道:“到时你便明白这时间有许多事本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王爷倒是看的通透,”夏知雪叹口气,眼神落向远方:“现下我便已然知晓了。” “你与夏知秋本不同心,却又不得日日顺遂她,不累吗?”王府中,他在一旁瞧得清楚,夏知雪内里是瞧不上她那位长姐的,平日里夏知秋一口一个都是为了三妹妹好,实则也是说笑的。 夏知雪打起哈哈:“我与姐姐之事说来话长,王爷乃人中龙凤,皇室贵胄还是莫要听得这些家长里短才好。” 总不好与他说起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他定然是不信的,免不得被他视作疯子罢了。 叫她脸色已与素日不同,眼中又浮现初见她时的失望与决绝,他欧阳淮煜颇觉头痛,便缓下语气:“说起来你已年岁不小,侯爷可曾为你定了亲?” 夏知雪转头过去微笑道:“父亲心中如何打量我自是不知,现下父亲眼中最为重要的便是姐姐与你的婚事,我的估计他老人家还无暇顾及。” “那日你将我认做七哥,后又多次提及,”欧阳淮煜循循善诱,想要套话:“莫不是早已芳心暗许?若真是如此,瞧在你姐姐面子上,本王还是能帮上一帮的。” 她何时表现的倾心于欧阳怀森了?再者,眼前的男子三句话离不开嫁娶之事,实在是唐突,如此看着,便是又拿她打趣了。 心中如此想着,夏知雪面色冷了下来:“王爷说话可要三思,我一个未出阁女子跟随姐姐住在王府已是让外人议论纷纷,如今王爷又与我冠上这莫须有的罪名,将来还有谁家的公子能瞧上我?又旁人如何瞧得我们侯府?” 一个人的命运与家族必然是紧紧连在一起的,夏知雪深知这个道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痛恨侯府这个吸血的魔窟,但还是要维护的。 她说的面上泛红,眼中的神色早已变得如常,欧阳淮煜便知她起了戒心,于是敛了神色:“三妹妹何至如此大骂本王?我这也是看着知秋的面子想帮你一把,既然三妹妹如此不领情,便权当本王未曾开这口吧。” …… “王爷,可是厌倦了知秋?”二人拜别公主刚至王府,夏知秋便抽抽搭搭的站立院子门口,眼含秋波的看着王爷。 劳累一天,屁股还没坐下,便被人拉着诽谤一番,欧阳淮煜自是怒火中烧,语气也不似从前那般,有些不耐烦道:“你莫要多想,只是那上山之路崎岖,我不愿你这身子多受颠簸,如此才未叫上你。” 夏知秋一眼便望见了欧阳淮煜身后的夏知雪,心中嫉妒更甚:“王爷此话不实,三妹妹瞧着年纪比我还小些,怎么左右她能去的,我便去不得?” 最厌恶女人哭哭啼啼,欧阳淮煜冷眼看着夏知秋:“你若哭,便去你的芙蓉园哭个够,本王劳累一天,连休息一番都不成了?再不济,你回去你的侯府哭去。” 这还是第一次在夏知雪面前下了她的面子。 夏知雪只恭敬的端立一旁,也不搭话,冷眼瞧着夏知秋的惺惺作态。 感受到夏知雪的眼神,夏知秋只当她是看自己笑话来的,她都如此委屈,也不见她出来为自己说一句话,反倒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怎么?只是与王爷出去一天,便不知天高地厚,跑过来作践她? 欧阳淮煜丢下二人,径直召了华呈来,进屋了。 “三妹妹这可是瞧着姐姐的笑话?”王爷一走,夏知秋就收了方才柔弱之态。 被丫鬟搀扶着站起来,用丝绢擦去眼角的泪水。 “姐姐这可就冤枉妹妹了,”夏知雪嘴角挂笑:“王爷这一路与妹妹可净说姐姐了,只说能取得姐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夏知雪专捡她爱听的讲。 夏知秋乌青的脸这才好看半分,瞅着她的眼神也不再那般凌厉。 心中知道这是揍了效,夏知雪接着说道:“王爷也不是照着姐姐发脾气的,王爷将您放在心中,姐姐却反过来质问他,任谁听了,心中也不免生的难受。” 夏知秋心中一惊,她倒忘了这茬了,王爷适才好一通脾气,吓得她七魂丢了六魄。 “姐姐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跟王爷陪个不是,夫妻两人哪有什么隔夜仇。”怂恿着一脸为难的夏知秋。 王爷此时正在气头上,她又心知王爷对夏知秋的厌恶并不是什么内心难过,只让她撞了这个口子,惹得二人生了嫌隙才好。 夏知秋素日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想着这个傻子平日最是不会对着她说假话,便急急提了裙摆,小跑着去了王爷房前。 “姑娘慢着些,当心脚下。”身边的粗使丫鬟一边喊着一边向夏知雪行了礼追过去。 “蠢货!”冷哼一声,夏知雪扭身便往偏院走。 从头到尾荷花神色淡然的站在一旁,无论夏知雪说什么,都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心中却是不平静的,这三小姐也真真是个有手腕的,把人的脉摸的准,是个人物。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从前厅绕过,从后花园那条路往偏院走。 “荷花,”走在前头的人突然停下,轻轻转头,耳朵侧着,问道:“你可听见什么声音?” 荷花摇头:“没有,姑娘怕是累着了。” 夏知雪神色疑惑,眉头紧皱,收了声音,侧耳仔细听。 一道女声,还在呜咽。 “女子哭声,你去瞧瞧那假山后头是谁。”夏知雪素手一指,荷花便小跑过去查看。 片刻,便领了一女子出来,眼瞅着不过与她一般大。 “你是谁?为何在此哭泣?”王府里的下人都是经过训练的,平日里虽也会嚼舌根,但也没有大胆的跑到这后花园来哭,惹得王府晦气。 第二十九章 出人命了 “奴婢……奴婢叫做大莲。”大莲抽抽搭搭的:“是……是王府管家之女。” 怪不得,夏知雪心中有了数,瞧了荷花一眼,这丫头便机灵的上前:“大莲姐姐莫要哭了,今日王爷生了气,若是被他瞧见了,怕是少不了挨训的,” 荷花哄着将人送了回去,夏知雪便在原处等着。 不过半刻,荷花小跑着回来,气喘吁吁:“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将人送回去了。”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没有旁的着急事,”柔声上前,抬手拭去荷花额头上的汗水。 荷花连忙往后退半步:“姑娘这可使不得啊,”要是被别的人瞧见了,会说她以下犯上,没有半分规矩的,她心知姑娘心善,平日里也对她好,好吃的好玩的,关起来门来也会分他她一半。只是这后花园人多嘴杂,万一被哪个丫头婆子看见了,这可如何是好,连忙摆手:“真真折煞奴婢了。” 夏知雪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反应过来时才知自己却是不合时宜,收了手,淡笑着把人扶起来:“只按你的做。” “那大莲可曾说为何哭泣?”夏知雪抬步缓缓往回走。 荷花跟在身后:“她自是不肯说的,不过我大约我猜出个几分。” “哦?” “这大莲自小王府长大,又是管家忠叔之女,虽说比不少正经人家的小姐,但吃穿用度一应也不比旁的差,比我们也是高出一大截。忠叔是王府老人,又老年得女,自是掌上明珠般捧着。这大莲哪里都好,就是千不该万不该竟打了王爷主意。”荷花叹口气,似是无奈的接着说道:“忠叔看着女儿整日相思,又想着他走后怕姑娘无所依托,便想让王爷收了她。” 这大户人家房中的丫头就算是各屋的人,主子说要便要了,那大莲生的身世不上不下,想来被收了也能做个偏房。 夏知雪知道这管家爱女心切,也能理解:“王爷怎么说?” 她方才瞧着大莲模样生的不错,是个机灵的。 荷花搀扶着夏知雪,继续说:“这我便不知了,咱们做下人的只是道听途说,怕是大莲看着王爷与知秋姑娘恩爱有加,心里不甘,又想起自己身世不如知秋小姐,内心难受,这才躲藏起来哭吧。女儿家,总是泪水多的。” “我怎的瞧着你是个不会哭的?”这会子走到离偏院不远处,夏知雪轻笑着扭过头,捏捏身旁人的小脸。 荷花佯装吓着的样子,惊讶道:“三小姐这便打趣奴婢了,奴婢哭的时候,只是背着人罢了,不信的话,姑娘明日也去那假山处看看,奴婢必定在那儿哭呢。” 被这丫头耍宝的模样逗笑,夏知雪突然起了兴致:“荷花,你去给我热壶酒来。” “是。” 棋,该走下一步了。 …… “姑娘,你快过去瞧瞧吧,府里出大事了。”荷花小跑进来,臂间挂着大氅。 夏知雪正一手握着汤婆子,一手写字,听得这话,便抬眼:“跑这么急做什么?芙蓉园又走水了?” “姑娘还记着呢,”现下已经深冬,距芙蓉园那事已经过了这样长时间,还是她家姑娘心里一根刺,荷花把笔从她指间拿过,又扶着人站起来,把素色梅花大氅替她一边系,一边说:“不是芙蓉园,但也差不离,是芙蓉园的主子出了事。” “何事?”昨日大雪方停,明日她们姐妹二人便要回侯府过年,今日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荷花手指翻飞间便系好了,又拿了新的汤婆子塞进夏知雪手里:“说是芙蓉园那位污蔑大莲勾引王爷,将人推进湖里了。” “什么?”夏知雪大惊。这深冬腊月的,人掉进湖里不死也掉了半条命,夏知秋莫不是疯魔了不成?竟做出这等没脑子的事?她自是不担心她的安危,她在意的不过是侯府的名声。 “姑娘快过去瞧瞧吧,大堂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一打开门,夏知雪就被忽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寒战,她抬头望着不见日头的天空,嘴中轻喃:“怕是又要变天了。” 雪天路滑不好走,她又住在偏院,光是路上就耽搁不少时辰,待她匆匆赶到,大堂内的气氛已然到达最顶点。 欧阳淮煜坐在主座,脸色铁青,瞧着夏知雪,只略上下瞟她一眼便不再做声。 夏知秋跪在堂下,泪眼婆娑,身上的裙襦沾染不少泥土,双目无神。 忠叔跪在另一侧,怒目圆瞪,只恨不得将身边女子的身上登出来两个窟窿。 “王爷安好。”夏知雪行了礼,站在一旁。 夏知秋听到她的声音,才有了活气儿,声音羸弱:“三妹妹,你可要相信姐姐,姐姐从未做过。” 从未做过?前世你未曾露出獠牙的时候,也是这样同我说过的。夏知雪心中有恨,面上依旧沉着:“王爷,这事怎么定夺?” “怎么?三小姐还想着替大小姐求情不成?我姑娘的命虽贱,那也是我和老婆子一口一口喂大的,现如今卧床不醒,大小姐安然无恙,这事莫说是王府了,我就是去到官家那里的说来也是有理的。”忠叔声音洪亮,又夹杂着悲伤。 “忠叔,我不是这意思,如若姐姐有错,那也定不能轻罚的。”夏知雪面色不改。 夏知秋让人去找夏知雪是让她来帮她的,她怎么雪上加霜? “莫要再闹!”欧阳淮煜一巴掌拍的茶几上的水杯震了几震:“我已命人去请了侯爷,你毕竟是侯府之女,侯爷来了,咱们再做定夺。” 话音刚落,有人来报:“侯爷到了。” “请。”欧阳淮煜大手一挥。 “不孝的东西!”夏怀青刚到,一个箭步跃到夏知秋面前,紧接着巴掌就落到她的脸上。 夏知秋被打,她捂着脸,跪在地上:“爹爹?”不可置信的看着素日里未动过她一根手指头的父亲。 夏怀青脸色铁青,浑身散发着戾气,眼睛快要喷火:“自小,我便送你去念四书五经,今日不论你说的是否属实,你与别人起了争执,又把王府闹得鸡犬不宁,真是丢了老夫的脸,你让老夫有何颜面再面对王爷?” 父亲盛大的怒气让夏知秋又气又怕,嘴角微颤,不敢再出声。 第三十章 都是她让我做的 “王爷,”夏怀青又转过身,身子微低:“我这就领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回去好好教导一番,还请王爷放心,我必将小女教导好。” 好一个心眼儿,就这么将夏知秋带了回去,方才听着是教训她,仔细品品他说的,便可知,他只说自己女儿给王府带来麻烦,从未认了今日这罪名。夏知雪眼瞅着夏怀青暗地里维护夏知秋的样子,心里发酸。她的父亲,何曾如此待过她? 欧阳淮煜钉钉的看着夏怀青,眸色幽深,直看的夏怀青心里头发毛,不敢直视,身子骨弯的更低。 他声音平静:“大小姐适才口口声声辩驳自己清白,如若就这样跟着侯爷回了侯府,怕是一来毁了知秋清白名声,二来倒显得我们王府下人不懂事,冤枉了侯府千金。” 迎着他冷电一般的刀子眼神,夏怀青底气不足:“王爷,这话何意?” “今日这事如果不深究清楚,对我们都多无溢出,我这样说,侯爷可听明白了?”欧阳淮煜声音冷静的出奇。 夏怀青头上冷汗频出,直点头:“明白。” “来人,”伸手召来华呈:“给侯爷,三小姐赐坐。” “是。” 待二人坐定,欧阳淮煜才出声:“知秋,你将今日之事再与你父亲妹妹复述一遍。” “是,”夏知秋缩了缩脖子,说道:“今日晌午,我瞧着天……天气不错,又想着明日能回侯府,心里高兴,便……便出来散散步,谁知走到湖边,大莲……就跪在我面前,要我求王爷收了她,我见着姑娘哭的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便想扶她起来,谁知我刚碍着她,她竟猛推我的手,而后自己掉进湖里。” “你胡说!”忠叔不信。 夏知秋将头往地上重重一磕:“王爷,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皇天在上,我可以发誓。” “三小姐可相信你姐姐所言?”欧阳淮煜忽然扭头,看着置身事外的夏知雪问道。 怎么又牵扯到我了?夏知雪心中早已将欧阳淮煜骂上上百遍:“此事我并没有亲眼所见,不敢妄下定论。” 你这小妮子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欧阳淮煜不过瞧着她端坐在一旁昏昏欲睡,这才出完提醒。 “大莲可醒来了?”欧阳淮煜问一旁的华呈。 “未曾。” “我苦命的女儿,”忠叔老泪纵横,一个响头磕在地:“还请王爷做主。” 欧阳淮煜沉吟半刻,看着底下下跪二人的目光复杂。这两人,他谁也得罪不得,偏偏他们各执一词。 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当时可有别的人在场?” “秉王爷,”华呈说道:“小团在。” 小团便是夏知秋的粗使丫鬟,平日里不怎么吭声,总是一件温顺的跟在夏知秋身后。 “带上来。” “是。” 须臾,人就跟着华呈到大堂上来。 “小团。”欧阳淮煜沉声道。 名叫小团的丫头跪在地上,声音微颤:“奴婢在。” “本王问你,你可要一五一十如实回答,若有半句虚言,定不轻饶。”欧阳淮煜脸色一沉,看着小团,声音低沉。 小团吓得瑟瑟发抖:“是。” “今日,可是你陪同大小姐去往湖边散步?” “是。” “而后碰见大莲,大莲痴缠小姐?” “是。” “大莲自己落入水中,诬陷于大小姐?” 眼神微微不自然,往夏知秋旁边一撇,又赶紧低头:“是。” “你瞧她做什么?”欧阳淮煜不再问,只是喝道。 小团脖子一缩:“奴……奴婢没有。” 欧阳淮煜冷笑:“没有?你只当本王瞎的不成?到底是何实情?你快说来!” “王爷……我说……我说……”小团带着哭腔:“是……是大小姐要我这么说的!” “你个贱蹄子!我何时教你如此说?你莫要瞎说!”夏知秋大声辩解,连连摆手:“王爷,我没有!我当真没有!” 一个眼神都未曾给她,欧阳淮煜直直的看着地上的小团:“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诓骗本王?”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带下去。” “是。” 欧阳淮煜站起来,走到夏知秋旁边:“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爷,那蹄子框你的,我是冤枉的啊。” 夏知秋声泪俱下:“定是他们一伙人合起火来诬陷我的。” 手指一神,指着旁边人的脸:“是不是你!你不能如愿将女儿嫁给王爷,又嫉妒我得王爷青睐,便心生嫉妒,使着法子让王爷厌弃我。” 忠叔粗眉一挑:“大小姐说话可要有凭有据,我与小团并不熟识,她又整日伺候你,我们何时能通气?” 夏知秋跪坐在地,眼泪模糊了双眼,一转头看见夏怀青恨铁不成钢的望着自己,顿时如同找到了依赖,爬过去,拉着夏怀青的衣衫:“爹爹,你最是清楚女儿性子的,女儿怎么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女儿真的被冤枉的,父亲你信我!” 看着素日白净的女儿竟成了如此模样,他心里也不是滋味:“王爷,子不教父之过,我养的女儿我也清楚,从小这孩子就心软,杀生都不敢看。你何况让她害人性命?” “你的女儿就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嘛?”忠叔看着夏怀青,一脸愤恨:“我家大莲性子最是憨厚,平日里见人就笑,心思纯粹,又怎会有这般的缜密思绪?” 欧阳淮煜只觉得头疼,说是来伺候生病的他,到头来给他惹了多少事? “一切等大莲醒来再说,若是夏知秋的错,本王绝不姑息,华呈,”欧阳淮煜捏捏额角:“先送忠叔回去,再派人将侯爷好生送回家,大小姐这几日便留在侯府,至于三小姐,”他抬眼忘了眼一直未曾出声的夏知雪,才说道:“左右只留大小姐一人在府,免不得外头的人说闲话,又妄加猜测,便也再留几日回去吧。” 安顿好其他人,他叫住行了礼便想要离开的人:“怎么?就这么着急走?” 夏知雪点点头:“是呀,出来这么久,我的汤婆子都捂凉了” “荷花,去拿新的汤婆子给姑娘。” “是。” “王爷还有何事?”夏知雪重新坐在凳子上,一脸倦意。 欧阳淮煜替她倒一杯茶:“尝尝,新进的茶。”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第三十一章 就此别过 “三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人,”欧阳淮煜轻笑一声,剑眉星目,直直盯着夏知雪,只把人瞧得头低下去,方才开口:“你姐姐这事,你可有想法?” 