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夺锄 今年的春天到得有些晚,已是惊蜇,河水却依旧冰冷刺骨。 赵茉将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放入桶里,起身来到河上游,小心翼翼地拉着鱼网慢慢地收拢。 这网是她与同村的柱子叔借的,一会儿回去就要还给他。 今天的运气很好,还没拖上岸,她就看到网里有几个青色的鱼影,最大的那一尾大约有两三斤重。 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攒着一股力,猛地将网提起,瞬时水花四溅,网里的鱼不住地扑腾。 而后,她手脚利落地把鱼装入另一只木桶,又折好鱼网,和衣服一起挑着往家里赶。 赵家离河不远,绕过半片小山坡就能看到她家的后院。 这里只住着他们一家,离得最近的邻居住在另一头,与他们家隔着一百多米远。这会儿,他们两家屋顶上都慢慢飘起了烟,与半山坡上轻笼着的雾气纠缠,恍惚如画。 后院被木栅栏围着,里面是一畦畦的土,田梗上的杂草被处理得很干净。这地还是去年她娘还没过世时翻的,理得很平整,上面还没种上东西, 她打算一会儿去县衙领些新粮种过来种。 村子里大多都是只种一季稻,一家几口人都指望着吃那点粮,怎么够吃呢?朝廷每年都会与番邦交易,换来许多新品种,再带回来推行。 极少人愿意做那只出头鸟,毕竟对新粮种一点都不熟悉,万一死了,既浪费时间精力,又浪费了土地。有这闲心不如多种些传统粮种,至少不至于颗粒无收。 她正畅想着将来后院地里一派生机时,前院突然传来尖叫声。 她的心突地一跳,快步从后门溜进厨房,又将装着鱼的桶子偷偷藏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她才拉开厨房前门走了出去。 只见院子里,十岁的赵荣正倔强地抱着一把长杆铁锄,死死不放手。 “二伯娘,那是我们家的锄子!你不能拿走!” 一旁的赵莉也红着眼睛瞪着何氏,和哥哥一起紧张地拉着锄把手。 何氏有些恼羞成怒:“荣哥儿你放手!这把锄子本就是我们家的!是你们偷偷拿走,我现在就要拿回去!” 赵茉听到此,眉头一跳,当即走上前,道:“二伯娘说这锄子是你家的?那伯娘倒是说说,这锄头怎么就是你家的?难不成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听到话音,赵荣赵莉回头惊喜地叫道:“姐!” 何氏看到她,顿时有些讪讪,手上一松,锄头落入赵荣手里。 “茉姐儿身子好啦?” 赵茉讥讽一笑:“不好也要好啊,不然家里都快被搬空了。” 何氏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但输人不输仗,当即挺了挺胸,昂首道:“既然茉姐儿醒了,那我们就来理理。这锄头当初可是你爹向我们家借的,如今也该还了!” “刚刚你不是说我们家偷的么?怎么才一会儿就说借的?何况,你凭什么证明这是你家的锄子?有凭证吗?如果没有,伯娘就请回吧!我们还有事要忙,没空陪你闹!” 何氏一噎,愤愤地瞪着她。想起上回被里正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害她几天出不了门,立马跳了起来,指着她大骂: “你个小娘养的,这锄子就是我家的!你给也得给,不给也要给!” 说罢,冲上来就要夺锄头。 赵荣人小,力气也小,一时没拉住被她扯得摔倒在地。 赵茉没料到何氏这般野蛮,顿时怒火中烧,大步上前,捞起一根木棍,朝着她的手背打了下去。 何氏只觉手背一痛,尖叫着撒开了手。锄头落地,她嘴里不住地大骂着,一口一个狗娘养的、小娘养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她把赵荣扶起,迭声问道:“荣哥儿怎么样?伤到没?痛不痛?” “姐,我没事。”赵荣将地上的锄头捡起,紧紧抱在怀里,狠狠瞪着何氏,眼里满是恨意。 赵茉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一把将手中棍子插入泥土,冷冷看着何氏:“伯母还觉得这锄头是你家的吗?” 有时候以暴制暴就是这般简单直接。 她身上的气势瞬间震摄住嚣张的何氏,她狠狠瞪了眼赵茉,脚一跺,冷哼道:“你个死丫头,目无尊长,迟早有人治得了你!” 这样无关痛痒的话,赵茉眼都不眨一下地回怼:“那我等着来治。” 院子里终于清静了,赵荣赵莉两人这才放松下来。 “姐,幸好你回来了,不然咱家唯一一把锄头就要被她给拿走了!” 赵茉摸了把赵莉的小脑袋,笑道:“拿走了我也会让她还回来。” 她看了眼依旧闷闷不乐的赵荣,叹了口气,“你们也别担心,爹娘不在了,你们还有姐。” 两个小豆丁这才睁着泪汪汪的眼猛点头。 “好了,姐要说个高兴的事。今天我们有鱼吃了!” “鱼?!”赵莉兴奋地大叫一声。 赵荣也激动道:“姐,今早网到鱼啦?” 自从娘死了后,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吃荤腥了,一听有鱼,眼都绿了。 赵茉朝他们笑着吩咐:“一会阿莉烧火,阿荣去还鱼网,我们吃完早饭再去县城。” * 花溪村本是赵姓族人群居之地,几百年前北地闹饥荒,来了不少外姓人在此定居,其中李姓居多。虽然里正一直由赵姓当着,可这几年来,李姓也渐渐地得了不少村民的支持,一个小小的里正位置隐隐的出现两姓相争的局面。 这样一来,倒是让村里更清风明月些,毕竟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外姓夺了权。 赵茉他们爹娘死了没被大伯二伯生吞活剥了,而是依旧独自过活,也得益于这样的局势。 此时的她带着一弟一妹往村口走,他们没有车,只能靠两条腿,要是走得快,正午时分就能赶到县城。 这时候不少人都吃过早食准备下地了,看到赵茉不禁纷纷问起她的病。 “茉丫头病好啦?” 赵茉笑着点头:“谢谢婶子关心,我前天就能下地了。” 姚氏看着她手里的袋子,问:“这是要去哪儿?” “去县衙领些新粮种。” 一听说穷得要种新粮种了,姚氏露出同情的目光:“茉丫头啊,那新粮种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种不活了,要多交一半的税呢!” 同在一旁的杨氏也劝道:“可不?那新粮种有什么好的?你不如买点稻种,要是今年的天时好,指不定够嚼上一年了!” 赵茉摇摇头:“家里实在没种下地了,我去碰碰运气。” 他们家只有两亩地,一亩半是上等田,半亩是下等田。家里的大米种子倒是还有,但也只够种那一亩半的上等田,还有半亩下等田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往年她爹娘都会用来种黄米,然而家里的黄米种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些黄豆、芋子什么的。 实在是穷! 姚氏知道这年头能吃饱穿暖都不容易,尤其这丫头才刚死了爹娘,唉! “丫头既然要去县衙,不妨问问你李山大伯会不会去。” 赵茉眼睛一亮,李山是村里的猎手,手艺颇好,为了方便卖猎物,家里买了驴车。想到此,她忙向姚氏杨氏道谢离开。 李山大伯家住在临山的村子边,院子不算大,但是很干净,不像其他村民院子里到处是鸡鸭粪。 她站在院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只见屋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见了她朗声问道:“丫头有事吗?” “大伯,我是住河边的赵茉,您今天去城里吗?我和弟弟妹妹想搭您的车。” 李山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了然:“我今天要进山,不去城里。” 还没等赵茉反应过来,又补了句,“但是元哥儿会去城里抓药,我让他载你们去。” 第2章进城 李元的赶车技术是和他爹学的,一路上大坑小坑不少,却不见颠簸。 越是靠近县城,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越多。 远远的,巍巍城门渐渐清晰,上面刻着黎县两大字。高大的城门两旁立着两列人马,左边是腰悬长刀的衙差,右边是身穿玄衣神情严肃的侍卫。 显然,这些侍卫是外来者,身份还挺高。 李元控着驴车,慢慢放缓了速度:“奇怪,今天怎么突然查得这么严?” 他回头看向好奇打量着城门的赵茉,问道,“茉姐儿带了牙牌没?” “带了。怎么,进城都要查身份吗?” 今天出门时,她担心领粮种要登记身份,顺手将自己和一弟一妹三人的牙牌都带上,以防万一。 李元指着城门口两列威严的守卫士卒,道:“看样子最近出了事,查得比较严。” 几人到了城门下时,果然查了牙牌,不过查的是李元一个人的,对赵茉几个问都没问一声,便放行了。 赵茉心下好奇,按说如果是抓犯人,怎么可能不张贴布告好让百姓们都认出举报呢?那些守门的侍卫不过扫了他们几眼便直接放行了!难不成是在找什么人? 进了城,赵莉十分兴奋,连久未露出笑脸的赵荣也难得睁着大眼左顾右盼,难掩激动。 寄存完驴车后,李元和她约好正午在存放车辆的地方见面就各自分开办事去了。 赵茉带着两个小豆丁直奔县衙而去。 如她所料,领取新粮种果然要做登记,且必须用赵荣的牙牌,不能用赵茉的。 对此,她很理解。 宋朝女子十五及笄即可嫁人,但是在农村里未满十五就生小孩的比比皆是,县衙怎么可能将新粮种交到女子手里?当然,也有例外,无子寡妇以及女户就可凭借县衙开具的户籍证明来领。 她对宋朝的印象很模糊,更不了解生活在宋朝底层老百姓的日常,这些常识都是残存在原身身上的记忆,她花了不少时间才适应现在的生活。 “姐,我们现在去做什么?”赵莉仰起头打断赵茉的浮想。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热闹的街市,以及穿行在身旁活生生的各色人物,道:“随便逛逛吧。” 他们手里没多少钱,去年他们爹娘相继去世,花费了不少钱治病办丧,后来她被欺上门的两家大伯逼得一头撞了墙更是躺了大半个月,家里的钱所剩无几。 昨天她翻遍全家,能找来出的钱加起来也就一百一十文。 她看着琳琅满目的店铺摊贩,暗忖,要找个弄钱的法子才行,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逛到快到正午时,赵茉依旧一无所获。 这时,李元已经看到了三人,挥着手招呼着:“茉姐儿,你们吃饭了没有?” 赵茉点点头,将手里的油纸袋递给李元,笑道:“刚才买了几个大包子,已经吃饱了,这是给你带的,不知道李大哥吃没吃过,反正都是一起买的。” 一文钱一个肉包子,他们自己一人一个,给李元带了五个。 李元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你领的粮种呢?有告诉你怎么种吗?” 新粮种都是由番邦传入,国内还没推行开来,也就无人会种,因此领取新粮种时都会教授种植经验,每个月也会派专人下来查看种植情况,做好记录。 赵茉应了一声:“教了。” 看向他手里提着的包裹,面露疑惑。 李元见她盯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抓了抓脑袋傻傻一笑:“这是我娘交待我买的,都是一些小布条,她平时会拿小布条做些小零件拿来城里卖。” “能给我看看吗?”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李元大大方方地扯开包裹,只见里面团了一包颜色各异的碎布条子。 赵茉心下一动,问:“不知李大哥是从哪里买来的?” “这些都是制衣坊里不要的边角料,不用钱!不过今天我去晚了,好东西都被别人挑走了,不然还能挑到不少大块的好布料呢!” 赵茉双目灼灼地看着他:“李大哥可知道制衣坊里有没有线团卖?” “线团?”李元一愣,“倒是有……除了制衣坊里有线团,一些普通的布料店和制衣店里都有线团。” 赵茉忙拉着他的衣角:“李大哥能不能带我去瞧瞧?我想买些回去。” 李元自然答应。 他常进城里办事,对街上各店摸得门儿清。当即带着她去了一家大店里,这里既会卖成衣也会卖布料。 织云坊并非黎县最大的一家衣服店,不过这里的衣服精工细制,价钱又公道,因此屹立几十年而不倒。 三十多岁的店主每见一位客人都是笑容满面,看上去颇为和善。 “你要什么样的线团?” “能让我都看看吗?”赵茉回以一笑。 “线团在库房,我让刘二带你去。” 说着,招了店里的帮工将赵茉带去了库房。 库房里的东西塞得很满,帮工好不容易才将线团抱出来。 因着极少有人会买线团,所以店里的线团并没多少种,颜色也极少,不过粗线和细线都有。 她一边挑着线团一边问道:“想必极少人会买线团吧?为什么你们店里还会进货?” 帮工暗自嘀咕着,眼前这个丫头年纪不大,问题倒是挺多。 他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露分毫,回答道:“有些客人会些纺织手艺,便自己买来线团纺织,因而店里也会进些货。” 赵茉了然,又问:“就没有用作他用的?” 帮工摇摇头:“这线团除了织布难不成还能用来做其他的东西?” 赵茉脸上却不动声色地不答反问:“不知道这些线团怎么卖?” “这些呀?按照以往店里的规矩,都是五文一团!” “如果我都买下,能不能便宜些?你看,这些线团都染了不少灰尘,定是在店里存放许久无人问津。” 的确,尤其是里面有团白色绒线团,上面裹了层灰尘后就变成米黄色了。 帮工犹豫道:“这个你要跟掌柜的商量。” 如她所料,因为存放太久又落了灰,这些线团被她以十四文的价格全部买了下来。 看着从店里出来后一直笑眯眯的赵茉,李元十分佩服。 这些线团里不乏上好的精丝线,瞧着少不得要七八文一团,可她竟然只用十四文就全部买下了,真是好口才! 不过,他从来没听过赵茉会纺织呢! 他暗自猜测着,定是以前爹娘在世不用她操心吃穿,现在被逼得只能自己动手了。 哎,真是个可怜的丫头! 第3章玩偶 从县城回来,赵茉就忙开了。 他们一共领了三种新粮种,这三种她都认识,红薯、南瓜和辣椒。 她也才知道原来这三种东西竟然还没有在宋朝推广开来,不管如何,现在正是春耕之际,正好领回来种植。 她拿温水泡过领回来的种子后,便拿去晾晒了。 “姐,你用热水泡种子,真的不会泡死吗?”赵莉眨着大眼看着她将种子摊在竹席上,问道。 “当然不会。” 赵茉把辣椒籽摆好,解释道,“这些种子都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进来的,身上还带着一些小虫子,用不是很热的水泡一下就能把小虫子泡死,到时候种到地里就能长得更好了。” 赵荣插嘴道:“如果用很热的水泡呢?” “有些种子可以用很热的水泡,比如说南瓜籽。南瓜如果还没破瓜,就一定要用刚烧开的水浸泡一下,再马上捞起放入冷水里降温。多洗几遍,把粘液都洗掉了才可以拿出来晒。不过刚刚我们领回来的都是南瓜籽,省去了我们很多麻烦。” 赵荣眼神直直地看着她:“姐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赵茉一怔,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若无其事道:“有些人经历过生死大变之后,会突然变得疯疯傻傻,而有的人会突然开窍,仿佛一瞬间长大。” 她看着半是了然半是懵懂的两个小豆丁,叹了口气,“不管哪一种,你们不是说姐姐当时已经没了气息吗?你们就当是阎王爷心疼你们,又把姐姐拎回来了就是。” “姐!”赵莉突然抱住她,“我不想姐姐离开我们!” 赵荣比赵莉更懂事些,他明白姐姐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了,只是他自己不也变了么? 不论如何,至少姐姐还守着他们! “姐,不管你是变成什么样,你永远是我们的姐姐!” 她的异样迟早都会被一直陪在身边心思敏感的两个小豆丁发现,今天正好把话说开,也免去她的顾虑。 看着他们笨手笨脚地安慰她,她孤冷的心微暖。 带回来的线团一共有九团,里面不仅有绒线团,也有绣线团,绣线团都是六根细线为一股,很是精细。 她把绣线团放在一边,又挑了一团稍稍细一些的线团一起归置着。 剩下的线团按照颜色由浅到深摆好后,她拿起剪刀挑了白色和棕色的线做了两大两小的线球,用一根红绳子把大线球的部分线绑起来,再用剪刀修剪成椭圆形。 做好这些后,她拿了针线,把小棕线球固定在大球上,取了一点点黑色线,做成一大两小的圆圆的线球缝在棕线球上。 最后,取来两片毛毡布剪出长长的椭圆状固定在大球两边,最后一团小棕球缝在了身后。 “哇!是只狗狗!” 赵莉惊讶地看着赵茉手里的毛绒绒的线团狗,喜得眉飞色舞。 不过是一刻钟,三种颜色的线团就在她手里变出一只小巧可爱的长耳小狗,看得两个小豆丁目瞪口呆。 “喜欢吗?”赵茉笑眯眯地把小狗放在桌面,朝两人推了推。 赵荣突然出手将狗拿走:“姐姐,这只狗就送给我吧!” “不行!我要!” 赵莉当即伸出手就要抢回来,可惜赵荣早一步躲了开来。 最终那只狗还是被赵荣给独占了,赵莉委屈地看向赵茉,她便又做了一只不一样的狗送给她。 小狗很萌,手掌大小,给小孩子玩正好合适。 她想做些小玩偶,如果店铺会收购,那就最好,如果不收购,她只能自己去大街上摆摊叫卖。 接下来几天,她非常忙。 后院的地有小半亩大,原是用来加盖屋子的,一直没动工,索性犁了种东西。 这里不仅晒得到太阳,而且又有水沟流经。她带着赵荣两人进山里挑了些腐叶回来盖在上头作肥料,现在那块地极有肥。 种地之余,她要教会赵荣和赵茉两人做各种玩偶。赵荣的手工差了些,不过他对花草情有独钟,做出来很生动。 如此,他们做的种类倒是多了。 几天后,她和李元约好一起进城,这一次赵荣两人留在家里继续做玩偶,她带着这段时间做的成品带去兜售。 李元知道她上次买了线团自己做了些小东西带来城里卖,看过之后十分惊讶,暗暗称赞她心灵手巧,便介绍着让她去奇珍坊试试。 正茫然的赵茉十分感激:“李大哥,如果我今天把这些东西卖出去了,中午我请你吃肉粉!” 黎县的物价不贵,肉包子一文钱一个,肉面五文钱一碗,就算卖不出去,她也请得起。若是卖不出去,她也没心思吃。 李元朗声一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袖珍坊果然名副其实,店面小,但里面货物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进出门的客人不多,男客女客皆有。 店中间以一道垂帘为界,将男货与女货各自分开。 她观察许久,脑袋里有个大概的计划后,便抬脚往店里走去。 刚踏入,就被一个身穿青色袄裙的女员工迎了进去,她并没有因自己身上穿着粗布衣衫,而带着轻视。 “小姑娘需要买什么?” “我和你们的掌柜约好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否有时间?” 赵茉笑眯眯地看向女员工,大大的杏眼微微闪烁着光芒。此时女方这边的店里并没几个客人,她便大着胆子直接扯谎。 女员工疑惑地打量了眼这个杏眼微翘头上挽着双环辫的小丫头:“姑娘有凭证么?” 赵茉摇摇头:“他只跟我说过,若是找到东西了直接来店里寻他即可。” 见她说得郑重其事,小脸严肃,又听说是找东西,那女员工顿时不敢敷衍,当即去了后院找掌柜的。 后院和前店也被一道芦花帘隔开,掀开帘子经过一条长长的折廊,绕过一片假山堆砌的花园便是一个小花厅。 花厅里坐着一个三十来岁身穿藏青绸衫的男子,他拧着眉正低头核对着账册,一手拨动着玉石所制的算珠。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扫了眼赵茉,顿时愣住了。 “就是你说我让你寻我的?” 赵茉不慌不忙地朝他一揖到底,而后才从从容容道: “宋掌柜见谅!我是花溪村的赵茉,不得已骗见掌柜,实在是因不愿贵店错失一个荣升黎县第一行商位置的机会 第4章惊魂 从袖珍坊出来时,天边翻滚着几朵乌云,连春日艳阳都被遮去大半。 赵茉心情好,看着泼墨如画的天色也难掩激动的心。 她找到李元,邀请他去吃黎县最有名的鸡丝面,一人一大碗,末了还加了一笼小汤包,两碟小菜。 今天她带去的玩偶一共卖了两百五十二文,吃这点东西绰绰有余! 看着眼前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小丫头,李元十分佩服。 他以为不过是些小玩偶,能卖掉一半就不错了,谁知她竟全部卖掉了!还跟袖珍坊签了续货契! 他不知道他们讲好的价钱是多少,从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定是不会差。 他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买那些线团回去是要织布呢!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巧思。” 赵茉笑道:“线团不一定就要织布,就像你娘把布条带回去不也做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吗?关键还是得看这里。” 她指了指脑袋,又说道,“我看伯娘手艺不错,不知道伯娘是否有兴趣帮我做些小东西?要是做得好,我以一文一个买下,怎么样?” 李元眉头一跳,他娘用布条做的荷包都是一文钱两个卖给店里的,如今她竟以一文一个收购! 似看出他心底所想,赵茉收起了笑,“我看过伯娘的手艺,精致细腻,两个一文钱太不值了,浪费精力。到时候我做几个小玩意儿的样版,伯娘照着做就是。” 看来眼前的丫头有别的想法,李元了然地点点头:“你有心了。一会儿回去我就跟她说,成与不成,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两人商议好后,李元本想抢在她前头结账,被赵茉拦下。 “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 李元失笑:“上次你请了包子,这回又请吃鸡丝面,下回你可得把机会留给我,否则我还怎么好意思说出去?” 他的这点男子自尊心赵茉表示理解,便笑道:“每次坐你的驴车我还不好意思呢!不如下回我们对半分好了,谁也别抢。” 李元还想争议,被她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他们趁着天还没下雨,将驴车赶得飞快。谁知到了半路,雨还是淋淋沥沥地下起来了。 