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家豪门宴 良城,江府。 此时的江府一派喜庆,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红纱缀在屋檐下,红灯笼摇曳醒目,每条通往主院栖华庭的道路都被鲜红的地毯覆盖。 前来道喜的宾客络绎不绝,他们带来的贺礼在登记桌后堆积如一座小山。 这倒不是江府的娶嫁之喜,而是他们江家的制衣厂在良城本地又拓展出一家分厂。 丫鬟们排着队伍,手中托盘装着醇香的酒酿和精致点心,移动小碎步,在餐桌前忙碌。 这边的丫鬟刚退下一批,那边又补来一批。 客人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块笑着,交谈着,觥筹交错,实在是热闹非凡。 管家阿诚在府外负责看管招待全城百姓的流水宴席。 六十张桌子从江府的西墙一直摆到西街,请了十个厨子,就在墙下搭个棚起灶烧锅。 流水宴摆了三天,全程免费。 但凡知晓此事的人不管多远都拖家带口的来参这场盛宴,虽然吃的饭不能跟府内比,但荤素搭配,有酒有汤一样不少。 大部分都是平常百姓,一天三餐管吃,连续三天,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桌上吃不净的饭菜就用容器装回家里。 极少部分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乞丐,这样难得一遇的福气让他们解决温饱的同时,对富甲一方的江家更加敬重尊崇。 江家家主江庆毅和几位良城有名的大商户在客厅详谈天福制衣厂以后的发展趋向,互相之间的合作计划,气氛比起外面自然要安静。 厅内只留两个丫鬟伺候着。 琥珀跪坐在熏炉旁焚香。 那是上下两层可以自然启合的珐琅香炉,做工精细美观,如一座峰峦叠嶂的仙山,山脉错落有致。 琥珀熟练的将沉香粉一点点填在炉腹,在粉末上轻轻放一截燃着的香线。 香炉上有数个小洞,当炉腹内焚烧香料时,烟气便从镂空的山体中飘逸而出,仙气缭绕,沉香四溢。 蔷薇则跪坐在茶桌旁挑选茶具,煮水,温杯,醒茶,泡茶。 江庆毅他们虽然商讨衣厂事宜,但偶尔停下来思考时都会盯着这两个丫头做事。 她们动作轻柔不僵硬,人也乖巧水灵,看着她们有条不紊的忙碌,很是舒心。 阿诚几步走进来,附在江庆毅耳边说道:“老爷,容家的人来了。”声音不大,传不进在座的其他人耳中。 江庆毅依旧若无其事的喝着手中的茶,心里却在猜想容家的人来所为何事,若说贺喜来了,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江家是棵大树,参天大树,树大招风谁都懂的道理,而眼下他们江家又摆流水宴,救济附近穷苦百姓,可谓是风光无限,抢了太多人的风头。 “请诸位先坐一会,江某去去就回。”江庆毅放下茶杯和阿诚去了隔壁花厅。 “他们可带了什么东西来?”江庆毅边走边问阿诚。 既然是来贺喜自然要带着贺礼,若不然那就有别的目的。 “并无。”阿诚答。 江庆毅习惯性摸着唇上的胡须,一双眼睛里尽是时间沉淀累积而成的老练精明。 “这肉太香引来了戴帽子的人,想吃肉却无法张口,他们吃不得,便要来瞧瞧别人怎么吃,哪些人在吃。” 阿诚面露担忧:“老爷。” “无需担心,他们容家是权贵之家,向来不屑与我们商家交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趟来必然有求我们。” 容家的人离开时已近晌午,江庆毅极力挽留他们用过午饭再走,但被婉拒。 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因离开甚久,江庆毅返回栖华庭歉意笑着,向众人赔罪一番:“实在对不住,让诸位久等了,为表歉意,我把在南海得的好宝贝呈上来让诸位尝尝。蔷薇上茶。” 蔷薇是按人数煮的茶,日月同寿这种茶堪比黄金,一丝一点都不能浪费。 众人一阵唏嘘,这种似茶非茶,似药非药的东西,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稀罕物。 第2章 府中有纨绔 这时候,江予安慢慢悠悠晃到栖华庭的廊下,路过门口时抬头瞥了两眼,发觉他想找的人并不在客厅里。 蔷薇端着托盘走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江予安竟哆嗦着停住脚步,前进不成,后退也不是。 江予安有一副非常漂亮的皮囊,眉眼里永远带着妖娆之态,妩媚悦人。 但他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给人安全感,相反,他这个人喜怒无常,阴狠善变,折磨人的手法更是千奇百怪,在江府是个让人不寒而栗人的存在。 蔷薇的手哆嗦两下,托盘上的空杯子倾斜转着圈,向地面滚去。 那一刻,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下意识的扑通一声跪下,眼角瞥见江予安红润的薄唇逐渐弯起,眼角带笑,好看的有些晃眼。 江予安走到蔷薇身边,慢慢蹲下身子,在蔷薇惊恐的眼中,湖蓝色的衣摆逐渐遮住他白色的云靴。 他低下头盯着蜷缩一团的蔷薇。 蔷薇见状,立刻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她甚至都听得到江予安的长发从后背滑落到两侧的声音。 过了半晌,江予安才问道:“你怎么看着如此面生,叫什么名字?”问的一派风轻云淡。 虽然是夏季,但蔷薇只觉得四肢发冷,背上起了一层凉汗。 在江府当差近半年,她可是见过几个做事不利索的丫鬟的惨死,都是出自江予安之手。 在这里一旦签了卖身契,就算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回二少爷,奴婢,奴婢叫蔷薇,在前院栖华庭当差,所以,所以您并不会经常看到奴婢。” “哦,是这样啊。” 抬眸向厅内望去,和蔷薇同样装扮的琥珀安静站在一隅,对上江予安的目光又快速低下头。 “那你在府里可是会经常看到我?不然如何会怕的像见鬼一样,还是说,这府里有人把我魔鬼化了,其实我待人温柔,并不可怕的。”江予安的音色清脆,加上他刻意放缓的语调,听起来就像在循循善诱一个小孩子般。 “没有没有,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做事心不在焉,差点冲撞了您,请少爷不要生气。”蔷薇想着,今天又是衣厂开业的大日子,而且这里客人也多,二少爷应该会避讳一些,就算惩罚,手段不会太出格。 “我们江家并不养没用的奴才,你既然做事毛毛躁躁,那我得好好调教你才是,免得让外人知道我们管教不严,看笑话。” 