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变故 胤宫,漪兰殿中,穆烟蜷缩着身子倚靠在紧锁的门后,面色发白,双眼泛着可怖的血丝。 房内没有上灯,昔日最绮丽奢华的宫殿,如今昏暗得如同破落的冷宫。 门外,乌压压围着一群持刀武卫,个个都是皇城顶尖的高手,他们轮班换岗,日夜不休,只为看守穆烟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帝妃子。 三日,只是短短的三日,朝堂更替,江山易主。穆烟不是没有见过生死屠戮血流成河,这些年,她这双手沾上的无辜鲜血还少吗? “报应吗?”穆烟喃喃自问,若是报应,为何偏要报应在他们身上?她的夫君,她的孩子,他们何错之有? 恍惚听到外头有动静,似是有人来了,这样的档口,穆烟很好奇,除了刚刚弑君夺位忙于固权的云帝殷承禄,还有谁敢来漪兰殿。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云帝新封的贵妃苏媱,如今的后宫之首。 苏媱带着大小宫婢十数人,浩浩荡荡列在漪兰殿外。 武卫们横刀阻住了苏媱的去路,苏媱秀眉微拧,面露不悦。武卫领队孙捷上前,抱拳施了一礼,劝道:“这里不是娘娘该来的地方,贵妃娘娘请回!” 苏媱莞尔一笑,也不恼,从容地亮出了云帝给她的金色令牌。 孙捷接过令牌,仔细辨了真伪,随即扬手,示意他的手下收起兵刃。 “既是陛下的意思,那么娘娘请便!”孙捷退至一旁,众人配合地给苏媱让开一条道,靠门的武卫掏出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门上的重重锁链。 殿门大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透进来的一缕缕强烈的光亮晃了穆烟的双眼。 苏媱只身进来,打发了一众人远远地在漪兰殿外候着。 就是她吗?苏媱打量着抱腿蜷在角落里的穆烟,鬓发散乱,衣衫破皱。苏媱实在看不出,这样一双廉帝穿过的“破鞋”,凭什么本事能叫殷承禄惦念多年,如今甚至连后位都要留给她。 穆烟一直埋着头,动都懒得动一下。管什么贵妃皇后,她对殷承禄的女人没有任何兴趣。 可穆烟越是这样就越叫苏媱生气,苏媱蹲下身,猛地揪住穆烟的头发,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借着昏暗的光亮,苏媱勉强看清了穆烟的面容,憔悴无神却不失天姿之色。苏媱的手指摩挲着抚过穆烟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一种难言的酸涩感溢满胸腔。 苏媱自嘲地扯了扯唇,穆烟,穆烟……伴在殷承禄身边多年,却夜夜听他睡梦中唤着这个名字。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这张和自己有六七分相像的脸,回想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荣宠,竟只是因为做了她的替身。 穆烟看到苏媱,亦有片刻的怔愣,转瞬即逝,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殷承禄和他的女人,这座皇城包括这整个大胤天下都是他们的了,那她的夫君和她的孩子呢? “你不用这么看着本宫,本宫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苏媱很快平复了心境,她一身浅紫色罗裙,裙摆扫过地面,在穆烟眼前转了一圈:“一个前朝废帝的妃子,纵然皇上再想要你,也得看这天下容不容得下你。” 穆烟不作声,苏媱继续说:“废帝殷颐已在溪山伏刑,霍氏犯上作乱不服新政,满门抄斩,一百二十余口,一个不留。” 这些血腥残酷的场面,苏媱说得云淡风轻。穆烟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着,死了,都死了……她早预料的这个结果。 那她的孩子呢?她才刚刚出生啊! 穆烟突然匍匐着上前拽住苏媱的裙摆,似是乞求地问:“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苏媱不悦地挣开穆烟的双手,一脚蹬在她的小腹部,掩嘴笑出了声:“那个孽种吗?皇上亲自拧断了他的脖子,就像拧死一只小鸡一样。” “你的夫君,你的孩子,你的臣民都死了……”苏媱倾身逼视着穆烟那双含情脉脉的媚眼,讽刺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是啊,他们都死了,这世上就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了,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活着?直到苏媱离去许久,穆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想哭,替殷颐,替那才出生的孩子,替枉死的将士们,替霍氏一门哭一哭,却悲哀地如何都掉不出一滴眼泪,最后竟成了一声又一声凄寒的笑。 正文 第2章:献舞 次日,宫中有人说漪兰殿中的那一位前朝妃子得了疯病。这话辗转传到了殷承禄耳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些妄自议论漪兰殿的宫娥太监尽数都被割去了舌头。 皑皑飞雪,殷承禄披着一件雪白色狐裘静静站在漪兰殿外,双脚像是深深陷入了积雪中停滞不前,只呆呆望着那紧锁的宫门发呆。 那扇门里的人,是他多年郁结在心中的唯一牵挂,如今他稳坐江山大权在握,而她的心却变了。 回想四年前,他亲自将穆烟带进这个地方,他说:“待我日后成事,必与你同看社稷繁华。”他信守昔日誓言,她却视他如虎狼豺豹恨之入骨。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变了? 穆烟倚着门,她知道殷承禄就在外边,只要她肯向他低头,她就能活,并且能够活得光芒耀眼。 可是她不愿意。 穆烟垂下眸子,一滴泪悄然落在掌心,化开成雾。唇齿间溢着腥涩的味道,咬破的双唇,血渍和着口水吞进喉咙,哽着像是被人卡着咽喉一样痛苦。 午膳时间,有人来给穆烟送饭。穆烟安静地坐在妆台前,透过铜镜看向身后推门而入的人。 来人取下厚厚的斗篷,拎着食盒行至穆烟身侧,铜镜中多映出一张清冷孤傲的女子面容。 殷玉芙,静安长公主。倘若这皇城中还能找到另一个叫殷承禄头疼得杀也不得宠也不得的人,便只有她了。 她是殷承禄一母所出的妹妹,却自小只与殷颐亲近,殷承禄逼宫,害死了殷颐,她对这位残杀手足弑君夺位的兄长的恨意半点也不比穆烟少。 殷玉芙修长的玉手搭在妆盒中一支成色看起来有些旧的珠钗上,她记得,四年前穆烟随殷承禄入宫时,发上戴的就是这支钗。 她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超乎寻常的姑嫂,穆烟紧紧握住那只钗,指腹触碰到钗尾,瞬时被刺出血来。 除夕,殷承禄在宫中设宴,百官同贺,仿佛月前的那场宫变从未发生过。 座上的殷承禄举杯邀众同饮,太后柳氏缠绵病榻多日,未能出席。苏媱与殷玉芙分坐下席,其他众位嫔妃则坐在侧席。 百官们一番激昂的恭维之后,殷玉芙举杯,含笑道:“玉芙也敬皇兄一杯。” 侍从替殷承禄斟满酒,殷承禄凝眸注视着殷玉芙,仿佛要看穿她那故作平静的面容背后掩藏的阴谋。 殷承禄迟迟不应,殷玉芙举着酒杯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苏媱暗暗冷笑,对于这个自傲自负的长公主,她不爽很久了。 若在素日,殷玉芙绝不会如此耐心地应付殷承禄,可今日不同。 良久,殷承禄才托起杯盏,戏谑地问:“不知玉芙要敬皇兄什么?” “玉芙贺皇兄喜得佳人。” “嗷?”殷承禄的眸子中闪着精芒,十分期待这个妹妹要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使出什么手段来。 殷玉芙一仰脖子,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当是壮胆,道:“玉芙有样礼物要敬献给皇兄,皇兄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殷承禄收起探究的眼神,道:“朕倒是期许的很,那便呈上来吧!” 殷玉芙诡秘一笑,伸手打了个响指,不知从何方响起了丝竹鼓乐之声。 众人定睛看去,宫苑深处款款走来一群抱弄器乐的宫娥,簇拥着一名红衣舞女。 大雪染白了整座皇城,雪地中红影翩动,穆烟的面容愈来愈清晰,眉目中的深深恨意时隐时现,妖娆妩媚中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即便她已拼尽全力,也再舞不出当年的风姿。 竟是她!识得穆烟的众人唏嘘不已,苏媱竭力按捺着起伏不定的情绪,难道那日的话还不足以将她击垮吗? 殷承禄沉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悲。他已经嗅出了一股阴谋的腥味,却不愿去揭穿。 果不其然,一舞渐终,穆烟藏在红袖中锋利的珠钗忽然直逼向殷承禄的咽喉…… “护驾!快护驾!”内监尖细的嗓音响彻整个宫苑,胆小的宫娥嫔妃们吓得四散,殷承禄不闪不躲,从容地迎了上去,武卫们持刀赶来,却被殷承禄的一个眼神呵退了。 “你想杀我?”殷承禄望着穆烟,穆烟闭着眼刻意没有看他,握着珠钗的手有些颤抖。 殷承禄冰凉的大掌覆在穆烟的腕上,迫使她手中的珠钗更逼近他的喉咙,“就这么恨我?” 殷承禄看到穆烟半张着唇,不知要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忽地倒在他的怀中,手中的珠钗顺势落地,断裂成两截。 股股鲜血浸红了这场连绵多日的大雪,蔓延向未知的尽头。 身后,苏媱双手举着一把利剑,剑尖还淌着血…… 正文 第3章:檐下客 天启城的雨断断续续落了有小半年,自开了春到时今六月,似是女儿家的眼泪,时大时小、时停时歇。 年初又逢连月大雪,人们近乎忘了太阳长什么形状是圆是方了。 曾有传言说,天不见日,乃已故的廉帝魂魄不安。这话传至内宫,殷承禄盛怒,于菜市口当众处斩了一干造谣人等数十口,惨状不亚于当日霍氏之乱,霍氏满门一百二十余口被冠上“犯上作乱、图谋不轨”之名一一处斩,血流满城。每想至此,城中百姓皆惶惶不安,再无人胆敢提及“廉帝”二字。 墨煜途径霍家旧宅,掉了漆的大门紧闭,门外脏乱不堪,偶尔几片落叶被风刮起,惊了栖在梁上的三两只乌鸦,扑棱棱拍着翅膀赶着飞离这处地方——这处连乞丐都不敢寄生,被人称之为“鬼宅”的地方。墨煜不禁摇头叹惋,霍家何罪之有? 不过是成者王侯败者寇,政治上的问题论起来,着实让人头疼,谁又说得清个对错?谁又敢说当今圣上迫害亲兄谋权篡位呢? 可这些又与他一个穷得只能靠在茶楼酒馆说书换些酒钱的酸臭书生又有何干系? 墨煜仰头灌下酒壶中最后两口酒。“怎么就没了?”似是不信,倒着酒壶甩了甩,当真一滴不剩。 要知道,他离了酒会生不如死的,于是加快了脚程往家赶。 城郊唯一的一处破落的草屋便是墨煜的家,自成一个世界,与繁华奢靡的天启城格格不入。偶尔有行路进城的人上门讨两碗水喝,除此,便再无人叨扰。 离家不过数十步,又落起了雨,雨水“噼噼啪啪”打在盖在屋顶的油纸上,顺势落到屋檐下的水槽中流向篱笆墙外的菜地里。 她就站在檐下,目光滞留在墨煜所在的方向。 墨煜歪过头往后看,没有旁人。 那么,她是在看他? 女子着一身竖领红衣,长发垂肩,敛了半面妆容,额上红梅点点,眉宇间是不易外露的伤愁。 那是天启城乃至整个大胤女子竞相效仿的红梅妆,却不过是东施效颦,以红梅作额饰而能艳绝天下的女子,唯有昔日廉帝宠妃——穆烟。 而她,早在半年前便已香消玉殒。 墨煜提了嗓子冲屋内喊道:“胭脂,怎么不请客人进屋?”许是天阴,那丫头懒散了还在睡觉吧。 行至门外,鞋袜早被雨水打湿,而那红衣女子分明淋着雨却丝毫不以为然,更让墨煜惊奇的是,她浑身并不曾沾上一滴雨水。 胭脂探出半个脑袋左右瞅了瞅:“先生眼花了不是?何时来的客人?”说着敞了门迎墨煜进去。“我刚刚才温了酒,瞧着天色不早了,这不,先生就回来了。”胭脂给墨煜斟上酒,“先生先吃着,锅里还炖了肉羹。” 墨煜透过窗纸的缝隙看向外头的景象,那女子依旧站在檐下,眉头深锁,似有无尽的哀痛要与他诉说。 “这酒的味道怎么不对?” 里头忙着看火的胭脂嗔道:“先生嘴刁了不是?这可是先生素日最爱喝的陈家酒庄的酒。” 墨煜放下杯盏,作一副生气状:“你怕是被那陈瞎子蒙了。” 胭脂看墨煜不像是开玩笑,匆忙擦了手出来端起酒杯凑近鼻子嗅了嗅,她不懂酒,也嗅不出什么区别来,只看着外头的雨小了,拿了伞,提着空酒壶便出去。 “先生稍作等待,我去找那陈瞎子算账去。”胭脂心里明白,墨煜离了酒不行,喝了不对味的酒更不行。行出两步,又回头冲里边喊:“先生,火熄了,锅里的肉羹便能吃了,再煮就化了。” 墨煜笑笑,一仰脖子,将杯中之物饮尽。见胭脂走远了,开门将屋外的女子迎了进来。 女子泰然落座,墨煜将酒壶递给她,她却不接。 “我听说,你的酒能让人忘净前尘,可我不愿意忘。”女子的声音如甘泉般清新,却没有温度,像是冬日里纷纷扬扬的雪。 墨煜敛了笑意,看来他的猜想没有错。他能看到她,而胭脂肉眼凡胎却不能,这只有一个解释——她并非凡人。她额上点着红梅,浑然如天成,若不是穆烟,还会有谁? “我若没有猜错,你便是昔年廉帝那位宠妃吧?” 提到“廉帝”,女子有些失神,却只是转瞬即逝的伤感。 “你既能猜到我的身份,也该知道我的来意吧?” “我不知道!”墨煜沉默了片刻,“你不肯喝我的酒,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 正文 第4章:玄天镜 传说,墨氏乃上古神族后裔,通晓一种上古秘术,能医死人肉白骨。 墨氏传至墨煜这一代,人丁凋零,只剩墨煜孤寡一人。墨煜承袭了祖先的诸多能力,穆烟坚信,墨煜也一定通晓那种上古秘术。 这些年,访求墨煜助他们重生的孤魂,穆烟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墨煜从怀中取出一面形状奇异的铜镜平放在桌上,穆烟知道规矩,若想求得墨煜相助,必先通过玄天镜的考验。 据说,玄天镜能够透视一个人的过往,看到未知的将来。但在墨煜手中,还从未有人能够催动玄天镜。 镜面上闪着纯白的光亮,穆烟纤长的手指按在镜面上,玄天镜颤动了两下,伴着穆烟凄厉的痛喊声,镜面上竟隐隐现出了不同的画面。 墨煜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面前这被玄天镜击得面目狰狞却依旧不肯放手的女子,竟真的成功催动了玄天镜? 连绵的大火燃遍了溪山行宫的每一寸土地,寸草不留,片瓦不剩。 云阳王殷承禄的军队驻在山下,他横跨在马背上,扬起印着“云”字的朱旗,薄唇轻启:“封山!”冷漠而决绝。 殷承禄的人从废墟中搬出一具具被烧焦的残骸,他一一亲自翻查,黑色镶金的靴子停在唯一具较为完整的尸骸旁,微微倾身,依稀可辩,不同于宫中太监,那是一具正常男性的尸骸。 “廉帝……”他起身,转向他的军队,“崩——” 镜中画面忽转,云阳王率军入京,守城将领高铭誓死护城,却在看到廉帝遗骸的刹那,挥刀殉城。 天启城陷,云阳王自立为帝,号“云”。 云帝暴虐,朝中有旧臣质疑廉帝之死,对云帝毫无征兆的“夺权”颇有微词,接连被诛。其中最为惨烈的莫过于霍氏之乱。 殷承禄称帝第三日,以“犯上作乱,图谋不轨”为名,下令斩杀霍氏满门一百二十余口,男女老小仆人婢女,一个不留。上有八十高龄的老夫人,下有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婴孩,皆没能逃过这等厄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来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枉死的老少妇孺何其无辜?不过是帝王用来立威的工具罢了。 天上白雪飘飞,地上血流满城,怨气恒生。朝臣纷纷表忠,再无人胆敢挑战云帝威仪。 即便如此,云帝尤嫌不足,下令开启廉帝棺木,“挫骨扬灰!”他嗜血阴狠的眸子隐在黑夜中,让人不寒而栗。 此后,天启城连月大雨,人们却再不敢提及“廉帝”二字,或许不久后,他也将淡出人们的记忆。千百年后,若有人说起,他不过是大胤史上一位再平凡不过的短命君王罢了。 玄天镜落地,画面骤停,穆烟静默地坐着瑟瑟发抖,却倔强地作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墨煜拾起玄天镜,重又揣进怀里。 他非神非仙,不能操控他人的命运。他曾看过无数上穷碧落的爱恨纠缠,或大喜或大悲,于他而言,都不过是虚梦一场,说给那些痴男怨女们听了解解闷换几个酒钱也就够了。 穆烟抬起潮湿的眼帘看了墨煜一眼,道:“奈何桥上的婆婆叫我喝下她煮的汤,我不喝。鬼差追着我跑过黄泉跑过忘川,就连枉死城,我也闯过了,却寻不到他。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或许他先我一步跳下了轮回道,或许他还活着。或许他坠入地狱,无论是哪一层,我都会陪他……” 她想过了千百种可能,却惟独没有想到云帝会那般残忍地连他的尸骨都不放过,挫骨扬灰等同于打散他的魂魄,叫他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墨煜不忍看她这样痛苦煎熬,安慰道:“或许你真该听了那婆婆的话,饮下她的汤,前尘往事便忘干净,岂不安生?” “安生?”穆烟霍然起身,“杀夫大仇未报,何谈安生?” 仇恨可以支撑着一个人存活下去,亦能泯灭人性。 穆烟看着墨煜,眼神渐渐灼热:“帮我。” 墨煜嗤笑着背过身不看她,即便只是一缕阴魂,她眸中的妖冶却丝毫不改,太容易让人沉沦。 “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 “你会帮我的。”她笃定。 “你倒是自信得很。”墨煜只想让穆烟知难而退,乖乖随鬼差回轮转司,未想自己的话却说得这样底气不足。 不是穆烟太过自信,而是墨煜自己已然沦陷,不过是多看了她一眼,那样简单。 穆烟逼近墨煜,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我能找到你,便已是做足了准备,这样的代价,你不会拒绝。” 穆烟的要求并不过分,她只要三年时间,三年后大仇得报,她甘愿将自己的魂灵交给墨煜,永远禁锢在他的身边。 这样的条件着实让墨煜心里经受了一番苦苦挣扎,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屋外雨停了,甚至放了晴,久违的太阳隐在云层中露出半个脸,几缕微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打在穆烟脸上,穆烟身子摇晃了两下隐去大半,下一刻似乎便要消失。 她这个样子,分明见不得太阳光。 墨煜慌忙拿了黑油纸挡住门窗上的缝隙,穆烟没再开口央求他,眼神由灼热慢慢变得落寞黯淡直至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漠然。 墨煜见不得她这样,死死拽住穆烟的手臂,狠咬牙关,最终做出一个决定—— “我答应帮你!” 正文 第5章:引魂笛声 除夕宫宴那日,穆烟死在苏媱的剑下,殷承禄大悲,以千年寒冰封存了穆烟的身子,对于苏媱,这个亲手了断了他心爱之人性命的女人,他没有任何惩处,却也再没见过她。 一个死人对殷承禄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穆烟再不会拒绝他再不会排斥他的爱。 殷承禄宁愿呆在禁宫对着冰棺喃喃自语,都不愿多看苏媱或是其他任何女人一眼。 可禁宫却在这个时候失窃了,金银器铂一件不少,独独不见了封在冰棺中的穆烟。 殷承禄大怒,下令斩杀了禁宫所有守卫,罢朝数日。 能够逃过皇城重重守卫的眼睛,大摇大摆将穆烟的身子带出去的人唯有墨煜。 墨煜并未走多远。谁能想到他会将穆烟藏在廉帝那小小的陵寝中呢? 引魂笛连奏七日,笛声抑抑扬扬从陵墓中传出来,传进了天启城,也传进了胤宫,传到了殷承禄耳中。 第七日,殷承禄带着一众武卫亲自赶来,刨坟开棺,将廉帝陵墓夷为了平地。 墨煜就藏身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怀中的穆烟还未醒来。 火光点点,万物俱寂,夜幕下的殷承禄笑声苍凉如鬼魅,墨煜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凭着自己的能耐,不被人发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穆烟呢?引魂笛才将她的魂魄送回她的肉身,若是在这一刻醒来,必然会被殷承禄和他的手下发现,至少墨煜目前还没能有和殷承禄正面交锋的自信。 这个男人,墨煜总觉得他不寻常,只这样远远地看着,都能感知得到他体内窜动着的一股强大气劲,仿佛能够瞬间吞噬万物。 殷承禄的带着人回城,行至墨煜藏身的灌木丛前突然驻足,墨煜紧张得整颗心近乎快要蹦出来,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隐身之术可别在这个时候跟他开玩笑啊!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动,墨煜惊得冷汗涔涔,突然倾身覆上穆烟的双唇。唇瓣冰凉的触感瞬间袭遍墨煜全身,墨煜未敢深入,撑着一双铜铃一般的眼珠子。穆烟幽幽睁开眼,四目相对,要挣扎,可全身都被墨煜压制着,就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殷承禄大踏步离去,地面留下一排深陷的靴子印。墨煜这才松开穆烟,穆烟惊恐地望着他,“刚才……”穆烟伸手碰了碰唇瓣,似乎还留有墨煜的味道。 “刚才……”墨煜尴尬地退开一点,“刚才也是迫不得已。” “我明白的。”穆烟撑着地站起身,魂灵与身体分开太久,她竟有些不适应,才动两步便摇摇欲坠。 墨煜扶住她,安慰道:“我都检查过了,你不必担心,你这副身子还是完好的,没有腐烂发臭。”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着奇怪,穆烟瞪他一眼:“你想表达什么?” 墨煜摆摆手,哈哈解释道:“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嗯……千年寒冰真是个好东西。”引魂笛在手中随意转动着,穆烟瞥了一眼,看上去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竹笛,竟有引魂还生之能。 “别看它普通。”墨煜似是看穿了穆烟的心中所想,“不过,对于你们来说,不懂奏法,它的确就是一把普通的笛子,一文不值。” 穆烟对他的“法宝”并不感兴趣,只是看到这笛子不得不感叹一句:“你的吹笛技艺是否该改善下?” “怎么?” “没什么,你吹奏的曲调,会让人误以为那是散魂曲。”难听得连鬼都能吓跑。 难听吗?墨煜将笛子凑近嘴边,穆烟赶紧捂上耳朵,像是躲不及一般跑远了。 “真有那么难听?”墨煜喃喃自问,他活了两百多年,还是头一次听人说他的笛声难以入耳的,这真是个无比凶残的打击。 正文 第6章:胭脂 墨煜城郊的草舍中,穆烟与胭脂相对而坐。 胭脂还是头一次看到墨煜领人进他的草舍,更何况领的还是一个女人。 说起胭脂,她陪在墨煜身旁也有好几年了,为墨煜洗衣做饭磨墨打酒,偶有拌嘴,却闹不出多大的事来,只因墨煜脾气好,顺着她。 她不是墨煜的婢女,以墨煜那靠说书得来的些许赏钱也就够他打酒喝了,哪里还请得起婢女。她也不是墨煜的妻子,更谈不上恋人或是红颜知己。 不过是几年前机缘巧合,墨煜及时救了一心寻死的胭脂一命,胭脂无处可去,墨煜怕她再度想不开,又看她懂事乖巧,便将她留了下来。一杯清酒,封存了她的记忆。 胭脂盯着穆烟看了许久,穆烟略抬了下眼皮,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胭脂,似在探究什么。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胭脂问。眼前的女子红衣黑发面若桃花,与记忆中那身着华服依在龙袍加身的男人身侧媚态百生的美人相重合。 她是认得她的,就算不相熟,也必定是见过的,胭脂想。 “你是谁?”胭脂笃定道,“我在静安公主府见过你!” 可她为什么会去静安公主府呢? 那是将近四年前的事了吧?胭脂记不清楚,这些年发生的事太多,跟着墨煜置身于世外,连何时换的皇帝改的年号都不清楚。 胭脂按着隐隐发痛的头,拼命地想要将那些零碎的记忆拼凑到一起,却如何都不能。 穆烟似是看出了端倪,亦在端详面前的娇俏玲珑的胭脂,忽忆起四年前的那桩旧事,难道是她? 四年前,静安公主大婚,新郎是京都第一才子孟研修,若说是第一美男子也不过分,可谓是才貌双全,千古难得的良人。 可那也是胭脂的未婚夫。 报恩寺那一场大雨,阻了往来行人的去路,原是来上香求姻缘的静安公主,与前来避雨的孟研修在佛前邂逅,静安公主对孟研修一见倾心,此后百般讨好,费尽心思招为驸马。 这一番波折经天启城百姓几番传扬,竟成了一段佳话,人人都说,静安公主殷玉芙和驸马爷孟研修实乃佳偶天成,佛祖赐的缘分。 是吗? 大婚那日,廉帝亲临主婚,穆烟相随。满城挂彩,一派喜庆。 前厅婚宴未散,胭脂的突然闯入并着后边护卫的叫喊声惊了在座的宾客,胆小的女眷们纷纷躲到男人们身后。穆烟被廉帝紧紧护在怀里,京武卫赶来大喝:“保护陛下和娘娘!” 四五武卫横刀架住了胭脂的脖子,她也不惊,目不转睛地望着座上身着大红喜炮的新驸马孟研修,还有他怀中惊得花容略有失色的静安公主。 眼中满满的情谊,叫谁看了都会心颤。 穆烟拨开人群走至胭脂跟前,左右瞥了执刀的武卫一眼:“一个小姑娘而已,也需惊动这么多人?” “娘娘,她形迹可疑,属下只是担心她对公主对陛下和娘娘不利。”武卫解释道。 穆烟挽起胭脂的手,略带嗔怪道:“要来见我自可大大方方地来,别再叫人轻瞧了去。” “娘娘……她……” 对于武卫的质疑,穆烟不予理会,回身冲廉帝莞尔一笑,道:“陛下,她是臣妾儿时的旧友,许多年未见了,怕是过于惦念臣妾,才会擅闯了公主府。” 旁人或许不知道,而廉帝心系穆烟,怎会不知穆烟这是有意要放胭脂一条生路?所谓儿时的旧友,不过是随口编出来哄人的罢了。 “容臣妾同她叙一叙?”看似在同廉帝商量,事实上只是告知他一声,不论他允不允,胭脂她救定了。 犹记得当日,穆烟只同胭脂说了一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同静安的新驸马是什么关系,那都是从前的事,过了今晚,你就不该再出现。” 那之后,胭脂当真没再出现过。她原想一死了之,甚至留了遗书,却被墨煜给救了。 胭脂望着呆呆出神的穆烟,印象中,她的眼睛是精亮的,是勾人心魄的。而今却看不到一丝生机,枯竭得什么都不剩。 墨煜在里屋忙活了许久,端着个托盘出来,看到四目相对却不言不语的穆烟和胭脂二人,心中不免生出疑惑来。 墨煜将托盘重重地放置在桌上,瞪了一眼胭脂:“傻病又犯了?去,给先生我烧壶热水来!” 胭脂回过神,冲墨煜做了个鬼脸,哼哼着钻进厨房,这个墨煜老喜欢使唤她,可她也是心甘情愿被他使患着。 正文 第7章:剔骨换皮 墨煜在胭脂适才坐过的凳子上坐下来,执起托盘中烧得通红还隐隐冒着热气的刀子往穆烟眼前晃了晃。 “就是用这个?”穆烟不解。 墨煜点点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穆烟咬了咬唇,既选择了走上复仇这条路,她就再没了后悔的资格。 在世人眼中,她穆烟已经死了。若想重回到那个地方,重回到殷承禄身边,重回到那没有硝烟的战场中,唯一的办法就是剔骨换皮,以一张新的面孔面世。 “这当中痛楚非常人能够忍受,你身子本就单弱,只怕……”墨煜不得不将自己的顾虑说给穆烟听,他才用引魂笛助她还魂,可不想穆烟熬不过剔骨换皮之痛昏死过去,引魂笛可救不了她第二次。 “我信我自己!”穆烟轻轻抚过腕上的玉珠串子,那是廉帝赠给她的。 墨煜默叹口气,“那好吧!” 胭脂将烧开的沸水送进来,便被墨煜随便诌了个由头轰了出去。胭脂虽有不满,看到墨煜那严肃的表情,也未敢多问,乖乖闩上门,远远地歪在屋外的老槐树下玩泥巴。 鲜红的刀片划过穆烟的每一寸肌肤,穆烟哼都没哼一声,有滚烫的泪水喷涌而出。墨煜紧紧咬着牙关,他这个执刀的人看上去比穆烟还要痛苦上百倍。 良久,靠在外头的胭脂听到屋内传出一声接着一声凄厉的叫喊声,胭脂打了个寒颤,她不知道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很想冲进去看看,却又被那惨烈至极的尖叫声吓退得更远。 两个时辰后,屋内安静了,胭脂小心翼翼地蹲在屋檐下,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瞥了一眼。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冲晕了胭脂,一双淌着血的手横在胭脂眼前。 胭脂吓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拉开门冲进去,墨煜四仰八叉地横在地上,累得只剩一口气,手臂被穆烟啃咬得血肉模糊,胭脂见了又气又急,他们到底在屋内做了什么竟搞成这样。 胭脂扶起墨煜,仔细为他包扎了伤口,不知不觉中,墨煜已经累得睡了过去。 安置好墨煜,胭脂这才注意到炕上的另一个人。 是那个熟悉而又奇怪的女子吗?胭脂不敢确定,因为穆烟全身上下都被纱布包裹得不留一丝缝隙。 胭脂上前,还没能近得穆烟的身,便被一股强力的气流给逼退了,那是墨煜耗尽最后的力气给穆烟上的防护层。 胭脂只知墨煜是个不一般的说书先生,却对他的这些奇能异术一无所知。 墨煜一连昏睡了三日才将损耗的元气恢复过来。胭脂炖了骨头汤给墨煜补身子,酒足饭饱后,墨煜揉着手臂上还在发疼的伤口,一阵翻箱倒柜。 “先生找什么呢?”胭脂凑过去,墨煜总是丢三落四,时常要找的东西总是找不见。 “我那个……”墨煜不知要如何同胭脂形容。“就是那个黑色布囊。”那是一只百宝囊,墨煜可以从里边掏出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胭脂揉了揉头发,从厨房拎出一只黑布袋子,“先生说这个吗?” 墨煜一脸黑线,他的百宝囊,竟然被胭脂用来装大米…… 胭脂重新找了个布袋子装米,将百宝囊丢还给墨煜,墨煜诡秘一笑,伸手往里头掏了掏,胭脂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只破旧的黑布袋子里掏出了一堆药瓶子。 不是她眼花吧?胭脂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墨煜打开其中一只瓶子,往手臂上的伤口处抹上了一点,顿时伤口痊愈,皮肤恢复得甚至比未伤前还要滑嫩。 胭脂扒拉着墨煜,想要知道他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怎么来的,墨煜卖关子不理她,只说:“你先生我的好处,还多着呢!” 胭脂甩了甩墨煜的胳膊,也不强迫他告诉自己,瞥了一眼还被包裹着的穆烟,问:“那她呢?她要怎么办?” “嗯……”墨煜撑着下巴,嘱咐道:“你去替先生守着门儿。” “不去。”胭脂横道。 “乖,去了,我就告诉你。”墨煜连哄带骗地将胭脂推了出去,从里头锁上门。 以他的能耐,哪里需要胭脂把门,不过是想支开她罢了。 墨煜扶起穆烟,小心翼翼地解开她身上的纱布和绷带,一张崭新的面孔一点点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墨煜像是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盯着穆烟看了许久,心口某个私藏的角落像是破碎了一般,记忆翻涌着倒流着,“妜儿……”墨煜喃喃出声。 正文 第8章:醉玉 墨煜已经许多日不曾进城了,抖了抖钱袋子,掉出两个铜板,墨煜无比忧伤地望了望天,为了不断了自己的酒粮,不得不操起老本行。 穆烟和胭脂不明白,以墨煜的本事,多少钱财圈不来,却偏偏喜欢去给人说书,讨那几个赏钱,大多还都送给了路边的乞丐,结果把自己弄成了这副穷酸的德性。 胭脂塞给墨煜两个饼供他路上充饥,穆烟褪去一身艳色红衣,换上了一套纯白色褶裙,清新大方,与这张新面孔十分相衬。 裙子是墨煜翻给她的,原以为是偷拿的胭脂的,比对了尺寸才知不是。穆烟不知道墨煜哪里来的这套姑娘家的衣裙,似被他珍藏了许多年,可穿在穆烟身上,像是量身定制一般合身。 墨煜看得呆了,愣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胭脂用胳膊肘推推他,鄙视道:“登徒子!” 墨煜白了胭脂一眼,拿了包好的胡饼就要走,穆烟突然拉住他:“我同你一道去吧。” 听墨煜说,他在汴京城中也算小有名气,听他说书的痴男怨女不在少数,而静安公主殷玉芙就是其中一个。 对于这一点,穆烟深信不疑。昔年,她还在胤宫,便有传闻静安公主偏爱听书,廉帝还曾访了多个民间奇人送去静安府里,却统统都入不了殷玉芙的眼。 如今听墨煜说起来,穆烟却是越发好奇,墨煜那张嘴能有怎样的能耐,连生性孤傲的静安公主都能打动。 自然,穆烟的目的并不仅于此。 墨煜上下打量了穆烟一番,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想要借助静安公主之力接近殷承禄吗? 墨煜掏出一把湖蓝色油纸伞递给穆烟,允道:“也好。” 穆烟撑起伞,转动着伞柄,提起裙子跟上墨煜,并肩而行。 胭脂急了,忙着擦了把脸,放下袖子匆匆追出去,“喂!我也要去!”央了墨煜那么多次,他都不肯带自己去凑凑热闹,如今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的女人竟然随随便便就能跟他去,胭脂自然不依。 “先生!先生!”连唤了两声墨煜都不曾回头理睬一下胭脂。 “墨煜!”胭脂突然吼道,墨煜后背突然一凉,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只见胭脂双手撑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墨煜和他身侧悠然闲适的穆烟,一副张牙舞爪恨不得要活活吞了他们的模样。 墨煜无奈地摇摇头:“行吧,你也一道去吧!” 这么不情愿?但胭脂并不在意这些细节,目的达到了便好,随即蹦蹦哒哒着窜到墨煜跟前,冲墨煜咧开了个大大的鬼脸。 到了醉玉楼,穆烟借口说要四处逛一逛便与墨煜他们分开了。 醉玉楼的曹掌柜见墨煜来了,忙堆着笑脸迎上来。“哎呦,我的墨先生,您怎么今日才来,可要急死我们了!”曹掌柜亲自将墨煜领进去,好酒好肉伺候着,生怕怠慢了他。 “曹掌柜,你这是……”墨煜很清楚,曹掌柜那样一个精打细算的抠门小气鬼,才不会无端端这样待他,必是出了什么事。 曹掌柜抹了抹额上的汗滴子,哈着腰一脸恭敬地说:“墨先生,静安府的人已经来过三次了……” “噢?哪个静安府?”墨煜故意装傻。 “还有哪个静安府,静安长公主府啊!”曹掌柜就差给墨煜跪下了,自知平日待墨煜是刻薄了点,墨煜必定心存怨恨。可静安府的人已经放来了话,若再见不到墨煜,便要拆了他这酒楼,他不得不向墨煜低头。 墨煜悠然自得地吃着酒,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棘手的事。胭脂在一旁掩嘴偷笑,曹掌柜瞥了眼同墨煜一道来的胭脂,猜想她与墨煜的关系必不一般,转而向胭脂求助。 胭脂拉了凳子倚着墨煜坐下来,学着墨煜的模样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酒至唇边,忽问:“静安长公主是谁?” 曹掌柜:…… 正文 第9章:弄弦 街头,穆烟扶着伞静静立着,有如神女,引来路人无数流连的目光。 一顶八人抬的紫色官轿缓缓靠近,穆烟的手一松,湖蓝色油纸伞不慎滑落,横在轿前,穆烟俯身去捡,阻了轿夫的去路。 “发生了何事?”娇中之人低问。 有随从掀开轿帘,穆烟侧目看到娇中坐着一位面向严肃的老者,深紫色朝服包裹着略显富态的体格,发髻高竖,横插着一根玉簪,两鬓已见白,脖颈掩在高领中。 他便是苏景洪,一个城府极深手段凌厉的笑面阎罗。 穆烟并不认得他,更不会知道他就是媱贵妃的父亲。 苏景洪原是云阳米粮大商,富甲天下。云阳王殷承禄起势,幸得苏景洪鼎力相助。如今云阳王称帝,自然不会薄待了苏家,云帝钦封苏景洪为成国公,更在京中重建了国公府。两个月前,苏景洪已经将一众儿女和几位得宠的妾氏接到了京中共享荣华。 穆烟捡了伞退至一旁,轿夫抬起苏景洪继续前行。苏景洪探究的目光与穆烟同样惊诧的眼神相撞,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苏景洪命轿夫停下,探出身再望去,穆烟已走远,只留给他一个清瘦的白色背影。 不知怎的,有种说不出口的空洞失落感。 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穆烟才知道,这是亲生父女之间血脉相连的心灵感应。 京中人人皆知,如今这汴京城,有两户人是惹不起的。一是权大财阔的成国公府,另一个则是静安长公主府。 他们一个是云帝的老丈人,一个是云帝的胞妹,却都不是善良的主。两府看似和谐平静,实则暗潮汹涌。静安长公主有意推自己的驸马入朝,且要与成国公平起平坐,成国公又岂会白白叫人分了自己的劝,自是不肯,这件事便一直僵着,越拖越久,两府的矛盾也越积越深。 此时的醉玉楼中,墨煜便迎来了这位贵人。 殷玉芙临窗而坐,紫色的裙摆垂下,一双纤纤玉足若隐若现。身后簇拥着一大群侍从,神情庄重而严肃,而驸马孟研修就立在她身边,时刻不离。 墨煜坐在对面,时不时托起酒盏饮两口,思忖着还好早早打发走了胭脂,若是叫静安长公主瞧见了,还不知会酿出什么麻烦事呢! “墨先生真是叫本公主好找啊。”殷玉芙凉凉道,也不看墨煜,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墨煜豪饮了一口,谦和地笑笑:“公主今日想听什么?” “葬心。”殷玉芙凝眉望着窗外行色匆忙的路人,莫名地悲伤起来,“再给我讲一遍‘葬心’的故事吧!” “那故事……公主已经听了不下七遍了。” “是吗?”原来不知不觉竟已听了这么多遍了吗?可她仿似沉入了这故事中一般,始终参不透结局。 “公主是有什么想不通透的吗?”墨煜问。 殷玉芙挽了挽孟研修的手,默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不懂,阿妜和她的心上人为何不能在一起。” “人妖殊途。”墨煜说,眼神有意无意扫过孟研修,敏锐地看到他俊俏的眸子微动了下。 心照不宣。 墨煜闷头饮酒,劝慰道:“那只是个故事,全当是我这个酒鬼瞎编的,公主听过忘了便罢了,何苦这样难为自己。” “人又如何?妖又怎样?”殷玉芙笑起来,豁然起身,惊了身后一群侍从,“不过是爱的不够的借口罢了。” “或许。”墨煜叹道,心念,这位公主终有一日会明白当中苦楚的。 楼下似有异动,远远便听到琵琶曲声,墨煜藏在袖子中的拳头捏了捏,若他猜想不差,该是她吧。 弹唱声稍稍缓和了雅间内的尴尬气氛,殷玉芙仅仅只是皱了皱眉,便有侍从奔下楼查探情况。 “汴河水清凉,血染修罗场,白骨落寞水中央……”清澄如水的歌声扬扬传入殷玉芙耳中,带着些许伤痛。 侍从回来,连着曹掌柜一同跟上来,报说:“公主,是个卖唱的姑娘,若扰了公主,我这就轰她走。” 墨煜默默为穆烟捏了把汗,静安公主喜怒无常,墨煜也拿不准她那善变的性子。 正文 第10章:歌女倾城 “泪落滴滴化红妆,曾经惊鸿如今竟已独彷徨……”声线婉转,曲调哀柔,打动了楼下不少食客,纷纷屏声倾听。 曹掌柜仍在殷玉芙耳畔喋喋不休,公主尚未发话,孟驸马向侍从使了个眼色,下一秒,曹掌柜整个人便被捂着嘴拖了出去。 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像驸马这样懂殷玉芙,一个眼神足以洞悉她的整颗心。 殷玉芙拖着长长的裙裾缓缓步下楼阶,抬手阻了身后一众欲要跟上来的侍从,似是害怕动静太大惊了这天籁般的歌音。 一曲渐终,殷玉芙单手扶栏,注视着那轻挑琵琶弦的白衣女子,看不清样貌,却油然生出一丝熟悉感,她是谁? “江山几多长?无限河山帝王将相谁收葬……”曲罢收弦,四下掌声惊起,绵绵不绝。 殷玉芙的心脏“咯噔”跳了一下,默念着最后那句:“无限河山帝王将相谁收葬?”忽地笑起来,好一个“帝王将相谁收葬”,这唱的不正是枉死的廉帝和霍氏一族吗? 胆子真是不小,寻常人听不出歌中所指,叫好或许只因她这张媚人的脸和那副好嗓子,可殷玉芙却深信这女子绝不简单。 莫名地,殷玉芙对这弄弦女子十分感兴趣,走近了看清她的容貌,与心中生出的那个人影相重合,却又生出些许不同。 怎么回事?殷玉芙被自己的心念吓到了,穆烟已经死了,即便这弄弦女子的身影如何相像都不可能是她的,那么自己到底又在期待什么? 穆烟对上殷玉芙那探究的眼神,手腕一疼,生生地被殷玉芙捏在手里,殷玉芙撩开穆烟的袖子,前臂滑嫩光洁,不知怎的,竟有些失望。 穆烟抽回手,殷玉芙围着她转了一圈,凉凉问道:“你不怕?” “民女不懂公主说什么?”穆烟平静地答道。 殷玉芙冷笑,既知她是公主,却还能如此冷静自若,叫她如何相信她只是个普通卖唱的歌女? “真是生得一双不简单的媚眼啊!”殷玉芙叹道,和当年的穆烟相较,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一眼便能叫人沉沦。 忽而凑近了穆烟的耳畔,低低警告道:“本公主可不会白白受人利用,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说罢,殷玉芙拂袖,侍从上前为她系上披风,静安府一众人浩浩荡荡离开了醉玉楼。 殷玉芙天性多疑而精明,与她的哥哥们如出一辙,又或许,这是殷氏皇室血脉中必有的特质吧! 对于这个结果,穆烟并不觉得意外,静安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她不会白白受人摆布,她要的是旁人卑躬屈膝地去求她。 这时,一名穿着考究的蓝衣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三随从。面色泛红,步伐不稳,明显是酗了酒。 蓝衣男子眯着眼睨了众人一眼,绕过众人,视线停在穆烟身上,嘴角霎时裂开了花,向着穆烟步步逼近。 “天启城竟有这样绝代倾城的美人儿,本少爷怎么没早发现。”说着一双手就要攀上穆烟的脸蛋。 穆烟身形一闪,躲开了。 蓝衣男子的手顿在半空,眼看着阴云密布,忽而又转了晴,笑意更甚:“哟,不就一唱曲儿的吗?还给爷装什么?” 穆烟也不恼,一个借酒撒泼的疯子,还不知道她为之动怒。只是辨清了他的样貌,才惊觉,他与宫中那位养尊处优的媱贵妃竟有九成相似。 莫非就是她的那位孪生弟弟苏齐? 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苏家的人,苏家的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穆烟腹诽,这样也好,省了她不少事。 正文 第11章:苏家兄弟1 苏齐伸手,从侍从手里接过一撂银票,捏在手里往穆烟眼前扬了扬,戏谑道:“看见了吗?少爷我有的是钱,买你整个人都绰绰有余!”说罢,将银票砸在穆烟身上. 穆烟不闪不避,银票纷纷散落在地,穆烟抬眸冲苏齐平平一笑:“公子要听什么曲?” “听曲?”苏齐笑起来,“少爷我才没那个雅兴听你唱曲,少爷我要……”似是酒劲上来了,苏齐整个人站都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扑向穆烟。 墨煜倚在二楼楼柱子上喝酒,将楼下的这一出出戏码尽收眼底。他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不是不想帮忙,而是他确信现在的穆烟不需要他的帮忙。 穆烟的手指略过苏齐的肩头,眼神阴娆而妩媚,倾城笑颜背后却暗藏杀机。 如果不是苏睿的突然出现,苏齐只怕已经命丧当场了。 一身华服的苏睿注意到这边的状况,快走两步,一拳砸向猥亵穆烟的苏齐,直揍得苏齐趴倒在地。穆烟只是略整了整衣裳,很快便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一丝异样。 “少爷……少爷……”随在苏齐左右的几名侍从扶起他们主子。 苏齐拍拍袍子,抖落身上的尘土。“血……少爷……血……”侍从指着他的嘴角,苏齐抡起袖子抹了一把嘴角,脸颊肿起一大块,半边牙齿似有松动。侍从昂着下巴等在他跟前,他看着没来由的生气,一脚蹬过去,侍从捂着痛处闪到一旁。 “我当是谁呢!”苏齐几步走近苏睿,满目的不屑与蔑视,“这不是我们苏家的大少爷吗?” “原来他真是苏睿啊!”墨煜托着下巴,“这场戏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你闹够了?少撒酒疯!”苏睿一副并不愿与苏齐计较的模样,无奈苏齐不依不饶。 “我撒酒疯?也总好过某些废物!”苏齐伸出食指顶住苏睿额头,“叫你一声大哥,那是给爹面子,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配吗?” 这话着实刻薄了,连穆烟听着都觉得刺耳。 “白吃了苏家二十多年饭,还顶着大少爷的头衔,你就不觉得受之有愧?