眼看着竟有越下越大的势头,两人赶忙找了一处最近的破庙避雨。 破庙里面已经有四五个人在避雨了。 两人刚踏进庙里,那几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向他们,眼神锐利得令人心惊。 赵茉不过是扫了一眼,就认出坐在火堆前头的那人正是城门下指挥的玄衣侍卫。 心里暗暗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拉着李元避什么雨呢!反正离村子也不远了,淋点雨又算什么?看这些人就知道身份不简单,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然而上天真和她开了个玩笑。 没过一会儿,一队人马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带头那人一身黑衣,面容冷煞,抬眼对上火堆前的玄衣侍卫时,目光似有火花飞溅。 就在赵茉暗道一声不好时,这两队人马顿时纠打起来。 李元和她都是蝼蚁,在这种激烈打杀中根本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他们此时的位置离大门太远,只怕还没起身就会被当作炮灰灰飞烟灭,于是赵茉第一时间扯着呆愣的李元往庙里面的大佛像滚去。 两人护着头,躲在佛像后面听着外头刀剑刺入肉的声音吓得浑身发抖。 其实不过是眨眼之间,玄衣侍卫几个人就被灭了个干净,庙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令人作呕。 “快收拾一下,散散气味,扶主子进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急急地说道。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后,庙里这才安静下来。 就在赵茉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两人脖子上突然惊现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上面隐约着还带点血红色的暗迹,可以想象这把剑刚刚经历过什么。 “别杀我们!”李元吓得急忙叫道。 赵茉也忙说道:“我们是附近的村民,在此躲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正在这时,一道冷冽阴戾的声音响起。 “杀了他们。” 谁知刚说完,就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一边咳还一边干呕。 “主子啊,您快别说话了,这般寒湿的天气快暖暖身子要紧!” 赵茉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自救的方法,这人对人命这么冷漠,绝不可能是拿东西就能收买的,何况自己和李元身上也没有任何能拿来换命的东西。 正想着,庙里又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主子快盖上被子。” 回应这句话的,依旧是肝肠寸断的咳嗽声。 赵茉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罗着自救的法子,回想从进来到现在,那人惧寒,咳嗽不止。 脑海里忽然飞快闪过什么,她眼睛一亮,当即跪在地上大声道:“我有方法快速止咳,您能不能放我们走?” 她以为那人至少会考虑一下,谁知换来的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讽哼。 “自不量力!” 说完,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 赵茉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死了那么多次她依旧怕死啊!何况她好不容易又得了副身子,哪能这么快就被人炮灰了? 想到此,她不顾咳个不停的人,冷静地说道: “我们都是附近的村民,每天只知吃饱穿暖,只要能活着就行。我们不认识你们,也不想认识你们。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忙着躲闪根本毫不知情,您又何必多费我们两条人命污了贵手呢?我不是大夫,但是我知道一种快速止咳的办法,虽不能治好您的病,但至少能帮您缓上一二时辰。您是做大事的人,定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不是吗?” 她掷地有声的话让整个破庙静了静。 李元侧头望着身旁比自己小了很多号的身影,她面色冷静从容,一时之间,心中十分惭愧。 忍着破口而出的一声咳,谢瑜眯着眼将目光落在那个跪在墙角背挺得笔直的小身影上,眼神里风起云涌。 这丫头不过是豆蔻年华,一身粗布衣衫又脏又乱,小小的人儿,气势倒挺足。 “主子,要不……试试吧?”阿福犹豫地劝说了句。 还拿着剑架在赵茉他们脖子上的魇五也看向自家主子。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主子能不咳得他心肝肺疼就行,反正留不留眼前这两只弱鸡的命于他而言根本没区别。 谢瑜将要开口,一阵寒风涌入,再次引发震天动地的咳。 阿福急得团团转,端来的热水根本递不上去,总是到嘴就被咳得吐出来,这样下去怎么行?他看向那个小小身影,急急道:“你不是会止咳吗?还不快过来!” 闻言,赵茉却依然跪着不动。 身旁的李元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角,她侧首朝他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待这一阵咳完毕,谢瑜冷冷地看了眼不动如山的小身影,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才伸出修长却白得透明的手指朝她点了点。 阿福大喜,细着嗓子朝赵茉扬声道:“主子答应你的条件,快过来给主子止咳!” 得了个准数,这才走上前为他止咳。 第5章新生(求收藏和推荐) 待走近了,借着庙里的火光,她才看清楚那个冷血阴戾的男子。 纵然看过不少美人的她,乍一看到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时,依旧被震撼到了。 她恍惚间记起不知什么时候看到过的句子,如“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如“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如“状似明月泛云河”,如”病如西子胜三分“…… 正当她还在妄想用哪些词句描绘他出尘绝艳的容貌时,倏地对上一双诡谲凤目,只觉锐利如寒星,霎时将她的心神从天际拉回。 她蓦然垂下眼,努力平复飞快跳动的心,不敢再与之对视。 她净了手,挽起袖子,露出微凉的手指。 刚触及那片白得透明的肌肤时,她觉察出指尖下的人微微一颤。 生怕触了他的逆鳞,一个不小心又要把自己和李元喀嚓了,趁他未反应过来时,告了声罪,找准天突穴、肺俞穴,指尖用力,慢慢按揉起来。 庙里除了他隐忍的咳声,再无声响。所有人的眼神都凝聚在她莹白圆润的手上。 渐渐的,咳声慢慢消失…… 一刻钟后,阿福自门外一侍卫手里接过一包油纸袋,上面还冒着一丝热气。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低声道:“姑娘,你要的盐热好了。” 赵茉瞥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道:“让人拿个纱布包着,放在这两处穴位上热敷,待不烫手之后再换下一包。” 阿福闻言没动,光洁无须的脸上有些犯难。 “我们都是些大老粗,大家都不会这些针线活儿啊!” 赵茉沉默了会,道:“我来缝吧,这里也按得差不多了,待换盐包时再按揉。” 她扫视着齐齐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知道让他们转过身去的可能性不大,便大大方方地掀开外衫,从衣兜里取出一个包裹。 魇五原以为这丫头要使计,捏着剑的手紧了又紧,浑身肌肉紧绷着,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结果她只是取出了个小包裹,包裹里面不过是一些女儿家用的女红工具。 看着从容不迫穿针引线的小身影,谢瑜的眼神诲暗莫测。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两个盐包就做好了。 “按照我刚才说的方法,您的咳能缓上一二时辰。”她顿了顿,垂着头继续道,“现在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吗?” 她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一旁的李元也是满脸紧张。 庙里静静的,只能听到外头屋檐上嘀嗒砸落在地的水滴声,一声接着一声,声声砸在她心头。 “你几岁?” 蓦地一个问题抛出,赵茉惊了惊,头脑有片刻空白,而后才老实在回答:“十三。” “不像。” 赵茉沉默以对。 谢瑜凤目微阖,火光下血红的华服衬得绝艳的脸庞苍白如纸。 他半倚靠着大迎枕,乌丝陈铺身后,慵懒而睥睨,犹如一头魇足的狼,神情诡谲地盯着她。 没再为难这个动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兔儿,他声音阴戾冷冽。 “别再让我看到你们。” 赵茉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只当身后笼在阴雨绵绵的庙里有只美艳的煞鬼,而她终于冲出重围,和李元以最快的速度飞向花溪村。 望着大雨洗刷干净的原野阡陌,她大口地呼吸着新生的味道。 村头分开时,李元复杂地看着她,道:“刚才多亏了你!” 赵茉摇摇头:“以后我们就当没见过这个人吧,否则……” 她的话没说完,但两人都心知肚明,现在他们还是一阵后怕。 那样一个人,绝不可能是他们这种草芥之民能轻易得罪得起的。 不过,忆起那人无不金尊玉贵的派头,若不是今天倒霉,往后绝不可能再碰面,想到此,赵茉心情由阴转晴。 她朝李元笑笑:“李大哥,一会儿回去记得问问伯娘啊!” 李元想起她提议的事,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嗯,回去就问!” * 回到家,已是酉时。 赵荣和赵莉见她早已过了该回来的时辰,便有些担心。 时逢瓢泼大雨,因此她和李元寻的避雨耽搁回村的借口都将众人哄了过去,没有提起庙里惊魂之事。 晚上,点上油灯。 她拿出绣线,让赵荣和赵莉将绣线里的线拆开,原本缠绕为一股的线被拆成六根,又教两人捻松,将分作一根根的线再次一分为二,分成细线后,再次分开。 如此几次后,一根绣线最终被捻成如发丝粗细的线。因为太细,稍不留神就会碰断,因此一旁的两个小豆丁凑在赵茉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她开始穿针引线,一根丝线在她手中上下翻飞,游刃有余。 没过多久,一枝红梅跃然而上,白色的纱,红色的梅,惟妙惟肖,最巧的是,翻过背面,亦是一朵国色牡丹! 她手上的这个绣绷不过几寸宽,绣布上的花不过拇指大小,精微却蕴含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我才知道,原来花还能长这么好看!”赵荣喃喃地说道。 赵莉眼巴巴地看着她:“姐,你能教我绣吗?” 赵茉扫了眼灯火,那油灯烧完油就是一个时辰,如今已快到底了,可见天色已晚。 她收起绣品,笑道:“你想学,姐姐当然可以教你。不过,学刺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要是能吃苦,明天开始我就教你。” 赵莉欣喜地点头答应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他们刚吃过早饭,就听到外头响起了村头集合的锣声。 她的心猛地一跳,暗忖,村里除非有需要开宗祠的大事才会敲锣,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要是平时,她自然不会如此在意,只是昨天刚经历一番生死考验,她不得不多想。 果然,她领着一弟一妹到达村头时,一列玄衣侍卫凛然站在高台之上。 那侍卫身上穿着的衣服与昨天侍卫头子穿的一样的款式。 在人群之中,她看到了李元朝她投来担忧的眼神,她镇定地回他一笑。 这时,里正扬了扬手,待大家安静下来后,才道:“大家不要慌,这位大人不过是要找一个人,我们配合他们就好。” 紧接着,他们被分作几列,一列一列地走过检查。 好在,那些侍卫只在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检查得更仔细些,对赵茉这样的姑娘妇人不过是扫一眼容貌便放行了。 回家的路上,检查完的李元悄悄找到她。 “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在找……” 他还没说完,赵茉回头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说:“听说最近这一带逃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匪首,李大哥是不是觉得刚才那些人在找这个匪首?” 说着,她似在肯定自己的猜测,赞同道,“我也觉得是!” 见她如此,李元便知她是真的打算把昨天那段经历当成一个压在心底的秘密,再不提起。 看着她莹白如月的脸庞,李元此时的心情有些微妙。 这种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秘密的感觉,似乎……挺好。 “对了,我娘答应了你的事。不过,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出你要的效果,所以到时候还得你帮忙指点一二。” 第6章下套(后面有微番) 花溪村沿河而建,河的两岸有着广阔而肥沃的土地。 从李姓族人加入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外姓人搬入定居,发展到如今也算是周边村落里的大村子了。 为了方便村民的吃穿用行,每隔一天,这里便会开一次集市,集市离花溪村不远,翻过一段山路,两刻钟的路程即可到。 集市虽然比不得黎县那般热闹繁华,却也五脏俱全。 村子里不少村民为了攒些钱都会拿了自家的农货到集市上卖,久而久之,集市两旁都建了些泥房草铺,有些卖杂货的铺子就算闭市也会开门。 昨天李元跟着他爹进山打猎,捕了头巨大的山猪,送了条后腿给她。 这么多肉,她便想着做成干肉,不然这样的天气,如何留得长久? 刚进村,就碰到挑着担的杨氏。 她瞄了眼赵茉怀里抱着的大包东西,眼睛里闪着光芒:“茉姐儿这是到赶集呐?” 赵茉冷淡地应了声。 “哟,什么东西呢?怎么买这么多呢?”杨氏讶异。 赵茉只笑笑,并未回应。 杨氏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嘴巴大。 上次进城卖玩偶时,不小心被她看到自己又坐李元赶的车,问了两句嘴,结果扭头就把消息漏了出去,现在村子里都说她搭上了李元他娘的线,做女红到城里换钱。 对于这样的人,最好少搭腔。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就算不搭腔,杨氏也能凭自己大开的脑洞捏点东西出来。 这不,浇完地的她,挎了篮子就去寻赵茉的大伯娘刘氏,将刚才的事兜了出来。 “我瞧着啊,茉姐儿定是赚了不少钱,那么一大包的东西呢!她吱吱唔唔地又避而不答,我瞧着定是好东西!鼓鼓囊囊的,瞧着都重!若是吃穿之类的东西,他们家也就三个半大孩子,哪消受得了这么多?” 杨氏比划着双手,眼睛因为激动,略略突起。 刘氏闻言,脸色沉了沉,嘴角依旧挂着笑:“我们家茉丫头也是个苦命的,老三他们家现在全靠着她,也不容易。” 她心里暗哂,那孟氏自己做的女工拿去卖也不过是卖得几文钱而已,茉姐儿又不懂,能卖几个钱? 不然村里人怎么会说,杨氏的嘴骗人的鬼呢! “唉,不容易也是真,不过我听说那丫头打算送荣哥儿去林先生那里念书呢!” “什么?”刘氏一惊,皱着眉头问道,“念书可是大事!你确定?” 也是杨氏的老毛病了。 杨氏爱听闲话,平时藏不住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事三分真三分假,因此跟她说话的人也都是说一半藏一半,谁愿意真跟她交心? “这不废话么!我都亲眼看到那丫头从赵先生院里出来呢!” 见她说得毫不犹豫又郑重其事,那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刘氏暗自恨道,自己两夫妻累死累活供着宏哥儿都得脱一层皮,光林先生那里的束修就得交一两银呢!她哪里来的钱? 何况荣哥儿虽说只十岁,却是三房最顶得住的劳动力,他念书去了,家里的地咋办?他家的地不要啦? 想到刚才杨氏说看到赵茉卖女工,便觉得赵茉定是有出息了,连一两银的束修都能拿出来! 有了钱,她又不会耕地,自然是不要地了…… 如她们所说,赵茉此时确实是在计划着送赵荣进私塾念书。 不过她手里没钱,一两银子就是一千文钱,她现在连一半都没攒到,所以这事还得往后推推。 “姐,我不去念书。”赵荣走到她面前,面露心疼。 这几天为了攒钱送他读书,姐姐每天在油灯下绣到二更天,如果他念书是用姐姐的健康来换,他宁愿不要! 被打断的赵茉放下手里的绣绷,抬头望向院外的远黛,松快松快眼睛。 而后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不是很羡慕宏哥儿每天提着书袋去念书吗?姐姐只要把这幅绣品拿去卖了,别说送你去念书,就是给你娶个娘子回来都办得成!” 被打趣的赵荣小脸腾地红了,红得透透的,他恼羞道:“我才不要娶娘子!姐要绣就绣好了!” 说完,扭身跑出去了。 “姐姐不要生哥哥的气!哥哥是心疼姐姐。”赵莉脆生脆气道,她说完忙又补了句,“我也心疼姐姐。” 赵茉一愣,看着已经绣得有模有样的赵莉,心里暖融融的。 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赵荣每次做玩偶都做得又快又精致,赵莉不过七岁,正是顽皮好动的时候,她本以为她就是觉得新奇玩几天就过了劲头,谁知她却能拿起绣针一坐就是一整天,一点也不像随便玩玩的样子。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啊! “小丫头,鬼精灵!”她屈指朝她额间弹了一指,笑着站起身。 “我去瞧瞧肉腌得怎么样了,你也到院里玩一下,别总盯着针线,仔细伤了眼睛。” 她做的腌肉并非仅仅拿盐渍了晒干就好,而是放入暗房做成腌熏肉。工序复杂,尤其要把握好每道工序的火候。 刚踏出屋门就见一个削瘦的妇人推开自家院门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青花色的袄裙,头上包着同色头巾,见了赵茉当即露出和善的笑:“茉丫头在家呢!” “大伯娘?”她疑惑道,“大伯娘上门来有什么事?” “早就听说你病好了,本想早些上门看看你,无奈总是见你在外头忙,瞧你屋顶冒着烟,想着你这会儿在家,于是现在才过来。” 刘氏走上前,想要拉过她好好打量,被赵茉躲了开去。 谁说她一天到晚在外头忙的?明明她一直呆在家里!想上门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赵茉神情漠然:“谢大伯娘关心,我很好。” 她冷漠的态度并未打击到刘氏,反而笑得更慈蔼了:“我就说咱们茉丫头是最有福气的人,哪能那么容易趴下呢?” 她不愿与她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大伯娘有事请直说。” 刘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摄,一时有些怔忡,暗自惊讶,往常这丫头性子虽然直接,却不曾这般吓人。难道是上次撞的脑子还没好全? 她一边想着一边说道:“茉丫头啊,这不马上春耕了吗?我过来就是找你商量一下租官牛的事。” 以前都是三家一起出钱租耕牛,一家出十文钱,三十文钱可以租五天。如果是单人租用,差些的官牛一天至少要七十文,实在不划算。 赵茉顿了顿,问:“不知大伯娘有什么想法?” 刘氏见她上勾,心下一喜,脸上却依旧摆出关爱的神情。 “我原想着照以往三家租用,可今年你二伯腿脚受伤,只怕不适合再合租了。要不咱们两家合租,你还这么小,定是不懂犁地的,到时候你家的地就让你大伯犁了。只是这租官牛的钱……” 按理说,照刘氏的方法也不错,自己出钱租了牛让他们帮忙犁好。 她也不是出不起这三十文钱,不过基于当初的三房被大房二房坑得多了的前车之鉴,她直觉地刘氏这话里有套儿。 “不知大伯娘想租官牛多少天?需要多少钱?什么时候可以把田犁完?犁到什么程度?” 她一连问出几个问题,霎时让刘氏瞪大了眼。 别看这几个问题问得平常,其实都抓到了点子上。她原本打的就是多拖些日子,在她身上多要些钱。 谁知她竟一下就找到了关键! “一看你就知是个地里盲!你想啊,天下雨了,我们不能下地吧?田里缺水了,总得等放足了水再犁吧?所以租几天,什么时候把田犁完,都得看老天的意思。” 刘氏和气地解释道,又拿眼别她,“难不成茉丫头是担心伯娘骗你的钱?” 第7章遇险 李元送完山猪腿回去后,想着赵茉不会处理吃不完的肉,便想上她家教她如何盐渍做成腌肉。 李家住在村尾,赵茉家在村子边上,一路上都是人烟稀少的小道,因此一路走来并未碰到爱八卦的村民。 刚走到她院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气极的声音。 “臭丫头!