在这儿侯着我呢?“我是小辈,前有王爷调查,后有爹爹管着,哪里碍着我什么事?” 将茶几上的茶杯端起,掀开杯盖,馧气扑面而来,夏知雪轻啜一口,朝着欧阳淮煜盈盈一笑:“王府里的茶真真是上乘的。” 见着她有意回避,不愿多管此事,又左说右说不肯回应他,欧阳淮煜被人怠慢,心中免不得生了气:“三小姐这可是瞧不起本王?只是问你一句,你便顾左右而言他,不把本王放在眼里。” 夏知雪忍不住带上几分微嘲,淡笑道:“此事王爷心中不是已有定夺?何故又来我这里询问?” 方才她只当王爷真是拿不定主意,又找个小团那丫头前来问话,现下她算是想明白了,这不过是他们王府之人合起来演的一出戏。 自从初夏至今,姐姐领了皇命携她住在在王府中,至今已是深冬,眼瞅着快要过年,他们的婚事一拖再拖,爹爹仗着有皇上撑腰,不时令夏知秋在欧阳淮煜耳朵旁提起成亲一事。她自知这个登徒子是无意娶姐姐,不过借着病由拖延时间罢了,被逼的急了,便借着这件事下了爹爹面子,又打发了姐姐多日内无颜踏足王府,真真是一副好算盘。 “你从何处瞧出来本王心中早已定夺?”他就知这丫头是个伶俐的,眼瞅着不慌不忙。 平日里她虽与夏知秋不甚对付,碍着侯府的声誉也会出言帮上一帮,如今端坐一旁,不置一言,其中必有端倪。 夏知雪又是一笑:“王爷只当我失了心智,乱说的吧。” 谁知哪日东窗事发,这人又会不会拉了她出来顶罪?她最是不信他的话了。 欧阳淮煜挑唇一笑:“你带亏生个女儿身,若是得了男儿身,怕是这天下没有你看不透的事,我那皇兄也盼着你入宫为官了。” 阿谀奉承,夏知雪心中冷笑,嘴上继续谦逊:“王爷谬赞。” 他们两人,彼此彼此。 …… 又过了两日,大莲可算是悠悠转醒。 忠叔老泪纵横,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嚎啕大哭,只叫人闻者落泪。 大莲未醒之前,夏知秋被欧阳淮煜禁足在芙蓉园内,待遇与之前一般,只是这院子是莫想踏出一步。 即是他们王府演的一出戏,大莲的说辞跟小团之话并无不同。 大约就是自己掉下冰湖是知秋姑娘一人所为,看着夏知秋的眼神也全然惊惧。 夏怀青这下没什么说的,只得将两个女儿一并带了回去,只说好好管教,过了年把人送过来时,必然不敢再惹祸事。 欧阳淮煜装的大度,瞧着夏知秋的眼神也还是那样深情:“如此,甚好。过了年,知秋再来。” 既然这人他不能弄走,也好歹让他清净几日。 次日,夏怀青便着人来王府接姑娘们回府。 夏知秋被关了几日,现下神情还未回转,脑袋也不太灵光,只拽着欧阳淮煜的衣角掉金豆子:“王爷……王爷莫要赶知秋走。” 真是一副郎情妾意。夏知雪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此行王爷抬爱,把荷花赐给她,说是二人主仆情深,他也不好拆散,算是欠下一个恩情。 “姑娘,”二人来时便无丫头婆子跟着,荷花便上前搀着夏知秋:“这寒冬腊月的,当心哭坏了身子,大娘子还在家中等着姑娘回府呢。” 哭的多了又害怕王爷心生厌烦,夏知秋这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进了马车。 “姑娘先等着,车上有新灌的汤婆子,王爷又着人准备了姑娘心喜的糕点,奴婢去跟王爷拜别。”荷花将车上的帘子放下来,却站在一旁未曾动上一动,目不斜视的瞧着远处。 “天气冷了,当心身子。”欧阳淮煜移步到夏知雪面前。 又在王府耽搁了这几日,路上积雪已经融化,本想着今日也是好天气,一早起来,外头又飘起小雪,左右未曾耽搁启程。 几片雪花落在夏知雪肩头,眉头,又趁着她这幅清冷气质,倒别有一番风景。 只见她淡笑着:“王爷身子骨未愈,外头太冷了,赶紧进屋吧,免得着了风寒,倒是我的不是了。” “你这话便是嫌本王碍眼了,没良心的丫头。”欧阳淮煜轻咳一声,华呈便把一个梨木至的镶翠盒子递上来。 三根手指稳稳捏住盒身掂了掂,才递给身前之人:“过年了,你跟着姐姐在王府受了不少委屈,本王也为什么可送你的,近几日,南海那边命人送来一些玩意儿,我瞧着都是些俗气物,小女子用的,左右放在王府没什么用,你拿去自己用也罢,赏给下人也行,别白白放在王府生了霉。” 不要的东西就赏给她?夏知雪心中郁积,面上便也冷了下来:“这东西我侯府也有,何故拿了王爷的。姐姐在王府惹下塌天大祸,王爷不追究便是给足了咱们侯府面子,知雪不好再拿旁的。” 夸也夸了,拒也拒了,他还想怎么作践她? “本王说让你拿着,你便拿着,怎的如此多废话?”不管她要是不要,直接往她怀中一推:“你姐姐在王府丢了面子,心中免不得突生怨气,在侯府你能避就避,不要上赶着找罪受,实在不得了,就称病不要外出,惹不起总躲得起的。” “知雪受教,”夏知雪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眸子一亮:“只是这称病之事,我还不是太懂,王爷可有什么好法子?” 知道她这是变得法打趣他呢,欧阳淮煜也不恼,摸了摸莫须有的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下次你来本王屋里,本王好好教你一番。” 无赖!夏知雪瞧着旁人都不往这里看,狠狠瞪他一眼:“还请王爷自重。” 荷花数着时辰,轻声走过来:“姑娘,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再说下去,恐的马车里头那位生疑。 夏知雪便行了礼,告退:“知雪拜别。” 荷花跪在地上,叩首:“荷花承蒙王爷照顾,替奴婢寻的好主子,不胜感激,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王爷。” “起来,去吧。” 第七十三章 肚子疼 “果然是她设计好的。”芙蓉园内,夏知秋双手紧握在一起,在外室不停转来转去,自言自语:“王爷方才看起来生气极了,我该怎么办?” 心中愈加烦躁,走到桌边,随手抓起一只茶杯扔到门边:“贱人!” 一抬眼那茶杯竟直直朝着正要进门的王爷头上飞去,夏知秋捂着嘴,瞪大眼睛,惊呼道:“王爷!” 华呈眼疾手快,一只手挡了飞过来的杯子,一掌劈在地上。 瞅着王爷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想到自己适才那副泼辣样子被欧阳淮煜悉数落入眼中,一时间慌了神,后退一步,低着头:“王爷。” 欧阳淮煜没事人一样,抬脚迈过门槛儿,眼神瞟了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的人儿,口中淡淡说道:“看来本王对知秋还是不了解。” 一语双关吓得夏知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爷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撩起外袍,一转身坐在凳子上,眼皮子微微耷拉着,瞧着地上惊惧的人,眼中毫无温度:“不知道知秋说的是哪件事?” 终于要来找她算账了吗?夏知秋用手绢儿擦眼泪,哽咽道:“方才我与三妹妹几句不和,两人便吵了起来,我这才一失手教训了妹妹,我这心里到现在还疼呢,王爷,我真的不适应有意打妹妹的。”跪着超前挪了几步,柔夷放在欧阳淮煜膝盖上,泪眼婆娑的瞧着他。 泪眼看着她这幅做戏的样子,欧阳淮煜用折扇把她的素手从膝盖上挑下去:“你是做姐姐的,妹妹有错,训斥几句便是,何故动手?这里是王府,不是你们侯府,想耍威风,滚回你的侯府去。” 惊恐的摇摇头,夏知秋声泪俱下:“王爷,我这就去给三妹妹赔礼道歉!我是冲动了些,可是王爷……我从来没有想要耍威风的意思,王爷明鉴啊!” “没有?”欧阳淮煜斜眼瞧着她:“素日里,你们姐妹二人有点小打小闹,不论是谁的错,我都护着你,没想到这一护,竟然护出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一巴掌趴拍在茶几上:“我曾以为你知书达理,又温柔贤淑,没想到,你竟然在这王府内动手,夏知秋,可是本王平日里对你太好了?” 眼睛微微眯起来,用折扇末端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逼迫着她直视他。 夏知秋摇摇头:“我没有。” 夏末,虽说天气依旧炎热,只是空气中已经比以往多了几分凉意,夏知秋却觉得这凉意顺着膝盖,一路传遍全身。 “王爷……”夏知秋拽着他的外袍一脚:“知秋知道错了,知秋再也不敢了,还请王爷恕罪啊。” 欧阳淮煜冷电一般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眼神一转,站起来:“夏知秋,禁闭三日,不得踏出芙蓉园一步,若是再不改过,便给本王滚回你的侯府去。” “是。”只要不让她回侯府,她做什么都愿意。 夏知秋对着欧阳淮煜离开的背影,痴望了半天,眼睛通红。 …… “她这分明就是有意让王爷瞅见你苛待她,对着她心生怜惜,”苏氏呷了一口茶水:“你呀,这么容易就上了她的当。” 苏氏得了侯爷的令,借着来王府看望女儿为由,好好的提点提点夏知秋。住在王府里这么多日,现下就算是他们两人婚约没了,怕是自己女儿也嫁不出去了。 夏知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只当那丫头比着往常机灵了些,没想到还有这黑心,想着来害我。”被关在芙蓉园三日,王爷都不曾来看她一看。 从怀中抽出丝帕,替女儿擦泪,苏氏叹口气:“我早就觉着那孩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想当年她用了多久的时间才做饭今天这个位置?女儿儿子虽然都是一母所生,却也没遗传到她半点聪明。 “那我该怎么办啊,母亲。”夏知秋乱了阵脚,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连着伺候王爷都出了错,真真是晦气得很。 哄着人儿好歹不哭了,苏氏这才坐直身子,又屏退左右:“我平日里教着你的东西,我瞧着你都是忘了。”叹口气,谁让她是自己的女儿,继续说道:“王爷现在对着她是怜惜了一些,只是,秋儿,我问你,咱们女人这一世最重要的是什么?” “丈夫?”不确定的回答。 睨了她一眼,苏氏恨铁不成的用手指了指她的头:“我的傻孩子呦,咱们女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便是名声,一个女人名声被毁了,这一世也算是被毁了,你可知道?”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夏知秋不知道母亲究竟想要说什么。 苏氏顿了一下,眼神瞟了一眼四周:“她夏知雪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名声毁了,也就算是毁了一声,她还要拿什么跟你争竞?” 嘴角冷笑一声,苏氏心中默默地想:夏知雪这一次,我必然要你,身败名裂。 次日。 “姐姐这是说哪里的话,”当着欧阳淮煜的面,姐妹二人还是做出一份情深的样子,夏知雪笑了笑:“当日姐姐不过手滑了一下,妹妹早就没事了,姐姐不必挂心。” 夏知秋面上尴尬:“都怪姐姐不小心,三妹妹若是想要罚姐姐,我绝没有半分怨言。”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手指搅着丝绢,身子斜靠在椅子上,眼睛盯着把玩丝帕的手,夏知雪神色淡然:“姐姐是做长姐的,想要训斥教训妹妹都是应当的。” 袖袍中的柔夷握成拳,夏知秋嘴角扯出一个假笑:“妹妹说笑了。” 几人各怀心思的聊了一会儿,夏知秋“哎呦——”一声,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姑娘?”贴身丫鬟赶紧上前询问。 欧阳淮煜也从主座上下来:“怎么回事?” “王爷……我肚子疼。”夏知秋额角上豆大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 被荷花扶着缓步走过去,夏知雪弯下腰:“姐姐这是怎么了?”一脸关心。 夏知秋伸出一只手,拉着夏知雪的手腕,眼神迷离:“三妹妹,还请三妹妹跑一趟,姐姐这是胃疼的老毛病了,家中有大夫开的药,母亲知道放在什么地方。还请三妹妹代劳去取。” 自己有丫鬟,王府那么多丫鬟不用,偏偏用我? 第三十二章 下一代 天气比起前些日愈发的冷了,身子也懒惰起来。 夏知雪窝在屋里,点着蜡烛看书,荷花不知从何处扒拉出一个小马扎,坐在她旁边看三字经。 将荷花带回来之后,夏知雪便遣了房里的贴身丫鬟,那丫鬟本是夏知秋赐给她的,以往她虽有心打发了,奈何那小姑娘平日里没犯什么错,如今荷花是王爷赐的,身份自然比那丫头高些,夏知雪便随便找个由头将人发了回去。 “姑娘,前个儿,成哥儿房里的二姨娘送来几匹缎子,说是因着往事心中甚是感谢姑娘,奴婢便收下了。”荷花扭扭脖子,姑娘不知怎的了,日日逼着她读书。 她心中感恩姑娘竟肯教她读书认字,但毕竟年岁不比刚启蒙的孩童,学起来痛苦不已。 护国公的千金?夏知雪捧着书,愣了一下,忽的想起来怕是父亲与她说起过当日之事,不错,是个知道感恩的,温和道:“明日你去柜子里挑几匹布,送到裁缝铺,裁剪几身给刚出生孩子穿的外衫,给弟弟的二房送过去,说是我这个做姑姑的一点儿心意,还了她的礼。” “是。” 她回侯府也有些日子,夏知秋一直养在屋里,平日里在院子里碰见她的次数少之又少,只恐她如今全部心思都放在王爷身上,找不上她的事。 “姑娘还不起来收拾一番?”荷花站起来,伸个懒腰。 夏知雪疑惑:“收拾什么?” “姑娘可是看书看糊涂了不成?”荷花把书从她手中拿出来,放好,这才接着说道:“今日家里女眷都要跟着去寺庙礼佛的,晌午就要出发了,奴婢方才出去灌汤婆子瞧着隔壁院的都忙活起来了。” “我倒忘了这档子事,”夏知雪轻轻拍了额头一下:“去将我冰蓝水色大氅拿来。” “姑娘,这贺岁之日,穿的如此素气,不合时宜,不如奴婢将那个粉色镶金双子花的大氅拿来?”帮着荷花与夏知雪更衣的小丫鬟说道。 夏知雪听了这话,扭头跟荷花对视一眼,双双笑了。 “这个小丫头,心是好的,”荷花走过去捏捏小丫鬟的脸蛋:“你还不了解咱们姑娘吗?”一边说,一边移步过去取衣裳:“姑娘何时穿的如此招摇过?况且咱们姑娘现下上妆已经晚了旁边院半个时辰,上不了那么精细的装,穿着如此华丽的衣服,倒显得不伦不类了。” 小丫鬟脸色一红,不再说话,退下了。 “你嘴巴也是个伶俐的,她不过说一句,你回她十句,到底是个女子,面子薄了些,我瞧着她近来是不会与你说话了。”夏知雪看着荷花忙碌的身形。 荷花将东西收好:“姑娘,奴婢如此说已经给足她面子了,若是现下去她房里,从床底下拿出大姑娘塞给她的五两银子来,那才真真下了她的脸。” 前些日子,她们二人去花园晒日头,忽闻假山后有熟悉的女声,夏知雪便差人过去看,这一看方才知道,素日里在屋内伺候的小丫鬟,心已经不在屋内,二人也未声张。 收拾妥当,夏知雪匆匆赶到院门口,只等她一人。 “母亲恕罪,我在房内耽搁了些。”夏知秋先赔不是,平息大伙怒气。 沈薇阴阳怪气:“三姐姐身子尊贵,我等着些也是应该的,只是母亲等你这般时辰,也真真难为她老人家了。” 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夏知雪一个眼神给过去,嘴角微勾:“母亲自是年轻的狠,弟妹这是哪里的话?” “你!”被往日里傻子一般的人说的话噎住,沈薇心有不甘,怒目圆瞪,还想与她理论一番? 苏氏沉着脸色开口:“你们二人都少说两句,侯府门口做这等笑话给谁看?” 沈薇不情不愿的闭嘴,跟着苏氏上了马车。 因着女眷多,侯府出了两辆马车,苏氏,夏知秋,沈薇一辆,剩下的夏知雪和成哥儿的二房一辆。 “以前在府里,碍着人多嘴杂,我也不好道谢,如今也无旁人,明茹多谢三姐姐滔天恩情。”明茹说着朝夏知雪行了个礼。 夏知雪赶紧站起来,半弯着腰将人扶起来:“快快起来,弟妹如此大的礼,我怎么受得起?你有身子的,别折了我的寿。” “你与成哥儿过得好,我也心安。” “成哥儿待我是极好的,”明茹说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夏知雪瞧着她这幅样子,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本想着迎人进门,一来保全侯府名声,二来给那沈薇好好找找晦气,二人若是相斗,将夏成道闹得家宅不宁才好,只是这姑娘瞧着也是个明事理的,倒叫她心有愧疚。 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那玉佩通体翠绿,仔细看来竟像翠绿色的水滴一般通透,一看就是上乘之物。 绕是明茹这个见惯了世面的护国公千金也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纯粹的翠玉,当即惊呼:“好漂亮的玉。” 拉过对面人的手,将玉佩放置她手中央:“收着。” “姐姐,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明茹万万不能收。”赶紧推脱。 夏知雪拉着她的手,眼神清明,柔声道:“这东西本是一个……故人给我的,做姐姐的也想着你日后无风无雨,安稳一世,只是世事难料,以后若是有何变故,万不得已,你拿着玉佩去往十九王府,找王爷,他瞧见便会帮你渡过难关。” 这个玉佩是那日离开王府时,梨木盒子里装着的物什,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若有难,便可执此玉佩,寻我保命。 她本无心将这样一个女子牵涉入她的棋局中,无心之失,只能用她如今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来弥补她。 