我能替爹打点生意,你能吗?我能替爹外出应酬,你能吗?我姐姐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媱贵妃,你呢?我倒是听说你有个与你从同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妹妹,现下在哪儿呢?只怕是早就死了吧!哈……哈哈哈……”苏齐笑得前仰后合,一众侍从为迎合他,也跟着捧腹大笑。 所有的侮辱与漠视苏睿都能无所谓,唯有一桩不能。每个人都会有不可被外人触碰的逆鳞,而苏睿的逆鳞便是这个同母所出的妹妹。 苏景洪妾氏成群,丝毫不比皇帝后宫逊色,然而,为他诞下子女的仅有三位。 正妻岑氏先后为苏景洪生下长子苏睿,长女苏娆,可怜红颜命薄,岑氏在生苏娆时落下病根,药食无灵,未等苏娆足月便咽了气。 二夫人周氏倒是好福气,一胎双生,即苏媱和苏齐,无奈苏景洪惦念旧情,迟迟不肯将周氏扶正,一日不得正,她便要多做一日的妾,她的子女也都将被视为庶出。 三夫人丁氏脾气好,素来无争,又为苏景洪添了一位娴静温婉的小女儿苏离,很得苏景洪的欢心。 苏景洪怜爱苏娆幼年丧母,将她宠在心尖儿上,却怎么都没有料到,只那一天生意上出了些问题,苏景洪未能亲自照看着小苏娆,她便无故失了踪迹,那时,她才三岁。苏景洪当即便派人寻遍整个云阳,都没能找到任何一点有关苏娆的蛛丝马迹。 这些年,苏景洪并未放弃寻找爱女的下落,天涯海角,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寻下去,即便心知,苏娆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正文 第12章:苏家兄弟2 苏家有很多不算是秘密的秘密,譬如四夫人滑胎,五夫人投井,六夫人偷人,七夫人跟人私奔……上下皆知,这些必与二夫人脱不了干系,甚至连当年大夫人之死,大小姐失踪都被挖了出来扣到了二夫人头上。这些流言不知从哪里传出,四起却无人制止亦无人过问。 二夫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做派,倒让有心生事之人哑了声无话可说。自苏娆失踪后,二夫人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不似从前大夫人在世时那般强硬,然而,不论她表现得如何通情达理贤惠温柔,都无法令苏景洪抛开心中旧爱,扶她为正房。 苏睿文武双全,少时英姿风流,也曾是云阳众女儿的梦中情郎。如今而立,却叫人当成了废物,生生成了外人眼中的大笑话。 不是他自甘堕落,昔年敛藏锋芒,只是不屑与父亲为伍,助云阳王篡位夺权。如今云阳王称帝,他更不会甘心为他眼中这样一个不忠不义的暴虐君主效力,索性坐实了废物之名,只恨满腔抱负无处施展。 苏睿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苏家,甚至离开胤国去寻找他人生的目标,然而亲妹苏娆尚未找到,他怎能一走了之?怎能叫母亲泉下不宁? 苏齐自知说到了苏睿的痛处,只见苏睿捏紧了双拳,气力正一点点凝聚到一处,只待随时爆发。 “苏睿……你……你敢动我试试?”苏齐瞪大了眼珠子,他一向跋扈,莫说先前在云阳,如今在京都,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横着走都不会有人吭声。可苏睿却处处与他悖逆,动不动就将拳头砸到他头上,这口气要他如何吞咽得下去? 苏睿竭力隐忍着,苏齐却越发得意忘形,近前两步:“我就知道你不敢!孬种!”说着,挥着拳头向苏睿砸过去。 众人倒吸一口气,只见一抹白影掠过,苏齐举起的拳头被人擒在了半空,手腕处传来的痛感叫他不敢藐视。 抬眼,是一只雪白柔嫩的膀子,纯白色衣袖滑到了臂弯处,腕上带着一串银白色手链,是少见的设计,倒像是一串随时都能取人性命的锁链,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手指冰凉,指腹按在苏齐腕上跳动的脉搏处,一股森森的寒意扑面而来,苏齐不禁讶然,这当真是一个绝美纤弱的女子能使出的力气吗? 心中后怕着,嘴上却不见得收敛。苏齐咬牙忍着痛:“你即使再怎样喜欢本少爷,也不至于这样心急啊……啊……” 穆烟手下轻轻用力,苏齐疼得面红耳赤,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斥道:“你闭嘴!” “你……啊……啊……” 穆烟冰冷的眸子中隐隐闪出一丝赤色光芒,吓得苏齐直哆嗦。 这个女人……不!她不是人!她……太恐怖了! 苏齐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近乎绝望之时,穆烟加施在他身上的力道慢慢减弱,直至消失,不可置信地睁开眼,即看到穆烟四肢无力般倒在了苏睿的怀里。 “我说呢……我……”苏齐在侍从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伸出另一只胳膊颤抖着指着苏睿,“我看你们是早有一腿吧,难怪你要强作出头鸟!” 话音刚落,只觉背后一阵发凉,回头看去,苏景洪正负手立在苏齐身后,苏齐瞪大了眼珠子,连酒劲都吓退了。 苏景洪挑了两下眉,只是那样一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已经洞察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苏齐扶着伤痛的左臂跌跌撞撞地跑到苏景洪跟前哭诉:“爹……你看……” 苏景洪看也没看他一眼,张嘴吩咐道:“带二少爷回去!” 苏齐不敢多言,乖乖退了下去,走时还不忘回头瞥一眼苏睿,意思像是在说,这笔账记在他苏睿头上了,迟早讨回来。 正文 第13章:苏娆1 兄弟二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苏景洪看一眼苏睿怀中的女子,怎么是她?苏景洪回忆起当街碰上的那白衣女子,相貌当真是出奇的标致。 想来苏睿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有福气,他苏景洪亦早就该抱上孙子了。奈何苏睿并无成家的心思,早先有媒人说了几个门当户对的姑娘,面也没见上,就被苏睿一口回绝了。 虽说终身大事需依父母媒妁之言,但对此事而言,苏景洪并未多加干涉,他不愿伤害苏睿,而这些年苏睿与他确是生分了。 大夫人遗下的一双儿女,他都没能照看好,他何以论一个好夫君? “若是喜欢,便收回房里去吧!”苏景洪说,语声淡淡的,不似愠怒。他并不排斥这个女子,反而生出一丝丝亲切熟络感来。 若苏睿与苏齐当真为了这女子而对掐,他定是站在苏睿这一方的,有所欲总好过终日无所求形同痴傻。 苏睿闪了下神,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苏景洪这是以为苏睿看上了穆烟,要他收回房里做个妾氏。 墨煜也明白了过来,不禁失笑,这一家子可真够荒唐的,要知道,穆烟就是他们寻了多年的苏娆啊,险些被苏齐侮辱便罢了,如今竟连亲爹都思忖着要将她填了苏睿的房。 可不能任其这样发展下去了,墨煜决心站出来解释清楚。 “咳,咳咳。”墨煜几步奔下楼,掩起袖子捂着嘴干咳了几声以提醒苏家父子他的存在。目光落在苏睿身上,即是苏睿这样正直的男子,怀抱佳人亦会面红无措。 苏景洪不叫墨煜失望,侧目望了他几眼以表示对他的注意。 “国公大人。”墨煜露出两排门牙笑道。 苏景洪抬手打断了墨煜的话,“我认得你,曾听你说过书。” 墨煜讶然,未想他名气已经这么大了。 “故事说的还可以。”苏景洪继续说道,吩咐人取了一袋银子递给墨煜,“不过,近日老夫无甚兴致听先生说书,先生拿了这些银子便回吧。” 墨煜恼了,苏景洪话说的不温不热,他却听得十分憋屈,话中意味相当明了,这是把他墨煜当做乞丐了吧,士可杀绝不可受辱。 “苏大人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墨煜婉拒了下人递来的银子,指指苏睿怀中的穆烟,道:“她是同我一道出来的。” 苏景洪撑着头想了想,叫来管家,道:“既是先生带来的人,先生多要些也是应该的,要多少,只管跟管家说,一个女人,我苏家还是买得起的。”话罢,苏景洪径直往外走,似是有太多事要等着他处理,多逗留半刻都在浪费时间。 墨煜恨得心脾俱伤,只差一头撞死在苏景洪跟前以表他的心意了。 苏睿无意染指穆烟,将怀中的女子交还给墨煜,墨煜猝不及防,幸而自己眼疾手快,才不至于摔了穆烟。 “请个好大夫,仔细为她瞧瞧。”说着苏睿看一眼管家,“医药诊费我苏家出。” “这……”眼看着苏景洪苏睿这两个同穆烟最亲的人就要踏出醉玉楼那扇门,墨煜拉下脸扯了嗓门儿喊道:“国公大人,可还记得十八年前遗失的爱女苏娆?” 一句话,先后出去的苏景洪和苏睿二人同时奔了回来,一左一右拽着墨煜的胳膊,逼问道:“你说什么?”“你……你是不是知道娆儿的下落?” 苏景洪遍寻爱女早不是什么秘密,以往亦有不少人上门招摇撞骗,而被识破的后果不是去了手脚便是残了半身,往后再无人敢冒认苏娆。 今次显然不同,墨煜瞟了左右苏家父子炽热渴切的神情,又想到片刻前苏景洪还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存着怨,扒拉开他们的手,退后两步,“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话罢,转身欲走。 墨煜有十足的把握苏景洪会奉他为上宾求问苏娆的下落,然而…… “来人,抓住他!”苏景洪命令道,不等旁人动手,苏睿第一个跳上前勒住了墨煜。 真是不可理喻的一对父子,为了苏娆,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 墨煜并非文弱到手无缚鸡之力,以他的身手亦不会这样轻易地被苏睿牵制,只是他鲜少出手,这或许是墨氏先祖遗下的毛病,即便他人拳头打到了自己脸上,也只能咬牙受着,功夫是用来对付大奸大恶不可度化之人的。 可哪些人才是大奸大恶不可度化的人呢?墨煜活到现在也没能弄清楚。 “我想……先生还是来府上坐一坐吧!”苏景洪一把拉上墨煜的手。 墨煜陪着笑脸,“呵……呵呵……苏大人……太客气了,吃两口茶的时间,还是有的。” 吃茶?墨煜总是能将事情想得太美好,到底是吃茶还是吃拳头,还是个未知。 拉扯间,墨煜袖中掉下一只半月形玉坠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坠子上系着红色璎珞子,样式有些陈旧。 正文 第14章:苏娆2 苏睿俯身捡了起来,摊放在掌心,又伸手从衣领中掏出另一只来,两只玉坠完美地契合到一起呈圆月形。苏睿看向苏景洪,掩不住的兴奋之色。 “这是娆儿的贴身之物,爹……您看!”苏睿将坠子递给苏景洪,苏景洪仔细端瞧了,眼中竟落出了欢喜的眼泪,“是!是了!就是阿娆的……” 墨煜趁着苏家父子抱头痛哭之际,抬起穆烟的手,不知对她做了什么,昏厥不醒的穆烟竟然幽幽地睁开了眼。 穆烟看到墨煜,揉了揉眉心,在墨煜的搀扶下站直了身子,问:“我……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墨煜安慰她:“不过是身子还没养好,又受了惊吓,才会昏厥。” 穆烟对墨煜的话深信不疑,可她哪里会知道,她昏厥,是因为动了怒,牵动了引魂笛施在她体内的灵力才会如此。 苏睿和苏景洪定定地用最犀利的目光看着墨煜。 墨煜推推穆烟,“快去跟你老爹和大哥打声招呼!” 不等穆烟上前,苏景洪奔过来,双臂环住穆烟,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连连唤道:“阿娆,是爹的小阿娆吗?” 穆烟被搂得极不自然,却没有反抗。 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风餐露宿,颠沛流离,直到十四岁,殷承禄领她入府,结束了她十四岁以前所有不堪和痛苦。 她记得的不多,甚至忘了她曾经叫苏娆。 可她并不排斥“苏娆”这个身份,一切对她复仇计划有利的因素,她都不会排斥,即便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并不是他们口中的苏家失散多年的嫡小姐苏娆。 事实证明,墨煜的有些自以为是还是可取的,譬如他此刻当真被苏景洪奉为了上宾,喝着美酒吃着山珍。苏景洪又命人备了几箱子金银财帛酬谢他,墨煜欣然接受。 墨煜告知苏家父子说,自己是从一伙强盗手里救回的穆烟。 “哎呀,那时候伤得可重了。”墨煜大口吃着肉,苏景洪一旁听他说爱女的遭遇听得唏嘘不已。 墨煜只管瞎编,说了那么多故事,编一段凄惨的遭遇还不容易? “要是晚了,恐怕性命都保不住了。”话及此,又觉凄凉。性命?穆烟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是苏景洪知道自己便是间接害死亲女的刽子手,不知又当如何。 “国公大人也不必担忧,我略通些医理,小姐身子是无恙了,只是这脑子……” “怎么?” 墨煜试探着问:“若是……小姐变成了个傻子,大人……还认不认?” “……”苏景洪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缓了缓,道:“傻了又如何?我苏景洪养得起她一世!” 霸气!墨煜暗暗对苏景洪竖起一根大拇指,扒拉了一只大鸡腿塞进嘴里,含糊着说:“也不至于这么严重,只是对过往的经历记不起来了而已……” 苏景洪舒了一口气,才要问点旁的事,这时,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即见膀子上吊着白绫苏齐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爹!爹……大哥怎么把那个女人领进府里了?” 听了墨煜讲述了今日发生之事,苏景洪本来就揣着一肚子的火,还未发泄,苏齐这不知死活的竟撞到了枪口上。 “什么女人?”苏景洪明知故问。 “就是那个妖里妖气的……白衣服那个!”苏齐经过花园,看到苏睿正领着穆烟在园子里信步,不由气急。 苏景洪抿了口茶,淡淡道:“我准的,怎么?” “爹……您老糊涂啦,那个妖女……” “啪——”话未说完,苏齐脸上狠狠挨了苏景洪一巴掌,猝不及防。“会妖法”三个字生生被打吞回了肚子里,闷着头再不敢发出一言。 “你听着,那是你姐姐,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苏景洪袖子一甩,“我在世一日,便要护她一日,不准任何人伤害她!” 苏齐瞬间懵了,捂着脸退了出去,又跌跌撞撞跑到母亲周氏房里一顿哭诉。 正文 第15章:惊鸿一瞥 苏娆回来了! 这个在苏齐和苏媱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之时离奇失踪的姐姐突然又回来了! 园中风大了起来,苏睿思及穆烟身子不好,扶着她回房,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似被风一吹便能刮走,可她居然能让苏齐吃瘪,甚至险些断了手臂,这太不可思议了。 “阿娆,你哪里学的功夫?身手那么好,这些年……定然吃了不少苦。”苏睿有些内疚,拉着穆烟的手紧了紧。 穆烟眯起眼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哥,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来的身手?” “可是……” “那时兴许是太紧张你了,所以才会……”穆烟解释,苏睿按了按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担心,哥和爹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几片树叶飘落进池子里,漾起一池的细波。 夕阳斜落,苏景洪派人送墨煜回去,还拉了一车的东西。 不成想,半路竟落起了大雨,墨煜这才想起胭脂,不禁担忧起来。 胭脂在城里溜达了半天,也不见墨煜来寻她。顺路去了趟陈家酒庄,此刻雨势愈加凶猛了些,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撑着伞,一阵强风迎面袭来,手一松,伞便飞了出去。胭脂去追,脚下不慎滑了一跤,前臂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生生地疼着。 睁开眼,正对着一辆马车的车轮。前臂抽痛着渗出血来,还未及爬起身,前头赶车的车夫回头怒骂道:“哪里来的刁民,惊了长公主与驸马爷的车驾,不想活了?” 胭脂自从跟随在墨煜左右,除去被封印的记忆不说,鲜少与人交涉,最多往来于菜市场和陈家酒庄,哪里会知道什么长公主什么驸马爷?更不会去招惹,如今却惊了他们的车驾。 看那车夫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胭脂有些惧怕地缩了缩脖子,不知他要如何惩处自己。 雨越下越大,雨水拍打在脸上阵阵刺痛,前臂伤口溢出的血渍混着雨水汩汩而下,殷虹一片,麻痹取代疼痛,更多的是心脏如同缺了一块一般难以言喻的煎熬。 车帘掀开一角,胭脂仰头看到的是清雅而熟悉的眉眼,转瞬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一袭白衣翩然落地,离她不过两步远,纯白色靴子上不染纤尘。 雨停了吗?还是她的错觉?胭脂感觉到脸上的刺痛感消失,仰头看到有人为她撑起了一把花伞,只听得雨水“噼啪”打在伞面上,丝毫没再淋到她。 握伞的是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若不是无名指上带着一只男式玉扳指,胭脂倒真要以为这是一只女人的手了。 白衣男子向胭脂伸出另一只手,意图拉她起来。胭脂有些受宠若惊,低头瞅了一眼自己满是泥泞污垢的脏手,着实不太好意思搭上对方干干净净的手。 强忍着身子的虚软,扶上车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右腿有些发麻,重心不稳又险些栽了下去,而这次栽进的却是一个男子的怀抱。 一股清淡的男子体香沁入心脾,胭脂松开男子的衣袖,紧张的退后两步,眼看着男子胸前白衣被染上了大片污渍。 胭脂有些懊恼,人家好好的给自己撑伞,还扶了自己,结果自己却弄脏了人家的衣服,真是罪无可恕。 “你的衣服……”胭脂寻思着那衣料该是上好的缎子,若要她赔,她断然是赔不起的,即便是卖了墨煜,恐怕也有些吃力。 不过她倒是可以替他洗干净,若对方不介意的话。 男子垂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状况,淡淡回道:“不妨事。” “这怎么行?这……”胭脂还想争取给他洗干净衣服的机会,否则,她会一直心有不安。 然而,一切就在胭脂抬眸看清那张秀美俊朗得有些过分的脸之后定格了。 胭脂瞬间失了声,张着嘴却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男子狭长的桃花眼时不时眨两下,眼中是天生掩不去的温柔清澈,乌发披在脑后,耳际垂下两缕,更添魅惑。双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着将伞柄递给胭脂。 胭脂僵在原地,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良久喉中发出三个细微的字眼:“孟大哥……” 男子微怔,车内有女子发问:“相公,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孟研修将伞柄塞进胭脂手里,跳上马车:“一个小姑娘,跌了一跤。”男子吩咐车夫继续赶车,车内的女子似有不放心,撩开车帘探出头又多看了胭脂几眼,胭脂的脸掩在雨幕中看不真切,女子放下车帘,注意到男子身上的污渍,“这是……” “不小心沾上的,回府换了便是。”男子解释道。 马车渐行渐远,在雨幕中渐渐化作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徒留下一地的失魂落魄。 胭脂不知道自己在雨中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路回到墨煜的草屋的。 只是这一场雨,唤醒了她太多遗失已久的记忆。 孟大哥,那就是她的孟大哥!那个曾说这一辈子非她不娶的人,有多久没见了? 他还是那样温润如玉。 和长公主那样般配。 胭脂收回思绪,钻进厨房擦洗了碗筷,蹲坐在灶前,眼泪在眼眶中肆意地打转,要落却落不出来。 正文 第16章:旧梦1 苏娆的突然出现,很快将看似平静无波的太尉府搅出了层层骇浪。 苏景洪不是没有怀疑过雪舞的身份,但经过几日的相处和观察,那种属于父女至亲的心灵感应是造不了假的。苏景洪认定了她便是苏娆,很快便在府里传开了。 三夫人丁氏不惊不喜,照常养她的花刺她的绣,倒是她的女儿苏离有些耐不住好奇,在她跟前烦了好些回。 “娘,您真的就不想去看看吗?这几天大哥老跟我说她,下人们也在传,都说她长得可好了,不似凡人。” “你有完没完?”三夫人扔了正在绣着的一方帕子,撑着头侧卧下来,“你想看便去看看,别老来烦你娘。” “娘……我……”苏离嘟起嘴,娘平时那么心平气和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躁起来了?莫非真被自己烦透了? “好了!”三夫人摆摆手示意苏离出去,“让你娘清静会儿!” 苏离带上门出去,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直奔去找苏睿,苏离自小便和苏睿亲近,同桌吃饭同路上街不在话下,甚至时常半夜抱着枕头跑到苏睿房里同他挤一张床,只道夜里梦魇独自不敢入眠,非要抱着哥哥才踏实。 可是,自这个叫苏娆的姐姐出现了,大哥便鲜少抽出空来陪她了,一心只扑在苏娆身上,即便是在园子里碰上,也是急匆匆的招呼都不急打一声,又奔向了苏娆房里。 到底是有多少说不完的话? 分离十八年,苏离又怎么会懂苏睿那种恨不得拿根绳子系在苏娆身上片刻不分开的心情? 相比于三夫人,只能说二夫人的演技更甚一筹。为博苏景洪欢心,二夫人殷勤地去向苏娆献媚,一口一个宝贝女儿,好似苏娆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一般,又是亲自下厨又是亲自送汤,每日总要在苏娆房里腻上几个时辰才好,且专挑了苏景洪在的时候。 明摆着做给人看,苏景洪有眼有心,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通透。 从苏娆房里出来,二夫人一刻不歇地回到自己房里,正见苏齐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二夫人不觉来气,指着苏齐骂道:“看你这没出息的!如今风头全被那边抢了去!” “娘,我有什么办法?我……”苏齐抬了抬受伤的手臂,如今回想起那日苏娆赤色的眸子,后背仍然发凉。 “那个女人……真的……会妖术!” 二夫人不屑听苏齐这些说辞,只当他脑子坏了胡说八道。轰走了苏齐换上衣服,欲要进宫见一见苏媱。 至少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那就是贵为当今皇上宠妃的媱贵妃苏媱。 二夫人一向自负,自以为苏景洪加官进禄全仰仗了苏媱在宫中的裙带关系,她怎么又知道苏媱受封不是仗了苏景洪的关系呢? 当然,还有一层,那便是苏媱与当年的穆烟长得有几分相似。 自云阳王殷承禄称帝以来,一心扑在朝政上,后宫中夫人美人倒是有不少,却无一能为他诞下一子半女,这便成了他后位空置的借口。 云帝道:“若有人为朕诞下长子,朕便立其为后。” 只是,不得圣宠,未尽云雨,又哪里来的子嗣? 皇上有多久没踏足过流月宫了呢?苏媱半卧在榻上,皇上不来,连妆也懒得上,散乱着头发,素面朝天,还穿着寝衣,酥胸微露。 心口硬生生疼得厉害,宫里的日子难过,稍有不防,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宫里的夜又特别的漫长,女人们翘首盼望着的是同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迟迟不来,夜凉透了心,总以为天明不会再到来。 一边受着冷落守着活寡,一边却要在家人跟前装作圣宠不衰,只因不愿叫人看了笑话。 她苏媱只是苏家庶出的女儿,没了“媱贵妃”这个身份,她什么都不是。 皇上从前不是这样寡情的,在苏媱的记忆中,她也曾同殷承禄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 正文 第17章:旧梦2 那是在云阳的时候吧?那时……殷承禄还只是云阳王。 苏媱陷入了深思,撑着头似是半寐。 云阳王在府中设宴,苏睿以身子不适不愿去,苏媱和苏齐才得了机会同苏景洪一道去赴宴。 宴席上,苏媱一眼便相中了云阳王殷承禄,英朗俊秀翩翩美少男,试问整个云阳,有哪个女人能招架得住云阳王的一个微笑甚至一个简单的眼神? 意外的是,殷承禄似对苏媱也存了心思,席间不止一次要与苏媱亲近,苏齐和苏景洪皆看在眼里。 苏齐以各种由头一杯接着一杯与殷承禄拼酒,苏景洪在生意场上玩得风生水起,少不了喝酒应酬,自苏齐长成了,便交由他代劳,苏齐旁的本事不通,喝酒倒是一项万人难敌的能耐,不消片刻,殷承禄便不胜酒力趴下了。 苏媱得到苏齐和苏景洪的眼神暗示,扶着醉倒的殷承禄回房,酒意撩人月色迷离,这夜苏媱再没有出来过。 次日清晨,殷承禄辗转醒来,看到躺在自己怀里的苏媱,撩开被子看到自己亦是一丝不挂,脑袋一阵抽痛,昨夜喝过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媱幽幽睁开眼,不吵不闹,偎到殷承禄胸口,炽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肌肤上,暖暖痒痒的。 “王爷,昨晚快活吗?”苏媱仰起脖子,扬起一抹甜蜜的笑。 殷承禄推开她,翻身下床,勾起床头的衣袍披上,一言不发。 他不是没有碰过女人,府里姬妾也有不少。 但他还未想过要碰苏媱。 因为苏媱长了一张酷似她的脸。 那是他心中唯一纯洁神圣的净土,他又怎会轻易玷污? 即便是醉了酒,他的意识本也该清醒着的不是吗? 苏媱撑着头靠伏在床沿上端详了殷承禄半晌,敞开被子,双足点地。殷承禄回头看到的便是苏媱赤条条较好的身材晾在他眼前,满室春光,扶着房门的手立时顿住了。 就这样毫不避忌地当着殷承禄的面慢慢系上裹胸,丝质外衫略显透明,罩在身上,能清晰看到苏媱光洁的臂膀,脖颈肩头似还有昨夜欢愉留下的斑斑痕迹。 苏媱低着头,赤着脚一步步走至殷承禄身后,“王爷不喜欢媱儿吗?”双手从身后环住殷承禄的腰,头软软地靠在他的后背,带着哭腔道:“能同王爷有昨夜的情分,媱儿已经知足了。” “媱儿不求什么名分,也不求王爷给什么交代,能够伺候王爷,媱儿高兴。”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任由殷承禄如何冷漠绝情,都不禁为之动容,为的不是苏媱,而是苏媱这张形似穆烟的脸。 “留下吧。”殷承禄说,“本王会给你和你父亲一个交代。”实则更多的是安抚苏景洪,好叫他更加尽心为自己效力。 苏媱听了心中欢喜,夙愿终成,也不枉她昨夜那般卖力。 手顺着殷承禄的腰际滑下,男人终究是男人,不论他表象看起来多么正直,身体本能的欲望总会不遗余力地出卖他。 苏媱笑得妩媚妖艳,浑身似软若无骨般悬在了殷承禄身上,试着攀上他的脖子,亲吻他的唇,却见殷承禄僵持了片刻,忽然单手扣住苏媱的脑袋,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另一只手灵活地撕扯掉她身上的遮蔽物。 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而他正在竭尽所有的给予。 可当他完全爆发之际,口中无数次喃喃念叨的却是“穆烟”! 正文 第18章:旧梦3 穆烟?似是个女人的名字,苏媱曾试着问过殷承禄,殷承禄当即便拉下了脸,一连数日都不曾再见苏媱。 自此,苏媱长了记性,不敢再问,即便是问了,也不会有人告诉她。 “雪舞”这两个字,似是云阳王府中的大忌,谁都没有那个胆量去触殷承禄的逆鳞。 或许是王爷的某位已故的宠姬吧!苏媱这样安慰自己,终归陪在王爷左右的是她,她还不至于要同一个死人计较什么。 若不是殷承禄率军攻下天启,若不是廉帝殷颐于溪山猝死、殷承禄借机称帝,若不是殷承禄虏了廉帝的宠妃禁在宫中,苏媱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穆烟并不是什么已故的旧人,苏媱也从没有想到过,穆烟会活生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见到穆烟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瞬间便明了了。 不过是长得和这个叫穆烟的女人有几分相似,才得了殷承禄的宠怜,当一个替身当得像她苏媱这样高调的兴许天底下也寻不到第二个了。 一双廉帝穿过的破鞋,殷承禄却对她十分上心,万般讨好,甚至要逆了伦常立她为后。 若如此,又置她苏媱于何种境地?要她如何容得下穆烟? 苏媱看到的故事便是这样,穆烟如她所愿,真的成了个死人。 可她是赢家吗?苏媱再不敢这样认为…… “娘娘……娘娘……”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似有人轻唤,苏媱明明只是闭目养神,却不知何时竟瞌睡了去,还做了这样一个长长的梦,却又不是梦,只因这些事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 撑开眼,疲累地揉了揉眉心,贴身伺候苏媱的宫女水灵扶着她坐起,道:“娘娘,苏二夫人早先便来了,已在外头候了多时。” “母亲?” “是,娘娘您一直睡着,奴婢们不敢打扰,可二夫人似有很要紧的事要同您说……” 母亲已好些日子不曾来宫中走动了,苏媱想,此前她不愿叫母亲看到自己的窘状,便告知周氏说宫中规矩多,不便多与外头的人有过密的往来,周氏心中忌惮云帝,自然听从了苏媱的话,再不敢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了。 “替本宫梳妆!”苏媱吩咐道,不论母亲因何事而来,她都不能叫娘家人看了她的笑话。 她苏媱依旧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人,谁也不能改变。 宫女已奉上第三盏茶,周氏等得着实有些不耐烦。她是个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即便女儿成了当今皇上的妃子,也依旧是自己的女儿,哪里有同她摆架子的道理?不过这些都是放在心里想想,她深谙苏媱随了自己的性子,都是受不得气的,保不准一句话不愉快,便要同她这个亲娘翻脸也是有的。 “娘……” 周氏喝完第三盏茶,才见苏媱袅袅娜娜地从帘子后头走出来,满头钗环珠翠,富贵端庄。面上略显憔悴,只当是刚睡醒的缘故,并未在意。 “媱儿!”周氏迎了上去,苏媱屏退左右,殿内只余下母女二人。 “娘,什么事这么着急?”苏媱在榻上坐下,周氏敛了笑意,道:“什么事?出大事了。” 若是苏府的事,苏媱着实没有多少兴趣知道,她如今是皇上的人,苏府多大的乱子都与她无甚干系,她的地位就在那里,谁都动不了。 “你可记得苏娆?”周氏凝眉问。 “苏娆?”苏媱来了兴致,“可是爹爹一直在寻的那位姐姐?” “可不是!你可知道,你父亲竟找到了她,如今都住到府里去了……”周氏将这几日所历的点点滴滴统统说给苏娆听,苏媱听得分了神,问起:“爹爹没有生疑?可确定了不是什么骗子来的?” “哪里需要确定!”周氏顿了顿,似吞了只大苍蝇一般,“你父亲更是深信她便是多年前失踪的苏娆了。” 正文 第19章:坏透了 周氏从宫中回来,苏齐问及:“如何?姐姐怎么说?”周氏似有不悦,“她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什么主意,只说要先见一见这个苏娆。” “完了完了!”苏齐着了魔一般,伤了的手臂悬着,急得团团转,道:“娘,我说,姐姐还是靠不住,要不,我去寻个捉妖的道士来府上做个法收了她吧!” “你伤糊涂了?”周氏啐了他一口,妖神之说,周氏素来不以为意,那都是些无用之人仰仗的东西,她苏周氏从来只信自己。 “娘,你信我,那个苏娆真的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娘……”苏齐还在辩说,周氏已经走远,忽然身后吹过一阵凉风,苏齐不禁打了个哆嗦,耳边传来凉凉的一句话—— “你是在说我?” 苏……苏娆? 苏齐本憋着尿,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穆烟身影一闪,晃到苏齐跟前,苏齐惊得哇哇大叫:“你……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你……你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哪里来的妖精?” “走路没有声音吗?”穆烟低头看了眼脚上穿着的新作的绣鞋,作疑惑状:“怎么会没有声音呢?兴许是你忙着打别的坏主意,没有听到吧?”说着又逼近了苏齐几步。 苏齐连连后退,忙不迭摆手:“你别靠近我,你……你别靠近我!”后背抵到了凉亭的柱子上,再往下是几处假山石,稍有不慎便会落进下面的池子里,已然无路可退。 穆烟掩面轻笑,那一笑勾魂摄魄,“你干吗那么怕我?” “我……我……” “你?你怎么了?那日,我看着你挺威风的,连大哥似乎都畏惧你的样子。”穆烟语声极尽温柔,苏齐听着如同无数只小虫蚕食着身体一般难受。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的手臂已经被你伤成这样了,还不够吗?” “当然……”不知什么时候,苏齐的身子离了身后的柱子,迷蒙中只看到穆烟微张的嘴,淡漠的吐出两个字:“不够!” 不远处,苏睿寻穆烟而来,眼睁睁看着苏齐在穆烟面前跌下凉亭,落进池子中,溅起高高的水花。 苏睿几步并上凉亭,立在穆烟身后,穆烟转过身,盈盈一笑:“哥。” 这一声唤得苏睿心中暖暖的,心中的阴影一闪而逝,伸手刮了下穆烟的鼻子,“你可真坏。” “是啊,坏透了。”穆烟撒娇一样偎进苏睿怀中。 远远的,苏离看着这对紧紧相拥的兄妹,心中不自觉生出些许酸涩来。 大哥再不是她一个人的大哥了。 苏齐自落了水,便病着不起,整日里昏睡着,嘴里时常说些什么胡话,听不真切。 周氏哭红了眼睛,城中最好的大夫也请了,却诊不出个所以然来,问及二少爷为何落水,府里上下没人纷纷噤了声一致道不知道。 三日后,有太监来府上传话,说媱贵妃在宫中设了宴要见一见这位失而复得的姐姐,迎她的车驾已候在了府外,穆烟这是不论如何都得去赴这宴了。 没想到竟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快,还要顺利。 酒必无好酒,宴必无好宴。苏睿不放心,几次叮咛:“小心着点苏媱……要不,还是不要去了!” “哥哥不要担心,哥哥难道忘了?阿娆也不是什么好人。”苏齐都能被她整得形同痴呆卧床不起,论那苏媱又能横到哪里去? 出了府,穆烟一眼就看到藏在角落里的胭脂,她怎么会在这里?忙过去拉了她想要问个究竟。 胭脂见了穆烟,一头扑进穆烟的怀里,似还带着哭腔。 “怎么……”穆烟被胭脂吓到了,“墨煜欺负你了?” 胭脂摇摇头,“让胭脂伺候您吧!” 穆烟不解,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胭脂没有解释太多,只是附在穆烟耳边轻轻吐了几个字:“曦妃娘娘……” 穆烟了然,原来这丫头是恢复记忆了,并且想要来威胁自己,可穆烟却不得不受她的威胁。 穆烟留下了胭脂,并且带着她一同入宫赴宴。 正文 第20章:宫宴1 车驾在宫门外停下,胭脂扶着苏娆下来,有引路的太监引着二人穿过宫门,走过长长的宫巷,又经御花园,最后引向了流月宫。 媱贵妃点明了只允穆烟一人进去,胭脂无疑被阻在了外头,抬头是流月宫金色的匾额,里边偶有弦乐声传出。 胭脂找了个石墩坐着,仰望头顶上空的一轮弯月,不知在想着什么。 穆烟被引进了内殿,才知今日宴请她不过是个幌子。 苏媱摆的这桌席很大,请了各宫的嫔妃美人,连鲜少在后宫走动,最多往来太后娘娘的长寿宫的静安公主都被列在内。 自然,这一大群花花绿绿环肥燕瘦的女人,穆烟一个都不认得,潜意识里也没有多少印象。 虽请了静安公主,而公主却迟迟没来,几个宫嫔窃窃私语,怕是静安公主并不买媱贵妃的账,愣是不给她这个面子也说不准。 众嫔妃倒是一个不落,纷纷精心打扮了前来赴宴,且不论如今后宫中苏媱的位分最高,看这宴席的排场,自然会惊动了皇上,届时说不定皇上会亲临。 见一见皇上,这才是这些女人真正的目的。 至于媱贵妃失而复得的这位姐姐是何人,她们并无多少兴趣。 众人正说笑互相恭维彼此的衣着身段,穆烟就那样悄然站在门口。 一位体态丰盈的紫衣宫嫔最先发现了穆烟,惊道:“她……她是谁?”难道她是皇上新得的美人吗?这样赛过天仙的美人往这里站着,群芳为之失色,不得不让人生出妒恨来。 那紫衣宫嫔看得痴了,穆烟自然地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经那紫衣宫嫔提醒,其余人纷纷将目光移到门口,一个个表情无异,竟都看得傻了,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连吹凑弹唱的宫婢们都失了神。 苏媱觉察到了异样,从众宫嫔适才一番动听的恭维声中回过神来,侧目看到门口的穆烟,一瞬间讶然。 她……她……是谁? “穆烟!”苏媱腾然起身,直奔过去,按住穆烟的双肩,“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 “不……”苏媱兀自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你抓疼我了……”穆烟说。实则并无多少疼痛感,她与常人不同,她一直都知道。 苏媱松了手,退后两步,看清了穆烟的面容,才知与穆烟虽有相似之处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两张脸。 “你……是……” “阿娆。”穆烟冲她无辜地眨了眨眼,“哥哥和爹爹都是这么叫我的。” “苏娆?”似是不敢相信,苏媱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是苏娆?” 穆烟点点头,她们的游戏就要开始了。 苏媱颓然地落回凤座上,穆烟近前几步,询问道:“你不舒服?” 苏媱抬头看到穆烟那双媚惑的眼睛,不自觉往里缩了缩,她不敢看,不想看,一点都不想看到这双让人生厌的眼睛。 若是让皇上看到…… 皇上那样惦念穆烟,不知又会是如何反应? 不!不能,绝对不能让她被皇上看到! “本宫想同姐姐单独说几句体己话。”苏媱起身拉住穆烟的手,“众位妹妹不必拘束,自便即可。”话罢携了穆烟便要往偏殿走。 好巧不巧,竟在这时,殿门大开,身着珊瑚色曳地长裙的殷玉芙携着一众侍从款款而来,头上凤冠上垂下的珠子在灯光下闪着奇异的光亮。 她居然来了! 正文 第21章:宫宴2 “本宫才来,媱贵妃却要离席,这是何意?是怪责本宫来晚了,还是嫌本宫不该来的?”静安公主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苏媱竟没了回驳的能力。 松开拽着穆烟的手,苏媱转身笑迎道:“公主哪里的话?公主能来,已是给足了本宫面子,本宫怎敢有任何嫌恶怪责之意?” “没有最好!”殷玉芙一扯裙摆,顿时殿内气氛大变,瞬间易主。先前巴结奉承苏媱的一众宫嫔,又来巴结静安公主,就连苏媱本人也如吞了黄莲一般,有苦难言,被这位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的长公主压着喘不过气来。 殷玉芙乃是当今皇上殷承禄的亲妹妹,皆为太后柳氏所出,幼时,廉帝殷颐生母早亡,先帝便将其交由柳夫人与玉芙和承禄一同教养。三人可说是一起长大,而殷玉芙却与异母的殷颐更为亲近些,廉帝死后,亲兄殷承禄登基,殷玉芙表现得却并无多少兴奋,反而与殷承禄的关系更加生分了。 云帝晋了生母柳太妃为太后,长住长寿宫颐养天年,同时,册封殷玉芙为静安长公主,位同王侯。殷玉芙依旧对皇上冷冷淡淡的,皇上并不恼,能够如此容忍殷玉芙的放肆,可见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了。 常听闻,静安公主与驸马爷夫妻恩爱和顺形影不离,不知今晚公主前来赴宴,驸马可曾同来。有人好奇往外张望道:“驸马不曾来吗?” “去御书房见皇兄了。”殷玉芙淡淡地答道,目光冷冷地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穆烟身上。 清清瘦瘦的背影,一身素白,长发披在肩,背影看着倒像极了一个人。 “她是……”殷玉芙不禁生奇,回想醉玉楼中看到的那个人,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公主,她是……我长姐。”苏媱答道。 听说成国公失散多年的女儿苏娆找到了,就是她吗?殷玉芙这下更加好奇了,不等殷玉芙开口,穆烟转过身来福了福:“苏娆见过公主。” 微微抬起头,明显看到殷玉芙扶在案上的手颤抖了两下。 殷玉芙亦是问出了同苏娆一样的问题:“你是苏娆?你当真是苏娆?” “公主觉得,我不该是苏娆?”穆烟问。 “呵,是本宫低估了你的本事。”殷玉芙冷笑出声。 “苏娆不懂公主在说什么。” 殷玉芙携了穆烟坐在身边,吩咐其余众人落座开席,弦乐奏起,歌舞继续。 如今这个局面,苏媱剩下的只有后悔,她无事设什么宴?被殷玉芙看到了,想要瞒着皇上,怕是不大可能。 外头的胭脂是亲眼看着静安公主进殿的,原是坐在石墩上等,远远地见了殷玉芙过来,脚下不稳跌进了草丛中,幸而未曾惊起什么异动来。 静安公主似乎未曾发现胭脂,径直进了流月宫,身后跟着长长一队的侍从。 胭脂借着星星点点的光亮仔细看遍每一个人,都没能找到他——孟研修。 他不曾与公主一同进宫来吗? 又不知过了多久,里头传出了欢闹嬉笑声,胭脂探出半个脑袋想要出来走动两下活动下腿脚,全身都蹲着麻木了。然而远远地又有一长串的灯亮,侍从队伍甚至盖过了静安公主,难道会是……皇上? 胭脂惊得捂住了嘴巴,又缩回了身子继续在草丛中蹲着。 殷承禄是与一位白衣男子并肩而来的,那位白衣男子毋庸置疑,便是静安公主的驸马爷孟研修。 看二人神色和谐,不知在商讨着什么,孟研修面上挂着些许笑意,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的和风般温暖人心。 和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睡梦中那温润如玉的幻影一样。 眼眶中瑟瑟凉凉的,胭脂伸手摸了一把,竟是一滩泪。 “孟大哥……”这一声哽在喉咙中,直到殷承禄与孟研修一行人消失在眼前,这才喃喃唤出了声。 皇上的亲临,无疑将流月宫的这场宫宴推向了高潮,众人齐齐跪拜,那些盛装而扮的宫嫔们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不经意间,各个翘首弄姿,只盼皇上能够多瞧上她们一眼,便也值了。 然而殷承禄却径直擦过了这帮穿红着绿的女人,淡淡扫了一眼这屋里穿戴最为华丽奢靡的苏媱,又擦过殷玉芙,最后落在了殷玉芙身侧低垂着眼眸一脸沉默的穆烟身上。 那女人如出尘的睡莲,超凡清新,恍惚间,殷承禄心口路过一丝阴霾,犹记得他给穆烟过的第一个生辰,他便赠了她一套纯白如雪的衣裙,她兴奋得穿着在他的跟前转了又转。 她说过,她喜欢白色的纯粹,十分厌恶红色的炙热与浓烈。 他一直都记得的,可终究却是他逼她穿上了鲜艳如血的红衣,将她送到了那漫无尽头的深渊。 “朕听说,成国公近日寻回了多年前失散的爱女。”殷承禄探究地盯着穆烟看了许久,那眼神与殷玉芙或是同苏媱无异,即便她已剔骨换皮,样貌大有所变,可他们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却似乎都要透过如今这层皮囊看到她的另一张面孔。 呵,穆烟暗暗发笑,墨煜说过,一旦换皮,便再不能换回到从前的模样。 是啊,世间诸事,又何曾不是这个道理?一旦选择了,便再难回头。 可即便回不到从前的光景,也至少不要让它的结局看起来那么狰狞。 墨煜说这是一种执念与痴迷不悔,穆烟不否认,她的确心有执念,如何都化不开的执念。 “贵妃,便是她吗?”殷承禄问苏媱道,却不曾看她,似乎多看苏媱一眼便叫他多一丝厌恶一般。 “是。”良久,苏媱才怯怯地答道:“父亲是说,她便是媱儿幼年被拐的长姐苏娆。”苏媱说着却又像是要急着解释什么似的:“可是她……” 苏媱话还没说完,便被殷玉芙给抢了嘴,“成国公真是好福气啊,失散这么多年的女儿都能安然无恙地找回来。”鲜少听到殷玉芙这样恭维一个人,或许在场所有人都不了解殷玉芙的个性,可穆烟却清楚得很,殷玉芙说出这句话来,必定有她的目的。 果真,只听殷玉芙继续说:“真是不知成国公积了多少功德才换得了这样不可多得的缘分呢!” 