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有大伯帮着你犁,你省了多少事?” “伯娘,我家的地不用你操心,犁不犁,怎么犁都是我的事,伯娘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就请回去吧!” 随后一阵脚步声传出,李元正好闪到一旁,院门就被甩开,里面冲出一个怒气冲冲的身影。 正是赵茉的大伯娘刘氏。 待她离得远了,李元这才朝院子里走去。 赵茉听到脚步声,以为刘氏去而复返,头也不抬地说道:“大伯娘省点口舌罢,我家的地我自己会打理。” “是我。” 李元想问她刘氏的事,又担心自己冒然打听别人家事不好,只得作罢。 他见她正剥着橘子皮,便奇怪道,“这橘并不好吃,你剥来做什么?” 她仰起头一看,才知道来者是谁,朝他笑着打了声招呼,解释道:“不是用来吃,是用来做腌熏肉,加了它味道更好。”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腌肉还能用橘皮。” 赵茉没有应声,反问道:“李大哥过来做什么?” 李元不好意思道:“我以为你不会腌肉,便想着过来帮你处理。谁知你什么都会,倒是我小瞧你了。” 如果是不相熟的人说这话,定会有反讽的嫌疑,然而他们两人经过一番生死之交,关系比以往亲密多了,李元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多有顾忌。 “李大哥快别笑话我了,既然你来了,不妨帮帮我罢!” 说着,她毫不客气地指挥起李元帮忙抬肉、上架,底下摆好砍回来的松柏树枝,再在上面遮上一块密闭的布。 按理说,家里如果有做吃食的好方子都会想着保密,但她对李元没有任何藏私。 不料她这无意之举,引得李元频频欲言又止地打量她。 “这样极易走水,你记得小心观察。”从赵家院里出来,李元不放心地交待了声。 与她接触那么久,他并不怀疑这般腌熏出来的肉会不好吃。他觉得上回遇到的那位贵人有一句话十分有理,赵茉一点也不像十三岁的小丫头! “李大哥放心,我会看着的。” 就在李元转身离去之际,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一个人正探出头盯着这一幕,那双细小的眼睛轻轻眯起,里面闪着阴狠的光芒。 腌熏肉没过几天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幸而他们家附近没有别的邻居,不然这香味飘出,整个村子都会知道他们家有腊肉吃了。 能有肉吃,最高兴的莫过于赵荣。 “姐,昨晚下了雨,今天天气又暖和,我去捡些南风菇回来吃吧!”赵荣咬了一块精瘦的腌熏肉,兴奋说道。 以前他们娘还在世时,他们进山捡了鲜菇回来,娘都会到集市里割些猪肉回来炒,如果用姐姐做的腌熏肉炒鲜菇,一定别有风味! 南风菇是南方特有的一种菌类,只在春天下过雨起了南风时才会冒出来,一般只在开阔的松树下才能见到。 趁着现在天色还早,早些进山许能捡回不少。 赵茉想到此,点点头:“那行,下午我们去捡些回来。” 他们家在花溪村的边缘上,独门独户。后院那块用来加盖屋子的宅基地被她用来种红薯了,红薯苗绿油油的一片,长得十分可喜。 宅基地往后,是一座小山坡,因为极少人上来玩,上面长满了草和低矮的树。沿着山坡旁的小溪流,翻过小山坡,便是绵延不绝的莽莽青山。 她让赵莉留在家里继续练习刺绣,这种精细的活儿一天不练,手就会变得生疏,她便留了她在家守着。 爹娘在世时,赵荣极喜欢与村子里的一帮半大小子爬树涉水,溜鸡走狗。 自从去年爹娘先后去世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不跟那些孩子玩,更别说到处溜达。 现在带着他进山,就像放出了他原先的天性,背着个竹篓一溜烟地掩在丛丛草树后头去了。 赵茉担心地大声道:“你别乱走!” “姐放心吧,我都来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的确,以前的赵荣极喜欢到后山来玩,这一块基本就是他的地盘。 无奈之下,赵茉只得先顾着自己,比不得他,她对这一块极不熟悉。 如赵荣所说,下过一夜雨的山上长了不少南风菇,它们总是一大丛一大丛地长在松树底下,一捡便是一大捧。 她一边低着头捡菇,一边想着怎么才能让这些菇保存得更久一些,或者……干脆拿到集市上去卖?正巧明天就开市呢!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她突然觉察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竟蹲了头大她两倍的黑熊! 此时的它正站在一棵树旁,睁着一双黑魆魆的眼遥遥望着自己。 ……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浸满了冷汗。 她慢慢平稳着呼吸,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只见对面那头黑熊已经朝这边转过了身。 她艰涩地舔了下干燥的唇,十分小心地放下了手里的竹篓。 而后极慢地将身上的外夹袄脱下,把还带着丝暖意的夹袄缓缓地放在地上。 整个过程中,她的眼角一直紧紧地瞄着对面的黑熊。 见对方暂时没有攻击的欲.望,又用非常缓慢的动作往后退着。 一步。 黑熊没动。 两步。 黑熊没动。 三步。 四步,五步。 …… 当她退到一棵树后时,她已全身被汗湿了个透。 她不敢大口喘息,抬起头透过树缝,只见黑熊已经低下头嗅着什么。 她稳住气息,用比刚才稍快些的步子往来时的路而去。 谁料,好不容易走出两三百米,就见一个小身影飞快地跑过来。 “姐!你去哪里了!我的竹篓已经装满啦!”赵荣看到她很是激动。 她心下一紧,迎上他,伸出手迅速捂住他的嘴巴,紧张地回头看向身后。 果不其然,他的声音惊动了那只黑熊! “快跑!有熊!” 她一手扔了他的竹篓,来不及跟他多作解释,拉起他的手飞快地跑了起来。 这时候的赵荣也看清了那个巨大的黑影,惊叫出声。 两个人手细脚短的,只跑了几步路,身后的黑影便追了上来。 那只被惊吓的黑熊眦着尖利的牙,后腿一个蹲势朝着两人猛扑而去! 第8章密语 黑熊这一猛扑,赵茉的头脑霎时一片空白。 正在这时,一支利箭如疾风袭来,正中黑熊的眼睛! 紧随而至的是两道黑影,他们一左一右攀爬而上与之缠斗。那两人身手矫键,配合有序,黑熊被攻击得暴跳如雷。它接连伸出宽厚有力的熊掌,想将讨厌的敌人拍死,无奈都被其躲开。 不一会儿,一个震天动地的吟啸后,响起闷哼的声响。 黑熊倒地不动。 赵茉瞪着眨眼之间变成死物的黑熊,惊得微张着嘴,呆愣愣地回想着刚刚惊天动地的一幕幕,一时之间,既有生死悬于一线的紧张,又有重获新生的大喜。 那两道黑影将黑熊杀死后,走上前,将钉在黑熊身上的箭矢拔下,面色冷漠地站在一旁。原来不知何时,那里站着一个身穿劲装的魁梧男子,他卓立如山,满面威仪。 赵茉对上那双鹰目,猛地回神,连忙朝他揖了一礼:“多谢壮士的救命之恩!” 那人扫向她的眼神锐利中带着一抹探究,许久之后才道:“山中野兽众多,快回家吧。” 赵茉连忙应了声,随后眼神扫过已经没了动静的黑熊,犹豫地问:“我……我能取了黑熊的胆和掌吗?” 男子没料到她竟这般胆大,刚刚小命都快搭上了,竟还想着要熊胆和熊掌? 不过一瞬,他眼神闪过一抹诧异,沉吟片刻,挥手让身后的侍卫帮她取了熊胆和熊掌。 她拎着血淋淋的一胆四掌,又返回刚才的地方将采的蘑菇装进竹篓背起,这才匆匆向他们告辞离开。 看着两道小小身影消失不见,宋安阳才收回意味不明的目光。 刚才他带着两个暗卫追踪到这里时,发现有个傻傻的小丫头低头捡蘑菇,而不远处有头成.年黑熊正朝她慢慢靠近!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暴露自己去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丫头时,接下来的情形简直让他既震惊又惭愧!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冷静睿智的人! 而且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他还在震撼于刚才的情景时,查探的少白已经回来了。 “爷。”少白朝他摇摇头。 不用他说,宋安阳也明白自己要追踪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本该愤怒的,为了杀熊,放走了一次大好时机,然而,他心里却隐隐觉得很值得。 “定然还会再出现。” 宋安阳淡淡说道,棱角分明的脸上恢复了素日的冷静自持。 “耐心点,这几日盯紧些。” * 赵茉姐弟俩气都不带喘一下地飞奔下山,直到回到家将院门锁上,她才长吐一口气。 “姐!” 赵荣脸色煞白,直直地看着她,似还没从刚才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 赵茉担心他被吓坏,伸手将他抱入怀里,拍了拍他的背。 “阿荣别怕,姐姐在这里。” 怀里的人闷闷地点了点头,没过一会儿,他仰起头,双目灼灼地盯着赵茉:“姐,那两个人好厉害啊!” 看着惊吓多于兴奋的赵荣,她有些犹豫道:“你……不怕?” 赵荣点点头:“怕,刚才差一点就死了。不过幸好那两个大哥哥救了我们!他们真厉害!如果我也能像他们一样厉害就好了,以后换我来保护姐姐!” 刚才那一刻他心神俱裂,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他暗自责骂着自己,不仅没用,还尽会添乱!刚刚如果不是自己大喊大叫把黑熊引来,他们又怎么会险些被熊咬死? 正当两人心思各异时,听到动静的赵莉从屋子里出来,看到他们,欣喜地奔了过来。 “姐姐,你们回来啦?” 赵茉递了个眼神给赵荣,后者懂事地点了点头,提着竹篓去了井旁。 她这才回头朝她笑着问道:“阿莉,刚才有人来过吗?” “刚才确实有人来敲门,是大伯娘。不过她叫门时我没吭声,敲了一会儿她就走了。” 想到刘氏,赵茉眉头蹙起。 抬手摸了摸赵莉柔软的发顶,她露出欣慰的笑容,夸赞道:“阿莉真是聪明,这么做非常对!” 得了夸奖的赵莉两眼弯成两道月牙儿,脸上的笑容甜蜜得像花儿一般。 这时,赵荣扬声叫了她:“姐,这个怎么处理?” 赵茉回头,见他指着刚才带回来的熊胆和熊掌。 “呀!那是什么!”赵莉看到两个肉乎乎血淋淋的东西吓了一大跳。 赵茉忙安抚着她:“嘘!小心被别人听见。” 她编了个故事将七岁的妹妹哄了过去,又嘱咐她不能告诉外人。见她懂事地应下,她才舒口气,瞪着熊胆和熊掌有些发愁。 这两样东西都不能碰水,她只好先放到竹篮子里悬空挂着风干。 她知道这东西很值钱,如果拿到圩市上卖,时间和路程都合适,但价钱也定会大打折扣。因此她想带去县城卖,只是经历了一次破庙惊魂事件,也不知李元愿不愿意再进城。 上次让李元带回去的玩偶样版,也不知道他娘做出来了没有。她相信孟氏的手艺,就是不知道具体的效果。 想到此,她决定还是去他家看一看,也好问问进城之事。 翻过院子后头的小山坡,沿着密林山下的捷路走几步路就能到达李元家。 这条路还是赵荣贪玩时发现的,因少有人走,路上长满杂草,两旁矮荆丛生。 她只听赵荣说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这条路。 她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该如何跟李元解释自己得了熊胆和熊掌的事。 按理说,自己卖什么都与他无关,只是他对自己多番照顾,又一同经历了生死险境,早已是朋友,瞒着他还是不大妥。何况,卖这些东西,他比自己更熟悉路子…… 正想得入神,冷不丁听到一声娇.媚.入.骨的声音,她猛地一惊,停下步子抬头循声望去。 山中密林遮掩,透过树缝,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两道身影相互依偎,头颈相缠,正是情深意浓之际。 她头疼地拧着眉,想原路返回离开这里。 刚迈出一脚,却听到一个甜腻的女声。 “阿亮哥,刚刚你答应我的事千万要记得啊!” “你放心吧!我还教训不了赵茉那黄毛丫头不成?她敢这么欺负你,我定好好修整修整她!” “还是阿亮哥好!” 那个被称为阿亮的男子凑近坏笑着:“蕊儿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赵蕊眼神沉了沉,脸上却娇笑着推拒了那只探进衣底的手:“阿亮哥急什么?蕊儿现在正在气头上呢,没这些心思。” 阿亮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惹来赵蕊好一阵羞脑。 第9章巧合(求收藏) 这对鸳鸯后面说的都是些甜腻的废话,那个叫阿亮的男子动手动脚的,赵茉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在这里胡作非为起来,那就尴尬了。 她一点都不想看现场的活春宫,只想看清要教训自己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无奈相隔太远,又有草木遮掩,直到他们离开,她也没看清楚人。 不过,村子里名字带蕊字的姑娘她倒是知道一个。何况,听这声音她也能猜到是谁! 里正家的二房三姑娘就叫赵蕊,生得肤白又貌美,是十里八村的一枝花。在记忆里,自己和她平日交不怎么交往,真的是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她为什么说自己欺负了她?还要让这个阿亮教训自己? 她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怎么也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 到达李元家里时,孟氏正巧从院子里出来。 “茉姐儿过来了?快进来坐,你大伯带着元哥儿刚好进山去了。” 比她小一岁的李莎听到声音,拉着小妹的手高兴地跑了出来:“茉姐姐!” 赵茉笑着与几人打过招呼后见李莎手里拿着一个小线偶,惊讶道:“这是你做的?” 李莎骄傲地点点头,把线偶递到她的面前眼巴巴地问道:“这是娘教我做的,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好!莎姐儿的手真是灵巧!这么漂亮,多做些,到时候我一起收购了。” “真的?”李莎激动地蹦到孟氏的身旁,抱着她的手道,“娘,你听到了吗?茉姐姐说了会收购我的玩偶!” 孟氏笑着拍拍大女儿的手歉意地对赵茉道:“莎姐儿做的东西太粗劣了,茉姐儿快别理她!” 赵茉摇摇头,指着色彩丰富,又有新意的线偶道:“伯娘不用谦虚,莎妹妹的女红得了您的真传,这个线偶做得很用心,又漂亮,我自然会买下。以后若是还有品相好的,我都要!” 母女仨闻言都欣喜地将她迎进了屋子。 李家父子会打猎,按说,家里的条件不会比村里其他人家差。 不过,他们家是五年前才搬来花溪村,没有根基,需要买地,所以李山父子赚再多的钱也不怎么够花。 孟氏给她倒了杯水后,就进屋子里提了针线篮子出来:“茉丫头你来得正好,上次你让元哥儿带过来的样版,我各做了几样,你先看看行不行,若是不行,我再改改。” 她接过篮子瞧了一眼,顿时眼前一亮,里面躺着十几只憨态可鞠的动物玩偶,个个栩栩如生,软萌软萌的,让人一看就喜欢得不得了! 孟氏的手艺真是厉害! “茉丫头……你觉得怎么样?”孟氏见赵茉愣愣地看着篮子里的东西没吭声,心里便有些打鼓。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比之前绣荷包还轻松。做一只荷包的时间她都能做三个这样的玩偶了!就算是照以往卖荷包的价钱两个一文钱卖出去,她都乐意! “很好!伯娘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不知伯娘一天能做几个?如果没问题的话,我想和伯娘签个续货契,以后伯娘做的玩偶我都要!以后还会再提供其他的样版过来。” 孟氏大喜,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除了做家务活,我其余时间都能做玩偶,一天可以做二三十个!” 算是高效率的了。赵茉心底默默想着。 “那行,以后如果做得好了,我再给伯娘提提价。” 她想了想,问道,“不知道明天大伯会不会去城里?我想把这一次的成品卖了,再把契子带回一份来。” “今天既然进山了,明天肯定会去城里的,不然那么多肉,圩市上又卖不掉,留家里肯定会坏。” 她奇怪地看向孟氏:“伯娘家有很多肉吗?不知道圩市上怎么卖的?” 能和她达成协议,孟氏十分开心,就和她聊起了自家的赚钱路子。 “圩市和县城的肉价倒是差不多,只是新鲜肉存放不了多久,圩市上的食肆不能收太多肉,所以我们只能运到城里卖。” “腌肉不好卖吗?”赵茉疑惑地问。 孟氏失笑道:“茉丫头还是不太懂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啊!”她顿了一顿,解释道,“如今盐价算是贵的了,腌一斤肉需要半斤盐,腌好的肉缩了水份,重量大大减轻,卖起来最多也就十八九文一斤。最重要的是腌肉太柴,不好吃,极少食肆会收购腌肉。” 难怪! 赵茉这才了然。 和李元进了几次城,每次看到的都是新鲜的肉,极少看到他把腌肉运出去卖,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想到家里的腌熏肉,她默了默,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腌熏味道怎么样…… 这么想着,她又与孟氏闲扯了几句话,这才告辞离去。 第二天,赵茉交待好一弟一妹在家注意安全之后,又拉着赵荣低声吩咐了几句话,这才放心地出了门。 昨天李家父子收获十分丰富,不仅捡到一头死了的黑熊,而且又捕了一头山猪! 他们过来时,又送了条后腿给她,能有肉吃,她当然十分开心!她将猪腿放厨房里晾着,打算回来再处理。 坐在车板上,她盯着那只被取胆割掌的黑熊,咽下了想要出口的话,悄悄把昨天带回来的熊胆熊掌藏得更隐秘了。 原来那只死黑熊被他们父子捡去了,也就是说昨天碰见的那三个人都不是进山打猎的。 稍为想想也知道,那两个像侍卫一样的人出手招招致命,带头之人又是一身锦衣华服,满面威仪,气质尊贵,怎么可能是村里猎户?况且,听那人说话,也不像是本地人…… “茉姐儿?”李元见自己说了一大堆,坐在对面的赵茉半天没反应,便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呼唤道。 赵茉往后一缩,看着李元疑惑的脸,问道:“李大哥怎么了?” 她圆脸红润如二月花,杏眼明亮璀灿,神情自然。 他松了口气,还以为她是因着上次的事害怕了呢! 他指了指前面的城门道:“最近县城查得越来越严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还是让我陪着你吧!” 赵茉扫了眼城门口,果然,出城进城的人都排起了长队,两边排查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侍卫,原先守城门的衙差都缩在他们后头呢! 她蹙紧了眉头道:“李大哥不用担心,一会儿我还要办点私事,我一个人去更快一些,大伯这边也需要你帮忙。” 李元无奈,只好应了下来。 到了城门口,只见每个人带的包裹都会被翻捡一下,好在不必搜罗身上。 而且妇人和姑娘检查得不那么严,否则她藏在怀里的熊胆和熊掌就要露馅了。 三人刚进城,迎面来了几个骑在高头大马的人,路上行人纷纷退避两边。错身而过之际,赵茉认出其中一人竟是昨天山里与黑熊缠斗的侍卫! 她直觉地闪避身子,躲在李元身后。 骑在马上的少白察觉有抹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狐疑地回头扫了一圈,毫无所获后,这才收回了视线。 第10章偶遇(文后有微番) 有了上一次的深刻印象,这一回再进袖珍坊,赵茉被礼遇不少。 “你带来的这批货可算是丰富多了!”宋掌柜稍稍翻了下她带来的玩偶,便满意地让人收下了。 收货之事原本不必他亲自负责,只是上次收进来的玩偶着实好卖,一天不到就售卖一空,还有不少人问起来。他空空等了好几天才盼来了她,因而才如此重视这笔生意。 “既然店里能消费这些玩偶,以后的样品和货量绝对会更多的。” 宋掌柜满意地看着眼前沉住气的小丫头,挥挥手,召来账房让他取些银子过来:“这是这批货的钱和下一次的订货银子,一共是八两五百文,时间是十天。” 赵茉左眼皮微微一跳,按捺着激动的心,自他手里接过,杏眼一弯,笑眯眯道:“多谢宋掌柜,十天后,我们再见!” 从袖珍坊出来,天色还早。 因着身份不一样,她跟袖珍坊的店员也能搭上几句话。 招待女客的阿珠非常喜欢她做的玩偶,她便悄悄单独送了只给她,从她嘴里得知城里名声最好的药店在城北,名叫杏春馆。 杏春馆并非是黎县最大的一家药店,不过听阿珠说,杏春馆是百年老字号,信誉极好。赵茉揣着熊胆熊掌兜到城北,又一路询问过来,才摸到了这里。 杏春馆招牌有些老旧,一点都不招眼,店面也不大,走进里面,柜台后头有个小脑袋正在低头看药书,嘴里念念有词,可见是在背书了。 她走到柜台旁敲了敲桌面:“小哥儿,你家师傅呢?” 那药童抬头打量了她一眼,稚声稚气地问:“师傅出去了,您抓药还是看病?” “我卖药。” 药童疑惑地看着她:“我看看。” 赵茉看着和赵荣差不多年纪的药童,眼里写满不信任。 药童年纪小却不笨,见她如此便有些生气:“到底卖不卖啊?不卖别影响我背书!” 说着,低下头看书去了。 赵茉想了想,终究还是从怀里拿出油纸袋,放到柜台上,推了过去:“这是昨天刚取的熊胆和熊掌。” 药童鼻子一哼,小大人似的站了起来,拿起油纸袋认真检查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匆匆走进一个灰衣男子,他以为店里没客人,朝店里喊了声。 “昭哥儿,去后院收拾一下屋子,有病人到了!” 药童应了声,对赵茉道:“您稍等,我一会儿回来再看。” 说罢一溜烟地跑去了后院,整个店里现在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 她的心猛地一跳,扭头望去,只见刚刚那灰衣男子引着一个披着厚厚狐毛大裘的人进来,那人头上兜着宽大的帽子,看不清长相,但身上华服美衣,衬得身材颀长,气质清贵。 眼一扫,突地看清扶住他的下人,她心底一惊,认出那人正是上回在破庙里声音尖细脸面光洁无须的仆人! 