蔷薇连连磕头,着急喊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少爷开恩,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客厅内的江庆毅听见动静,起身出来察看,当他看到江予安的手在蔷薇脖颈来回游弋,面色铁青,怒喝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江予安看见父亲还有一众前辈们都出来了,抿抿唇,慢悠悠站起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贱婢不长眼,冲撞了我,也打碎了茶杯,我只是在管教她而已。” 说完,脚尖轻移,那只掉落在地毯上的玉杯瞬间四分五裂。 江庆毅对于他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可他身后的其他几人皆面面相觑,早就听闻江家二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对于江家,不由地又多思虑几分。 “行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要胡闹,不知轻重的东西,别在这丢人现眼。你哥哥不是罚你在养心斋抄经文吗,跑出来做什么!还不滚回去!” 江予安并不理会来自父亲的责骂,他也早已见怪不怪。 江家的人,除了祖母,上至父母,下到一众家奴家仆,哪个人会把他真心实意放在眼里,装在心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啊,不过无所谓吧。 眼皮覆下,那双桃花眼敛了昔日的波光潋滟。 他无谓的笑了一声,打开随身携带的扇子,一手落在身旁开的正盛的牡丹绒上,轻轻抚弄几下,忽然见他手指翻动,那朵大红色的牡丹绒瞬间被折断,掉在花盆里。 “待会来我房里,好好跟我认个错才行,等我消气自然会放过你。”说完后,江予安便往自己的院子巫山阁走去。 “予安这性子实在难以管教,软硬不吃我都没法子治他了,要不是他哥哥管着他,不知会捅下多大娄子。今日在众位面前演了这样一场闹剧,让我难堪的紧呐,让各位见笑了,哎。”江庆毅叹息一声。 随即他看向跪着的蔷薇,吩咐道:“你去花园那里伺候夫人吧,那里女眷多应该会很忙。你要多长长眼力,看清手头的活,不要等着别人吩咐。” 江庆毅知道蔷薇是个做事细致的丫鬟。 栖华庭是江府用来会客待客的地方,只有两个大丫鬟管事,其中一个就是蔷薇,她在这当值半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做事甚得他心。 所以,他自然不愿蔷薇被江予安糟蹋,现在被调到夫人那,也算有了庇护,因祸得福吧。 众人宽慰几句,扬长避短,夸了一通江予安出众的外表,在良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玉树临风。 江庆毅笑着客套两句便带着众人去偏殿入席。 偏殿之外,穿过一个回廊,就是江家奇大无比的花园,挽香园,美轮美奂宛如仙境,草木山石四季有景,在良城可以算是一个游玩佳地了。其他亲眷都在院外落座,今日来的女眷一律安排在花园里,妥妥帖帖。 第3章 楼前美人香 江予安的巫山阁在挽香园尽头的枫林中,他独自坐在门口青黑色的台阶上,静静地眺望着远处那群衣衫鲜丽的千金小姐们。 她们个个青春貌美,人比花娇。 江予安不仅目力好,耳力也极好,毕竟学武的人,五感比起常人敏锐的多。 她们一边在花海中忙着扑蝶玩闹,一边在惋惜,惋惜今天没有看到江家的大少爷。 也有几位胆色稍大的小姐们在讨论江予安,说他面容绝色,长身玉立,随意一笑便能魅惑人心,不知什么样天仙才能入的了他的眼。 而她们各自的母亲正忙着和江家主母薛氏交好,围坐一起谈天说地,笼络感情。 此情此景,真的不该辜负韶华才是啊。 江予安回头唤了一声:“吟霜吟雪。” 闻声从巫山阁里出来两个奴婢。 她们的穿着并不像府里其他的丫鬟那般中规中矩,而是只穿着粉色抹胸长裙,外面罩层薄薄的粉纱便了事。 江予安挑起吟霜的下巴,仔细看去。 到底不能跟那些正经的千金小姐们比啊。 “少爷又不是头一次见到我们,怎么这般打量人家。”吟霜面上娇羞,粉红一片。 吟霜和吟雪是双生姐妹,近九成像的面皮子上,都有着一双蛊惑人心的狐狸眼,小巧的鼻子下是稍厚湿润的红唇。 她们姐妹俩身形娇小,腰肢纤瘦,但该有的地方却异常的丰腴。 确实是一对尤物。 江予安并不答话,一手抱起一个,向旁边亭子里的软榻飞去。 吟雪闭上眼,趴在江予安的项间,使劲儿闻着属于他的味道。 这样完美的人,就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让自己魂牵梦绕。 江予安说了句老规矩,便自顾自躺下闭目养神。 挽香园那边,蔷薇抽了空将刚才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通报给薛氏,希望薛氏能将她收在她房里。 薛氏盯了蔷薇两眼,招手伏在她耳边小声道:“予安那个不依不饶的性儿我可算是怕了,若是老爷要你来我院里,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还是先去巫山阁跟予安禀报一声,省得到时候来我这闹着要人。” 蔷薇拜个服就下去了。 坐在薛氏身侧的刘氏半开玩笑半打探的笑着问:“怎么了江夫人?这丫头是哪个少爷要的人啊?” 薛氏侧目瞥了眼刘氏,低头抚弄手腕处那只价值连城的墨玉镯子,随口道:“这小丫头无意惹恼了予安,老爷让我想法儿帮她一把。” 薛氏虽然四十多岁,但豪门注重保养,如今风韵犹存,并不见时光流逝的痕迹,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 比起这些金门世家的夫人们,薛氏的容貌依旧出彩,这是薛氏最自信得意的地方。 但让江庆毅头一次插手这些丫鬟婢女的事,蔷薇是第一个,这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一个俊俏可怜的小丫头,她的院里可留不得,说不定哪天就被老爷保护成了通房。 虽然江家自古以来有家戒,其中就是娶妻娶贤,不得纳妾。 但做个通房丫鬟,无名无分的,以解主人之需,并不算违背祖训,以前就处死几个想往老爷房里爬的丫鬟。 风平浪静了许久,这府里现在怕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蔷薇一路都在踌躇不安,不知见到二少爷,该怎么说他才能网开一面放过自己。 当她拐过一个弯来到巫山阁,见到阁楼下那一幕时,瞳孔骤然放大。 江予安今天穿的是湖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间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白色的里裤扎在云靴之中,这样的他看起来倒是和大少爷一样,矜贵逼人,优雅而又庄重。 可眼下江予安却和两个丫鬟在做什么? 江予安闭着眼,他的乌发用一根蓝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散落在身下的软榻上,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他很是享受的模样。 