殷玉芙的话中另有所指,殷承禄岂会听不出来,犀利的眸子忽地瞥向了殷玉芙,这个叫他又爱又恨的妹妹啊! “皇兄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殷玉芙娇嗔道,站到驸马孟研修身侧去,殷承禄淡笑道:“朕只是觉得皇妹似乎认识成国公这位长女?” 既上次除夕宴上,殷玉芙设计让穆烟以献舞之名伺机刺杀他开始,他对这个妹妹的爱恨间又多出了一份猜疑。 一番眼神激战后,殷玉芙心下了然,这位皇兄的猜忌心又犯了,怕是他认为成国公这位失而复得的长女又是自己设计安排的吧? “皇兄英明。”殷玉芙也不瞒他,“臣妹的确早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是吗?”殷承禄兴趣更浓,然而眼神却再不往穆烟身上逗留,若她是殷玉芙安排的人,即便再好,也不值得他多留恋。 “只是一面之缘?如此简单?”殷承禄复问道。 “是,不然皇兄以为有多复杂?”殷玉芙迎上殷承禄尖锐的目光,答得面不改色,“那日,她在楼里卖唱,臣妹不过是驻足多听了两句罢了。” 卖唱?一瞬间,所有人的关注点都从殷玉芙如何一早认识苏家这位长女转移到了她曾在楼子里卖过唱上头来。 原是出自风尘,这般身家不清白的女子,想来皇上定会看不上她,即便是看上了强要了她,这宫里也容不得如此低贱之人。 苏媱心头稍稍有了些安慰,即便是被父亲寻回来又如何,即便是如宗祠复了她苏家嫡长女的身份又如何?她终究不能撼动她苏媱的地位,更不配与她苏媱一争高低。 想着,嘴角不禁噙出一抹得意的笑来,这抹笑恰好落尽了穆烟的眼中,原来静安公主为的是这个目的,单纯地只是想要拆她的台子吗? 难道殷玉芙看出了她想要做什么? 即便是看出了又如何?谁都无法动摇她那颗复仇的心! 穆烟昂起脑袋,状似无辜地望着殷承禄,殷承禄的心口刹那间掠过一丝悸动,那双晶莹澄澈的眸子,那含着满满情谊与挣扎的眸子,恍惚间忆起他亲自将穆烟领进胤宫领到殷颐身边时,她也曾这样深望他,是恐惧,是留恋?还是彻骨的绝望…… 只一眼,便叫人沉沦。 那双美眸,曾经迷惑了廉帝殷颐的心,甚至为她倾覆了江山性命。那双美眸,深深印刻在如今云帝殷承禄的心头,至死不能忘。 面对这样一双形神皆似的眸子,叫殷承禄如何泰然处之? “穆烟……”殷承禄这声无意识的轻唤,穆烟听到了,苏媱听到了,殷玉芙听到了,包括在场的所有宫嫔宫婢都听到了…… 正文 第22章:宫宴3 这意味着什么?想来苏媱和殷玉芙心里最为清楚不过,这意味着不论面前这个以“苏娆”的身份出现的女人,此前做过什么,卖唱而已,卖过身又如何,谁叫她偏偏生出了一双酷似穆烟的眸子来。 便是这双眸子,足以化开殷承禄多日以来的愁思。便是这一眼,脉脉含情,叫人再难逃开。 贵妃苏媱与穆烟有七分相似,却独独缺了这双眸子,形似而神不似,而眼前的女子,独独占了这双媚眼,便够了。 “皇上……”苏媱紧张得近乎颤抖,不能,若皇上一念之间将苏娆留了下来,此后这后宫还有她苏媱什么事? 穆烟……不,她不是穆烟,殷承禄此刻心中涌出千般滋味,可不论她是不是穆烟,他都已然决定留下她。 有些东西,此生恐怕再难得到,却拼尽了力气想要去寻找另一种替代,这又算不算是另一种执迷呢?只是不知,这执迷,是殷承禄的幸还是不幸。 抬起的手,僵了半天,习惯性地想要拭去她眼中的愁云,却又生生地放了下来。 她终究不是她。 穆烟的心绷到了极点,成败皆在此,若殷承禄就此打消留下她的想法,她又该怎么办? 遥想昔年,廉帝巡访云阳,下榻云阳王府。 那包括穆烟在内的十二名女孩儿奉命为廉帝献舞,那些被精挑细选又经潜心训养出来的舞姬呵,两年翘首相盼,等的便是这一天。 穆烟一直以为在这王府中自己是不同的,至少与另外十一个女孩儿相比。因为她是殷承禄亲自带回王府的。 殷承禄送给她一个新的名字,叫“穆烟”,自他领她回来的那一日,他便告诉她,她将会成为他手中最出色的一张王牌。 就在月前,殷承禄还曾送她一套白衣,算是她的生辰礼物,可时隔不过数日,她却不得不穿上鲜艳的红衣,去媚惑当今的廉帝,殷承禄的亲哥哥。 只一眼,廉帝便瞧中了穆烟,目光再未移开过,穆烟悲哀地察觉到了殷承禄那溢于言表的喜悦。 当晚,殷承禄亲自将她送到廉帝房中,她的心跌落到谷底,即便这是两年前便已经铺设好的结局,自身后那道门紧闭后,剩下的只有绝望。 殷承禄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而这第二次生命所该为他承受的一切都将是理所当然,她没有抵抗与挣扎的权利和自由,因为她叫穆烟。 穆烟回过神来,殷承禄已离去。他没有发下话来说要留下她,不算意外。 众宫嫔见皇上走了,这宴会便也没了生趣,纷纷起身告退,殿中一下子空落下来,只剩下苏媱和殷玉芙夫妻二人。 碍于殷玉芙在场,苏媱心中满满的愤怒也不敢发泄,殷玉芙则一副看好戏地模样打量着穆烟,突然开口道:“这么晚了,外头眼看着也要下雨,苏小姐不如就留在宫中,明早再回去吧!想来媱贵妃也不会介意……” 穆烟一愣,殷玉芙这话分明是在帮她,她开始搞不懂这个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了,再看苏媱那张黑的透彻的脸,恨不得要将殷玉芙的皮剥一层下来的模样,十分搞笑。 良久,苏媱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自然……” “那便好。”殷玉芙突然拉住穆烟的手,“本宫同苏小姐投缘,媱贵妃得皇上盛宠,想来苏小姐若住在流月宫也不方便,不如便随我回昭阳宫吧,昭阳宫也算宽敞,必不会委屈了苏小姐。”殷玉芙面露笑容,说得恬淡温煦,“夜里时间长,难熬,如此,你我也能相伴着说说话,苏小姐你说是不是?” 殷玉芙抓着穆烟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了穆烟的掌心,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温和却掷地有声,不容人拒绝,不管是苏媱还是穆烟。 毫无意外的,穆烟被殷玉芙强行带往了昭阳宫。 半路,殷玉芙突然甩掉穆烟的手,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犀利而凶狠,穆烟按着被她抓得生疼的手腕,左右望了望,宫人侍从们不知何时已经被殷玉芙给遣散了,连同与她形影不离的孟驸马也不知去向。 殷玉芙打量着穆烟,同样穆烟也在看向殷玉芙。殷玉芙不信她,从在醉玉楼第一眼看到她就不信她,她的出现必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是敌是友还未分清的状况下,殷玉芙怎会轻易放过她? “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进宫到底为的是什么?”殷玉芙也不同穆烟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 穆烟敛了敛眸子,成国公府与云帝殷承禄同气连枝,殷玉芙与苏家不对盘已是不争的事实,可如今自己偏偏成了苏家的嫡长女,也难免殷玉芙要处处防着她。 “公主以为,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穆烟抬眸正视殷玉芙道,曾经,她们也算是一对无所不谈的好姐妹,廉帝受难,穆烟的惨死,殷玉芙所承受的痛苦与压力非常人所能理解,这个外表冷傲孤僻的静安长公主,只有穆烟清楚她有一颗怎样温暖炙热的心。 可穆烟却不能将她再获新生的真相告诉她,复仇这条路注定凶险而孤独,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牵挂,何苦为难了殷玉芙?何况,如今那尊贵皇位上坐着的还是她一母所出,再亲不过的亲哥哥呢? 殷玉芙望着穆烟痴痴地笑起来:“弱女子?你也算得弱女子?你以为本宫瞧不出来你体内深不可测的强劲内力吗?” 内力?穆烟有些糊涂,不过很快意识到,墨煜曾经同她说过,为了催动引魂笛,曾在她体内注入了强劲的内力,不过穆烟不善武学,所以内力再深厚,她不懂如何运用,终只是白费。 殷玉芙按上穆烟的肩头,指尖暗转,这女人体内的气力少说也有四五十年的修为,叫她如何相信一个普通的卖唱女会有这番造诣? 穆烟知道殷玉芙在试探自己,不躲不让,事实上她也不懂如何避让,她对殷玉芙没有敌意,更不会条件反射地去反噬殷玉芙,不像对苏齐那般。 殷玉芙一掌拍在穆烟肩头,穆烟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口中不禁呕出两口鲜血来。穆烟一手捂着痛处,一手撑着一侧的假山石站起来,重又站回到殷玉芙跟前,没有言语。 殷玉芙收回掌风,穆烟吃了她一掌,虽未用十足的气力,可看穆烟这惨白的脸色,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还能这样自如地站在她眼前,只能佩服她的忍耐力。 这样一个才貌兼备深藏不露的女子,若为敌,那可留不得她。若是友,可就另当别论了。 “你当真是苏景洪那老东西的女儿?”殷玉芙可不相信天下会有那么巧的事,要么就是这女人本就是苏景洪安排的,他如今已经贵为成国公,连苏媱那贱人都成了贵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公主觉得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这往后的路,可长着呢!”殷玉芙说着,上前挽起穆烟的手,像是一对情谊深厚的姐妹花一般,挽着穆烟一道往昭阳宫的方向而去。 穆烟自然是听得懂她话中的意思,若是与她为敌,那么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要自己再死一次都有可能。 而在通往昭阳宫的另一条正道上,孟研修正一个人慢慢走着,公主叫他先从这条路回昭阳宫,他也不曾多问便照做了。 这些年他都是这样,公主要做什么,他从不多问,他只需知道,他会像公主的影子那般,随时随地守在公主身边,只要公主需要他,他绝对不会叫公主找不到他,只要公主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他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会叫公主如愿以偿。 夜风扫起他猎猎白袍,他掩唇轻咳了两声,许是呛到了什么东西,喉咙有些不舒服。身后不知是什么人,已经跟了他一路了。孟研修早就有所警觉,却看似不怎么在意一般。 对他来说,这宫中上下,还有什么人能够轻易对付得了他呢? 然而,就在往昭阳宫的最后一个路口,孟研修突然顿下了脚步,他转身,白色袍袖扫过一旁花草,藏在花草后的人立时出现在了孟研修的眼前。 是个瘦小的丫头,没有光亮,月光又太暗淡,孟研修看不清她的脸,这具身体却不知怎的顷刻间抵触了起来,又是那种感觉,和上一次为那冲撞他们马车,他下车搀扶一个女孩儿时的感觉一样。 心口阵阵发疼,孟研修很清醒,这疼痛是这具身体带给他的,脑海中纷乱如麻,一瞬间不知闪现了多少记忆片段,却总也理不清。 胭脂走出来,站到孟研修跟前,离孟研修不过半丈远,孟研修心口疼得愈加厉害了,只想速速离去。 胭脂的手指不自觉地想要探到孟研修的脸颊,然而却在触及到他紊乱而急促的呼吸的时候顿住了…… “孟大哥……”胭脂低低唤了一声。 孟研修恍若未闻,身体的不适感愈来愈强烈,强烈得仿佛灵魂要与躯体彻底分开。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却不能控制。 正文 第23章:幻思1 这许多年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唯有在看到这个丫头的时候。一次是在与公主成婚的那日,一次是前日雨中,一次便是现在。 “你好吗?”胭脂望着孟研修出神,心头分明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他讲,如今靠他这样近,竟瞬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孟研修面目抽搐狰狞得厉害,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挣扎着冲胭脂吼道:“走……走开!快走开!” 胭脂不知孟研修到底是怎么了,只是看他的样子该是十分痛苦,单纯地心疼他想要尽自己的力去帮帮他,可才要靠近,便被孟研修狠狠地蹬了一脚。 胭脂脚下不慎,磕在地上,孟研修整个人像是发疯一般在地上翻滚着,一会儿按着脑袋,一会儿又按着胸口,像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 胭脂急得直哭:“孟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了啊?” 孟研修根本听不进胭脂在说什么,此刻唯一想要的便是让这个女人消失,彻底消失。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孟研修猛地蹦起来,直逼胭脂,手指骨不偏不移地按上胭脂的喉颈,胭脂甚至听到了喉管近乎断裂的“咔咔”声,撑大了一双泪眼汪汪的眸子,盯着孟研修,“你……你要我死?” 孟研修不答,近乎是咬牙切齿般,胭脂整个人都被她提起来,全身不住地颤抖着,她试想过很多次与他再见面会是怎样的光景,或许他会假装不认识她,又或许,他会决绝地告诉她如今只爱公主一人,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对付她。 那么好吧,孟大哥,既然你不想要我活着,那我便如你所愿吧! 胭脂绝望地闭上眼,等待死亡的到来,她的生命本该早已结束,若不是墨煜救她,她早已解脱,何需再受如今的折磨? 墨煜……胭脂想到墨煜,有片刻的怅然,早就知道他不同于常人,也不会仅仅只是个普通的说书先生那样简单。 自己不辞而别,不知墨煜可会担心她?忽地又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痴狂可笑,自己有几斤几两怎就不自知呢?何苦要将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分量想象的那样重要呢? 她曾答应墨煜要给他做最拿手的土豆炖牛腩,怕是要食言了。如今就要死了,胭脂想着,便是死了,她的魂儿总归是要回去同墨煜道一声别的,也不枉费他当年救了她一命。 然而不知何时,胭脂脖子上的痛感竟一点点消失了,明显地感觉不到了那只卡着自己脖子的手了。身体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托抱着,胭脂还隐隐约约嗅到了那怀抱中的奇异幽香,那是他孟大哥才有的味道。 孟大哥……胭脂不敢想象,适才那凶神恶煞般要她性命的人会是她记忆中温润如玉日思夜想的孟大哥。 胭脂睁开眼,看清了将自己抱在怀里的那个人,正是孟研修。他将自己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一样,胭脂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此时的孟研修和刚才的那个孟研修仿佛判若两人。 若仔细比较起来,现在这个,才更像是他的孟大哥。 胭脂很享受地偎进孟研修怀中,贪婪地吮吸着他怀中的馨香与温暖,她似乎很清楚,此刻的温存有如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所以彼此更加珍惜,没有言语,却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知道彼此的不曾改变的情谊,这就够了…… 可就在这时,孟研修突然松开手,软软地摊到在地,胭脂猛地惊醒,蹲下身去扶,却又不知被谁从背后狠狠拍了一下,整个人都昏了过去。 夜色笼下了殷玉芙的整张脸,胭脂是殷玉芙出手打晕的,穆烟蹲下身扶起胭脂,冲殷玉芙解释道:“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殷玉芙不答,她与驸马伉俪情深,如今却亲眼看到驸马这样暧昧的搂着另一个女人,这怎能叫她心平气和地看待这桩事情? 然而,若殷玉芙仔细辨认,定能辨认出胭脂便是当年在她婚宴上闯入的那个女子,可时隔多日,她早已将胭脂的模样给忘了个干净。 这些年她与孟研修可谓夫妻恩爱和顺,整个大胤再找不到第二对如此情深的夫妻来。 “扶驸马回宫!”殷玉芙吩咐道,很快便有两名侍从上前,一左一右架着孟研修的身子往昭阳宫而去。 殷玉芙踱步到穆烟身边,单手挑起胭脂的下巴,纱灯的些许光亮打在胭脂脸上,殷玉芙端详她这张脸许久,潜藏在记忆角落的某个片段似乎一下子冲撞进了殷玉芙的脑海中。 她不是…… 终究还是记起来了吗?穆烟看到殷玉芙的反应,心中已经了然,看来胭脂要被殷玉芙盯上了,不知这一回,她还保不保得胭脂。 “公主,这是我的丫头,她同我一样,皆是初次入宫……想必当中必有什么误会。”穆烟道。 然而殷玉芙此刻对穆烟和胭脂的疑心却愈加重了起来,殷玉芙甩了穆烟一眼,“是不是误会,本宫自会查清楚,还轮不到苏小姐妄加揣测指点。”忽而又冲其他几名宫女道:“苏小姐乏了,将苏小姐送去西偏殿就寝吧!” “是!”两名小宫女乖巧地应道,穆烟也不多话,扶着胭脂,一路跟着前方引路的小宫女往西偏殿而去。 殷玉芙没有惊动御医,而是独自守在孟研修床侧,脑海里还映现着他与旁人紧紧相拥的场景。 “驸马……”殷玉芙手指掠过孟研修的脸颊,“你不是说过,你心中只有本宫一人的吗?” 这时,孟研修像是听到了殷玉芙的呼唤一般,突然睁开了眼睛,托住殷玉芙抚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对着唇印上一个吻,喃喃道:“公主……” “你无需解释。”殷玉芙道。 孟研修有些错愕地望着殷玉芙,然而,却听殷玉芙道:“我信你,我信我的驸马,我信我自己的选择!” 孟研修眼眶湿湿的,忽地紧紧拥住殷玉芙,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我必对得起公主这番信任与深情。” 一夜静籁,穆烟坐在案前痴痴地望着离此不远的漪兰殿,那是胤宫中最奢华的所在,廉帝殷颐亲自督工为她所建,如今却成了一座废弃的禁宫,阴冷异常。 眼眶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仿佛看到殷颐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伸手,却如何都抓不到。 都是痴念,殷颐已经不在了,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残忍的事实。 穆烟不知道自己这样呆坐了多久,胭脂已经醒来,踱步到穆烟身侧,斟上一杯凉茶,在穆烟对面坐下来,双手抱着茶碗却不喝。 穆烟看着她通红的眼眶,有片刻怅然,“你怎么了?”穆烟问。 胭脂摇头,手指摸着自己的脖子,脖颈处有一条血红的印子,明显是被人掐过的痕迹,穆烟揣测:“是孟驸马?” 胭脂点头,忽地又摇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痛穆烟解释两个时辰前那样惊险异常的经历。 “可是,你同孟驸马……”穆烟回忆自己同殷玉芙听到动静赶过去的时候,分明看到的是孟驸马将胭脂紧紧搂在怀里,如同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孟驸马又怎么会出手伤害胭脂呢? 胭脂摇头,事实上,她心里也存着同样的疑问:“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说着突然抱起头,“他好可怕,他不是我的孟大哥……”忽而又否定道:“不,他是,抱着我的那个人,我可以确定,他就是我的孟大哥。” 这样语无伦次的话叫穆烟都听得糊涂了,穆烟伸手按了按胭脂的额头,也没发烧,正常的很,怎么说起话来叫人这样匪夷所思呢? “想来你也受了惊吓,还是再去好好睡一觉吧!”穆烟劝道。 胭脂不肯,突然丢下茶碗,双手抓住穆烟的胳膊,央求道:“曦妃娘娘,你帮帮我……我知道你有办法,你……” 她一个死人都能复活还能换张脸重新回到这座皇城,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呢? “你要我帮你什么?怎么帮你?”穆烟暗笑,她早知胭脂与孟驸马此前有些关联,却不知这妮子这般痴情,如今孟研修已经是静安长公主的驸马,二人感情甚好,胭脂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胭脂看出了穆烟的疑虑,解释道:“曦妃娘娘,你信我,我的直觉不会有错的,我的孟大哥,他没有变心,他……他没有……”心里这么想着,可说出口的时候底气却尤为不足。 胭脂颓然地低下头,她可以肯定,她的直觉一定不会有错,却不知如何向穆烟说明。 “是幻觉吧?”穆烟毫不留情地向胭脂泼下一盆冷水,胭脂倔强地望着穆烟,“不!绝不是幻觉!” 那只有心心相惜的两个人彼此之间才有的感应,穆烟岂会不懂,就像她和廉帝殷颐一样,胭脂的爱人即便已经成为了别人的良配,可他至少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他成为别人的夫君,别人的依靠又有什么关系呢?而她的殷颐呢?她连这样的成全都成了痴想…… 正文 第24章:幻思2 看着这样的胭脂,穆烟莫名地有些心疼她。一个值得胭脂与殷玉芙那般痴心相待的男子,不会是一个薄情寡义始乱终弃的人吧,穆烟与孟研修接触不多,并不能仔细判断他的为人。 “曦妃娘娘……我……”胭脂突然双膝跪下来,“我知道,您这回必是要做一番大事的,我会为您保守秘密,只求您留下我……我愿意为奴为婢……”胭脂能想到的只有留在穆烟身边,才能够时时与皇室众人接触,从而知道她的孟大哥昔年情变的真相,即便找不到她要的真相,能够这般偶尔见一见她的孟大哥,便也足够了。 胭脂见穆烟没有点头,咬了咬唇,头埋下去复又磕了两个响头,“求您……” 穆烟呆呆地看着地上匍匐着的胭脂,可怜的人啊,唯有一个“情”字叫人看不透,她伸手扶起胭脂,理了理她散乱的头发,抹去她眼角的泪,问:“你叫我什么?” “曦妃……”胭脂脱口而出,忽然一个机灵,改口道:“不,小姐!” 穆烟温和一笑,拿了伤药替胭脂轻轻涂抹脖子上的伤痕,印子很深,看来孟研修当时是真心想要了胭脂的命啊,可他为什么又收手了呢?穆烟想不明白,胭脂自己更是一头雾水。 次日,晴光大好。媱贵妃早早便差了人候在昭阳宫外,说是要请穆烟往流月宫一同用早膳。 穆烟穿戴整齐,同殷玉芙道了别,便在胭脂的陪同下往流月宫去了。殷玉芙红光满面,丝毫不像是与孟驸马有过枝节的模样,他们夫妻的感情,想来已经深厚得经得起任何考验了吧! 胭脂一路走一路不知在思索着什么问题,看起来样子呆呆的,穆烟戳了戳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孟驸马一早便回府了。” 胭脂这才安了心,难怪一早不曾见到他。 流月宫中,苏媱已经等候多时,穆烟规矩地给她这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福了礼,苏媱满脸不情愿地“嗯”了一声,说是一同用早膳,却迟迟不见人传膳,只觉得苏媱看自己的眼神分外奇怪,像是要将自己当早膳给生吞了一般。 苏媱步下软榻,挽起穆烟的手,“姐姐,昔年在外真是辛苦了。”那语气温柔得如同清晨枝叶上的水珠,“只是,这手这般细嫩润滑,倒不像是什么吃过大苦头的人儿了,姐姐不妨同妹妹我说说,早些年在外都经历了些什么?” 穆烟不答她,苏媱自顾自地说得正兴奋,“啊……静安长公主说见到姐姐你的时候,姐姐是在楼子里卖唱,可真是为难了姐姐,只是不知,姐姐此前可曾受过旁的委屈……” 穆烟知道苏媱指的什么,没错,十四岁那年,她被当成货物一般摆放在流苏帐内,外头鸨母吆喝着她的价码,卖的是她的初夜,价高者得。 穆烟唇角不禁溢出一丝苦笑,也是那一次,她遇见了殷承禄。 殷承禄以三千两的价码拔得头筹,但他在见到穆烟的那一刻,却忽然后悔了,并不是后悔适才抛出去的那三千两,而是觉得自己不能碰这个女人。 殷承禄完完整整地将穆烟带回了云阳王府,他说,凭穆烟这张好皮囊,还有更好的用场。 那用场不言而喻,便是用来媚惑廉帝殷颐。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工具,她到底还有什么资格不甘心呢? 穆烟回过神,苏媱仍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表情,夸张地张开嘴,却极其得意地合上,“姐姐别怕,如今姐姐的身份不同往日,姐姐可是我们苏家的女儿,若有什么委屈,只管同妹妹我说,再不济还有爹爹为你做主呢,那些个玷污了姐姐的臭男人们,必定叫他们一个个死无葬生之地……” 绕来绕去果真还是说到了这个,然而穆烟也不傻,并不着苏媱的道儿,穆烟眨了眨眼,笑道:“贵妃娘娘说什么?我不懂……” “你……”苏媱掩唇,抑制住心中的嫉妒得发狂的怒火,笑得如同一朵霸道张狂的食人花,“啊呵,姐姐不必害羞,如今这里没有旁人,这种事还有什么不能同妹妹我说的,再说了……那也不是姐姐你的错不是?那……”苏媱还未说完,穆烟突然撩起袖子,雪白的膀子上赫然亮着一颗朱色印记,那是—— 守宫砂? 苏媱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怎么可能,不是说她流落风尘吗?怎么可能会还留着守宫砂,这样的尤物,怎么可能会没有男人垂涎呢? 她完美的皮囊本就遭人嫉恨,如今连守宫砂都完好无损,苏媱急得心火难以自制,她还能以什么办法阻止皇上留她下来呢? “贵妃娘娘在害怕什么?”穆烟一早便看穿了苏媱的顾虑,却不点破,她的确该担忧,这个女人虽不十分睿智,然而手段小聪明是有些的,她担心的也没有错,若是皇上留下穆烟,穆烟第一个会除掉的必定是她苏媱。 生前那一剑之仇,岂能不报? 苏媱装不下去了,直截了当地冲穆烟吼道:“皇上不会看上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没有机会的……” “机会不是贵妃娘娘您给的吗?”穆烟笑不露齿,却句句戳中了苏媱心底的要害。 是啊,她没事办什么宫宴请她进宫做什么?若不是自己亲自把这个祸水引进来,兴许皇上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注意到这个苏家刚寻回来的嫡长女。 “再说,皇上的圣意,贵妃娘娘当真那般有自信去揣度吗?”穆烟继续说,“不知皇上已经多久没来贵妃娘娘的流月宫了?” “你!”苏媱怒不可谒,媱贵妃名存实亡在这宫中早不是什么秘密了,苏媱能够忽悠得了父母家人,却忽悠不了穆烟,不过是稍稍往几个宫人手里塞了些碎银子,便什么都打听出来了。 显然,媱贵妃在这胤宫当中的人缘也不怎么好,人人都不肯讲一句她的好话,当真是挺可悲的。 “皇上他……皇上他回来的!”苏媱挣扎着反驳,“属于我的东西,谁也别想同我抢!”包括在苏家的地位,包括在这胤宫中的地位。苏媱永远都是苏媱,决不允许与人分摊这份荣耀。 穆烟不以为然,“贵妃娘娘怕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何时说过要同你抢了?” “装!”苏媱嗔道。 “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才不屑同别人去争去抢。”穆烟一句话气得苏媱险些身下不稳,直直地栽倒在地,幸而有宫人扶着她,才不至于叫她当着穆烟的面出丑。 胭脂在一旁默不作声,却是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个穆烟,好一个曦妃娘娘,都说廉帝宠妃曦娘娘如何温婉贤良,如今看来耍起心计也不一般嘛! “你……”苏媱指着穆烟久久说不出话来。 “贵妃娘娘还有什么指教?”从头到尾,穆烟都不曾唤她一声妹妹,从她姐妹相称,会让自己觉得无比不舒心。 “这早膳是用还是不用了?若是贵妃娘娘宫里供不起早膳,那阿娆便回府同父亲大哥一同用膳了。”穆烟躬身又福了一礼,作势要走。 苏媱颤抖着手指着穆烟,“你……你别太得意!” 穆烟莞尔一笑,魅惑无双,“这几日便劳贵妃娘娘多牵念了,阿娆不日后必会到宫中与娘娘相伴的。” 这是对苏媱的警告,是在告诉苏媱,恐怕这几天皇上便会下旨将她召进宫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穆烟与胭脂这对主仆离去,怔愣了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唯一的想法与她的胞弟苏齐不谋而合,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必是什么妖女! 穆烟与胭脂一道行至宫门外时,正赶上静安公主的车驾,殷玉芙掀开帘子望了穆烟一眼,那眼神意味不明,穆烟也读不懂那眸子中含着的到底是怎样的意思,还是……殷玉芙根本就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身后的胭脂? 若是在看胭脂,显然,胭脂已经被殷玉芙盯上了,不管她与驸马之间有没有产生嫌隙,以静安公主的手段,绝不会轻易放过胭脂。 静安公主的车驾轱辘着远去,扬起一地尘埃,直到消失得连影子都不见。 穆烟侧首望了胭脂一眼,表情有些复杂。 “傻丫头,近日看来有人要找你麻烦了。”穆烟道。 “什么?”胭脂不解。 “嗯……”穆烟托腮思忖道:“我也不确定,直觉吧!”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却又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预感。 出了宫门又沿路走了许久,成国公府离皇宫不算近,徒步也得走个小半个时辰。 二人在一个路口歇了歇,穆烟突然站定了,胭脂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方那背着两只破口袋拎着一只酒壶慢悠悠走过来的墨衣男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那不是与她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墨煜又会是谁呢? 才一天没“收拾”他,他怎么变这么邋遢了? 正文 第25章:相离 墨煜走近了,左右望了望,一边是穆烟,一边是胭脂,墨煜看向穆烟的眼神总是带着莫名的温情,让胭脂不得不误解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 然而再看向墨煜这身行头,这蓬乱的头发,这乱生的胡渣,这满脸油渍和衣服上的污垢,简直叫人不忍直视。 墨煜抖了抖自己的袍袖,将酒壶往背后一甩,露出两排大白牙,冲穆烟和胭脂笑了笑。 胭脂围着墨煜转了两圈,无语扶额,叹道:“先生,您这是要去做什么呢?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墨煜学着胭脂的样子也叹了口气,道:“前日从成国公府拉回的那车东西,我好心分了点给路边一个乞丐,结果突然涌上来一群乞丐……”那群乞丐把墨煜给打劫了。 “然后就成这样了?”胭脂追问道。 墨煜点点头,像是个受伤的孩子一般,眼神别提有多委屈的望着胭脂,“如今你也要离我而去,我当真又成了孤寡一人了。” 思及此,胭脂不由得也心觉有些愧疚,才离了墨煜一天,墨煜就把自己给搞成这样,往后的日子他可怎么办呢? “墨先生这是要去云游四海泛舟五湖?”明显的,穆烟与墨煜之间的对话相较于墨煜与胭脂之间要正常文雅许多。 墨煜理了理衣裳,冲穆烟点点头,“在这里呆了三年,也该是换换地方了。” “先生一路好走。”穆烟不留他,因为知道他会回来,他没有忘了他们的约定。 三年之约…… 墨煜看着穆烟的眸子有片刻的失神,忽地抱拳道:“后会有期!” 墨煜的酒壶擦过穆烟与胭脂的衣袖,胭脂原想追上去,却发现即便自己追上去,也无什么话可说,还不如不去。 遥遥地,胭脂冲着墨煜的背影挥了挥手,穆烟拉着她转身拐过路口往成国公府赶,远去的墨煜突然停下来,回头只看到那抹渐行渐远的白色背影。 “妜儿……”心头又隐现出那个熟悉的人影,他深知她不是她,情到深处,就连自欺欺人都控制不住。 穆烟与胭脂回到成国公府的时候,苏睿正牵了马出来,想来穆烟若再不回来,他这架势便是要去寻她了。 “大哥!”穆烟甜甜一笑,冲苏睿招了招手,胭脂规矩地跟在穆烟身后,她现在是苏家嫡小姐的丫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苏睿将马丢给仆人,奔过来,“阿娆,你可回来了。” “怎么?” 苏睿附在穆烟耳边,“哥哥担心你,昨日一宿都不曾睡得安稳。” “叫哥哥担心,是阿娆的罪过。”穆烟垂下眸子,双手被苏睿抓在手里,苏睿的手心很是温暖,正好捂着穆烟那双冰凉的手。 “手这么冰,快进去吧!父亲还等着你用早膳!”苏睿拉着穆烟进去,三小姐苏离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却被苏睿给忽略了。 远远的,苏离听到穆烟撒娇似的问苏睿:“早膳都有什么好吃的?可饿坏我了。” “看你馋的,父亲听闻你喜吃甜食,已经同厨房打过招呼了,保准都是你爱吃的。”苏睿宠溺地刮了刮穆烟的鼻子,二人相伴而去。 苏离的鼻子莫名地泛着酸苦,她的大哥,如今眼中就只有那个苏娆,苏娆!苏娆!苏娆!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到底要这般宠她宠到什么时候? 因着受了穆烟的惊吓,苏齐身子还未好全,便死活央着独自搬去了城南别院居住。 城南别院养着一群女人,都是苏齐到处欺压强占过来的,故而苏齐搬过去也不算委屈,苏景洪懒得理会他,便由着苏齐去了。 厅中,果真如苏睿所言,苏景洪正候着穆烟一道用早膳。 穆烟想着自己与胭脂的脚程也不算慢,在媱贵妃的流月宫中耽搁了些许功夫,徒步回来,不成想苏景洪连早朝都闭了。 桌上盛着的各色点心小吃样样看着都十分精致可口,二夫人周氏手里端着碗甜汤,人还没到就先听到她那尖细的嗓音了,“老爷,娆儿可回来了不曾?我这甜汤都煮好了。”也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进得厅内,将那甜汤摆放上桌,拉着穆烟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哎呦,还好是回来了,路上没累着吧,来来来,坐下喝碗甜汤,用早膳吧!” 这作得一副完美的贤妻良母的模样,也只是在苏景洪面前卖弄卖弄罢了。 周氏不愧是苏媱的生母,同苏媱骨子里流着的是同样带有算计的血液。 原以为只是这样便结束了,可以安安心心坐下来好好吃顿早膳了,不想,那不甘落后于人的苏离竟拉着三夫人丁氏的手冒冒失失地跑进来,闹着要同大家一块用早膳。 眼看着苏景洪就要发火,穆烟及时塞了块糕点到苏景洪口中,“爹爹,用膳吧,人多一起吃也热闹些。” 苏景洪知道穆烟这是在劝他息怒,不愿拂了女儿的面子,埋头吃东西,不再多言。 早膳后,苏景洪将穆烟单独带去了书房,不知两人要商量些什么。 苏离蹑手蹑脚地跟着过去,却半路被苏睿拦了个正着。 “阿离,你要做什么?”苏睿拽着苏离的胳膊,问。 “我……我只是好奇。”苏离委屈地扒拉着苏睿的手,却如何都不够劲儿扒拉不开。 “你疯了,若被父亲发现,又要挨一顿数落。”苏睿愤愤地说,语气中却难掩那丝关切,奈何苏离却根本听不出来。 “大哥……”苏离挣扎着,“苏睿!”苏离冲苏睿吼了一声,苏睿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苏离的手劲儿有些大。 苏离揉着生疼的手臂后退了两步,痴痴地望着苏睿,眼底有难以捉摸的复杂。 “对不起。”苏睿抱歉道,是他情急弄疼了苏离。 苏离眼眶有些泛红,从前,大哥从来不会冲她大声讲话,更不会这样不知轻重地抓疼她,膀上都抓出了几道青痕。 苏睿嘴巴张合了两下,不知要说什么,苏离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待苏睿反应,便抹着眼泪跑开了。 苏离是三夫人丁氏所出,三夫人是个没主意的,长期受着二夫人周氏的闲气,却吭也不吭一声。若不是她无欲无争,又为苏景洪生了个女儿,恐怕在这府里也活不长。 一个庶出的小姐,上头又有苏媱苏齐两姐弟压着,性子变得愈加孤僻。 长兄苏睿平和,待苏离又多有照拂,小小年纪的苏离将苏睿对她的恩惠统统记在了心里,像条小尾巴一样从小就跟着苏睿,越是大了便越是离不开,用苏离的话来讲,她便是以后寻了婆家嫁了人也要拉着大哥一起嫁。 其实苏离真正的意思是,她不愿嫁人,这世上再寻不到比大哥更好的男人了,要嫁也得嫁给大哥。 这样的昏话被苏离她母亲丁氏听了去,二话没说便抽了苏离两个大嘴巴子,自此苏离学得乖了,再没有这般胡言乱语过。 她渐渐明白母亲为何那般生气,因为他们是兄妹,身体里流着的同属于苏家儿女的血。 可即便她不能这样跟着大哥一辈子,可这出阁前的短短几年时光,总该珍惜些,不成想,半路竟又杀出了一个苏娆。 终究是与他从同一个娘亲的腹中爬出来的嫡亲妹妹,便就那样不同吗?她才来,便就胜过了他们十几年的朝夕相伴吗? 苏离好不甘心,或者说这是一种变相的嫉妒,然而她无处与人诉说。 苏景洪将穆烟带到书房,穆烟在书房内站了很久,看着苏景洪的眉头皱得愈加紧了,却迟迟不肯同她说些什么。 穆烟等得乏了,开口问:“父亲要同女儿说什么?” 苏景洪默了默,似是难于启口一般:“今日早朝后,皇上同我提到了你……” “嗯……”穆烟托腮,“可是阿娆昨日宫宴上做了什么事叫皇上怪罪了有损了父亲的脸面?” “不不不。”为怕穆烟多心,苏景洪忙解释,“不是你的问题,是皇上他……”皇上他色心又起,霸了他苏景洪一个女儿不够,如今苗头又对准了他失而复得的嫡长女,这怎么可以? 苏媱与苏娆不同,在苏景洪心中,苏媱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能够被殷承禄看重,成为他苏景洪平步青云的工具,成为殷承禄与苏景洪之间相互利用各求所需的桥梁,那是苏媱的荣幸。 可苏娆呢? 那是他同爱妻所生的长女,倾注着他将近二十年的相思与牵挂,他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娆被霸进皇宫,成为那凄冷后宫中的一份子。 似是看出了苏景洪的所思所想,穆烟道:“皇上是要女儿进宫吗?” “阿娆,你知道……爹爹才与你相认,不想就此分开……”苏景洪万般为难道,他是不想,可他感觉得到殷承禄那认真执着的态度,此刻同殷承禄翻脸,苏景洪深知自己讨不到半点儿便宜。 苏媱那个不争气的,早就失了宠,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真正得到过所谓的“独宠”。 阿娆,阿娆……苏景洪回过神来看着穆烟,这样倾城标致的一张脸,难怪殷承禄会留恋。 正文 第26章:好戏1 穆烟拨了拨发上的珠子,眸光精亮,“若是阿娆能够得笼圣心,成为大胤的皇后呢?” 苏景洪怔了怔,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女儿,美得超凡脱俗,甚至感觉有些虚幻不真实。 他以为穆烟只是在同他开玩笑,可穆烟那坚定的目光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玩笑话。 那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勃勃野心,像极了他,这叫苏景洪对穆烟就是自己女儿这桩事更加深信不疑。 苏景洪没有答复穆烟,只是打发她回去,叫她好好歇着,而自己则在思量穆烟所说的话。 是啊,如今殷承禄大业已成,明显已经不需要他这个成国公的帮衬了,所谓成国公,不过是个虚职,看似光鲜,实则可有可无,而瞧着殷承禄现下的做派,看似要将昔日那些助他起势造反的旧部一个个除去,或许不久,他该除掉的人就是他苏景洪了。 虽说有个当了贵妃的女儿,可苏媱到底顶不顶用苏景洪比谁都清楚。 但若是正如穆烟所说,她能得笼圣心,一朝成为这大胤的皇后,那就不一样了…… 苏景洪不知道穆烟有多少把握能够拴住殷承禄的身与心,叫他甘愿立她为后,但苏景洪并不怀疑穆烟的能力。 穆烟回到房里,胭脂收拾了屋子已候了她多时。 穆烟随手带上门,疲乏地靠在软榻上,阖上眼小憩。 胭脂斟了杯茶递送到穆烟唇边,穆烟轻啜了一口,茶水淡淡的泛着一丝酸苦。 “曦……啊不,小姐……小姐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胭脂收了茶碗,看穆烟脸色不大好,关切地问道。 穆烟默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妆台前,铜镜中映现出她那张崭新的面容,这是一张与过去完全不同的脸。穆烟纤长的手指抚上面颊,剔骨换皮时所受的苦楚仿佛又历了一次,那样的苦楚她都熬过来了,鬼门关也走过了一遭,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叫她畏惧? “小姐真是美。”胭脂站在穆烟的身后,留在穆烟身边,她是有私心的,她一早便已向穆烟坦白,她们的宿命最终都必是要走向那座皇城,不管未来的结果如何,都必须要这么做。 “比起从前如何?”穆烟问。 胭脂直言不讳道:“还要俏丽几倍。” 是啊,这样一副绝世的皮子,若不好好加以“利用”,又怎么对得起当初所受的那些苦楚? 殷承禄,殷承禄……穆烟的指甲深深地扣进了手心,心口生生地疼着,他若不死,又该拿什么祭奠她的夫君殷颐他们才出生的幼子?他若不死,又怎么对得起枉死的众将士以及霍氏一门一百二十余口? 穆烟梳起自己一头的乌发,挽了个新髻,攒上了自己素日从不爱戴的珠花步摇,褪去一身白衣,换上了鲜艳的红,六年前,是殷承禄迫她穿上红衣去迷惑廉帝殷颐,如今,她自愿换上红衣,只为成为他殷承禄的枕边人! 想来可真是讽刺,因果轮回,当年是他殷承禄亲手将她推向了殷颐,如今,再活一世,又要回到他的身边,心境,却早已再不似从前…… 穆烟将那套白衣叠放整齐,交到胭脂手上:“替我好好收着吧!”这衣裳是墨煜给她的,虽不知这衣裳的来头,可看得出来墨煜很在意这套衣裳,若有机会,还是要还给他的。 穆烟拉开门,步出院子。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将告别过去的穆烟,她是苏娆,“妖娆”的“娆”。 当朝成国公苏景洪的嫡长女苏娆。 不久后,“苏娆”这个名字将会被大胤万民所熟知,因为,她定会成为那座森严的皇城的女主人,她会报仇,替那些枉死的魂灵昭雪,去拿回原本就属于她夫君殷颐的一切! 正赶来穆烟院子的苏睿看到穆烟这副样子,惊愣得说不出话来,艳红得如同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又如一只即将振翅高飞的浴火凤凰。 这就是苏娆吗?这就是他的妹妹吗? 苏睿近前几步,穆烟正站着冲他微笑,“哥哥。” 是了,苏睿听到穆烟这声叫唤,整个人的魂又回来了,拉着穆烟的手,喜不自胜,这不是梦,她当真就是自己的妹妹,是这世上和自己最亲的人。 “阿娆,你这样……”苏睿吞吐着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怎么?”穆烟俏皮地眨了眨眼,“哥哥觉得,阿娆这样,不好看?” “不……”苏睿忙摇头解释,“你这样……真的很好!很美!” 看苏睿这样一副傻兮兮的花痴模样,胭脂从旁打趣道:“看大少爷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小姐能不美吗?” 苏睿横了胭脂一眼,也不同她计较,拉了穆烟的手径直往外走。 “诶?大少爷这是要去哪啊!”胭脂回屋拿了件披风匆匆跟了上去,边跑边喘着气喊:“大少爷,小姐!等……等等!” 好不容易追上了,胭脂将披风给穆烟系上,嗔道:“大少爷还说心疼我们小姐,也不顾着小姐身子弱。” 苏睿憨笑着挠了挠头,“是我疏忽了。”说着将穆烟往怀中揽了揽,生怕这个妹妹随时要被人夺了去似的。 穆烟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颜,她很享受这种至情至深的亲情所带来的幸福感,却又害怕习惯上这样的感觉,习惯成依赖,那将会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毕竟,她到底是不是苏家的女儿,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如果有一天,当这些对她好的所有人发现,她并不是他们的亲人,那又当如何? 胭脂自知说多了难免失礼,乖乖退至了穆烟身后。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在墨煜身边,她尽可没大没小同他说什么墨煜都不会生气,可苏家任何人都不是墨煜,没有墨煜那样好的脾气,包括穆烟在内。 胭脂是警惕的,她虽甘愿为穆烟的侍女,可她和穆烟之间根本算不得真正的主仆,不过是不幸被绑在了同一条船上,想要平安上岸,就得好好相处,相安无事地度过那些风风浪浪。 苏睿说怕穆烟在府里呆着闷,要带穆烟到天启城中转一转,穆烟还没来得及点头,这时候,苏离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不由分说地拽了苏睿一条胳膊,傲慢地冲穆烟做了个鬼脸,转而笑望着苏睿道:“醉玉楼从彭城请来了一个戏班子,据说很有名气,今晚便要开锣,大哥陪我去看看吧!” 