她忙低下头看向柜台里面,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知道是不是天生跟这人犯冲,明明一只脚已然跨过通往后院的小门,那人蓦地偏过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 正在柜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的赵茉浑身一僵,没有抬头,甚至气都没敢喘一口。 那人轻轻勾了勾薄薄的唇,忍住冲口而出的咳嗽。 站在他身旁的无须仆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眉头一挑,翘起兰花指指着她讶异道: “呀,是那个小丫头!” “……” 赵茉见实在躲不过,只得转过身,抬起头对上那双阴戾诡谲的目光。 四目相对,诡异的气氛弥漫而开。 这时,收拾好屋子的药童从另一边的门里冲了出来,看到赵茉舒了口气:“你还在啊!师傅刚刚说了,你的熊胆熊掌我们要了!” 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一声嗤笑,她狐疑地看向那个阴戾男子,他已然被扶进了后院,门边没了踪影。 * 将九十两银子贴身藏好,赵茉这才出了门。 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啊! 九十两银子呢! 难怪李山父子那么痛心疾首,想来最值钱的东西都被她取走了。 昨天那两人与熊缠斗,坏了熊的皮毛,后来又被取走了熊胆和熊掌,定然卖不了多少钱了。 她刚踏出店门,迎面撞上一堵坚硬的东西,她倒退几步,抱着被撞疼的脑袋冲口责怪道:“走路不看道啊你!” 谁知一抬头竟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她傻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恩、恩人?” 认出来者,宋安阳蹙起的剑眉这才缓缓舒展了些。 他刚刚正想着事情,走得又急自然没防备店里会有人出来。听到赵茉的称呼,他剑眉微挑,棱角分明的脸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是你。” 赵茉点点头,她狐疑地回头看了眼杏春馆,犹豫道:“恩人……看病?” 宋安阳随口应了声。 鼻音重,声音又低沉,真是好听! 她笑道:“昨天多谢了,幸好恩人在,不然我们姐弟就要葬身熊肚了。刚刚我才把熊胆和熊掌卖给了这家药店呢!” 他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哦?卖了多少钱?” 问完才愣住,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没察觉出他的异样,赵茉笑眯眯道:“九十两银子!” 宋安阳讶异地打量了眼这个宛如狐狸的丫头:“不错,没有欺客。” 昨天那头是成年黑熊,熊胆稍贵点,熊掌次之,卖九十两银很公道。 有没有欺客她不知道,只知道眼前这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幸运之星! 想到此,她脸上的笑意更是浓了三分,话也多了起来。 “不知恩人哪里不舒服?我虽然不会看病,但是之前机缘巧合之下学了认穴推拿,对付一些小毛病还是有些效果的。” 宋安阳并没有病,会来这里自然是有要事要办。 不过碰到她之后,他却想逗上一逗。 他想起之前三弟在自己面前说过的话,问道:“哦?我近日总觉着胸闷气短,不知可有法子?” “胸闷气短?”赵茉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问道,“会……头晕耳鸣不?” 宋安阳顿了顿,才略一点头。 这回尴尬了! 赵茉脸上有些复杂,眼神忍不住偷偷绕到他健壮的腰身上兜着圈儿。 她的神情很是耐人寻味,这样的表现惹得宋安阳暗自纳闷。 他不胸闷气短,也不会头晕耳鸣,他吃得香睡得好,身体健康得很,这些只是照着三弟的话搬了个症状过来用而已。 ……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他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赵茉尴尬地扯了抹笑:“这个……不如您还是进去看看大夫吧!” 说完,她告了声罪,逃也似的离开了。 看着飞奔离去的小身影,宋安阳心中的疑惑更甚。 第11章布局 有了笔巨款的赵茉十分豪爽地给赵荣和赵莉各买了两套新衣,又买了许多其他的生活用品。 除此之外,她还特特去了书店买笔墨纸砚。既然有了这么多钱,明天就可以带赵荣去林先生那里拜师。 待她回到车马行时,李山父子已经等在那里了。李元见她双手提得满满当当,连忙走上前帮她拎上驴车。 一旁的李山挑眉看着难得这般积极主动的儿子,眼神里带着抹探究。 赵茉买了二十个大包子,递给李山父子十个,自己留十个。 “不是说了如果要在城里吃,就轮到我请客吗?”李元皱着眉头没有接。 赵茉朝他笑了笑,只好将油纸袋塞到李山手中,道:“你也说了是留在城里吃,现在我们是在车上吃。何况我又不是特意买给大伯和你的,我是顺带。” 她挥了挥手里自留的十个包子,杏眼弯弯。 李山接过那十个包子,问道:“茉姐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可能是因为家里缺的东西太多。”说着,她又笑了,“明天我要送荣哥儿去林先生那里,给他多买了些东西。读书了嘛,总要好好准备准备。” 李元诧异地脱口问道:“你把荣哥儿送去念书,家里怎么办?” “家里有我呀!” 李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吃完一个包子后的李山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茉丫头长大了,考虑得更长远了。念书好啊!荣哥儿又聪明,以后定会有大出息的。” “借大伯吉言!” 一路无话。 回到家时,刚过正午。 待两个弟弟妹妹将包子大块朵颐之后,赵茉这才把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取出,赵荣又是一阵惊喜。 等他终于平复下了激动的心情时,她便带着他去了林意然家。 私塾并不在林家,而是在宗祠旁边,与林家相隔不远。正午时,林意然会回家休息片刻,未时再去私塾上课。 林家院子不大,打扫得很干净。靠墙处种着一行不知名的花草,有几株已经开放了,隐隐约约中,花香暗袭。 她收回目光,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屋里走出一道青色身影,满身书卷气,温文尔雅,翩然君子。 “您是林先生吗?我是住在河边赵仁的大姐儿,我想请先生收我弟弟赵荣念书。” 赵茉侧身,打扮一新的赵荣端端正正地朝他行了一礼,脆生生道:“先生午安。” 林意然微微笑了笑,眼角泛起一丝细纹,清润润道:“好孩子。” * 赵荣念书的事很快就传遍了花溪村,何氏暗自咬碎一口银牙,这个小丫头片子! 昨天刘氏还跟她说三房的地可能不种了,因为那丫头不仅不跟他们合租官牛,而且还要送赵荣去念书!她原还不信,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了。 刘氏虽然讨厌,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她一边给猪喂食一边骂骂咧咧的,也不知道是在骂猪还是在骂什么。 这时,不远处有道清丽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二房的猪圈设在村子边上,离村子隔着三四十米,左右都无人。 赵蕊嫌弃地扫了眼猪圈,扯了绢帕轻掩着口鼻,踮着脚尖,硬着头皮走上前:“伯娘正在喂猪呐?” 何氏没料到有人靠近,吓得手里的猪食勺子都掉了,她怒气冲冲地扭头,正要骂着哪个鬼魂走路没声儿吓她一跳。 一回头认出这是里正家的侄女,当即僵了僵,咽回了即将出口的大骂。 “原来是蕊丫头啊!这里又脏又臭的,你过来做什么?” 赵蕊按捺住心底的厌恶,脸上保持着甜甜的笑容:“我过来找莲姐儿玩,没看到她人呢。” 她说话嗲声嗲气的,自带一种甜腻腻的感觉,难怪自家儿子那么迷恋她,非她不娶! 何氏没好气地说道:“我家莲姐儿哪像阿蕊你这么命好啊,大姐嫁到城里做姨奶奶,一家人都跟着享清福!” 赵蕊脸色一变。 别人都道她大姐命好,嫁到城里做姨奶奶,每天穿金戴银鲜花着锦享清福,而他们家也跟着受了不少的好处,可惜她不高兴! 说到底,她大姐也不过是个妾,随时可以被正妻打杀了的奴仆! 她暗自吐出一口气,笑道:“莲姐儿命好,往后也会有享不尽的清福的。”她不待何氏反驳,又道,“听说茉姐儿今日去进城了,也不知她天天进城做什么。听村里人说,她好像跟着李元大哥挣了大钱呢,如果我三哥也能跟李元大哥搭上话就好了!” 何氏正恨着呢,瞅了眼面带神往的赵蕊,撇撇嘴。村子里不少人知道她想把赵莲嫁给李元,可惜那孟氏竟然拒绝了!她都没嫌弃李家家里没半亩地呢! 哦不,如今李家也有地了,虽然只有两亩。 想到此,她低下了头继续给猪喂食。 赵蕊心底嗤笑一声,脸上不动声色,反正这个局,她已经布好,就等着那个令人讨厌的贱丫头入了! “伯娘忙,阿蕊先回去啦!我下次再来找莲姐儿说话?” 直到她走了,何氏才将手里的勺子猛地甩下,脸色阴沉沉地,眼神飘忽不定。 赵茉确实又和李元进城了,这一次,他们去租官牛。 “李大哥,我家的地就拜托你了,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再来找我!”赵茉将牛绳递给李元,神情郑重。 李元朝她笑了笑:“放心吧!你家不过两亩地,最多两天时间我就帮你整好。” 李家也顺利买下了两亩地,再加上她家两亩,租五天的官牛应该差不多够用了。 赵茉看着自己瘦了许多的胳膊腿,心里很无奈。原身的确懂一点农田里的活,可惜耕地犁田之类力气活儿,还是算了,她有心无力。 家里既然租了耕牛,那就要准备牛草。 赵莉如今是真正地钻进刺绣的牛角里了,就算赶她出去玩,她都不乐意。赵茉无奈,只得随她去了。 赵荣报名成功,第二天就开始入学念书。现在家里只剩她一个闲杂人,割牛草的事自然而然地轮到了她。 牛草这种活也不需要什么技巧,只要挑牛爱吃的草就行。 村尾沙坝上就有很多牛草,又嫩又绿。正当她把最后一把牛草塞进竹筐里打算扛回家时,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调笑。 “这不是茉姐儿么?打这么多牛草,提得动么?我来帮你吧!” 第12章教训(文后有微番) 郑亮。 赵茉拽紧了手,缓缓吐出两个字。 上次听到他和赵蕊的密事之后,她就让赵荣去打听村子里谁的名字里带着亮字。她的运气很好,从城里回来就从赵荣嘴里知道个透。 花溪村以河为界,河这边赵姓人居多,河对岸则是这两年定居过来的外姓人。 赵荣对这边的人都熟悉,唯有对岸极少过去玩。不过赵荣以前常跟村里的半大小子一起玩,接到赵茉的一个任务后,不出半日就召集了全村伙伴,没多久就从他们嘴里套出了名字带亮的人。 郑亮一家是两年前住进来的外姓人。 “嘿嘿,小丫头认识哥哥呢?”郑亮眯着眼,脸上挂着抹邪笑。 赵茉一手拽紧了竹筐,一边暗自寻思着应对之法。 “不知道郑亮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看这样子,郑亮定是瞅准了时机的。沙坝上平时少有人会过来,这个时候又是傍晚时分,众人归家,更不会有人过来。 他慢慢朝她走过来:“就是帮你提牛草啊!” 赵茉眼底光芒一闪而过,她忽地嘴角微微勾起:“不用了,我能提得动。现在天色晚了,郑亮大哥不用回家吗?” “嘿嘿,这不还早嘛,不急!” 他已走到她的跟前,伸出右手想要抓住她。 赵茉往后一退,避了开来,严肃道:“郑亮大哥怎么一来就动手动脚的?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啊!” “嘿嘿,你喊吧,这四周连个鬼影都没,你要是能喊出来才见鬼了!” 赵茉秀眉挑起:“看来郑亮大哥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 反正自己的面目迟早都要撕破,郑亮不打算再跟她废话周旋。 这小丫头看上去还没长开,比赵蕊青涩得多,却别有味道,想来也不会差了…… “放心吧,哥哥我也就亲亲你而已,看你这模样,想必连葵水也还没来吧!” 赵茉压下心底的厌恶,面露寒霜,冷冷道:“你对赵蕊也仅仅是亲亲而已?” 郑亮愣了愣,没料到她竟然猜到自己和赵蕊的关系:“她哪能一样!那小妮子可比你识情懂趣多了!就是可惜,她一定要毁了你才肯跟我成就好事!” 也就是说,还差最后一步! 赵茉忽地一笑:“郑亮大哥还是不聪明啊!” “你什么意思!” 赵茉冷哼一声:“赵蕊平日为人怎么样?她有个当姨奶奶的大姐,自己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她会跟你成就好事才怪!也就只有被冲昏了头脑的你才会被她利用!” “你胡说!”郑亮眉头一皱,面露狰狞。 “我是不是胡说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她看向狐疑的郑亮,“她不过就是想坏了我名声,既然如此,你不妨回去就告诉她,你得逞了,瞧瞧她愿不愿意跟你好。” 郑亮觉得这法子甚好。 不过转而又想到,自己跟踪这丫头这么多次,好不容易得了个能下手的机会,怎么能白白放过呢?按她所说,得逞也好不得逞也罢,反正回去跟赵蕊一律说自己得逞了不就行?这事儿又不需要什么证明…… 这么一想,郑亮看向她的目光再次变了变。 “茉姐儿,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阿蕊她确实想让我毁了你名声,让村里把你赶出去。只要你成了我的人,我是定不会让村里人赶你出去的。” 赵茉暗啐一口,这混帐真下流! 不过她也知他若真要用强,自己还真没法子对付他! 自己名声坏了,村子人唾弃是小,被赶出村才是大。郑亮身为男子,要是自己咬定被他欺负,最好的结果就是嫁给他。 可是,想得美! 她悄悄地从竹筐里摸出一个东西紧紧拽在手里,一眼不眨地等着他慢慢走近。 就在他伸出手那一瞬间,她侧身自他手底溜过,猛地朝他脖子上一勾。 冷不丁被袭的郑亮被她手中割草的镰刀勾倒在地,脖子上霎时凉了个透。 漏了风的尖叫冲口而出,赵茉抓紧了手里的镰刀,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直指着他。 那一瞬间,郑亮仿佛看到了厉鬼索命! 脖子里还在淌着血,疼得他直捂着吸气,惊恐地瞪着面前如鬼魅的小身影。 “还想要我做你的人吗?”她将镰刀紧贴着他的脸,眼底闪着幽幽的光芒。 “不、不、不……”郑亮两脚死命地蹬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后挪。 他一退开,赵茉便伸出镰刀勾着他脖子又往前拉了回来,宛如逗弄着一只濒死的鼠。 “还要毁我的名声吗?” “不、不、不……” 赵茉轻笑出声:“赵蕊算计我,却推了你出来,你不打算回报点什么东西给她么?”她拿镰刀拍了拍血色全无的脸,“你可记好了,惹谁也别来惹我,不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放完了狠话,演完了厉鬼,看着郑亮放大的瞳孔,她也没了继续逗弄下去的心思。 今天能治服他,也是巧合。她不可能真的杀了他,惹来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和赵蕊的事别扯上我,我和她的事,也不想扯上你!你自己好自为知!” 拎起竹筐,赵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郑亮捂着凉嗖嗖的脖子,心神俱裂地想要爬起来,谁知刚一动身,就被一脚踹了回去。 这里竟然还有人! 他震惊地要抬起脑袋看看谁在这里,趴在地上的他,背上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怎么都爬不起来。 正在这时,他的右手被大力一踩。 “噼啪”一声,也不知道是哪根骨头断了,霎时剧痛袭来,疼得他满脸煞白,连疼都叫不出来! “滚!” 一声冷喝,死里逃生! 郑亮哪还敢瞧到底是什么人教训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当即爬起,托住自己扭曲的右手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看着那道猥琐的身影消失,谢瑜狭长的凤目里尽是阴鸷。胸腔里一阵气血翻滚而出,再也忍不住,捂着嘴便是一阵咳。 “主子!”魇五皱着眉扶住他,满脸不赞同。 好一会儿,谢瑜止了咳,缓过了气,才道:“走吧。” 魇五此时极想问问主子刚才为什么定要出手教训那腌臜货,虽然他也很想把魇宫里所有的酷刑都给他走上一遍,最后再弄死他。 可他们好不容易甩了后头的尾巴,这一出手只怕行踪又要泄漏了。最重要的是,主子向来冷漠,怎么会突然想要管起闲事来啦?难道这是主子设下的一个套儿? 嗯…… 极有可能!他们马上就要进山了,在这里留下点痕迹可以误导一下对方的判断…… 自以为揣测到了上意的魇五用极为佩服的眼神看向身边的主子。 果然! 主子还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主子,每一个举动都足以搅得宋朝天翻地覆的主子! 第13章讳疾 回到家的赵茉浑身冰冷,靠在紧闭的院门上深深呼吸了好几次。 这时,已经做好饭的赵荣和赵莉听到动静,快步跑出厨房,看到她后,忙关心道:“姐姐!你怎么了?” 仿佛有一个声音将她从万丈深渊里救上来,她眸色渐渐回暖,放下手里的竹筐,抬头朝两人笑了笑:“我没事。” 她顿了顿,问道:“家里没什么事吧?” 赵荣大眼疑惑地看了眼姐姐,确定她真没事了,才道:“下午孟大婶过来了,带了一包刚做完的玩偶。后来我下学回来,刚到家就看到二伯娘挤开莉姐儿要门,被我赶出去了。” 一旁的赵莉重重地点点头,附和道:“二伯娘刚才可凶啦!听到姐姐不在家,非要闯进门来,幸好哥哥回来了,不然我就挡不住她了!” 强闯别人家的事听起来有些匪疑所思,可偏偏有些人非要认为都是自己人,即使分家了也当是自己家一般,想要什么,直接上门拿就行。 就像之前自己病倒在床上,何氏随便扯个借口就敢上门搬东西。若是以前的赵茉,只怕吃了亏也不肯说什么,毕竟何氏怎么说都是二伯娘。 她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头,道:“你们做得对。” 她环视着空荡荡的院子,想着自己是不是该买条狗看家护院,省得什么人都敢往家里闯…… 第二天一大早,她提着割好的牛草就要去李元家喂牛。刚走了一半,身后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她连忙停下脚往一旁让。 马飞奔而过,带过一阵疾风。她闭着眼挥着灰尘,没过多久耳边又听到一阵嘶鸣声。 一道低沉的浑厚的声音响起:“是你。” 赵茉皱着眉缓缓睁开眼,竟是救自己于熊爪之下的恩人! 她欣喜地朝前走了两步:“恩人?” 宋安阳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躯凛凛,刚毅威武,正低着头,眼神深邃地望着她。他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给那张轮廓鲜明的脸添了几许不拘。 “你住在这里?” 赵茉扭头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小院,朝他笑道:“恩人有空记得来我家喝杯水。” 宋安阳遥遥看了眼,暗暗将位置记在心里,随口应了声。 这时,他身后的侍卫走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宋安阳几不可察地沉吟片刻后,才抬眼看着她:“近日村里来过什么外人吗?” 赵茉想了想,摇摇头老老实实道:“上回有一队黑衣侍卫进村检查过一次,还有你们这一次进村外,没其他人来过。” 近日黎县很不安稳啊,她心下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也知道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便不再开口多问其他之事。 宋安阳微微点了点头。 她忽地记起前几天在药店门口碰到他的事,迟疑地问道:“那个……” 以为她有事没说完,宋安阳和他的侍卫都目不转睛地看向她。 赵茉不好意思地偷偷瞄了眼他的腰身,还是问出了口,“上次你的病看得怎么样了?” 话音一落,宋安阳的脸色顿时变了。连他身后的少白都觉得奇怪,他家少爷生病了?看爷这脸黑的,难道得了什么重病? 好一会儿,才有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回答:“我没病。” 看着像是落荒而逃的人影,赵茉耸耸肩,讳疾忌医可不好啊!何况,不就是肾亏么?他还这么年轻,补回来不就是了? 和她一样想法的还有少白,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家少爷得了什么病。 “爷,你生病了?”少白追上跑得飞快的宋安阳,满脸疑惑。“要不属下让连城先生过来瞧瞧?” 宋安阳脸上一僵,沉声道:“不必,我没病!” “可是……” 他有些羞恼,语带威严:“病没病我自己还不知道?你不必多言!赶路要紧,走吧!” 前面就是深山,马匹难行,只能下马徒步爬上去。 跟在他后头的少白十分不解,少爷越是这般吱吱唔唔,越说明有问题!看来还是得让连城先生过来一趟…… * 因李家父子帮自己犁田,这几天中午赵茉便包了他们的伙食。 此时大树下,李山和李元两人相对而坐,面前正是赵茉送来的饭菜。满满一盆白米饭外加一荤一素,一揭开盖子顿时香气扑鼻,引得两人食欲大动! 吃完后,几人坐在大树低下休息。 春耕开始了,田地里很是热闹。春耕之后,就是育苗插秧,这些事情赵茉打算请些短工来做。 她将打算道出来后,李元毫不犹豫地说:“你何必去请其他人?我就可以帮你种完!” 