江予安呼吸粗重,从香软间抬起脸,他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睁开迷离恍惚水波盈盈的双目,江予安看向不远处的蔷薇,哑着嗓子道:“过来。” 吟霜和吟雪披上衣衫,同样看着莫名出现的蔷薇。 蔷薇红着脸,扭捏走上前,结结巴巴说道:“二少爷,蔷薇是来,是来给您通报一声,夫人那里需要人手,所以,所以老爷就让蔷薇去夫人那伺候了。” 江予安笑着坐起身,将散开的衣襟合拢:“可以。来,赏你颗樱桃吃,吃完了再走吧。” 吟霜眼疾手快,端起装有几颗新鲜的大樱桃的瓷碟站在江予安身边。 蔷薇站着不敢有所动作,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惊恐。 “过来!”江予安面上已有了怒色。 蔷薇猛的哆嗦一下,抬脚往江予安身边走去。 江予安把樱桃丢在自己的脚背上,冷笑一声:“吃了它,我要你像狗一样吃了它。” 蔷薇的双眼微微有些泛红,里面已经隐隐有些泪意,她咬咬唇,颤巍巍的跪下去捡樱桃。 就在她将要碰到樱桃的一瞬间,被江予安制止住:“不行,要像狗一样,你是不是没见过狗进食?舌头伸出来。” “不听话吗?那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从眼里滑落,蔷薇双手捂住嘴,不知该如何化解这样的刁难。 蔷薇才十五岁,被这些场面还有江予安的话吓到了,往日她的聪明机敏通通抛在脑外,现在的脑海里一片混沌。 她抹掉眼泪,跪着挪到往江予安脚边,慢慢把嘴巴凑过去。 江予安的白靴很干净,就连底部也没有多少尘土。 淡淡的女儿香忽然传进江予安的鼻内,清清爽爽,那是吟霜和吟雪身上没有的味道。 那味道若是尝起来,应该像极了一颗刚成熟的水蜜桃,甜腻而又清香。 蔷薇尽量很小心的咬到樱桃,叼起来吃到嘴里,然后伏在地上哭着说道:“二少爷的赏奴婢接着了,请让奴婢去花园伺候夫人吧。” 半天都听不到回答的蔷薇,惶恐的抬起头,眼前的一幕又是让她惊悚入骨。 第4章 万丈光芒好 只见江予安脱掉上衣,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肌肤很白,但不算单薄,一眼就看得出胸膛结实有力。 “果子吃完了是不错,但我觉得应该在赏你一杯茶喝。吟霜,倒茶。” 蔷薇惊恐的目光落在吟霜身上。 吟霜端起杯中温温的花茶,慢慢倒在江予安的颈窝中。 “喝了它。” 跪在地上的蔷薇哭着连连摇头:“求二少爷放过奴婢吧,求二少爷放过奴婢吧。” 见她不肯,江予安伸手扯掉吟霜三指宽的肚兜。 蔷薇见状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话也不敢说了,只是呜呜的哭个不停。 江予安笑道:“不然,我要你也像她一样。” 就在蔷薇恨不能就地死去时,一声低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予安!” 蔷薇如蒙大赦,赶紧跪着爬向身后的人。 来人是江家大少爷,江御。 江御一身淡紫圆领衣衫,乌发全部束进银冠里,清俊冷冽,萧萧肃肃。 肤色如玉,莹莹生辉。 看到江予安的所做所为,江御俊美无双的脸上毫无波动,那双如海深邃的眼眸,慢慢由原来的沉着冷静变得犀利,咄咄逼人。 心腹手下孤择走上前把吓瘫了的蔷薇带下去。 “予安,你随我去郊外衣厂选聘工人绣娘,即刻启程。”是江御一贯沉稳清冷的调子。 江予安怏怏的推开吟霜吟雪,她们也识趣的退回阁楼里。 “要我去做什么,这些事以前不都是你亲力亲为。”江予安慢条斯理整好衣服,套上鞋袜。 “听说你在找我,何事。” 江予安走到江御身边,看着他的脸,冷笑道:“我的好哥哥,我都二十三四岁的人了,可否不要动辄就罚我进养心斋跪着?我若是听话,你有意思,我好没意思,我若是不屑于你,我们都没意思,何必呢。” “就是为了说这个?”江御挑眉。 “不然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表达兄弟情深?别闹了。”江予安说完就往阁楼里走去,他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你走吧,我这太污浊,不适合你。” 江御脚步移动,瞬间出现在江予安身前的台阶上,拦住他的去路。 “随我去郊外衣厂,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江御抬手握住江予安的胳膊,轻飘飘给他一句话:“否则,我依旧会罚你去养心斋跪着。” 只有江予安自己知道,被江御握住的那只胳膊快要碎掉。 江予安咬着牙问他:“你的马车在哪?” “你先收拾衣物,这一趟也许会在衣厂呆很久。我把手头刚刚整理的新数据交给父亲,随后来找你。” 江予安的脸色阴沉下来:“你为何处处限制我!为何!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压我一头能让你很有成就感?”江予安那张美艳的脸因为怒气有些扭曲,他怒不可遏的发泄心中的不满,对江府所有人的不满。 “为什么,就连我的名字都要为你而起,予安予安,予你一生安康顺遂。我在江家多余的都不如一捧空气。 除了祖母,父亲母亲都不愿管我,你在这又扮演什么角色?是可怜我吧。” 江御侧过身不愿看江予安怒到变形的脸,过了许久,等江予安喘息平稳了,才回答他:“不为什么,因为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是你哥哥,永远都是。” 江御去了栖华庭,江予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回到阁楼收拾衣物。 “江御就是这种自大的人,以为随便说两句话我就会感动的无以复加,以为自己是江家的荣耀光芒,可总有他照亮不到的地方啊。” 第5章 公子心何在 去栖华庭的话必然要路过挽香园,江御想着既然母亲在,那就问安为先。 当薛氏身边的大丫鬟茉珍过来通报时,众人已经落座用饭,所有的小姐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汤勺银筷,整理面容,翘首盼着江御的出现。 江御的身影隐在半人高的花丛中,向薛氏所在的凉亭徐徐走来。 那瞬间,花园里的景色分明亮丽生动许多。 平时在良城或者江府里很难见到江御,这次她们将又羞又怕的目光贪婪的粘在江御身上,迟迟不肯挪开。 而在为大家抚琴助兴的秦家四小姐弹错了音而不自知,引得江御回首望过去。 他认得她,秦知韵。 江御和她大哥秦博相处多年,交情匪浅,经常能听到秦博提到他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妹。 坐下这些少女们爱慕的眼神并没有逃得过江御的眼睛,江御也知晓母亲和这些夫人们坐在一起为的什么。 他都二十有六了,和他年纪相仿的人孩儿都已学文习武,予安已二十三岁,早该娶妻生子。