苏离喜欢听戏,喜欢看那些浓妆艳抹的戏子们在那四四方方的戏台上唱演出或是伤情或是欢喜结局的故事,台上,戏子门演出的一生那样短暂,转瞬即逝,叫人怅然。而台下,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很多的未知。 苏睿迟疑着,他是不愿拂了苏离的兴致,想起早上那样对她,心中亦是愧疚。 再看穆烟,同样都是妹妹,苏睿为难了起来。 穆烟看出了苏睿心中的挣扎,扯了扯苏睿的袍袖道:“哥哥,要不然,一起去看看吧!” 苏离明显是不高兴的,即便最终苏睿答应带着她去醉玉楼看戏。 可边上还多出了穆烟和胭脂主仆二人。 本该是她同大哥二人独处的机会,却偏偏多出了两个人,再好看的戏文,于她来说也没了多少兴致了。 况且,一路上,苏睿只顾同穆烟说话,完全将苏离抛在了身后,见到好吃的好玩的,也只管掏了银子买给穆烟,丝毫不曾在乎过她苏离的感受。 胭脂与苏离并不相熟,再者,也十分看不惯苏离这副傲慢倔强的模样,遂只是静静伴在穆烟身侧,并不理会苏离。 搞了半天,苏离倒像是成了个外人一般。 苏离不喜欢穆烟,越来越不喜欢,如果可以,她真是希望穆烟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个略有些恶毒的想法吓坏了苏离,胡乱挠了挠头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醉玉楼。 看天上日头还早,此刻正是用午膳的时间,苏睿在醉玉楼中要了包间,领着苏家两位小姐进去吃饭。 楼中伙计是认得苏睿的,成国公府的大公子,这样大名头的公子哥,岂能不认识。 伙计领着苏睿等人上了二楼,走在最后的胭脂,回头的瞬间,似乎又看到了那道白影。 是他吗?是她的孟大哥吗? 果真……果真是他吗?孟研修踏步进来,曹掌柜亲自迎出来,胭脂不知道孟研修同曹掌柜说了些什么,曹掌柜哈着腰又叫来了另外两个闲着的伙计,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事似的。 孟研修挥了袍子在一旁坐下,曹掌柜陪着笑脸亲自给奉上了茶。 穆烟注意到胭脂的异样,循着胭脂的目光望下去,果真看到了驸马孟研修。 这世上,能够让胭脂如此失魂落魄的人,除了那个男人,还会有谁? 曹掌柜双手捧着一个银制食盒交到孟研修手上,孟研修拿了食盒,转身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穆烟的错觉,她分明看到孟研修的目光曾有片刻在胭脂身上逗留过。 正文 第27章:好戏2 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穆烟突然意识到,孟研修分明是在故意引诱胭脂。 可当穆烟再往下看时,连胭脂都没了踪迹。 是有什么阴谋吗?穆烟下意识觉得,孟研修投射过来的那个眼神,绝不寻常! 可还没等穆烟想个明白,人已经被苏睿给拉了进去。穆烟喜食清淡,在家几日,苏睿已经将她的饮食习惯摸了个通透,而苏离则偏爱辛辣,看着苏睿点的满桌子清淡素食,撅着嘴十分不爽。 “果真有了姐姐,就把阿离给忘了。”苏离扯着帕子变扭地说,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满脸堆着的不高兴。 论年纪,苏离今年才满的十五,在穆烟眼中,她不过还是个孩子,穆烟听得出来她心中的不痛快,推了推苏睿,苏睿回过神,伸手刮了刮苏离的鼻子,“就你小气,大哥哪回忘了你的?” 话音刚落,醉玉楼的伙计便推门进来,端来的是苏离最爱吃的麻辣鸭骨,苏离嗅到那辣滋滋的香味,心情才稍稍好了些,撸了袖子就开动。 苏睿及时扯住苏离伸向鸭骨的手,“教过你多少遍了,吃东西要用筷子。” 苏离撇撇嘴,不情愿地操起筷子一顿乱挥,苏睿无语扶额,“真是没个女孩子的样子,这样日后怎么嫁人?” 苏睿话才说完,苏离又不知怎么了,像是吃错了火药一般,一摔筷子,狠狠推开站在自己身侧的苏睿,“哼!不吃了!”说罢,夺门而出。 苏睿曾在穆烟跟前提起过苏离,府里最小的妹妹,很是乖巧懂事,可令穆烟纳闷的是,为什么她所看到的苏离却不似苏睿口中所讲的那样乖顺呢? 像是一夜间生出了很多锥刺,谁不幸碰上去了总要被扎得一身血。 特别是苏睿,穆烟忽然意识到,大哥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总会莫名其妙地惹恼了苏离,也不知苏离那丫头到底在同谁置气,是自己吗? 也是,自从她来到苏家,苏家很多人很多事都在发生着变化,也怪不得苏离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了。 穆烟瞅了瞅苏睿,“哥。” “嗯……没事,那丫头鬼的很,不用担心。”为免穆烟胡思乱想,苏睿尽可能地安慰着她。 “醉玉楼鱼龙混杂,苏离不谙世事,大哥真就不担心她吗?”穆烟复问道。 苏睿嘴巴张合了两下,放下碗筷,神情凝重了起来,说不担心是假的,正如穆烟所言,苏离年纪那么小,素日出门总有自己陪着,她胡闹也总有自己为她收拾烂摊子,可这外头的世界复杂的很,苏离身边若是不跟着个人,恐怕她要吃点亏。 想着,苏睿突然站起身,抱歉地望了望穆烟,本想同妹妹好好吃顿饭,怕是不能了。 穆烟理解他,劝道:“去吧,阿娆就在这儿,哪里也不去,就等着你们回来!” “嗯。”苏睿将饭菜往苏娆跟前挪了挪,“你先吃,可别等菜凉了。” 穆烟抿唇笑着点点头。 苏睿走后不久,穆烟拉开窗户,望了望窗外的街道,只看到一道红影闪过,适才还站在窗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胭脂追着孟研修出来,看到孟研修将食盒交给了侍从,食盒里装着的大概是公主喜食的糕点吧。 又不知孟研修同他们说了些什么,侍从们带着食盒便离开了,而孟研修则独身一人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胭脂不知道他要去哪里,看得出来他是故意将公主府的侍从们支开的,可不管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胭脂都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跟了上去。 一个僻静的小巷子口,孟研修突然停了下来,负手而立,白衣翩然。 他早就知道胭脂跟着他。 或者说,他就是故意让胭脂跟着他的。这就代表,醉玉楼中苏娆察觉到的那个眼神,并不是她的错觉。 风拂得孟研修的衣袍猎猎作响,胭脂近前几步,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恐惧。 回想昨晚的那一幕,她不知道此时站在自己跟前的孟研修会不会像昨晚那样突然暴怒得想要杀了自己,还是……他会像从前一样温柔地抱住自己? “孟……” “大哥”二字还未叫出口,孟研修突然一个回旋,修长的五指卡住了胭脂的咽喉,脸逼近了胭脂,胭脂撑大了眸子,看到孟研修那双眼睛变得陌生而可怕,像是有两团火苗正在燃烧。 “是你自己送上来的!”孟研修恶狠狠地说。 胭脂又一次像是听到了自己喉管断裂的声音,滚滚热流沿着眼眶淌下,这不是她的孟大哥,她不相信,绝不相信她的孟大哥会忍心如此待她。 视线中的人面目一点点狰狞,胭脂没有挣扎,攀上孟研修手臂的手指忽然松了开来,无力地垂下。 恍惚看到一团红影划过眼前,两条红色绸带牵制住了孟研修勒住胭脂喉咙的手臂,迫得孟研修不得不松手。 胭脂捂着自己的疼痛难耐的喉咙后退两步,定睛一看,不远处勒着红绸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如今的主子——穆烟。 孟研修反手勒住红绸的另一端,作势要同穆烟较量一番,然而穆烟却突然罢手,红绸断裂,穆烟若无其事地行至胭脂身边,揽她入怀,好笑道:“不知我的丫头哪里得罪了孟驸马?” 孟研修眸中的戾气褪去,又换上了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判若两人。 “孟大哥……”胭脂喃喃,穆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小命差点都丧在了这个男人手里,还在惦记着他,真不知该说她傻还是说她天真。 孟研修扫了一眼突然出现的穆烟,死了一个胭脂,左不过一个丫头,没人会在意,而穆烟就不同了,听公主说,这个女人有些能耐,身份又特殊,皇上可能已经中意了她,若突然死了,难免会招惹些麻烦,连累了公主就不好了。 前后利害关系思量了一番,孟研修决定不与她们纠缠,什么话也没说,纵身以轻功离去,那一刻,飘逸如仙。 胭脂记得,她的孟大哥是没有功夫底子的,更不会熟悉如此高深的轻功…… “没事吧?”穆烟伸手揉了揉胭脂的脖子,“你这脖子可真是多灾多难。” 胭脂咬了咬唇,不说话。 “都同你说过了,这几日小心些,别没找到你想要知道的真相就连命都没了。”穆烟嗔道。 “对不起。”胭脂抱歉地埋下头去,牵动了脖子上的痛处,疼得她咬牙切齿。 穆烟抬眸,望了望天,“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还有那份执念与不甘心。 孟研修回到静安公主府,殷玉芙坐靠在园中秋千上吃着醉玉楼的糕点,孟研修隐去满面愁思,面含笑意地站到殷玉芙身后,推动秋千,秋千带动着殷玉芙荡起来,孟研修也不使力,就这样慢悠悠摇动着,这样恩爱惬意的画面,在静安公主府里,每日都要上演好多次。 殷玉芙不是看不出来孟研修的反常,从前,孟研修从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而近日,他却刻意支开了公主府的侍从,不知单独去做了些什么,足足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静安公主府有很多暗卫,要盯住一个人的行踪简直轻而易举,然而殷玉芙却不会将这些暗卫用在孟研修身上。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暗卫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可孟研修是她的夫君,她倾注所有感情深爱的男人,而不是她的敌人。 所以即便殷玉芙心中对孟研修存着些许疑虑,然而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反手将一块糕点送进孟研修的口中,糕点甜而不腻,就像她和驸马的感情一般。 殷玉芙被晃得有些头晕,孟研修上前拥住她,殷玉芙闲适地靠在孟研修的怀中,“驸马……我们要个孩子吧。” 孟研修只是应着,二人却因为这句话各怀心思。 成婚有几年了,可殷玉芙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宫里的御医们都瞧遍了,也未曾发现她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殷玉芙不甘心又求了不少民间能人,吃了不少药,还是没能如愿怀上一胎,一对恩爱非常的夫妻,却不能拥有一个孩子,这成了殷玉芙心中最遗憾的结。 后来,有个江湖术士告诉殷玉芙,兴许是她早年坠马伤了身子,所以这才难以受孕,需得好好将养调理几年才行。 殷玉芙不知道那江湖术士是谁,也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只因为那江湖术士是孟研修带回府的,所以她便对那术士的话深信不疑,自此安心服药,好好调理身子,如今调养了这么久了,再差的身子也该好全了吧! 殷玉芙始终不愿意去想,或许有问题的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孟研修呢…… 穆烟领着胭脂回到醉玉楼,穆烟要胭脂先进去,胭脂进了二楼苏睿包的单间,发现里边并没有人,便对着窗口往下向苏娆比了个手势。 穆烟会意,纵身跃了上去,在苏睿和苏离进来时若无其事地坐着吃东西。 正文 第28章:好戏3 苏离仍是挂着那张臭脸,苏睿像是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进来,没好气地将苏离按到凳子上坐好,反手带上了门。 “是谁教的你,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喝酒!“苏睿冲着苏离吼道,自穆烟入苏府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苏睿发这么大的火。 苏离的一张小嘴噘起老高,愤愤地回瞪着苏睿。 “怎么?看你这不服气的样子,难道觉得我说得不对?你知道那些个都是什么人吗?人家叫你喝酒你就去喝?“苏睿越说越气,穆烟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淌,“阿离,不是大哥故意要吼你,你是苏家清清白白的女儿,成国公府的小姐,女孩子家要懂得自尊自爱。“ 苏离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些道理除了大哥,从来没有人会同她说,包括她的母亲,苏家三夫人丁氏。 想到这里,苏离不由得伤心起来,都说她是苏家的女儿,成国公府上的三小姐,可她算哪门子的小姐?母亲不受宠,终日养花弄草不问世事,从前,府上二姐苏媱光芒最盛,人人都道她的好,如今寻回了大姐,人人又开始巴结大姐,谁还会在意她苏离这个老幺? 能够给她一丝丝温暖和幻想的,唯有大哥,可偏偏自从大姐回来后,连大哥都不怎么搭理自己了,苏离越想越伤心,扑进苏睿怀里嚎啕大哭。 胭脂看得有些懵,这对兄妹时好时闹的,真是时间多得瞎折腾。 一顿饭吃得零零散散各怀心思,饭后,苏离嚷着要去看杂耍,于是苏睿又带着她去,而穆烟和胭脂则像是成了陪衬。 苏睿心肝儿似的哄着她,苏离眉开眼笑,真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啊,喜怒都放在脸上,穆烟感叹,苏离这样的纯真,她怕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傍晚,再回醉玉楼,里头已经涌满了人,大概都是冲着今晚这出戏来的。 彭城金家班子的名声,到哪里喊出来都是响亮亮的,不论是武生还是旦角,随便出来都能甩出寻常戏子几条街。 又有传言说,五年前,金家班子已经宣告说停演了,如今竟被静安长公主给请动了,也不知长公主到底使了什么法子,竟叫那一不爱财二不贪色的金家班主点了头,不远千里来到天启城给她唱出戏。 苏离好不容易扒拉开人群挤了进去,苏睿则紧紧抓着穆烟的手,生怕会弄丢了她。 楼中戏台子已经基本搭建成型,依静安长公主的吩咐,二楼客房全部空出了留给金家班子的人,穆烟只看到二楼人影走动,大概是他们都在上妆换衣准备开嗓上演吧! “静安长公主到!“随着这声尖锐的通报声响起,人群自发让开一道宽敞的过道,过道里迅速铺开一条厚厚的毛毯,殷玉芙与孟研修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正中落座,曹掌柜亲自给她奉上了茶水以及殷玉芙最爱吃的糕点。 谁也不敢近前冒犯了长公主和孟驸马,纷纷远远的离了她落座,这时候,醉玉楼的门忽然紧闭,那些没能进得来的人只得遗憾地伏在外边,想要偷看一二都不能,因为外头是一队公主府护卫,一个个持着刀,目光凶狠。 戏已开锣,主角们一个个上场,殷玉芙看得很入神,就连穆烟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侧也未曾察觉。 她还是这样喜听戏文,穆烟感叹,殷玉芙这么些年的喜好,丝毫都不曾改变,正如她是一个长情的人一般,不论是对待驸马孟研修,还是对待廉帝殷颐。 穆烟瞥了一眼戏台,此刻正演到了精彩的地方,随着殷玉芙率先击了两下掌,台下掌声骤起,叫好声此起彼伏。 穆烟木然地望了望众人激烈的反应,这当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在认真看戏,又有多少人只是在看殷玉芙的反应,做这个静安长公主的陪观呢? 很清晰的,穆烟听到了殷玉芙的一声不屑的闷哼,余光似有意又似无意地扫了穆烟一眼,唇齿相触,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迫得穆烟不得不循着殷玉芙的目光望向台上的戏子。 已近尾幕,台上此刻只剩下一位身着白衫的旦角,挥着面扇做最后的谢幕。 那旦角上着厚厚的粉妆,在面扇的遮掩修饰下,更显惊艳。 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缭上心头,是错觉吗? 他是谁?她是认得他的是不是?随着帷幕落下,穆烟的心脏亦像是被人牵动了一般,一阵狂乱的起伏。 殷颐……是了,那感觉……是殷颐吗? 穆烟不受控地奔上了二楼,曹掌柜原想派人拦住,却见了殷玉芙示意他退下的眼神,遂乖乖带人到一边将台下一众无关看客送出去。 看完这出戏,苏离心满意足地拽着苏睿的胳膊,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心得,而苏睿的心绪早已追随着穆烟的脚步奔向了二楼。 妹妹这是怎么了?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太叫人匪夷所思了。 “殷颐……殷颐……“穆烟很确信自己是紧跟着那戏子的脚步上来的,可为什么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呢?真的只是她的幻觉吗? “不!不会的!“穆烟不停地否定着自己的这个想法,不会是错觉的,不可能是…… 然而,她一间间翻找过了所有的房间,都没能再见到那戏子,怎么回事?活生生一个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最后一间,穆烟颤抖着双手扶上房门,正欲推开。 身后,突然有人搭住了她的肩膀,正是静安长公主殷玉芙。 “苏小姐。“殷玉芙不咸不淡地唤道。 穆烟漠然地转过身,望进殷玉芙眼中的尽是落寞与绝望。 “呵。“殷玉芙浅笑一声,“苏小姐是在找人吗?“ “不……我……“穆烟瞬间失语,不知要如何解释。 殷玉芙一副万事在胸的模样,近前两步,状似亲昵地拉过穆烟的手,实则却是在警告她:“苏小姐,这间房是独留给金班主的,莫非苏大小姐与金班主是旧识?“ 什么金班主银班主,穆烟怎么可能会认识?她只是想找他,只是想找她的夫君而已。 那一瞬的熟悉感,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吗?她不信! 穆烟伸手欲要去推那扇门,却不料门从里边被人打开了,里头步出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男人的脸罩在黑色斗笠下,看不真切。 只听殷玉芙冲那男人道:“不知金班主可认得这位苏小姐?“ 被唤作金班主的男人瞥了穆烟一眼,“哪位苏小姐?就是她吗?“ “正是呢!本宫看她似乎正在寻你!“殷玉芙似笑非笑地说。 穆烟退后两步,抱歉地解释:“原是误会一场,还请恕小女唐突。“ “无碍。“殷玉芙道,穆烟走时擦过她的肩膀,听到殷玉芙附在自己的耳边道:“若是苏小姐当真要寻什么人,本宫倒是很乐意帮忙呢!“ 穆烟笑笑,“多谢公主的好意。“说罢便径自往前走,回廊里却撞到了一个人,抬头看清了那人,是张陌生的男子面孔,卸了妆,可身上的戏服还未换去,正是那谢幕的戏子。 穆烟抽身,失落地扯了扯唇,看来,当真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殷颐,才会产生那样的幻觉吧! 苏离一直嚷嚷着要回府,可苏睿却坚持等着穆烟一同回去。胭脂孤身一人立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站在醉玉楼外,各自自成一个世界,谁也不搭理谁。 苏睿探着脑袋不停地往里张望,不知妹妹到底是去寻的什么人,好不容易才见了穆烟出来,迎上前,关切地问道:“阿娆,怎么回事?“ 穆烟只是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好了好了。“看穆烟挂着这样一张明显不悦的面孔,又不肯同自己多说什么,苏睿心中虽十分担忧,却并不勉强穆烟非要告诉他什么,她是他的妹妹,她应该有自己私人的问题和空间。 苏离撅着嘴,哼哼道:“还不是瞧见那戏子长得俊俏,心向往之了呗!“ 苏睿回瞪了苏离一眼,“阿离,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苏离瘪着嘴巴,“她那个样子,难道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大家都看到了……“ “够了!“苏睿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冲苏离吼道,忽地声音又缓和下来,“罢了,回家吧!“ 穆烟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在前面走着,胭脂紧随其后,苏睿回头看了看还在闹着变扭的苏离,无可奈何地上去挽了她的胳膊,“好了好了,闹完没有,完了就赶紧跟我回家去!“ “哼!“虽说苏睿已经服了软,可苏离还是一脸的不高兴,挣开苏睿的胳膊,自顾自地往前走。 苏睿摊摊手,到最后,他怎么倒像是成了什么大罪人一般,两边违和,却两边都不讨好,做一个称职的大哥可真是不容易。 “喂,你们倒是等等我!“见妹妹们走远了,苏睿大踏步追上去,“真是……“ 正文 第29章:金班主 醉玉楼二楼一扇敞开的窗口,静默地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静安长公主殷玉芙,而另一个……身形清瘦,整张脸都被罩在一层阴影当中,便是适才与穆烟打过照面的“金班主”。 殷玉芙目送着苏睿穆烟一行人远去,陡然合上了窗,面色骤冷,盯着金班主,嗔道:“你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 “金班主”不以为然,反驳道:“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怎就算得上是冒险呢,即便是他亲自站在我跟前,也怕是认不出我来了吧!” 殷玉芙神情凝重起来,双眸一滞,默默叹了一口气,是啊,即便是座上的殷承禄亲自站在“金班主”面前,恐怕也认不出他便是在溪山之乱中诈死的廉帝殷颐了吧! 昔年那张倾倒众生的脸,被溪山行宫一场大火毁得半点儿不剩。 殷颐拂开罩在面上的那层黑纱,伸手轻轻抚过他那张残毁的脸,溪山之乱险中逃生,身上多处都被大火灼烧得不堪入目,幸而捡回了这条性命,存活于世,亦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而当所有人都认为廉帝殷颐已然葬身火海,就连殷颐自己也深知无路可逃的时候,却是霍家兄弟舍身护了他一命,那个被当成廉帝遗骸,深知后来被殷承禄下令挫骨扬灰的尸骨,实则是霍家长子霍青杉的。 千钧一发之际,霍青杉毅然纵入火海,他深谙殷承禄机敏多疑,而溪山行宫内多为内监残躯,若不能叫殷承禄看到一副完整的男性尸骨,又岂能叫他相信廉帝殷颐已死从而助廉帝逃出生天呢? 当时的情形,殷颐已经记不大清楚,他只知道,他这条性命是霍家兄弟给的,是霍青杉舍身代他一死,是霍青桐不离不弃一路护他逃亡。 所以,即便是几次三番奄奄一息承受不住想要沉沉睡去再也不想醒来的时候,殷颐都会不停地告诉自己,他不能死,他必须活着,即便是不为自己同殷承禄之间的血海深仇,也要为了霍氏一门而活,霍氏一门上下老小一百二十余口人的性命,皆白白丧生,这等大仇不报,何以对得起忠肝义胆的霍青桐,更对不起为自己而死的霍青杉。 殷玉芙心中不免跟着一阵酸涩,同是她的两位兄长,一个一母所出,一个异母而处,她却独独对这异母的兄长殷颐亲厚些。 当她撺掇穆烟伺机刺杀殷承禄失败,还白白害得穆烟丢了性命之后,曾一度陷入了绝望之中,然而,不知是否是上天厚待她,她收到了彭城金家班子班主金世峰的拜帖,她与金世峰有些交情,却并不相熟,更何况如今的的心境,亦不会有兴致听戏,便推了拜帖,不想次日,殷玉芙又收到了金世峰的帖子,而这次的不是拜帖,而是请帖。 金世峰在请帖中说,金家班子新排了一出戏,邀静安长公主往彭城一观。 与请帖一同送到殷玉芙手中的还有一块残缺的玉扳指,殷玉芙认得那扳指,还熟悉得很,那枚带着灼痕的扳指正是廉帝殷颐的随身之物。 殷玉芙心道金世峰此次相邀,必定不简单,可她并没有打算只身赶赴彭城之约,思索再三后,当即入宫觐见了云帝殷承禄,说明了自己欲要往彭城观戏的缘由后,甚至请求殷承禄赐派几名京武卫贴身护她彭城之行。 殷承禄当即允了,这个皇妹同他的关系不是一点半点的疏离,他忍让再三,终究割舍不掉一母同胞之情。 而这次,亦是殷玉芙第一次主动求见他,甚至向他提出要求,左右不过几名京武卫,并不是什么难事,殷承禄答允得很快,命孙捷亲自挑选了十名精卫随殷玉芙与孟研修一路赶赴了彭城。 殷承禄心知,驸马孟研修的身手不差,彭城离京都天启城虽然路途遥远,途中也不安稳,可公主府的护卫也非等闲之辈,更何况还有孟研修呢?寻常人只怕也是极难近得了殷玉芙的身的。 可殷玉芙却突然开口向他讨要京武卫,这当中必有殷玉芙自己的私想吧! 他们兄妹,彼此终究还是有所猜疑,互不信任,面和心不合罢了。 彭城之行一路顺遂,戏也看了,宴也吃了,却未能见到真正的金世峰,谁也不知道真正的金世峰去了哪里,而出现在众人面前一身黑衣黑帽的“金班主”虽身形与装扮与往常无异,可唯有殷玉芙认了出来,他不是金世峰,而是以金世峰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那个已故的廉帝殷颐。 莫大的惊讶与无数的疑惑并存,却统统被殷玉芙压抑住了,还活着,殷颐还活着,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足以将她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复仇的希望。 殷玉芙并没有在彭城多有逗留,毕竟她带来的十名京武卫,便如同是殷承禄的十双眼睛,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次会面之后,为免殷承禄起疑惑,殷玉芙与殷颐等人私下再没了任何联络,而这一次,殷玉芙大张旗鼓将金家班子邀来天启城唱戏,很符合她静安长公主的一贯作风,想来殷承禄再多睿智心思再缜密,也不会料到,他的好妹妹会将殷颐弄到自己眼皮底下来吧! 殷颐已如愿回到了天启城,亦亲眼看到了如今天启城的模样。殷承禄残暴,天启城的百姓们在亲眼见到了霍家的结局后,个个都学会了谨言慎行,想来,任何信念与执着,都不及身家性命来得重要。 天知道,殷颐心中藏着多少恨无法发泄,可他此时着实不是殷承禄的对手,更不能贸然暴露自己还活着的行迹,那样会连最后一丝复仇的希望都丢失。 殷颐忽然想起谢幕时追他上来的那位红衣女子,遂问殷玉芙道:“玉芙,那个苏……” “你是想问苏娆吗?”殷玉芙就猜到了殷颐会问起那个女人。 “是。”殷颐点头道,“她……”殷颐心中存了很多疑问,她为何会那样失魂落魄地一路追着他到这二楼厢房,为何,他甚至恍惚觉得她的眼睛那样熟悉…… 可明明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两张脸不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殷玉芙问。 “阿烟……”殷颐沉痛地念出来这个名字,这是埋在他记忆中最深的痛,倾覆了江山,却难以舍却一个她。 殷玉芙突然笑了起来,轻拍着殷颐的肩膀,娓娓道:“我初见她时,也恍惚觉得她是阿烟,可她是吗?” 穆烟早已不在人世,死在当今贵妃苏媱的剑下,殷玉芙亲眼所见。 “世间相像之人如此之多,你说对吗?”殷玉芙劝道。 殷颐沉静下来,是啊,他的阿烟已经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死了,他没能如昔日誓言所说那般护她一世,他不是一个好君主,亦不是一个好丈夫。 而这一切的一切变故,都是拜殷承禄所赐。 “明日便回彭城吧,如今形势你也看到了,你们没有机会的。”殷玉芙分析道:“不要白白陨了最后一步棋。” 是啊,如今殷颐同殷承禄相抗,无非是以卵击石,昔年廉帝朝中旧臣,流放的流放,圈禁的圈禁,问斩的问斩,放眼整个朝堂,再也寻不到一个可信可用之人,更何谈刺杀殷承禄? “彭城地偏,又是胤黎两国交界处,常年动乱不安,但却不失为一个培养自己实力的好地方。”殷颐接过殷玉芙的话茬道。 殷玉芙听得明白,殷颐这是要破釜沉舟,为了复仇,不惜借黎国之力与殷承禄相抗衡,然而……“若殷承禄是狼,那么黎国就是虎,后果你我心知肚明,你想清楚了吗?” 黎国皇帝亦不是傻子,他又岂会平白无故地帮助殷颐复国呢?能够促使二者相互利用的唯一条件便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没有选择。”殷颐说,“我要的是殷承禄的命!”甚至不惜颠覆整个殷氏江山。 “不。”殷玉芙并不喜欢这个结果,“殷氏江山,绝对不能拱手让人!” “玉芙……” “你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殷玉芙撑着头,如果有办法既能取了殷承禄的性命,又不用借黎国之力从而能引狼入室…… 突然,殷玉芙撑大了眼睛,脑海中灵光闪现,抓着殷颐的胳膊,欣喜道:“颐哥,你说,她像阿烟吗?” “谁?” “苏娆。”殷玉芙眸中的精光愈加明显。 “怎么又说起了她?”殷颐不解,苏娆虽与穆烟相像,可她终究不是她。 “如果,这个女人能够为我们所用……将她放在殷承禄身边,你说后果会如何呢?”殷玉芙思忖道。 殷颐不以为意,连连摇头道:“何必连累人家好好的姑娘。” “好?”殷玉芙掩唇笑起来,“以我对她的认知,她可没那么简单呢!” “你是说……” “她的野心,可大着呢!”殷玉芙回忆起苏娆在醉玉楼中卖唱意图引起自己的注意又辗转成为苏家嫡女的情景,难保不是苏景洪抛出来的一枚棋子。 正文 第30章:堇美人之死 回到国公府,天已渐黑,苏离独自钻回自己的院子,苏睿并没有急着去哄,而是跟着穆烟去到了她的院子。 穆烟一路心不在焉地回来,显然也不曾注意到苏睿会跟着她一同回房,回头看到苏睿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 但很快,穆烟便镇定了下来,“哥,有事吗?” “阿娆,你今日……”苏睿是想问适才在醉玉楼那番失态的表现,穆烟摇摇头,“哥,我没事,只是瞧着那个戏子有些眼熟,像极了一个故人。” “故人?”苏睿揉了揉穆烟的头发,“什么人会叫妹妹那般牵挂?” “一个待我极好的人。”穆烟道。 “如此,何不将他一道寻来天启城,这样阿娆也不至于太孤单。”苏睿道,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妹妹高兴,怎样都好。 然而穆烟却摇摇头,“他已经死了。”虽然她自己极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可事实便是如此,她无力改变。 她可以用自己的灵魂交换短暂的重生,却救不回殷颐的性命,她能做的,只有在这剩下的日子里,设法为她的夫君殷颐,为他们的孩子复仇! 穆烟害怕苏睿看到自己的情绪变化生出疑虑来,并没有多留苏睿,借口说:“哥,我乏了,想歇了。” 苏睿点点头,“那晚膳……” “不吃了。”说罢穆烟便将苏睿给推了出去关上了门。 穆烟躺下没多久便进入了睡梦,可这梦并不美好,前尘往事又一次在梦中上演,痛得她近乎不能呼吸,像是又一次经历了生死,被这梦魇纠缠得痛不欲生。 “殷颐,殷颐……”睡梦中,只听得穆烟一声又一声哭喊着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两个相爱的人彼此产生的心灵感应,宿在醉玉楼的殷颐,脑海中反复映现出白日里见到的那个女人,那双含情的双目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心口闷生生的疼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离他而去一般,他试图抓住,却不知那即将要失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胤宫,流月宫,苏媱坐在窗口发呆,离流月宫不远的宫殿是沁雨轩,此刻灯火正浓。 而沁雨轩中住着的是才受封不久的美人堇夏。 据说,堇美人才艺兼备,最重要的是眉眼与穆烟有几分相像。 穆烟,又是穆烟! 苏媱望着沁雨轩的方向,心中愤恨不已,终究皇上心中还是惦记着那个穆烟是吗? 穆烟死在她手里,可殷承禄却不曾追究她的责任,却也不再亲近她,这样的冷落与疏离,她宁愿皇上直接赐死她来得痛快些。 沁雨轩中,歌舞正酣,殷承禄信步而至,久不在后宫留宿的殷承禄突然来到了沁雨轩,这对堇夏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恩宠,亦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皇上来了是她的运气,能不能留住皇上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堇夏说她新学了一首曲子,邀殷承禄赏听。 殷承禄漠然地点了点头,于他而言,没有了穆烟,群芳失色,再美再好的东西,都再不能勾起他的任何兴致来。 堇夏甜甜一笑,遣了所有舞女,抱了琵琶便开始弹唱。 曲子开头清雅悠扬,仿若潺潺流水,堇夏琵琶弹得极好,这是不可否认的。 只听她深情款款地唱起:“汴河水清凉,血染修罗场,白骨落寞水中央……” 殷承禄的神思开始控制不住地游移,眼前的堇美人身形仿佛与记忆中的穆烟相重合,他喃喃唤道:“阿烟。” 殷承禄的失神,堇夏浑然不觉,继续唱道:“泪落滴滴化红妆,曾经惊鸿如今竟已独彷徨。” 这是如今天启城中烟花教坊之地盛传的一首曲子,她费了好一番辛苦才学来的,据传闻,这首曲子是一个白衣女子先前在醉玉楼唱起的,而那女子正是如今成国公苏景洪府上的嫡小姐苏娆。 “江山几多长,无限河山帝王将相谁收葬?”堇夏继续拨弄着琵琶,这首曲子她学得虽不十分纯熟,但她却有足够的自信仿到了几分味道,都说皇上对苏娆有意,堇夏不信,这首出自苏娆之手的曲子,会留不住皇上。 然而,堇夏却想错了,她只知曲子好,却不知这词另有玄机。 曲子还玩奏完,殷承禄豁然而起,定定地望了堇夏一眼,神情凉薄而残忍,堇夏头一次觉得,琵琶弦在手中再也无力弹拨。 “皇上……”两行泪不禁落了下来,是恐惧还是委屈,堇夏自己也说不清楚。 殷承禄双眉紧蹙,抬脚便踏出了沁雨轩,堇夏瘫坐在地上,琵琶还在她的怀中,可她此刻的心却无处可放。 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那首曲子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事情总是容不得她后悔的,小半个时辰后,承天宫的掌事太监韦全挥着拂尘来到了沁雨轩,一并带来的还有一杯酒。 堇夏痴痴地望着那杯酒,这大概是她在这人世间享用的最后一点烟火了吧! “公公。”堇夏伏地,深深地叩了一个头,然后执起那杯酒,一饮而尽,“臣妾多谢陛下赏赐。” 韦全见堇夏喝下了那杯酒,事已办妥,便没再逗留。 堇夏目送着韦太监等人离去,紧紧关上了沁雨轩的宫门,掐灭了所有的灯…… 次日一早,苏媱的贴身宫女芬芳便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苏媱。 此时,苏媱坐在妆镜前梳髻,芬芳喘着气回道:“娘娘,昨儿夜里,沁雨轩的那位,没了。” 这消息无疑叫苏媱大为惊讶,才听说昨儿夜里皇上去了沁雨轩,以为这宫里又要出一位正宫娘娘了呢,怎么那堇美人会说没就没了呢? “娘娘,奴婢听说,那堇美人,是被皇上赐死的呢!”芬芳道,“好像是因为一首曲子,触怒了龙颜。” 苏媱低低地笑了起来,“多嘴,本宫何曾问过你这些?”死了便死了,她才没有那个兴致关心她是怎么死的呢!于她而言,这宫里的女人,死一个少一个,倒不是什么坏事。 苏媱扶着额头,这些小角色,她何曾会放在眼里,眼下最头疼的恐怕是她那个失而复得的长姐苏娆了吧! 绝对不能容许她入宫,绝对不能!苏媱怨毒地想,吩咐芬芳道:“去一趟国公府,替本宫给二夫人捎一样东西。” 苏媱从妆匣中取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递交给芬芳,嘱咐道:“这药水,寻常人的肌肤碰上一点,便会溃烂腐坏,你只需这般告诉二夫人便行了。” 芬芳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苏媱回身望着镜中的自己,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白皙的双颊,心中却在谋算着,苏娆若没有了那张脸,便再不能构成任何威胁了吧! 芬芳将这药水亲自交到周氏手上的时候,正好苏齐也在,起初周氏还不曾反应过来苏媱的用意,苏齐听了芬芳之后说的话,了解了药水的用途后,恍然大悟,道:“回去告诉贵妃娘娘,我们不会叫她失望的!” 芬芳领了赏钱离去,苏齐关上房门,指着那药水道:“娘你这还不懂?姐姐的意思是叫我们破了那女人的相。” “噢?说得容易,如今,她可是你父亲的宝贝,别说是破了她的相了,便是随意近她的身都难。” “哼。”苏齐冷哼,“我们没有办法,不代表别人不行啊!” “你有主意了?”周氏问。 苏齐诡秘地笑了笑,药瓶在手中掂了掂,笑得愈加猖狂肆意。 晌午,穆烟并不在府里,静安长公主邀了她往醉玉楼一叙,殷玉芙想要做的事,从来容不得别人拒绝,故而穆烟便去赴约了,但她这次并没有带上胭脂,所以胭脂便被留在了府里。 苏齐在穆烟的院子外徘徊了一阵,胭脂瞧了他极不顺心,横了他两眼便闭紧了院门,眼不见为净。 苏齐心中虽气闷,却并不急着发泄,辗转又溜达到了三夫人丁氏的院子外,远远瞧见了苏离出来,苏齐便假装巧合地撞了上去。 苏离抬头瞧见是苏齐,冷漠地唤了声:“二哥。” 苏齐“嘿嘿”一笑,“小阿离啊,你这是要出门啊?” 苏离冲苏齐翻了个白眼,三房和他们二房那头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今天是刮得哪阵风,竟然把苏齐这瘟神给刮过来了。 苏齐瞧见苏离手中拽着的风筝,“小阿离这是要出去放风筝啊?怎么……没见大哥陪着你呢?”向来,苏离都跟苏睿的尾巴一样,哪儿哪儿都能跟着,显然,苏齐是在故意挑起苏离的不痛快。 苏离撇了撇嘴,“二哥,你到底走不走啊?你不走也别挡着我的道儿啊,我还赶着出去呢!” “啧啧!”苏齐意思性地往旁边挪了挪,苏离没好气从他身旁擦了过去。 苏离在前边走着,却听苏齐在后头道:“我可听说,大哥陪着苏娆出门了呢,你这会儿出去,兴许还能在街上碰到他们。” 苏离跺了跺脚,走得更快了,而苏齐心中莫名地顺畅,看来从苏离这里着手,果真是没有错。 正文 第31章:死而重生 醉玉楼中,穆烟被邀上了二楼雅间,一道而来的苏睿却被公主府的护卫们拦在了外头。 彭城来的人,一早便都回去了,可醉玉楼的戒备丝毫都不曾松懈,毕竟这是静安长公主常来的地方,不容有半点儿闪失,何况,今日静安长公主与苏家大小姐在此相聚,不论是公主府还是成国公府,都是曹掌柜这样的寻常人得罪不起的。 雅间内,穆烟与殷玉芙相对而坐,桌上只有一只空茶壶和两只空杯子,殷玉芙打量着穆烟,同样穆烟也在观察着殷玉芙。 殷玉芙的聪明才智以及她的胆识果敢,都是穆烟所钦佩所欣赏的。殷玉芙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来历不简单,而她出现的目的亦不单纯,可她动用了整个公主府的眼线,都没能查出她的底细来,这就叫人觉得奇怪了。 若说她是苏景洪养出来的一枚棋子,苏景洪已然有了一个身居贵妃的女儿了,这个时候又抛出一个女儿来,目的为何呢? 可若说她不是苏景洪的棋子,那她为何一开始又要试图接近自己呢?接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一系列的问题,殷玉芙都迫切地想要得到一个答复,抬眸看到穆烟,穆烟也正好在看着她,殷玉芙笑了笑,“苏小姐。” 穆烟眸子沉了沉,抿了抿唇,“不。” “怎么……”殷玉芙不解。 “我想,你应该叫我另一个名字比较合适。”穆烟平静地说。 殷玉芙怔了怔,她在说什么? “你是……” “穆烟。” 穆烟同殷玉芙二人一起足足待了有两个时辰,苏睿在楼下等得十分焦急,他不确定这个性格乖张喜怒无常的静安长公主邀妹妹出来到底为了什么,更不敢想象,倘若公主要是对妹妹不利,又该怎么办? 然而,当看到穆烟好好地出现在自己跟前的时候,苏睿悬着的整颗心总算坠落了地。 “阿娆,你没事吧!”苏睿拉着穆烟的手,仔仔细细瞧着她,就差数一数她有没有少根头发丝了。 穆烟摇摇头,“哥,你放心啦,我没事,我与公主相谈甚欢,所以就多聊了一会儿……” 这时候,殷玉芙也走下来,行至苏睿和穆烟身侧,意味深长地望了穆烟一眼,转而冲苏睿投以一笑,“苏大公子果真是护妹心切呢!” 苏睿憨笑着,抱拳道:“苏睿见过长公主。” “免!”殷玉芙道,“如此,本宫便先行回府了,太晚了,驸马会着急的。” 穆烟点点头,“公主好走。” 待殷玉芙走后,穆烟与苏睿也准备回去,却在走出醉玉楼不远处,撞见了苏离。 苏离望着双手紧牵亲密无间的苏睿和穆烟,心中涌出一股酸楚,很不是紫薇。 “阿离?”苏睿和穆烟停了下来,苏睿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在大街上逗留?” 苏离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苏睿上前拉住她,“怎么了?” 可苏离却并不曾搭理苏睿,径直走到穆烟身侧,怨毒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一般,仓皇而逃。 “阿离,她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我。”穆烟道,苏睿按了按穆烟的手背,不知如何安慰她,诸多事实证明,阿离对阿娆,着实不怎么友善,看来得找个时间,好好同阿离交流交流了。 殷玉芙回到公主府,孟研修迎出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殷玉芙搭上孟研修的手,“同苏小姐多说了会儿话。” 二人并肩回到房里,殷玉芙紧紧关上门,突然将头埋进孟研修的怀中,“驸马,你相信吗?这个世上,竟然有还阳之术!” 孟研修一惊,“怎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殷玉芙搂着孟研修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你知道吗?有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可她现在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告诉我说,她又重生了。” 孟研修揉着殷玉芙的头发,“公主,你说什么?” “穆烟,穆烟啊!”殷玉芙抬起头来,越说越激动,“你相信吗?穆烟还活着,她还活着!” 孟研修表现得尤为镇定,寻常人听到死而复生这种事情都会大为震惊,可孟研修却似乎没有半点儿惊讶的样子,只是轻抚着殷玉芙的额头,“公主,你不要着急,咱们坐下来,我听着,你慢慢将事情说给我听,好不好?” 殷玉芙点点头,拉着孟研修坐到榻上,将今日与穆烟会面的情形告知了孟研修。 “你是说,穆烟就是今日你所见到的苏小姐?” 当初乍然得知苏家女儿找回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不过就是起死回生,现在改头换面罢了。 “恩,就是这样,是她亲自告知我的。”殷玉芙的瞳孔微缩,指甲无意识的陷进了孟研修的手臂里,带了几分的惊恐未定。 “你相信她说的那些话吗?还是说只不过就是耍个小把戏?”孟研修思考的东西更多,长公主的心性善良,莫不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些什么吧。 “真的,是真的,她都知道,之前的事情都知道。”殷玉芙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的哽咽,生怕眼前的人不相信自己说的话,颤抖着又将穆烟所说的那些话说给了孟研修听。 “你相不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有几分的紧张,孟研修盯着殷玉芙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手下不自觉用力了几分。 “不,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在做梦,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本是中规中矩接受的常识,突然某一天被推翻,告诉你,其实还有很多未知的真实在你的身边,殷玉芙素来喜听戏文,可当她真正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却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惶恐,她在怕什么呢? “若是真的,你,你会不会对她有些什么看法?