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世尽都是噩梦 阳光从窗格子里透了过来,带着它独特的暧意,尽情的散发着它的热情,让你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 沈朝歌的心情与这一切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阴天才能代表她的心情。 对于死亡,她现在竟出奇的平静,竟不觉得恐惧了。 20岁的沈朝歌,她这短暂的一生,是可叹、可气、可恨、又可怜。 她沈家世代从商,一世荣华,富甲一方,却在短暂的几年光景里,败在了一个庶女手中。 她12岁便定下姻缘的韩公子,成了那个庶女夕歌的良人。 她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 一腔真心喂了狗,狗比他们都人性呢。 屋里的帘子被轻轻挑开,有人进来了,她下意识的望了过去,目光停在那人身上片刻。 现在的太尉,那是沈家的养子,名唤霁月,年长她五岁,照着辈份来说,那是她的大哥。 大哥,她这一生却从未将他当大哥来尊敬过。 谁会想到沈家一个卑贱如狗的养子,有朝一日竟能成为这大耀国最高的军事长官,位列三公之一呢。 在沈府的那些年,她对霁月有着说不完的傲慢与偏见,她对霁月最常骂的话是—— ——狗东西,你再看多看本小姐一眼,本小姐剜了你的狗眼。 ——你不要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觊觎本小姐的美貌多时了,可惜本小姐看不上你。 ——你给本小姐跪下来学声狗叫,没准我会考虑赏你一眼。 这一生,她对不起的人很多,霁月是其中一个,也是被她伤得最深的一个,可她连和他说声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她向来在这个卑贱的养子面前高高在上惯了,既使他现在是大耀国高不可攀的太尉大人,她依旧没办法和他说声谢谢,谢谢他的相救。 好像他救她,是理所当然一般。 她伤他,也成了吃饭一般,不能改变。 照理说,霁月也是恨极了她。 她还清楚的记得,霁月临走之时他们的对话。 她说:本小姐这辈子心里只有韩公子,生是韩公子的人,死是韩公子的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沈家一个卑贱的养子罢了,还想觊觎本小姐的美貌。 霁月在默了一会后声音便冷了下来,带了几分的冷厉,他说:你想死就死吧,若哪天再遇着我,不要求我救你,我不会救你的。 她冷冷的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求这只卑贱的狗,却不曾想到,他竟一语成谶。 沈家没落,她被夕歌带去韩家为奴为婢,再到韩家起兵造反,她才知道,这韩家本是前朝的反贼,隐藏在这广陵郡百年之久,还做上了官。 她被带着一起逃离广陵郡,去了南夷之地,这期间,三年的时间,就像过了三百年,漫长得让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脱离那个鬼地方,不料,却迎来了霁月兵临城下的消息。 霁月带了60万大军直逼而来,韩公子这边节节败退,夕歌便出了个注意,拿她去与霁月交换,兴许霁月看在沈家曾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份上,会暂且退兵呢。 夕歌想要她拿去威胁霁月,她觉得这不是笑话吗? 沈家灭绝的那些日子,霁月都没有出现过。 此时霁月心里一定在冷冷的笑她,笑她又蠢又笨,又恶又毒,有眼无珠,不识好歹,现在就算她跪着求他,他也不会救她了。 所以,她也没打算求他救自己。 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就因为恨她朝歌一人,便不顾沈家的死活,身为大耀国的太尉,他如果想救沈家,会没有机会? 那时两军对垒时,她被绑在战车之上,夕歌说了一堆的废话,对霁月动之以情。 说什么沈家现在就她这一条血脉了,霁月你真的愿意眼睁睁的看着朝歌死吗? 