本该是江家开枝散叶的大好时光,可这点偏偏不尽人意,可急坏了母亲和祖母。 来江府说媒的人倒是不少,但是姻缘情爱这东西,从来没有将就,只有刚好。 江御只是稍微逗留了一会,就去了栖华庭。 若要为了传宗接代非选一个的话,他认为他会选秦家四小姐,秦知韵。 两家也算世交,可以亲上加亲,也可以互惠互利,和秦家结亲着实不错。 至于感情这东西,呵呵。 这一来一走的功夫,又惹得众千金小姐们心思远飞。 像江御这般自律上进,天资绰约的男子,才是她们梦中的如意郎君。 她们每每去山上求神拜佛,除了求平安就是求姻缘。 许愿树上挂满了江御的名字,就是不知道江御的心将落在何处。 有些和江御年岁相差无几的千金们等不起,悲伤过后不得不认清现实,另嫁他人。 江御一日不娶妻,愁煞仙子心啊。 江御把新厂一些数据还有各种需要完善的地方都记录在簿子上,交给江庆毅后就去巫山阁和江予安汇合。 等江御离开后,众人又是将江御夸赞一通,江庆毅心间洋溢着自豪。 江御一直是他的自豪。 江御和江予安同乘一辆马车,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郊外,靠山靠水的地方,环境优雅。 新厂占地面积极大,征用土地耗费江家不少银两。 衣厂由染坊,裁剪坊,绣坊和制衣坊四个重要部分组成,按照预算需要上百个工人。 这里靠近山村,村民很多,一旦他们过了农忙时节,闲暇下来,就没了收成,到时候他们便可来衣厂做短工赚些散钱。 至于技术这一方面,必须从总厂那里拨一批人下来,做两个月的培训师傅。 “到了之后你先休息,明天随我去衣厂里熟悉熟悉。”江御说道。 江予安用扇子打开车帘,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用夸张的口吻充满歉意道:“哎吆真不巧,我约了几个朋友,来之前我让人捎信给他们说,明儿个在衣厂附近的岚河村碰面。” 江御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江予安,说道:“明天没空那就后天。” 江予安勾唇浅笑,眼底波光流转,模样要有多轻挑就有多轻挑:“好哥哥,你就该这样多多迁就我。” 江御冷哼一声便将目光转向别处。 江予安不认为自己能帮得上忙,要他跟在江御身边,就是为了防止他惹下祸端吧。 毕竟良城的天,就要变了。 只是选聘绣娘听起来倒是不错,他总有一眼就能看穿女子本质的眼力。 有没有用,能不能行,可不可以 第6章 方式不太对 夕阳西下,依山傍水的岚河村沐浴在色彩傀丽的晚霞中,本就风景秀丽的村子,更是多了些神秘之感。 凌初窈从木床上艰难的坐起身,三下五除二搞定碗里黑漆漆的药,强撑仍有些无力的身子来到外间,瞅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呈现的是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面容清丽,双目犹似一泓清泉,干净纯粹,身上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乍看去像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 她忽然就沉沦了,无法自拔的那种。 镜中的少女脸上很是光滑细腻,不似她总被少许痘印苦恼。 少女有着海藻般的浓密长发,不似她天生自然卷!甭管拉直烫弯,每次洗头后都是爆炸灾难。 少女的双眼皮卡姿兰大眼睛布灵布灵的闪耀光芒,惹人无限怜爱,不似她的内双下垂眼,每次化完眼线闭上眼后都是灾难。 镜子里的少女简直就是开启了盛世美颜啊! 凌初窈摸摸这里表示很满意,捏捏那里表示也很满意。 今天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三天,她接受能力强,而且小时候是跟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的,这里的环境很快就适应了。 谁还没个点过煤油灯,烧过大铁锅,也上过旱厕的童年啊。 只不过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恍若梦中。 “命运怎么会选中我呢?”凌初窈摸着那张陌生的脸:“太不可思议了,平平无奇的我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赶了一波穿越流?” 穿越之前,凌初窈并不是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有着强大神秘的身份背景。 什么暗黑组织的冷艳杀手,什么特种部队里的校尉,精通医术的金牌律师,或者是智商高出天际的博士之类的,不,不是。 她就是个电子厂混全勤的人事部职工。 所以,她身无长处。 在这个衍生于历史长河之外的一个时代,她该拿什么去浪,不,是去闯荡。 凌初窈的一切都很普通,身材普通,长相普通,穿越后她疑惑伤感之余还有一丝窃喜,原主颜值在线,非常在线,按说这也算优势吧。 虽然又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成皇室宠妃,也没有在朝为宰相的父亲大人,或者成为战功卓越的大将军之女。 她穿越到清贫淳朴的岚河村,同名同姓的一个农家少女身上。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阿窈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穿着灰色衣衫的中年农妇走到她身后,腰间扎着围裙,一身烟火味,应该在做晚饭。 她的嗓门大的惊人:“你现在能起来走动是不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天杀的呦,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失足掉河里,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该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眼见她没说两句就开始抹眼泪,凌初窈有些懵,这是她初次跟眼前的妇人接触,前两天都是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满头乱麻,理不清任何头绪。 妇人哭了一阵发现凌初窈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贴心的宽慰她,而是木然的看着她哭。 “你怎么这个表情?是不是河水呛傻了?我的天呦,当家的你赶紧来看看吧。”妇人哭天喊地的跑出去了。 凌初窈忽然头疼的厉害。 掉水里?没错。 她记得陪同事过完生日后回到家泡了个澡,泡着泡着就觉得昏沉沉的,当她想起身时,却惊觉自己正向浴缸里沉去。 