唉……也罢也罢。”孟研修几欲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话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只是被吓倒了,明明已经死了的人,竟然还会再一次出现,我总觉得很不真实,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觉得,我没有骗你。”殷玉芙有些激动,使劲的晃了晃孟研修的手,有点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的感受。 “有些事情也许只是我们不知道,你只要知道,有些人是不会害你的,比如穆烟,比如……”孟研修心绪不知道被勾到了哪里,略带几分失神的说道。 “她真的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殷玉芙不断迫使着自己相信这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没事,没事,没事的!”孟研修眼眸暗了几分,看着自己怀里有几分颤抖的殷玉芙,轻轻拍抚着她的肩膀。 殷玉芙眼角挂了几滴的泪珠,眼皮有几分沉重的微微闭上,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一直到怀里的人呼吸平稳了,孟研修才敢稍微挪动自己的胳膊,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将她黏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 殷玉芙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眉头紧紧地蹙起,孟研修握住她微微蜷缩的手指,轻轻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这样苍白的脸色,看的孟研修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殷玉芙渐渐进入梦乡,也不再呓语些什么,孟研修复又叹了几口气,替她盖好被子,自己独自走了出去。 微风拂过,发丝麻麻痒痒的在脖子上撩动,那些新长出来的枝芽也在摇摆着嫩绿的身体,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景物,孟研修心里却抹上了一点浓浓的黑色,眉头紧锁,一直没有舒缓开。 仅是这般的还魂,长公主就已经有些崩溃,接受不了这些本来就存在的虚渺的事情,孟研修长长的叹了口气,叹息声随风飘逝在空中。 若是,若是自己的身份…… “唉,终归也是事与愿违啊。” 又能怨谁呢,一出生就被决定好的事情,有些事情,本是分叉口,却因为一些意外,才会交联,可是,自己如何忍心,如何去说明。 孟研修的眼眸里渗出几分哀愁,双手紧紧地攥握,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到那一日,又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你会不会因此而远离我。”孟研修轻轻地喃语了几声,恐怕是隐瞒不到最后的吧,自己的身份特殊,加之近来出现的那名女子…… 倘若长公主得知实情,会是难过?还是厌恶?必定会因此而远离自己的吧! 孟研修摇摇脑袋,不想再继续想下去,多么希望,眼下的这个身体,本就是属于自己的,那样才能真的正大光明的去珍惜她,珍惜来之不易的缘分。 “驸马,您站在那里干什么,是有什么吩咐吗?”看到驸马自己站在门口,眉头紧皱的样子,值夜的侍卫忍不住问道。 微风吹起散落在肩膀的零星的发丝,孟研修扯了扯僵硬的唇,摇摇头,再没有过多的言语。 孟研修转身回房,而此刻他心中却在盘算着另一桩事,那便是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位死而复生的穆烟,诚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想要除去穆烟身边的那名女子。 正文 第32章:长公主生辰 次日,殷玉芙早早起来便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说来奇怪,殷玉芙素来不喜文墨,可今日却在这书房中滞留了好几个时辰了。 “到底要怎么写才好呢?“被团废的纸张滚落在地下,殷玉芙面前纯白的宣纸上,印染了滴下的墨汁,扩出大小不一的轮廓。 提起手忽地又放下,每写下几个隽秀的字,又重新团落,与那些皱巴巴的纸团滚落一处。 “殷”字刚刚落在纸上,殷玉芙手下重了几分,隽秀的字体被墨汁印染,一大团污迹把原先的字掩盖。 “唉。“殷玉芙默叹一声,到底说还是不说……本想写信告诉颐哥,穆烟死而重生的事情,若是他得知了,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可……可是,这样一来,他是否又会放弃复仇? 殷玉芙有些心烦意乱,手往桌子上一扶,那些团缩的纸张纷纷滚落下去,毛笔在手心弯折了几分。 被发簪束缚的青丝,挣脱开一束,扫动着面颊,殷玉芙心下更是烦躁万分,将毛笔重重的摔在砚台上,在周边的宣纸上溅起几滴乌黑。 发丝随意的被挽到耳后,凌乱的翘起几根,现下,殷玉芙的脑子里只剩下穆烟的事情。 有几张尚还完好的纸张,未被墨汁完全的浸染,上边的内容写了一半便戛然而止,殷玉芙脸上多了分坚定,宣纸化为碎纸屑,纷纷扬扬的洒落。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不能告诉颐哥,若是为了颐哥复位,穆烟才是那枚最好的棋子。 殷玉芙手里还未洒落的纸屑越攥越紧,贝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上泛起微白的皱痕,不管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穆烟死而复生的秘密不能让颐哥知道,绝对不能! 之前穆烟消逝,殷玉芙心里同样的大恸,已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不能就此停止,自然,殷颐依旧在世的事情,暂时也不能告之穆烟。 “颐哥,对不起了……”殷玉芙咬了咬唇,心下已经鉴定了自己的打算。 “再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今年,你想去哪里?” 殷玉芙不知道孟研修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是身子一颤,突然被他从身后轻轻揽住了腰肢,孟研修俯在殷玉芙耳畔,轻声的呵气,声音淡雅如泉。 “驸马,今年咱们不外行了如何?”殷玉芙的眉头微锁,“我想,在府中办一场盛宴。” 往年,殷玉芙的生辰,都是他们夫妻二人单独外出赏玩,感受闲云野鹤的生活,而今年嘛…… 殷玉芙不想放弃这么难得的机会。 “你喜欢便是,只是办宴恐怕会累着你。”孟研修有些微凉的手,抚上殷玉芙皱起的眉头,轻轻的抚平,眼里心里满是疼爱。 “既是我的生辰,便把他也请出宫来怎样?”殷玉芙微微的仰起头,她想赌一赌,她座上的那位兄长,到底有多在意她? 孟研修反手握住殷玉芙微微蜷缩的手,不留缝隙的包裹住,只要她想的,怎会不陪伴到底。 之后的祭日,便有带着墨汁清香的请帖,不停歇的送到各方的王公贵胄的府上,就连苏家大小亦在其列。 她要办宴? 承天宫中,殷承禄将批好的奏章随意的摆放到一边,殷承禄修长的手指夹着淡雅的请帖,眼里带着探究。这请柬连这宫里都送遍了。 不知她又要搞什么鬼,不用猜想,殷承禄便知道这位和自己最亲又最疏离的皇妹,无端端的办宴,目的绝不会太单纯。反常举动的背后,必定会有什么谋划吧,就比如之前除夕宴。 想起那件一直掩埋在心底的事情,殷承禄的眼眸漆黑了几分,像是被泼染了墨汁,那样的黑暗浓烈。 “你说,他会来吗?“殷玉芙伏在孟研修的怀里,这胸膛,虽说不上壮实,可总是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孟研修抿嘴笑了几下,没有回答,长公主只是在赌,赌一向疑心病重的殷承禄,会不会来参加她的生辰宴,而自己要做的,只是静静地陪伴在公主的左右。 苏家,晚膳过后,府里显得尤为安静,苏齐手里把玩着一只白色瓷瓶,一想到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心里就是一阵舒爽,若是失去了她那张会勾人的脸,倒是要看看她如何和自己对立。 “你来找我干什么?“苏离才刚回来,就看到大哥和那个苏娆亲密的样子,心里酸酸的,若不是苏娆的出现,自己怎会和大哥生分,所以此刻看到苏齐,更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应付他。 “怎么,是不是看到了大哥陪着苏娆,心下不舒服?“苏齐倒也是不恼,依靠在墙根处,不痛不痒的说道。 “呵,关你什么事?”苏离被戳了痛脚,声音高了几分,嘴硬的不肯承认,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怎么能隐瞒得住呢。 “二哥本想来给你指条明路的,唉。“苏齐状似是失落的叹了口气,手里的瓷瓶也晃动了几分。 “二哥,你在说些什么?“苏离的耳朵动了几下,看着苏齐神秘的样子,心里的好奇被勾动起来。 “毁掉她,你不想么,不管是不是真的苏娆,没有出现过不是更好么。“ 苏齐走到苏离的身边,声音不低不高的正好如数的落入到她的耳朵里,像是魔咒,明明那样排斥,却是不受控制。 苏离心里的黑暗被挑动开,浓浓的流淌出来,眼皮微微的低落,似是掩盖。 二哥说的没错,不管是真的苏娆还是假的苏娆,如果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不是更好吗? 可是……苏离有些迟疑,这些恶毒的念头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冲进她的脑海中呢?不,不能!她绝对不能成为大哥最讨厌的人。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快让开,我要回房了!”苏离横了苏齐一眼,不论如何,她都不屑与苏齐这样的小人为伍的! 苏齐也不气,“二哥我呢,也没什么可以给你的,这药水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据说,只要人的皮肤沾上一点点,就会溃烂……“苏齐笑着把手里温热的瓷瓶塞到了苏离的手里。 苏离握着依旧温热的瓷瓶,心里有些抵触,可脑子闪过苏娆吹弹可破的肌肤,再想到这几日自己的憋屈。 “若是某些人变为丑八怪,你说,大哥会不会亲近她。“苏齐瞧准时机,继续说道。苏齐的眼里闪过一丝的阴狠,若不是碰上了那个妖女,自己如何也不会变得这样的狼狈。 苏离已经悉知话里的意思,二哥不过就是借自己的手,除掉这个苏娆罢了,借刀杀人吗? “小阿离,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二哥只是心疼你,至于怎么做,二哥难道还能逼着你不成?”说罢,苏齐揉了揉苏离的脑袋,大笑着拂袖而去。 苏离握了握手中的瓷瓶,眸色渐渐暗淡,身影消失在这夜色中。 转眼,便是到了长公主生辰,头一次这般的隆重,那些应邀的官宦人家,早早的就准备好,还未到时辰,庭院里坐满了宾客。 “呐,也不知道准备些什么才好,就随意的带了几颗千年的人参。” 刚落座,几个衣着华贵的女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针锋相对的展示家里雄厚的财势。 “呵呵。”另外几个女人捂住嘴,轻轻地呵笑,“那便真不怎么样,我家可是准备的百褶上裳,还有些琉璃金盏。” 长公主尚未到来,庭院里叽喳的讨论声,还有丝竹的清脆,夹杂在一起,男人那边倒是直爽得多,觥筹交错,偶尔掺杂着隐约的试探。 庭院的熙攘瞬间变为窸窸窣窣的,长公主倒也是不在意,身边是素雅的驸马,两人恩爱的携着,落于侧座,不管殷承禄来不来,这个主座必定是留着的。 几句客套的话语,庭院里的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皇上驾到……”随着尖细的声音,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凝固,屏住呼吸,恭敬地迎接皇帝的到来。 殷玉芙的眼里带了几分的吃惊,虽说自己另有打算,不过确实没想到,殷承禄会真的应邀而来。 “那些恭维的话,朕便不说了,只是希望玉芙能够现世安稳,如此便够。” 始终是和自己流淌着相同的血液,不管如何,殷承禄都是希望这个妹妹能够活的更自在一些,不像是自己…… “借皇兄吉言。”殷玉芙的心下微微的颤动几下,心里百般滋味,摇摇头,脸上勾起一丝笑容,话语增了一丝的苦涩。 本不会是走到这步的,可谁知世事弄人,不管如何,为了那些冤死的冤魂,这已经开始的计划不会再次动摇。 殷承禄怎会看不出来殷玉芙脸上的假笑,喉咙溢出一丝叹息,落于上边的主座,身边除了服饰的侍卫,再无他人,终归是做到了‘孤家寡人’。 “今日玉芙可是为皇兄准备的舞蹈助兴,还望皇兄不要嫌弃。”殷玉芙走上前几步,眼睛弯成了一轮弯月,可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哦?难得玉芙好雅致,那朕倒是拭目以待。” 殷承禄的心里微微的抽紧,似曾相识…… 正文 第33章:因妒生恨 ‘啪啪啪’,双手发出清脆的声音,殷玉芙对着幕帘的方向,幕帘隐约的映出几个婀娜的影子,听到清脆的声音,腕部的银铃随之作响。 庭院里的嘈杂隐匿,焦点都聚集到幕帘后边的风景,殷承禄有些被刺痛的感觉,曾经也是这样,好像时光倒流,再一次回到她为自己献舞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宁愿被她刺伤,也不愿空留自己悲伤。 殷承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面部绷紧了许多,手紧紧的握着椅子的扶把,背部直直的挺起。 殷玉芙的手心也是起了一层的汗水,看着上座面部没有什么表情的殷承禄,心下有些失落之余,还有几分的担忧。 几个褶纱裙的女人,拥簇而出,中间的女子远处看来,像是一抹扎眼的嫣红,挺立中间婀娜而出。 殷承禄往后仰了几下,心里大惊,这场景冲击着视觉,宛若之前宴会,是她,难道真的是她回来了! “阿烟……”压抑到喉咙深处的一声叹息,不知被念及多少次了,早已经烂熟于心,融入了血肉里。 坐及下侧的苏媱恨恨的咬着牙齿,自己名义上的嫡姐,这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邀宠么,可恨的是,皇上的目光真的被吸引住,也许,自己的位置…… 穆烟只是用一只木簪束住头发,大红色的衣服映的肤白如雪,眼波流转,总觉得,一眼就能摄住人的心魄,简单的动作愈显娇媚。 像,真是像极了! 没见过穆烟的人,只道是‘此女不凡’,那些见识过穆烟的人,心里大惊,除却脸上的面容,有一瞬都以为是穆烟回来了。 在幕帘后边的苏离早已等待不住,频频的往外张望,看到苏娆曼妙的身姿,本有些摇动的心思,再次坚定下来。 “若非,若非……” 若非什么?殷承禄的心思恍惚,眼里只剩下那一抹大红,轻逸出几声叹息,穆烟啊,穆烟,你就是心口的那一抹朱砂,没有药可以根除。 “皇兄,这是痴迷了不成,这次准备的礼物,还喜欢么?” 明明看出殷承禄恍惚的样子,殷玉芙偏要摆在明面上,不管自己是不是推动一下,依照殷承禄的性格,必定会收入后宫,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这是累了吧,看看头上的汗水,我帮你擦一下吧。”苏离张张嘴,本想叫‘姐姐’,可是就是说不出口,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拿着沾着药水的手帕,倾身往穆烟身边凑。 穆烟觉得有些奇怪,身体确实首先做出了反应,往后退了几步,自打自己来了之后,这苏离可是从未对自己好脸想对过,现在怎么会…… “咳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你擦一下汗水。”苏离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手上的沾药水的部分差点就碰到了自己的皮肤,干咳了几声,眼皮微微的低落,掩饰现在的紧张。 看着苏离手僵持在半空,有些颤抖,脸上的打落下来的阴影挡住了表情,穆烟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后退,也算是默许了苏离的做法。 僵持了好久,苏离心里跳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的,许久没有其他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着穆烟默许的表情,苏离轻轻地抬高了手臂,手帕也颤抖了几下,往穆烟的脸上凑过去。 手帕刚刚沾到穆烟脸上的皮肤,有些湿润,继而是蚀骨的疼痛,穆烟忍不住叫了起来,捂住被药水腐蚀的脸,钻心的疼痛,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对,对不起。”苏离彻底慌了,扔下手里的手帕,嘴里慌乱的说着,掀开帘子往外边跑去,撞倒了几个要进来看看究竟的侍女。 “来人啊,快来人啊!”侍女刚进去,捂住嘴大声地喊道。 穆烟沾到药水的半张脸,已经被侵蚀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血水混着泪水,模糊了一脸。 苏离本想逃走的,刚跑出去,被门口守着的侍卫抓住,挣脱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闻声音而来的殷玉芙声音凌厉冰冷的呵斥道,看着地上早已晕厥的穆烟,声音愈发的冰冷。 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在自己的眼皮下出现问题,殷玉芙心里有些不明的情绪,着急的看着地上毁容的穆烟,有些无措。 “皇兄,招来御医,救救她吧。”殷玉芙的声音里带着哽咽,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心里梗塞的更加厉害。 “叫御医,越快越好!”殷承禄冷冷的说道,好不容易找到了神似穆烟的人,怎么会轻易的就这样毁掉呢,就算只是替代品,也是唯一能够留住她的方法了。 本以为长公主生辰会,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了,刘御医刚要收拾准备出行,没想到一些御前侍卫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就把自己揪到了生辰宴会上。 “不必行礼,快去看看她怎么样。”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那个御医还在气喘吁吁,殷承禄冷着一张脸,指着床上脆弱如纸张的穆烟,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的焦急。 这像极了穆烟的女人,不能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消失……那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不想在尝试第二次。 苏睿得知消息的时候,坐立不安,在门口徘徊了好久,头上着急的沁出汗水,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苏离,苏离现在还在公主手下的侍卫那里。 看看屋里还昏迷不醒的穆烟,还有在公主手里的苏离,迟疑再三,苏睿还是想先找苏离问清楚缘由。 “你是来接你妹妹的?”殷玉芙看着在侍卫钳制下还在挣扎的苏离,再看看离自己不远处迟迟不敢往前走的苏睿,语气像是带了冰渣,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女人给予一样的痛楚。 “回公主,这是我们苏家的家事,还请公主不要插手这件事情。”苏睿不知道如何启齿,看着公主要亲自整治苏离,心里不忍,说道。 “你另一个妹妹还在昏迷不醒,而你,是打算把她接回去?”带了几分冷嘲,殷玉芙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盯着苏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家自然会有一个合理的回答,不过,现在在下要带庶妹回去。”苏睿听了殷玉芙的话,眼睛闪了闪,眼皮垂落,十指攥握成拳,再一次说道。 “好,那本公主就不掺和你的家事,都松手吧。”殷玉芙冷笑几声,本想好好的整治这个不知死活的苏离,没想到这个做大哥的会来解救。 那几个侍卫刚刚松手,苏离的身子失去了支撑,双腿一软,差点摔倒了地上,眼睛不敢直视苏睿,一直到苏睿扶住她,都不敢说话,只是小声的啜泣。 一路无言,这样的沉默,苏离更是受不了,这是自己头一次这样做,明明是毁掉了她的脸,心里却没有意料的舒畅,而是有一种作错事的惶恐,后悔自己的冲动,不是故意的,自己不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疑问句,而是直接就询问起因,苏睿联系起来前因后果,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必定是有苏离的原因呢。 在苏家宅子的一个破落的庭院,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来,却像是腊月的寒冰,冰冷刺骨。 苏离依旧是垂着脑袋,不管苏睿说些什么,始终不肯说话,贝齿紧紧地咬着嘴唇,一直到渗出血丝,腥甜味溢满嘴里,都恍惚的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乖巧,之前不过就是耍耍小性子罢了,谁知道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苏睿看着苏离的样子,分明就是默认了这个事情,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厉。 “她同样是你的姐姐,是你的血脉至亲,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苏睿从来没有这么生气的质问过苏离,这一次却是愤怒至极,指着苏离,手指不停的颤抖。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让我太失望了!”苏睿一句话比一句话重,狠狠地扎在了苏离的心里,刺出了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血窟窿。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来之前,都是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苏离的眼睛通红,白色的瞳孔里满是血丝,不甘心的瞪着苏睿,“对,就是我做的,我就是不喜欢她这个样子,我就是嫉妒她,你们一个个的都那么的宠爱她,可是我呢!” “你和她同样都是我的妹妹,根本就没有什么嫡庶之分,你为什么就想不通呢,都是相同的血脉……”苏睿失望的看着苏离,本以为是小孩子的心性,到最后都不敢相信是苏离做的这样恶毒的事情。 “我就是想和大哥一起,不想看到大哥陪在她的身边,我对大哥的感情不一样!”话音刚落,苏离的眼里蓄满泪水,心里隐藏的话,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 “放肆!”刚听到这样的有悖人伦的话,苏睿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说出来的,伸出手去,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巴掌,把剩下的更过分的话堵了回去。 正文 第34章:畸形爱恋 “你,你竟然打我!”苏离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捂着自己发烫的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最疼爱自己的大哥。 “来人,把三小姐带回屋子。”苏睿也是冲昏了头脑,想也没想就直接扇了过去,扭过脸去,不看苏离白皙的脸上刺眼的五指印,对着破烂围墙说道。 “是。”一直在围墙后边等待的几个贴身侍卫,面面相觑,不得已接到命令,只能把还在呆立着的苏离带走。 “不,我不走!”苏离使劲的甩开那几个侍卫的手臂,眼泪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声音带了几分声嘶力竭。 “带走,锁到屋子!”苏睿心里乱成一团麻,对那几个手足无措的侍卫冷冷的吩咐道,手上的青筋暴起,脸上也是极尽隐忍的表情。 “为什么!为什么!”苏离挣脱不开,生生的被拖走,使劲的把自己的脑袋拧到后边,嗓子已经沙哑的厉害,带了几分的歇斯底里。 苏睿跟在后边,手因为长时间的攥握,都快失去知觉了,看着前边使劲挣脱的苏离,嘴巴张了几下,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苏离被推搡到屋子里,门关上的瞬间就落锁了,隔着门使劲的拍打。 “你们退下吧。”苏睿站在门口,眼睛有些失神,手几度伸出去,碰到了门框,又把手缩回去,往后退了几步,对里面吵闹的声音无动于衷。 “我知道错了,放我出去吧,大哥。”苏离声音已经沙哑的快说不出话了,哀求的声音,手已经拍打的没有知觉的,不知疼痛的继续拍门。 苏睿就站在门外,听着一阵比一阵弱的声音,心里狠狠的抽动了几下,就静静地站在外边,安静的好像是离开了一样。 苏离浑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依靠着门口,慢慢的坐在地上,把脑袋埋到了臂弯里,哽咽不成声。 自打自己忆事开始,就是和大哥在一起的,不管自己犯什么错误,大哥都是很耐心的照顾自己。 苏离越想越委屈,自己也没有奢求得到嫡女的待遇,可是,至少,至少能让大哥继续留在自己身边也行,不过就是这么卑微的愿望,现在也要生生的剥夺自己唯一的念想。 嘴唇被咬的破了几处,苏离好像是没有痛觉的感知,头发湿乎乎的都黏在了脸上,眼里已经干涸,干干的流不出泪水。 年幼时候,不知道嫡庶之分,巴巴的凑上去想要获得一样的待遇,有一个不争不抢的姨娘,地位又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大哥一直明里暗里保护自己的话,也许就不会有现在锦衣玉食的生活。 苏离不敢继续回想,曾经得到了多少,现在就要失去多少,若不是因为苏娆的出现,自己怎么会这样的狼狈,大哥又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 脸上依旧是还未消散去的火辣辣的感觉,苏离捂着被扇的脸,心里的悲痛哭诉不出来,堆积在心里,憋屈的难受。 幼时曾一起放风筝,一起偷着拿泥巴捏人,甚至一起恶作剧,去整治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不管自己做错什么,都是大哥在后边收拾烂摊子,从来不会担忧大哥会抛弃自己。 那些回忆汹涌而至,抵挡不住的在眼前回放,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苏离伸手想要抓住那些美好的片段,可是手伸出去,那些虚无的回忆支离破碎。 苏离几番忆起儿时相互依偎的美好情景,自己心里畸形的爱恋愈发的汹涌而来,大哥,大哥……即便是不被许可,即便是…… 苏睿一直坐在门外,只是过于的安静,屋里的苏离都以为他走了。若是不稍加注意,也不会发现他的存在。苏离在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清清楚楚的传出来,苏睿又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暂时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罢了。 苏睿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心里却是刺骨的冰寒,当年幼的苏娆走丢之后,把几乎所有的疼爱都放到了软软儒儒的苏离身上,可谁知,这样过度的宠溺,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苏娆,苏娆,还不知道现在如何,那被腐蚀的脸,混着血水,在苏睿的面前不停地闪现。 天色由明转暗,再一次的变亮,整整一夜,苏睿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就像是雕塑,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 “回,回禀皇上,微臣无能为力。”那个御医跪在地上,感受到殷承禄周身极低的气压,忍不住哆嗦着说道。 床上的穆烟昏迷中也是不安稳,丝丝的疼痛蔓延到全身,紧皱眉头,较好的那一侧面容皱成一团,嘴唇苍白干裂,看起来痛苦万分。 “其他的御医呢,给朕叫过来!”殷承禄大怒,一脚踢开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御医,怒斥道。 几乎是出动了宫里所有的御医,就连那些资质比较年轻的,都被叫了过来,低着呕吐大气也不敢喘,排成一排。 “朕就不信,偌大的一个皇宫,就没有一个能医治好的!”殷承禄怒极反笑,双手背于身后,俯视的看着地上的一群御医,低沉的气压让在场的人都喘不过气。 穆烟纤细的手腕上搭着一个红绳,上前的御医屏住呼吸,手扶着悬在半空中的红绳,神经绷紧,一刻也不敢松懈。 那个御医欲哭无泪,穆烟的脉搏跳动紊乱无序,凭着自己多年以来的经验,根本就不知道从何下手。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连着换了四个御医。 “别说那些没用的,就直接跟朕说,这是如何?”殷承禄沉不住气了,那些把完脉的御医都是哭丧着脸,如丧考批,看完之后就退到一边默默的不说话,心里一股怒意。 “还有没有救?”殷玉芙心里百感交集,不久前还好好的人,现在已经奄奄一息,语气里的焦急越发的浓烈,手里的手帕都被揉的一团糟。 “臣无能,只能从外观得知是药物所致,但是不知道如何破解。” 几个御医互相对视了几眼,齐齐的跪下,头重重的磕到了地上,看着皇上脸上阴沉的表情,着眼前昏迷的主,地位可是不轻啊。 “你们几个,继续给朕看,看不好的话,皇宫也就没必要养着一群废物了!”殷承禄重重的一甩袖子,整个屋子静寂的死气沉沉。 剩下的那几个御医苦涩的张不开口,这下倒好了,比自己资历老的都没有办法,现下皇上和长公主这样的重视,这可是提着脑袋来把脉啊。 “你们倒是速度快点啊!”殷玉芙气恼的说道,这剩下的几个御医,磨磨唧唧的,谁都不肯上前,看着床上痛苦呻吟的穆烟,迁怒的呵斥。 “是。”其中一个御医硬着头皮,看看面部肌肤腐烂的露出白骨,比较起另一边完好的面庞,这一侧有些不忍直视。 果然,脉搏的跳动没有规律,时快时慢,更别说看出是什么毒素导致的了,脑子里的那些知识迅速的浏览,却没有一条能够解除现在不可扭转的问题的。 ‘扑通’,又是一声,那些御医倒也是识眼色,自知不能承担此重任,也没说什么,径直的跪在皇上的面前。 “也就是说,你们一个个平日自喻医术高强,现在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殷承禄声音越发的低沉,压抑着怒意。 苏媱一直在门口关注着里面的情况,里面的焦点都在床上的穆烟身上,哪里还会有看到她的存在。 就算是殷承禄不关注这边,苏媱脸上还是挂上了悲痛惋惜的表情,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本以为自己那个笨手笨脚的弟弟做不成什么事情,可这次可是符了自己的心意。 “那,那就先擦拭一下吧,至少把上边的药水擦下来。”一个刚进到太医院的实习的御医,脑子里一抽,嘴巴不受控制的说道。 其他的几个资质老一点的,都在身后瞪了他几眼,都恨不得把他的背后戳出一个洞,这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能随意的说出口。 “那你便试试吧。”殷承禄揉揉自己的额头,疲惫万分,自己也不懂得那些医术,只能试试看了,万一就治好了…… “是。”那个说话的御医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只能硬照头皮走上前去,手里的手帕沾了一些水,不停地抖动,差点就握不住那块手帕。 “皇兄,这……”殷玉芙总觉得有些担心,侧头看着殷承禄一眼,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殷承禄眼睛一直看着床上的穆烟,血腥味迎面扑来也没有避嫌,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啊!”有些湿润的手帕刚碰到伤口的边缘,穆烟大叫了一声,眼皮依旧是紧紧的闭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那个年轻的御医瞬间六神无主,随着穆烟痛苦的叫声,手一松,手帕直直的掉落到了地上。 “拖出去!”殷承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冷冷的对着身边的侍卫说道。 正文 第35章:因祸得福 得悉命令的侍卫,迅速的上前,只是几秒钟的事情,那个年轻的御医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捂住嘴拖下去了。 跪在殷承禄身后的一排御医,把脑袋低的更低,不知是惋惜那个御医的命运,还是惋惜自己即将的命运。 “走吧。”看的也是心满意足了,苏媱心情很舒畅,扇动了几下手里的轻罗小扇,扭着腰身,脸上流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 “诺,把这些赏赐下去吧。”回到自己的宫殿,苏媱心里越想越是解气,这贱蹄子,想要争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现在倒是好,没有了那狐媚子的脸,倒是要看看用什么吸引皇上。 那些贴身侍女看着苏媱大手一挥,金帛银饰洒落在桌子上,闪闪发光,不敢伸手去碰触,向来是对宫人苛刻的贵妃,何时会这样大方,侍女心里惴惴不安,快速的瞥了一眼苏媱,又迅速的把脑袋低垂下去。 “你们是都听不懂本宫在说些什么!把这些东西赏赐下去!”苏媱等了半天,也没看到那几个侍女有什么反应,很不耐的训斥。 “是,谢娘娘赏赐。”立于身侧的侍女,在苏媱动怒之前,身子微颤了几下,迅速的撤离桌子上的赏赐,迈着步子离开。 苏媱的嘴角勾起笑容,手轻轻地抚摸着摆在窗台的摇曳的花,“妄想飞上枝头,呵。”手下的动作一重,那朵花的腰身被折断,零落的耷拉在花瓶里。 “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墨煜本是在塞外游历,心里狠狠的抽动了几下,有些不好的预感,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慕烟那边,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地往回赶去。 “你来这里做些什么”殷玉芙看到走进来的苏睿,声音毫不客气的说道。 “回禀皇上,公主,微臣是来接妹妹回家的。”才一晚,苏睿就已经疲惫的像是衰老了好几岁,声音嘶哑的说道。 “呵,现在倒是想起来你的一母同胞的妹妹了。”殷玉芙心里藏不住怒意,冷嘲热讽的说道。 “回去好好的照顾,不要再让其他的人接近,普天之下,朕就不信没有能医治好的。”殷承禄低沉的语气打断了殷玉芙接下来的话,苏睿点点头,心疼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穆烟,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殷玉芙冷哼了几声,扭过头去,任由几个人把穆烟带走。 “都怨我,好不容易才回来,现在却是这样,若不是我之前的过度的宠溺,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是大哥的错。” 苏睿从回到府里,就寸步不离的守在穆烟的身边,穆烟的手冰凉,像是融不化的严寒,冰凉刺骨。 “以后不会这样了,大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苏睿声音嘶哑的厉害,床上的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苏睿握着那双冰凉的手,悔恨的说道。 “怎么回事?”闻讯赶来的苏景洪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穆烟,大惊,去长公主宴会之前还是好好的,现在回来怎么…… “啊,我可怜的孩子啊,我听闻是有些事情,怎么,怎么。”二夫人刚进门,就用袖子掩住脸,泣不成声。 苏睿本来微张的嘴,最后还是闭上,整个屋子里都是二夫人假仁假义的哭声,也没有什么心情解释些什么。 “没看到娆儿还在休息么,你在这里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可偏挑这样的时候,苏景洪怒斥道。 “呜,妾身这不是担心么。”二夫人一来就吃瘪,哭丧着脸,声音压抑成小声的呜咽,委屈的说道。 “不知姐姐现在如何?”苏齐看到那个妖女脸已经被毁的彻底了,脸上有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看看这个妖女如何再与自己作对。 二夫人手背在身后,绕到了苏齐的腰部,狠狠地掐起一块肉,狠狠的拧了一圈,若是不注意,这样的表情被怀疑了,可是洗不干净了。 “嗷!”苏齐本事得意洋洋的,猛然间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忍不住大叫起来,不满的回头看看还在抹眼泪的二夫人。 “你在这里大嚷大叫的干什么,滚出去叫!”苏景洪本就是心烦意乱的,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现在又承受这样的痛苦,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二夫人用手帕掩着脸,恶狠狠的瞪了苏齐一眼,苏齐哪里知道是有什么问题啊,看看震怒的父亲,再看看瞪着自己的母亲,瘪嘴,委屈的低下头不再出声。 “齐儿这是担心呢,才会这样着急的没大没小的,妾身煮了一些鸡汤,给我可怜的孩子补补身体。”二夫人眼睛通红,挤出几滴泪水,哽咽的说道。 苏齐眼睛愤愤的盯着地面,这妖女果然是和自己八字不合,就算是昏迷了,自己只要碰上她,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即便是宫里的御医都无能为力,可苏景洪还是不想放弃,找遍了市井内外的大夫,就连打着神医幌子的江湖大夫都被请来,可惜无人能够医治。 “不必多礼,我是来看看苏家大小姐情况的。”殷玉芙在公主府呆了一段时间,心里总是挂念着,最后还是带着驸马出来,看看现在穆烟的情况。 “公主里面请。”不打一声招呼,长公主突然来访,那些在门口的下人,连忙让开一条路。 “这几日如何?”殷玉芙看着床幔低垂,里面躺着的人影若隐若现,皱眉问服饰穆烟的侍女。 那个被问及的侍女摇摇头,“这几日找来大大小小的大夫,依旧是没有好转,不过,已经清醒了,小姐适才疲惫休息的。” “公主?”端来汤药的苏睿,看到长公主和驸马立于屋内,惊讶的叫道。 “恩,实在是有些担心,就来看看。”殷玉芙淡淡的应了一声,看着飘着渣滓的黑色汤汁,一股苦涩的味道迎面扑来,微微的皱下眉头。 “公主。”穆烟睡得极浅,外边轻微的声音,就转醒,脸上遮上了一层面纱,挡住了破落的那一侧脸,掀开帘子走出来。 殷玉芙闻声,刚转过身去,脸上的惊讶被定格住,嘴巴微微的张启,竟是发不出声音。 “公主?”孟研修反应的倒是快些,轻轻地用臂肘碰了碰殷玉芙。 “哦。”猛的回过身来,殷玉芙表情迅速的转换,掩饰住眼里的惊讶,“现在感觉如何?” “倒是没有其他的大碍了,还劳公主挂心。”穆烟的头有些疼痛,脸上的伤口见不得风,一吹就会蚀骨的撕裂,轻轻的点点头。 “趁热喝了这些药吧,待会儿凉了可就失去药效了。”苏睿疼惜的摸摸穆烟的脑袋,把汤汁端到了穆烟的面前,一直到穆烟苦着脸喝完这一碗,递了一枚蜜饯,就端着碗出去了。 苏睿把门关上,留给殷玉芙谈话的空间,屋子里那些侍女也被遣掉走,一瞬的静寂…… “真像,真像……”殷玉芙看着穆烟隔着面纱的样子,加之被衣服裹着的腰肢,几乎都以为是原来的穆烟回来了。 穆烟嘴里的苦涩慢慢的褪去,看着殷玉芙,说的话细微的听不清楚,没说一句话,就扯动着脸上的伤口,嘴巴小幅度的张合,“公主这又是想到什么了?” “你的脸没事吧?”殷玉芙摇摇头,把那些想法压回去,担忧的看着眼前的穆烟。 “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能修复好。”穆烟轻轻地伸手碰了几下,倒吸了口冷气,脸上开始结疤疮,又痒又疼的。 “会有办法的,总会治好的。”这句话,就连殷玉芙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这么猛烈的药性,能不能治好,真的是说不准。 “公主还是在担心她的脸么?”走出好远去了,殷玉芙的手揪着裙摆,眼睛无神的坐在轿子里,孟研修反手握住那双柔夷。 “驸马,你不觉得很像么?”越想越觉得很像,殷玉芙涣散的目光聚集起来,看着孟研修,等待着解答。 “恩,带上面纱的确是有七八分相似。”孟研修悉知长公主的想法,点点头应和道。 “你说,皇兄,会不会也会这样觉得?”殷玉芙喃喃的说道,这一次是福还是祸,谁又得知呢。 “也许是因祸得福呢。”孟研修把想说的话都浓缩为这一句话,紧紧地握着殷玉芙的手,有些话不必说清楚,就能得知其中的意思。 “刚才公主来说了些什么?”苏睿一直守在门外,生怕因为自己离开再出现什么意外,徘徊在门外,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见门打开。 长公主和驸马才走了不远,苏睿就直接冲进去,上下的打量着穆烟,确保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大哥,我没事的。”穆烟失笑,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这就是‘家’的感觉吧,轻轻地扯了扯苏睿的衣服。 “不管如何,我都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再出现问题了。”话语掷地有声,苏睿郑重的对穆烟承诺。 正文 第36章:墨煜回来了 第三十六章 “这里可不是乞讨的地方啊!”墨煜匆匆赶回来,身上的衣衫沾满了灰尘,落魄的样子,像是要来乞讨的泼皮,在醉玉楼门口招呼客人的店小二急忙挥着手要赶走他。 墨煜倒也是不恼,现下心里总是平静不下来,在胸膛不停的跳动,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其他人的冷嘲热讽,从怀里掏出几枚银子,明亮的光泽闪了几下。 “呃,里面请,里面请。”店小二换脸的速度比翻书还要快,有几分打脸的尴尬,从脖子上抽出那块浸透了汗渍的毛巾,身子一侧让出个位置,迎着墨煜进去。 “客官要点些什么?”拿着纸笔,店小二殷勤地跑来跑去的,桌子上的茶水刚刚沁好,还冒着晃晃悠悠的热气。 “先来几两酒吧。”墨煜揉揉额头,路程赶得太紧,肚子虽是空瘪瘪的,可是却没有丝毫的食欲。 “呃,好。”店小二呆立了好久,眼前这个衣衫破烂的客人依旧是没有再说些什么,嘴里嘟囔几句,不情不愿的去打酒,本以为是个有钱的主,可谁知道这样寒酸。 “先生?”胭脂路过醉玉楼,只是习惯性的往里面张望一下,可谁知道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席窗而坐,只不过过于消瘦,头发乱糟糟的,颓废的样子不太像自己印象里的整洁文雅。 “恩?”