她甚至在喊说霁月我知道你对朝歌是又恨又爱,爱而不得,毕竟她是个又蠢又笨的人,分不出好歹来,现在只要你一句话,她就是你的了。 现在的朝歌不过是一条卑贱的狗,她也不是第一次被送人了。 本以为霁月不会救她,谁曾想他竟真退兵了,把她从夕歌的手里带了回来,又安置在这广陵郡,沈府之内,并派了些护卫、奴婢照顾她。 家还是那个家,可家里早已没有了她的亲人。 物是人非,现在只剩她一个了,难堪的活着。 她怪他没有救沈府,便可着法的继续对他冷嘲热讽,和他说许多阴阳怪气的话,他却也不恼。 后来她也琢磨出了一些道理来。 沈家对霁月有恩,无论她怎样闹腾霁月都不会把她如何。 她琢磨明白了,便又故意不要脸皮的勾搭霁月身边的护卫锦言,让霁月看见。 结果,霁月便把她许给了他的护卫锦言为妻。 之后霁月离开了广陵郡,去了京师,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他这一走,也不过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仿若觉得又过了三百年,日日难熬,夜夜难眠。 她虽为锦言的妻子,又成了那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不乐意让锦言碰,锦言也不勉强她,反事由着她。 后来,她又慢慢琢磨出了些道理。 也许是人之将死,许多的事情也就看透了,看明白了。 也许是上天怜悯了她,忽然就开了她的心窍,让她不至于蠢死了。 想通了,她让锦言去给霁月捎个信,让他回来一趟,就说她快死了,想见他最后一面,有些话想当面和他说。 第二天,霁月就真回来了。 现在的霁月真的很风光呀,她所有的傲慢与偏见在他面前无息的瓦解。 他一直是一个顶风光的人,即使在沈家为养子,在她眼里是条卑贱的狗,他也未从失去过他的光芒,就是那种在拥挤的人群中,也可以让你一眼认出并记住的那个人。 在霁月的面前,她强撑着自己的那份卑微不堪的骄傲,百般的折辱他,视他为卑贱的狗,却忽然发现,这一生卑贱如狗的那个人不是霁月,是她自己啊! “大哥。”这是她第一次尊称他一声大哥,喊得有些吃力,沙哑。 眼睛不觉有些湿润、模糊。 “嗯。”他注视着她应了一声。 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份往日所没有的温度。 也许是怜悯她快要死了吧。 “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又想对你说声谢谢你。” 一段话说出来,她声音难免有几分哽住。 自从被许给锦言为妻后,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的身体就垮下去了,说话都显吃力。 “以前的事,不管谁对谁错,我想大哥也都不会想再追究了,你比我有情有义,比沈家的人都有义。” 他慢慢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惨白毫无血色的容颜。 她微微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自己苍白的,要死的难看的脸。 “这些天我也反复琢磨过,也琢磨出许多道理来,确实是我自己蠢,才会落得这般的结局,大哥对沈家做的事情,我也略略的听锦言说了一些,知道大哥也有营救过,但我这个人偏执惯了,一时之间又难以改过来。”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让她承认自己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也许这话我不该说,也没资格说什么,我就是听闻你至今尚未娶妻,心里略有点担忧,我想着你以后的路还很长很远,不能再耽搁了,你以现在的身份,要找一个合适的的姑娘做妻子也不是难事,你也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好好过日子吧!” “我还有一个要求,也许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我若死了,就把我葬在沈家的祖坟里吧,我还想做沈家的人,想和奶奶、娘亲、姐姐、葬在一处,陪陪她们……” 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她这一生对不起的人不仅是霁月,还有姐姐、奶奶、太多,太多…… 这一生,她活得太累,太苦了。 