等她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原主凌初窈的落水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可怕的场景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哦!No!!” 凌初窈双手抱住头趴在桌子上,像个傻鸵鸟一样把脑袋藏起来。 她忽然想到原本的世界里自己的身体精光光的沉在浴缸底。 她忽然想到会有医护人员合力将她抬出来,嘴里喊着:一二!一二起! 她想到家人痛苦悲伤的同时还不忘找个被单给她遮个丑。 她想到左邻右舍替她感到难过的同时还不忘对她坦诚相见的强壮躯体进行评头论足。 她想到… 早几年她的老家出了人命,是对年轻的夫妻。女方的妈妈怕冷,毕竟是天寒地冻的腊月,就把炉子提到小夫妻的卧室。 第二天,有人把夫妻俩的尸体抬出来,精光光的。 他们最后白花花的遗态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她好怕。 一定是她的穿越方式不对。 就说别人穿越之前还是之后都有着闪光的身份吧,就是连穿越方式她都不敢去比。 太奇葩,太难以启齿。 第7章 本应是淑女 懊恼归懊恼,给她一丝慰藉的是真正的凌初窈虽然落水而亡,但并没有她这么不雅观。 就如姑母说的,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掉进河里? 凌初窈闭上眼努力想了想,她习惯性的一手插进头顶的发丝中,抓起一把松开,在抓起,但只零零散散接收到几个属于原主的片段。 这是她远房表了十万八千里的姑母,待她还算不错。 她六岁时父亲因惹上人命官司,欠下巨额钱款,悲愤去世,母亲本就体弱多病,也跟着去了。 家大业大的凌家轰然倒塌,竟然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愿意收留她这个孤女,好在老管家凭着最后一口气带她不远千里找到了姑母。 一晃就是十年。 就在凌初窈想要更多的了解原主的短暂人生时,姑母搀扶着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双双站在门口,换做他们呆愣愣的凝视房内的凌初窈。 只见凌初窈正在烦躁的嘟囔自语,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满头长发瞬间乱的像稻草一般。 这可不太妙啊。 以往的凌初窈可是温婉柔美,懂事乖巧的可人儿,即便同他们在一起生活十年,性子依然没变,识大体,懂礼仪,从未做出什么夸张有失体面的动作,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是不急不缓,从未聒噪喧哗过。 这疯狂的一幕是怎么回事? 凌初窈看到他们也是一怔。 对呀,她现在身处异世,而且已有了新身份,那就暂时按照新身份的性格设定来,免得让人起疑心。 “阿窈,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姑父有些担心,这反常的举动可不像凌初窈的作风。 “我就是觉得头有些沉,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凌初窈扶着太阳穴虚弱的晃晃头。 姑母瞬间松了一口气,原以为阿窈魔怔了呢。 她拉住凌初窈躺回床上,并且叮嘱道:“不说了吗,你得躺个几天才能好利索,晚饭我给你送来吧,有事叫我,可别随便下床。” 凌初窈拽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姑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姑母,我就是失足落水而已,怎么会这般严重?” 一听到这个,姑母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同麻秀那妮儿玩耍,你没她精明,她坏心眼多着呢,你这次和她一起去河边洗衣裳,天晓得怎么掉水里去了。” “你怎么又提起这茬?这又怨不得阿窈,她性儿就那样,对谁都掏真心。咱走吧,别打扰她休养,你还得做饭呢。”门口的姑夫皱起粗粗的眉头,不耐烦喊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骂你了,本该惹人怜的,哎,还算你命大。”姑母扯过一条薄毯给凌初窈盖上,就搀扶姑父离开了。 凌初窈很快就进入梦乡,不是她困,而是原主的身体太过娇气,经过这场落水劫难,虚弱的不像话。 第二日清晨,凌初窈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床边有个娇俏的小媳妇在窸窸窣窣忙碌。 她把几包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顺手拆开一包,拿起一块糖糕正要品尝,发现床上有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盯着她。 小媳妇嘿嘿笑了笑:“你醒了初窈,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样了,还给你带来几包点心,要不要尝尝,可好吃呢。”说完就把手里现成的一块递过去。 凌初窈摇摇头。 这是谁?面相跟姑母有些像,而且也是个大嗓门,是姑母家的表姐无疑了。 表姐接着道:“我一听阿娘说你落水,怪严重的,昨儿就想来看看你,就是夫家里事多抽不开身。这不,今天一得空我就来了。你怎么掉河里了呢,那条河洗衣洗菜的,可浅呢,还没听说有人掉下去过,你是怎么回事?” 表姐坐在床沿,往凌初窈身边又坐过去些,小声说:“我听阿娘说,是麻秀那个贱蹄子推你下去的?” 凌初窈惊恐:“不,不会吧。” 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子,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吧,毕竟杀人犯法的呀,更何况杀的还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女。 表姐翻个白眼:“当时除了你俩没有别人在场,肯定就是她。你马上和邻村赵木匠的儿子订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麻秀一直心仪于他。” 凌初窈惊恐万状:“订婚?我要订婚了?” “你怎么这个表情?这亲事你不是同意的吗?” 看到凌初窈目瞪口呆,表姐不禁疑惑嘟起嘴:“你怎么看着怪怪的,不会要反悔吧。我跟你说啊,赵听风那小伙子得他爹亲传,做的一手好活。人长得耐看,善良正直,家境也富裕,他们在镇子上还有套院子呢。” “你面皮子生的好,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能与你般配的除了赵听风,我觉得没有别人了。” 