墨煜的耳朵轻轻的动了几下,听到熟悉的呼唤声,放下递到嘴边的酒,回头目光刚好撞上门口踟蹰的胭脂。 “先生,果然是你。”胭脂松了口气之余,心里有些酸楚,不知道在外边遭遇了什么,身上衣衫破旧,头发也没有修理,胡子杂乱的横长,脸上疲惫的样子遮掩不住,若是不仔细的看,还以为是路边行乞的乞丐罢了。 “先生,你这是?” 胭脂坐在对面,看着墨煜的眼里的血丝,自己不在身边照应着,就已经变成这样邋遢的样子。 “我本是在塞外,可突然心里有些心神不定,我估摸着是有什么事情,就急急的赶回来了,不知是不是穆烟那边出现什么情况?” 墨煜急切的目光看着胭脂,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心里实在是慌乱的厉害,隐约的猜测出穆烟也许出了什么状况。 “先生莫不是爱上了那个穆烟?这才出了一点事情,就急成这样。”胭脂有些吃味,自己还那么担心他的身体,这倒是好,原是为了那个穆烟而变成这样的,带了几分的挖苦。 “你懂些什么,是不是真出什么状况了?”墨煜脸上带着未洗去的灰尘,焦急的询问,难不成,自己这预感…… 胭脂本想再数落几句,看到墨煜的样子,也就收起那些打趣的心思,脸色严肃了几分,“确实是出了一些事情,在长公主生辰的时候,她的脸被人用药物毁掉了。” “哎,哎……”胭脂看着匆匆离去的墨煜,只留下一抹白色,叹了口气,碗里淡黄色的酒还在微微的晃动,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胭脂只能认命的追赶着墨煜的脚步,这穆烟在先生心里的重量,可真是不能小瞧啊。 “你是什么人?”一刻也不敢停留,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已经到了苏府的门口,被门前拿着兵器的侍卫挡住。 “听说苏家小姐面部被毁,而本人不才,恰恰是研究了关于这些的药物。”墨煜轻咳了几声,随口诌了个借口。 “那就请进吧。”几个侍卫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墨煜,哪里有什么神医的样子,可是苏府这段时间广招江湖医生,只为能够医治好苏家大小姐,即便是心中疑虑多多,也只能放开让他进去。 “劝你一句,若是不行的话,就早早的离开。” 那几个侍卫这段时间见多了来这里招摇撞骗的,可下场却是没有几个好的,看着走路都有些摇晃的墨煜,出于好心的说道。 “我现在要进去医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任何人进来打扰,否则就会功亏一篑!”墨煜英俊的眉头拧作一团,严肃的说道。 “先生就放心的进去吧。”胭脂揉揉自己酸痛的胳膊,点点头站于门外,屋里只剩下墨煜和穆烟两人。 那几个莫名被赶出来的侍女,脸上带了几分的疑惑,眼睁睁的看着门被关上,只能和胭脂站于一处,按照吩咐,站在外边守着。 “你怎的突然回来了?”穆烟脸上遮着面纱,本来以为又是冲着丰厚的奖励来的江湖骗子,谁知回头看到风尘仆仆的墨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疑惑。 “心里总是不安,有些担心你,就着急赶回来,谁知道会真出问题了。”墨煜看着身形有些消瘦的穆烟,嘴巴快于脑子,说道。 穆烟没有回应,背过身去,看着窗台上娇艳欲滴的花,手拂过朵瓣,屋子里一片尴尬的静寂。 墨煜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掩饰住自己脸上关切的表情,解释道:“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结束,我怎会容许我救助的人出现任何的意外呢。” 穆烟回头望着墨煜,他脸上虽是强扯出来的笑容,可是眼里的失落却是实实在在的,泄露了极力想掩藏的情感。 “那便医治吧,也不知这么长时间了,还能不能重新恢复。” 穆烟伸手,从耳后将那半透明的纱布摘下,装作是瞧不见墨煜脸上失落的表情,淡淡的说道。 “我这有特制的膏药,保证能够光洁如初。” 看到面纱后的脸,一边是如羊脂的光滑,另一边则是溃烂结疮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从自己的怀里拿出手心大的瓶子,轻轻的拧开。 “那便好。” 穆烟坐在椅子上,微微扬起脖子,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动在墨煜的心里,小巧的鼻子有些微微的湿润,阳光都有些贪恋的停留。 墨煜的手上沾了一些近乎于透明的膏药,手颤抖了几下,深呼了口气,将这凉凉的膏药,轻轻地摸匀在那些伤口上。 穆烟身子微微的向后仰,脸上突然的凉意有些不适应,眉头皱起一个小的弧度,继而平缓。 半透明的膏药渗透在伤口上,紧接着被疮疤吸收,墨煜轻轻的触碰着那几处凹凸不平的地方,再度涂上了厚厚的药。 “疼不疼?”那几处疮疤触目惊心,墨煜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一边涂抹,一边轻声问道。 “难不成你忘记了么。”穆烟轻轻呵笑了几声,“我这副身子没有知觉,又怎么会感受到疼痛,不过就是做出来给人瞧的罢了。” 药膏的效果的确是好,皮肤才沾了冰凉的药膏,迅速的吸收到皮肤里,本是疮痍的面孔,重新恢复光滑,甚至比之前更加的娇嫩。 “怎么?” 脸上冰凉的感觉消失,可久久的没有得到回应,奇怪的睁开眼睛,只看到墨煜的手悬于半空,愣愣的定格在那里。 “呃,没有,已经恢复了,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下。”看着面前这个深入骨髓的面庞,墨煜晃过神来,摇摇头,拿起一面铜镜摆在穆烟的面前。 “恩。”穆烟看着映出来的不是很真切的样子,伸手抚了几下,脸上的肌肤的比之前更为娇嫩柔滑。 “你们这是作什么?”二夫人本意是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可谁想到在门口被拦住,不耐的说道。 “小姐还在里面医治,二夫人,您不能进去。”侍女很为难的挡在前边,迟疑了几下,还是伸手拦住。 “呵,你们这是拦着我不成!”二夫人冷哼了几声,执意要进去看看,越是不让进,越是好奇的紧。 “国公大人吩咐过,不能打扰到小姐的医治,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胭脂走上前去,不亢不卑的说道。 “哼。”二夫人听到胭脂拿苏景洪来压自己,即便是心里不服气,却不能说什么,这贤良淑德的形象还是要继续保持下去。 屋内的穆烟听闻外边的吵闹,本欲起身出去,听到胭脂的话,继而就是二夫人离开的脚步声,轻呼了口气。 胭脂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自己哪里接到过这样的指令啊,强撑着脸上的表情,一直到二夫人离开,腿脚有些微软,可算是蒙混过关了。 “为何还要带上面纱?”墨煜收起那剩下的药膏,重新塞到自己的怀里,看着已经恢复如初的穆烟,对着铜镜重新戴上面纱,不解的问道。 “适才的动静你也是听到了,这还是都不知道我恢复原先的样子,就已经是麻烦重重。”穆烟把面纱系于耳后,用手调整了几下,严严实实的挡住面容,就像是刚才墨煜初见时候的样子。 “若是知道了我恢复,谁知会不会想出其他的办法来应对我,倒不如坐观其变为好。”铜镜里倒映出墨煜不解的神情,穆烟继续解释。 墨煜只是不解穆烟的行为,若是想要达到自己目的的话,为什么会把能够成为利器的面容遮掩住,而不是充分去利用。 正文 第37章:苏离挨打 “呵,有些事情不只是看起来那么容易的。“ 穆烟摇摇头,不愿意多说,现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博得殷承禄的新任,只有顺利进宫,才有机会一步步的接近他,成为他最亲近的人。 墨煜看到沉思的穆烟,宛若空气,站于身后静默不语,这般也好,在她的身后,能够起到细微的作用也就够了。 “你说说看,你这是做的什么事情!“苏景洪愤怒的声音传出来,震得周围的那些瓶子也在晃晃悠悠的,屋内的侍女被遣出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苏离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像是纸张,眼睛红肿的厉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一言不发,承受着来自于苏景洪的怒意。 “不说话是吧,之前做那样的事情的时候,怎么就有胆量了!“ 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只能看到苏离瞪着通红的眼睛,倔强的和自己对视,苏景洪心里的怒火又高了几分。 “就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从苏景洪一打开门的时候,本以为是来接自己出去的,可谁知道一进门就是劈头盖脸的责骂,苏离心里是满满的失望,好像是所有人的心里都只剩下了苏娆。 “如何!你说如何!平时怎么教导你的,就是来残害自己的嫡姐么!“不说话倒是好,苏离这一句话彻底的惹怒了苏景洪。 “你们每个人眼里只有她,除了她,谁能看到我,谁会看到我!“ 苏离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崩塌而出,在脸上错横的流淌,声音愈发的嘶哑,自己一点也不贪心,只要有大哥就够了,可是,现在自己唯一的念想也要被剥夺…… “你哪一样不比嫡女差,样样都没有缺的你的,是谁让你生出这样恶毒的心思的!“苏景洪失望万分的看着苏离,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平素里乖巧的女儿说出来的话。 “不一样,不一样的……“苏离的声音带了几分的绝望,捂着脸,声嘶力竭的喊道,泪水顺着指缝流下来。 “来人。“苏景洪浓浓的失望,背过身去,不去看自己这不成器的女儿,对着门口唯唯诺诺的侍卫喊道。 “是。“几个长得高大威武的侍卫站上前来。 “打三十大板,一板都不能防水,若是谁敢违抗命令的话,双倍惩罚!“苏景洪双手背于身后,似是叹息又是命令,不容置疑。 看着半伏于地上的苏家三小姐,那几个侍卫迟疑的看看苏景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把这冰冷的板子打在娇娇嫩嫩的小姐身上。 “你们这是打算让我亲自动手么?“立了半天,那几个侍卫迟迟没有什么动作,苏景洪呵斥道。 “是。“家主都发话了,那几个侍卫硬着头皮,把瘫软在地上的苏离扶到了外边的长板凳上,深呼了口气,握着板子的手都出了层汗水。 “啊!“一直到板子落下,那几个侍卫都没能等到苏景洪叫停的声音,看来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了。 一下比一下重,板子毫不留情的落下去,在屁股上密集,苏离疼的头上沁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撕心裂肺的声音让那些侍卫都有些手软。 苏景洪背对着,没有看那场景,声音却是一声不落的落入耳朵,还未到三十大板,就甩袖离开,终归是狠不下心看到最后啊。 即便是家主走了,那几个侍卫丝毫不敢松懈,咬着牙,把剩下的板子打完,身上的汗水把衣服浸透,丝毫不比苏离出的汗水少。 “小姐,得罪了。“临走之前,那几个侍卫轻轻地说了一声,不忍看苏离背后血肉模糊的样子。 “喝点鸡汤,补补身体。“三夫人得知消息的时候,来到庭院,苏离已经被那门口的侍女合力抬进去了,只见苏离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 “不喝,没胃口。“苏离屁股上传来阵阵的刺痛,扯得五脏六腑都是揪成一团,哪里还有心思喝鸡汤。 “等你饿了,就喝一些。“三夫人也没说些什么,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正常的轨迹。 “你就不担心我么?“苏离心里的撞击比身体的疼痛更为强烈,看着三夫人不悲不喜的样子,本来的期望化为虚无。 “等好受一些,吃点东西。“三夫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就要出门。 “我真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苏离趴在床上,声音竟是带了几分的苍凉,半是嘲讽的说道。 三夫人的背影僵硬了几下,继而又迈着步子离开。 苏离这段时间的眼泪都比得上之前所有时候的了,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头下的枕头都被打湿。 “小姐,该换药了。“侍女手里托着银质的盘子,上边是几个干净的布条,还有一些黑乎乎的调制成的药膏。 伤口粘连着衣服,用剪刀小心地剪开,刚接触到空气,苏离就忍不住倒吸了口气,丝丝的咬着牙齿,任由那些侍女往伤口上涂抹药膏。 一日又一日,苏离几乎就是在床上度过的,伤口慢慢的愈合,食欲不好,桌子上的膳食都是吃一小口就罢了,苏离眼睛无神的看着窗户,期盼着苏睿能够出现。 回来的吧,之前不管是自己做错什么,大哥总是无条件的宽容自己的,这一次,也该是如此吧…… '蹬蹬蹬'的连串的脚步声,苏离猛地一下子做起来,'嘶嘶'的倒吸冷气,可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是不是大哥来了,果然是放心不下自己。 门悠悠的打开,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孔挤进来,苏离本是忍痛坐在床上,满眼的期待,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怎么,就这么不愿意见到二哥啊?“苏齐装作是伤透心的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径直的坐在床边。 苏离才没有心情去管他,重新躺在床上,继续无神的盯着床幔,一声不发。 苏齐渍渍的打量着苏离,看着她疼的小脸煞白,渍渍直叹,“渍渍,你怎的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了,不是二哥说风凉话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苏离听了之后心里更是不爽利,别过脸去,任由苏齐自言自语,就是不肯应一声。 苏齐只是幸灾乐祸,不管苏离是不是搭理自己,心情极好的看着床上包裹的严实的苏离,“唉,你这个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啊,不知道大哥是不是也是那么心疼啊。“ “对了,你看看二哥这个脑子,真是不该说的也都说了。“苏齐虽是这么说,脸上一点也没有懊恼的表情,“我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大哥都是在照顾苏娆呢,哪里还有时间来这边啊。“ 一句紧接着一句,丝毫不在乎苏离的想法,每句话都像是尖刃,狠狠地刺在苏离的心里,一个又一个的窟窿,血肉模糊。 怨不得,怨不得自己等不到大哥,果然是这样,苏离心里不停的嘶吼,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也就是二哥心疼你,来看看你了,真可怜啊。“苏齐的话狠狠的冲击了苏离本是千疮百孔的内心,却犹不自知,继续说道。 “苏娆回来之前你还是好好的,现在倒是好,唉,可怜的小阿离啊。“苏齐轻揉自己的额头,装出很同情的语气,可是掩盖不住其中的幸灾乐祸。 “你够了!“苏离再也忍受不住,声音很沙哑的喊道,身子绷得紧紧地,往前倾动了几分,,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随时都要扑上去的样子。 “唉,其实二哥也是心疼你啊。“苏齐不在意的站起身来,扑打了几下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不过,小阿离啊,你这件事情做的真漂亮,不要担心,以后还有二哥哥会罩着你呢。“ 未等苏离彻底动怒,苏齐扔下这句话,甩着袖子得意洋洋的走出去了。 苏离的火气无处可发,想起苏齐的那些风凉话,越想越生气,狠狠地抓着床单,用力的攥紧,床单已经皱成了一团。 “现在知道后悔了,你之前是怎么想的!“三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治疗伤口的药膏,把手里的药重重的放到了桌子上。 刚才看到苏齐进来之后,三夫人立于门外,谁知道会听到这样的事情,心里一股郁结,看着床上生闷气的女儿,恨铁不成钢。 “你又想说些什么。“苏离看也没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三夫人,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 “你个蠢货,之前是怎么教导你的!“三夫人生气的伸出手指,指着床上虚弱的苏离,气不打一处来。 苏离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床单,指甲都快折断了,也不松手,所有的愤懑全都发泄在床单上。 “你就是被人当枪用了,你也不知道!“苏离的态度刺激到了三夫人,本来就一直是不争不抢的,现在看到自己的女儿这样,恨不得直接戳着她的鼻子叱骂。 正文 第38章:墨煜被抓 “本以为你是个傻得,谁知道你现在倒是好,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三夫人指着床上面色苍白的苏离,心里也是愈加的恼怒。 苏离手下的抓着床单的力气更大了几分,长长的指甲都差点断了,眼泪像是关不住的闸门,压抑着喉咙的哭泣声,心里的怨恨增加了几分。 “我日后若是不管你了,倒是要看看,谁还会再管你!”说是这样说,三夫人拿起桌子上的那些膏药,均匀的涂抹在纱布上面,嘴里的话却依旧是不留情面。 苏离心里闷着一股火气,暗自的恼怒不已,脑袋深深地埋在被子里,闷闷的不说话。 只感觉到下边的杯子被掀开,还未等感觉到空气的凉意,一阵凉嗖嗖的东西在伤口上,苏离愣了一下,三夫人虽说是生气,可手下的动作轻柔了几分,看着那溃烂的伤口,轻轻的叹了口气。 抹完药,三夫人端着盘子,把那些药放于一边,掀开桌子上的盖着盖子的粥,清淡的香味洋溢出来。 “起来吃些东西吧。”看着还缩在被子里的苏离,三夫人既好笑又好气的说道,想要伸手掀开蒙在苏离头顶的被子。 “唔。”苏离在被子里沉闷的声音传出来,屁股上的凉意慢慢地消失,伤口的疼痛也减轻了很多。 ‘嘶嘶’,倒吸了几口冷气,身子刚刚抬起,就扯的那些伤口重新裂开几分,疼的苏离呲牙咧嘴的,又重新躺回去了。 “诺。”三夫人坐在床边,手上端着那个比手大一些的碗,另一只手举着汤匙,里面的粥已经凉的差不多了,用碗接着,往前递动了几分。 苏离微微的抬起头来,脖子往上仰了几下,汤匙里的粥不凉不热的,划嫩的顺着喉咙咽下去。 “这几日就好好休息,不舒服就早些说出来。”那碗粥很快就喝出来了,三夫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残羹冷炙,出门之前不放心的叮嘱道。 不管三夫人是不是能看到,苏离径自的点点头,眼眶依旧是红红肿肿的,心里溢满酸酸暖暖的感觉。 不管如何,不管是不是都抛弃自己,只有娘亲永远呆在自己的身边,是自己最亲的人,苏离抽了几下鼻子,眼睛也是酸酸的。 这边乱作一团,静安公主府那边也是丝毫的不清闲。 “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殷玉芙伸出手,试图抚平孟研修脸上皱起的起伏。 “这几日,我在苏府安插的眼线,说是看到墨煜进出苏府。”孟研修想了几下,还是打算如实的告诉殷玉芙。 “哦,那又如何,不过就是一个说书好一些的说书先生罢了。”殷玉芙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听完之后,松了口气,笑着说道。 “可这件事情有些蹊跷,看着这个说书先生并不是那么简单,能够随意的进出苏府。”孟研修的眉头又深锁了几分。 “这么一说倒也是。”殷玉芙没有注意的地方被重新提起来,心里本来的那些疑惑串成一团,的确是有些蹊跷。 自己与墨煜能够相识,完全是因为他说书比一般的人新奇的多,那些凄美的故事总是百听不厌,才会次次都找他说书。 暂且不说这些事情,仅仅是上一次,穆烟换了面容第一次和自己相遇的时候,若不是因为那独特的歌声,自己又怎会注意一个普通的卖唱女,那个时候,好像墨煜也在…… “我记得之前在醉玉楼的时候,若不是因为那歌声,我也不会注意到穆烟的存在,那歌声分明就是故意引得我的注意的。”殷玉芙的手停留在孟研修的脸上,有几分凝重,“我记得那个时候,墨煜是和她一起的。” “莫不是有什么牵扯?”孟研修伸手,握住停留在自己脸上的那只纤细的手指,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三分猜测七分确定。 “我不知道,只是现在猛然回想起来,觉得必是有什么联系的,事情太过于巧合了。”殷玉芙摇摇头,使劲回忆之前相遇的时候,确定是自己没有记错,那时候,两个人分明是很熟悉的样子。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监视,看看究竟是有多少咱们不知道的事情。”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孟研修脸上的笑容像是安抚一样,殷玉芙本有些慌乱的心平静下来几分。 孟研修心里已经有了既定的想法,刚走出长公主的房间,就把那几个暗卫号召起来。 “这几日加紧观察那个男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汇报。” 几个人得到命令之后,就急急的离开,孟研修盯着围墙,呆立在庭院里,微风初起衣袍,竟有几分不可亵渎的翩然之意。 “好了,今晚就说到这里,明日继续。” 醉玉楼传来熟悉的声音…… 穆烟脸上早就已经被医治好,无需在担心一些什么,墨煜便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每日依旧是美酒作伴,偶尔说说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逼真的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那些故事让人唏嘘不已。 “今日再说些吧。”围着听的津津有味的人,有几分被打断的失落,带了几丝的央求,说道。 “不行了,今晚不行,明晚继续,明晚。”墨煜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眼前的事物都在晃晃悠悠的,一会重叠成一个,一会分散成好几个,摆摆手,眼前晕乎乎的,往外走去。 “先生慢点啊。” 墨煜身上浓浓的酒气,熏得脑子更加的不清醒,酒精只会把人极力想要隐藏的情感无限的放大,脚步虚浮了几下,扶着路边上的墙砖,一点点的往前挪动。 “恩?”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墨煜没有防备,绊了一下,幸好的是扶着那些墙砖,才没有狼狈的摔倒在地上。 “恩,一个,呃,砖。”墨煜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的看着地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打了个酒嗝,探出脚尖,踢动了几下,继续往前走。 “到了。”酒精冲上了脑子,墨煜眼前本是有几分明亮的景物,开始变得黑暗浑浊,眼皮往下耷拉,快要睁不开了,嘟囔了几句,依靠着墙壁顺着坐下去,沉沉的睡过去了。 “怎么办?”一直步步紧跟的几个暗卫,走到墨煜的跟前,凑近了几分,确定是已经喝醉了睡着,面面相觑。 “先不管了,带回去再说吧。” 几个暗卫就像是抗麻袋一样,呼哧呼哧的把醉的不省人事的墨煜给带回了静安公主府。 次日,阳光都溢满了整个房间,宿醉的脑袋涨的难受,墨煜迷迷糊糊的揉揉额头,阳光刺的眼睛都睁不开,奇怪,今日怎的胭脂没来叽叽喳喳的? “公子醒了么?”立在桌子一边擦拭的侍女,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床前,影子打落下来,刚好遮住一些眼光。 墨煜这才能稍微的睁开眼,眼皮有些肿胀,倒是不妨碍观察周围的事物。 “不知胭脂去哪里了?”墨煜刚一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咳嗽了几声,才把话清楚的表达出来。 “奴婢不知公子说的是谁。”那个侍女愕然,呆了一会儿,摇摇头,轻声的回道。 穿戴好衣物,墨煜想要出去寻寻看,这般时间了,胭脂这丫头倒是真的放心的下自己。 “公子要去哪里?”门口是一排训练有素的侍女,挡住墨煜能走的路,齐齐的说道。 “这是哪里?”再怎么迟钝,也是看出这个地方的构造和自己所在的苏府完全迥然,庭院里的构造繁华的多,小路勾勾拐拐的,那些装饰的花卉也不是一样的风格。 “这是静安公主府。”几个侍女不知所意,头微微的低下,恭敬的回答。 静安……公主府…… 墨煜的脑子‘轰’的一下子,像是短暂的停歇,有些反应不来,自己何时喝醉了就跑来这个地方了。 一连数日,醉酒的记忆记不起来,可是根据这里的侍女的态度,也是隐约的估摸到,自己来到这里不是偶然的事情。 “公子去哪里,今日的膳食刚刚准备好,让公子久等了。”门口的侍女适时的端出花纹繁琐的盘子,上边是大大小小的膳食,不动声色的把要出门的墨煜堵了回来。 “我想出去走走看。”墨煜往后退了几步,每日的活动都被禁锢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屋子里的摆设都快看的厌了。 “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话,直接告诉奴婢就好了,奴婢会及时的准备好的。”门被重新关上,关上的瞬间,墨煜看到了门口层层守卫的奴才。 “唉。”每日都会重复这样的事情,墨煜都无力去辩驳些什么事情,只能叹口气,看着眼前精致的食物,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不管是吃的用的,几乎都是双手呈上,就连基本的起居,都有专门的侍女,若是加上不能随意出去的话,这样的生活基本就是圈养的生活了,惴惴不安的,感觉随时都会有莫名的‘惊喜’。 正文 第39章:美人计 开始的几天,除了闲闷一些,其他的还好说,可是时间长了,只是单调的重复,看到再美味的佳肴也是失了胃口。 “我要去见公主。”门口的侍卫挡在前边,墨煜心里一股愤懑,看看自己柔弱的胳膊,再看看那几个侍卫虎背熊腰的样子,收回想推开他们的手,无奈的说道。 “公主有令,公子这段时间就先好好的休息,需要什么东西,直接吩咐我们便好。” 再一次失败,墨煜唉声叹气的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光滑的瓷杯,几度伸出手去,想要扔出去,想了想,还是把瓷杯放回原处,这样的生活,时间好像静止一样,漫长的让人发疯。 “公子?”窗前的阳光被拉得很长,一天又快结束了,门口伴随着敲门的声音,有几声试探的问声。 “恩。”墨煜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估摸着这个时间,又是到了晚膳的时间,摸摸肚子,还有些撑胀。 “公子,那我便进来了。”门口的侍女等了好久,就连那细微的‘恩’声都没有听见,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 “放在那里,你出去吧。”墨煜都懒得抬头,每日单调的吃饭睡觉被阻拦,几乎都快成了条件反射了。 “公子,公主邀请您过去。” 墨煜从脑子里接受到这句话,一直到还未来得及反抗,加起来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身上的衣服也是被拽的松松垮垮的。 殷玉芙换下样式复杂的裙纱,一身简单的束腰服装,院子中央早就摆好了各式的佳肴,根据这段时间墨煜吃的菜式,几乎摆上的都是墨煜平素爱吃的。 看起来有些年份的酒,盖子被掀起,浓郁的酒味铺面迎来,勾起了墨煜肚子里的酒虫,若不是情况特殊,早早的就会扑上去,感受一下缠绕在舌尖的美味。 “坐下吧,不必那么拘束。”殷玉芙难得的笑了几下,亲自端起酒坛,有些浑浊的酒滚落在面前的琉璃杯里,折射着周边灯笼的光亮。 既然是长公主发话了,墨煜心里虽是很不安,还没搞清楚事情的缘由,就莫名的被带到这里来,心下不安的坐在殷玉芙的对面,筷子握在手里,迟迟的不肯落下。 “那么拘束做什么,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那就吃些清淡的吧。”殷玉芙似乎是没看到墨煜尴尬的表情,轻轻挽起袖子,拿着自己的筷子,夹了一些墨煜喜欢的膳食,放在他的盘子里。 “呃,公主……”墨煜心里发毛,那里还敢吃眼前的那些冒着热气的食物啊,刚开口想要问问,结果…… “不喜欢么,那就试一试这个吧,这是御厨刚刚研究出来的,本宫倒是挺喜欢的。”殷玉芙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墨煜的盘子里已经是满满当当的了。 “我,唉,公主……”墨煜几度想要插话,打断殷玉芙现在很反常的行为,心里有些发虚。 “看看本宫这脑子,忘记了先生最爱的东西了,该打该打。”殷玉芙恍然大悟的样子,纤细的胳膊抬起那满满的酒坛,让本来就已经快要溢出的琉璃杯,更是危险的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争先恐后的流出来。 “公主你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吧,我保证一字不落全告诉你,绝不隐瞒。”墨煜欲哭无泪,放下筷子,有些发虚的盯着眼前殷勤斟酒的殷玉芙。 “我只是记得,穆烟说过,她得以重生是因为有隐世高人相助,才得以重生。”殷玉芙优雅的颔首,往自己的嘴边递了琉璃杯,轻轻地抿了几口,辣味直冲眼睛。 “呃,世间竟有还阳之术啊,那倒是稀奇,渍渍。”墨煜的手在袖子底下已经有些紧张的交握起来,继续装傻,很无知的样子,看着长公主。 殷玉芙哪里又会不知道,墨煜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慌乱早就已经出卖了他,在心里冷笑了几声,继续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她并未告诉过我,谁帮助的她,先生见多识广,自然是能帮忙解惑的吧。” “我不过就是个说书的先生,平素也就随意的编造些故事,这些事情难道不应该只是存在于传言么?”墨煜费力的装出很不解的样子,死活不肯承认。 “墨先生,还记昔日你讲的那些故事么,应该不是什么胡编乱造的吧,还是说,一直到现在,先生还是想装傻么。那个隐世高人就是先生你吧!” 一记重弹,狠狠地撞击到了墨煜的心里,早就知道长公主向来是冰雪聪明,可是怀着侥幸心理,最后却还是被拆穿。 桌子上的饭菜早就在晚风的吹拂下变凉了,依旧是保持着最先的样子,没有人动筷子,那险些溢出来的酒也是泛起了涟漪。 “那便当做是先生默认了。” 天色已经是变得浓黑,衬的月光也显得明亮了很多,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墨煜美誉点头,同样,也没有反对这个说法,殷玉芙率先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的‘鸿门宴’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那些饭菜依旧是没有动,就连墨煜最爱的酒也是失去了诱惑,墨煜沉默的离席,回到那个被监视的房间,殷玉芙在庭院里坐了好久,与那一桌冰冷的饭菜为伴。 “是没吃饱,还是不想回去?”等了好久的孟研修,一直没等到长公主回来,披上一件衣服就寻到了这里,站在殷玉芙身后,把自己身上带着温度的裘衣,盖在她的身上。 “不管是不是高人,继续留在公主府吧。”殷玉芙没头没尾的莫名说道。 “恩,只要你喜欢就好。”孟研修自然是知道她指的是谁,点点头,用下巴轻轻地碰到殷玉芙的脑袋,月光也是适时的洒落在两人的身上,像是能够白头偕老的霜华。 墨煜回到屋内,翻来覆去,一夜无眠,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对着铜镜戳了几下子,有些肿胀的青色凹陷下去,有迅速的凸显出来。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公子?” “进来吧。”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墨煜无力的坐在床边,身上疲乏的酸痛,头有些胀痛可是却是睡不安稳。 开门见到的事情最惊悚的是什么,是一个轻衣薄衫的女子?不!是一群! 只见一群穿着暴露的女子,腰肢柔软的走进来,赤足的小脚拴着银铃,摇摇晃晃的煞是可爱,圆润可爱的指甲微微的翘起来,风情万种。 “公子~”齐齐的喊道,绵软的声音带着几丝的颤音,眼梢微微的上挑,眼眸里是满满的笑意,一步步逼近床上的墨煜。 “你,你们走开!”墨煜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一向是惧怕女人的,现在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那些浓烈的脂粉味把周边都是塞得满满当当的。 门口的侍女很尽责,看到完成公主的任务之后,就‘贴心’的把门给关上,留下一室春光。 “啊!”手里随意的抓起一个物什,挥舞的时候,刚好打到离得最近的那个女子,只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声,那个女人梨花带雨的捂着自己的胳膊,可怜楚楚的看着墨煜。 “呃,你先起来,先起来。”那里知道会变成这样,墨煜的脑袋都大了,只能慌乱中伸出手,想把地上那个无辜手上的女人扶起来。 ‘刺啦’,可能太过紧张,墨煜拉那个女人的手的时候,下意识的避开几分,揪着那薄衫,刺啦的声音,胳膊上的薄衫碎为两半,露出白白嫩嫩像是莲藕的玉臂。 “公子?” “公子~” 地上那个女人有些知羞的低下脑袋,泫然欲泣,身体也是微微的哆嗦,可另几个性格外放的女人,还以为是墨煜独特的口味,还未等墨煜动手,齐齐的撕扯着自己胳膊上的衣服。 ‘刺啦’‘刺啦’。屋子里满满的锦帛撕裂的清脆的声音,不过一瞬,地上是满满的碎布条,墨煜扼腕…… “你们这是做什么!”回过身去不看那些女人零乱的样子,带几分的呵斥。 “呐,不是,不是公子的意思么?”这下倒好,刚才还是一个女人低微的啜泣声,现在是一群女人近乎于嚎啕的哭泣声,委屈的看着墨煜的背影,紧紧地咬着嘴唇。 “你们先回去吧。”墨煜跟本就没法回头,耳朵里嗡嗡的声音,烦躁的说道。 “公子是觉得我们姐妹们不合心意?”公主的任务才刚开始,如果结束的话,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声音是真的带了几分的哆嗦。 “那你们坐下喝茶也行。”那里忍受得了那么多女人在屋子里不停地哭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做了些什么不君子的事情呢,只能随意的绉道,只希望能让她们暂时的闭上嘴,还一个安静的空间。 “公子喝茶。”又是会错意的几个女人,争先恐后的端着满满茶水的杯子,凑在墨煜的身后。 “恩?”墨煜哪里知道什么事情,只是听到了离自己很近的声音,还有让自己浑身发抖的胭脂味,严严实实的包裹住自己,无处可逃。 正文 第40章:夏末 夏季的蝉鸣已经接近于尾声,阳光依旧是刺眼的灼热,外边的叶子仄仄的挂在树枝上,清风微微拂过,在枝头瑟瑟的作响。 大概是由于正午的原因,苏府里面静悄悄的,陷入一种安静的沉静,偶尔有几声蝉鸣,也是微弱的与树叶沙沙声音为伴,蟋蟀窸窸窣窣的在丛间走动,感受属于夏末最后的温存。 “正午的阳光太过于灼眼,小姐,倒不如回去休息一下,待到阳光偏移一些的时候再出来。” 胭脂拿着手里薄薄的扇子,扇面紧紧地绷在骨架上,微微的抬高几分,试图遮掩住钻到长廊的阳光。 光照像是顽皮的孩子,打落在穆烟的肩膀上,暖洋洋的,皮肤也被烙下了属于夏末的印记。 “无事,这样安谧的时候也少,倒不如趁着这样,看看眼下这些花。”穆烟手拂过那些在阳光下微微低垂的花瓣,一些滚圆的露珠沾湿了指尖。 胭脂看着穆烟兴致饶饶的样子,也只好叹口气,认命的拿起一把羽毛的扇子,把灼眼的阳光挡出去一些,打落的阴影恰好阴凉了许多。 指尖的露珠也是瞬时的蒸发,穆烟的手刚离开那盆怒放的百日菊,朵瓣摇晃了腰肢几下,上边的露珠顺势的滑落下来,渗入泥土,不见了踪影。 “这样的天说是恼人的很,也很快就不见了。”胭脂总是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恰是正午,太阳高高的悬挂,毫不吝啬的把阳光披撒下来,万物都是蒙上了明亮的属于阳光独特的光泽,就连少的可怜的云朵,也是躲在一边,有些蔫蔫的飘荡,这样的天,的确是晴空万里无云。 “恩。”眼睛的焦点被眼前的花给勾走了,有片刻的空白,穆烟才轻声的回应,紧接着,又是别样的静谧。 胭脂握着扇子的手收紧了几分,贝齿轻轻地咬了几下嘴唇,回头张望一下四周,没有人经过,安静的只有主仆二人,再就是这些沐浴阳光的景物罢了。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先生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鬼混了。”胭脂的嘴巴微微的撅起,这酒鬼先生莫不是沉迷在酒精里,忘记了今夕何夕。 相比较胭脂略微抱怨的语气,穆烟平静的多,脸上是了然的表情,嘴唇勾起一丝弧度,笑着说道:“墨煜这回哪里也没去,怕是被人软禁了。” “什么!”胭脂大惊,手里的扇子没拿住,差点从手里滑到地上,几根晃悠的羽毛在空中打了个旋,被微风吹拂的远了。 “谁那么大胆子的软禁我家先生!”胭脂嚷嚷着,不可思议的看着穆烟,气的就差跳脚了。 穆烟脸上痒痒的,风把发丝吹的撩动在脸颊上,像是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描画着眉眼,带着暖洋洋的的泥土气息,温顺柔软。 胭脂着急的想要知道墨煜的下落,可眼前的穆烟太过于平静,好像是所有的走向都已了然于心,殷切的目光比阳光更为灼眼,每一束目光直直的刺向穆烟的肌肤。 这世上,哪会有能困得住墨煜的人呢。 穆烟心里清楚,凭借着墨煜的本事,那隐藏不为人知的能力,怎么会轻易的受制于人呢,若是他真的想走,谁又会拦得住,现在他留在公主府,必定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呐,看看这片叶子。”穆烟被这几束目光灼烧的浑身不自在,径自走到半人高的树木那里,揪下一片嫩绿的叶子,叶子在阳光下映的有些半绿色的透明。 胭脂不解的看着那片普通的叶子,不知道蓦然的这句话是在说些什么,眼光快把这片薄嫩的叶子穿透了,也没看出一个所以然。 穆烟手指夹着娇嫩的快要滴水的叶片,在胭脂不解的目光下晃了几下,手指松开,叶片失去了束缚,摇摇晃晃的掉落,“看它的脉络清晰,有些东西有必然的走向,不是受其他人的思维控制的。” 午后的阳光照射的时间久了,身上也是有些汗水浸透衣衫,穆烟顺着长廊,在一片阴凉之下,踏着地上的落花,准备回屋去。 “哎哎,还没说清楚这是什么呢。”胭脂蹲下身子去,看看地上那已经被弃到地上的叶片,一抬头却是看到穆烟走远了,只能放下心里的疑虑,迈着步子,急急地追赶。 屋里燃着熏香,穆烟坐在桌前,杯子里飘着几个舒展开的花瓣,放的时间长了一些,往上撩动的热气也是几近于没有。 胭脂一刻也坐不住,心里的好奇早就被勾动起来,在屋子里走动了几圈,眼睛的余光却是随着坐在桌子一侧的穆烟身上。 穆烟又如何看不到在自己身边走动的胭脂,心下有些好笑,站起身来,拿着早早的就摆放在桌上的食盒,对着胭脂说道:“走吧,要不要随我一同去公主府看看。” 胭脂还未听完,就急忙点头应下,接下穆烟手里的食盒,一同前往公主府。 说是去公主府,穆烟现下更想看看墨煜如今的样子,说起来,还真是有几分的好奇呢。 马车颠颠簸簸的,所幸的是,位置不是很偏远,也不过就是沉思的时间,就已经到了静安公主府。 “小姐,到了。”驾着马车的车夫隔着纱帘,轻声说道,勒紧缰绳,将马车调到一侧,方便里面的人下去。 “恩。”就算是有几层厚厚的棉垫,坐马车的时间长了,身上也是有些腰酸背痛,穆烟用手提起拖地的烟纱裙,而胭脂早早的在外边掀开帘子,穆烟微微的低下头,扶着胭脂的手,踏到了实实在在的地面上。 门口被大红色的染料涂成了刺眼的亮色,硕大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字体,无一不在展示着这公主府雄厚的财力,以及受到的宠爱程度。 胭脂手心出了一层汗水,手里的食盒有些要滑落的迹象,十指攥的有些泛白,胸腔扑通的跳动声音,感觉像是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又能见到孟大哥了,不管是对自己温柔如骨的孟大哥,还是凶煞的恶魔一样的孟大哥,都没关系,只要还能够看到他好好的,只要他幸福,这样大概就知足了,仅此而已。 “我们是来拜访长公主的。”穆烟示明了身份,本是拿着亮晃晃的刀剑的侍卫,往后退了几步,大门吱呦一声开启。 往前走了几步,满园的香气洋溢在鼻尖,缠绕着不肯离去,穆烟走了几步,回头一看,胭脂那丫头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里的食盒晃动着表明存在。 “你还立在那里干什么。”轻声的责呵,穆烟的声音打断了胭脂心里乱成一团的心绪,把那些心思重新隐藏,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 鼻头有些微微的酸涩,胭脂吸吸鼻子,假意的看着四周的满园春色,“没有,就是看这些景色看痴了。” “若是喜欢,就带你多看看,里面的景色可是比这里好看的多。”穆烟看到胭脂追随过来,不管胭脂怎样极力掩饰,脸上总是有几分的心绪不宁,没有直接戳破,而是随意的接下去。 不知道孟大哥最近过得怎么样,虽是夏季的尾声,可也是燥热的厉害,不知道有没有害暑。 借着观看景色的由头,胭脂看着四周,眼睛过滤着那些没有用处的景物,想要寻得一抹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前边的侍女一路指引,才没有在这样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丢失方向,刚转过一个转角,眼前的景色又变幻为满眼的翠绿,葱葱郁郁的竹林在土地上蔓延,尖尖细细的竹叶相互摩擦,倒也是能听出一股意境。 竹林里一抹同样的墨绿的身影,那纤瘦的样子怎么那么熟悉? 胭脂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中停缓,带着几分期盼,这是孟大哥么,头发用木簪简单的束起,立于竹林内,翩然独立。 “胭脂?”穆烟疑惑的声音,竹林沙沙的声音一瞬也是归于平寂。 回神的不仅仅是满心期盼的胭脂,还有一直背对着的那抹墨绿色,一张陌生的脸,平淡无奇的五官,和自己心里的人没有丝毫的重叠。 胭脂好像是听到了心绪碎成一地的声音,再不把目光停留在那抹相似的身影上,相思是毒,却让人甘愿沉沦。 胭脂从身边歪斜的竹子上,采下一片叶子,笑的有些勉强,“我是在想,回去有机会,定会给小姐吹奏,没想到心思又跑远了。” “恩,竹子的声音么,那便等回去吧。”穆烟也没拂了胭脂的意思,点头欣然的应允。 剩下的路,场景不管变幻多少次,胭脂始终是没有搜寻到自己想要的,哪怕只有一眼,也是极其的奢侈。 “我本想去寻你,没想到你倒是早早的来了。”吹拂的风干热的厉害,殷玉芙本是依靠在贵妃椅上,摇摇欲睡,眼前晃晃悠悠的场景汇聚成一个完整的穆烟,起身撩了几下头发,笑着说道。 正文 第41章:公主府之行 胭脂随在穆烟的身后,只能看到衣角被清风吹动起来,手里的食盒放于一侧,低着头不敢直视殷玉芙的眼神,这就是陪伴在孟大哥身边的长公主,胭脂鼻腔里酸涩的厉害。 “你来得倒是巧,阳光没有刚才那般灼人了。”殷玉芙眼里只有眼前戴着面纱的穆烟,根本就没注意到后边极力的低着头的胭脂,笑着说道。 “既是天气那么好,自是来寻得公主叙叙话。”穆烟掩于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几分,话里也是带着笑意。 穆烟的面纱被风撩动几下,最后归于宁静,面纱下边的脸庞若隐若现,殷玉芙伸手握住穆烟的手,相比较之前,这样相似样子的冲击已经缓解了好几分了,“那便陪我听戏曲吧,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天气。” 