赵茉摇摇头,她不想再麻烦他,毕竟他自己家就有两亩地。 “不用了,大伯和你还要打猎,难得休息下还要帮我种地,太辛苦了。” 她知道如果自己答应,他们一定不会收自己的工钱。对他的提议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她不想一而再地欠他人情。 李元似也想到了这一点,只得说道:“那你想好请谁做短工了吗?” “过几天我进城看看,顺便再买只狗回来看家。” “狗?” “用来看家!”似想到什么,赵茉看向李山,问道,“大伯,你们经常进山,不知道山里如今还有没有八角?” “八角?” 李山疑惑地看着她:“你要做香料?” 赵茉愣了愣:“难道八角是香料?” “……”李山也被她问懵了,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一旁的李元更了解她,问道:“你用八角是要做什么吗?” 赵茉这才解释道:“我看店里多是卖桂皮茴香居多,却从来不见有人卖八角,便想着是不是还不到成熟期。” 她顿了顿,继续道,“之前我做了熏肉,总觉得味道不对劲。如果放上一些八角,味道定会好上许多。” 第一次做的熏肉味道确实好,但是那熏肉的味道全靠橘子皮的香味撑着,吃在嘴里总觉得差了点味道。 第二次做的时候,她正巧去城里,便买了花椒茴香之类的调料,但没找到桂皮和八角,只好将就着做完,味道又与第一次的不一样,虽然赵荣和赵莉都非常喜欢。 “八角竟然还能做干肉?”李山满脸惊讶。 这回轮到赵茉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如……下次大伯进山摘些回来?如果有香桂,也顺便带些,我一起试一试。” 第14章绿茶蕊 赵茉又与李山父子俩聊了几句之后,才提起吃空的饭篮子回去。 刚走进村口,迎面过来一个裙衫招摇、柳腰轻摆的姑娘。村子里会涂脂抹粉,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的人,除了赵蕊,她想不出还能有谁。 赵蕊看到她愣了一下,而后白嫩的脸上挂起了笑,声音软柔:“茉姐儿竟瘦了这么多,真是没想到瘦了之后长这么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会错意了,总觉得她这话是在骂自己以前又胖又丑。 她想起郑亮的事,本不欲理会她,便冷着脸绕过她想要离去,谁知那丫头竟然故意要跟她过不去似的。 “哎哟!” 赵蕊身子忽地一扭,往她身上摔过来,赵茉眼皮一跳,二话不说一个后退霎时闪出老远。 也幸好她知道这丫头是个有手段的,这一下闪得快,不然就白惹一身腥了。 这不,刚站定就听到不远处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 “蕊儿怎么了?” 她定睛一看,正是杨氏的大儿子李永石。 “我、我没事……”赵蕊娇娇怯怯地望着李永石,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赵茉。 李永石皱着眉头瞪着双手抱臂悠闲看戏的赵茉,责怪道:“茉姐儿,你怎么也不扶着点蕊儿?” “我为什么要扶她?”赵茉冷漠地回了句。 李永石一噎:“蕊儿身子娇弱,看到她摔倒,你就在旁边怎么就不能扶了?” 赵茉眯起眼,冷哼一声,脸上尽是讥讽:“呵~我这不是把机会留给你么?我要是扶了,还有你什么事?” 好像确实是这样。 李永石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心下暗自认可。可转念一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大对劲…… 正当扶住自己的人被拐走思路时,赵蕊轻咬着艳丽的唇,委委屈屈地打断两人诡异的僵持。 “石子哥,我、我没事……就是脚还有点疼,你就别怪茉姐儿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 呵~男人! 赵茉翻了个白眼,暗自撇撇嘴。 这下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赵蕊受男性欢迎却不受女性喜欢了。这样嗲声嗲气,时不时还撒下娇献下媚的,男人最喜欢这一套了。 李永石一听说赵蕊脚疼,连忙低头伸出手就要查看她的脚:“蕊儿受伤了?让我看看,可别伤到了筋骨,你本来就矮,要是成了跛子,就不好看了!” 赵茉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杨氏的嘴巴最是会说,可巧生的儿子却是个痴货。赵蕊最讨厌别人说她矮了!李永石不仅犯了她忌讳,还说她成跛子不好看,脸都气黑了! 就在李永石低着头凑在赵蕊脚边,伸出手左摸右碰时,村子口又来了两个人,正是杨氏和一位同村大婶,两人各自挎着一个竹篮子肩并肩地朝这里走过来。 两人乍一看到前方发生的一幕,猛地睁大了眼睛。 “李永石!你在做什么?!” 杨氏的嗓门一直是花溪村的传说,这一声撕破天际的喊叫霎时震得四周静了一静。 李永石傻愣愣地回过头,还没回神就被杨氏自地上拽了起来。她正要破口大骂时,只听赵蕊掩面大哭了道:“伯娘,都是我不好……刚刚我好好地跟茉姐儿说着话,突然不小心崴了一下,永石哥也是好意想要扶我……” 隔着远远的赵茉听到这话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没等她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打断。 “哎哎哎,你停一停,你自己怎么摔倒的别扯上我!我跟你隔着几丈远呢!而且我根本没跟你说过话!” 赵蕊噎了一下,还想开口解释一两句,赵茉却懒得再跟她掰扯:“你和李永石的事可别扯上我,我只看到他扶了你,要看你的脚,其他一概没看到,也没听到。” 说完,也不管这话带给剩下那些人什么样的震撼,心情十分美好地拎着篮子朝家里走去。 这件事情没过半天就传遍了全村,说什么的都有。 连下学回来的赵荣都好奇地缠着赵茉打听,谁让她也算是个当事人呢? 这会儿她正在后院的小山坡上扎着竹栅栏,扎好了,就在这里圈块地养些鸡。 待她抬起头看到赵荣那兴奋的小眼神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个小屁孩,这些事你打听到来做什么?快去练字!” 赵荣嘟嚷道:“我不喜欢赵蕊姐姐!担心姐姐会被她害了。” 听到这话,她放下手里的竹片,满脸疑惑:“你为什么不喜欢赵蕊?又为什么会担心姐姐被她给害了?” 赵荣瞅了她一眼,见她并没有生气的征兆,这才犹豫地解释道:“之前我跟小伙伴玩捉迷藏的时候,不小心看到赵蕊姐姐跟阿莲姐姐说悄悄话,可是等阿莲姐姐一走,她就把阿莲姐姐的私密事告诉了别人,差点害阿莲姐姐名声尽失。” 这件事还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那会儿他一个人藏到了一堆稻草垛后头,这里绝对不可能会有人发现! 所以他的确藏了很久。 正当他忍不住想要出来时,正好碰到赵蕊和他堂姐赵莲过来,两个人坐在稻草垛旁边说起了悄悄话。 赵蕊一个劲地套赵莲的话,知道她喜欢李元大哥,二伯娘也有意把赵莲给李家。 谁知赵莲前脚刚走,赵蕊就碰到了过来寻她玩的郑欢欢和李玉英。她刚刚明明答应过李莲会帮她保守秘密,结果一碰到她们就把她的秘密当作玩笑给说出去了。 自那时起,他每每见了赵蕊都是绕道走的! 赵茉听到事情原委之后,沉默了许久才抬手摸了摸赵荣的头顶,道:“阿荣不用担心姐姐,姐姐聪明着呢!就像阿荣一样那么聪明!” 她顿了一顿,语气沉重,“都说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人的口舌。阿荣以后切不可旁听偏信他人之言,因为有时候眼见都不一定是真!” 赵荣眨了眨眼,问道:“既然眼见都不一定是真,那什么才是真呢?” “靠这里去感觉。”赵茉指了指胸口,笑道,“只有用心去体会,你就会知道那个人是真是假,那件事是真是假。” 赵荣听完后,满脸的若有所思。 不管此时的他是否听懂,他都将这一番话牢牢地记了一辈子,甚至成为他往后的生涯中,引导他走出重重迷雾的警言。 此时,两姐弟都没发现,身后的一棵大树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正远远望着他们,那双狭长的凤目,晦暗不明。 第15章少东家 豆豆是刚买回来的小狗,全身乌黑,只有尾巴上带着点白色。 它才刚学会走路,有些怕生,被带回家里后,一直窝在狗窝里不愿意出来,只在吃东西时,探出长长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吃着东西。 赵荣极喜欢豆豆,他觉得赵茉垫的狗窝太过委屈它,便自己寻了木板动手做了一栋狗屋子。 “哥,你要给屋子做个窗户,不然豆豆在里面肯定会闷坏!”赵莉嘴上嫌弃赵荣的动手能力,看到狗屋子成形后又忍不住欢快地指手划脚起来。 赵茉扫了眼七拼八凑的狗屋子,也插了句嘴:“豆豆以后会长大,你做这么小,它怎么住?” 赵荣想也不想地回答:“等它大了再给它换大屋子!” “狗是认窝的,你得让它现在还没住习惯时换,不然它以后就不认你给它做的新屋子了。” 闻言,赵荣若有所思地盯着被关进狗屋子里的豆豆,道:“那以后让它跟我睡就是了!” “哥!豆豆身上有好多跳蚤呢!” “我会抓!” “你哪抓得了那么多!”赵莉满脸嫌弃地离他老远。 赵茉取了装水的盆子放到狗屋门口,摸了摸赵荣的头顶:“往后你还要娶媳妇呢,她不喜欢狗怎么办?暂时就先让它住着吧,要是住不下了,你把屋顶拆了,加大就是。” 三人又商量了会儿,便打算暂时这么办了。 不过两天时间,豆豆就在李家熟悉起来,渐渐显露了它的本性。家里有了它,果然热闹了许多。就是不能带它去后院小山坡,那里已经养了十来只鸡,一见着它便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刘氏知道赵茉和李家合租官牛,想上门把官牛借去用用。谁知她刚一脚跨进院门,面前就窜出一只乌黑的狗,对着她便是眦牙咧嘴地凶了一阵,吓得她再不敢进门。 地里的活儿不用她操心,她便全心全意地指导赵莉的绣活。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赵莉的绣活已经成形,慢慢的能够自己照着图样绣出成品。之前她用来练习的作品也有不少,再加上赵茉自己完成的精微绣,加起来足有六件绣品。 带着这六件绣品以及一大包玩偶,赵茉再次进城。这一次,她是自己借了李家的骡车自己赶车进城。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李元很不放心地问道。 “不用!难道你不相信自己教的徒弟?”赵茉朝他眨了眨眼,一脸笑眯眯。 这几天为了学会赶车,她可是一有空就练习。李元忙着下地,一直没时间进城,连教她赶车都是中午吃完饭那一会儿。 听到她自称徒弟,李元转而笑道:“那行,万一控制不住了,你下来拉着它走就是。” 终于在他的千叮万嘱中离开,赵茉长松了口气。赶车并不难,何况小青很听话,学起来很轻松。 第一次独自上路,她赶得比较慢,足足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城门口。 城里依旧戒严。 她拉着小青排着队等着进城,眼神在城门口的侍卫身上转悠。 蓦地,对上一双熟悉的脸孔。她疑惑地回想了下,才记起那是与熊缠斗的其中一个人。 那人也认出了她,不过是一眨眼,他马上就调转了视线不再看她。 正在这时,城门外来了一骑快马,正是少白。只见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那人身边,低头与他说了几句话,而后两人抬头朝她看了过来,待对上赵茉时,少白愣了愣。 “姑娘……这是要进城?” 下一个就要检查赵茉的包裹了,与少白两人离得比较近。 她还以为那两人都不打算跟自己相认呢,没想到还是这个长得更俊的侍卫和善些。 当即抬头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恩人好!做了点小玩意儿,带城里卖。” 少白想到自家爷的病,看着已经检查完的赵茉犹豫着问出了口:“姑娘可知……上次我家公子得了什么病?” “……” 赵茉很不想回答,这样的隐私为什么不直接问他自己? “姑娘不必顾忌,公子他不愿看病,在下只是担心他病情恶化,故有此一问。” 赵茉扬起眉梢,睁着大眼看向两张仿佛刻着“忠心耿耿”四个大字的脸,迟疑一瞬,良久才凑上前,低声道:“那你们可别说是我透露的啊!” 她眼睛扫了圈四周,其他人都忙着排队检查,无人关心这边发生的事,便继续道,“你家公子元阳不足,此乃肾亏之兆啊!” “胡说!”少黑当即否定,锐利的眼直瞪赵茉。 她摊了摊手,道:“是他自己说的,头晕耳鸣,胸闷气短,外加腰膝酸软、多梦少眠,这不正是肾亏么!要是不信,你们自己去问大夫不就是了?” 说完,她还意犹未尽地补了句,“看你家公子外形健壮,没想到内里亏空这么多啊!你们身为属下,该好好劝劝他要多修身养性啊!” 说罢,摇摇头,一脸沉重地拉着小青朝城里面走去。 …… 少白和少黑仿佛听到乌鸦叫着飞过头顶。 告别了两个操碎心的属下,赵茉寄存完骡车后直奔袖珍坊,宋掌柜看到她来十分热情,带着她就要往后院走。 “你来得正好!我们少东家正想见见你呢!” “少东家?”赵茉疑惑地看着他。 “他今天正巧来了店里,跟我一起去见见吧!” 赵茉心下微转。 她倒是没什么顾忌,自己不过是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还不至于被个富家子怎么样,便大大方方地提上包裹,随宋掌柜到后院去了。 依旧是后院的花厅,此时里面摆着一张小榻,榻上的大迎枕上倚靠着一个锦衣华服、颜冠如玉的男子,听到脚步声,握着书的手微微一顿。抬起桃花眼朝门口望去。这一眼,潋滟风流,勾魂摄魄! 这真是个……漂亮得让人怀疑性别的公子哥啊! 宋掌柜见惯不怪,朝他稍作介绍了后便静立一旁。 “你就是赵家姑娘?”萧沐淳掀了掀桃花眼打量着赵茉。 粗布衣,双环辫,稚气未脱,笑得一团和气,看上去倒有几分机灵。 赵茉知道自己以后少不得还要多依靠他,便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少东家有礼了!” “做的玩偶不错。只是……速度太慢了些。” 赵茉早知自己的短板,不过她也有现成的理由:“如果做得多了,就怕没以前那么值钱了。” 听说现在外面的街头小摊上就有很多仿制品,做工粗劣,与店里的完全不值一比。 萧沐淳眯着眼幽幽盯着她看了许久,对此不置可否。 赵茉想了想,从带来的包裹里取出自己绣的一幅精微绣。 “不知少东家觉得这样的绣品如何?” 第16章客至(一更) 望着赵茉离开的背影,萧沐淳盯着手里的精微绣,神情莫明地对身边的宋掌柜道:“以后这丫头带过来的刺绣全部收起来,本公子有大用。” 宋掌柜连忙应了下来。 赵茉小心翼翼地揣着一百六十五两银子走出袖珍坊,看着外头的无限春光,顿觉豪情万丈! 六件绣品里,自己绣的那两幅就卖了一百四十两银子! 而另外四幅都是赵莉的练习作品,价钱都是几两银一件。只是自己的那两幅就卖出这样的高价,已经让她很意外了。 如今她全部存款加起来足足有两百六十多两,这笔钱够他们姐弟仨吃用好几年了。 有了钱,看见什么她都想买。 站在街头沉吟片刻后,她率先去了米粮铺子,家里的伙食也该改善改善了,不能总吃野菜稀饭外加烧饼馍馍之类,不然他们几个的营养绝对跟不上。 待逛完街回去时,骡车被她塞得满满当当。 经过村口回到家,那一车的物品惹来一路的红眼。 谁不知道赵茉爹娘去世后只留下姐弟仨无依无靠的,别说留下钱,就是能留口吃的就不错了! 可现在没过半年时间,赵茉又是给弟弟妹妹买新衣服又是送荣哥儿念书,三天两头就进城,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提,一看就知挣了不少钱! 杨氏眼角泛着酸,回头瞅了眼身旁捡野菜的孟氏,凑近了道:“茉姐儿这丫头买的东西真多!啧啧啧,看样子少说也要好几两银子呢!她一个小丫头手艺这么好?还能比过嫂子你的?” 孟氏脸上挂着笑,没有应她。 见她不答,杨氏更是证实了心中猜测,吊梢眼里又羡又妒,“都说那丫头是搭上嫂子你了才开始挣钱的,嫂子你肯定早攒下不少钱了吧?” 孟氏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我家刚买了两亩地,那地都是有价地市的,能买下来就已脱了层皮,哪还敢提攒钱的事?” 她这话说得倒也不错,一亩上等田要三十两银子,他们家买的两亩都是上等田,这里就去了六十两。再加上他们还要上下打点把田过到自己户名下,这里又少不得花上一些钱。等所有程序走完,攒下的钱基本都填进去了。 杨氏自己就天天跟地打交道,自然知道农户买块地有多不容易,只得讪讪安慰她:“嫂子真是说笑了,你家那位和山哥儿都是能干的,往后有的是好日子让你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后,孟氏才带着李莎回去。 “娘,你知道茉姐姐拿着我们的玩偶去城里卖多少钱一个吗?”走到无人处,李莎低声孟氏。 “你问这个做什么?”孟氏皱了皱眉。 李莎捏着手指慢慢算着: “我们做的玩偶一文钱一个卖给茉姐姐,如果茉姐姐是两文钱一个卖到城里,那她轻轻松松就能赚到跟我们一样多的钱。要是我们自己拿去城里卖,那些钱就都是我们的了!而且,茉姐儿每次都是坐我们家的车进城的,我们还没跟她要车费呢!” 说到后头,她自然而然地把“茉姐姐”换成了“茉姐儿”。 孟氏蓦地停下脚步,倏然转身瞪着自己的女儿: “莎姐儿,你要记住,如是没有茉姐儿的花样,我们现在还在做着一文钱两个的荷包,如果不是茉姐儿,我们根本不知道多得要腐烂的肉还能做出美味的肉脯!” 她看着被自己吓了一大跳,但眼神依旧倔强的女儿,缓了缓语调,语气少有的郑重, “娘知道你心疼娘,可是没有那些花样,只靠我们自己根本做不出太多新意的玩偶,就算我们能卖上几批货,赚上几个钱,也绝不可能长久。我们做人不能不讲究道义,我们要讲仁信,你懂吗?” 李莎看着孟氏神情严肃,语气坚定的孟氏,放软了语气,拉着她的手,柔柔道:“娘放心,女儿也只在你面前说说罢了。” 孟氏打量了眼自己的女儿,见她的确不像刚才那样偏执,这才松了口气。 待两母女离开后,路边闪出一道娇弱的人影,将母女两人的对话听去的她,双眼微闪,似在算计着什么。 花溪村近日又来了队侍卫,只是那些侍卫只在里正家里将村子的人叫去询问几句后就放行了。赵茉他们家里只有三个半大孩子,倒是没被叫过去问话。 上回叫李元父子留意山中八角和香桂,他们没几天就送了一大包过来,她拿去晒干了,这几天就能用。她不确定能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肉脯,便只取了十斤肉来试验。 没想到成品出来还真不赖! “姐,荣哥儿要是回来,准能把这些肉都吃光!”赵莉嚼着肉脯,大眼亮亮的。 这时,院门被推开,外头传进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什么肉会被我吃光?”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豆豆当即呜呜鸣叫着迎上去,小短尾一甩一甩,乌黑的身.子扭扭动。 赵茉扫了眼日头,这么快就到了下学时间啊! “姐!我们的救命恩人来了,他说要来讨杯水喝!” 赵荣跨进院里,身后跟着一道健硕的身影。 赵茉眯着眼打量了下,讶异道:“恩人?” 来者正是宋安阳。 他眉目俊朗,身着一袭浅紫长袍,宽肩窄腰,腰系汉白雕纹玉佩,器宇轩昂,威风凛凛。那双漆黑的双眼看到她时,染上点点笑意,淡淡流转着光华。 “不介意我突然造访吧?” 回过神的赵茉连忙拍了拍浑身防备的豆豆,将他迎了进来,院子里有现成的桌椅,她便笑着朝他道:“恩人能来,我怎么会介意?我家随时欢迎呢!恩人等着,我给您倒杯水来!” 她取来自制的荞麦茶,又将之前做好的不同口味的肉脯装了几样出来。 “农家小院,吃食都很粗劣,恩人别嫌弃!” 宋安阳摇摇头,刚刚站在院门前看了看,这座农家小院虽然小,但打扫得很干净,布置也很温馨,是个极舒适的小院子。 他的眼神落桌面上盛放着肉脯的小篮子里,满脸疑惑。 赵茉当即笑道:“这是我自己刚做的一些肉脯,恩人尝尝?” 如今还没有辣椒,只有花椒和孜然,所以辣味肉脯的味道差一些,其他几样口感还不错。 只见他伸出手捏了一块入口,顿时满齿生香,当即挑眉赞道:“味道很好。”说着,又伸手尝了一块。 一旁的赵荣早就端了一个小篮子和赵莉并排坐着开吃了,听了他的话连连附和道:“姐姐做的肉脯比店里卖的还好吃!” 宋安阳颔首:“的确比店里卖的好吃!”他顿了一顿,满脸认真,“京城有家尚味轩,里面做的肉脯极有名,如今尝过你做的,才知什么叫真正的美味。” 赵茉见他们喜欢,双眼一弯,笑眯眯道:“照你们这么说,我要是开了铺子,肯定能生意红火?” 她自然只是开开玩笑,心里清楚,开家铺子并非有钱有货就行,关键还要看如何经营。 宋安阳嘴角微微勾起,正待说话,院门推开,少白突然进来,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当即肃了脸色,站起身对赵茉道:“临时有事,下次再来讨水喝!” 赵茉忙点头:“正事要紧,随时欢迎恩人来喝茶。” 看着两人匆忙离去的身影,她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第17章病美人(二更) 天色渐暗,赵茉早早地做好了晚饭,只等再热一热中午的猪骨汤就能端上桌开饭了。 她让正在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的赵荣守着火,自己一个人去了后院小山坡检查鸡舍。养了这么多天,这些鸡都学会了天亮出窝寻食,天黑回鸡舍。 但是为了防止意外,她还是每天傍晚到鸡舍点一点数量,查看鸡是否有异常。 她圈起来的地足有半亩多地,鸡舍在靠近院子处,请了李山帮忙垒了四堵泥墙,上面搭着茅草棚,很是温暖,就算是冬天来了,鸡躲在里面也不用担心受寒。 鸡舍里,黄毛鸡、乌鸡、珍珠鸡好几个品种的鸡全都挤挤挨挨地靠在一起,听到鸡舍门打开,里面的鸡只低声咕咕鸣叫了几声,便继续睡去了。 三十三只鸡,刚刚好。 她舒了口气,掩上栅栏就要回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脚下一顿,狐疑地回头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抬脚回去了。 