自从夕歌母女进府后,她的恶梦就开始了。 所有的亲人,都先她一步离去。 “朝歌,朝歌。” 霁月在唤她吗? 霁月哭了吗? 她甚想回他一声,甚想让他不要哭,沈家对他的恩,他已报完了。 他再也不欠沈家什么了。 ------题外话------ 新书开张,欢迎各方小仙女来收藏阅读,留言支持~~~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好时光~~~~么么哒!~~~ 第2章 人生又重来一回 “小姐,呜呜呜……” “小姐,你快醒过来吧,都睡了两个时辰了,可不能再睡了,呜呜呜。” 声音在旁边响起,怎么听着像她那几婢女的哭声哩。 朝歌心里思量着,稍顷,她猛然睁了眼,坐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可醒了。” 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放大在眼前,本是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几个奴婢都站了起来,看见自家的小主终于醒了,赶紧抹干了眼泪。 这不是阴曹地府,竟是她的家哩。 熟悉的红柚、红蓉、红芙。 这是常侍候在她身旁的贴身侍女,年纪都比她大上三四岁。 她环顾而望,熟悉的芙蓉帐。 她下床,顾不得穿鞋,地都是用红木地板铺成的,华丽又贵气,光脚走在上面也丝毫不觉得冷。 熟悉的桌椅,是用上好的檀木所制,上面雕刻着不同的花纹。 熟悉的菱花铜镜,一个镜子而已,全是用金边包成的,上面还镶了一圈好看的蓝宝石。 沈家世代从商,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 这是她过12岁生日的时候,祖母特意送她的。 因为沈家的日子太过奢侈,外面甚至谣传,广陵郡,沈家神,黄金如土铺满地。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去床上躺一会吧。” 红柚吓坏了,赶紧跟过来喊她。 沈朝歌看着镜子里映了来的人,小小的。 一身粉色裙、身上挂的叮叮当当的的佩饰,头顶上梳的是一对双髻,额前还点了一点红,水灵灵的人儿,不正是那年画上的福娃娃吗? 回头看12岁的自己,可真够幼稚的了,她心里满是嫌弃。 默默的掐了一把嫩得可以挤出水的脸蛋,疼得她龇牙咧嘴。 会有痛感,这不是做梦吗? “红柚,我怎么在这儿?” 确切的说,她们怎么都在这儿? 早在她死前,她的奴婢也都已死了。 忠于她的人,被夕歌一个个害死。 红柚被她一问,吓得不轻,怕小主不是吓傻了,赶紧解释。 “你响午的时候去了大公子那边,爬上了大公子院外的那棵老树去掏鸟窝,没想到那鸟窝里竟有条蛇,你受了惊吓,从上面摔下来了,幸亏红菱反应快,冲上去垫着了你,虽没摔着小姐,但却受了惊吓,你就晕过去了,直睡了二个时辰的功夫了,六姑娘刚刚又来看过你一回了呢,一直担心得很哩。” 红菱是她的另一奴婢。 六姑娘晚歌,是她同胞的亲姐姐,年长她一岁。 大公子便是霁月,是她大哥。 沈朝歌揉了一下眉心。 确有此事,她记起来了。 她这个人,书念不好,摸鱼打鸟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她偷偷摸摸的爬树掏鸟窝,不曾想里面有条小蛇,冲她吐芯子,若非她躲得快,都咬上来了,她这一躲,便从树上摔下来,不仅砸了她的婢女红菱,还连累了大哥霁月受罚,这会功夫霁月恐怕已在祠堂跪着了。 说起这霁月,他本是沈家大房一门所收的养子,由于大伯父大伯母都不在了,沈家孩儿又多,他一个卑贱的养子自然是没有人放在眼里。 也是她又蠢又坏,觉得这霁月卑贱如狗,才敢不知天高地的处处欺凌戏弄。 谁曾想到这霁月竟非池中之物,有朝一日竟权倾朝野,手握百万大兵,成为大耀国的太尉,呼风唤雨,好不威风。 