明茹听了夏知雪的话,眼睛睁大:“姐姐……为何给我如此贵重的东西?” “这侯府。无数人想要踏入,我却知道,这是个魔窟,你个弱女子,现下有了孩子傍身,孩子也是你的软肋,我做姑姑的,这就算是个见面礼吧,”拿了手绢的手轻轻抚摸明茹的肚子,眼神温柔:“夏家的这一代孩子,必定要教的心存善念才好,收了我的东西,便不能越教越偏了。” 明茹是从护国公府出来的,自是知道高门大户,从来凶恶。 “是,明茹知晓了。” 第三十三章 标致的人儿 足足颠簸一个时辰,马车在寺庙门口停下。 一手扶着荷花,一手提起裙摆稳稳下车。 正赶上京中富商之妻携着女儿儿媳过来礼佛,苏氏亲昵的走上前:“江夫人,许久未见。” 被唤作江夫人身着华贵,身上的料子一瞧便是极为名贵。 “夏夫人,”江氏正同女儿说着话,忽听得有人唤她,一回头见着侯府一干人离自己几步远处站着,连忙笑着走过去:“侯爷安好?” “安好,安好,”苏氏脸上堆笑:“府里忙,近日也未约着一起赏雪。” 江夫人瞧着苏氏身旁的女子温婉,又站的端正,脸上带着柔色,便问道:“这便是贵府小姐吧?” “秋儿,见过江夫人。”苏氏拍拍女儿的手,同她介绍来人:“这位是江府的大娘子,跟我最是要好,以后见了,可莫要认不得。” “知秋见过江夫人。”盈盈一笑,夏知秋淡淡行了个礼。 赶紧把人缠起来,江夫人嘴角带笑:“好孩子,快起来,上次瞧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右手比了比:“转眼间,竟出落的这样标志。” “这位是?”沈薇和明茹她是认得的,马球会上有印象,只是旁边这位气质清冷的女子是谁? 苏氏淡淡笑着:“知雪,还不行礼?江夫人莫要见怪,这孩子平日里教我们惯坏了,性子傲的狠,多多担待。” “知雪见过江夫人,江夫人安好。”听得她明里暗里诽谤自己,夏知雪也不同她一般见识。 好一个标致的人儿,瞧着不过十五六岁,脸上未施粉黛,眼神清明,气质出众,江氏心中默默的想。 “好,都是好孩子,夏夫人好福气啊。”说着拍拍苏氏的手:“我家这些个要是有你们家的一般好就让我省心了。” 又唠了一会子家长里短,两伙人才分开。 夏知雪拜别江夫人就要走,未曾想被江夫人缓缓扶起来:“好孩子,我瞧着你心里实在喜欢的紧,若是不嫌弃,得空便去府里瞧瞧我,我做拿手的桂花糕与你。你母亲知道,我做的桂花糕可是京城一绝。” 以前只听得别人说侯府三小姐是个惯不叫人省心的,现下才知晓都是些胡话。 她有一个儿子,年纪与夏知雪相配,她知道夏知秋许配王爷,私心想着能与侯府结亲,自然是好的。今日回去,可要与老爷好好说说。 “母亲,我瞧着那江夫人看夏知雪的眼神不一般,像是有什么想法。”夏知秋搀着苏氏走在小道上,旁的人现下正在院子里喝净水。 苏氏面上不快,冷哼一声:“我就知那丫头不是个省油的灯。”眼底全是不屑。 夏知秋心中嫉妒,语气连带着埋怨:“母亲何必给那江夫人介绍?那丫头心里指不定多得意!” 以往无论在府里还是外头,风头都是属于她夏知秋的,何时轮到她夏知雪过? 瞧着女儿竟这般沉不住气,苏氏出声教导:“秋儿,母亲知道你心中不快,你瞧瞧你,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我现在算是瞧明白了,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如今你我怕已经不能掌控,这次回王府,避了耳目,定然要除掉她才是。” 秋儿哪里都好,就是气性大,沉不住气,一点就着,不知随了谁。她从一个小小妾室坐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可不是一味发脾气。 “女儿记住了。” “哎呦呦,我当是谁,原是你们姐妹二人啊,”夏家女眷正围坐一起吃茶,一道女声传来。 夏知秋抬眼望去。赶忙站起来:“公主安好。” 苏氏定睛一看。原是王爷的姐姐,莱阳公主,赶紧站起来,脸上笑着:“公主安好。” “姐姐!”猛然从莱阳公主身后冒出一个小豆丁,笑叫着往夏知雪扑过去:“你在这里等我吗?” 伸出手接住来人,夏知雪被容哥儿冲撞的往后退了几步,好容易被荷花扶着站定,有些哭笑不得:“跑的这样快,摔着了可怎么好?公主该心疼了。” 容哥儿穿的厚实,像个球儿似的。看的夏知雪没由来的想笑。 莱阳公主受了苏氏的礼,听得这话,边笑边说:“知雪你可别管他,他就是个皮猴子,摔一下不碍事,仔细被他冲撞的倒了。” 苏氏垂眼站在一旁,听闻她们亲昵的语气,便知夏知雪这是得了公主的欢心。 好心思,我瞧着你夏知雪也是顶会挑人的,心中冷笑,苏氏更是下定了除掉这个小贱人。 “小舅舅怎么没跟姐姐一起?” 夏知秋本就内心不舒爽,瞧着小豆丁半句离不开他们二人,心下一怒,说话也没了分寸:“王爷是何人,怎能日日都与她在一起?那不是自降身份?” 避了众人,夏知雪将小豆丁儿抱坐在腿上,掩嘴偷笑。 她这话也不知骂到谁身上?她纵然没那身份与王爷日日待在一起,她夏知秋不过是一个妾室所生,即便现如今已成了嫡女,她夏知雪母亲是何身份?苏氏又是何身份?真真是个说话没脑子的。 小豆丁儿不知道姐姐笑什么,只觉得姐姐开心他便高兴,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莱阳公主收了微笑的神色:“知秋,你与知雪都是侯府出来的孩子,这话可莫要说了,知道的是你心疼王爷被人嚼舌根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容哥儿不满。容哥儿父亲最是护短,你这话传到他耳朵里,即便是王爷想要护着你,也是拦不住的。” 她这才知自己说错话,赶紧跪下:“公主恕罪,知秋并无这个意思,只是……” “罢了,”莱阳手一挥,荷花便上前扶起夏知秋:“这话我只当今日不曾听见,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自知你是无意,只是可要长个记性了。” “是我教导无方,”苏氏内心骂了夏知秋几句,到底是自己女儿,还是护着的:“惹了公主不快,是我的错。” “夫人可别这样说,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莱阳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我也未曾放在心上。” “是。” “容儿,过来,”朝着容儿招招手:“咱们改日再找姐姐,快随母亲回去,若是晚了,你父亲又要打你屁股了。” “小舅舅!”容哥儿拉着夏知雪衣衫不想走,一转头,小胖手伸出来,往院门口一指。 第三十四章 无端烦躁 “王爷安好。”除了莱阳公主的其余女眷一并起身行礼。 欧阳淮煜身形修长,外衫着上好的狐裘绣着雅花纹的水蓝色滚边,将他身上那股子放荡不羁隐藏去不少。 “让小舅舅好好瞧瞧咱们小容哥儿胖了没,”欧阳淮煜手背在身后,踱步移至夏知雪身前,将小豆丁儿从她怀中接过,稳稳抱着上下掂了掂,而后满意的勾勾唇:“这年前可是偷嘴吃了不少东西吧。” “各位请坐,”一边逗弄着怀中的小人儿,一边大眼略了一遍在场的人。 小豆丁儿有些日子没瞧见小舅舅了,现下亲近的紧,抓着他的外袍,不肯撒手。 “你来做什么?”莱阳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摸了摸容哥儿的头。 欧阳淮煜笑了笑,道:“姐姐来做什么,我也来做什么。” “王爷,”夏知秋多日未见欧阳淮煜,心中思念的狠,今日见了心心念念之人,心中早已不胜欢喜:“近来可好?身子骨有未好些?” “多谢挂念,”眼神也不曾分给她一分,欧阳淮煜答:“身子骨还是那副样子。” 手绢放在眼下,声音带了哽咽:“一别多日,知秋不在王爷身边照顾,瞧着清减不少。” 莱阳斜眼瞅着弟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想:罢了罢了,谁叫你是我弟弟?如今我便帮你这一回,淡笑着宽慰梨花带雨的夏知秋:“姑娘可莫要哭了,旁的瞧见了,以为我们王爷欺负你的,倒坏了王爷名声。” “公主明查,我家小女自王府而后,便茶饭不思,一日有半日都在担心王爷的身子骨,又加之多日不见,瞧着王爷清减,这才心里难受了些。”苏氏低着头,替女儿辩解,末了叹口气,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只是可怜我的儿,被人冤枉,憋了一肚子苦楚,生生躺了半个月才转好,今日不过真情外露,公主可莫要怪罪。” 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莱阳心中无端生了恶心,也无心在此处待下去,又咽不下这口气,只道:“我哪里怪罪姑娘,不过瞧着心疼,夫人这话说的,本公主心里可是难过。” 想着公主已然出嫁,王爷将来自是要娶自家女儿,由此,胆子便大了些,苏氏微微行礼:“不敢。” 夏知雪站立一旁不做声,他们这明刀暗箭的,一来一去瞧着也甚有意思,今日她才觉晓夏知秋没脑子这股子劲儿随了谁。 “三姐姐,我瞧着公主不甚高兴,要不你过去劝劝婆母可莫再冲撞了公主。”莱阳公主她是知道的,先前偶尔也能见着一回,脾气是顶大的,她怕苏氏冲撞了她,侯府跟着遭殃。 夏知雪宽慰的拍拍明茹的手:“咱们做小辈的莫要插嘴。” 听闻右边有轻语,莱阳公主扭了头,脸上才笑开:“我瞧着快生了吧。”一脸慈爱的看着明茹。 公主突然出语欢心,明茹受宠若惊,忙道:“回公主,是。” 夏知雪在一旁轻轻扶住她的后腰,以免她太过紧张出什么乱子。 明茹发觉有人在背后支撑,心中感激的朝夏知雪笑笑,她这位小姑子,是个慈悲心肠的。 不似方才面对苏氏母女时那般生冷,莱阳温和道:“莫要紧张,前几日我还瞧的护国公夫妇,他们二人甚是恩爱,你好好养胎,我抽空便去府上瞧瞧他们。” 小时候明茹还未出生之时,她与皇兄经常跟着护国公打马球,也真真是快乐极的。 “多谢公主。”明茹行礼。 沈薇看的眼红,她家钱财万贯,又世代袭爵,竟入不了公主的眼,反观那贱人竟教公主另眼相待,真真是气死个人。 “来,”莱阳从手上脱下一个手镯,拉过明茹的手,亲手给她套上:“你出嫁之时,我家务缠身,只着人送了贺礼,如今瞧着你,我心里总有愧疚,这东西便给你未来的孩子,算是个见面礼。” 莱阳公主素来得皇上垂爱,贡品更是一箱一箱的往家里搬,送的东西也是极好的,她手上带的镯子瞧着不过普通金镯子,仔细看来竟闪出点点光芒。 “谢公主,”已带在手上便推脱不得,明茹想要下跪谢恩,被莱阳拦住:“免了。” “知雪,我瞧着你怎么比上次清减不少?”莱阳瞧着夏知雪像是风一吹便要倒了。 欧阳淮煜支棱着耳朵,偷听着。 夏知雪笑笑,柔声回道:“我裹的这样厚,公主还能看出我清减,也真真是好眼力。” “难不成你脸也裹上了?我姐姐自是瞧着你的脸才说的。”欧阳淮煜冷哼一声,多日不见她倒是变傻了。 皱着眉回头轻打一下说话没轻没重的弟弟的手,莱阳“啧”了一声:“我与知雪说几句体己话,你插什么嘴?” 小豆丁儿有样学样,拍拍欧阳淮煜的手:“你插什么嘴?” “好啊你,”欧阳淮煜笑着跟容哥儿又闹作一团。 “我看今日太阳正好,”莱阳说着站起来,抬手放在额角上方,仰头瞅了瞅:“左右无事,夫人,我借侯府三姑娘一会子,陪我转转,半个时辰后便给你送回来。” “是。”心中不肯,又不得不答应,苏氏郁积。 于是,莱阳便领了夏知雪出了院门。 “母亲!”容哥儿看着母亲跟姐姐一起走了,便开始哭闹:“我要寻母亲!” 欧阳淮煜只听他哭了一声就抱着人站起来:“小舅舅带你去找母亲。” “王爷……”这才不过见了片刻,王爷就要走?夏知秋心中不舍,眼含秋波的看着欧阳淮煜:“公主和三妹妹必定有许多女子间的话要说,王爷便坐在这里等着吧。” “我也不愿扰了姐姐兴致,只是……”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欧阳淮煜叹口气:“我这小侄子不肯。” 夏知秋轻轻咬着下唇,眉头紧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任谁看了都心生不忍。 往日在王府里瞧多了她这幅样子,欧阳淮煜自知她心中所想,心中冷哼,面上还是一副为难的样子:“知秋放心,过几日,十五过了,我便着人请你和三妹妹来府,平日里你照顾惯了,换了让人,我是真不放心。” “真的?”眼睛发光,夏知秋猛然抬头:“王爷此话当真?” “当真。”多日未见夏知雪这个丫头,他竟心中无端烦躁。 第三十五章 说到做到 王爷当真说到做到,十五刚过,华呈便来接上姐妹二人一道回府。 因着荷花本就是王府出去的这次回来便准许一道来了。 回芙蓉园的道中遇见忠叔,夏知雪笑盈盈的脸色一下子拉下来。 这个老奴原以为心地淳厚,没想到竟也是痴心妄想的东西,老不死的连着女儿一起来作践我,瞧着我这次回来怎么报仇。 忠叔虽年纪不小,但还未老眼昏花,当下便瞅见去而复还的夏知秋,敛了神色,卑躬屈膝等人过去这才直起腰来。 那日之事,大莲连着他和王爷做了一出戏,从那时起他便没想着再与侯府之人交好,管他夏知秋心中多厌恶自己,左右他是王爷跟前儿的老人,她也动他不得。 大莲年岁不小,已然到了该婚假的时候,瞧了几家公子都不甚满意。他心中还是中意王爷的,只是这话现下还不能说出口,大莲生的性情淳厚,对男女之事还未启蒙,前些日子所说所做都是王爷亲自教的。 叹口气,忠叔背着手忙去了。 将从侯府带来的东西安置妥当,夏知雪这才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去给欧阳淮煜请安。 “我瞧着姑娘面上不悦。”荷花将汤婆子呈给她,又选了保暖的大氅替她系上,这才扶着人出了门。 这次来,王爷倒是没给姑娘安排到偏院,只叫她住在跟一道来的姑娘旁院,说是姐妹两人有个照应。 夏知雪笑着瞪她一眼:“你呀,惯会看人脸色的。” “姑娘在外头我是瞧不出心思,一踏进这个门啊,便把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荷花撩起门帘,一只手护着夏知雪踏出门槛。 在外头整天装聋作哑,还要不时有意犯些小错,衬了苏氏母女看热闹的意,若是在自己屋内也那样,便是要活活累死她。 今日日头出的好,积雪融化,想来开春也离得不远了。 夏知雪慢慢走着:“如若我母亲还在,我又何至于此,装疯卖傻,侯府嫡女的气派都叫我作践没了,母亲定然对我顶失望的。” 母亲在时,她性子虽然泼辣,但还是明事理的,又生的好相貌,出去谁人不说侯爷有福气,嫡女将来是个有出息的。自从母亲留她一人在世,身边又多了夏知秋这样一位“好姐姐”,她便越来越不成体统。现如今她虽已悔悟,奈何身后无人仰仗,只能装疯卖傻。 荷花瞧着姑娘脸上全然都是无奈之色,心中一痛:“老夫人在,心中对姑娘也是爱怜的。” 夏知雪只笑笑,并不回话。 “姑娘,往后刀山火海都有我呢。” …… “三妹妹来的这样迟,王爷真是好等。”夏知雪刚踏进前厅的门,就听到夏知雪尖酸刻薄的声音。 不理会她投来不怎么友善的目光,夏知雪朝着那人行了礼:“王爷安好。” “三妹妹好,多日未见,三妹妹愈发温柔了。”当着夏知秋的面如此夸赞夏知雪,也不知这欧阳淮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不其然,夏知秋听罢,面色一沉,随即说道:“王爷可别太夸这丫头了,父亲说这丫头惯会蹬鼻子上脸的,这是在家父亲刚训斥过,心里正难受的,等两日她生龙活虎起来,有的咱们王府受的。” 咱们王府?夏知雪一旁眉毛挑起,但也并未多言。感情她这位姐姐把自己当做这王府的大娘子了?心中暗笑,父亲知晓她如此恨嫁,还不知能不能笑的出来。 “今日我命小厨房特意做了你们姐妹爱吃的,咱们晚上再小酌几杯,算是为你们接风洗尘了。”欧阳淮煜端起茶几上的青瓷杯压了一口。 瞧着青瓷杯中的馧气将欧阳淮煜整张脸都附在其中,他今日穿的比在寺庙瞧着时素气许多,一身素白,外衫上头用银线赐着梅花,额角有碎发掉落,真真一副贵家公子样。 夏知秋多瞧一眼便觉脸红心跳。 “姐姐可是哪里不得劲儿?脸怎么这样红?”夏知雪走过去,亲昵的扶着她的胳膊,柔声问道。 她方才可是将夏知秋如何脸色突变的全瞧见了。 嫌恶的不动声色的拉开两人距离,夏知秋摇摇头:“想来厅里太热了。” 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前厅是半封闭式的,又是这样的天,怎么会太热。 强忍着笑意,夏知雪一副了然的样子点点头:“如此啊。” 迎着夏知雪打趣的眼神,夏知秋自是知道方才的说辞多有纰漏,脸色更红,恐的王爷瞅见她这幅不知所措没主见的样子,匆匆行了礼,说是有事,提起裙摆快步走出去了。 “三妹妹真是愈发会打趣人了。”欧阳淮煜命华呈给夏知雪上茶。 今日跑的是梅花茶,用的水是今年第一场雪水,又加了南海那边送来的蜂蜜,喝起来甜而不腻,最适合女子。 “王爷当真什么好东西都有,”轻尝一口,便觉通体舒畅,果真是好茶,夏知雪盈盈一笑:“我们侯府的茶竟比不上这里的一半。” 欧阳淮煜被夸的心中荡漾,当即伸手召来华呈:“去,给姑娘包上一些。” “是。” “在侯府这些日子过得可好?”遣了荷花随着一同去,欧阳淮煜靠在椅子背上,垂下眼帘,望着夏知雪。 夏知雪觉得好笑:“我回自己家,当然过得甚好,王爷怕是想多了。” 伶牙俐齿,欧阳淮煜心想:当日在王府,跟着夏知秋虽也有摩擦,但终是碍着他的缘故,那人不敢造次,她也被小厨房养的胖了些,这回侯府一趟,回来竟清减不少,过得好不好,不是一目了然吗? “小骗子。”轻笑着说出口。 听闻他如此亲昵的语气,夏知雪心下一愣,随即恢复如常:“我过得甚好,只是苦了姐姐,这么多日对着王爷可真是日思夜想,吃饭也大不如从前,来了王府,可真要好好补补。” 瞧着她什么话都往夏知秋身上扯,欧阳淮煜心中不快,眉色冷了下来:“你不必在我跟前儿装的姐妹情深。” 他以为两人都已知晓彼此秘密,应当是比旁人亲近些,谁知她总是如此冷冰冰的。 夏知雪神色自若:“王爷可莫要冤枉了我。” “夏知雪!”越看她这幅不甚在意的样子,他越是烦闷。 