表姐面色红润,眉飞色舞的把赵听风夸了一通,好似她非常钟意赵听风。 凌初窈内心是拒绝的,怎么忽然就有了未婚夫了? 见凌初窈拧起弯弯的秀眉,表姐以为她就这么嫁人心有不甘,于是就继续开导她:“虽然你是名门望族出身,千金小姐身份,但今非昔比,不同往日。我阿娘阿爹眼界低,看不到更远的,只想把身边他们所熟知的,各方面都靠谱的人介绍与你相识。” “谢谢姑母处处替我着想,这件事暂且搁置一边,等我养好了身体在议也不迟。” 第8章 戏精要上身 简单的梳洗过后,表姐和凌初窈一前一后走出屋子。 凌初窈才得以看清这个农家院舍。 前面是两间青砖瓦房,她的小屋在瓦房之后,院落不大,却收拾的干净整齐。 大门外两侧都圈上了篱笆,里面种满了绿油油的小菜,白色的蝴蝶在篱笆上的花丛中飞舞,浓浓的乡村气息扑面而来。 “今儿天真好。”表姐感叹。 凌初窈抬头看向远方湛蓝的天空,接连起伏的高山,呼吸清新的空气,压在心头的意乱情绪和想念家人的惆怅瞬间被清空。 既然来都来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活好当下才是王道。 收回目光时发现不算高的院墙外站了青衣老妇,正小心翼翼的上下打探她呢。 表姐朝那个妇人打声招呼:“二婶早啊。” 然后在凌初窈耳边小声道:“她是咱隔壁的王二婶啊,你难道不认得了?就是她给你做的媒。”表姐显然看到了凌初窈眼中的迷惑和陌生。 “我看你不太对劲啊,感觉像是忘记好多事,要不要我跟阿娘说一下,再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了表姐,我就是脑海里一会清醒,一会乱糟糟的,也许摔到了头部,过段时间应该会好的,不必惊动姑母,免得她担心。” “天呐初窈,平时你都是叫我秋菊姐,从来没有喊过我表姐,你这下摔得可不轻。”秋菊失声叫出来,引得隔壁的二婶忍不住支起耳朵偷听。 凌初窈见状心生一计,她突然手捂胸口费力的咳嗽,大口喘气,好似呼吸困难,随时会断气一般。 这可吓坏了秋菊,还有院墙外的王二婶。 “咳咳…秋菊姐,我就是被…咳咳…河滩底的石头垫了下脑袋,咳咳…没有大碍,你就放心吧,咳咳…” 凌初窈的身材高挑纤瘦,此时她穿着半旧的粉白色过膝斜襟长衣,衬得肤色更加雪白,像是随时都会凋零的花儿。 “初窈这丫头虽然生的俊,就是福薄啊,身子骨太差,摔了下喝两口水三天才下得了床。现在咳嗽这般厉害,怕是伤了肺。这以后万一有个好歹,不好生养,不是断了老赵家的后吗,哎,可惜了这段好姻缘。”二婶啧啧叹息两声,一拍大腿,扭头就去了邻村找赵家商量此事。 秋菊见凌初窈咳嗽不止执意要去找大夫,凌初窈好说歹说才劝她放下心来,两人去厨房吃早饭。 不大的厨房里,摆了张八仙桌,五把小木凳,姑父早已坐在主位上等着人到齐开饭。 望着多余出来的板凳,凌初窈心里想着:家里肯定还有人吧。 果然,随着姑母一声高昂的叫唤,又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凌初窈极快的扫过去,那男子皮肤有些黑,身强力壮的样子,模样和秋菊有些相似,马上肯定他应该是表兄无疑了。 只不过凌初窈不知以前是如何称呼他,眼下还是不要多话,好好吃饭。 表兄见凌初窈面色不甚好,就把面前特地给他炖的鸡蛋羹推到凌初窈手边,言语间关切备至:“这个你吃了吧,好好补补身子,瞧瞧这三天下来瘦成什么样。” 姑母说:“锅里头还给阿窈留一碗,这碗你吃吧,又要卖一天的力气,为娘的心疼。” 凌初窈:感情这个家庭连碗鸡蛋汤都是奢侈的互相谦让吗? 凌初窈把鸡蛋羹推回表兄身边,这一回她学精了,并不开口喊他什么,只是皱着柳叶眉,望了一眼鸡蛋羹,虚弱的在鼻前摆摆手。 娇喘微微,娇娇弱弱。 姑母说:“南山你快喝了吧,阿窈好像不太愿意闻到汤里的腥气。” 于是,这顿饭有惊无险。 凌初窈忽然佩服自己起来,无需多言,只要面部表情到位,几个肢体动作就能摆平麻烦。 饭后,南山去附近新建的衣厂做工,秋菊收拾收拾回了婆家,姑母陪姑父去镇子上看腿伤,只留下凌初窈在家继续躺尸。 第9章 宁毁一桩亲 王二婶风风火火赶到赵家时已近中午。 赵听风在院子里正在检查新造的衣柜,麻秀坐在一边捧着脸看他写写画画。 王二婶一进来看见有外人在场,欲言又止,不免有些焦躁。 麻秀见状笑吟吟从凳子上下来:“二婶来啦,风哥哥,那我先回去了,我外婆应该找我了。” 麻秀的外婆家就在赵听风家后面。 等麻秀离开后,王二婶才问赵听风:“你爹和你娘可在家?” 赵听风拉来一条长凳给王二婶坐下,说道:“他们刚刚出门,婶子有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若是实在紧要,我去寻他们回来?” 王二婶叹口气:“那就跟你说吧,这两天你可曾去岚河村看过凌初窈?” “昨儿去过,见她一直未醒坐了会就回了。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再去一趟,我爹和我娘出去就是买些补品让我带过去的。” “听风啊,你是不是很钟意初窈那丫头?” 赵听风微微转过身,面上有些羞涩之意:“嗯。” 自从一年前给她姑母家送做好的桌椅过去,凌初窈出来给他端了碗茶,他便对她一见钟情。 他很喜欢甚至是迷恋萦绕在凌初窈身上那种恬静淡然的气息。 王二婶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她这次保不齐会落下什么病根儿,这媒我没法做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害你,要不,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赵听风瞬间愣住,随即便明白过来,他摇摇头说道:“婶子说的哪里话,这亲事既然提起来了,怎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因为这些有的没的。婶子你只管牵线搭桥就是,其他的不必顾虑。” “你这孩子怎么能一根筋戳到底呢,十里八乡的除了初窈,好姑娘也可多呢,万一她这以后是个药罐子,或者,或者身子太单薄,不好生养,你这辈子就完了!”王二婶急的站起来,她可不愿以后被赵家的人埋怨,自己做媒多年,口碑不错,不能毁在初窈身上。 听见她的说辞,赵听风思虑一阵,随后他眼神坚定,看着王二婶说道:“这些婶子更不用担心了,即便是药罐子我们家也是可以养的起的。如果这门已经提起的亲事忽然取消,不是有损初窈声誉吗?等她彻底养好身子,我就去提亲,到时候您依然是媒人。” 站在墙外的麻秀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赵听风执意要去提亲,恨得是咬牙切齿。 三天前凌初窈掉进河里,其实还是有几个从农田里劳作回来的人撞见的,并不是麻秀从中作梗。 她们洗衣服的地方,河水很浅,仅仅齐腰深。 凌初窈去水里捡漂走的衣服,谁知脚下打滑跌落水底,顺着水流冲了好远。 麻秀站在岸上默默看着凌初窈爬不起来,在水底艰难的挣扎。 