穆烟无奈的被拉到后园,长公主喜欢听戏,可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就连公主府的后院都搭建了正规的戏台,那些戏子在上边咿咿呀呀的,脸上是浓重的装扮。 “春风不知人事改,依旧吹歌绕画廊,谁来叹兴亡……” 刚落座,那些戏子开始了婉转的声音,时而掩面,时而泣笑,演绎着人生百态,一个又一个悲欢离合的故事。 “梦魂天涯香君找……” 穆烟听着这悲戚的声音,心里也是有些戚戚然,“公主何时喜欢这些悲凉的戏曲,听的人心里也是难受。” “我也是听得难受,这些故事都是有根有据的吧。”殷玉芙的心思被这些戏曲勾了去,即便是听了一次又一次,那些故事好像还是新奇的,百听不厌。 一场落幕,台上的戏子纷纷散去,新的故事还在演绎,听的时间久了,穆烟失了开始的兴致,有些疲乏,台子上的戏子似是不知倦,挥舞着宽大的袖子,咿呀着戏本里的词。 待到第二场结束,太阳周身的光泽黯淡了几分,开始慢吞吞的向着西边偏移,殷玉芙伸手,停止了下一场的戏剧,这两场听下来,身上也是有些疲倦。 台子上归于静寂,那些咿呀的嘈杂声消失,穆烟微微张启嘴巴,说道:“戏曲倒是好听,听的久了,总是觉得身上有些疲乏。” “适当的听听算是陶冶,今日就听到这里吧。”殷玉芙揉揉酸胀的额头,把面前精致的糕点往前推动了几分,两根手指捻起一块,放于嘴里,轻轻咀嚼说道。 穆烟也没有客气,拿起一块浅粉色的糕点,入口即化,香糯味道弥漫在口腔,“我今日来,是想看看墨煜过得如何。” 殷玉芙既然是将墨煜禁于府中,必然是隐约知道这里面事情的,穆烟也没有必要去编造一个谎言,直接说明了来意,若是谎言来掩盖的话,会需要更多的谎言来编造,倒不如直接说明来意,也就未隐瞒和墨煜的关系。 “恩?”殷玉芙浅浅的啜了一口茶水,清淡的茶冲散了嘴里糕点的甜腻,淡淡的疑问了一声。 穆烟用手帕擦拭指尖上的残渣,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墨煜是上古神秘族人的后裔,与他相识也不过就是偶然。” “那他是如何的本事?我也是瞧着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这段时间的观察,殷玉芙虽是凭着自己的预感,觉得墨煜并非凡人,可却没有什么把握,平素墨煜的反应和普通的人没有什么区别,有几分疑惑,掺杂着隐隐的好奇。 “那我便是不知了,我只是受恩于他,其他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穆烟摇摇头,眼里的纯粹不像是作假骗人。 “我本还以为你是知道的,那就可惜了。”本来还以为会知道些什么事情,看到穆烟纯粹明亮的眸子,殷玉芙心里的想法也就作罢了。 穆烟如何不得知墨煜的本事,可这长公主的行为有些怪异,下意识的对着长公主有所隐瞒,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公主想要对墨煜的能力了解的那样的透彻,似乎是有她自己未知的目的。 “要不要饮些茶水,这可是新进的茶叶,经过秘制的处理,应该是入口口感极为好的。”殷玉芙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用杯盖浮动几下漂浮的茶叶。 穆烟端起茶杯,一只手用杯盖挡住随着热气浮动的茶叶,慢慢的啜了几口,茶水的温度刚刚好,几丝清甜入口,唇齿满是茶叶的清香,弥漫到每个角落。 “还是去看看墨煜的情况吧,这几日不见,也不知道过得如何。”放下杯子,穆烟眉头轻蹙,有几分担忧的说道。 “瞧你担心的,既是在公主府里,又怎么会怠慢了他,倒不如说,这日子过得可是逍遥滋润。”殷玉芙用帕子轻轻掩住嘴,轻轻地呵笑了几声。 公主府占地面积极大,每个屋子都是精心的规划,就连那些地上的鹅卵石,也是细心挑选的,随着殷玉芙的脚步,穆烟踩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石头上边,脚心麻麻痒痒的。 “这边的花倒是符我的心意,那些红红绿绿的早就看厌了。”还未等殷玉芙出口,一股浓郁的花香争先恐后的钻进鼻子。 穆烟望去,这可不就是一个大的花海么,不同样式的花聚集到一起,浅黄色,淡紫色,大小不一,错落有致,一眼望不到尽头,若不是低头看到装着花卉的盆子,还以为是本就是长于地面的奇花。 “真是赏心悦目啊。”穆烟走近几步,衣裙上沾带了嫩黄色的花粉,裙褶微动,花粉扑簌着掉下来。 殷玉芙抿嘴笑了笑,“若是欢喜,以后无事就来陪我一同观看也好。” “那日后若是叨扰了,公主可别嫌我来的殷勤啊。”穆烟也来了兴致,像模像样的抱拳打趣。 “许是到了墨煜吃糕点的时间了,诺,带你去看看享乐的人。”几个侍女排成一排,手上端着的是各式各样的糕点,极其奢华,见到长公主,急忙行礼。 穆烟有些吃惊,这一排美酒,这各样的糕点,竟都是送到墨煜那边去的,本还以为是在这里吃苦受累,许是自己想岔了。 离着偏院也不是很远,也就是绕过了两三个长廊,一转弯便是一个同样富丽堂皇的屋子,被葱郁的树木包围着,环境也是很雅致。 殷玉芙站到门口,对着身边的那几个端盘子的侍女点点头,那几个侍女托着盘子走进去,刚推开门,里面的景象全都展现出来。 只见墨煜左拥右抱的,屋子的正中央摆着长方形的桌子,上面的果蔬随意的摆置着,那些酒杯歪歪扭扭的倾斜,里面的酒流淌在桌子上,顺着到了地面,打湿了地上华贵的毯子。 亏得自己还想墨煜是不是过得清修的生活呢,穆烟愣了一会儿,便是兴致饶饶的看着墨煜的一举一动,殷玉芙看到穆烟脸上的表情,笑了笑也没有阻止。 “公子,你尝尝这个。”一个青丝垂到腰间的女子,手里捻了一个葡萄,递到墨煜的嘴边,声音娇滴滴的。 “不嘛,公子还是尝尝这个,还是这个好吃。”剩下的几个不甘示弱,手里各自拿着不同的东西,端着的美酒摇晃中洒到了身上,一片奢华。 墨煜嘴里塞得满满的东西,背部有些微微的僵硬,这段时间,光是应付这几个女人,就已经是很头疼了。 “我还以为如何,原来是乐不思蜀啊。”门从打开就没关上,穆烟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踱步到门口,掩着嘴轻笑。 墨煜看向门口,逆着光,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看到门口的裙子被微微的吹动,抬头看上去,脸庞看的不是很真切。 “怎么?这才几日,看到我就不认得了。”看到墨煜愣愣的样子,穆烟呵笑,往里面走了几步。 穆烟的背部多多少少的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墨煜看清楚了这张脸,一下子站起来,推开身边依偎在自己身边的那几个女人。 “啊。” 猛地被推开,那几个女人没有防备的被推倒在地上,手里的东西纷纷的掉落在地上,端着的酒杯也甩了出去,滚落到一边,酒打湿了地上的毯子,水渍蔓延开来。 “你可算是来了。”墨煜不管身边的那几个七倒八斜的女人,也忽略那几声尖锐的叫声,踉踉跄跄的跑过去,一把抓住穆烟的胳膊。 穆烟惊愕,看着抓住自己胳膊的墨煜,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穆烟一瞬间都想给他顺顺毛。 “你怎么才来啊。”带了几分的抱怨,墨煜死活不松开穆烟的胳膊,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怜巴巴的看着。 “呃,你不是过得挺好的么?”穆烟不解的看着地上的几个女人,还有那些美味佳肴,那几个女人在推搡中,衣衫也有些滑落,委屈的看着墨煜。 “哪里啊,快带我走吧。”墨煜可怜巴巴的样子,湿润的眼眸里折射着光芒,扯动着穆烟的袖子,说的话也是带着掩饰不住的委屈,可怜的样子真叫人忍不住的心疼。 正文 第42章:心伤 墨煜只看到了面前的穆烟,没有看到就立于身后的长公主,还是在一个劲的哭诉,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本宫记得,可是好酒好肉的招待着,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啊,甚至还有美色陪伴。” 一股阴测测的风吹过来,墨煜打了个哆嗦,脖子很僵硬的转过去,这才看到就在身后的殷玉芙,面部很僵硬的想要扯出一个笑容,最后还是失败了。 “呵呵,没有。”墨煜总觉得脖子后边有凉嗖嗖的冷风,摸摸自己的脖子,干笑了几声,“哪里的话啊,就是随口一提,随口一提。” “咳咳。”穆烟是在是忍不住了,忍笑憋得脸有些通红,轻咳了几声,嘴角一抹弧度,笑着看着两个人。 “那就好,本宫刚才还在思考,是不是应该改成素食,那样的话,就会脑子清醒些许。”长公主假意的板着脸,看着墨煜,严肃的语气泄露了几分的笑意。 “万万不可啊,民以食为天,草民以肉为天啊。”墨煜松开穆烟的袖子,就差扑到了殷玉芙的身上,哀嚎的说道。 屋子里打打闹闹的乱成一团,胭脂没有尾随过来,一方面,心里装着些事情,另一方面,也无法面对孟大哥身边的那个长公主,于是就自己随意的在园子里乱逛。 本来公主府的几个侍女要跟来,胭脂找了个借口,就把那些人支开了,若是他们跟着,就没法去找孟大哥了。 公主府的小路弯弯曲曲的,眼前的摆设也是看的眼花缭乱,绕过了几个屋子,胭脂一直在不停地搜索着周围,期待着能够再一次的和孟大哥相遇。 走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传来剑鸣声,伴随着‘铮铮’刀剑摩擦的声音,还有衣服窸窣的声音,胭脂停住脚步,面前隔着一堵一人高的墙,刚好阻拦了胭脂的视线。 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跳动,胭脂绕过那堵墙,蹲下身来,躲在花丛里,偷偷的望去,正中央的园子里果然是一个练剑的男人,一身白衣,翩然而立,不染一丝的灰尘,那熟悉的脸…… 孟大哥,孟大哥…… 胭脂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叫出声来,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两行,眼睛一秒都不敢眨动,恨不得把孟大哥的一丝一毫全都印到了脑子里。 胭脂使劲的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捂着嘴巴的手不停地颤抖,身上蹭上了水珠也是丝毫的不在意,低声的呜咽从指缝隐隐的泄露出来。 这是孟大哥啊,这是原来在自己身边说着不离不弃的孟大哥啊,依旧是这样姿态闲雅,尚余孤雪冰寒的疏离,多么想时时刻刻的看着他,多么想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他的身边啊。 胭脂心里不停的呐喊,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哽咽的声音最终还是没有压抑住,周身的花也随之颤抖。 孟研修本是闲适安然的表情,耳朵微微动了几下,脸上的表情凝固住,手里握着的木剑换了一个方向,剑锋一转,直直的挑开花丛,逼向蹲在中间的胭脂。 掩胭脂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呆愣的看着直直逼来的孟研修,瞳孔微缩,来不及做出反应。 孟研修听到声音的瞬间,身体自动的做出了反应,剑锋一转,刺破虚空,划过的花丛齐齐的被斩断,破落不堪的斜躺在地上。 看到花丛中的那个人,木剑的速度迟缓了几分,身体有些不受控制,握着刀柄的手有些松动,又是这样! 孟研修迟缓的时间,胭脂看到逼向自己的剑尖,心里撕扯的疼痛,这是想向上一次一样杀死自己么? 看到胭脂脸上绝望的表情,孟研修心里像是被撕裂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想要扔下手里的剑,灵魂又一次的要被剥离。 不能,不能这样,杀了她,只有杀了她…… 孟研修的眼睛通红,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逼着自己握紧了手里的木剑,丝毫不留情的逼近胭脂。 一阵剑风,擦过胭脂的面庞,刺痛的脸都有疼,胭脂闭上眼睛,不躲不闪,正面迎上了那一剑。 剑的尖端穿透了心口的皮肤,身上的伤口怎么能抵得过心里的撕裂,胭脂低头看到胸口的血不停地往外边喷涌,木剑的尖端还在停留。 孟研修的手不停的颤抖,真憎恨这种感觉,无法控制,无能为力的感觉,手下的剑逼近了几分,清楚的传来刺破的声音,木剑又陷入了心口几分,血喷溅到孟研修的身上,大红的斑点怒放。 胸口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胭脂有几分的眩晕,伸手碰了几下,手上满是粘稠的血液,木剑还停留在体内,在逼近一点,就可以取了性命。 鲜血溅到了孟研修的手上,瞬间的温热,随即变为冰冷,黏糊糊的感觉,孟研修体内有一股力量和自己争夺这个身体的所属权,握着剑的手不停地发抖,眼睛紧紧地闭着,很痛苦的样子。 “孟大哥,孟大哥……”体内的力气随着鲜血一点点的流逝,胭脂的手无力的垂在地上,任由温热的血液沾湿衣衫,冷冷的贴在身上,眼睛睁得很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孟研修,嘴里轻声的呢喃。 血液止不住的流失,胭脂的脸色也是愈发的苍白,可以感受到生命也在一点点的损耗,逼近死亡的感觉,眼前这熟悉的孟大哥,这究竟是谁,孟大哥,孟大哥…… “别说了!”一声声的呼唤像是魔咒,孟研修的手颤抖的厉害,若不是控制不住身体,刚才就直接取了这个女人的性命,低吼的喊道,眼里充满了血丝,怒目看着胭脂。 胭脂不知道孟大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手上的青筋暴起,木剑戳的心口上的伤口溃烂的疼痛,眼泪啪嗒的落下,多么希望眼前的只是一场梦,醒来就好了。 孟研修使劲的压住心里的那一波波的力量,身体有些发软,只要是眼前这个女人出现,这个身体就会自动的开始排斥自己的灵魂,甚至是将自己驱逐出去,灵魂波动的力量越来越大,孟研修的额头上沁着满满的汗水,大滴的滚落。 “孟大哥……”明知道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人,不是自己的孟大哥,可胭脂看到孟研修难受的样子,心里的疼痛已经掩盖住了伤口上的疼痛,喃喃的喊道。 一声声的呼唤,落到孟研修的耳朵,像是魔咒,一声声的抽走身体抗衡的力量,只差一点,只要杀死她,只要杀死她,一切都没好了。 孟研修此刻像是浴血的修罗,咬着牙,手里的木剑像是有千斤重,胳膊像是灌了铅,费力的抬起来,往胭脂的心口刺深几分。 胭脂看着孟研修恶如罗刹的样子,心下绝望了几分,孟大哥,若是你想让我死,那我便入你的愿。 滚烫的泪珠滑落,胭脂闭上眼睛,脸色苍白的像是纸张,一碰就碎,孟研修好不容易抢夺了身体的控制权,努力的不去看胭脂的样子。 只要刺下去,刺下去,像是魔咒,孟研修的脑子里盘旋着这句话,眼眸变得漆黑。 剑尖端刺深了几分,再一点点,胭脂就会香魂消散,大滴的泪水滚落,和那些血液融为一体,胭脂闭上眼睛,若是这样也好,若是死在孟大哥的手里也好。 木剑深入到心口,只差一点,最后的一点,就会穿透心脏,胭脂的脸色已经苍白的厉害了,身子微微的摇晃,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留恋的深深地望向孟研修,嘴角的笑容也是苍白无力。 “啊!”孟研修的脸瞬间变得狰狞而抽搐,脑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翻涌而出,几乎塞满了整个脑子,一把拔掉木剑,带着满满的血迹的木剑被扔到一边,‘咣当’一声不见了踪迹。 “怎么样,怎么样?”木剑拔出的一瞬,胭脂无力的躺在花丛中,躺在身下的血泊中,最终你还是没有舍得杀我,胭脂的嘴角挂了一丝笑容,随即陷入昏沉的黑暗中。 孟研修看着躺在血泊里的胭脂,再看看自己手上的血迹,眼里满是慌乱,声音嘶哑的喊道,伸手想要扶起胭脂,可是又不敢去碰,生怕不小心,就把眼前瓷娃娃一样的胭脂碰碎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心里早已经碎成一片片的了,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允许她受伤,孟研修的眼圈通红,小心的抱起胭脂,血液沾了一身,还在不停地往下流淌,声音声嘶力竭的喊道。 “不要死,不要死。”怀里的人没有争重量,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离开自己,孟研修小心的圈住她,决不能让她离开,决不能! “怎么了?啊!”听到声音,着急赶过来的侍女看到浑身是血的驸马爷,怀里还抱着一个几乎虚弱的没有呼吸的女人,惊叫了一声。 “快去找大夫,快去啊!”孟研修用额头蹭了一下怀里的胭脂,气息很微弱,胸前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打湿,孟研修一刻也不敢停留,急急地往抱着胭脂,嚷嚷着要找大夫。 正文 第43章:九死一生 第四十三章 院子里窸窸窣窣慌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很多人吵闹的声音,在屋子里席地而坐的三个人屏住呼吸,听着外边的动静。 “怎么回事?” 穆烟不解的看向长公主,怎么回事?就连长公主自己也是同样的疑惑。 夹杂着惊呼的声音,屋子外边熙熙攘攘的,脚步纷杂,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僵固住,站起身来。 一出门口,便是看到来来往往的侍女,都是惊慌的样子,就连脚下的步伐也都是杂乱无章。 “怎么回事?”殷玉芙脸上难看了几分,拉住一个急匆匆要走的侍女,厉声的问道,这好端端的公主府,这样的杂乱成何体统! “驸马,是驸马练剑的时候伤到了苏家小姐身边的侍女。”那个慌乱中被抓住的侍女,眼睛里满是惶恐,语句都有些不连贯,“此刻正在急救,怕是情况不好了。” 侍女的身体像是单薄的树叶,瑟瑟发抖,待到殷玉芙刚刚松开手,那个侍女就寻了个空隙,低着头,又匆忙离开。 驸马?苏家侍女? 殷玉芙乍然听到‘驸马’的时候,还以为是孟研修出了事情,听完之后,心里稍微的平静了些,还好不是驸马出了事情。 苏家侍女? 墨煜的脑子里闪过的却是胭脂的脸,脸上凝重了几分,望向一边的穆烟,眼里满是询问,该不会自己预感的是真的吧。 穆烟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感受到墨煜的眼光,微微的点头,算是默认了他的想法。 “不好!”墨煜大惊,那侍女还未走远,急急地追过去,拉住那个侍女,语气是遮掩不住的焦急,“伤者此刻在哪里抢救?” 那个侍女被猛然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看到墨煜脸上焦急的样子,声音失了骨架一样,软绵绵的,迅速看了长公主一眼,喏喏的说道:“在客房内。” 话音刚落,墨煜像是一阵风从那个侍女身边离开,侍女身上的裙摆也晃动了几下,归于沉寂。 待到三个人匆忙赶到客房的时候,屋外早就已经乱成一团,几个下人的手里端着盆子,掺杂着殷红的鲜血,晃晃悠悠的往外走,还有几个拿着药箱的,慌张的对着长公主行礼,然后又匆匆离去。 殷玉芙的眉头紧紧地皱起,这样的阵势,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用过问是哪一间屋子,正中央的房间门口是敞开的,屋子的门槛都快被踩坏了,进进出出的人,都是在专注自己手里的事情。 刚一走进客房的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温热的气息掺杂着腥甜的血腥,钻进鼻孔,让人窒息的感觉。 轻轻地拿着袖子掩着鼻子,望向里面,紧贴着最里面的床上,床幔被拉开,洁白的床 单已经绽放殷虹的朵瓣,灿烂的开放。 穆烟忍不住捂住嘴,这床中央躺着的胭脂,面色苍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若是没有起伏的呼吸,还以为是失去了气息。 胭脂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唇干裂开,渗出几滴同样鲜红的血液,像是白色纸张上最艳丽的一抹红色,嘴唇微微的张启,上下轻轻地张合,不知道想要说什么,鼻翼也在微微的颤动,像是断了翅的蝴蝶,努力的想要振翅飞翔。 墨煜往前走近了几步,看清了胭脂的伤口,衣衫早已被划破,即便是心口上敷了几层薄纱,血丝却依旧在不停的往外渗透,胭脂的呼吸微弱了很多,胸口还在上下起伏,挣扎着去呼吸,挣扎着去活下去。 “御医呢,御医人呢!”孟研修的手一直握着胭脂冰冷的指尖,声音焦急的带着哽咽,对着外边喊道。 胭脂大概是能感受的到她的孟大哥一直陪着自己,嘴巴张开几次,却都没能说出话,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的声音,嘴唇上的血丝流到嘴里,满满的腥锈的血腥味道。 殷玉芙的眼里只剩下驸马,看着驸马的一举一动,本是极其讨厌血腥味道的,此刻却是忘记了遮掩住鼻子,心里弥漫出不可抑制的酸意。 “御医要来了,坚持住,坚持住啊!”孟研修的声音带着哀求,还有几分的卑微,用脸蹭着胭脂冰冷透骨的手背,一边喃喃的说道。 眼前的那些刺眼的红色,无一不在刺激着孟研修的神经,自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她受伤,握着胭脂的手用力了几分,眼眶竟有些微红。 穆烟看到胭脂挣扎的样子,若是寻常的人,受了如此的重伤,早就不知魂归何处了,可是胭脂,头微微的上扬,鼻翼不停地扇动,嘴巴也在努力的张合,像是被抛弃到岸边的鱼,努力的挣扎,想要获得一线生机。 墨煜和穆烟都叹了口气,不忍心继续看下去,胭脂这样忍痛努力的活下去,不过就是为了身边的那个男人——孟研修。 “御医呢,一群废物,御医呢,御医在哪里!”孟研修的声音嘶哑的厉害,对着门外嘶吼呵斥。 胭脂的呼吸更加的虚弱,胸口的起伏也是小了很多,握着孟研修的那手有些滑落,眼角悬挂着一滴泪珠,晶莹剔透。 “来了,人来了!”门口的侍女也是急得团团转,不过就是短短的时间,却像是渡过了漫长的季节,看到门口慢吞吞迈着脚步进来的御医,衣角刚刚碰到房间的门口,着急的喊道。 那个御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门口的血腥冲击的有些微微的皱眉,片刻的迟疑,就被几个侍卫架进去,脚不沾地的拖到了屋子里。 一入眼,就是紧闭双眼的女子,驸马着急的给那个女子擦拭着额头上沁出的汗水,御医还未搞清楚事情的缘由,呆立在床边,打量着这奇怪的情形。 孟研修轻轻地放开胭脂的手,一把抓住御医的衣领,眼睛里血丝横溢,掩盖不住语气的焦急,“你快点救救她,快点啊!” 御医放下手里的东西,打起十二分的精力,床上的这个女人情况不是很好,脉搏的跳动也是时有时无,能撑到现在,真是奇迹。 殷玉芙嘴唇紧紧地抿起来,看着孟研修着急的在床前,手不自觉的攥着手帕,手里的帕子皱巴巴的,胸腔里的酸意弥漫,鼻子一酸,眼圈也是微红了几分,有晶莹的液体在阳光下褶褶的折射。 御医闭着眼睛,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时间好像是凝固,孟研修按耐不住心里的着急,御医才刚刚把完脉,就着急的问道:“怎么样了,怎么样?” “幸亏伤口没有再深及几分,若是再深了,就连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御医叹了口气,摇摇头,这样的情况,能够支撑着活下来,眼前的这位姑娘也是毅力极佳的。 “那,那会不会?”孟研修心里狠狠地被刺痛了一下,声音有些迟疑,会不会,会不会无法医治? “先止血,现在性命倒是不用担忧,开点补血的药材就好了。”御医把宽大的袖子挽起来,聚精会神的开始包扎伤口。 触目惊心的一长道伤口露出来,肉泛起来,有些泛白,隐约的可以看到露出来的森森白骨,刚洒上止血的粉末,胭脂痛苦的呻吟,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也在微微的颤抖。 “没事,我在,我一直都在。”孟研修蹲在一边,完全不理会身上沾了血迹,干涸在衣衫上,轻轻地伸手想要抚平脸上泛起的波澜,心疼的说道。 胭脂本来皱起来的脸,在孟研修的轻抚下,缓解了几分,从喉咙里溢出几声,又恢复平静。 殷玉芙袖子下的手不停的颤抖,心里如刀割,眼睛却是随着孟研修在移动,孟研修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无形的刀刃,一刀刀的,割得心里支离破碎。 孟研修满眼满脑子只剩下了胭脂,根本没在意身后都有谁,长公主就立于身后,竟是丝毫没感觉得到。 之前也是这样,好像只要是有这个女人,驸马就会性格大变,殷玉芙脑子里闪过一些连贯的画面,驸马和这个胭脂。 回想到初次在皇宫的时候,也是这个女人,那些画面扎眼的厉害,越是不想回想,越是和眼前的事物重叠交替,时时刻刻的刺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心里没由来的一股醋意。 穆烟望向殷玉芙,看到她脸上紧绷的表情,还有目不转睛的样子,再看看那边,两个十指交握的样子,叹了口气。 御医浑身不自在,虽说医术不至于到华佗在世,可这样的伤口也是处理了不少了,驸马直勾勾的盯着,总觉得神经也被带的高度紧张,缠绕完最后的白色纱布,那些伤痕也被遮掩,御医松了口气,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像是刚刚打完一场战役。 “还有没有其他的注意事情?”胭脂的呼吸趋于平稳,没有刚才那样急剧的起伏,脸上平静的样子像是沉睡过去了,孟研修依旧是不放心的问道。 “只要多喝点滋补的药物,不要剧烈扯动到伤口,就没事了。”御医吁了口气,腿脚有些发麻,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正文 第44章:信任 第四十四章 御医抚了抚自己白色的胡须,慢悠悠的走到桌子旁,提笔写下一些潦草的字迹,身边的药童拿着轻飘飘的淡黄色的纸张,匆匆出去抓药。 “每日早晚各喝一次,平日忌生冷,过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慢慢的转好了。” 孟研修依旧是不放心,盯着御医的方向,嘴巴动了几下,虽是没说出什么音节,御医却已经知道驸马的担心,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一阵清风轻轻地拂过,树枝上的花朵纷纷扬扬的飘下,落于尘埃。 殷玉芙胸腔里弥漫着酸酸的感觉,眼眶也是微酸,明明知道这可能是有什么隐情,明明知道应该相信驸马,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眼睛随着沾着斑斑血迹的白色削瘦身影移动。 墨煜和穆烟对视了几眼,视线对碰,随即分开,心里皆是松了口气,幸得没事,可又对这中间的关系隐隐头疼。 “既然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带她回去吧,叨扰了公主那么久。” 穆烟想了想,还是站前了几步,掩住脸上的表情,对着呆愣的殷玉芙轻声的说道。 殷玉芙被声音晃了一下神,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比较的生硬,摇摇头,“等稳定一些也不迟。” 太阳灼人的光晕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月亮清冷的淡黄色,夜幕开始了自己的泼墨,天有些黑压压的沉重。 孟研修的行为有些奇怪,本是一直守在胭脂的身边,甚至喂汤药都是亲力而为,就连公主府那些不明所以的人,都以为这是驸马的新欢,心里暗自的疑惑。 殷玉芙看着该换些草药了,一直立于身后,就算是知道有隐情,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往前走几步,想要用帘子遮挡住胭脂,解开罗衫换上新的草药。 谁知,孟研修好像是才看到殷玉芙的到来,脸上像是抽搐一样,继而变得温柔,尔后又是陌生和疏离,体内像是两股气息不停地争斗,你强我弱,此消彼长。 殷玉芙看到驸马脸上狰狞的表情,心下一疼,想要伸手抚平,刚走近几步,孟研修往后退了一大步,狠狠地撞在了桌子的边角上,捂着头,不肯让任何人接近,穆烟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两个人僵持着。 “驸马?” 穆烟走近几步,轻声的唤道。 孟研修猛地回神,眼里的血丝很是煞人,穆烟往后退了几步,孟研修头疼欲裂,捂着头,踉踉跄跄的跑出去,喉咙里是压抑的低吼。 门被撞开,吱吱呦呦的前后摇晃,殷玉芙不知是叹了多少次气,步子前进几步,又退回原处,挽起袖子,纤细修长的手轻轻解开胭脂的衣服,指尖沾着绿色的汁药,轻缓的换药。 “公主,我看情况也是稳定了许多,今晚我就带她回去吧。” 穆烟看看晃悠的木门,接过殷玉芙手里的小碗,几分的无奈说道。 一直到马车吱呦的走了,许是夜晚的缘故,公主府安静了许多,偶尔有几只野猫犀利的声音,随即又恢复平静。 孟研修坐在屋子里,温润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手里把玩着一只瓷杯,看到长公主进来的一瞬,手停顿了几下,嘴巴微微的张启,没有说什么。 殷玉芙走上前去,像是原来一样,轻轻地环住他,一个字也没有问,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的丈夫。 屋外树叶飒飒的作响,墨煜盯着窗户外漆黑黑的景物,陷入了沉思,今日本来可以一走了之的,可是,若是自己走了,穆烟和胭脂这两个女人,又会如何,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置之不理么。 胭脂的命是墨煜救得,同样,穆烟的命也是逆天命而救得,若是说舍弃,这样的可能几乎接近于无,她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希望会有任何的事情。 头一次,墨煜心里糟乱成一团,最终还是留在公主府,没有一走了之。 阳光恩泽万物,晨曦打破了夜晚的沉寂,枝头的鸟儿早早的就感受到了破晓的阳光,叽叽喳喳的迎接第一缕光线。 殷玉芙正在对着镜子梳妆,身后的侍女极其小心的挽出一个发束,几缕发束缠作一起,用白玉簪束起。 “公主?”门口一个侍女带着喘息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喊道,拘束的站在门口,时不时的揪着自己的衣服。 “恩?”殷玉芙刚刚描完娥眉,细长的往外绵延,眉角轻轻地挑起,微蹙微颦。 “宫内有人来传话,说是,说是,柳太后的病又犯了。”那个传话的侍女胸前还在不停的起伏,说的话也是波幅不定。 侍女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殷玉芙掀起裙子,一个转身,几缕青丝浮于半空,披在最外的纱衣,被风掀起,上边的褶皱像是舞蹈,迈着自己的步伐。 “公主。”在门外着急的来回走动的太监,头上急出一层的汗水,这可不是什么轻缓的事情,长公主怎么还不出来,殷玉芙的衣服刚隐约出来,那个太监尖着嗓子叫道。 殷玉芙眉头紧蹙,伸手阻拦了那个太监的行礼,脸上遮掩不住焦急,“到底是如何,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的就发老毛病?” “奴才不知道啊,是皇上让奴才来跟公主说一声的。”那个小太监不过进宫数年,头一次单独脱离了大太监,自己出来复命,哪里知道这些事情啊。 “皇上说什么?”殷玉芙心里一紧。 “御医说是,太后得的是心病,皇上让奴才跟您说一声,进宫去看看柳太后吧,在身边服侍几日,也是好的。”那个小太监明明是一肚子的话,可就是连接不成连贯的词语,越是着急,说的越不清楚。 殷玉芙也是急恼,可现下不是生气的时候,只能一个一个的问题问道:“太后现在的身体如何,御医没说些什么么,宫里的御医都去做什么了?” “御医都去看了,说是心病堵塞的厉害,那些普通的药物不能消除,若是那些大补的人参,只会让身体更加的虚弱,反而会弄坏身体。”小太监绞尽脑汁,想了想,继续补充,“太后已经是好几日没有进食了。” “没看出是什么事情导致的么,这都几日了,若是不进食,身体如何受得住。”殷玉芙的语气不自觉得重了几分,便是知道不是眼前这个小太监的事情,可就是将肚子里的火气发泄出去。 那小太监只得低着头,默默承受着,声音小了几分,“每次太后见到皇上的时候,总是拂袖而去,可那些深夜里送去的糕点,却都是太后嘱咐的,便是这一次皇上去探看,太后总是拒之不见。” 小太监不懂这样的事情,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心里早就是疑惑重重,可还是压住好奇心,知道的越多,死的就会越快,皇宫一向如此。 殷玉芙听了这些,隐隐的知道这样的缘故,眼眸黯淡了几分,说道:“太后还好么?” 不知道问些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来问起,小太监也是有些晕乎乎的,长公主已经不是一次问自己太后的情况了,不管如何,还是如实的回答。 “虚弱的厉害,身子消瘦了很多,每日的膳食都不碰,只是喝些茶水,看起来有些恍惚,御医现下不知道病症的源头,没法下药医治。” “皇上几次都想去看看,不管是皇上,还是带来的那些东西,太后都不允许进去,每次吃完闭门羹之后,皇上就会偷偷的绕道后边,生怕被发现。” 小太监说起来也是唏嘘不已,这整个皇宫分明都是皇上的,着太后也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可自己每次陪着皇上去探看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贼一样,躲在转角,只为看看太后的情况。 “公主?”殷玉芙身边的气压低沉了几分,小太监喏喏的开口疑问道,和长公主保持一定的距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那我便进宫去看看。”心里波澜大起,这段时间的事情,像是打在平静湖面的石头,一个接一个的,扰得心神不宁。 宫里急急地来人,这样大的动静,孟研修又如何不知,早晨依旧是晨练,身上的汗水都把衣衫浸透了,手里的剑花杂乱无章,听到下人的汇报,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摔到地上。 “驸马,在这边。”领路的侍女指着前边的主屋,说道。 “不知宫外的大夫有没有去看过病情。”殷玉芙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焦急的问道,这才几日,就变成了这样。 “最好的御医都被请去看过了,柳太后的面色焦黄,恹恹无力的样子,任由多少御医把脉,都是没有反应。” 孟研修刚进门口,就听到那个小太监说的话。 殷玉芙看到进来的驸马,手里的动作停滞了几分,只是片刻,眼里恢复了聚焦。 小太监自然是认得驸马的,声音更加的尖细,板板整整的行完礼,站在一侧,默默不做声。 正文 第45章:赎罪 第四十五章 手下的行礼也是收拾的差不多,进宫不需要太多的东西,不一会儿,一个小巧玲珑的包袱摆在桌子上。 殷玉芙沉默了一会儿,身边孟研修温暖的气息打在身上,有些微痒,“我这几日要去宫内,母后病了,现下很严重。” “恩。”孟研修乍然听到,心里微微一颤,最后还是点点头,没有丝毫的异议。 只要是她说的,只要是她想的,自己愿意无条件的包容,孟研修像是包裹的水,温暖却不窒息。 交代好所有的事宜,刚要坐上马车,殷玉芙猛地想起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人,原路反折,走到墨煜居住的那一间,门口只有几个来来往往打扫地面落叶的下人。 殷玉芙示意性的敲敲门,推开半掩的刻花木门,墨煜悠闲的站在那里,花盆里的绿叶上边还有几滴滚圆的露珠。 墨煜好像是知道殷玉芙会来,扑扑身上不存在的褶皱,脸上挂着笑意,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急不躁。 “呃。”本是准备好了满肚子话的殷玉芙,却是没料到墨煜这幅悠然自在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知公主来,有何事情?”墨煜也不着急,而是等着殷玉芙自己说。 来这里是什么事情?殷玉芙脑子一瞬间闪过墨煜脸庞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来找他,虽然不知道他有多大的本事,可心里却是很肯定,他一定有办法缓解柳太后的病症。 “太后病重,本宫想邀你一同前行。” 沉吟了片刻,殷玉芙还是决定如实的说出来,心里已经做好了各样的准备,墨煜应该会百般拒绝的吧。 “好。”墨煜的反应出乎了殷玉芙心里假想的各种情形,很爽快的说道,好像是早早的就知道会是这样了。 殷玉芙的嘴巴微微的张了一下子,本来是想提醒墨煜带好需要的东西,这一次进宫小住,可不会是即日返程的。 可,墨煜倒是很淡定,从容的拿起身边的一个小包裹,像是未卜先知,像是早知道会邀自己入宫,拿起包裹,准备进宫。 不知是不是心里焦急的缘故,一向是速度极快的马车,此刻却是像慢吞吞的前行,殷玉芙时不时的督促几句,驾车的车夫却是心里有苦说不出。 马蹄子踏在地面上,‘踢嗒踢嗒’的前行,绕过了一条又一天的街道,马车晃晃悠悠的。 殷玉芙督促几遍,掀开帘子,看着外边的景色不停地倒退,做在外边的车夫,手里握出了一层的汗水,使劲的驾着缰绳,试图想要再快一点,马被勒的生疼,嘶叫了几声。 这一次,一直是形影不离的驸马没有跟来,身后跟着的却是一个面生的男人,不管是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在皇宫走动的时候,总有些疑虑的眼光跟随,那些下人只敢离得远远的小声议论,不敢靠前去触霉头。 刚刚走到蜿蜒的小路,本是想去看看殷承禄那边,可还没等转弯,一个声影闪过来。 “公主,皇上说,您快些去看看太后的情况吧。”跑来的太监的话还未说完,殷玉芙折返了路线,往柳太后的宫殿走去。 这一下,皇上也是着急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走路的步伐太过频繁,殷玉芙的脚底板磨得生疼,可是脚步却是丝毫没有慢下来,心思早就飘到了那边,有些心神不宁。 “公主。”门口伺候柳太后的侍女,这段时间早被折腾的不成人形,着急的在门口打转,看到长公主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带了几分的哭腔。 “母后呢?”来不及喘口气,殷玉芙着急的拉着那几个侍女,问道。 “还在里面,前段时间还能吃些东西,这段时间,暂且不说是药物了,就连基本的饭菜也是一碰也不碰了……” 只听到一半,殷玉芙心里早已经揪做一团,那几个侍女只是觉得身边一阵风,公主已经迈进屋子。 掀开最外边的帘子,里面的香薰燃起层层的白气,烟雾缭绕的,里面的事物隐隐约约的,看的不是很真切。 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香薰的味道有些让人昏昏欲睡,殷玉芙来不及喘息,只是一心扑到床前。 柳太后就躺在床上,脸上憔悴了很多,眼睛无神的盯着盯着床幔,脸颊凹陷了几分,原先乌黑的头发,现在凌乱的散落在枕头上,杂乱无章。 “母后。”殷玉芙心里一股酸涩,声音很哽咽的叫道,手握住柳太后冰凉的手,有些颤抖。 柳太后的手有些干枯,手上的丹蔻都些掉落,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任凭着殷玉芙握着,一动也不动,手指很僵硬的伸着,若不是还有脉搏,根本无法判定现在的情况。 这才几日,柳太后身体的养分像是瞬间被抽空,手腕干瘦的青筋有些暴起,手上的那些骨头硌的殷玉芙生疼。 “母后。” 依然是不死心,殷玉芙凑到柳太后的耳朵边上,再一次叫道,声音带了几分的颤抖,呼出来的气息吹起了柳太后耳边的头发。 柳太后的眼睛有些涣散,对外界没有什么反应,眼角增添了几丝的皱纹,可能是多日没有进食,脸上有些焦黄,面如菜色。 殷玉芙不甘心,依旧是保持那个姿势,脖子僵硬的有些难受,眼睛有些酸痛,一滴滚烫的泪水‘啪嗒’掉落在柳太后的脸上,打在沧桑的沟壑上,顺着滑落,不一会儿,那些水迹干涸消失。 “人呢?”殷玉芙擦拭了一下眼睛,对着身后厉声的说道。 “在,公主。”几个侍女哪里也不敢去,一直站在身后,听到长公主的声音,急急地过去。 “那些膳食呢,还有汤药呢?”殷玉芙的眼眶微红,看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柳太后,语气愈发的着急,略带几分的施压,斥责道。 “在,在的,都在这里。”这几日,侍女的压力可是一点都不少,那些饭菜冷了又热,热了又扔掉,每次来回的折腾,床上的太后形容枯槁,越发的憔悴,却是丝毫没办法。 “拿来。”殷玉芙心里很不是滋味,端起还是有些余热的碗,让几个侍女把柳太后搀扶起来,把汤匙递到嘴边。 被扶起来的时候,柳太后也是麻木的没有反应,好像整个身体失了灵魂,活死人一样的任由别人摆布。 刚喂到嘴边的汤顺着就流下去了,不管殷玉芙怎么努力,那些汤汁一点也进不去,胸前的衣衫湿了一大片,柳太后的嘴巴却是依旧不张启。 “母后,您倒是吃一点啊。” 看着柳太后蔫蔫的样子,殷玉芙放下手里的碗,心里苦涩的拿起帕子,擦拭着那些水渍。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莎婆诃。” 柳太后的嘴巴嘟囔几下,发出的声音很低,可还是隐隐的落在殷玉芙的耳朵里。 “母后,你说什么?” 好不容易等到有些反应,可是听得不是很真切,殷玉芙把耳朵凑到了柳太后的嘴巴边上,试图听得清晰一点。 还是重复的话语,不管听了几遍,都是来来回回的那几句,但是搞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 “公主。” 后边一个侍女脸上有些纠结,往前走了几步,小声的叫道。 殷玉芙疑惑的回头看着那个侍女,有些疑惑,“恩?” “这几日,太后一直是这样,开始的时候还会吃点饭菜,说自己没病,不肯吃药,现在连饭菜也不碰,有时候嘴里就会嘟囔着这些,但是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那个侍女回想这几日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现在连太后最疼爱的女儿来了,都是这样仄仄的没有反应,真不知道什么灵芝妙药才会医治好。 “母后你在说些什么?” 那些莫名的声音又消失不见,好像是间接性的,殷玉芙实在是听不懂那些念叨的声音,看着柳太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再一次问道,就算是知道得不到回应。 柳太后又怎么是真的感受不到外界的声音呢,只是现在心如死灰,自己的心早已经随着廉帝殷颐的“死”而死了,再也泛不起一点波澜。 殷玉芙哪里知道,那些稀奇古怪的话不过就是经文,是为了死去的廉帝殷颐超度祈福,是在为自己亲生的儿子赎罪罢了。 “你便是吃一点也好啊。”不管用了多少办法,那些饭菜依旧是原封不动的,就连那些汤汁也是无法让柳太后喝下,殷玉芙哀求的说道。 “公主。”已经是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了,那些饭菜也早已经不冒热气,几个侍女实在是不忍心,上前几步,“奴婢这段时间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太后始终是不进食,御医说过,只要解开了心结,太后的病症才能消除。” 心结,连御医都束手无措的心结,母后,你究竟是为何才如此,将自己逼到这一步。 正文 第46章:说书人 第四十六章 柳太后嘴巴像是干涸的湖水,几丝纵横的沟壑裂出了血痕,眼眶有些凹陷,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殷玉芙看到太后的这个样子,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几番努力都不能让柳太后进食,甚至连基本的话语都不肯说,也怨不得皇上会那么着急,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蔓延全身。 墨煜从进门就一直观察,虽说自己是个外人,自愿进宫是有自己的目的,可现在看到柳太后憔悴的样子,心里却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同情。 桌子上的膳食早已经凉透了,大大小小的堆叠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无章,那些漆黑的汤药被风吹的微微的泛起波澜,尔后死气沉沉。 