第三十六章 下毒之人 瞧着他怒目圆瞪的样子,夏知雪放软了语气:“王爷,我生的命薄,一小便没了母亲,旁人瞧着我是侯府嫡女,风光无限,只有我心里清楚,在侯府左右不过讨日子,哪里有高兴不高兴的。” 欧阳淮煜对着夏知雪的防备心里生气,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袖口处,抚了抚上头的刺绣镶边,来回顺过一遍,才微微柔了声:“你又何故对着我百般防备,夏知雪,我自认你我不过同一类人。” 面上潇洒,不谙世事,小亏大亏都吃,实则心中云翻气涌,万般谋略。 夏知雪微微笑了,摇摇头,一双清明的眼睛对上上座之人:“王爷,与你相处这些日子,我便知道,你心中谋略万千,玩弄世人与鼓掌之中。我是不同的,我一介女流,只能明哲保身。” 报了仇,她这双手便不再干净。收了眼神,转头望着自己现下还算素净的柔夷,她只望,在日后沉沦下限的日子里,有人岁月经年拉住她不放,不允许她就此堕落,不许她就此死去。 …… “你慌什么?”夏知秋睨了一眼慌慌张张的小桃,将手绢儿拿在手中把玩:“我交代你的事,可曾办完了?” “是,”被训斥的小人儿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这个丫鬟是莱阳公主有了身子,趁着王爷高兴,她讨了彩头,去人牙子里亲自挑选的,不过十三岁,胆子笑了些,好在人机灵,忠心。 夏知秋皱着眉:“我教过你多少次,做事不慌,你怎么记不住?” 小桃头低的更深:“奴婢知错。” “行了,”帕子一甩,夏知秋道:“下去吧。” “是。” 待那小丫头身形完全不见了,夏知秋才露出狡黠的笑容。 夏知雪,我看你这次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还有忠叔,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必报了屈辱之仇。 “三妹妹今日瞧着高兴”晚膳席上,夏知秋夹了一个莲藕,目不斜视道。 夏知雪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她有笑吗?她是从哪里看出来她高兴的? 不过,她今日怎的跟她一起用膳?平日里都是去找王爷的。 瞧着她这幅疑惑的样子,夏知秋内心冷笑,一会子我看你还用的下用不下饭。 二人不到一炷香便用完晚膳,夏知秋离座之前,背着夏知雪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三更天。 “姑娘,”夏知雪睡得晕晕乎乎的,恍惚间有人推她,艰难的睁开眼,就看见荷花手间拿着外衫,一脸焦急:“姑娘快醒醒,芙蓉园那位快不行了。” “什么?”一下子睡意全无,夏知雪慌忙站起来:“怎么回事?晚上不还好好的?” “可是说呢,我瞧着人也像是惹了病症,那边着人来报,说是人中毒了。”荷花服侍着她穿衣。 二人未敢耽搁一刻,连忙跑了出去。 夏知雪提着裙襦赶到的时候,夏知秋已然脸色乌青,嘴唇苍白。 欧阳淮煜已经命华呈去请太医,此刻他正眉头紧皱的看着床上之人。 “姐姐?”夏知雪轻手轻脚走过去,柔声唤了夏知秋一声。 无人应答,床榻之上的人依旧眼睛紧闭,手脚微微发抖,过了一会子,嘴唇竟也慢慢发紫。 不过一刻钟,太医便匆匆赶来,屏退左右。 “她这是怎么了?”太医刚出来,欧阳淮煜便上去询问。 太医知道王爷着急,也不绕弯子:“姑娘这是中了毒。” “中毒?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夏知雪在一旁问出声。 “姑娘,我行医几十年,看过的人不说一万也有八千,你这是不将老者放在眼里?”那人瞪了夏知雪一眼。 欧阳淮煜一个箭步隔在二人之间,回头吩咐华呈:““将三小姐带下去休息,这里她也帮不上忙。”” “慢些,”太医捋着胡子,绕过欧阳淮煜,直直的看着夏知雪:“老者斗胆问上一句,姑娘晚饭可是与里头那位姑娘一起用的?” “是。” “用晚饭的碗可还在?” 一旁侯着的小桃上前一步答道:“晚饭后姑娘说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要奴婢陪着消消食,奴婢便跟着去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 “如此,便带老者去看上一看。” “是,请随我来。” 见小桃已经领着人去了晚饭用膳之处,欧阳淮煜深深看了夏知雪一眼,带着华呈跟着去了。 “蠢货。”朱唇轻启,夏知雪缓缓出声。 荷花将方才匆匆灌的汤婆子递给她,又给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衫:“天气凉,姑娘莫要着凉了。” 抬眼瞟了一眼几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背影,轻笑一声:“主子是个聪明的,奈何这丫头不上道,几句话露了马脚。”夏知雪拍拍荷花的手,这丫头便机灵的领了命,轻轻点头,扭身回了屋里。 夏知雪立在屋外,看着禁闭的房门,眼神微冷,玉手在袖袍下握成一团。 …… 小厨房内。 “王爷,”太医跪在地上,双手将一只鎏金瓷碗举至头顶:“方才我已经瞧过知秋姑娘这碗中的残渣含有少量毒性。” 小桃手中的银针头处微微发黑。 欧阳淮煜一把夺过瓷碗摔碎在地,眉毛飞扬,眼神喷火:“给我查!今晚小厨房做饭的人,都给我叫来,本王要一个一个审问。” 华呈道:“是。” 一刻后,王府大院内点着灯,跪了半院的人。 “侯府小姐晚膳中有毒性,说吧,你们谁人在其中动了手脚?此时认了,本王留你一条贱命。” 欧阳淮煜坐在院中,左侧站着华中,右后侧端坐着夏知雪。 下面七嘴八舌: “什么?侯府小姐中毒?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 瞧着王爷耐性已到极点,华呈出声呵斥:“肃静,吵吵什么!” 下面立刻鸦雀无声。 “王爷,奴婢有一事想报。”小桃怯生生的站出来。 冷眼旁观的夏知雪唇角一勾,一只柳眉微挑,竟和欧阳淮煜的神色有几分相似。 “说。” 小桃声音蚊子一般:“今日奴婢上菜时少了一样,慌忙端过去时,竟……竟看到……”眼神飘了一眼夏知雪,像是不敢往下说。 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上面的茶杯盖子跳了几跳:“说!” 欧阳淮煜不怒自威,将小桃吓得泪水断了线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看见三小姐正往姑娘碗中不知添些什么!” 第三十七章 都是真的 众人倒抽一口气,平日里大小姐对着三小姐那样好,三小姐怎的狠的下心?那心真真是石头做的。 “小桃,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污蔑了姑娘,有你好果子吃。”华呈端站在欧阳淮煜身旁,眉头紧皱,双眼紧紧盯着匍匐在地的小丫鬟。 小桃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三魂丢了六魄,声音颤抖:“王爷明查,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听得那贱婢如此作践她,夏知雪面上无恙只是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 瞧着她依旧泰然自若的端坐一旁,脸色丝毫未变,欧阳淮煜心中赞许,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方能自若。 “你说,姐姐中毒一事便是我做的龌龊事,”看着旁边这位爷并无开口之意,夏知雪将丝绢儿在手中缠绕几圈,眼中有了嘲讽,开口问道:“自是如此,若我并无做此事,你可认罚?” “我……”声音瑟缩,小桃不敢看夏知雪的眼睛,只低着头,蚊子扰人一般:“奴婢认罚。” “很好,”夏知雪温和道:“如此,我便安心了。如若你污蔑我,就是污蔑侯府,污蔑我爹爹,便是说我爹爹管教不严,使得我视人命如草芥,是个不折不扣的伪人!”说到后半段,语气一变,将丝绢儿狠狠一甩,一巴掌拍在梨花凳子边的茶几上,神情肃穆。 姑娘好口才,三两句就给小桃冠上这样的罪名。下头跪着的丫头婆子厨子心中一惊,又是赞赏的。若是旁的姑娘如此,怕是早就哭天喊地嚷嚷着被小人陷害,不愧是侯府出来的人,魄力是有的。 小桃刚收了啜泣,这下又被吓得哭出声:“不敢,奴婢万万不敢。” “姑娘,”荷花从西边回廊处小步走过来,手里拿着新灌好的汤婆子,外头套着金丝镶边的蔷薇刺绣套,递给夏知雪:“外头风大,天寒,奴婢适才去给姑娘灌了新的汤婆子,快些拿着暖暖手。”说着从她手中拿过半凉的,一只手不经意在夏知雪手背上轻拍两下。 夏知雪见着荷花才温和了神色,淡笑着点点头。 “王爷,”小桃鼓足勇气再次开口:“奴婢真的不曾说一句瞎话,三小姐那时候手中还握着半包,不信您大可以搜啊。” 荷花三步并作两步大步上前,一巴掌招呼上去:“放肆!姑娘何等尊贵,轮得到你这个小贱蹄子作践?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是不配!” 这一巴掌着实不轻,小桃左半边脸即刻肿胀起来。 “荷花。”夏知雪声音慵懒:“这是王府,咱们是外来客,莫要逾越了。” 欧阳淮煜这下听懂她言下之意了,不过说是她是外来客,在这里总是没得地位的,受了委屈也要忍着,不似在侯府,主子总是向着自家人的。 “什么外来客不外来客,”欧阳淮煜剑眉一挑:“你我都是家生父母养的,没得谁比谁尊贵。” 这话即是说给夏知雪听,也是说给底下人的,莫要总想着自己是王府的奴才,比外人高上一等,苛待了谁去。 此话一出,底下以往对着夏知雪不是太尊敬的几个人慌了神色,把头低的更深,只想着王爷莫要追究便好。 “王爷,”小桃时刻记着夏知秋交给她的任务:“奴婢不敢说谎。” “不敢说谎?没得诓骗主子?”荷花冷哼一声有王爷方才那句话便壮了胆:“你也不怕惊动老天爷,天打五雷轰。” “荷花姐姐,没得说话这样难听,”都是做奴才的,凭什么你颐指气使,小桃刚地了她一巴掌,现下左脸还隐隐发痛,心中不免生了怨气:“奴婢不过与王爷说了所见之事,竟遭你这样作践,小桃知道你现下得了姑娘的宠爱,可也不能如此泼辣,当着王爷的面,也敢如此?” 不愧是那房里的丫鬟,将她主子颠倒黑白的功夫学了个十足十。夏知雪心中冷哼,素手捂着汤婆子,一直肩膀微微靠着身后的墙壁,嘴角微勾:“王爷怎么看?” 不论她们闹得多么厉害,正经主子在这儿呢,他不发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现下知道问我了?欧阳淮煜心中得意,说话也比以往轻便了些:“此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没得别的原由,三妹妹只证明清白身,本王便着人扒了这丫头的舌头喂狗吃,又将尸首丢在乱葬岗,好替妹妹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他说的云淡风轻,小桃听的浑身发冷。 “华呈,”夏知雪身量未动,只喊道。 “奴才在。”华呈走到前面,低头。 夏知雪一只胳膊抬起,荷花立马上前扶着人站起来。夏知雪缓缓边走边说:“我只问你,这太医你从何处请来?” “回姑娘,小的去往半路时,瞧着小桃姑娘领着人匆匆往王府赶,她说大小姐一发病,她便去请太医了。”一五一十,华呈将遇见的事说与她听。 “如此,”夏知雪点点头,走到跪着的小桃身边,一只手放低,搭在她肩膀上:“你是如何进的皇宫?” “是……是我拿了姑娘的牌子。” 眼睛紧紧盯着她,步步紧逼:“什么牌子?” “就……就是姑娘平时跟我提过一嘴的,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当时情况危急,我也没多想,只拿了姑娘平日里最宝贵的东西进宫了。” “那我再问你,那牌子呢?” “奴婢,奴婢跑的急,回来路上不知掉在何处,明日我去寻了给姑娘看。”面对夏知雪的逼问,小桃缩写脖子,她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无形中给她致命压力。 夏知雪只当听懂了,点点头,笑的高深莫测:“这样巧。”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小桃赶紧说道,看着欧阳淮煜,眼睛通红。 欧阳淮煜心中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只淡淡笑了:“若是不是你的错,本王自会罚三妹妹。” 夏知雪还不肯停下,又问道:“咱们权当这太医从宫内而来,我便问你,路上你与他说了什么?” 太医还未走,小桃害怕找来质问,只含糊道:“只说王府有人病了,急着求医。” “既如此,那太医为何对着我姐姐,脱口就是知秋姑娘?他未曾见得我面容,怎么知道我与姐姐?” “也许……也许来时我与他提过,只是忘记了。” 第三十八章 这事成了 “这样啊。”夏知雪拉长音调,柳眉微挑。 “王爷!”小桃将头磕的响亮:“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如若不信,太医已开了药,说是姑娘不过一个时辰便能醒来,到时咱们找了姑娘前来询问,便一切都可知晓了。” 你们主仆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又怎么会向着我?更何况你的这些说辞怕都是床榻上躺的那位逐字逐句教你的,只可惜你生来愚笨,这样也会出错,真真是毁了这盘称心得意的棋。 夏知雪重新回坐到凳子上,眉眼微垂,瞧起来面上竟带了几分害怕之色:“王爷,我来到咱们王府,平日里循规蹈矩,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现下可莫要因为这贱蹄子的一句话,您便着人搜了我的屋子啊。” 你这幅样子明明衣服巴不得我马上派人搜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模做什么样?欧阳淮煜一眼便瞧出她的做作,只觉好笑,又不得不配合她:“三妹妹,本王自是相信你的,只是如今这样多人瞧着,若是本王不搜了你的屋子怕是难以服众,还请三妹妹见谅。” “王爷!”夏知雪一侧身,从凳子上半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绢儿抹着眼泪:“我与姐姐素来情深,竟惹得您这样不信,真真是伤了知雪的心。” 荷花也跟着姑娘跪在地上:“王爷,咱们姑娘虽性子顽劣了些,心却是好的。” “华呈”欧阳淮煜“打定主意”要搜她的房间,也不再跟她多费口舌,一只手往后一抬:“去,搜了三妹妹的房间。” “是。” 眼看着王爷着人去搜房间,小桃这才避着人长松了一口气,这事……成了! 不出半柱香时间,华呈便带着三两个小厮赶回来。单腿跪地,双手抱拳,神色肃穆:“王爷,小的已经命人将三小姐的房间搜了一个便。” “可曾搜出来什么?”欧阳淮煜端起一旁的茶水,呷了一口。 华呈手一抬,有小厮端着一个木盘上前,上头搁置着一包物什。 “三妹妹,这包东西,可否给本王个说法?”欧阳淮煜眼神一斜,看着她。 动作还挺麻利的,夏知雪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惊慌不已,赶紧跪在地上:“王爷明查,这东西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定然不是我的,知雪可以对天发誓。” 眼看着华呈将一包眼熟的东西拿上来,小桃心中就吃了一颗定心丸,说话也不似方才萎缩:“姑娘,咱们姑娘平日里待你不薄,您何至如此还我们姑娘?” 说着,竟小说啜泣起来,真真一副主仆情深的样子。 夏知雪冷眼旁观着她演戏,心中又是恶心。夏知秋真是教了一个好奴才,胆子虽小了些,瞧着也是能成事的。 小桃又继续说道:“咱们姑娘素来心善,瞧着小厨房杀鸡都闭着眼睛,没成想竟落得这样的下场,真真是老天无眼。” 这边的欧阳淮煜拿起托盘上的东西,放在鼻子边一闻,眉头随即舒展,一个用力将东西摔在小桃眼前:“贱婢,竟然污蔑姑娘,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王爷怎么对着她发如此大的脾气?小桃心中疑惑,不是已经从三小姐房间里搜出来毒药了? 荷花站起来,小步跑过去,拿起地上的人面前的东西,不过凑近鼻子三分,便将东西砸在小桃身上:“贱骨头,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什……什么?”小桃舌头都捋不直。 “砒、霜。”欧阳淮煜冷冷的说。 “砒、霜不是毒药吗?王爷怎么糊涂了?”小桃忍不住说。 欧阳淮煜心中冷笑,没有脑子的东西,你父母怎么不长半个脑子在你身上?冷哼一声:“你给我听清楚了,砒、霜确是剧毒之物,可是你家主子嘴角未曾流半滴血。你可知这砒、霜吃下去,人会七窍流血?竟然污蔑侯府嫡女,我瞧着你身上这身皮子当真紧的狠。” “什么?”小桃大惊失色,声音拔高,脸色灰白:“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夏知雪被荷花扶着从地上站起来:“这里面不可能是砒、霜?还是你的算计不会出错?” 每说一个字夏知雪的声音便冷一分,连带着脸上的神色也冷一分。 小桃肩膀都在不停颤抖,牙齿上下打颤,声音磕磕巴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跪着爬过去,一路到欧阳淮煜脚底下,伸出手拉着他的外衫下摆:“王爷,不是这样的。”哭着摇头。 “脏东西,”华呈上前一脚踢开小桃:“平白脏了王爷的衣裳。” 