吃过晚饭,她照例点上三盏油灯带着赵莉刺绣,而赵荣则在一旁练字。 与此同时,和赵家相隔不远的山林里,正上演着一幕生死之战。 身披玄色裘衣的谢瑜虚弱地靠在一株手臂粗细的树上,凤目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站在十丈开外的俊朗少年,神情阴鸷, 宛如被条毒蛇盯上的宋安阳神情淡淡,声音微沉:“世子还要玩吗?” 谢瑜垂下眼,将胸腔里翻滚上来的气流暗自压了压。 “宋小将军不愧是‘神将’,竟被你追上了。” 其实这一次能追踪成功,也是巧了。 宋安阳暗想,自己这个“神将”在对上眼前这人时,还真是有些名不副实。 他深深地看了眼谢瑜:“陛下还等着世子回京,时间紧迫,这就出发罢!” 回京送死么? 谢瑜薄唇轻抿,眼底风云变幻。他暗嗤一声,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暗黑的云幕仿佛一张网,而自己就像被困在网里的鱼,越是挣扎网便缩得越紧。 想要逃出去,只有一个方法! 他缓缓抬头,眸色如墨,幽幽如冥府窜出的煞鬼,美艳却致命。 “他想见我,你让他自己来啊!” 宋安阳紧紧盯着他,浑身防备。好不容易抓到他,可不能再被他逃了! 可惜他还是少算一步,谢瑜既然会走到这一步,自然早已算好被他堵截在此的后果! 身后传来轰隆的闷响,谢瑜看着对面眼神渐渐慌乱的众人,狭长的凤目扬起,神情诡谲,绝艳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嗜血的笑。 “既然追到了这里,那就好好享受本世子特意为你们准备的礼物吧!” * 夜里,赵茉梦见自己一直在赴死,要么被人推入河里溺死,要么被匪徒一刀杀了,还有被活活打死…… 她挣扎着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浑身冰冷,她摸了摸,才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全被赵莉卷裹走了。 清明未过,春寒未尽,屋外正飘着雨,难怪这么冷! 她爬下床,想去柜子里再翻一床被子出来,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闷闷的轰鸣声,她眉头一皱,凝神细听,那声响已然消失。 她摇摇头,翻出被子继续睡去了。 头天晚上睡得晚,赵茉起得便有些晚了。 把昨晚剩下的白米饭加上一把玉米煮成甜粥,再加几张肉糜饼,早餐就做好了。 她看了看灶膛里的火,还要烧一会才会熄,便提了筐黄了的菜叶子去后院。这些菜叶子扔了可惜,给那些鸡吃刚刚好。 前脚跨过宅基地的木栅栏后脚就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她惯性地往前俯冲,冷不丁地把筐里的菜叶子撒了一地。她皱着眉头回头一看,霎时被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个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人靠坐在自家的栅栏上。 他双目紧闭,凌乱的头发也不知是沾了血还是水紧贴着脸,挡住了他大半张面容,只有胸腔微微起伏着证明还剩口气。 赵茉拿了根树枝轻轻碰了碰他伸直的右腿,呼唤了几声,都不见他反应。 正在这时,赵荣在前院扬声喊着她吃饭。 她站起身狠了狠心就要离开,眼角又瞥了眼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反复几次后,只得长叹口气,将筐里的黄叶子倒进鸡圈,这才扶起那个人。 这一伸手才发现他浑身冰冷,也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 好不容易把他挪回前院,又被跑出来找她吃饭的赵荣吓一跳。 “别喊,你快去打桶热水过来。” 赵荣乖乖闭上嘴巴转身去厨房了。 再进来时,身后跟着伸长脖子好奇往里看的赵莉。赵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自己动手给这人清理。 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他脸上的血迹和污泥,慢慢露出一张精致艳绝的脸。 啊! 身后两个弟弟妹妹不禁惊叹出声。 只有赵茉震惊得险些丢掉手中的帕子! 这不正是破庙里那个阴鸷地说出“杀了他们”的美艳煞鬼吗?! 她低头,紧紧拧着眉打量他。 十七八岁的少年,凤目狭长,薄唇紧抿,鼻子高挺,肌肤苍白得仿若一块透明而无瑕的玉,泛着淡淡的莹泽,姿容昳丽。 这般容貌,这般风仪,早已超越了世俗的美态! “他是神仙吗?”赵莉傻傻地看着床上的人,喃喃说道。 赵荣回神,重重地点头:“可见是神仙了。” 他把破旧不堪的床榻都衬得清贵许多,可不就是神仙才能做到么?前几天他刚学过一个词叫美人如画,他现在再看床上的病美人,突然明白了它的意思。 “他浑身是伤,打扮又像有钱人家的公子。他离开之前,你们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说不定会诬陷姐姐把他打成这样。到时候他们抓了我进牢房,你们再也别想见我了!” 赵莉当即吓得哇啊一声,死死抱着她:“姐姐,我们一定不说出去!我们照顾病好吧!” 赵荣年纪稍大,又读了几天书,懂了些道理,自然不会被姐姐这番话吓到。只是细想一下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当即也答应下来。 “姐姐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这两个弟弟妹妹的嘴巴一向严实,赵茉很放心。 “那你们就当家里又多了只豆豆,其他的一概不许多问多说。” 她看了眼天色,又吩咐道,“阿荣快去吃饭,吃完还要上学。阿莉也去,一会儿你还要练女红,都不许偷懒!” 叮嘱了一番后,她才将他们两人赶了出去。 看着昏迷的病美人,她撸起了袖子,开始给他换下身上湿冷粘腻的脏衣服。 刚掀开他的衣领,就看到胸口处的一个红色纹痕,她顿时浑身一震! 第18章熟人(一更) 旁边的针线篮子里就有剪刀,只要朝他胸口一刀刺下,床上的人不死也会去半条命。 如果不放心,厨房里还有菜刀,对着他的脖子一刀下去,一命呜呼,他连个气都不会再喘了。 或者还可以…… 赵茉眼里风起云涌,那一瞬间,她心底闪过很多个念头。也在一瞬间之后,她慢慢地平复了急跳的心,缓缓吐出了一口郁气,冷着脸,拿起帕子继续给他擦拭肌肤若雪的身.子。 家里没有他能穿的衣服,她便取了一套给自己准备的新衣,把预留的袖口和裤口放下,刚好遮住他的手脚。再将他的头发放下,整理妥当之后,床上的人浑然变成一个妖艳的姑娘。 她看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恶作剧地想,他带给自己这么多不愉快的事,自己把他打扮成一个姑娘算是便宜他了! 因着今天和李元约好一起进城还官牛,她吃过早饭又对赵莉一番叮嘱,要她好好照看,自己这才出了门。 她带了一大包肉脯,打算带去城里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这一回两人牵着牛,走得比较慢,快到中午时才到县城,还了官牛之后,李元去办自己的事,她则找店铺推销肉脯去了。 有和宋掌柜打交道的经历,这一次再找店铺更得心应手,只是她没想到竟然会碰到熟人。 二楼雅间,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相对而坐,靠窗那位见了她,桃花眼微微翘起,似笑非笑。 “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思不少。” 面对风流俊美眼神撩人的萧沐淳,赵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没办法,讨生活,不容易。” 坐在他对面的紫衣公子正是食味楼的老板薛阳,他见两人话里话外颇为熟稔,眼珠转了转,对赵茉道:“小丫头想怎么卖这些肉脯呢?” “我还真没什么经验,公子看着办罢,若是价钱合适,往后我每个月都能供上货。” “哦?那这一次你带了多少?” “不多,二十斤,有三种口味,辣、甜、甜辣。” “呵,辣竟还能带着甜?”薛阳嗤笑一声,挑着剑眉,满脸不可置信。 “我说得再多,不如自己尝尝?” 赵茉之前尝过不少肉脯,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十分自信,否则她也没底气站在这里。 萧沐淳靠在窗棂边,取了筷子夹了块小肉脯,优雅地尝了口,眼底闪过一丝精亮,面上却不动声色。 一旁的薛阳却不如他这般含蓄,咂咂嘴,一边回味一边赞出声:“确实不错!” 得了赞的赵茉笑眯眯的,也不急着问价,等两人慢悠悠地尝着。 一盏茶过去,萧沐淳呷了口茶,这才看向还未开口的薛老板,后者当即会意,朝她笑着说道:“小丫头如果能每月至少供货一百斤,我便按四十文一斤收购,你看如何?” 闻言,赵茉心里暗骂了声,老狐狸! 猪肉十八文一斤,一斤半才得一斤肉脯,一百斤肉脯去除成本最多不过三两银子,这样的生意做着实在没什么意思。 她笑着指着桌面上盛着肉脯的三只小碟,道:“薛老板是顾虑新货推出后会冷场吧?不如这样,我这一次提供的货以五文一碟卖出,咱们三七分账,你七我三。如果卖得好,咱们再谈后面的细节如何?” 萧沐淳桃花眼夭夭娆娆,看向赵茉的眼神愈加地幽深。 略一沉吟,薛阳便应了下来:“那好,三七就三七,先试一阵再说。” 待赵茉离开,薛阳这才问起萧沐淳两人怎么认识的。 后者瞥了眼满脸八卦的友人,似笑非笑:“你有心打听我的事,不如好好琢磨一下怎么从坑里爬出来罢!” 薛阳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在笑自己着了赵茉的道儿,他白了一眼:“不过是个小丫头,她能算得过我?” 他想了想,心痒痒的,看向萧沐淳,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赌她的肉脯摆出去一个月都卖不完!” “一千两。” “什么?” “我压一千两她赢。” “这可是你说的!” 一千两啊!他下个月拿到银子就能上京城包筱晓一个月了! 萧沐淳呷了口清茶,桃花眼眯起,鼻子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薛阳乐呵呵地坐在他身旁嚼着赵茉摆出来的肉脯。 * 从食味楼出来,赵茉又绕去了回春馆,买了一些外伤药和退烧止咳之类的药。 她忆起上次在这里偶遇那煞鬼的情景,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没问药童的师傅是不是认识他。对方身份非富即贵,生死不明地倒在自家屋后,万一扯上什么阴谋阳谋,她百口莫辩。 一切,还是等他清醒了再说。 于是,她抱着一大包药便离开了。 回到家里时,那人还没有清醒,好在除了不吃不喝不……拉之外,一切正常。 她记得第一次见他时,咳得要断气一般,第二次匆匆一瞥,似乎也还有咳,这次都守这么久了竟一声咳都不曾听到,仿佛一个活死人。 “姐……”赵莉犹豫地扯了扯她的袖子,欲言又止。 赵茉随口应了一声,拿剪刀剪断绣线,把手里刚完成的绣品举起来瞧了眼,很满意地笑了。 赵莉拉下她的手,大眼睛巴巴地看着她:“姐,我总觉得他很像之前姐姐昏迷时的模样。” “什么?”赵茉讶异地看着妹妹。 “就是之前你撞墙昏迷时的模样,除了还有口气,其他什么反应都没。” 赵茉愣愣地回头看向床上的人,心猛地一跳。 他现在睡的是赵荣的床,乌发陈铺在脑后,细腻的肌肤在灰色的粗棉被衬托下显得更是莹白如雪,妖冶的五官艳美得仿佛不是尘世人。 她垂下眼,掩下眼底的异样,说:“那说明他过几天就会清醒,等他病好了,再让他离开。” 赵莉想着自家有个这么漂亮的人心里就莫名地自豪,听到他以后要离开,心下不舍。 “姐,等他病好了,继续让他住咱们家不好吗?” “为什么?” “他很漂亮啊!” 赵茉打量了眼赵莉,七岁的小姑娘大眼忽闪忽闪,说这句话时很实诚。 怀疑妹妹早熟的她当即放下心:“漂亮也不能当饭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穷,他又是个男人,吃的饭肯定多!” 赵莉回忆了下赵荣的饭量,当即重重地点头肯定道:“吃得确实多!” 妹妹还在纠结徘徊在多一个人吃饭和养眼的美貌哥哥之间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锣声。 第19章清醒(二更) 还是那一队黑衣侍卫,只是这次来势汹汹,村里各家各户的人都必须到场,连在田里的人也被喊了回来。 那些侍卫检查完所有人后,才肃着脸沉声道:“都听好了,这段时间有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在附近逃窜,大家如果发现有任何踪迹,一定要及时上报!” 和上次不一样,这回他们带了一幅画像来,虽然是幅白描画。 这画有些抽象,尽管如此,站在前排的赵茉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画中人正躺在自家家里! 她脸色变了几变,一直阴沉着脸的她走到家门口时,才发现李元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她进来了。 “茉姐儿,你说……会是他吗?” 她暗暗平静着跳得飞快的心,镇定道:“李大哥,你是说宋掌柜吗?这几天没什么货,上午就没去找他呢!” 她顿了顿,又若无其事道,“我们还是多做些肉脯吧,我瞧着这里面的钱可有得赚,还是多备些货才是。” 李元看着她良久,才长叹一声,说:“那行,我回去就跟我爹讲,这几日趁着翻完地休整时,多进几次山。” “其实不必进山也行,我们直接买猪肉回来做一样的,虽然口味可能会不大一样。” “买猪肉?”李元诧异地看向她。 赵茉给他倒了杯荞麦茶,点头道:“你们进山打猎毕竟太危险,反正瘦肉也不贵,咱们还买得起。只是八角和桂皮有点麻烦。” “不麻烦!”李元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八角那东西常见得很,只是大多数人都以为那是做香料用的,谁知拿来做肉脯这么美味!” “那就好!” 赵茉想了想,把心里盘算了许久的计划道与他听。 “李大哥,不如我们干脆合作吧!玩偶也好,肉脯也罢,我们一起合作,赚来的钱五五分账。只是肉脯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知道行情,咱们现在可以先谈谈玩偶的细节。” 她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出,又和李元商量着把一些细节完善。 两人一直谈到傍晚赵荣下学回来。 敲下最后的事项,李元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震惊和佩服。 “大哥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如果是男子……” “大哥说笑了,我是女子也挺好。” 李元恍然一笑:“是我想多了。” “我送大哥出门。” 待回来时,赵莉已经在厨房里热好了饭菜,赵荣正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院里石桌上准备开饭,石桌旁边蹲着眼巴巴的豆豆。 农村里的人家晚饭吃得都很早,趁着天色还亮,不必费油灯,等吃好饭天黑了,差不多也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姐弟妹三人刚一坐下,赵荣就迫不及待地对赵茉道:“姐,青山哥今天被人打了。” 赵茉一怔,好一会儿才想起赵青山是大房的二儿子,一直在林先生那里念书,听说今年还打算下场。 听到他出事,她忙问道:“怎么回事?” 赵荣拧着一张小脸,有些鄙夷地将下午发生的事讲了出来。 原来赵青山跟他同窗杨积财的妹妹私相授受,被杨积财发现后,一下学就将他堵在学堂门口,把他揍得鼻青脸肿。 “姐,我看青山哥被打得可惨了!” 赵茉松开眉,抬手在他脑门上一敲,说道:“那你可得记清楚了,往后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就好好考个功名,再正经的请了媒人上门提亲,千万不能做这种毁人名节的事。” 赵荣红着脸嘟嚷道:“我才不要喜欢姑娘!” “哟,那你打算一辈子不成亲啊?” 赵荣极其认真道:“不成亲也挺好的,女孩子除了姐姐和莉姐儿,都好麻烦!” 赵茉摇摇头:“等你遇到心动的人,看你不啪啪打脸!” 谁知赵茉的话一语成谶,多年后发生的事真是让赵荣……真香! 吃过饭,赵茉打了热水去看昏迷的人,谁知刚一进去就对上一双黑亮的眼。 “你醒了?” 赵茉收回惊讶的眼神,将盆放下,走到床前看向他,“你饿了吗?还剩下些饭菜,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下。” 其实像他这样病重的人最好还是喝点稀粥什么的,可惜一想到他……呵呵! 谢瑜依旧一眼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许久,才缓缓开了口,沙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字:“水。” 赵茉挑挑眉,沉默地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谢瑜想要从床上坐起,可惜他浑身无力,挣扎了几次都徒劳无功。 实在看不过去,她只好把杯子放下,将他扶起靠在冷冰冰的墙上。家里没有靠枕之类,穷人家有个稻杆枕就不错了,就别想要什么大迎枕了。 他喘了口气,苍白着脸,瞧着她手里粗糙的杯子,修长的眉紧紧蹙起。 虽然很讨厌他,但不得不承认,他这样,还真是别有一番病娇美! 可惜赵茉偏不吃他这一套:“你自己有力气喝吧?我家就这样,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你要喝就喝。” 末了还忍不住嘟嚷着抱怨了一句,“你倒在谁家不好,偏倒在我家。” 谢瑜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他阴鸷着脸暗暗拽紧了拳头,看她一眼,偶后又松开。 终究还是认命地、默默地伸出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自她手里接过粗瓷杯,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啜起来。 “吃饭不?吃了饭你估计就有力气了。” 然后,他就能离开了。 这么一想,赵茉的心情突然好起来,脸上也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如果你吃不下,我可以给你煮点粥,虽然可能你吃不惯,但总比空着肚子好。” 谢瑜看向她的眼神很是诡异,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赵茉心情很好,不跟他计较。 出了门,将他清醒的事告诉一弟一妹,这才烧火弄吃食。 简单地煮了一锅肉末稀粥,摊了两张嫩蛋饼,又加了两碟小菜,把赵荣赵莉赶去练字刺绣,这才端了饭菜进屋。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她点上油灯,扫了眼一直靠在床头不知想什么的人,问道:“你起得来吗?在桌上吃还是在床上吃?” 自她进屋,谢瑜涣散的眼神才有了焦点。听到她的话,他双手撑在床上,趿了双破旧的棉布鞋就要站起。 见他这般艰难,她叹了口气,放下饭菜,走过去帮忙。 谁知那人刚站起,整个人晃了一下,便直直地朝她摔过来。 第20章狐狸精 一声闷响,赵茉唇.上印了片凉而软的东西。 她杏眼圆睁,直愣愣地瞪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头脑一片空白! 两人呼吸相.缠,四目相对,乌黑的瞳眸里,是对方怔忡的面孔。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纷纷回神,赵茉毫不客气地抬脚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踹了开来。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一边揉着腰一边瞪着摔倒在地,脸上阴沉得能滴水的人。 “看你瘦得跟柳条一样,没想到这么重!” 谢瑜眼神闪过阴戾,却又不知想到什么,隐忍地瞪了眼还在嘟嘟嚷嚷的赵茉,刚想爬起来,腰上又是一软,再次摔倒在地。 “你别动,我来帮你!”生怕他再作出什么夭蛾子,赵茉忙拦下他的动作,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挪到了桌前坐好,两人都不禁长吐一口气。 看着颤颤微微拿着筷子却依旧固执地不肯放手的人,赵茉认命地接过,道:“还是我来喂你吧。” 早知如此,刚才还不如让他靠床上呢!反正结果都一样。 她盯着那张艳似红梅、斯斯文文吃着东西的嘴唇走着神。 两人沉默地一人喂一人吃,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递出一汤匙,他一撇头面无表情道:“够了。” 赵茉扫了眼桌上剩下大半的饭菜,挑了挑眉,这人是猫呢?吃这么少? 她收拾完桌上的碗筷后,刚要离开,似想起什么,乍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他。 “你……要不要解个手?” 刚问完,他的脸色就黑得像墨。 “我叫荣哥儿扶你去。” 家里和村里其他农户家里一样,没有厕所,只有装尿的恭桶,想拉大号还得去村子集中做的茅草坑,而里面的环境实在是一言难尽。 所以赚足钱后,她第一时间让人在屋后做了个小厕所,里面被分隔作两个小间,一边洗澡,一边大小便。