沈朝歌坐了下来,神情恍惚了一会,恍惚间觉得是不是上天又给了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让她又回到了小时候? 红柚赶紧给她把鞋穿上,带着哭腔:“小姐,你没事吧?你别吓奴婢呀。” 打醒来后她就极为不对劲了,还说糊话,现在又左右打量却不说话,好像不认识这里似的了。 红芙给她温了茶,满脸担忧的让她先喝茶水。 几个奴婢待她都是忠心的,不仁义的一直是她。 她喝了口茶,是碧螺春,她熟悉的味道,她也好久没有喝茶了。 “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身边的三个婢女面面相觑,快要哭了,红蓉回话。 “小姐,现在是大耀国19年初夏。” 小姐莫不是吓傻了? 大耀国19年,四月的初夏,她从树上掉下来的这一日,照这个时间推断,再过几日,父亲就要迎娶夕歌的母亲了,在这件事情上,她可是功不可没哩。 眼下要紧的是,她要赶紧去和奶奶求个情,把大哥从祠堂里放出来。 想到这霁月,她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甚是为自己前世作的孽头疼。 她还记得,就在去掏鸟窝前,她带着奴婢去找了霁月,对安静坐在桌案前看书的霁月趾高气昂的说:“你来给我把你树上那个鸟窝捅下来。” 她说得理所当然,他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向来是一个冷漠之人,从不主动与人亲近。 “我和你说话,听见没有?” 他仿若一个聋子,根本不搭理她。 她面子上难堪,越发想要为难他。 霁月自顾看书,完全当她不存在。 她生气,还发泄似的狠狠的踢了一脚他面前的书案,还骂了他一句: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转身走时,又骂骂咧咧,故意骂得很大声,好让霁月听到。 “一个卑贱的养子罢了,有什么好骄傲的,本小姐才不稀罕哩,也不瞧瞧整天吃喝用的是谁家的,整天就知道看书看书,我倒瞧着你是否能看出个状元出来。” 之后她便自己上了树,奴婢拦都拦不住。 树是高了点,凭她的本事,还是爬上去了,可树上忽然冒出来的蛇吓坏了她,便摔下来了,且吓晕过去。 她从树上摔下来,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会被祖母知道,她的奴婢前去告了一状,祖母便罚霁月一个不爱护妹妹,见死不救之罪,恼他心肠歹毒,便让他在祠堂里跪着,把经书抄写三遍才能离开。 前世那会,她醒来后又是一番添油加醋,说了霁月诸多的不是,结果这一罚,就让他在祠堂跪了一月之久,她有事没事还专门跑过去好一番奚落。 第3章 要为哥哥求个情 说起这沈家,不仅在广陵郡是有名的首富,在整个大耀国都是数得上来的富。 沈家世代经商,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这泼天的富贵眼红的不要太多。 沈老夫人膝下有三子,并未分家,同住同吃在这沈府。 沈朝歌是三房所生的嫡出二小姐,嫡母三年前世。 她还有一位同母所出的姐姐,沈晚歌。 两姐妹相性相反,朝歌喜动,除了特别臭美,任何跟女孩子搭边的玩意她都不喜欢。 晚歌喜静,明明才年长她一岁,就跟老母亲似的,小年纪已经跟着二伯母学习掌家了。 两姐妹性格有着天差之别,关系并不融洽,在上一世,晚歌死的时候才14岁。 ~ 沈朝歌这一辈姑娘们多,嫡出男丁单薄,只有两位嫡出公子,整日也是不学无术,挥霍无度。 嫡出兄妹中朝歌排行老七,旁的奴婢都称她七姑娘,自个屋里的奴婢亲热的叫她小姐。 身为女孩儿,论才艺她没有,论吃喝玩乐,斗鸡遛狗,摸鱼打鸟,完全随她爹的性情。 她的日常生活,不是带着奴婢偷摸出府上街闲游,有时候还能去逛青楼。 要么就是府中闹腾,上房揭瓦,只要能做得出来的事,她都能干一遍。 就她这没心没肺的,还甚得祖母欢心也并非没有原因的。 据说祖母儿时也如她这般,所以就格外偏爱她。 但祖母可不似她这般的蠢笨,好坏不分。 沈朝歌在梳理了一下重活一世的事实后,便来到咏春院,祖母那边。 沈家的院宇可不是普通的大了。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通,山石点缀。 