华呈是练武之人,这一脚又未曾掌握力道,小桃跌落在地的瞬间,一口血吐出来。 别的人看的心惊胆战,又瞧得小桃这幅凄惨样子,心中顿时大惊,大气不敢出一声。 夏知雪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只看着地上的人,声音冷酷:“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报应到我头上来?” 小桃被踢得恐怕伤了内脏,想说话却出不了声。 “带下去,把人给我养着,”欧阳淮煜一抬手,便说道:“不许她寻短见,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算计到我三妹妹头上。” 事后诸葛亮,夏知雪心中翻了个白眼,方才我被步步紧逼之时,怎的没见你如此殷勤? “是。”小桃被两个家丁抬下去了。 “今日你们虽不知情,但也瞧见了,如若以后谁再动了歪心思,可别怪本王不顾及往日情面!” “是。”有了小桃这个前车之鉴,谁敢啊?不过都是在王府讨生活的,平日里王爷都待他们也算是不错的。 遣散了院里的家丁,欧阳淮煜坐在椅子上,兀的开口:“华呈,带着荷花去我茶房,给姑娘寻了安神的茶叶,今晚姑娘受惊了。” “是。” 瞧着他有意避开下人,夏知雪也未像之前那般不近人情,一扭身提着裙襦,缓缓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知雪多谢王爷相救。” 她倒是不傻,还知道自己救她了。 夏知雪何等聪明,怎不知这一开始便是欧阳淮煜陪着她做戏,口中不说,心里还是清楚的。 “你打算怎么谢谢本王?”微微起身,与她四目相对,欧阳淮煜活像一个登徒子调戏良家妇女的神情。 第三十九章 没有活下去的指望 茶坊路上。 “你家主子是个厉害的。”华呈平日里不多话,猛的冒出来这么一句,将全神贯注走路的荷花吓了一跳。 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荷花睨了他一眼,一惊一乍的吓死个人:“我们姑娘愚钝,又是个死性子,免不得别人瞧着她好欺负。” “今日之事她一早便知道了,”华呈笃定的说道:“一直忍到最后,想来也是无人能及的。” 荷花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只打你没听见,自顾自跟着他走。 小桃上前回太医话时姑娘便已经起了疑心。一个夏知秋身边的丫鬟怎么回去小厨房洗碗?府中碗筷都是有专人来打理,还轮不到她插手。 姑娘给她眼色,她便想起来姑娘头一回罚跪之事,就赶紧小跑回去,果不其然在床垫之下,瞧见了这么个栽赃嫁祸的东西。她拿起来一瞧便是砒、霜,又想起旁边院子里的主子未曾表现出跟砒、霜中毒有一点相像的地方,便又不动声色的将东西塞了回去。 华呈瞧着她只顾自己走,忍不住出声提醒:“荷花……” “你可莫要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平常跟她话都说不了两句的人,今日怎么废话如此之多? 闷着头往前走,故意跟他拉开距离。 叹口气,华呈语气又是无奈又是想笑:“你走岔路了。” 猛然挺住,荷花:“……” 望着眼前通往姑娘院子的小路,表情活像吞了一只苍蝇。 …… “知雪从侯府过来之时,偷拿了父亲一瓶好酒,王爷若是不嫌弃,明日便去我那里吃一口,权当我谢过了。”夏知雪瞧惯了他没正经的样子,这会子也不像从前那般着急上火。 看她如今面对自己不似往常,欧阳淮煜嘴角一勾,坐会原位,一只手搭在扶手上,食指指尖轻轻点在梨花木上,表情高深莫测。 “王爷若是嫌弃,便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夏知雪盈盈一笑,转身走到一旁,坐定。 刚好瞧见,荷花手里捧着一壶茶叶回来。 “姑娘,茶叶取好了。”荷花微微行礼。 这小丫头脸怎么这样红?跑着去的吗?瞧着这去的时辰,也不像啊。夏知雪心中默默的想。 “如此,知雪便告退了。”折腾了她这样久,又是天寒地冻的,现如今她已经手脚冰凉,再不回屋,一会儿就要倒在这里了。 欧阳淮煜也不回话,只丁丁的看着她。 夏知雪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只当他不说话就是同意了,转身带着荷花便要离开。 “明日,本王就给你个面子。” 夏知雪听到声音也未回头,只是应着月色,微微弯了眼角。 “姑娘,当心脚下。”掀起门帘,荷花出声提醒。 进了屋,在碳火前站定,夏知雪方才觉得浑身血液流通了。 “姑娘快暖暖,我瞧着脸色都动紫了。”荷花一边替她脱去外衣,一边心疼的说道。 说起脸色,夏知雪想起来:“从茶房回来,你的脸色怎么这样红?怎么了?是不是发热了?请个郎中吧?” 不说还不要紧,夏知雪一说,本来快要褪去的潮红,又重新爬上荷花的脸颊。 荷花将大氅放好,又替她打了洗脚水,这才支支吾吾的:“没什么。姑娘莫要担心。” “是不是那个华呈欺负你了?”夏知雪一拍桌案,怒目圆瞪。果然。跟着欧阳淮煜的,没一个好东西! 荷花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肩膀一缩,赶紧执起夏知雪的手,左右翻看:“不过是小事,姑娘何必动了气?十冬腊月的,姑娘手刚养好,可莫要拍坏了。” “荷花,”夏知雪正色道:“平日里,你都是护着我,你如今受了欺负,我怎么能看着不管?” 荷花从匣子里掏出一盒冻伤膏,翻过夏知雪的手,柔柔的替她抹着,声音小的快要听不见:“也不是什么大事。” 一刻钟后。 “哈哈哈哈哈哈”夏知雪还是头一次在王府如此开怀大笑。 荷花生怕惊动旁人,忙出声提醒:“姑娘可不能这样取笑奴婢,奴婢要面子的。” 另一只放在桌案上的素手,轻轻捏捏她的脸,心中都是欢喜:“哎呦,我的小荷花的,你怎么如此可爱?路都能走错?” “姑娘还说,”荷花将桌上的东西收好,又拿着她的手按摩起来:“我要不是为了保全姑娘的名声,怎么会如此糊涂,平白的在那人面前没了主见。” 夏知雪憋着笑:“那人常年在王爷身边,免不了耳濡目染,王爷的脾性,他总也学了一两分,今日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未必真想看你笑话。” 昏黄的烛火下,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屋内碳火烧着,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 “知雪恭迎王爷。”夏知雪今日穿了粉色的栀子花刺绣,水蓝色镶边的襦裙,又用眉黛描眉,朱唇轻点胭脂,瞧起来比往常多了几分柔色。 欧阳淮煜大步跨进屋里,左右瞧了一番,这才在桌前坐定。 “你们主仆俩倒是会过日子。”待客的桌案上插着前几日开的梅花,是今年最后一波了,亏得她们也想留住,欧阳淮煜伸出两只手指捏起其中一支:“本王房里还未曾添花,三妹妹可能割爱,送本王一支?” “这有什么割爱不割爱的,”夏知雪盈盈一笑:“荷花,去,将我书案前的白梅给王爷包起来。” “是。” “王爷想要什么样的花,都是有的。”夏知雪给他斟满一杯,端起来:“这第一杯酒,是知雪敬王爷的。知雪和姐姐在王府中叨扰多日,真真是对不住了。” 这话真假参半,对不住是真的,她与姐姐素来明争暗斗,有时闹得他家宅不宁,也真真是过意不去的。 “三妹妹说笑了,你们姐妹二人本来就是来照顾我的,应该是本王给你们添麻烦了。”既然她要如此客气,他便随了她的意。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好酒量,”夏知雪夸赞道:“知雪自愧不如。” “你个姑娘家,要什么好酒量。”欧阳淮煜淡笑着摇摇头。 夏知雪嘴角微勾,扯了个假笑:“知雪虽是女子,但也没有做女子的福分。知雪的命,从来都是不由己的。” 她这一世,除了报仇,便再无活下去的指望。 第四十章 放了她 她的眼中全然看不到未来的迷茫,瞧得他没由来的心里堵塞。 自斟自酌,欧阳淮煜只当这是自己屋内。 夏知雪瞅着他一杯接着一杯,素手轻轻附在他再次端起酒壶的手腕上:“王爷,小酌怡情大酌伤身。” 似不经意的略过她放在自己手腕上的素手,欧阳淮煜淡淡一笑,剑眉星目:“本王便听三妹妹的。”大掌从酒壶上移下来。 瞥见他带笑的眼神看向何处,夏知雪方觉适才动作多有不在礼数,脸上一红:“知雪不过随口一说,王爷大可不必听我的。” “三妹妹这到底是让本王喝是不喝?”她说话没了方寸,他瞧得内心欢喜。只见她小脸微红,眼神多闪,额角处急得出了薄汗。不忍心再逗她,欧阳淮煜敛了神色,收起玩笑的微笑,正了脸色:“你姐姐昨夜醒了,你也不去看上一看,不怕旁的人嚼你舌根子?” 怕?自死过一次,对于无所谓之人,便没什么怕不怕的了。夏知雪往跟前儿的酒杯里倒了一杯,轻轻端起:“姐姐不喜见我,左右过去给她添堵,她如今的身子不能受气,我何故过去?” 想必她已经听说昨夜之事,现在正对她恨之入骨,她才不去巴巴的惹了晦气,今早只差荷花送些补品过去,又当着真正太医的面让他瞧了,确定无事,才把东西放下。 “你倒是为她着想,”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如今小桃被你压的死死的,她今早还问我要人,只说自己没管教好丫鬟,起了异心,让她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夏知雪轻呷一口:“王爷想放人便放了,与我说做什么?” 这里是王府,不是侯府用不准事事跟她说,再者,即便是在侯府,也轮不到她做主。 欧阳淮煜瞧着她这幅伶牙利嘴的样子,轻笑着摇头:“真真你的一张嘴啊,能把人噎死。” 这就是厉害了?夏知雪伸手将头上的碎发播下去:“王爷谬赞。” “华呈,”欧阳淮煜手掌往后一抬:“把桌上的东西都退下去。” “是。” “王爷这是要在我这里做什么?”夏知雪心中有数,却还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 欧阳淮煜懒懒的坐着:“一会子有人过来寻我,我是个有病的,哪里就吃的酒了?还是做戏做到底,三妹妹说呢?” 知晓他这是指桑骂槐呢,夏知雪心中啐了一口,呸,你的一张嘴才真真叫人噎死了。 话撂下不过片刻,荷花便走进来,行了礼:“王爷,大小姐在外头。” “让她进来。”欧阳淮煜一只手搭在桌案上,一只手摸着金丝镶边的袖口吩咐道。 “是。” “王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夏知秋悲怆的声音穿过半个院子飘到屋子里。 约摸着那人离这里还有些距离,欧阳淮煜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着夏知雪说:“你姐姐真是好嗓子,不去唱戏可惜了。” 听得他的打趣,夏知雪只捂嘴笑笑,不置可否。 “王爷,”夏知雪被下人搀扶着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欧阳淮煜面上大惊,赶紧站起来,嘴里还责怪着:“你们这些个吃饭都吃到畜生身上的奴才,姑娘这身子哪里就能来回跑了?姑娘若是有个好歹,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伸手制止了荷花想要扶夏知秋起来的手,亲自上前,将人扶起来,搀扶到凳子边又扶着她坐下,方才说道:“知秋这是做什么?你自个儿的身子骨现如今什么样是不知道嘛?你这样未穿外衫的来回跑,再惹了风寒,可叫我如何跟你父亲母亲交代?” 夏知雪冷眼坐在一旁,看着欧阳淮煜紧皱的眉头,心中大喝:虚伪! 左右她现在还是夏知秋的好妹妹,便递个颜色给荷花。 不过一会子,荷花臂间搭着一件暗红色银丝绣花的大氅便从里屋出来。 从她臂间接过衣裳,夏知雪缓缓走过去,柔声道:“姐姐莫要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还是说,姐姐心里还在埋怨妹妹?还是说妹妹即便如此还是证明不了清白,惹得姐姐心里厌恶?” 一边说,一边拿了丝绢缓缓点在下眼睑处,一副伤心极了的模样。 本来要说的话,被这小贱人儿三言两语堵的开不了口,只得神色僵硬道:“妹妹多心了,姐姐管教下人不严,本就是我的错,惹得妹妹受了天大的委屈。” “姐姐能如此想便好,妹妹也就安心了。”夏知雪将手中的大氅给她披上,又退在一边。 夏知秋顿了顿,看着王爷,神色为难:“知秋知道王爷为难,可左右是我教导不严,才让那个小丫头做了如此错的事,如今那丫头被关在柴房这样久,也算是刑罚了。她今年不过是十三四,还是个孩子,王爷可否让奴婢好生带回去教导一番?” “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实在是可怕,留她在你身边,本王实在担心你的安危。”欧阳淮煜皱着眉头,不想答应。 眼泪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流:“知秋在王府无亲无故,妹妹得了荷花这么个忠心的人,这小桃本是我想要好好带着的,估计刚从人牙子那里出来,少不得学了不干不净的东西,王爷,算是知秋求您了,留她一条贱命,也算是为知秋积德了。”夏知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欧阳淮煜站在她旁边,好脾气得给他顺气,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今日起,你把人领回去,莫要她再踏出芙蓉园一步。” “是。”夏知秋知道王爷松了口,赶紧跪谢:“我替那个贱婢多谢王爷宅心仁厚。” 又在这里客套了一会子,夏知秋被人扶着回去了。 “王爷可真是菩萨心肠。”夏知雪靠在屏风上,双手抱着胸,柳眉微挑,将欧阳淮煜的架子学了个十足十。 欧阳淮煜知道她这是打趣他呢,也不恼怒,只坐在原处,仰头看着她:“你姐姐一走,你便原形毕露,看来你这是不同意我的做法。” 夏知雪盈盈一笑,直了身子,走过来,行了礼:“我可不敢,王爷,知雪还有些事,恕不奉陪”玉手一摊:“请吧。” 知晓她不满意他的作为,欧阳淮煜便对她的小性子睁只眼闭一只眼。 第四十一章 家里添丁 顺着她的话,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一边摇着头,一边走了。 望着王爷的身形走出院门,荷花才把屋内的东西归置好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我瞧着姑娘的脾性越发大了。” 夏知雪只当没听见一般,陈个懒腰,双手举过头顶:“你且收拾着,晚饭那边若是着人来请,便说我惹了风寒,只恐招惹了姐姐,不便见面。” “是。” ……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开花时。 夏知雪双眼紧闭,躺在躺椅上,轻轻摇晃,昏昏沉沉的。 “这边请,”荷花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清晰:“姑娘,侯府来人了。” 缓缓睁开眼睛,瞧见是侯府的小丫头,她由荷花扶着坐起来,揉揉有些酸痛的额角:“何事?” 侯府一般不着人过来王府,这下便是出事了。 那小丫头跪在地上:“回姑娘的话,咱们家添新人了。”低着头回道。 夏知雪眼睛一亮,看了荷花一眼,声音中带了欢快:“可是明茹生了?” 小丫头点点头:“正是,老爷特地让奴婢来告知姑娘们这个喜讯。” 伸手召来荷花:“快些备车,我去告知王爷,回侯府一趟。” 又转了头,看着小丫头问道:“是个哥儿还是姑娘。” “拖了您的福,咱们家得了位哥儿。”小丫头声音也是极为欢喜。 哥儿好,哥儿好,夏知雪眼角微湿,是个哥儿,便能为自己这一辈子做主了:“我这就收拾了回侯府,你且回去好生照顾明茹。” “姑娘不必如此着急,大小姐方才还说,这几日王府里忙,过几天再回去,到时候你们一道吧,奴婢害怕惹得王爷不快。”小丫头是个思虑周全的,又是明茹身边的,自知主子跟三姑娘关系交好,便多交代了两句。 夏知雪摆摆手:“你莫要管了,回侯府吧。” “是。” 等不来荷花,夏知雪提了裙摆便往王爷主院去。 “稀客啊。”欧阳淮煜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书,听见声响望去,就看见夏知雪向自己这里小步跑过来。 方才一路小跑,夏知雪有些气喘:“王爷,我有一事相求。” “喝口水。”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夏知雪摆摆手,没有接,眼瞅着日头快要下山,一会儿怕是要天黑了。 “你说。” “我要回侯府一趟,我家添了人丁,过去瞧一瞧。”夏知雪眼神发亮,神色飞扬,和平日里的那个循规蹈矩的人儿千差万别。 欧阳淮煜方才也听侯府的丫头过来报喜,心中正思怵着她何时过来,正想着,人便过来了。 “王爷,”夏知雪跪在地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知雪从未开口求过您什么,今日便求求您。” 刚出生的小猴子,是她看着他娘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是她亲眼瞧着新的生命的诞生,怎教她不欢喜? 欧阳淮煜叹口气,将人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平日里哪怕是你自己的事情,也未见你如此上心过,看来是顶高兴的了。” “华呈,”欧阳淮煜将华呈叫过来:“送姑娘回家。” “是。” “我自己能……” “天快黑了,”说着瞅了一眼西边的日头:“华呈送着我才放心。” 