她不声不响,不为所动。 直到那几个庄稼汉跑过来,她才抽抽搭搭的哭泣,像是被吓坏了。 当凌初窈被救起时已经失去意识。 还有人好心的安慰哭泣不止的麻秀,让她别洗衣裳赶紧回家,这儿有点危险。 事后第二天,麻秀特意去探望凌初窈,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初窈的姑母忙进忙出,一边哭天喊地,没空搭理她,所以只是逗留一会就回家了。 麻秀以为凌初窈会就此死去,或者落个残废,那样的话,凌初窈和赵听风的婚事作废,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 可是,凌初窈醒了,安然无恙,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赵听风的深情。 嫉妒之火越烧越旺,让麻秀越发的恨凌初窈。 岚河村里最聪慧美丽的姑娘非麻秀莫属,但村民们明里暗里讨论夸赞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个外来户凌初窈。 是凌初窈夺走她的一切。 王二婶见说不通赵听风,就不想跟他多言语,随口说了个理由离开,打算半道上去拦住他的父母,跟他们商议。 第10章 湖畔憩恶狼 午后,天气越发闷热。 安静的岚河村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四辆华丽的马车依次行驶进村,马蹄飞快,蹄下泥土翻腾。 凌初窈从床上起身将窗户全开,这儿近山靠水,时而有携着山土花木气息的风吹进来,也不至于热的受不了。 当她看到窗外延绵起伏的青山时眼睛一亮。 与其在这躺着浪费光阴,何不出去转转,领略岚河村优美的风景? 凌初窈随手拿起一把圆圆的蒲扇遮挡日头就出门了。 天气太热,村民无法劳作,基本都闭门午睡,这一路上倒是没有碰到什么人。 她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采花编制花帽。 这儿美的有些不真实,满目皆是翠绿,举头蔚蓝如洗,是那种原始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干净通透。 高山流水,小桥人家,阡陌交错,鸡犬相闻,真正的世外桃也不过如此吧。 凌初窈顺着奔流的小溪走走停停来到了仙女湖。 湖边遍布的大石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光滑圆润,缝隙里长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被清浅的湖水浸泡着,有几只白色的蝴蝶互相追逐飞舞。 这如画般的景色让她很满意,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姑母家的屋子,索性就安心地坐下泡个脚。 就在她眯着眼享受大自然带来的惬意时光,北边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飘进她的耳内。 “这附近还有人呢。”凌初窈暗想。 周围沉静一会有个男音传来:“我自然愿意保荐你哥哥坐上城主之位,只不过看意思,你父亲更倾向把位置让给他的嫡长子容栩啊,到时候未免会让你们兄弟撕破脸皮,更甚至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另一个男音话中带着笑意说道:“大哥有致命的把柄在我手里,他心里有数孰轻孰重,届时还劳烦你上交给天家的秘探文录中多多保举我哥哥。” 过了一会才传来第三个男子的声音,音色清脆,同样是笑着,但带着些轻浮不屑:“说的轻巧,除了你大哥,据我所知你二弟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二弟淡泊名利,不会在意良城王的位置。再者说了,他是我父亲一个舞姬所出,身份低贱,府里的事宜他基本不出席,遑论城主之位了。” “哈哈哈,你还太年轻。话说回来,你到底有没有看清过你二弟的眼睛?他虽然沉默寡言,但他的眼底可压着令人心惊的死气,你和你哥哥两个不是他的对手。” 后面还有一些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吹散在风中。 凌初窈如雷击中一般,立刻弹起身子。 她都听到了什么?谋权篡位的戏码?按照电视剧里的桥段,这可是要杀人灭口的呀! 她哆哆嗦嗦起身,穿上鞋子打算悄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每走一步都特别小心翼翼,为的就是不要踩到树枝啊,石头啊什么的,以免发出声音,逃跑的成败全在这些小物件上。 然而她没走几步,也没有碰到什么发出动静,还是被忽然出现的两个强壮的家奴一左一右押住:“我们少爷请姑娘过去一趟。” 凌初窈被这状况吓坏了。 苍天呐,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四天!才四天啊!有三天还是在床上度过的。 得想办法保命,谁晓得要是再死一次,会是何种结果。 “两位大哥,我不认得你们少爷,带我过去有何贵干?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那两个家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并不搭理凌初窈。 凌初窈无奈,只得跟着他们走,她心里明白逃是逃不掉的。 跟着他们走到一个巨大的立石后,石头之后环境幽暗,树木丛生。 岸边有颗百年垂柳斜长在湖边,柳枝如伞垂下,石桌上放着金樽玉壶,两个锦衣男子在对弈。 没腰深的湖水中还有个光着上身的男子在悠哉喝茶,另一个白衣男子盘腿坐在岸边的青石上,腿上放着一把琴。 琴音流泻而出,伴随着汩汩流水声,两个身上仅仅裹着一层接近透明的白纱的女子舞动着柔软的身子,舞姿优美。 湖水溅湿白纱贴在身上,山峰高耸,森林浓密,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妙曼里带着诱惑。 周围跪了几个不同服饰的丫鬟,统统低着头,等候各自主子差遣。 看到的这一切让凌初窈的心咯噔咯噔了几下。 这是个狼窝,而她则是一只不长眼的倒霉兔子。 第11章 柔弱小白莲 两个家奴把她带到手执黑子在思考如何走下一步的男子身边。 他是良城钦管大人之子,范子柒。 “少爷,人带来了。” 范子柒将黑子放进琉璃盒子中,微转目光看向凌初窈。 凌初窈穿的素净,她不会挽发,只是将长发编成两股辫子垂在胸前,头上带着她之前编好的花环。 如一朵带着露水刚刚绽放的白莲。 “你是岚河村的人。”范子柒用肯定的语气问她。 眼角快速瞥了一眼周围,凌初窈告诉自己镇静,要保持最镇静的模样面对他们。 越是怕的痛哭流涕反而死的更快。 凌初窈不卑不亢回他:“是的,公子。” 水中那个年轻男子哗啦一声站起,水花四溅,他招招手,有个丫鬟送来披风给他披上。 