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族,剔透玲珑。 知道沈朝歌来了,咏春院的奴婢已通报过来。 将近花甲之年的沈老夫人正斜依在太妃榻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把她包装得那是一个雍容华贵。 在沈府沉浮了几十年的女人,也早已修出一身狐狸般的本领。 表小姐花颂正帮她轻轻捏拿着腿,舒服得她几乎快要睡去。 在听到朝歌来后,神情便舒缓了,睡意也没了,人也详和了几分。 朝歌一改平日里那身福娃娃的可爱装扮,脑门上的双髻不见了,额上那一点红不见了。 她换了一身的素衣,身上叮当当的玩意不见了,眉眼之间仿若一下子就长成了一个小大人了,仙女下凡的即视感。 她提着裙摆跪下请安,活脱脱的一大家闺秀,倒真是有模有样极了。 再听声音,脆脆的甜甜的,还是她那个宝贝儿。 “朝歌祝奶奶幸福安康,富贵吉祥。” 她还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行了大礼。 她忽然这般正经,老夫人还不大习惯,疑惑着这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快到奶奶这里来,让奶奶看一看。” 沈朝歌站了起来,望着朝她伸手的祖母,一脸的慈祥,她心里百感交集。 她也好多年没见到祖母了,几个姑娘中祖母是最疼她了,疼得无法无天,毫无道理。 她快步跑了过去,搂住她亲昵的撒娇:“奶奶你可别生我的气了,我下次再不上树摸鸟了。”说着这话,她反而先哽咽起来。 能再看到活着的奶奶,她是喜极而泣。 前一世,奶奶睁睁睁的看着沈家的没落,身子骨本就不好了,再知道夕歌所为后,被活活气死了,那时候她跪在奶奶的床前,亲眼看着她咽下了气,夕歌则是趾高气昂的走了。 沈老夫人这时摸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 她发了多少誓说会改,没过多久照样再犯。 她只能语重心长的教导:“幸亏那蛇无毒不伤人,若是伤着了,你说这可咋办吧?幸亏红菱忠心护主,成了你的肉垫子,若不然,你说咋办?” 众多孙女中,就数朝歌最为活泼,行事无拘无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甚至比男儿还顽皮了些,虽说有点不成体统,她就是打心里喜欢得紧,想着等她长成大姑娘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去干这些小孩子的把戏了。 女孩子家还能这般肆意快活多久呢,将来离开娘家后便由不着她了。 现在,就由着她了。 旁人都道她偏心,她确实是偏心了些。 这么可爱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五个手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哩,她偏心咋了。 几个姑娘中,朝歌个性正是她小时候的样子,她有时候也想,朝歌大概也是随了她一些的吧。 没心没肺的,但她可比朝歌聪明多了。 “外祖母,朝歌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您看她不是一点伤没受嘛。” 表小姐花颂柔和的开口。 朝歌也撒娇咐和:“就是就是,朝歌一定会福大命大。” 话虽如此,沈老夫人还是不放心,想来都心有余悸。 太危险了。 ~ 那位开口说话的表小姐,姓贾名花颂,比朝歌大上一岁。 花颂为人温柔乖巧,有些才艺。 她自幼丧母,今年又丧父,沈老夫人顾念自己的女儿,过年的时候便把花颂接到膝下,打算在广陵郡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朝歌看了一眼在祖母跟前伺候的花颂,她惯于会讨好祖母。 祖母定然也不会想到,这看似良善乖巧的花颂会怂恿着她去掏鸟窝。 午后假意与她相遇,悄悄咐耳和她说:“朝歌,我发现一个好玩的,大公子院外的老枊树上有个鸟窝,我谁也没有告诉,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哦,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于是她带着自己的奴婢上树抓鸟了。 