突然的柔情,让夏知雪有些不知所措,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行礼道谢,便走了出去。 欧阳淮煜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人儿的背影,心中好笑,又忍得辛苦。 一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侯府门口。 “替我多谢你家王爷。”夏知雪扶着荷花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站在没什么表情的人面前说道。 华呈双手抱拳:“还请三小姐快些,王爷说,今晚您不能在侯府过夜。” 她是夏知秋带去的,也算是皇命,如今夏知秋没回来,她这次回来也是从偏门进的,自然不想惊动更多人,留宿一晚过于碍眼,她点点头,扭身进了侯府。 “你家姑娘跑的挺快。”华呈无奈的摇摇头。 荷花心里还记恨着上次的事,瞪了她一眼:“要你管!” 看着主仆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华呈忍不住笑出声,又觉得有失身份,瞧了瞧四周,没人注意,这才将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姑娘,”下午十分的那个小丫头就在偏门不远处侯着,想来是明茹吩咐的。 夏知雪快步走过去,跟着她去了明茹的屋子。 “娘子,姑娘来了。”小丫头撩开帘子,请夏知雪先进去,而后跟在她们身后轻声说。 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从内苇处传出来有些虚弱的声音:“快请进来。” “明茹,”夏知雪伸出手掌跟床上之人的拉在一起:“我真是为你高兴。” 明茹头上包着帕子,脸色虽说苍白了些,眼神里是清明的,见了夏知雪眼中有泪:“这个孩子从此便是我的命了。” 嘴角带着微笑,夏知雪替她把额角处的碎发别在耳朵后,柔声道:“瞎说什么,可莫要再这样说了。” “天色这样晚了,”探着身子往外头看了两眼,明茹心中担忧:“明日再过来也是可以的。” 夏知雪摇摇头:“我心里高兴,只想快些见着你。” 真真是命运弄人,这偌大的侯府,与她有斩不断的情缘关系的父母兄弟,与她隔着山海,偏偏这位外来的,跟她交了心。 明茹心中感动,紧紧拉着她的手:“我叫小瓣过去告诉你,也是高兴,想着快些跟你说。” “孩子呢?”说了半天话,夏知雪才想起来,她还未见过孩子一眼。 “小瓣,将孩子抱过来。” “是。” 不到片刻,小瓣怀里抱着孩子进来了。 “怎的这样小?”脸色还是皱皱巴巴的,身体也通体的黑,夏知雪吓了一跳:“我怎么瞧不出来随了谁?” 明茹和夏成道都生的标致,怎么孩子这样……丑陋? 看着夏知雪这幅样子,明茹觉得好笑,接过孩子,满眼都是爱:“孩子刚生出来都是这样。” 小心翼翼的碰碰他裸露在外面的小手,夏知雪惊呼:“好软。” 明茹把孩子放在她怀里:“快抱抱我们哥儿,以后我们哥儿必定护着咱们小姑姑。” 夏知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生怕一个抱不好,孩子受罪,脸色尴尬:“我不会。” 第四十二章 嫁给我 侯府的小少爷得了儿子,虽说是二房生的,但明艳眼人都清楚,侯府家的二房可是护国公家的千金,满月酒那天,不少跟侯府挨着边挨不着边的都去随了礼。 家里有大喜事,事关子嗣延绵,两位姑娘自然也是提前两日便回了府。 “娘子可莫要让我们姑娘再抱你家哥儿,”荷花站在一旁帮着小瓣整理哥儿的衣服,余光瞥见明茹娘子又撺掇着夏知雪抱抱小侄子,心中发笑,说道:“上回您让咱们姑娘抱了一会哥儿,我们姑娘啊,回了王府,胳膊都僵直了。”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便笑起来。 夏知雪被丫鬟取笑,脸上挂不住,便从床边站起来,走过去,拿了桂圆,剥开塞进她嘴里:“吃个桂圆,明茹这里的桂圆最好吃了。” 瞧着她们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明茹心里高兴,眼睛弯成一弯月牙:“你们俩啊,都没个正形。” 笑着闹着,忽听的外头有脚步声,明茹和夏知雪对视一眼,收了笑容。 不过一会子,苏氏领着夏知秋便进了屋。 “快些去看看咱们哥儿,生的跟你弟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苏氏走到明茹身边,从她怀里抱过孩子,给夏知秋看。 母亲真真是高兴过头了,这孩子瞅着还是未张开,怎么就看出来跟夏成道一样了。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还是附和道:“母亲说的是,咱们哥儿也是有福气的。” 苏氏得了孙子,整日乐的合不上嘴,加之孩子还小,便跟夏知秋说体己话的时间也少了,不经意看到房间里站着的夏知雪,这才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母亲。”夏知雪行了礼。 “嗯。”眼神都没动,苏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小瓣,好生照顾你们娘子,剩下的人,咱们到前厅吃酒去。”苏氏这话就是说给夏知雪听的。让她别不懂礼数,窝在这里。也是怕她二人关系过密,对知秋总是不好的。 这样想着,脸上挂上笑容,走过去,亲昵的挽着夏知雪的胳膊:“雪儿,咱们一道去吧,让明茹好好修养。” “是母亲说的对。” 前厅早已人满为患,夏知雪跟苏氏走到的时候,还有络绎不绝的道贺的人过来。夏怀青脸上的褶子笑成一块。 “江夫人,”苏氏不经意一扭头,看到一副熟悉面孔:“这里。”朝她甩甩手帕。 江夫人一眼就瞧见了她,笑着走过来:“恭喜啊,真是好福气。” “多谢了。” “公主安好。”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皆是一愣,而后赶紧行礼。 莱阳公主眼睛弯弯的,看着她们,点点头:“夫人,恭喜。” 苏氏受宠若惊,自己怎么也没想到公主会来,一时失了身份,还好她这一句摸爬滚打的,这点应付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只见她俯下身,摸摸拽着公主衣角的小豆丁儿,一脸慈爱:“咱们哥儿看着比上次长大了些。” 听苏氏这语气,她与公主像是旧相识。江夫人端站一旁,心中想着。 “知雪,多日不见,看着愈发稳重了。”本就是适才瞧见夏知雪在这边,她才过来的,莱阳柔声道。 夏知雪行礼:“公主安好。” 夏知秋看的眼红,这位公主,从未对她如此慈眉善目过,只要是见面便是冷嘲热讽,不把她放在眼里,心中纵有千百种不愿,碍着身份,夏知秋只得收了心思,低眉行礼。 “知秋身体可曾好些了?上次听的王爷说,你病了,我寻思着去瞅瞅,谁知容哥儿那几日发热,我这心里真是过不去。” 知道自己女儿是个沉不住气的,苏氏赶忙接过话:“不碍事,不过是小病小痛,竟还劳烦公主忧心,真真是折了她的寿。” “姐姐,”小豆丁儿扯了夏知雪的手,眨巴着大眼睛:“这里人太多了,容儿不喜欢,姐姐带我去你屋里吧。” “容儿,”莱阳呵斥道:“爹爹在家如何教的你?全然忘了不成?” 现下爹爹又不在,容儿便大了胆子,不理会唠叨的母亲,拉了夏知雪走了。 “只叫你们看笑话了,我们家是个皮猴子,夫人莫要放在心上。”莱阳脸上讪讪的。 苏氏哪敢看公主的笑话,赶紧摆摆手:“男孩子自是皮实些好。” 不说这公主看的谁的面子道的贺,左右她来了,面子给的是侯府,苏氏与夏知秋都是好面子的,如此脸上有光的事,两人自是陪在莱阳身侧。 …… “容哥儿,你这是拉着我去哪?”夏知雪一只手被紧紧的拉着,微微弯腰。 这孩子第一次来侯府,怎么就拉着她乱跑? 荷花小跑跟在她身后,紧张不已:“哥儿,您慢点,咱们姑娘身子骨没那么灵活。” 死荷花,这是瞧不起我?夏知雪心中不服气,她虽是个女子,但也没到她说的那个地步吧? “荷花……”刚想跟她辩驳两句,谁知刚扭过头,荷花便大张着嘴,而后神色慌忙的跪在地上,低下头:“王爷安好。” 王爷?哪个王爷?夏知雪听得荷花这样说,心中一动,回头便瞧见欧阳淮煜站在远处,望着她笑。 现下正是花开好时节,他今日头发束着,眼神清明,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他的外衫,颇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正正方才因跑步而略微凌乱的衣衫,夏知雪一手牵着小豆丁儿,一只手做福:“王爷安好。” “小舅舅,”容儿松开夏知雪的手,跑过去撞进那人怀里,笑的开怀:“容儿厉害不厉害,一下子就记住了路。” “咱们家容哥儿最是厉害的。”欧阳淮煜抱着人走过来,眼睛盯着夏知雪,一动不动。 荷花眼观鼻鼻关心,站起来,退到花园门口处守着。 “你让容儿带我来的?” “自是。”他也不藏着掖着,是什么便是什么。 侯府里今日人多嘴杂,他与夏知秋本事有婚约,他又想与她单独说几句话,正好瞧见容儿,就嘱咐了他,将姐姐带过来。 夏知雪脸色微红,不知是羞得还是气的:“王爷,姐姐瞧见了,可是有我好果子吃。你自然是不怕的,我一个深闺女子,这样子传出去,我还要不要嫁人了?” “那便嫁给我。”欧阳淮煜挑起一边的眉毛。 第四十三章 无耻至极 无耻至极!无耻至极!夏知雪气的眼睛通红,瞪他一眼,扭身提了裙摆,就想走。 “你便如此不待见本王?”欧阳淮煜抱着小豆丁儿,微微低头,看起来顶伤心。 贝齿轻咬下唇,夏知雪将内心纠结都挂在面上。欧阳淮煜心知她这是软了心思,乘胜追击:“本王怎么会想着毁了你名声?方才不过与你开玩笑的。” “你家总想着背着王爷,这是为何?”从院门左边的藤蔓处,走出一身黑衣。 荷花正聚精会神注意着周围,突然被这一声吓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手拍着胸口:“你走路都是没声音的?少不得吓死个人。” 华呈无奈的耸耸肩:“我发出声音了,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懒得理你。”她与这个华呈是不对付的紧,次次瞅见它都没好事。 扭过身,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华呈忍不住笑出声:“你家姑娘不待见王爷,你又不待见我,真真是一对儿情深义重的主仆。” 荷花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又忍不下这口气:“你说我便说我,别带着我家姑娘。” “我若是不提你家姑娘,你又不愿同我说话。”华呈渣渣眼睛。 “你”刚想对着他发作,一斜眼瞥见,那边有人过来。荷花敛了神色,身子一侧堵在门口,小声说道:“有人来了。” 华呈也收了笑,皱着眉头闪到一边,隐去身形。 “荷花,”那人跑进,一看原是明茹夫人身边的小瓣,荷花瞧着她气喘吁吁的,双手撑着膝盖:“你家姑娘呢?” 说着,伸了脖子想要朝花园里面看。 荷花挡在她身前,微微欠身:“咱们姑娘这几日累得慌,正在里面小憩,里面还有公主家的哥儿,你可别贸贸然闯进去,惊扰了那位哥儿,他可是个难缠的。” 小瓣平息了一丝气息,上前一步,抓住荷花的手:“那还劳烦荷花姐姐去叫姑娘一声,咱们院里出问题了。” “什么事?”荷花扶着她,问到:“是不是明茹夫人?” 咽口口水,小瓣努力平复自己颤抖的声音:“大夫人现在正在夫人屋里闹起来了。” 荷花大惊:“什么?明茹夫人添了人口,如今刚刚生产,大夫人怎么敢?” “说来话长,还请荷花姐姐快去寻了咱们姑娘,回去看看,咱们夫人是个软性子,怕是要吃亏了。” “你先回去,护着夫人,我马上过去知会姑娘。” “好。” “什么事?”夏知雪听得这边声音嘈杂,又有些熟悉,便过来瞧瞧,一来就看见小瓣离开的背影:“怎么回事?那人是小瓣?” “姑娘,”荷花点点头:“明茹夫人那边出事了,请您过去看看。” 出事?夏知雪心中一沉,怕是今日大排场的宴请宾客,惹了那位不高兴了,便来挑刺。 “知道了,”夏知雪点点头,扭过头,对着容儿伸出手:“过来,姐姐带你去别处玩。” 紧紧搂着小舅舅的脖子,容儿撇着嘴:“容儿想跟姐姐和小舅舅在一起。” “容儿,”欧阳淮煜自是听见了,哄骗道:“你与姐姐先过去,小舅舅一会儿就去寻了咱们容哥儿。” 好容易哄着跟着夏知雪走了。 欧阳淮煜手拿扇子,站在花园门口,对着院子左边说道:“走吧,咱们从大门入,侯府后院失火,免得伤及姐姐。” 华呈微微低头:“是。” …… “弟妹这是做什么?”夏知雪匆匆赶到,便瞧见一屋子狼藉。 小瓣趴在地上,孩子被明茹抱着,沈薇扬起胳膊,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到明茹脸上,她闭着眼,耳边传来小瓣的惊呼:“夫人!” 预想中的疼痛感没有传来,明茹睁开眼睛,就看见夏知雪一只手拉住离她脸颊不过半分的手腕,神情肃穆的看着沈薇。 夏知雪将她手腕往一旁一甩:“弟妹这是在这大喜的日子准备动手不成?” 这个傻子也敢过来管她的事?又连着明茹这贱人是她出的主意纳入门的,沈薇瞧着她的脸,心中恨意更加,巴掌换了方向,重新杨起来。 “姑娘!”荷花心急的上前一步,硬硬扛了这一巴掌。 “贱蹄子,”沈薇冷笑一声:“竟然敢违抗我!” “荷花!”夏知雪上前扶着荷花的肩膀,拉起她的手,就想看看她的脸。 大夫人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打的她眼冒金星,心中害怕姑娘看了跟大夫人起更大的冲突,荷花避开姑娘伸过来的手,摇摇头:“姑娘放心,奴婢皮糙肉厚的,无妨。” “一个贱丫头打你还脏了我的手!”沈薇不甘心没打到,又扬起来手。 “啪……” 明茹抱着孩子惊呼:“知雪!” 夏知雪冷眼看着捂着脸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的沈薇,上前一步:“沈薇,瞧在我弟弟的面子上,我叫你一声弟妹。睁大你的眼睛给我看清楚,这是侯府!他姓夏,不姓沈!我夏知雪是这侯府的嫡女,我母亲是父亲的正妻原配!你最好给我牢牢记在心上!” 冷笑着看她冒火的双眼:“今日这一巴掌,你落在我脸上,便是打了侯府的脸!方才那一巴掌,你落在明茹身上,她若一不小心将哥儿摔了,你以为你还能安稳的做你的大娘子?” 夏知雪掷地有声,屋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服气是吗?”夏知雪对沈薇的脾性摸得清楚,她上前一步,抓住她垂下的手腕:“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这一巴掌你有本事,就打在我脸上!” 沈薇手掌微微颤抖,她心中恨夏知雪,但仔细一想,也确实如他所说,但她让她在这么多人之前出了洋相,这口气她又咽不下。 “放开姐姐!”小豆丁儿小短腿一迈,跑过去,小手握成拳头,打在沈薇身上:“坏女人,你快些放开我姐姐!” 沈薇心中本就乱成一团,又被夏知雪逼着,这下心中更是难受,下意识将腿边的小人儿扒拉在地:“别碰我!” “哇——”容儿从小金樽玉贵的,除了父亲还未有人如此对他,当下哭出声。 沈薇这才反应过来,她适才推了谁。 夏知雪将沈薇的手甩下,赶紧跑过去,将跌坐在地的小人儿抱起来,哄着:“姐姐看看,不疼了,不疼了。” “容儿,”莱阳公主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看清楚屋内的场面后,神色一变:“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四十四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薇眼瞧着莱阳公主面色不善,张口结舌了半天,才想起来行礼:“公主安好。” 小豆丁儿的哭声震破屋顶,莱阳公主彻底黑了脸,走过去,用丝绢儿替宝贝儿子擦泪:“平日里看着是个皮猴子,怎的今日这样爱哭?可莫要掉金豆子了。”嘴里还是训斥着。 紧紧拽着夏知雪的衣衫,容哥儿不肯撒手,哭的一抽一抽的。 瞧着怀里的小崽子没了平日的活气,夏知雪心里微堵,奈何这孩子恐的方才被吓着了,不肯从她怀里下去,只好微微做了福:“公主都是知雪的错,知雪没有照顾好容哥儿。请公主责罚。” 苏氏害怕公主迁怒侯府,当即从莱阳身后走上前,一巴掌抬起来:“不孝顺的东西,竟然冲撞了公主!”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一个侧身挡在夏知雪身前,莱阳嘴角带着嘲笑:“夫人想做什么?容哥儿现下在知雪怀里,你这一巴掌下去,莫不是想要替本宫教训这不老实的皮猴子?” 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抬眼看着苏氏高高举起的手掌。 苏氏吓得赶紧跪下:“不敢。” 心中替母亲气不过,这件事本来就是夏知雪的不对,母亲不过是做一个做女人嘛的本分,她说话怎么这样难听?“公主,我母亲不过是想着管教管教三妹妹,她平日里没得规矩便罢了,我们侯府上下的人都让着她,可是今日她惹得容哥儿大哭不止,母亲不过是心里心疼容哥儿。” 苏氏神色慌了起来:“知秋,不得无礼!快向公主认错。” “不必了,”莱阳新中源有气:“想来侯府便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说着从夏知雪怀里接过儿子,转身就要走。 “公主,”夏知雪连忙追上去:“公主莫要生气,姐姐她是无意的,她素来性子直,说话没个遮拦的。” 