所有的人都看向凌初窈,就连青石上的那个白衣男子也停止抚琴。 江予安光着脚从水里走出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荡人心魂的笑意,同一脸严谨的范子柒一样,上下打量着凌初窈。 “小姑娘,你在这儿多久了,听到了什么?”江予安也问,声音很是轻缓,凌初窈觉得他的声音很有安抚作用,让她随时会崩塌的心暂时放松那么一瞬。 望向江予安,凌初窈不得不仰着头。 交错的树枝间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身上,凌初窈恍惚了一下。 江予安披着银白色披风,不算厚重,双层宽大的领子边上镶嵌了两颗通体圆润的红宝石。 发梢上还在不停地滴着水,有几缕打湿的发丝贴在他如璧玉般的脸庞上,美得妖冶。 收回心神,凌初窈回答道:“我也是刚刚走到此地,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带了过来。” 同范子柒下棋的是容家三子,容昀,本是一张英俊的脸,慢慢变得冷酷,眼神透着轻贱:“予安兄何必同她多舌,这儿留不得外人,处理了吧。” 江予安嘶了一声,似乎是在思考,随后才说道:“老三你能否多长长脑子,这种地方忽然出现的你怎知是白兔而不是一只诱饵?而且你父亲退位在即,关键时刻你可不要再添上一条人命。” 容昀懂他的意思,眼前异常冷静的小姑娘指不定是谁的眼线,范家的,或者是大哥的,也有可能是二弟的。 身为容家之子不可轻举妄动。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冷汗顺着凌初窈的鬓角流下来,她知道这几个人在想法子处理她。 “几位公子,我可以回去了吗,出来太久我怕家人会来寻我。”凌初窈试着询问。 江予安带着摄人的微笑,做了个请走吧的手势。 就在凌初窈的心收回肚子里,准备转身离去时,一阵疾风刮至身边,手腕处传来清脆的声响,随后巨大的疼痛从手腕处蔓延全身。 “啧啧,还真的是一只白兔啊。” 江予安站定,看着强忍痛苦小声哼哼的凌初窈,有些意外。 “没有内力,不会武功,就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能成什么大气候,放她走吧。”徐无照将伏羲琴背在身后也走了过来。 “我就是误打误撞走到这儿,威胁不了任何人,还请诸位公子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凌初窈手拖另一只断了的手腕,咬着牙说道。 人命在他们眼里可真是低贱如草芥,再怎样蛮横不讲道理也不能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吧!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第12章 游戏有规则 看不清江予安是何时出手的,只听咔嚓一声凌初窈的断手就被接了回去。 这回凌初窈再也忍不住疼痛,虚脱了一样跪倒在地上,痛的浑身发抖,虚汗淋淋。 “来,我们来玩个游戏,你要是赢了,我就放你回家。” 江予安话音刚落,他的随行婢女立刻拿来一套崭新的衣物伺候他穿上。 “你说玩就玩?为什么我要答应你?”凌初窈猛地抬起脸,用疼得变了调子的声音问。 担忧和痛苦褪尽,只剩愤怒,这帮吃饱了撑的贵公子们是不打算让她走了,真是霸道野蛮。 “啧啧啧,一只有脾气的兔子,竟然敢拒绝我。”江予安再次意外。 她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愤懑不平。 这种眼神他从未在一个女子眼中看到过。 都是些爱慕的,娇羞的,或者卑微的。 “不玩的话就是死。”江予安弯下腰,捏住凌初窈的下巴,强迫她看向站在石桌旁边的范子柒和容昀,哼了一声说道:“看到他俩了吗,不是你看的品貌非凡,淑人君子,而是狼狈为奸。” 江予安站直身子,双手后背,冷冷望了一眼范子柒和容昀,唇边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继续说道:“他们范家和容家同为天朝做事,势均力敌,互相牵制,保持平衡。而现在他们却在一起商议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恰巧又被你听见,此刻你若不听我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凌初窈沉默了,她不想死。 只是她还不懂这些权贵的游戏规则,真的乖乖听话才有活命的机会吗? 玩的游戏很简单,击鼓传花,就用凌初窈头顶的花环。 游戏的规则也很简单,花环到谁手中,谁就脱一件衣裳。 想赢的话,就要靠运气。 江予安提议让真正的谦谦君子徐无照当击鼓手,所有丫鬟和凌初窈都要参与。 就连跳舞的吟霜吟雪姐妹俩也都穿好衣服参与进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小姑娘围坐一圈。 徐无照笑着推脱:“抱歉了,天色已近下午,学堂里还有学生等着我去授课,我就不参与了。” 容昀没好气道:“走吧走吧,每次都是你扰了大家兴致,干脆你去做和尚得了。” 徐无照对大家微微颔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临走时略微怜悯的望了一眼凌初窈。 “无照走了,那就由我来当鼓手。”容昀上前一步,抢过江予安手中的折扇说道:“以前都是予安兄打头阵,这次换我来。” 他背过身去,暗暗记下凌初窈站的位置,估算花环传到她手里的时间。 既然不便处死她,那么适当玩一玩应该没问题吧,山水间孕育出来的小姑娘,水灵灵的,比他房里的女人顺眼多了,看样子应该还是个没人采过的花苞,尝起来一定紧致爽口。 游戏开始了。 范子柒依旧没有笑脸,一脸严谨,坐在石桌旁,江予安则是一脸玩味的笑意盯着姑娘们围成的圈,叮嘱吟霜吟雪两个:“好好把握机会,没输掉衣服的话就陪我留在衣厂,否则回江府里呆着。” 当容昀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时,花环刚好被凌初窈递到旁边的丫鬟手里。 那丫鬟并没有多大反应,顿了一瞬就脱掉外衫。 第二轮,花环差点就送到凌初窈手中。 凌初窈讶异,不由地望着容昀背影。 这人在算计她。 第三轮时,花环正好传到凌初窈的手中。 她的穿着不像那些丫鬟里一层外三层,只是在里面穿了件无袖背心,罩着一件外衫。 凌初窈并没有扭捏,她解开扣子脱掉那件及膝长的外衫。 这炎炎夏季,她早就不想穿了,浑身裹在质地不好的布料里,密不透风,流汗时黏答答的很难受。 她的胳膊很白很细,能隐隐约约看到背心里头的肚兜。 江予安注意到凌初窈微微舒口气的样子,这让他很奇怪。 同样奇怪的还有范子柒和容昀。 这农家少女不该哭哭啼啼一番才肯脱掉外衫吗? 容昀还想着,若她不肯脱,就赏她两巴掌让她服软,没想到她这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