在夕歌进府之后,花颂又暗中与夕歌交好,联手把她哄得团团转。 祖母本是不同意父亲娶一个外室进府为妻的,那外室是青楼出身,上不了台面。 她却因为受了花颂的煽动,劝说祖母同意父亲娶外室,祖母才勉强同意暂时为妾。 下月那外室就要正式进门了,她那便宜爹一高兴,现在更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压根就忘记这府里他还有两个亲生女儿了。 在外室进府后,她又受花颂的哄骗,觉得祖母太过偏心,恶待了夕歌母女,心肠不好哩,便一心投向了夕歌母女的怀抱。 后来,花颂嫁给了都尉大人长子为续弦,虽是续,但那是正妻,以她的身份也是高攀了。 怕她在婆家会受委屈,祖母送了她十里红妆,嫁过去之后她也争气,一胎生俩,位置越发稳固了,春风得意起来,但沈府家破人亡的时候,她面也不曾露过。 夕歌想要的更多了,夺了她的姻缘,嫁给了太守之子为妻,最终连整个沈府所有公子姑娘的性命都一块赔进去。 至于她,却是落得一个名声狼藉,为奴为婢。 那些年沈家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这中间少不了花颂的帮忙。 她看着花颂,这个眉眼之间都是温情的姑娘,看起来善解人意,竟有此等心机,心肠如此狠毒。 她住到沈家来,沈家的人并没有苛待她半分,因为她是祖母唯一的外孙女,对她多加关照,宠爱有加,她朝歌也并没有欺凌过她,反而处处拿好吃好玩的送于她。 朝歌看着她,目光有几分的冷淡,这忽然令花颂有几分不自在,不知道是几个意思,又见她抿唇,移开目光,拿帕子试了眼角的泪,说:“奶奶,我还有一事相求。” 安静下来的朝歌,竟有几分小女儿家的娇弱姿态。 “哦?”这才刚醒来便有事求她,沈老夫人倒是有几分的疑惑了。 有什么事情让她求的。 沈朝歌拽着她的衣角轻声请求:“今日一事,全是我的错,朝歌已知错了,这事从头到尾都与大哥无关的,也并非是大哥见死不救,实在是距离太远,大哥也来不及救我,奶奶,你就不要罚大哥了吧。” “……”天开了,这丫头竟为那人求起情来了。 沈老夫人伸手摸她的脑袋,怕不是吓傻了吧? 朝歌伸手握住祖母的双手恳求:“奶奶,我知道你素来是疼爱朝歌的,但这事确实不怪大哥,奶奶要是罚他,我心里过意不去。” “你就是根耳子软,是不是三姑娘让你来求情来的?” 沈朝歌拼命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为何忽然想起为他求情来着?” 老夫人向来不待见霁月,那小子寄人篱下,从不主动来讨好她老人家开心。 她也知道朝歌与他相处不融洽。 朝歌心里早就准备好了应付的说辞。 “从树上摔下来后,昏睡的那两个时辰,魂游向外的那些时刻,眼前忽然出现一行字,上面写着莫欺少年穷,我忽然就醍醐灌顶了。” 花颂满心疑惑。 沈老夫人看她一会,这丫头平日里闹归闹,正经起来还挺能唬人的。 莫欺少年穷,这是在告诉老夫人霁月将来一定会出息。 “去把大公子叫过来。”沈老夫人吩咐了一声,旁边的奴婢立刻去了。 朝歌端了茶,自己也抿了一口。 三姑娘暮词是大房一门所生,14岁了。 大房嫡出共有二子一女,霁月是养子,17岁了。 次子是扶辰,15岁了,是府里的二公子。 她隐隐有听说,当年大伯出门是去做皇商生意的。 他带着霁月回来的时候,那是一身的血,说这孩子的父母都让山贼给杀死了,怕是吓坏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时候霁月也只有七岁,许是受了刺激,刚开始有半年的时间他都不怎么说话,虽然后来他的话也不多。 大伯没熬过三天就死了,只留下话让大伯母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大伯父还给他起名霁月,上了祖谱哩,照着年纪,霁月便是沈家的大公子了。 大伯母夫妻向来恩爱,随着大伯父去世,她郁郁寡欢,没过两年就抑郁而终了。 私下里,府里的人把霁月视为不详之兆,悄悄谈论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不详之人。 