大小便的便坑直通外面的茅坑,远离前院,不会有异味。 待他解决完人生大事时,她已经洗好了碗筷,重新打了盆热水进屋。 看着简单梳洗完又躺回去的人,她欲言又止。 “那个……你有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可以送你去他们那里。” 谢瑜掀掀眼皮懒懒地瞅她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我没别的意思。” 在这样的目光下,她竟有些词穷!可想想自己的小命,以及赵荣和赵莉,她当即又硬起了心肠。 “今天下午村里来了一队侍卫,他们拿了你的画像让村里的人见到你就报上去。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的!” 谢瑜妖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鸷,不过转瞬,他便垂下了眼。 “你是在赶我走吗?” 灯光下,他这般乖顺的模样竟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不知为何,赵茉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舔了舔.嘴巴,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狠下心艰涩道:“我也是为了你好。我这里缺吃少穿的,对你的病肯定不利。如今你都清醒了,还是……” 他突地抬头,那双总是带着阴暗诡谲的凤目此时就像一汪宁静的湖水,干净清澈得仿佛不知世事的孩童。 对上这样的目光,后面的话,她讷讷的竟说不出口了。 “我身边的人都折在他们手上了,如今只剩下这副残弱身.子,你如果嫌弃,那……自去告诉他们罢。” “……” 他是故意的吗?她虽然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人,甚至还曾想过杀了他,可是现在让她把他送上有可能是死路的绝路,她……还是有些做不到。 复杂地看了他许久,她才暗叹口气,说:“那你暂时就先住下来吧,但是,” 她顿了顿,神情严肃,“一切,都必须听我的!” 谢瑜挑了挑眉,凤目里闪过什么,随即微微颔首。 她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要交待的了,这才十分不放心地起身离去。 从屋里出来时,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一瞬,竟有种被狐狸精勾去了魂的感觉! * 家里多了个只能藏起来的大美人的事让赵荣和赵莉莫名地适应,就连豆豆也变得无比乖觉。 赵茉只能将这一切归为那张祸水脸。 因着头天和李元商量完合作事宜,第二天两人就正式地签了合作契子,按了手印后,一人一份收好。他今日过来时,还带了一包孟氏母女做的玩偶。 “李大哥,照昨天我们的计划,这玩偶就按步骤分开找几个可靠的人做吧!” 这样分开步骤也是为了防止被人仿冒了做法去。 玩偶做起来简单,但其实也有技巧的,这也是为什么赵茉不担心那些人凑到一起研究玩偶的完整做法。 “行,这是我拟的一些名单,你看看如果觉得合适,我就让我娘去寻她们商量了。” “还是李大哥做事周全,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名单!” 李元爽朗一笑:“还得多跟着你学学啊!” 两人说做就做,确定了最终名单之后,当天下午就让孟氏将名单上的人寻到了一起,在教完她们怎么做之后,不出几天,试验的玩偶便出产了,出乎意料地完美!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伙人便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创业中。 赵茉每天忙进忙出,都快忘了屋里还躺着一个病娇美人儿。这些天都是赵莉在照顾他,反正除了上厕所要稍微扶他出来,其他事基本不用操心,倒是好打发。 玩偶的流水模型慢慢建立起来,那些伯娘婶子们也都熟悉了流程,赵茉这才得了喘息的时间。 为了节省时间,她将饭桌摆到屋子里,让谢瑜跟他们一起吃。每天她和李元谈事情时,都在院子里,声音毫无遮拦,他便知道她正在忙的事。 “你没有跟那些妇人签订契子吗?”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般不发表任何意见。何况每次吃饭他都既优雅又讲究,这么精贵的人现在竟然会在饭桌上开口说话! 赵茉惊讶了一下,解释道:“村里人都不讲究那个,就算你和他们签了契子,该认的会认,不认的还是不认。我和李大哥都觉得没那个必要。” 他放下筷子,凤目一眼不眨地看向她,难得地认真:“契子并非是一个约束,而是一种证明。” 赵茉一愣,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正要开口,院门突然被人猛地敲响,一个急促的声音传了进来。 “茉姐儿!快救救你青山哥吧!” 第21章契纸 敲门声起,赵茉朝坐在对面的人丢去一个眼神,让他藏好,自己则带着赵莉起身去开门。 院门一开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刘氏,她头发凌乱,满目凄惨。 “茉姐儿,我知道你很能干,你、你救救你青山哥好不好?”一见院门开了,刘氏当即哀求道。 “大伯娘,你这话我可真受不起。且不说我不知道青山哥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我知道了,我不过是青山哥的堂妹,我能怎么救他?你快别给我戴高帽了!” 赵茉心底暗讽,赵青山会出事,只怕还是杨家姑娘有关。 果然,刘氏连忙对她解释道:“你能救的!现在就只有你能救了!” 原来赵青山招惹的杨姓姑娘家里要大房拿出二十两银子的礼金把事给定下来,最好是年底就过门,否则就拉赵青山去见官,这一见官往后他就和功名告别了。 可是二十两银子哪这么容易就拿得出来的?刘氏就将主意打到了赵茉身上。 现在整个花溪村谁不知道赵茉和李元两个人合伙做起了生意,村里大半的姑娘和妇人都被他们收进去做工了。赵茉这丫头不是明摆着就要当上大老板了吗?二十两银子对她来说肯定是个毛毛雨! 赵茉嗤笑一声,她真是好奇刘氏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样的,竟然觉得自己有钱就活该要替赵青山出了娶媳妇儿的聘金。 “茉姐儿,只要你帮了青山,往后青山要是中了秀才,你家的地就可以挂在他名下免税,还能沾着他的光嫁得更好,有个秀才堂哥的好事,伯娘就想着你了啊!” 赵茉讥讽一笑:“伯娘,你听好了,青山考不考得上秀才都与我无关,现在他自己惹了事,就该像个男人一样站出来顶事,躲在你和大伯后面算几个意思?” 见刘氏还要再说什么,她抬头制止道,“伯娘不必再说了,你回去吧,这二十两银子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别来找我当冤大头!” 说完,“嘭”地一声,院门关上。 刘氏绝望地使劲捶打着大门,一直骂骂咧咧了一刻多钟才离开。 听着门外的人终于走了,她这才吐出一口郁气。 一抬头,对上三双黑亮的眼睛,她忍不住露出笑意:“如果光看你们的眼神,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兄弟姐妹呢!” 谢瑜低头看了看左边的赵莉,又看了看右边的豆豆,心下流过一丝异样。 赵茉走上前,问:“你会写字罢?” 他疑惑地点了点头。 “那就帮我写几张契纸。” 赵茉收拾完碗筷,从屋里取来笔墨纸砚铺放好。 没过一会儿,她看着白纸上铁画银钩矫若惊龙的字,脸色有些难看,“要不,你试着写得丑一点?” 没办法,这家伙的字龙飞凤舞,实在太有气势了,一个村妇手里捏着一张磅礴字契不得不令人起疑! 谢瑜笔下一顿,忽地抬头探究地看她一眼:“你认字?” 赵茉的心乍然一跳,不动声色道:“跟荣哥儿学过。” 他凤目微挑,眼底暗涌风潮,好一会儿才将毛笔转到左手,又开始写了起来。 还真没料到他竟然两只手都会写字,而且左右手写出来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她暗暗心惊,都说字如其人。 这家伙右手写出来的字一看就是潜龙卧渊,可见他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他左手写出来的字也漂亮,自成风骨。细细看过去,仿佛一个孤傲的杀手,字里字外隐隐暗藏刀光剑影! 这人是有人格分裂不成?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写出完全不同风格的字。 “还要么?”他侧首看向愣愣盯着自己字的人,问道。 “……应该没人会认出这字是你写的吧?” 赵茉拧着眉头犹豫道,“要不……还是等阿荣回来吧,让他照着抄一遍应该不难……” 说着,她自己也有些不大确定。 赵荣认字很多,可是写出来的字……太惨不忍睹了! 谢瑜的脸色有点黑,虽然知道她只是不希望他暴露了身份,但一看到她这副偷鸡摸狗怂包样子就是不爽。 他冷哼一声,扔下笔直接离开了。 …… 嗬,脾气还挺大! 第二天,怂怂的她拿着赵荣勉强抄写整齐的契纸去了李家,和做工的人都签了契才长舒一口气。 李元当时还很奇怪,当时不是说好不签的吗? 有了契纸后,那些工人果然比以之前更加干劲十足,别的不说,村子里的妇人一扯起闲话来,都拿契纸说事,有契纸的一脸骄傲,没契纸的满脸艳羡。 “你们说的可是茉姐儿和元哥儿两个人弄出来的玩偶契纸吗?” “那可不?你不知道,那些签了契纸的,一个月少说都能领到三百文钱呢!” “这么多!” 三百文钱可以买多少斤猪肉了!蓝衣妇人眼睛闪着光芒。 “听说做玩偶也简单得很,只要手上仔细些,都能做。” 灰衣妇人瞥了眼一脸羡慕的蓝衣妇人,很是骄傲地说,“我家琪姐儿现在就跟着学呢,过了这三天的试用期,就能正常领月钱了。” 坐在蓝衣大婶身旁的苗条妇人连忙问道:“什么是试用期?” “就是看你手上的活怎么样,要是做得太粗糙了,人家肯定不可能要你的!” 苗条妇人立马道:“这个我知道,听说茉姐儿的二伯娘何嫂子头天就没过,这不,现在见她还脸黑得跟锅底一样呢!” 众人听了都是捂嘴一阵讽笑。 正挎着篮子出来摘菜的何氏听见了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她暗自咬牙,低头啐了一口,心里骂着这一帮碎嘴的村妇,骂完之后又骂起了赵茉。 村子里刚传开赵茉和李元招工的消息时,她也曾经到试用,结果那贱丫头一看自己手里的玩偶就被她给否决了!第一天做的玩偶当然不可能做得的多好,可是别人不也一样?自己还是她的亲伯娘呢,她竟一点面子都不给! 每次想想她都一口气堵在心里出不来。 正在这时,她的衣角被人扯了扯,何氏扭头一看,正是笑得甜甜的赵蕊。 第22章出息 赵茉这一次带来的玩偶让宋掌柜十分满意,做工精美,货量又足! 至于上次她所说的小小黎县消耗不了这么多玩偶的事完全不在他考虑范围里,他家少东家已经把整个府城的分店都交到自己手上打理了,黎县消耗不了,他可以带去别的县嘛! 拿着从袖珍坊领的两百七十两银子出门,李元和她都有些心潮澎湃,这是他们合作之后的第一笔进账,除去工钱和成本,他们整整赚了两百一十二两银子! “茉姐儿,我是不是在做梦?你快掐我一把吧!”李元感叹一声,只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明媚,让他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 赵茉毫不犹豫地捏了他一把,大笑着跑到大街上。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行人中回首灿烂笑开,这个笑容璀璨夺目! 李元看得怔怔出神。 对面一家茶馆二楼的窗棂旁立着一道英武健壮的身影,他眸色幽深地看着这一幕。 “爷,我们找遍了附近所有的村子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是不是……” 宋安阳挥手:“继续盯着各处村子,只要发现异常之处,立即回报。” 他的目光依旧定在楼下大街笑容灿烂的赵茉身上,淡淡说道,“谢瑜狡似狐,最擅长隐匿,我们现在要的就是耐心。他身上带着病,需要金贵的药吊着,你去各处药店盯紧点,或许会有收获。” 少白钦佩地看着自家少爷,应道:“属下这就去查!” 楼下的李元建议找家小馆子搓一顿庆祝庆祝,她却惦记着肉脯,便带着他熟门熟路地朝食味楼去。 刚走进食味楼就被个机灵的小二迎了上来。 “二位客官喝茶还是吃饭呐?” 谁知她还没回答,旁边一个穿着讲究的客人便扯着那小二问道:“我记得你们店里有一种肉脯很好吃,你给爷装点端上来!” 那小二当即满脸堆笑:“哎哟张二爷,咱们店里的肉脯几天前就卖光了!不过咱店里还有极味花生,您要不尝尝?” 张二爷浓眉一竖,脸一沉,哼了一声:“爷要吃肉!你个花生顶个卵用!” 说罢,竟是连饭也不愿意吃,一把推开店小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一见贵客被自己气走,店小二急得跟热锅里的蚂蚁,躬着腰追了上去:“二爷,二爷您别走啊!咱们店里还有很多特色菜呢!” 赵茉和李元都看得有些傻愣愣的,没有肉脯,竟连饭也不愿意吃? 她刚转过头,就看到食味楼的掌柜卓新发满脸惊喜地朝他们走过来。 “我的小姑奶奶哟,您终于来了!” 从被卓掌柜请进去,签完续货契纸,又被留了下来大吃大喝了一顿,再被他好生生地送出门,赵茉一直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 站在大街上,她喃喃地对身旁的李元道:“李大哥,要不……你把刚才我掐你的那一下掐回来?” 肉脯刚推出来的时候的确很冷场,薛阳观察了两三天觉得没意思,便撒手任其自流,自己则数着时间等萧沐淳给银子。 谁知肉脯摆出五六天后,一群来店里吃饭的书生无意间发现小小一碟的肉脯十分美味,甚至还比赛作了肉脯诗,那诗作现在还挂在食味楼的正厅! 当天肉脯的名声就不胫而走,销路很快就打开了。 五文钱就能吃上一碟美味的肉脯,这般物美价廉,自然受到客人的格外喜爱。 赵茉原本还不大相信,便要求查看账册,谁知上面的确记载着肉脯全部售空,一共营利一百一十三两五百文。 按照三七分账,自己至少能得三十三两银子! 薛阳输给了萧沐淳一千两银子十分不爽,气得售空当天就回京城去了。 而卓掌柜在他临走时得了他的命令,再见到赵茉就跟她签好三七分账的契纸,如今她带着属于自己的银子回去,明天再把家里的肉脯存货都运来。 既然有了路子,她和李元当即赶着小青飞奔回家。 她家里只有四十斤的肉脯,按照食味楼的消费,只怕两个月不到就会销售一空,他们要赶紧多做些肉脯才行! 看着直到吃完饭还一脸傻笑的赵茉,谢瑜胸口闷得不行。 “你就这么跟那什么楼签了三七分账的契纸?” “是啊!” 想到自己现在也算是有三百多两身家的人了,她便忍不住地高兴。 “哼,出息!” 谢瑜凤目斜挑,对她不屑一顾。 那些肉脯卖了一百多两,她只能分三十多两,这般亏本的生意她竟乐得找不着北! 真是个笨蛋! 又蠢又傻! 赵茉噎了一下,瞪他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聪明得都快被人算计到连命都快没了?出息!” “……” 竟然还敢顶嘴! 谢瑜感觉自己的心口又疼起来了! 见他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一样,赵茉嗤了一声,道:“你以为不管我拿什么出去卖人家就会买账啊?百人还有千种口味呢,赚这点钱容易么我!” 末了,她又忍不住低声嘟嚷道,“当初爹娘死时家里连油盐都快买不起了,我可是凭着一百来文起的家,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再说了,我们家就只有我一个人撑着,上回进山……” 想到进山,她就想起那天恩人格外大方地把熊胆熊掌留给自己,而后,她才有了后面的好日子。仔细想想,貌似自己的好日子就是从遇到恩人那一刻开始的…… 也不知道恩人叫什么名字,上次他来得突然,又走得匆匆,自己又刚好忘记问了…… 谢瑜见她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有些疑惑地定睛望去,却发现她脸颊莫名地嫣红一片,隐隐的似乎还带着抹痴痴的笑…… 他眨了眨眼,心下无比疑惑。 晚上,赵茉去了梳洗,他将赵荣叫了进来。 “你今天练的字拿过来我看看。” 自从知道谢瑜的字属大家风范时,赵荣一有空就厚着脸皮求他教自己练字。这大半个月指导下来,他的字简直可以用进步神速来形容。 “嗯,不错,只是这一个笔画以后要多注意些,转折微顿,不能太滑。” 他指导了几句后,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平时还会进山吗?” 赵荣还沉浸在刚才他指导的笔法里面,听到他的问话想也没想地答道: “今年就进过一次,那一次差点被只大熊咬死了!幸好有位英武的大哥哥救了我们,我姐还跟他要了熊胆和熊掌才带着我下山。” 说完,他又把宋安阳夸了好几遍。 他本身也十分羡慕会武的人,这会儿更是把宋安阳当成脚踩七色祥云的盖世英雄了。 听着往宋安阳身上堆砌一切能想到的美词,谢瑜眯了眯狭长的凤目。 英雄救美? 哼! 第23章醉酒 肉脯的制作需要时间,不像玩偶那样每天都能出货。 为了提高肉脯的出货效率,赵茉和李元花了一段时间敲定制作细节,又忙着在村里请人雇人。 玩偶可以带回家里做,可是肉脯不行,为制作肉脯的地方,赵茉和李元已经争议了好几天。 “茉姐儿,这回你就听我的吧,肉脯制作的地方就放在我家后院,那里地方又大,日头也足,你就不必再破费另造一个作坊。” 如果不是了解李元,她定然会怀疑他此举的目的,毕竟肉脯放在他家后院,制作的方法定然会走漏。 可是赵茉明白他不过是不希望自己多花一笔冤枉钱,另做一个作坊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 她手上的钱虽然足够盖上好几座青瓦大院,但是她也必须留着银子做本钱啊! 想到此,她只得叹了口气对他道:“既然如此,那以后就要麻烦李大哥多多照看了。以后作坊运转起来,定会引来村里人的觊觎,到时候你家只怕会有得烦了。” 李元朝她爽朗一笑:“怕什么?难不成他们还敢硬闯?” 两人这么说定,又探讨了一番第二天需要准备什么工具,又该如何设计后院。 直到赵荣回来,两人又将他唤去写写画画,直到废了好几张纸后才终于商量妥当。 而此时天色已黑,院子里已经点上了油灯。 赵茉有些尴尬地看着李元:“没想到耽误李大哥这么晚,天都黑了,大伯他们肯定已经吃好晚饭,要不你还是在这里吃完再回去吧!” 她的话音刚落,屋里头突然响起一个极轻的声响。 她一时没注意,扬声便朝屋里道,“荣哥儿,快去摆饭,李大哥今晚在家里吃饭。” 赵荣从厨房里走出,扫了眼李元,奇怪地问道:“姐,那我们在院里吃还是屋里吃?” 这一问,赵茉才猛然想起自家屋里头还藏着个病娇大仙女! 可是邀请已经发出,都叫端饭出来了,她总不可能又把人家赶出门去吧? 何况,以前屋里那人刚住进来时,不也一直一个人躲在屋里吃饭么?这一餐让他在屋里头吃也不妨碍什么吧? 于是她摁下心底那丝莫名的忐忑,十分热情地招待了李元。 “难得李大哥留下来吃饭,正好我之前酿的果子酒存了一个多月,想来应该能喝了,你尝尝吧!” 她从地窖里搬来一坛酒,刚一打开,就散发出一阵浓厚的酒香。 “这酒真甜啊!”李元砸了砸嘴,赞叹道。 赵茉笑眯眯地说:“这酒是野果子酿的,和女儿红一样,适合女子喝,可能李大哥觉得有些甜了。” 李元摇摇头,诚挚道:“这酒与女儿红又有点不同,女儿红也甜,却没有这酒的纯然清香。且后劲又能与女儿红相拼,是上品酒啊!” “得李大哥夸赞,敬你一杯!”两人你来我往地直喝到月亮爬上树梢。 送走李元,赵茉晃了晃有些微晕的脑袋,摇摇晃晃地就要站起来,不曾想一时没看清路,霎时撞进一个清冷的怀中。 她伸出手抵着那道硬绑绑的胸膛,蹙着眉道:“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了有人在不能露脸么?”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谢瑜闻着她身上的酒味,狭长的眼里闪过阴戾。 “你本来就是地狱来的煞鬼,可不就是见不得光么!” 赵茉嘟嚷一声,绕过他吩咐赵荣和赵莉收拾碗筷,自己则又抱起那坛未喝完的酒继续自斟自饮。 谢瑜脸色变幻了几下,沉声对赵荣赵莉道:“你们都进屋里去,我跟你们姐姐有要事要谈!” 他的声音干净利落,气势十足,两人吓得顿时放下手里的活跑进了屋。 赵茉皱着眉头不悦地瞪向那道颀长的身影:“你有什么事还要避着阿荣阿莉?” 谢瑜缓缓坐下,拎起酒坛给她倒了碗酒,语气淡淡。 “你先喝吧,边喝边聊。” 有人倒酒,她自然乐得清静。 他倒一碗,她便喝一碗。 月色渐渐将院里的灯光覆盖,两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十分清晰,远处有虫鸣,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蛙叫。 原来不知不觉中,竟已到了暮春。 谢瑜见她喝得双颊驼红,美眸潋滟。偶然斜他一眼,竟似堕入人间的精灵,专为勾魂摄魄而来。 他凤目微眯,很是享受此时此刻眼前的美景。 只是他突然想起刚才这个位置上坐着的另一个男人也将这副美景偷.窥了去,便一阵气闷。 他玉色的脸沉了沉,捡了个她身旁的位置凑了上去,低声在她耳边轻轻唤了声。 “阿茉?” 低沉沙哑的声音仿佛穿透层层梦境直达她心底。 恍惚间似听到有人唤自己,猛地站起,不料头昏脑沉,霎时往旁边一歪,身.子落入旁边干燥清冷的怀抱里。 她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看清面前的人,可惜此时的她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眼睛也似蒙上一层大雾,什么都不清不楚。 “你喝醉了。”还是跟个男人! 什么人在说话? 呵—— 不会是那个弱不禁风的煞鬼吧? 她低咒一声,冷哼哼地骂了一阵。 “阿茉,阿茉……” 她有些烦躁地将这个一直纠缠着自己的声音挥走。 