殷玉芙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墨煜的衣角,心里本来已经死寂的希望,又重新的簇起了火苗。 “便是我求你了,能不能帮一下母后,我知道你室友本事的,这次便是本宫求你了,母后已经多日没有进食了,若是这样下去,怕是身子会撑不住的。” 殷玉芙放下了一向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带了几分的央求,那些御医都是束手无措的事情,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墨煜的身上,毕竟之前的回生之术,也是他一手操控的。 就算是殷玉芙不亲自请求,墨煜也会尝试的,不管自己进宫的目的是什么,这次的确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帮助太后走出阴影,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世间的纷杂,谁又能说得清呢。 只是停顿了须臾的时间,殷玉芙心里惴惴不安,生怕墨煜会拒绝,这本来就不是他的分内之事,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屋外刮来的微风有些清冷,吹淡了屋内烟雾缭绕的香薰。 殷玉芙的眼眸黯淡了几分,怕是墨煜不会答应的,他有没有受恩于自己,更何况,就算是住在公主府,也是强制暂住的,难道,只能期待奇迹么? “好。” 墨煜回答的干净利索,刚才片刻的思考,不过就是想想如何才能暂时的缓解柳太后现在的情况,没有注意到身边殷玉芙的情绪波动。 浅蓝色的帘子被卷起来,不管是来了什么人,柳太后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像是死寂的河水,再也不会泛起波澜。 殷玉芙侧开身,看到墨煜从容的进去,心里的焦急才算是缓解了几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不知原因的相信墨煜,相信他能让柳太后好转。 墨煜走进床边,一股陌生的气息迎面扑来,带着一些微冷的风,柳太后脖子转动了一下,抬头看着墨煜,眼里比较起之前多了几分神色。 若是其他的那些人,不过就是看一眼便罢了,又不是很重要的人,可明明是第一次见到墨煜,柳太后却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柳太后眉眼有些舒展,墨煜给她的感觉就是很安逸很舒服,大概是墨煜身上的气质吧,一种不同于寻常人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放松,大概是先祖传下来的吧。 墨煜感受到柳太后的目光,不亢不卑的对视过去,浅浅的笑了几下,“草民不过就是个说书的,太后莫怕,草民今日来就是来给您解解闷的。” 柳太后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可周边的感觉却是好了很多,没有之前的排斥抵抗,没有最先的心如死灰,估摸着是那些御医江湖大夫太多的关注外观的变化,没有几个能够体会到柳太后内心的情绪。 殷玉芙紧张的盯着墨煜,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心里的神经,看到还算是融洽的场面,眼里多了几分的感激,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那今日就来说说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吧,虽是都说‘子不语乱力乱神’,可不过就是娱乐,听听就罢了。”墨煜自娱自乐倒也是怡然自得,丝毫不在乎眼前的柳太后是不是能够听进去。 墨煜也不见外,从一边的桌子那里,拖过一个椅子,掀起袍子,悠闲的坐下,拿起一把折扇,看起来倒也是有说书先生的样子,“人都说,人妖殊途,可那些天地的规则,又能抵挡的了多少痴情男女,甚至有的红颜,会被说成是祸水,殃国殃民,真实的事情,也最终被讹传。” “有一个小妖,牡丹花魂为本命,喜欢上了一个书生,你猜后来呢,小妖幻化为人的样子,每到夜晚时分就会化为原型。” 故事不是很新颖,可墨煜的声音抑扬顿挫,甚至还手舞足蹈的,站在后边的殷玉芙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柳太后的眼珠动了动,耳朵里多少也是听得进去些许。 “对了,还有,我之前可是见过的。”只见墨煜捏着自己的鼻子,有几分的阴阳怪气,折扇一开,声音故意压低,“千年寒冰可是听说过么?我可是去过的。” 柳太后的眉毛动了几下,这一番长谈,心思也不自觉的被勾过去了,听到起伏的地方,耳朵微动,随着不同的故事心绪有些变化。 殷玉芙一向是喜欢墨煜说书的,若非如此,当初怎么会专门去听,不管多么平凡的事情,在墨煜的吹嘘下,给人眼前勾勒出一个真实的场景,说得好像就在眼前发生的一样,听到墨煜说到这里,也是明显的不太相信,千年寒冰,若是极寒之地,平凡人怎会见的。 “那里可是真冷啊。”墨煜才不管听众是什么反应,好像现在就在极寒之地,打了个哆嗦,很应景的说道:“若不是我穿着的多,说不定就被保存在冰冻里了,哪次太后有机会,可以去瞧瞧,不知哪个倒霉的人就被保存在寒冰里了。” 屋里的侍女没有被清理出去,几个呆在角落的,时而嗤嗤的笑,时而惊讶的轻呼,捂住自己的嘴巴,在一边听得倒也是津津有味的。 “那里有一种动物,叫做九尾冰狐,浑身的毛发都是雪白,身形很娇小,就是这么大。”墨煜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 “传说,这冰狐可以数十年不吃不喝,有运气好的,还会修炼成精,若是有人能够捕捉,可以医治百病,那可是世间至宝啊,可遇不可求。” “然后呢?”角落的一个侍女听的痴了,竟是不自觉的发出声音,问道。 墨煜停顿的片刻,本来寂静的屋子里就传出这么一声,那个侍女一下子被自己惊吓到,晃过神来,知道自己的错误,脸涨得通红,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的看着前边的长公主。 殷玉芙皱眉,本想呵斥几句,看到柳太后也是有了几分的反应,不想打破了这样的氛围,回头瞪了那个侍女一眼,也就作罢。 墨煜拿起一杯水,浅浅的啜了几口,润润有些干的喉咙,继续缓缓道来,“有些自命不凡的人啊,非要去捕捉,表明自己的能力,现在若是去看看,还能见到尸骸遍地呢,都是些高估自己的。” 柳太后的脸色好了很多,脸上有了几丝的血色,眼睛动了几下,比较起之前,已经是好转了很多。 “我见到的九尾狐啊,可不是一般的样子,那是水蓝色的,就像是蔚蓝的天空吧,渍渍,滴流着乌黑的大眼睛,也不怕见到生人,对了,那地方还生长着人参娃娃呢,落地生长,长成的小人是个胖娃娃,带着小肚兜。” 鲜活的画面摆在面前,活灵活现的,不管是不是真的有这些东西,这古怪的生物也是勾起了人的兴趣,心里倒是几分的期盼,希望是真的存在这样神奇的生物。 柳太后嘴巴微张了几下,大概是发出几个不清晰的音节吧,听得不真切,不过有反应却是真的,殷玉芙心里很欣慰,不管如何,这都是好的开端。 “瞧我,这刚喝口茶的功夫,就不知道说到哪里了。” 桌子上的一炷香已经燃尽了,灰烬在小小的刻花金属小碗里堆积,新的香刚刚燃起,冒着白色的烟气,往上曲折蔓延。 墨煜已经是说的口干舌燥的了,费尽全力说这些事情,有些是真实存在的,有些不过就是在自己假象中存在的东西罢了,经过加工,真真假假,谁又能分得清。 “这些就是说着玩的,有些事情,不只是表面那样,到最后,很多经过润色之后,几分真几分假,无法分辨。” 墨煜不知道是在说自己的这些东西,还是在指一些什么,像是隔着一层的烟雾,朦朦胧胧的能触碰的到,可又抓不住,柳太后心里微微的一震。 “咳咳,说的远了,那些神啊,妖啊,大概有些都是顺天命的,逆命行事,虽说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可是只要心甘情愿,他们也是会有好的结局的。” 就像是墨煜所说的那些人妖之恋,就像是墨煜每一次的举动,有些事情明知道如何,却是心甘情愿的,有些事情,明知道不会改变,却依旧执着。 柳太后心里微涩,不知道是触及到哪一根神经,一直心如死灰的湖面,被一块块的石头,带动了波澜,一层层扩散。 正文 第47章:稀罕事 幸得这次带墨煜出来,柳太后才会有些许的反应,殷玉芙思虑半天,思考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墨煜留下几日,没料得,墨煜会主动的留下。 一连几日,墨煜都是住在皇宫内,除了睡觉的时辰,其余的时间都是和太后一起的,就连那些侍女都被支使出去,宫内也算是平静了几分。 “母后如何了?” 不指望能有多大的变化,只要是细微的转变,殷玉芙心里也是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只要母后能够听进去一点,离着身体转好的时日也是快了些。 “回公主。”门口守门的侍女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说道:“奴婢刚才进去看了,太后这段时间好了很多,今日还用过药膳了,刚收拾完残羹。” 殷玉芙脚下的步子加快了几分,没想到墨煜会有这样的本事,这才几日,就能让太后服下药膳,果真是有真本事的。 “草民倒是听说啊,有一种药,能够行走在地面的,随时能够扎根生长。” 刚推开门,这几句话就钻进殷玉芙的耳朵,墨煜的声音轻快了几分,正在讲述那些奇闻异事,屋子里沉闷的气氛也被扫荡一空。 大概是开始进食的缘故,柳太后的脸色红润了很多,眼睛里的血丝也是少了不少,饶有兴致的看着墨煜,听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皇宫外的事情远远的比皇宫内的新奇,墨煜走过的地方也是多,说起这些来,可是止不住话语,折扇被随意的摆放在地上,袖子高高的挽起来,说的正在兴头上。 “母后今日感觉如何?”殷玉芙看到柳太后好转的样子,松了口气,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恩,这段时间亏得有来陪着哀家的,今日吃了一些药膳,感觉好得很多了。” 柳太后微微的点点头,肚子里觉得暖暖的,之前心里堵塞的厉害,这几日也是缓解了很多。 “那便好,那便放心了。” 殷玉芙眉眼舒展开,找了个靠近的位置,托着腮,等待着墨煜继续的那些新奇的事情。 从墨煜嘴里说出来的,都是千奇百怪的,比如说,会暂时飞翔的鱼,带着鱼尾的人,好像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是在身边的鬼魅,虽说看不见,可却是存在的。 暮色渐浓,从早晨的初露的曦光,一直到夕阳的倾斜,物体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是到了晚膳的时间,侍女整齐的进来,手里端着不同样式的菜品,基本都是些清淡的菜叶类,整齐摆于桌上。 “母后,儿臣还有些事情,就先回去了。” 殷玉芙有些心神不宁,现在柳太后的身子好了很多,心里那块石头也算是放下了,轻缓的说道。 “恩,快些回去吧,哀家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不必挂心。” 柳太后点点头,殷玉芙这才起身离开,门‘吱呦’一声,重新恢复平静。 “那草民也告退了。” 这段时间在皇宫,都是和太湖分开用膳的,墨煜心里自是有分寸的,也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今日先生就留在这里吧,就当是自己的家,不必拘束。” 也许是这段时间熟悉了的缘故,柳太后让人摆上新的碗筷,招呼着墨煜留下陪同自己用膳。 墨煜这段时间的陪伴,让柳太后的神色好了很多,可始终都是有淡淡的愁云,在额头上挥散不去,既是太后开口了,墨煜自然是没有什么借口离开。 饭菜都是御厨精心准备的,根据柳太后平素的喜好,清清淡淡的倒也是合口,墨煜身上有几分不自在,可脸上却依旧是云淡风轻,好像所有的事情尽在掌握之中。 “哀家记得,这几个菜可都是皇上小时候爱吃的。” 本来安静的只剩下咀嚼的声音,柳太后夹起几根绿油油的菜,停滞在半空,许久叹了口气,说道。 墨煜停下嘴里的咀嚼,没有出口打断,这该是柳太后心里堵塞的事情了吧,就算是自己这段时间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可心结毕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哀家知道他心里的事情,知道他的动作,却是无法阻止,现下的情形,哀家心里有愧啊。” 柳太后心里一直纠结放不下的就是早已经在战乱中‘死掉’的殷颐,可造成这个后果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那样既恨又爱的缠绕,也是柳太后把皇上拒之门外的最主要的理由。 “你说,若是没有这样的事情有多好。”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可就是阻挡不了心里偶尔的幻想,若是只是一场梦,梦醒来便恢复原样,那该多好。 碗里的饭菜也开始凉透,鲜亮的菜色变得有些暗淡,柳太后端起盛着乳白色参汤的碗,轻轻地抿了几口,没有多少胃口继续吃下去了。 墨煜也是吃了七成饱,放下手里的碗筷,静静的充当着倾听者,对于现在的柳太后来说,需要的不是万能的神医,也不是来解开心结的人,而是有一个能够听听自己心里的话的人,而墨煜恰恰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柳太后的心绪有些飘远,眼神微微的有些涣散,声音空灵了很多,不知是不是想起之前的事情。 “他来看哀家,找御医来看望,哀家如何会不知,可是,心里有结,怎样才能见面,也就只好静静地在屋子里,听他来的脚步声,以及走远的脚步。” 柳太后的声音有几分的哽咽,殷承禄来的时候,虽然是拒之门外,不去理会,可是心思却也是紧紧跟随,毕竟是自己怀胎十月的亲生儿子,不管如何,也是和自己血脉相连。 墨煜脸上的表情有些变化,好像是沉浸在柳太后的故事里,虽是不出声,可那倾听的样子,让柳太后心里多少有了慰藉,这普天之下,能有几个人和墨煜一样安静的倾听,理解自己。 “唉,人常说,当初当初,现下才知道,这个词是多么的沧桑无力。” 柳太后把这些隐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心里好受了很多,像是解开了包袱,舒了口气,那些盘旋在心头的阴影消散了些许。 每日的陪同,柳太后的心情明显的改变,仅仅是从那些膳食的食用情况就可以看出,不仅是殷玉芙,就连一直默默地观看着柳太后情况的殷承禄也是松了口气,暗道这一次把皇妹叫来的决定没有错。 “我倒是听人说过,有一种鬼魅,不会伤害人,甚至会在暗中帮助落难的人。” 还未进门,就听到柳太后爽朗的声音,从门帘传出来,门口的侍女看到长公主到来,匆匆行礼,又匆匆离开。 “不知母后在说些什么,看着心情那么好。” 屋内的柳太后面颊有些健康的红色,整个人都是精神了很多,而墨煜时不时的穿插几句话,看起来倒也是融洽,殷玉芙笑着打趣说道。 “这刚说到世间是不是有鬼魅的说法呢。” 自从柳太后主动地说出自己的心结的时候,基本上,身上不适的症状开始消失,心情也是恢复了原先的开朗。 “草民也是听得这些事情,不过可惜的就是,未曾亲眼见过。” 墨煜装出愁苦的样子,揉揉自己的额头,附和着说道。 屋子一扫之前沉闷的气息,欢声笑语的,就连打落进来的阳光都是格外的明媚,墨煜和柳太后沐浴在阳光里,攀谈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时不时的掺杂几声的欢声笑语。 殷玉芙看到这样融洽的场景,心里也是很欢喜,只要是母后好好的,无论如何都可以,假意的嘟着嘴巴,埋怨的说道:“呐,看看母后是不是偏心,现在眼里只剩下墨煜了,那里还有我这个女儿啊。” 虽说是抱怨,可心里却丝毫没有埋怨,只不过看到柳太后和墨煜其乐融融,自己都被忽略的时候,有些吃味罢了。 “你这个丫头,那便一起听听那些稀罕的事情吧,哀家听得都想亲自出去看看了。” 柳太后自然是能听出来殷玉芙有些闹别扭的小孩子心态,点点她的额头,轻声的呵责着说道,满脸的笑意。 “我可是不依,母后这样偏心,今日就算了,待几日的时候,再来数算一下。”殷玉芙跺跺脚,腮帮子鼓起来,在柳太后面前,一向是小孩子的模样。 屋内的氛围丝毫没有降低下来,反而是高涨了几分,柳太后像是遇见了知己,一开始了话头,就是停不下来。 殷玉芙看着柳太后心情越来越好,人也变得越发的精神,虽是嘴上说着酸话,心里却还是很开心,悄悄的关上门,走出宫殿。 廊内的微风大了几分,有一点冷凉,周边的叶子瑟瑟作响,伴奏着别样的交响曲,殷玉芙呆呆的看着前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主。”一个侍女站在身后,压低声音,轻声的叫到。 “恩?”殷玉芙被这叫声唤回神思,回头望向那个侍女,心里隐隐的有了一个答案,一个模糊的轮廓。 “公主猜得不错,驸马果真是去了苏府。” 正文 第48章:巧合吗 第四十八章 殷玉芙心里惴惴不安的事情果然是成真,心里一瞬是说不出的滋味,百味交杂,明明还是带着温度的微风,此刻却是有些微凉。 天色渐暗,家家户户燃起了油灯,那些繁华的街道也是灯光点点的,像是天上的繁星,摇摇晃晃的,煞是好看。 熙熙攘攘的闹市,被夜晚的黑暗冲淡了几分,已是半夜时分,外边除了偶尔几个醉汉的声音,还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无白日的热闹。 公主府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侍女走动时候的脚步声,还有衣服摩挲的声音,偌大的府内,只有几间屋子还有灯光摇曳。 孟研修独自坐在屋内,所有的仆从都被遣退,脸上有几分的不对劲,头上沁出一层汗珠,不过就是一瞬,恢复了正常。 门外打更的更夫,声音几分沙哑,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声音浅浅的传入,又淡淡的消失。 屋内的侍女也早早的退下,所有的事物都在静谧的黑暗下陷入沉睡,孟研修独自一人走出去,顺着最熟悉的道路,走到了苏府的门口,站立了一会儿,又盘旋着徘徊。 大门紧紧地关闭着,苏府也是沉睡在这样的黑夜里,孟研修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在这样的暮色里,和身后的景物融为一体,时不时的抬头,在苏府门外不肯离去。 不知是不是夜晚的微风太过燥人,纸窗被吹的有些动静,胭脂没有睡意,身子还未完全的痊愈,被清风吹的有些麻痒。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上反而是出了一层微微潮湿的汗水,胭脂心里好像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安心的休息。 外边的天已经是黑透了,只有几盏灯摇摇晃晃的照亮一点的视野,胭脂起身,拿起身边的衣服,随意的披上,轻轻地推开门,想在外边随意的走走。 手里握着一盏不是很明亮的灯笼,隐约的能照亮前边的道路,胭脂紧紧地握着,经济的夜晚显得有些阴沉,周围的树叶为夜晚伴奏,凉风拂过,胭脂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上的汗水早已经干透,胭脂感受着风吹在脸上的感觉,比较起在屋子憋闷的感觉,出来走走,心里也是缓解了很多,缓解了刚才莫名的烦躁。 “唉。” 也不知往哪一边走,漫无目的的,胭脂轻叹了一口,脚下不自觉的走到了门口,刚踏出去。 门外的身影听到了那一声浅浅的叹息,身子微微一僵,回头望去,两人的视线刚好对视。 苏府门口的灯笼晃晃悠悠的,打下来的阴影挡住了胭脂一侧的身子,孟研修有些紧张的看向灯下的人,看到她能出来走动,那就是身子好了些,心里才松了口气。 像是两方僵持的局面,胭脂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莫名的就觉得很心安,眼睛随着孟研修的身形,嘴巴浅浅的动了几下,没有说话。 这样微冷的晚风的吹拂,孟研修的手里竟还是出了一层的汗水,说些什么才好,嘴巴张了张,想要说出抱歉的话,可话到了嘴边,转了几个弯,又被生生的吞回去。 道歉么?道歉什么,为什么道歉? 孟研修心里各样的情绪揪做一团,伤害胭脂的不是自己的心,而是这个身体,那要如何的道歉。 就算是沉默了那么久,胭脂也不是很在意,两个人的相处,早就有心有灵犀,不过就是短暂的沉默罢了。 孟研修的身体僵硬了片刻,明明是想要走近几步,明明是想要好好的看看她的脸,明明是想说些什么的,可,脚下的步子像是被胶黏住,脚下生了根,竟是走不出那一步。 胭脂拿着灯笼,里面的蜡烛明明灭灭的,打在地上的阴影也是不停的晃动,走到孟研修的身边,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 两个人并肩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那些繁华的店铺早早的就拉上了门帘,只剩下门口几声时不时的犬吠声,还有几声半夜啼叫的婴孩的声音。 街道的静寂像是传染,两个人的步伐很慢,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这样的的夜景也算是独特,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两个人。 绕过了几个街道,风吹起那些店铺的布条做的幌子,胭脂的手被吹得有些微红,逐渐的变得微冷。 孟研修伸手接过她手里燃到一半的灯笼,指尖触碰到胭脂冰冷的手指,胭脂的手上有些削瘦,骨头硌得生疼。 灯笼晃晃悠悠的到了孟研修的那一侧,光晕在地上蔓延,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圈,在地上调皮的走动。 不知是走了多久,两个人的速度不是很快,依旧是在静悄悄的长街上,心里都是满满的话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汪汪汪’,街道的一个拐角跑过一只毛发杂乱的狗,一路狂叫,奔跑到有人的这一侧来,远处看来,像是一个小黑点,直直的冲撞过来。 ‘啊’,胭脂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惊呼,脚步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没束住的青丝散在肩头,裙摆被紧紧地揪起来。 随着小野狗狂奔过来,那本来的小黑点逐渐的展现出来,一路狂叫,把整个长街的寂静打破。 孟研修眉头微微皱起,往前走了几步,刚巧把胭脂挡在了身后,手紧紧地握着灯笼的手柄,警惕的看着飞奔而来的东西。 小野狗大概是闻到了不可触犯的味道,在离着孟研修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狂奔的脚步,呜咽了几声,慢吞吞的迈着步子,在两个人的身边逗留了几下,湿润的黑色鼻子使劲嗅了嗅,趴在地上。 孟研修往前迈动几步,只是小浮动的往前几步,那只在地上呜咽的狗,急忙的立起身子,身上的毛炸起来,虽是准备着进攻。 那只狗喉咙里的低吼声音越发的大了几声,爪子还是停在原地,不往前走也不后退,好想死在观察对法的行动。 孟研修的眉头皱的更加的深了几分,灯笼的光照打在狗的身上,心里的不悦化为周身的气场,压迫着那只狗。 感受到对面的压力,那只狗不甘心的再次呜咽,最后还是把毛顺下来,绕了几个圈,夹着尾巴恹恹的离开。 躲在孟研修身后的胭脂,心里很安心,一种全心全意的依赖,嘴角浅浅的挂着上浮的弧度,隐藏在打落下来的阴影里。 那只莫名的狗已经走远了,孟研修背对着胭脂,时间像是凝固在这一瞬,长街上安静的连呼吸的声音都是听得很清楚。 “对不起。”许久,孟研修的喉咙里才发出这样的音节,低沉的,流淌进胭脂的心里。 其实,想说的并不止止是这一句话而已,孟研修的握着手柄的手,由于用力过大,手都有些泛白,隐隐的青筋暴起。 很想告诉胭脂,告诉她并没有背叛她,没有移情别恋,甚至没有想要伤害她,可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更好的去拥抱她。 可是,可是一切都不能说,若是说了,若是胭脂知道了真相,只会给她招来更大的痛苦,而这样,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沉默了那么久,除了这样一声类似于叹息的道歉,其他的话都堵塞在喉咙里,张启嘴巴,发不出音节。 胭脂心里一震,一股麻麻的感觉蔓延在全身,随后,嘴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都知道,我不怪你。” 这就是信任,好像是从未有过间隔,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情,孟研修的手松了几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些许。 她没有问,一直都在,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孟研修回过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灯笼掉到了地上,没有去理会,伸出双臂,环住胭脂,暖暖的感觉在两个人的心里流淌。 站在转角的殷玉芙,房屋突出的边缘打落的阴影,打在身上,一半的身子隐在黑暗中,一半在月光下,脸上的神情看的不是很真切。 看着远处两个人相拥,心里各样的感情像是打翻了的瓶子,所有的滋味交杂在一起,分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感情,像是一股冲劲,冲的眼睛酸涩,难受的厉害。 “呐……”嘴里不知是发出的什么声音,像是塞满了苦莲,干涩带着浓烈的苦味,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殷玉芙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完全的隐藏在阴影里。 眼睛干涩的睁不开,可视线却是胶着在两个人的身上,心里被那场景刺痛,之前的事情和眼前的身影重叠,一件接着一件,每个重合的场景,深深地刺痛着神经。 “我该如何?” 该如何?若只是巧合,那这一次怎么解释,这是自己一直深深地信赖的驸马么?还是说自己只是认错人,不过是相似的面庞? 再多的解释在这月下相拥的两人面前,都是苍白的无力,殷玉芙心里酸涩的厉害,前几次还能辩护的话,那这一次,这一次该是如何的解释。 正文 第49章:冷战 第四十九章 殷玉芙一直隐于长街转弯的地方,目送着两个人离开,目送着暮夜的离去,晨曦的光划破天际,驱散了黑夜的阴冷。 不知道是站在那里多久,殷玉芙只知道脚腕站麻了,没有多少的知觉,街道上的人也开始多了,那些小贩开始准备摊子迎接新的一天。 被风吹了一夜,殷玉芙脸上的表情早就僵固住,好像再也扯不出笑容,忍着脚腕的麻痛,敛起脸上所有的愁容,绕开迎面走来的商贩,往公主府的方向走回去。 路上来往的商贩,推着手里的物什,好奇的看着披散着晨光,独自行走的殷玉芙,尔后匆匆的擦肩而过,开始新的一天的忙碌。 公主府的门早早的就开了,那些起得早的侍女早已经收拾妥当,府内还是井井有条,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公主?”还未进到房间,门口的几个侍女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疑惑的喊道。 殷玉芙脸色不是很好看,大概是一夜未眠的缘故,脸色有些微微的暗沉,回头看了那几个侍女一眼,轻轻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那几个侍女急忙行礼,低下自己的头,不敢继续和公主对视,匆忙的端着手里的东西,急促的离开。 “今日怎么回来的那么早?” 孟研修听到下人说公主回来了,放下手里的木剑,匆忙的赶回来,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殷玉芙对着窗子的方向发呆,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孟研修依旧是原先的温润,贴心的问着这些问题,和原先一样,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殷玉芙视线扫过驸马,又把视线转到了外边舒展叶子迎接阳光的花卉上边,沉默了一会,声音略带几分的疲惫,“有些疲倦,想要休息休息。” “这才刚回来,不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会儿再睡也不迟。” 孟研修吩咐御厨的早点已经端上来了,清淡的小粥,还有几分爽口的小菜,热气蜿蜒的往上攀爬,一会儿就消弭在空气中。 殷玉芙摇摇头,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倦色,“先不吃了,头有些沉,还是先睡一会儿,起来再说吧。” 一夜未合眼,殷玉芙已经没有多少的精力,就连说话都是耗尽了现在仅剩的力气,桌上的早点一点也没有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孟研修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今日公主的反应有些冷淡,不过结合公主疲惫的样子,大概是没有休息好才会这样的吧,孟研修自我安慰的想到。 床上的人刚沾到枕头,就入了梦乡,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也是不知。 孟研修轻叹口气,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拿起被子的一角,轻轻地掖了一下,在殷玉芙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记把门合上。 在东边倾斜的太阳慢吞吞的转移到中间,外边物什的影子都缩短了不少,屋里的殷玉芙还是静悄悄的,估摸着还在睡梦中。 午膳已经温热了很多遍,驸马一点也不碰,非要等到公主醒来才肯吃,几个侍女满脸的愁容,只能认命的端着盘子,时不时的凑在门口,听听是不是有公主转醒的动静。 饭菜温热到第三次的时候,门才‘吱呦’的开启,殷玉芙睡意惺忪的走出来,头发有些凌乱,几丝青丝粘在脸上,却是茫然不知。 孟研修走上前来,依旧是原先的样子,微笑着走过来,伸手想要把殷玉芙脸上的发丝撩开。 殷玉芙心里有一个结,条件反射的就把脑袋转动了一下,孟研修的手落空,尴尬的悬浮在半空。 “醒了就来吃饭吧,饭菜刚刚温热好。” 孟研修的手悬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伸回来,脸上依旧是包容的样子,指着一边端盘子的侍女说道。 那几个侍女脸上面面相觑,这哪里是刚温热好的,这分明就是一直在门口等候的,才会保持饭菜一直温热,几个端菜的侍女低着头,本本分分的准备往屋内摆放盘子。 这一次午膳吃下来,桌上的静寂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漫长,不管驸马说些什么,殷玉芙总是淡淡的表情,时而抿嘴笑几下,那一份疏离,莫名的穿插在中间。 “我吃好了,现下要去苏府那边看看。” 桌上的饭菜不过就是动了一点,殷玉芙擦擦嘴角的菜汁,起身就要出去。 孟研修不知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公主的反应会这么冷淡,或许是被这些事情烦着了吧,同样放下手里的碗筷,叮嘱道:“别累坏自己的身子,有事情不要自己担着。” “恩。” 殷玉芙本要出去的身子,在门槛的位置停滞了一会儿,点点头,轻声的应了一声,随即离开。 马车颠簸到苏府的时候,穆烟刚好吃完午膳,在外边的园子里散步赏花。 “公主?” 穆烟这个时间乍然看到公主,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哪里知道公主不过就是为了暂时的逃避驸马才来的,心里的猜测转过了几个弯。 “我就是闲找你叙叙话的,也没什么大的事情。” 殷玉芙的心思有些微小的恍惚,笑容有些勉强,对着穆烟说道。 那些周身的侍女早就识趣的离开,站在远远的地方,给两个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站在假山的一侧,闲谈了一会儿,才进入主题,殷玉芙脸上比之前多了些凝重,“这段时间就要安排你进宫了,就趁着闲余的时间好好准备吧。” “恩,我知道。” 穆烟没有说很多话,脸上的表情冷寂了很多,历尽千辛等到的机会,又怎么会白白的浪费,这一次,连同失去的,一起讨回来。 “那便好,我就是来提前说一声的,省的到最后手忙脚乱。” 殷玉芙看到穆烟的表情,就知道她做好的算是完全的准备,再多的虚话没有多说,能交代的基本都已经说完了。 几个侍女看到讲完话了,公主也是要走的趋势,急急地拥簇过去,其中一个走得慢的,落于其他人的后边,看起来尤为显眼。 殷玉芙视线扫过,刚巧看到后边慢一步的胭脂,脑子不自觉闪现出那晚刺眼的场景,长长的指甲攥进了掌心。 “不知你这几日身体如何?” 殷玉芙隐起脸上复杂的表情,装出关怀的样子,询问胭脂的伤势。 “回公主,奴婢已经好了很多了。” 胭脂不知为何公主会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压下心里的疑虑,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那就好,身体好了就好啊。” 殷玉芙说了一些云里雾里的话,就连一边的穆烟都不知道殷玉芙说的话的意思。 “恩,奴婢便谢谢公……” 胭脂的话还没说完,殷玉芙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惊愕的抬头,看着公主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离开苏府之后,殷玉芙心思总是不自觉的神游,这个时间进宫刚刚好,显得不是很刻意为之,又恰好引起殷承禄的注意。 可是,问题也是伴随着这些想法而来…… 穆烟那边已经叮嘱好了,其他的事宜也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把穆烟成功的带到皇宫内,殷玉芙有些头疼。 若是通过自己的话,皇帝难免会生疑,那样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可如果不推一把,那还不知道等到哪一年才会想起来召见穆烟。 承载着殷玉芙马车慢悠悠的往皇宫的方向赶过去,车轮在地上压出深深浅浅的车辙,小小的沟壑,若隐若现。 “公主,到了。”马车在皇宫的门前停住,车夫隔着帘子,小心翼翼的喊道,被染成金黄的宫殿,看起来巍峨华贵,可谁知埋没了多少的心酸,殷玉芙叹了口气,提起裙摆,下了马车。 殷玉芙刚到皇宫,径直的就去墨煜所居住的宫殿,穆烟入宫的事情,说不定他会有办法解决。 “恩?” 墨煜听完殷玉芙的想法,声音拖得很长。 “本宫是说,若是先生你的话,定会有办法的。”生怕墨煜刚才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殷玉芙不厌其烦的在一次重复刚才的话语。 “公主高估草民了,草民不过就是一个说书的,哪有那个本事。”墨煜脸上带着惶恐,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 “先生这几日不是和母后相谈甚欢么,若是先生开口的话……” 殷玉芙的话没有说完,可是其中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一直盯着墨煜,眼睛里满是期盼。 这段时间,柳太后对墨煜的依赖更甚,当做是知己,甚至是忘年交,有些不肯对外人说的话,都肯一一对着墨煜说道,就连殷玉芙这个亲生女儿,都有时候被忽略。 若是凭借着这一层关系,不仅不会让殷承禄生疑,说不定还会有更好的后果,甚至是想不到的好的推动作用,只要墨煜答应,那这件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呃,我想想再说。” 墨煜面对这样的问题,一下子迟疑了,停顿了一会儿,缓缓的说道。 正文 第50章:师妹 若是相谈甚欢,时辰总是显得短少,时间随着阳光,从身边悄悄地溜走,偶尔顽皮的在肩头停滞片刻,转瞬即逝。 几日以来的交谈,柳太后的心情早已被调试,也对墨煜的好感增加了几分,知己可遇而不可求,如今能寻得说得上话的人,柳太后心下自然是欢喜。 宫内被夜幕蒙上了一层的夜色,晚膳早早的就撤下去了,不知不觉的又聊到了很晚。 “再给哀家说说那甘愿变为妖的女子后来如何吧。” 已经到了柳太后休息的时辰,外边暮色四合,只有几盏明明灭灭的灯笼在长廊上作为点缀,柳太后有些疲惫,揉揉额头,今日说的起兴,一直到这个时辰,才发觉说的入迷了。 墨煜看出柳太后遮掩不住的疲惫之色,把故事缩短成几句话,“后来,九尾甘愿断八尾,只愿她来世安稳,可谁知,阴差阳错,那女子甘愿沦为妖,打破天地规则,最终落入轮回,两人生生世世不得相见。” 一声叹息,柳太后听故事竟是听的痴了,明知道不过就是故事罢了,可心里也是听得有些酸涩。 “明日再说其他的吧,今日哀家乏了,早早的歇息吧。” 眨了几下干涩的眼睛,柳太后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些疲乏的挥挥手,准备就寝。 若是平素,墨煜早早的就退下了,可今日,站起身来,呆立在原地,不知有什么事情,神色有几分的恍惚。 “恕草民冒昧,对太后来说,对两个儿子而言,更爱哪一个多一点?” 停顿了片刻,墨煜还是问出来,看着柳太后将要歇息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的刚好落到柳太后的耳朵里。 柳太后的背影有些僵硬,沉默了许久,似是叹息,“墨煜,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偌大皇宫,夜晚竟也是空旷的厉害,夜色微凉,几颗星挣破夜幕,周身浅淡的光芒和宫内的灯笼为伴,倒也不是那么寂寥。 墨煜久久未能入睡,窗外潮湿的气味迎面而来,心下久久不能平静,屋外除了几个守夜侍卫哈气的声音,就连小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渐渐的隐去了。 凭栏远眺整个皇城,黑漆漆的陷入沉睡,只有灯笼下的光影,模模糊糊的还在照亮周边的事物。 身上披上了一件衣服,吹进来的微风带着泥土独特的潮湿味道,墨煜拉了拉滑落的衣服,长长的叹了口气。 天上的星辰自有其独特的位置,墨煜心里的感慨颇多,世事皆是命中注定,无力与天为抗,却是执意的想要做些什么。 墨煜心里一阵的无力的感觉,一种无能为力却是几分不甘心的纠结,脸上许是阴影打落下来的缘故,看起来竟是多了几分的落寞。 即便事情的走向是无法扭转的,可至少做些什么,至少能让结局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悲惨,墨煜的手握紧窗沿,又无力地松开,垂落在身体的两侧。 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同样,也不知道现在自己的执着有没有意义…… 心里本是梳理成线的心绪,纠缠成一团,乱糟糟的,墨煜眼睛无神的看着外边,像是融入了黑暗,看不得心里的情绪,周身都被黑暗吞噬。 散落下来的黑发打在脸上,跟着晚风轻轻撩动,墨煜伸出手,随意的摆弄几下,看着早已经有自己位置的星辰,心里增了几分的落寞。 若是局势已定,若是自有安排,自己的做法,是湖泊里的一丝涟漪,还是,能够起到波折作用。 夜晚在浅浅的睡眠里经过,不留下一丝的痕迹,墨煜一夜睡得不是很安稳,翻来覆去的,竟是错过了早膳的时辰,一直到太阳高高悬起的时候,才悠悠的醒来。 柳太后正在园子里赏花,这几日来,院子里多了几盆稀罕的花种,也不知是哪里引来的,这几日开的花倒是艳丽,淡淡的花香萦绕在身边,柳太后的心情也是跟着舒爽了不少。 暖暖的阳光打在身上,时间长了,裸露的肌肤也是有几分微微的灼痛,柳太后伸手碰了几下花的梗子,毛茸茸的软刺扎在手心里,麻麻痒痒的。 墨煜的身影慢慢的出现,由远及近,柳太后只顾得和这些娇嫩的话耍闹,倒是没注意已经到了自己身侧的墨煜。 “太后。” 墨煜轻声的呼唤了几声,身边的那几个侍女退到一侧,没有那些侍女的围绕,清风也吹进来,柳太后微微的晃神,看着眼前的墨煜,不由得有些好奇怀里的东西。 “这次又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若是想要听曲子的话,这里竟是些唱曲作弹的戏子。” 柳太后看到墨煜怀里一个圆盘的琴,几根琴弦紧紧地绷在琴面上,有几分蓄势待发的样子,不解的说道。 “那倒不用,今日来,就是为了亲自弹奏几曲的。” 墨煜摇摇头,拒绝了柳太后的提议,让侍女搬来两个椅子,坐在柳太后的对面,手抚上了琴弦,浅浅的音律流淌出来。 这正午的阳光有些灼人,柳太后微微的迷上眼睛,心思早已经被耳边的旋律勾走了心魂,周围的侍女急急地拿起羽毛的扇子,挡住缕缕刺眼的阳光。 开始时,是平缓的音律,缓缓地流淌在心里,抚平那些波澜的烦躁,尔后,变为有些急促的旋律,那不容置疑的气势,带的人心里也是紧紧的绷起来,不过瞬间,眼前本来勾勒出的兵戈铁马的场景,化为柔和的河水流淌。 柳太后早已经听得痴迷,手里本来拿着的扇子滑落在地上,也没有反应,身边的侍女差点忘了自己的指责,沉浸在这样的变换的场景里。 一曲完毕,音符停止了跳跃,园子里恢复了平静,柳太后还未恢复过来,脸上依旧是沉浸的神情,许久,才缓过神来,咂咂嘴,意犹未尽。 “我只道,你这张嘴,能说会道,说尽天下奇闻异事,倒是想不到,你竟能弹得如此好的琴,有这般的琴技。” 柳太后忍不住拍拍手,不禁感慨墨煜的本事,果是个奇人,墨煜的身上就像是个谜,还有很多未曾探索的到的本事。 “那便再听听这个吧。” 话音未落,墨煜修长的手抚上了紧绷的琴弦,眼前好像是勾勒出来的场景,一堆痴情男女遥遥相望,不能碰触。 音符里是满满的悲伤,有几分的沉重,婉转悠扬,勾起了心底的酸涩,就连周围花卉的叶子也随着风摇摆,像是悲伤地吟唱。 “好本事!” 柳太后不得不称赞,这样的琴技,可不是一两年的功夫就能练就的,丝毫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 “这不过就是雕虫小技,比较起来我的师妹,那可就是差得远了。” 墨煜放下手里的琴,谦虚的摆摆手,浅笑着说道。 “哦?你师妹?” 这段时间的相处,可是没有听过墨煜有‘师妹’的这个说法,柳太后有些好奇,看着墨煜,询问的语气。 “恩,我师妹可是厉害的多,我的琴技不过就是二二,她弹奏的曲子,能让那些鸟儿停留,能让蝴蝶忘记飞翔。” 墨煜绞尽脑汁,搜刮出所偶遇的好的词语,全都堆积上去,夸得天花乱坠的,说得好像‘只是天上有,人间难得见机会’。 “还有这本事,哀家觉得这个琴技就是难寻的了。” 这倒不是柳太后瞎说,皇宫里的琴师,哪个不是搜刮的天下最好的人才,都是竭尽所力展现自己的本事,墨煜这一本领,就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不是我谦虚,的确是因为琴技不如我的师妹,自打我听过她的琴声,就觉得惭愧的很多,同样的学习,可是弹奏出来的意境却是完全不同,也许是我的本事不到家罢了。” 看到柳太后被勾起了兴趣,墨煜继续吹捧着,“我那师妹长得也是俊俏,也怨不得说是老天是偏心的,这句话说我的师妹可是刚刚的好。” 琴技一流,长相又是俊俏,这样的女子还真的是少见,尤其是还有墨煜这样的奇人的称赞。 柳太后心里的疑惑越发的多,恨不得现在就见一见那个女子是何人,竟是又这样的本事,比眼前这个墨煜的本事好得多。 “若是有这样的本事,那哀家倒是要见一见了。” 柳太后脑子里勾勒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心里幻想着那个女子弹奏的样子,越发的想要亲自会一会。 话茬已经成功的挑起太后的兴趣,墨煜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 “那我这几日就去跟她说一声,她基本上是不出门的,还在苦练自己的技巧,非要到达更高的境界。” 看到墨煜脸上类似于歆羡的表情,柳太后更加是深信了几分,点点头,“那哀家就亲自会一会你的师妹,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样高超的本事,还是只是你来诓闹哀家的。” “必定不会让太后失望的。” 墨煜脸上带了几分真诚的笑容,点头保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