他一出现就害死了大伯父,大伯母也相继而终。 沈府没有人喜欢他,就连二公子扶辰都分外恨他的,不与他好好说话,倒是三姑娘暮词心善,见大家都不与大哥往来,讨厌他,反而时常拂照他,也正因为这份关照以及大伯父的恩情,在沈府没落之前,暮词就被接走了。 沈家当年的祸患,她算是逃过了。 第4章 无法否认她的美 等霁月前来的功夫,朝歌依坐在祖母的身旁,把玩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夸赞:“奶奶,你的手可真好看哩。” 夸女人年轻总归是错不了,祖母果然被她逗得眉开颜笑。 这张小嘴就是会讨巧。 沈家由于世代从商,从来都不缺钱,沈老夫人这一辈子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她素来爱美,喜欢打扮,加上十指不沾洋葱水,一双手也保养得极好。 算起来,沈老夫人现在也是快六十的人了,虽然脸上已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比起同龄人,她不知道要显年轻多少呢,两人坐在一起,说是她的母亲都不为过呢。 有奴婢端了燕窝进来,花颂便接了婢女送来的燕窝。 这朝歌一天到晚就会胡说八道,偏偏外祖母还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就信她说的了。 朝歌瞧她端了燕窝低眉顺眼的走进来,便漫不经心的说:“表姐,这些事都是婢女做的,你万不可把自己当作婢女来做这些事,仿若祖母苛待了你似的。” 她素来喜欢在祖母面前讨好,明明该是奴婢做的活,她也要插上一手,显得她有多勤快似的。 沈老夫人心里一愣,也就咐和:“朝歌说得是,花颂你且不要再忙,也坐会吧。” 本来还觉得花颂有颗七巧玲珑心,人又勤奋好学。 现在也不由暗想,到底是小门小户养大的姑娘,在高门公子小姐面前,她行为举止总是有几分怯懦自卑,为了力求表现得更好一些,总要抢着做这些下人才干的活,看似孝顺乖巧,总归有些小家子气了。 花颂心里也是一噎,她往日也这样子,也没见朝歌说个一二,外祖母还常夸她懂事。 今个这都是怎么了? 莫非因为自己被吓着了,反而记恨上她了? “孝顺外祖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母亲生前常说,外祖母膝下就她一个女儿,她又嫁得远,想孝顺外祖母都没有机会,让我将来长大了,得了机会一定要孝顺外祖母的。” 她言词之间多有恭敬,声音柔和。 这话勾起了沈老夫人的伤心事,她惟一的女儿远嫁又早逝,留下这一个女儿,真是命苦啊! 花颂规矩的坐在太妃榻前的椅内垂眸,我见犹怜。 她是个乖巧内敛的姑娘,万做不出来朝歌这等作派,有事没事往沈老夫人怀里依,若是坐在椅子上,她甚至还能坐到沈老夫人腿上去哩。 沈老夫人孙女众多,就朝歌最得老夫人的心,也不知道看上她哪一点了。 朝歌瞥她一眼,她一摆出这等表情奶奶便就心疼了。 没给祖母心疼的机会,朝歌已乖巧又体贴的说:“奶奶您别伤心,我以后也天天孝顺您。” 她拿了桌上的燕窝。 沈家就是有钱,家里燕窝不断,也不是因为燕窝有多好喝,或者有多爱喝,就是因为它可以养颜。 朝歌轻轻一吹,像哄孩子似的:“不烫了,奶奶您喝,您张嘴,我喂您喝,乖啦。” 还要亲自喂她哩,当她小孩子呢,沈老夫人被哄得高兴。 谁不喜欢被人宝贝着哩,哪个不是朵娇滴滴的花哩。 几个姑娘中就数朝歌这张小嘴能说会道,她虽然闹腾,但会哄人。 听她说话都是一种乐趣。 花颂暗暗拧眉,之后又微微一笑。 她来沈府三月有余了,日夜在床前伺候,晨昏定省没断过,也没见外祖母有这般眉开眼笑。 至于朝歌,天天睡觉到日上三杆,整日鬼混,现在装模作样的孝顺她一下,她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沈霁月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祖慈孙孝的场面。 他行了一礼,唤了一声‘祖母’,便再没有二话,他素来寡言少语。 一看霁月进来了,朝歌端碗的手默默放了下来,端详了他一眼。 霁月穿了一身墨蓝的衣裳,衬得他肤色越发的白皙,但绝不女气。 