她还要喝酒,喝个痛快! …… 一夜宿醉,醒来头疼如针刺。 她揉着脑袋从床上爬起,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姐,你醒啦?”赵莉看见她,高兴地叫了声。 赵茉顿了顿,迟疑道:“昨晚……我喝醉后没发生什么事吧?” 赵莉甜甜地笑道:“姐姐后来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喝,喝完了还不肯放,还是漂亮哥哥把姐姐抱回屋里的呢!” 他们都还不知道谢瑜的名字,所以三人背后各有自己的叫法,比如赵莉叫他漂亮哥哥,赵荣叫他仙人哥哥,而她…… 她在弟弟妹妹面前一般称呼他为屋里那人,心里叫他煞鬼,当着他面则直接叫喂。 ……这地位比豆豆还不如! 这时,隔壁屋的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谪仙一样的人,正是屋里那人。 只见他朝她灿烂一笑,招呼道:“阿茉早。” 第24章幸运之星 这个早餐赵茉味同嚼蜡。 她蹙着眉瞪着对面一脸坦然的谢瑜,暗自琢磨着怎么开口问他昨晚的事。这时对面那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眼直直望了过来,刚好对上她的目光。 不知怎的,她的脸腾地一下热了,不用看都知道此时自己的脸颊肯定红得透透的。 “那个……” “你今天进城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又同时愣住了。 赵茉率先点点头,问道:“今天要送一批货去城里。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帮你带吗?” 说完她才想起,这货自从住进家里似乎一直没有再咳嗽过了,而她买来止咳的药也一直没用上。 她疑惑地打量了眼对面的人,“之前你咳得那么厉害,后来又浑身是血地倒在我家后院,怎么没见你再咳嗽过?” 这话问得仿佛巴不得人家有病,她当即又补了句,“我不是希望你身体不好,我、我只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对面那人才轻飘飘地开了口:“那血是别人的。至于病……”他沉默片刻才道,“我也不确定好到什么程度。” 不管怎样,他现在除了身体娇弱些,似乎并不见其他症状,省得她还要花时间腾出手来照顾他。 想起刚才他问的话,她便问道:“我今天进城,你有什么事?” 他凤目清澈晶莹,直直地望进她眼底,薄唇艳艳。 “我想吃姝阁的美人冰糕。” 从家里出来一直到进了城,赵茉的脸色都不算好,李元还暗自好奇怎么回事。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家里养的一只大狗想吃糕点。” 还是美人冰糕呢! 说起来她知道这玩意儿还是因为有一次和袖珍坊的阿珠聊天才了解的。姝阁是一家青.楼,进门就要十两银,里面的姑娘人美艺高,向乎垄断了整个黎县及周边县城的青.楼生意。 姝阁里面有一道十分有名的点心,叫美人冰糕,那是仿照着阁里的姑娘做出来的糕点,听说做出来的效果简直一绝! 只是要价极高,最便宜的一款就要一百两。 所以当听到谢瑜说要美人冰糕时,她简直就是直接甩袖走人的。 李元扫了眼脸色又黑了几度的赵茉,心中暗自纳闷,他记得赵家的豆豆也不大啊?而且也不怎么挑食,怎么就想着要吃糕点了? 这一次进城,她带了自己的精微绣。 双面绣本就十分稀少,更何况她绣的又是精微绣,所以在萧沐淳的授意下,宋掌柜给的价很是诱人。 拿了银子刚出来,迎面就被个人撞了一下,好在李元在一旁扶着她,还扭头责怪了那人几句,谁知那人看也不看一眼,飞快地走了。 赵茉忙拉着他道:“我没事。” 她习惯性地朝腰间摸了下,猛地一顿,大叫道:“不好,他是小偷!” 她扭头撒开腿就朝那小偷追了上去。 听到后面的声响,小偷当即挥着膀子跑了起来。 李元的腿脚也快,但他后知后觉地落后他们太远,只能缀在赵茉后头。 很明显,那小偷对附近十分熟悉。一个劲儿地往小巷里面钻,小巷里七拐八绕,很快赵茉就追着他钻进了死胡同。 她仰起头,只见高高的墙头上立着一个劲瘦的身影,小偷只露出两只吊梢眼,声音又尖又细,居高临下地讥讽道:“小丫头,我劝你还是别追了,这点钱就算是你孝敬爷的了。”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跳下高墙就要逃去。 正在这时,一道俊朗的身影飞身翻过高墙,伸出一双大手一把将那个精滑的小偷拽了过来,不等赵茉反应,刚刚还满是得意的人就被重重地摔在跟前。 她目瞪口呆地瞪着那个犹如神兵天降的人,喃喃道:“果然是我的盖世英雄啊,我竟然又遇到你!你简直就是我的幸运男神!!” 宋安阳耳尖,将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 他嘴角微微上扬,深邃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棱角分明的脸上俊美如玉雕:“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有宋安阳在,那个小偷很快就认了罪交出了刚刚偷的银子,一共是一百四十二两银子。 她接过钱袋数了数里面的钱,一分不少。 把银子放好后,她突然抬脚朝那小偷踹了上去,啐了一口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贼子!还好意思自称爷!我不削了你真是算你命大!” 看着刚刚还一脸乖巧的小丫头现在像只乍了毛的小猫一样,宋安阳不禁满脸愕然,好一会儿才失笑地摇摇头,无奈道:“你的运气还算好,这人被府城通缉,已经抓了许久,若不是我刚才看到你追着他跑,也不可能抓到他。” 赵茉终于出够气了,这才拍了拍手,笑眯眯地扭头对他灿烂一笑,颇为感叹地说:“以前就觉得老天待我不薄,上回遇熊是你救了我的命,这回遇贼又是你帮忙追回,你真是我的幸运之星啊!” “也是有缘!”宋安阳忍俊不禁,朝身后的少白道,“你把他送到府城大牢里去。” 少白瞥了眼赵茉,应了声,一出手便拎麻袋一般把地上的小偷提着走了。 “你回村吗?”宋安阳想起少黑今早说过的话,若有所思地看向圆睁着杏眼瞪向少白的小丫头。 赵茉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回呀!你也去?” “唔,是有点事要去你们村里。” “真是巧了,不如我们一块走吧!” 碰到自己的幸运之星的赵茉完全把某只想吃冰糕的大狗抛到脑后去了,笑眯眯地爬上李元的骡车跟在宋安阳身后一起回了村子。 因着这一次出城早,城里的事解决得也快,所以回来时刚好赶上午饭时间,赵茉本着报答恩人的初心热情地邀请宋安阳到家里吃饭,后者略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只是,他要先去里正家里再回她家。 来不及欢呼的赵茉飞奔回家,有客至,她要回去准备好饭菜才行!她记得地窖里还有一坛果子酒,一会儿也可以拿出来招待。 于是兴奋的她激动地赶到家里时,正巧看到屋里那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逗弄着豆豆,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渡了层金光,令眉目如画他宛如神祗。 可这般美人画卷她实在无心欣赏,因此对上那双疑惑的眼神时,她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 “今天这么早回来?”谢瑜见她回来,眼神在她身上兜了圈,而后落在她脸上,挑了挑修长的美目。 赵茉心虚地瞅他一眼后,飞快地朝身后扫了眼,迅速地关上院门,跑到他身旁,顾不得其他,拉起他的手便往屋里面边走边说: “我今天遇到贼了,刚好碰到一个人帮忙抓住了,我就顺便请他来家里吃饭,这会儿他在里正家里。你快进屋里去,一会儿千万别出声。要是实在饿得慌,我让赵莉另外再送些吃食进来……” 被拉扯着的人顿住脚步,玉色的脸瞬间如覆冰霜。那双狭长的凤目里暗暗凝聚着风雷,他低垂着头,幽深的眸子牢牢盯着还在喋喋不休的人。 “……你怎么了?” 赵茉拉了半天都不见他进屋,只卡在门槛那里不进不退。疑惑地抬头望去,不禁撞进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神里,乍然一惊。 第25章醉酒 小院里一片死寂。 赵茉瑟缩了一下,她觉得这样的情况很不对劲,明明这是自己家,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可自从这家伙住进来后,吃个饭,她都要瞻前顾后,十分不爽快。 这人的身份太过可疑,那些整天在村里瞎转悠的玄衣侍卫找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万一被他们发现了,自己这个私藏匪徒的人也就跟着玩完吧?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依旧沉着脸不声不响地坐在赵荣那张破破烂烂的床上,又忍不住地自责。 他也是可怜,以前看他都是衣锦着紫下人环侍,如今落魄到只身躲在自己这个贫困户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外头还有等着扒他皮的侍卫。 想着想着,她便又往前挪了几步,颤颤道:“那个……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那个人救了我好几次了,本应早就请他吃饭的,这不刚巧碰上他有空么?” “上次在山里救你和阿荣出来的人?” 赵茉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随即又道,“就是他,这一次要不是碰到他,这大半个月的夜我就白熬了……” “我要美人冰糕。”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要宫艳的美人冰糕。” 她噎了噎,这家伙还没忘那个美人冰糕呢?有那么好看吗?还是为了满足口.欲? 她胸腔里的气翻来荡去,嘴唇蠕动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没敢回绝,一扭头甩袖出去了。 厨房里,赵莉已经焖好了饭,只等她来炒菜。 她偷偷瞅了赵茉好几眼,见她依旧黑着脸,双颊气得一鼓一鼓的,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细声细气地说道:“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漂亮哥哥又不是故意的。” 闻言,正在气头上的赵茉一刀剁了萝卜,没好气地屈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骂道:“漂亮哥哥漂亮哥哥,你和赵荣是白眼狼吗?都被他那张脸给洗脑了!” 赵莉毫不在意自己的额头,说:“漂亮哥哥也很可怜嘛,天天只能藏在屋子里,而且走几步路就不行了。他长得那么漂亮又那么娇弱,还不能给别人看见,不是更可怜吗?” 她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嘟嚷了一句,“而且他不仅指导哥哥读书,还会指导我的绣活呢……” 赵茉一把将手里的菜刀搁下,扭头瞪了她一眼,凶巴巴道:“就你话多!他才是你亲姐姐吧?我都快被他气死了都没把他怎么样,你还一个劲地替他说话!就怕我欺负他!整天就知道你的漂亮哥哥!” 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她忙洗干净手,又告诫似的瞪了赵莉一眼,这才出去开门。 门外,宋安阳朗眉俊目,英姿飒爽。 “没有来迟吧?” 赵茉当即眉开眼笑,刚才的郁气一扫而光,咧嘴高兴道:“没有没有,刚刚好,就等你来了。菜马上就下锅,你在院里先喝杯茶!” 还是和上次一样,她倒了荞麦茶让他在院里等着。 她去了厨房后,以最快的速度炒好菜,前后两刻钟都不到就有阵阵香味飘出。看着热热闹闹的两姐妹,宋安阳剑眉舒展,俊美的脸上噙着一抹适意的笑。 赵茉将炒好的菜端出,他正站在自家凉架下欣赏那一株葡萄树,她正要开口叫他吃饭,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名字。 “对了,跟你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宋安阳回身,站在绿意盎然的葡萄架下,笑意不拘:“安阳,宋安阳。” “安阳?”赵茉点点头,“我记下了。宋阳大哥快来尝尝我自酿的酒吧,虽然不够烈,但是还算酒气醇香,不是我自夸,酒店里的女儿红都不如我这酒!” 宋安阳讶然地接过碗,道:“你竟然还会酿酒?” “这有什么?要是你喜欢,下回酿好了,我送你一坛!” 他可是自己的幸运之星呢!好好跟他处好关系,多多来往,说不定她的好运还会一个接一个。 宋安阳端起酒,浅尝了一口似回味道:“入口微涩,细品之间泛着丝丝甘甜,后劲又带着野果子的醇香之味,果然是上品好酒!” 说罢,他仰起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作为创造者,赵茉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自己做的东西有人欣赏了。 “安阳大哥喜欢就多喝点!”李元也喜欢喝,不过上回跟他没喝个痛快,如今又碰到一个识货的人,她满腔热情都用来招待他了。 与他吃饭,感觉和谢瑜有些像,两人都是俊美男子,又是气质尊贵,吃饭很是讲究。但是宋安阳常在兵.营里混,吃饭喝酒自带一股洒脱豪迈,这模样让赵茉觉得浑身舒畅。 酒足饭饱,赵茉杏眼笑成两道弯弯的月,她粉.唇微微翘起,色如朱丹,不点而娇,仿佛在引着他人采摘品尝。那一头乌黑的发被她挽成两只辫环,只余少许自然地垂在两肩前。 这般娇娇俏俏、柔.媚动人的模样,看得宋安阳的心猛地一跳。 他用力地眨了眨有些迷蒙的眼,扶住微沉的脑袋,道:“这酒比女儿红的后劲还要强,若是拿去卖了,只怕往后市面上再难看到女儿红了。” “嘿,我还真有这想法,就是可惜,我还不打算卖酒呢!” 宋安阳刚她坐在对面摇摇欲坠,便蹭了过去想扶住她,这时,赵莉从屋里走了出来,睁着大眼看了看两人,脆生生道:“姐姐醉了,我送大哥哥出门吧!” “不行!” 一听说宋安阳要走,赵茉当即站了起来一把巴住他,“酒还没喝完呢!你不能走!” 宋安阳扶住摇摇晃晃的她,只觉得手下的人真是小巧无骨,粉香扑面,顿时激得他心神荡漾。 “你醉了,我下回再来喝。” “没、没醉!” 她死死抱住怀里粗壮的手臂,嘟嚷道,“谁知道你下回什么时候来啊?要不是这回我进城遭了小偷,也不可能碰到你!还有上次,上上次,都是我碰到了你,不是你碰到了我!” 宋安阳无奈,只得说道:“这两天我会常过来你们村,若是来了,我就到你这里吃饭,你别嫌我麻烦才好。” 得知他最近常来,赵茉觉得自己好运有了保障,这才满意地松开他的手,傻呵呵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不烦、不烦……” 说完,心事已了的她眼一闭,十分放心地倒了下去。 赵莉没料到自家姐姐会突然睡过去,惊愣在原地。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宋安阳打横抱起了她,又呆呆地指着她睡的屋子,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姐姐抱进屋去了。 “一会儿她醒了,再给她喝点清茶。如果她喊头疼,再泡点蜂蜜给她喝。” 赵莉赶忙应下。 宋安阳体贴地给床上的人盖上被子,掖好被角才起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床前就多了道清冷的身影。 第26章我的字 这一觉,一直睡到黄昏时分。 赵荣回到家时觉得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院里、屋里都没人,只有赵莉躲在屋子里做着绣活。 她的女红进步很大,如今已经能够自己独立完成一件小品绣样了。 看到赵荣推门进来,她忙竖起一根手指朝他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隔壁屋对他悄声道:“漂亮哥哥和姐姐正在闹脾气呢,你小声些!” 赵荣一惊,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赵莉意摇头晃脑了半天,把中午的事大致地讲了一遍,而后满脸疑惑地问若有所思的赵荣:“你说为什么一回来姐姐就生气?现在姐姐喝醉了又变成漂亮哥哥生气?” 赵荣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这是大人的事,你一个小丫头,不会懂的!” 赵莉翻了个白眼:“好像你自己多大年纪似的,你不也跟我一样不懂么?” 赵荣气结,对于姐姐和哥哥之间的恩怨情仇,他好像看出了一点,但又不是十分明确,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直觉地知道如果自己是神仙哥哥,看到姐姐跟别的男人喝醉成这样也一定会生气的。 就像……豆豆看到自己的相好小花跟别的公狗在一起时,会发狂地冲过去撕咬那只公狗一样。 这一次赵荣很准确地猜着了,现在的谢瑜的确恨不得冲上去撕咬那只勾搭他家小丫头的公狗! 上一次赵茉和李元喝酒他也气,只是这一回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有股莫名其妙的气在狠狠地扎着自己的肺,仿佛随时要气炸。 他脸上神情晦暗,幽深至极的眸子流转着熊熊火焰。 原来她一直念着的什么盖世英雄,什么幸运之星,什么男神,全都是指宋安阳这假正经的货! 这丫头真蠢! 他胸腔蕴藏汹涌的海,里面翻起巨涛,玉色的脸冰冷寒冽,那双锐利清滟的目光死死盯着床上渐渐醒转的人。 赵茉头疼欲裂! 她迷迷糊糊地自床上爬起,摸索着就要下床,谁料一伸手便触到一堵冷硬的胸膛,顿时吓得像被人泼了盆冷水。 她激凌地睁开眼,蓦地对上一道幽深似潭的目光,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你怎么会在我屋里?!” 谢瑜挑了挑眉头,形状姣好的薄唇轻轻掀起,沙哑低沉的话一字一句地钻进她的耳中。 “安、阳、哥、哥?” 赵茉直愣愣地看着他:“你认识?” “哼!叫得倒是亲密!” 谢瑜俊挺的鼻子微动,冷着玉色的脸,突然道,“玉景。” “什么?” 谢瑜伸手微凉的手指—— 那手不仅洁白修长,而且骨节分明,煞是好看。 她低头盯着那双魅惑的手缓缓挑起自己的下巴,她抬眸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瞳里。 那里正倒映着自己嫣然的脸蛋,脸蛋上带着一丝怔愣的傻意。 “玉景,我的字。叫声玉景哥哥来?” “……” 这么逗她很好玩么?! * 晚饭时,谢瑜满面春风,频频给一副见鬼模样的赵茉夹菜,甚至还十分热情地招呼了坐在一旁傻呼呼的赵荣赵莉多吃菜。 这一餐饭……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第二天,她逃也似的踏出门,想去找李元。 听赵莉说,昨天下午她喝醉之后他曾来找过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正好她过去看看玩偶和肉脯的进展怎么样了。 今天李家很热闹,远远的就能看到李家门前排着的长队。 她走近一看,认出她们都是做玩偶的人。大家见了赵茉纷纷打起了招呼,那脸上的笑就像朵盛开的菊花。 她恍然间才记起今天是发工钱的日子。 刚踏进李家的门,就听到一个声音尖利地叫道:“我自己记的明明是三百一十七文,你怎么只发给我三百零七文?还有十文呢?我不是在纠结这十文钱,而是你这个态度让我觉得很心寒!大家都是同一个村的人,你就算要昧钱,也要看看其他伯娘婶子们同不同意!” 后面的人有些还有疑惑,有些则开始嘀嘀咕咕算起来了。 她们总共有几十号人呢,如果每个人昧下十文钱,那得多少钱啊! 见议论声渐大,李元只得解释道:“我这里算下来确实是三百零七文,不知道肖伯娘是怎么算的三百一十七文?” 肖氏抓着手里的三百零七个大子瞪着李元道:“你们不是计数的么?一文钱一个,我足足做了三百一十七个,你不是应该给你三百一十七文钱吗?” 李元指了指账本上登记的数道:“可是我这里写得清清楚楚,你一共交了三百零七个玩偶。” 不知肖氏在想什么,一伸手就要把账本抢去,被眼疾手快的赵茉闪身拦下。 她沉着脸对肖氏道:“肖伯娘勿急,如果我们真的少算了钱给你,我们会翻倍把钱补给你。但是,在事情清楚之前,请你冷静下来好吗?” 肖氏冷哼一声,撇过脸道:“那你们可得给我算清楚了,否则别怪我去县衙里告你们!” 赵茉笑了笑,随口应了声,尔后从李元那里接过账本算了起来。 她的心算不差,但是她算得比较慢。 因为账本上不能明明白白地写出数字来,而且有时候做登记的是李元,他不识字,也不会写字。 因此两人一商量,便用一个圆形代表十个数,一个三角形就代表一个数。其余的零散数则用方块表示。 她算了三遍,的确是三百零七文。 她瞥了眼满脸傲然的肖氏,心下疑惑,看她的模样,一副很自信自己确实是交了三百一十七个玩偶,那为什么跟自己登记的有所出入? 一旁的李元悄悄给她递了个眼神,她不动声色地朝他笑笑安抚着他,随即站起身问道:“不知伯娘有没有像我们这样交了多少货就登记起来的册子?” 肖氏柳眉一拧,冷言道:“我又不像你们,手底下管着这么多人,我就只记我自己的就是,要什么册子?” “那好,不知伯娘记不记得自己交了几次货?” 肖氏愣了愣,犹豫道:“四……五次吧!” “到底是多少次?每次分别交了多少只玩偶?” “这个……我……” 她还没说完,赵茉便打断了她的话头,杏眼清澈,脸上笑意温和却极郑重严肃。 “伯娘刚刚不是说你只记你自己的数,所以肯定会记得十分清楚,不然也不会一口咬定是我们算错了而不是你自己记错了。所以还请伯娘好好回忆一下每次分别交了多少货上来,我们才好算清这笔账,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