看着是夏知雪,莱阳这才软了语气:“我们家哥儿是个皮猴子,平日里娇惯了些,到底是个男孩,他父亲也是严厉的,哭了便哭了,我这个做母亲瞧着不过心里不顺气了些,心疼孩子,左右你们看我不顺眼。” “母亲,”容儿轻轻拉拉母亲的衣衫,声音哽咽:“不要教训姐姐,姐姐没有欺负我,是她!” 小肉手一指,沈薇心中暗叫不好,她本来以为没她什么事了。 莱阳公主一个侧目看过来。吓得她软了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我……我没有。” “没有?”莱阳公主将容儿放在地上,摸摸哭了一脸湿意的小脸,柔声道:“去姐姐那里。” 听话的走到夏知雪身旁,拉住她的手。 莱阳踱步过去,神色肃穆:“夏成道的娘子?” “是。”沈薇趴底身体。 瞧着不是个省油的灯,莱阳自小在宫中长大,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她刚刚还想要打姐姐!我不让她打姐姐,她就推我!”小豆丁儿隔了老远,开口跟最疼他的母亲告状。 莱阳哭笑不得,得了,养了这样久的娃娃全是给夏知雪养的。她有时也心中纳闷,这孩子怎么对着夏知雪如此亲近? “是吗?”弯着腰,眼睛盯着沈薇的头顶。 感受到压迫感,沈薇这才知道莱阳的厉害,连声赔不是:“我不是有心的。还请公主恕罪。” 夏知雪一直冷眼旁观,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也无动于衷。 眼睛扫了这屋子里的人一遍,直到看到明茹抱着孩子缩在一旁,她冷静的不似常人的眼神才动了动。 拉着小豆丁儿,移步到莱阳身边:“公主,这本是咱们府中的上不得台面的女儿家的事,莫要污了您的耳朵。” “知雪,你总是这样,别人欺负了你,你也便打碎牙往肚子里咽。”莱阳袖袍一甩,沉声道:“今日之事我不再追究,完全看在知雪的面子上,你们若是有心的。便都把这恩情记在她身上。” “是。”明茹低低答道。 “夫人,大小姐,我瞧着咱们这个娘子脸色不好得很,给她请个郎中瞧瞧。” “是。” 苏氏不敢怠慢,吩咐两边的婆子,带着沈薇下去了。 “臣妇带着小女去前厅瞧瞧,公主还没见过我们哥儿吧?明茹,让公主好好瞧瞧,是咱们哥儿的福气。” “儿媳听见了。” 待屋子里的人走干净了,夏知雪才跪在地上:“知雪多谢公主相救。” 走上前把人缓缓扶起来:“平日里瞧着你也是机灵的,怎么今日没了平日气性?” “身不由己”夏知雪搪塞过去。 满月酒办完,夏知雪回王府那日,在花园里碰见沈薇。 她只当没看见,领着荷花目不斜视走过去,她赶着去给父亲请安。 “三姐姐,原是我眼拙,竟瞧不出三姐姐竟有这般魄力。”现下没得公主在府里,她看还有谁能帮得了她,沈薇微微转身,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笑容。 夏知雪微微一笑,走过去,未等那人笑容下去,一巴掌打下去:“啪!” 站在一旁的荷花先是一愣,而后快步走向前,伸手拦住沈薇怒不可遏的手。 “你!”荷花力气大,一时间沈薇挣脱不得,手上占不到便宜,只能在嘴上打仗:“贱丫头,我的身子也是你能碰得的?” “奴婢自知粗鲁,碰不得夫人这样娇贵的身子,但咱们姑娘的身子也不是夫人能碰的的?”荷花掷地有声。 沈薇不怒反笑:“好,很好,果然是有主子撑腰,你这个贱婢都这样对我!” 夏知雪不打算让她再说下去,一只手掰过她的脸:“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荷花的。” “一个贱蹄子……” “啪!” 盯着她,夏知雪一字一句:“你若再说一句,我便再赏你一巴掌,直到你不说为止!” 沈薇被她冷电般的眼神吓到,不再吭气儿。 “那日我本可以在公主面前参上你一本,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我不是怕了你,我只是不想平白污了侯府名声。从今往后,你最好老实一点,我知道你心里看不上我,咱们彼此彼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是敢给我背后试什么绊子,我绝对饶不了你。” 将她的脸狠狠妞向一边,夏知雪整理好姿态,施施然离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看着夏知雪的背影,沈薇手指狠狠掐进手掌心。 夏知雪! 第四十五章 送来毒药 “春天来了,姑娘也愈发懒了。”荷花将茶几上的安神茶撤下:“莫要喝这劳什子安神茶了,再喝怕是醒不过来了。” 本是笑着说的,越说到后头,越是不对劲儿,荷花神色微变,一扭头对上夏知雪渐渐清明的眼神。 “你也觉出不对劲儿了?”夏知雪一只手放在茶几上,半支着头。 荷花面色沉重,端着安神茶慌了手脚:“奴婢这就请郎中去。” 说着就要放下茶,往屋外头走。 “慢些,”夏知雪出声叫住着急忙慌的荷花:“我没喝,我只是日日泡来,你见我何时喝了一口?” 这个安神茶是前几日,夏知秋陪着王爷礼佛,说是从方丈那里求来的,她和王爷也有,便给她求了一份,对身子骨是极好的。当时她淡笑着接过,日日叫荷花泡给她喝,其实一口都没喝。 她借着回侯府取东西,去药铺子里着人看过,说是却有安神之效,不过计量大了些,郎中嘱咐她切不可过多服用,对着身体的伤害是内里的。 望着茶几上的被子,夏知雪一伸手将她端起来,眼睛笑着,里头却全是冰冷:“我的好姐姐,你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 夏知秋平日里不过是嫉妒她多些,下毒之事太多引人注目,她下这个决心。还是要从前几日回侯府看望母亲说起。 …… “母亲瞧着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些了。”春季今日暖和明日燥热,苏氏惹了风寒。 母女两人玩着手臂,在花园里漫步。苏氏点点头:“这几日一直服药,想来也快好了,你在王府莫要担心我的身体,好好照顾王爷。” 说起王爷,夏知秋忍不住笑笑:“母亲,我瞧着王爷这这日子身体比以前也好了一些,想来很快就能痊愈了。” 最瞧不惯的便是女儿这幅沉不住的样子,苏氏谆谆教导:“虽说如此,你也莫要大意了。” “还有,”她提醒她的傻女儿:“我瞧着那个莱阳公主有意将夏知雪塞给王爷。” 办满月酒那一日,她连着那个死丫头的生辰八字都问了。 夏知秋心中不屑:“我跟王爷的婚事是皇上赐的,即便她是公主,女儿也是不怕的。” 紧紧皱着眉头,苏氏不满意夏知秋说的:“左右人家身子尊贵,是公主,又跟王爷打小一起长大,我听的别人说,王爷那样不羁的样子,对着莱阳公主还是听的。” “那女儿要怎么办?”心里真害怕莱阳公主在其中耍心眼,夏知秋慌了神:“皇家,看重的都是子嗣绵延,这一包东西,你给她喝了。” 夏知秋觉得这个法子不可行:“这丫头现在跟我生了嫌隙,怎么会要我给的东西?” 她本想着能够让那贱丫头听她的话。谁知现在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苏氏提点她:“不管怎么样,这包东西都要让她喝下。” …… “三妹妹瞧着脸色不太好,没事吧?要不要请个郎中过来看看?”今日他们几人一道用饭,夏知秋看着夏知雪蜡黄的小脸,一脸担心的走上前,执起她的手。 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一步,夏知雪淡笑着摇摇头:“想来不过天气转暖,整个人愈发懒了。” “身子骨不舒爽便找郎中来,免得外人说我王府苛待三妹妹了。”欧阳淮煜瞧着她脸色蜡黄的不正常,声音有些沉闷。 夏知秋看到欧阳淮煜心情起伏这么大,心里不舒服:“天气暖了,人身子骨懒些也是有的,这几日我在屋里要不是忙着照顾王爷,也是刻刻都想躺着的。” 看着她争风吃醋的模样,夏知雪只当没这回事,只管用饭。 “姑娘!”脑袋愈来愈沉,最后只听得荷花的惊叫声。 嘴角微不可闻的勾起一丝微笑,夏知雪手中筷子掉落在地,没了意识。 “郎中!华呈,叫了郎中……不!太医来!”夏知雪落地的一瞬间,欧阳淮煜扔了筷子,一个箭步将人稳稳接在怀里。 “知雪!知雪!”欧阳淮煜慌了神色,把人打横抱起来,就往屋内跑。 偌大的前厅瞬时就剩了夏知秋一个人。 手掌越收越紧,夏知秋见得他们这个样子,总觉得发现了什么。 “姑娘!”荷花没了主见。只知道哭。 华呈请了太医回来,刚送进屋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荷花坐在走廊上哭。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平日里看着厉害,没了夏知雪便没了主见,叹口气,华呈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莫要哭了。” “要你管!”她哭又不是在他面前哭的?这人管的也太多了。荷花用袖子擦擦眼泪想要站起来。 华呈一个用力,将人又拉回坐到原位:“太医已经进去瞧了,你去哪?一会子你家姑娘醒来看不到你。怕是又要担心你。” 听得觉得有道理。荷花便不再动。 “你家姑娘福大命大,会没事的。”华呈从未安慰过小姑娘,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随便说了一嘴。 荷花抽抽搭搭得:“你知道什么?我家姑娘身子骨若,平日里有个风寒每个半个月,怎么也好不了,谁知道这次是怎么了?” 女人真难哄,华呈撇撇嘴,怪不得王爷每每见三小姐之前都踟蹰半天。 一炷香后,太医出来了。 荷花听到门开的声音,赶紧站起来:“太医,我们家姑娘怎么样了?” 太医捋捋胡子:“姑娘没什么大事,你就放心吧,我开几副药,一会儿就醒了。” 华呈微微低身:“太医,这边,王爷有请。” 直到他们两人的背影都不见了。荷花这才擦干净脸上的泪,推门而入。 “怎么还哭了?”夏知雪声音羸弱,有些沙哑。 荷花倒一杯水,服侍着她用下,又扶着姑娘躺下,这才开口:“姑娘下次可莫要这样了,左右咱们不招惹他们就是了,何必这样糟蹋自己个儿的身子。” 小脸耷拉着,荷花劝了一句便不肯再开口。 夏知雪笑着试图缓和气氛:“如今真的是张脾气了,也敢命令我了。”叹口气,好像真的无奈的语气。 荷花知道姑娘这是逗着她开心呢,忍不住说道:“荷花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也知道姑娘心中埋了许多事,咱们计策可以慢慢想,这次那边送来的不过是让人惹病的药,咱们装装样子也就算了,下次那边若是送来一包毒药,姑娘,你又要如何?撇下荷花,一人走了吗?” 一回头,脸上全是泪痕。 第四十六章 没讨着好 夏知雪侧卧在床上,心中叹口气,看来她到底把这姑娘吓着了。 “荷花,”夏知雪踟蹰着怎么开口,想了半晌才又继续道:“你跟我不是一两天了,必然知晓我心中的事情不简单。我现在无法说给你听,不是我不在乎自己生死,只是我不得不这么做。你瞧着我身边能信得过的除了你,还有谁?” 这样说来也是不对的,明茹一心向着她。只是她不想她卷入她这龌龊的计划中,再者明茹现下有了晟哥儿,她也不愿她跟着她冒险的。 荷花慢慢走过去,蹲在地上,双手撑在床沿,手捧着下巴:“姑娘,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荷花只是心疼你。心里知晓您今日晕倒另有隐情,还是心惊。您身子骨不比那习武之人,今日就这么着跌倒在地,若是王爷没有接着,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将胳膊从被褥中拿出来,伸出手给她擦擦脸上的泪水,夏知雪神色高深莫测:“荷花,我这一步棋,走也要走,不走也要走。” 夏知秋送那包子“安神茶”给她,若是她没什么反应,必然惹得她心中不快,说不定下次就着人送来毒药。这样一来,整个王府上下都知道她身子骨出了问题,便传到侯府去,父亲知晓了,必然着人来瞧,又说她这个姐姐没有照顾好妹妹,给了她好生照顾她的差事,这样一来,她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这一步棋,虽然险恶,胜算却大。 “剩下的东西都扔了吗?”夏知雪问道。 荷花知道她所谓何事,乖巧的点点头:“全部烧了。” 夏知雪去前厅用膳之前,她便将致她眩晕的药,一把火烧了。 “彭!彭!彭!”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敛了神色,荷花拿袖子擦擦脸上泪痕,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门。 “王爷……”听得荷花的称呼,夏知雪下意识的闭上眼睛,装晕。 听见那人沉稳的脚步声,愈发进了,夏知雪放在暗处的素手,紧紧抓着被褥的边缘。 欧阳淮煜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夏知雪苍白的小脸,心中打翻了醋瓶子一般酸楚不已。大掌往后稍微一抬,华呈便上前一步挡了荷花的视线:“荷花,随我出来。” 抬头看着华呈面无表情的脸,荷花吞了口口水:“可是……” 未等她话说完,华呈拉了她的手就走,也不管人愿不愿意。 “华呈!”被人拉着到回廊处,荷花才大声说道:“你放开我!”他的手像个钢铁一般桎梏着她,当真快将她手腕握断了。 华呈将她嘴巴一捂,用眼神警告她,唇一动一动的:“嘘——莫要出声扰了王爷。” 屋内。 欧阳淮煜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虽说夏知雪双眼紧闭,却也能感受到欧阳淮煜粘在她身上的眼神,实在装不下去了,佯装着刚刚醒,夏知雪呓语一声,眼睛缓缓张开,声音慵懒:“王爷——” “醒了?”欧阳淮煜微微俯身柔声道。 夏知雪轻轻“嗯”了一声。 不动声色的暗暗长出一口气,欧阳淮煜端起旁边的茶杯递给她:“刚醒,嗓子必然干涩,喝些水润润。” 方才刚喝过,现下怎么喝的下,迎着欧阳淮煜认真的眼神,夏知雪一咬牙。接过,三口饮下。 她喝的急,嘴角有茶渍,欧阳淮煜拿起枕边的丝帕,动作轻柔的给她擦去。 夏知雪心中大惊,半躺着往后瑟缩,面上尴尬:“王爷,不碍事。” 许是觉得自己的适才的举止不合时宜,欧阳淮煜脸上讪讪的,手中拿着的丝帕进退两难。 夏知雪瞧着他脸色不善,只当他生气了,赶紧伸手接过,给他台阶:“知雪多谢王爷体恤。王爷不必挂在心上,知雪无碍。” 总听得她说起自己的身体云淡风轻,欧阳淮煜面色不快:“三妹妹你又想诓骗本王不成?今日幸好晕倒在家里,若是在那荒郊野岭的,荷花一个女子,又怎么带你回来?” 被他堵的哑口无言,夏知雪索性不说话,摆出一副“你说吧,我听着”的顺色样子。 “身体是自己的事情,平日里你总是懒些,我便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出声说过你一句,今日你晕倒,便是身体太懒的缘故。”欧阳淮煜给她说道。 夏知雪乖顺的点头:“是,王爷说的是。知雪受教了。” “现下你到时乖觉,平日里本王说的话,你听进去半字,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越说越气,欧阳淮煜一掌拍在床沿处。 夏知雪被他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只见他脸色青黑,眼睛不善的盯着她,踟蹰了半天,方才开口问道:“王爷可是知雪哪里惹了您,生气伤身啊。” 被屋子里一声闷响惊的荷花一下子从台阶上跳起来,说着就往里面冲:“这是怎么了?姑娘可别出事啊。” 华呈眼疾手快将人拉住:“你莫要着急忙慌,王爷怎么会伤着姑娘,你莫要进去。” “你还想着诓骗我!”荷花被他拉了手腕,不得前进一步,只得扭过身体,瞧着他,怒目圆瞪,眼睛都急红了:“华呈告诉你,姑娘如今身子骨虚弱不堪,若是王爷吓着姑娘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饶不了谁?”沉稳略带威严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华呈松开她的手腕,低头:“王爷。” 荷花吓了一跳,赶紧跪在地上:“王爷——安好。” 瞧着她吓得浑身颤抖的模样,华呈心中好笑,嘴上却不知怎的,替她辩解起来:“王爷,方才华呈跟荷花讲了个鬼怪传说,这丫头便吓得胡言乱语了,王爷莫要见怪。” 迎着欧阳淮煜怀疑的眼神,华呈丝毫不慌乱的与他对视。 半晌,他才收了眼神,看向匍匐在地的荷花:“你家姑娘醒了,好好服侍她。” “是。” 回屋里的路上。 欧阳淮煜好似不经意的开口:“往日里可不曾见过你与谁开口求过情,也未见你为谁框过本王。” “王爷自是看见荷花姑娘为着什么才口出狂言,我不过瞧着她忠心一片,帮她一把。”华呈跟在他身后。 “你倒是个好心的,”冷哼一声:“那丫头跟她家姑娘一样,是个不好惹的,你小心些。” 华呈憋笑,王爷这一看就是在三小姐那里没讨着好。 第四十七章 你不用去了 “我瞧着王爷气色好多了。”今日日头晒的人暖暖的,夏知秋站在亭子里给写字的欧阳淮煜研磨,侧身看去,眼中泛起崇拜之色:“王爷的字果真与众不同。” 欧阳淮煜立身,仔细瞧了瞧,一只手握着笔,放在下巴处:“本王瞧着比以前逊色不少,许是近日天气暖和,人也懒羊羊的,懈怠了。” 夏知秋淡笑着:“王爷莫要谦逊了,您这字比我们家那些个拿笔杆子的人可是高出不只一等。” “就数你会说话。”欧阳淮煜亲昵的用笔头点点夏知秋的鼻子。 娇羞着往后一躲,夏知秋缩了缩脖子:“王爷,知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欧阳淮煜哈哈大笑。 “姑娘……”荷花站在夏知雪身侧,同她一同往院子里望去,她瞧着姑娘脸上还是挂着笑,却总觉得姑娘心里是耷拉着脸的。 “荷花,走吧,”夏知雪扭身离开。里面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她怎么能够过去打扰? 荷花小步跟上,听着夏知雪语气僵硬,不敢再搭话。 “唉,三妹妹?”夏知秋眼睛毒,一下子就看到夏知雪离开的背影,出声叫到。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小步走过来,亲昵的挽着夏知雪的胳膊:“三妹妹怎么就走了?是不是怪着姐姐没有瞧见你?” “妹妹不敢,只是瞧着姐姐和王爷说的欢喜,不忍心过去打扰罢了。姐姐可莫要曲解了妹妹的意思。”既然她这么装腔作势的,她便也随了她的心意,左右做戏谁不会?夏知雪笑盈盈的:“眼瞅着王爷和姐姐感情日渐深厚,妹妹跟着高兴。” 上一次,她生病,夏知秋瞧见王爷的紧张样子,心中已经不快,又生了疑,忽的想起母亲的话,她确实不能坐以待毙了。今日她早就看见夏知雪站在门口,她便故意做出亲昵之态。她要让夏知雪知道,王爷可不是她能瞎想的。 夏知秋扶着夏知雪站到欧阳淮煜身边:“今日王爷无事,又在天气晴朗,我们便在这院子里也学学古人,好好探讨探讨。” “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妹妹生性愚钝,若是翻墙上树估计我还会,这吟诗作赋,可真真是难为我了。”夏知雪故意不去看旁边之人,只背对着他,看着夏知秋柔声道。 欧阳淮煜哪能儒了她的愿,只淡淡说道:“人一生下来便什么都是不会的,不会就学,没什么好丢人的。好在你姐姐有的一肚子文化,你平日里闲来无事,王府里藏书虽比不上宫内,也是够你看的了。” 这便是嫌着她才疏学浅?夏知雪心中有气,面上便冷了下来:“知雪自是什么都比不上姐姐的,王爷好在迎娶的人是姐姐,如若是我,怕不是早就向皇上请了一道旨,废除婚约了。”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个好妹妹啊,真真是长了一张巧嘴,本王不过多说她一句。她倒有十句等着我呢。”欧阳淮煜轻笑出声。 夏知雪一个侧身,夹在两人中间,隔了欧阳淮煜打趣的视线:“三妹妹素日在侯府这幅嘴也是最厉害的,除了爹爹母亲也说不过她。” 平日里我可未曾顶撞苏氏,你这话一出,便显得我在侯府也常作威作福了。 夏知雪本不愿与她争竞这些,却从她的肩胛处看见欧阳淮煜看好戏的表情。你这是平日里拿我打发日子? “姐姐可真真冤枉我了,平日里我在侯府半个月也瞧不见大娘子一回,何来你说的那一回事?你这是嫌着妹妹不关心母亲?”夏知雪说着,声音放低,脸上也是一副委屈的神色。 你个死丫头,你不是巧嘴谁还是?夏知秋瞧着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恨。今日夏知雪着了一身翠绿色襦裙,头发挽了新鲜的样式,指甲上的蔻丹更是她未曾见过的。打扮这样的狐媚样子给谁看?真真上不得台面。 在心里将夏知雪从头骂到尾,心中才略微好受些。 欧阳淮煜觉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开口道:“前儿个儿,那边的和顺侯府来人说是大娘子在东郊处的圆子里开了游园会,听说你们姐妹二人在王府,便递了请帖,本王替你们收下了。” 夏知秋对什么劳什子的游园会才不感兴趣,只堪堪说道:“王爷身体还未痊愈,知秋又是奉命照顾王爷,怎能留下王爷一人?三妹妹若是觉着有意思,便去吧。想着小孩子心性,爱玩些,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扰了她的兴。” 一阵微风吹来,夏知雪额角的碎发被吹起,又落下,她盈盈一笑:“如此,妹妹便谢过姐姐了。” “知秋可是不想去?”欧阳淮煜将手中的毫笔放下,看着夏知秋问道。 迎着王爷关心的眼神,夏知秋柔声道:“我自小身子骨弱,母亲也不让我常出门,这游园会,我去了带着便是王府的面子,我不会马球,也没什么相识的人,怕丢了王府脸面。” 倒是挺会给自己扣高帽子的。夏知雪撇撇嘴,不吭声。 欧阳淮煜似是遗憾的叹口气:“本王也在府里憋了这样久,本来想着趁着这个日子,带你们出去透透气,你既然不想去,那边在家里好好修养身体。下次本王再寻了机会,带着你出去。”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夏知雪心中憋笑,微微侧过身,对着荷花眨眨眼,这幅顽皮形态全然落入一旁暗自观察她的欧阳淮煜眼里。 夏知秋脸色一变,嘴角的笑容僵在脸上:“王爷……既然是为了王爷。知秋必然愿意的。” 蠢货!若是那和顺侯府的专门给你送请帖,会送到王府?王爷刚刚不是说了,人家来王府送的请帖。夏知雪心中冷笑,看着夏知秋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欧阳淮煜面色为难:“知秋方才说身体着不得风,现下倒像是本王逼着你出门了,这叫本王心里如何能安稳。不妨事的,三妹妹每日耳濡目染,想来也懂得如何照顾本王,只一会子,你便在王府好好休息吧。” 这哪里能行得通?她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将两人隔开,这不是等于把王爷往夏知雪怀里推吗?她也不是个傻子,这等子蠢事她才做不出来。 夏知雪在一旁火上浇油:“姐姐放心,我会将王爷照顾好的。” 第四十八章 痴人说梦 “蠢东西!倒个水也不会!我还要你干什么?不如早些打发了去人牙子。”夏知秋一会到芙蓉园便开始发脾气,一个甩袖,将茶几上的茶水打翻在地,杏眼恶狠狠的盯着蹲在地上收拾的小桃。 姑娘回来脸色便不好,她已经是小心翼翼,没想到还是惹了姑娘恶心。小桃捡起地上的碎片,不敢多言,就退了出去。 “怎么脾气这样大?”熟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苏氏被婆子搀扶着进来。 夏知秋赶紧站起来下去迎接:“母亲怎么来了?可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淡笑着用手轻轻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你啊,成日里不记挂着王爷,总是想着侯府做什么?侯府那边有我和你弟弟,你自是不必操心。” “秋儿这不是担心母亲。”从婆子手里接过苏氏,扶着人坐在凳子上:“母亲可莫要再跟我发脾气了。” 瞧着女儿这幅撒娇样子,苏氏心里一软:“若不是为着你的将来考虑,我也是想把你时常带在身边的。” “母亲,”夏知秋轻轻唤了一声,缓缓蹲下身,趴在苏氏腿上:“秋儿在这王府里,过得很好,母亲不必挂念。” 叹口气,手掌摸摸膝盖上的头,苏氏眼神看着远方:“我今日过来就是想瞧瞧你。” 母女二人又说了一番体己话,夏知秋这才一脸苦楚的瞧着母亲:“母亲可要帮帮女儿。” 一五一十添油加醋的将今日之事说与苏氏听。 “啪!”苏氏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眼睛瞪得圆润:“她个贱丫头!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着踏着知秋的身子,飞上枝头变凤凰?她夏知雪想都不要想。 看着苏氏动了手气,胸膛一起一付,夏知秋站起来,给她顺气:“左右是女儿不争气,丢了母亲的脸。母亲可别再气出个好歹,那秋儿该怎么办?” 本来心中是对着夏知秋有气的,听得女儿带着哭腔如此说道,苏氏也软了语气:“好孩子,这事不怪你,要怪只怪那夏知雪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人身上。” “母亲,现下我该如何是好?” “你且放心,”苏氏端起茶几上的茶水,呷了一口:“这游园会,你自是去得。” …… “姑娘,老夫人来了。”荷花掀起帘子,对着里屋喊到。 夏知雪正看一本兵书,听得荷花的声音,顺手将书往桌子后一放,站起身来,迎上去:“母亲来了,知雪有失远迎,还请母亲莫要怪罪。” 苏氏亲昵的拉着夏知雪的手,拍了拍:“今日我来本就未声张,只得父亲和王爷知道,哪里你就有失远迎了?” 二人相携走到里屋,挨着茶几坐下。夏知雪扶着人坐好,又直起身来:“荷花,快些将姐姐包给我的安神茶给老夫人沏上一壶。” 淡笑着在苏氏旁边坐下,眼睛弯成月亮:“姐姐送的茶可是好茶,平日里我都自己藏着掖着喝的,只母亲来了。才舍得拿出来,您尝尝,若是喜欢,便包上半包。” 苏氏自是知道这茶水的不干净,只是也不能表现出来,只愣了愣,而后笑着点头:“那丫头也拿给我一包,我老了,哪用的着这些东西,” “母亲一点儿我不老。” 夏知雪将荷花端上来的茶,斟了一杯递给苏氏:“母亲请用。” 笑着接过:“方才在你姐姐那里,用过茶了,我知道你一片孝心。先放着,一会子再用。” 怕了?夏知雪微微点头:“如此,那边先放着。” “母亲,”夏知雪继续道:“府里一切可安好?爹爹身子骨还行?女儿多日未在家里,也不能尽孝,想来心中也是愧疚不已。” 要搁以前,夏知雪怎么会说出如此懂事的话?果真不假,真如她所料,平日里在侯府,她都是装疯卖傻的。 苏氏“宽慰”着:“与你姐姐好生待在王府,府里一切都好。” “知雪啊。”苏氏长叹一口气:“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求不求的,母亲请说。”夏知雪端起一旁的茶水当着她的面喝了一口。 苏氏只当没瞧见,神色未变:“你姐姐身子骨本就不太好,在侯府我时常催着她散步,到了王府,没人催着,她必然身体生了懒,你是个活泼的,平日里帮我多多陪她走走。” 这是来找她当枪使?夏知雪怎么看不透这个老妖婆心中所想,脸上为难:“姐姐是个有主意的,我怕劝的紧了,她不高兴。” 拉起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苏氏谆谆教诲:“我听说,和顺侯府那边有个游园会,京城里女眷去了八九成,你姐姐向来喜静,没得什么闺中密友,想着这也是个机会,你便帮我劝劝她,让她也去吧。方才我劝她许久,她也不肯去,我真是没法了。” 多活了这些年就是不一样,这个苏氏可是比夏知秋有脑子多了。 夏知雪点点头,一脸乖巧:“我私心里想着也让姐姐随着一起去,又怕说多了,惹得姐姐烦闷,今日得了母亲口谕,我便要好好说一说她了。” “好孩子,母亲就知道你最懂事了。”“一脸欣慰”的看着夏知雪,苏氏扯着嘴角笑了笑。 …… “三妹妹今日精神。”转眼到了游园会这日,夏知雪穿了轻便的衣裳,水分色的襦裙,百褶下摆,上衣怕外头有风。荷花给她搭了暖黄色的披帛,又将头发全部梳起来,瞧着比以往英气不少。 夏知雪缓步走过去:“王爷惯会说话的,姐姐一会子出来了,你便只觉得我俗气了。” 这颜色是俗气了些,但穿在她身上就是好看。欧阳淮煜心中这样想着,脸上还是淡淡的,未有别的表情。 “王爷,风大。快上马车。”夏知秋今日用心打扮一番,这才出门,出来瞧着王爷和那个贱丫头有说有笑的,心中不快,便快步走向前,柔声提醒道。 欧阳淮煜只当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就着她的话,转身上了马车。 “三妹妹,委屈你了。今日王爷只配了两辆小马车,这一辆怕是容不下三人,我要照拂王爷,也不能同你一起坐在一起了。”夏知秋面上没有一点愧疚之色。 我还不乐意跟你坐在一起呢,如此正合我意。夏知雪微笑着点头,上了后面一辆。 第四十九章 可是收敛些吧 “你如此这般盯着我瞧什么?”游园会远了些,夏知雪便让荷花与她一同上了马车。 荷花从竹篮里端出一碗糕点,递到夏知雪眼前:“我瞧着姑娘生的好看。” 素手轻捏起一块精致的绿豆糕,夏知雪朱唇轻启,咬了一口,点点头:“我家荷花如今手艺愈发精进了。” “多谢姑娘夸赞,”荷花眉眼弯弯的:“姑娘可曾认识和顺侯府那边的人?”姑娘这次算是孤身一人前去应酬:“奴婢听说那边的人都很厉害,比……比侯爷还要厉害几分。”怪她见识浅短,往日姑娘教她识字,十次有八次都找了理由多懒,现下可算是到了姑娘口中的“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和顺侯府?她只听说家里有一位小姐,一位少爷,平日里也不见他们出来与别家公子,姑娘游玩赏花的,是个上进的。 夏知雪摇摇头:“自小父亲便不喜我出府,说我皮实的狠,只推脱到道怕惹了大家不快,我心里知道,”自嘲的扯一下嘴角:“他怕我给他丢人。”手指无意识的摆弄着丝帕。 将姑娘这幅自我安慰的样子瞅在眼里,荷花宽慰道:“姑娘可莫要妄自菲薄了,我打小没了爹娘,被养父卖进这王府,也不像大莲似的有的依靠,姑娘,人世间事情都是如此,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好歹我得了您这么位把我当个人的主子,荷花已经暗地里叩谢老天爷了。” 夏知雪暗暗叹口气,王府里的日子总算是安逸的,哪里像我,一辈子活的糊糊涂涂,到了了,死在亲人手里,实在是可悲可笑。 …… 东郊比城中温度低了不少,夏知雪一下车便打了个冷颤。紧紧身上的披帛,跟在欧阳淮煜进了园子。 “夫人。”欧阳淮煜用眼睛示意华呈将手中的礼物递给和顺侯府夫人身后的小厮:“多日不见,侯爷身子骨比以往又硬朗不少吧?” 他语气亲昵,神态也放的比在侯府低,夏知雪瞧着只在心里说他真真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人儿。 其实这下便是夏知雪误会了他。打小他便在和顺侯府里的私塾求学,跟着他们吃饭,权当自己第二个家,皇兄让他们一家不必对他客气,他也是被侯爷罚过跪的人,对着夫人,自是亲近不少。 夫人一根手指头指指欧阳淮煜的脑袋,嘴上训斥着:“你呀,多大个人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身体。”一边说着一边往后看,只见一个气质斐然的女子立在王爷身后,脸上沉稳大气,眼神清明。 剥开欧阳淮煜,夫人咧开嘴笑着说:“这位便是侯爷的长女,知秋吧,我们家这位啊,可是给你添麻烦了,他脾性不好,在王府,没给你委屈受吧?要是有的,你只管给我说,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一只手拉着夏知雪,一只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王爷。 夏知雪面上尴尬,连忙低头:“夫人瞧错了,我是知雪,知秋是我姐姐。” 她今天就不该来!这不过才到,就受这样大的委屈,让她还怎么有心思待下去?夏知秋握紧手掌,面色微变,微微上前,扯出一丝笑容,不管如何不能失了身份:“夫人安好,我这三妹妹,平日里往前凑惯了,夫人莫要责怪,知秋回去就好好替父亲教训教训我这个不懂事的妹妹。” 着急认识将来与煜儿成亲的姑娘是何人,竟将姐妹两人弄反了,夫人面上讪讪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下丢人可丢大了:“哎呦呦,怪我老眼昏花了,竟没瞧出来,知秋姑娘莫要生气。” “不妨事。”轻轻行了个礼,夏知秋面上温和道。 夏知雪往后退一步,微微低头:“夫人可是说笑了不成?夫人瞧着也年轻的,你若是说自己老了。那不是将我们姐妹俩连带着也长大了?再说,我们这凡尘女子,哪里能出一个像贵府姑娘那样仙女儿似的人物?也怪不得夫人瞧错了。” 这姑娘会说话,三言两语抹去她的尴尬,默默记下,刘氏笑盈盈的摊开手:“大家请进。” 只要夏知雪这个女人出风头,她就心中难受,夏知秋带着气,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将夏知雪甩在身后。 “你何故抢了她的风头?这下可好,”下巴努努前头人的背影,欧阳淮煜与她并肩走着:“心里必定又记你一笔。” 夏知雪不以为意:“她心里何止记我一笔?几百笔都都有了。若是一直畏畏缩缩的,我夏知雪还要不要活了?” 勾起一边的唇角,欧阳淮煜抖开扇子,轻轻摇着:“旁人不知你想什么,我可知道。” 微微斜眼,看着欧阳淮煜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淡淡笑着:“哦?那王爷说说我心里想的什么?” “别的我不知道,你并非阿谀奉承之人,莫说那人是和顺侯府的夫人,便是皇后来了,你也不会贸然上去搭话。”欧阳淮煜缓缓说道:“夏知秋与你不和睦不是一天两天,左右不能和好,你方才的话一出,不动声色拉拢了和顺侯府的那位,她心里必是感激你的,如此,也不算是亏,反正夏知秋本就瞧着你不顺眼。本王说的可对?” 侧身,看着夏知雪的侧颜,欧阳淮煜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还真被他猜对了。方才从马车上下来,她故意让荷花将竹篮中的糕点拿去给夏知秋品尝,自己走到欧阳淮煜身后,端站着。她太清楚她的长处在哪里,光是她身上的气质,哪里是夏知秋比得上的?不怕刘氏认错,就怕她不认错,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想要在京城里活下去,只仰靠那个吸人血的侯府,她迟早再死在里面。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和顺侯府这个大树,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她又何有不抱之礼。 只是……夏知雪眼神一变,笑了笑,转头,对上欧阳淮煜的眼神:……“不对。” 说完,带着荷花,快步走开了。 望着那人小鹿似的背影,欧阳淮煜弯了唇角。 “王爷可是收敛些吧,”华呈跟在他左侧,瞧着主子这副样子,出声提醒道。 这小子什么时候如此大胆了?连着他也敢管了?手腕一转,合上扇子,敲在身旁人额头上:“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