少年的他已经长得很高了,往那一站就像院里的白杨树,又挺又直,身上仿若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因为他是养子,她便不怕他,胆敢处处招惹他。 也是她无知无畏,又蠢又坏了。 前一世,第一次在他面前吃过闭门羹后,她觉面子扫了地,便越发的轻贱他。 她总觉得一个卑贱的养子就应该对自己惟命是从,像花颂夕歌那般巴结着她,哄着她。 偏他高傲得很哩,自己主动和他说话,他一个养子不是应该感激吗?他居然都不理人哩。 她喜欢处处讨好自己的人。 暗骂自己一句蠢后,沈朝歌默默摸了一下自己秀气的鼻子。 沈老夫人这时也轻咳了一声,说:“霁月呀,我都听朝歌说了,今天这事也怨不得你,这丫头心眼实诚,还为你求情哩,罚你跪祠堂抄经书一事,就作罢了。” 心眼实诚。 为他求情,这又蠢又坏的姑娘倒真让人开了眼界。 他那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了,说声谢谢了。 霁月便又行了一礼:“祖母仁爱,谢谢祖母,若无它事,我就告退了。” 沈老夫人摆摆手,既然他不愿意在这儿多留,便让他走了,只是又和朝歌语重心长的交待:“瞧见没有,你就算为他求了情,他还不一定领情哩,听奶奶的,以后少去招惹他。” 到底是阅历无数的人了,纵然霁月不常来她膝前,她也看得出来,这人可不是什么会任由人欺负的主。 朝歌连忙拽着祖母的衣袖继续为霁月说尽好话:“奶奶,据我观察了这么久来看,大哥虽是话少了些,其实人挺好哩,他只是不像有些人那般势力,见了权贵便摇尾乞怜,大哥这般性情不正是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吗?朝歌倒觉得挺难能可贵,人就是要有傲骨才好哩。” 总强过夕歌、花颂这等笑里藏刀。 经历了前一世,她到底是想通了许多的事情。 花颂顿感脸上有些火辣。 摇尾乞怜,莫名觉得是在说自己般。 沈老夫人便点着她的脑袋嗔:“说他不好的是你,说他好的也是你。” 是啊,她可是没少在奶奶面前说霁月坏话。 现在也只能厚着脸皮摇着祖母的手继续撒娇:“谁还没个年少荒唐的时候嘛。” 总是她有理,但老太太就是喜欢她这张能说会道的小嘴,也就便不再说霁月什么了。 哄好了老太太,朝歌也就告了辞,撒腿去追霁月。 沈老夫人眸目慢慢淡了下来,内心莫名有几分的不安。 这丫头今个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衣着打扮都不一样了。 她的朝歌好像忽然就长大了,懂事了。 花颂轻声细语:“世人都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有些人是就喜欢以怨报德,外祖母且莫为这等人劳神,不值当的。” 这是在说霁月恩将仇报了。 ~ 出了老太太的院宇,朝歌便把身边的奴婢都打发回去了。 她现在要去找霁月,无人之时才好说话。 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她总得道个谦。 早点修复一下与霁月的关系,也不至和前世那般,一看见他就红了眼,虽然究其根源是她自己造成的。 霁月为人冷淡,他又是一个卑贱的养子,她主动找他说话的时候他却爱搭不理,这便就激动了她的小姐脾气,令她觉得脸上无光。 他让她没面子,她便不给他好日子。 事到如今,她现在也能理解霁月为何待人冷淡了。 父母双亡,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养子。 若换作她,也无法热情起来吧。 她也做不来像条可怜的小狗般讨好,何况霁月有那个实力不用讨好任何人。 ~ 傍晚时分,天色渐晚,家仆也都各回各处,沈府院中的青石路上几乎不见行人。 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朝歌一路奔跑了,总算追上霁月了。 大房住沈府的最东边,霁月则住在最东边的东边,一角一落。 路过一池清水,可通过水中的石头而过,过去后便是行云院。 霁月就住在行云院,兄弟姐妹中就数他住的院宇最小最破。 路边长满了杂草,也没有人过来打理。 站在石头的尽头,他猛然停了脚步。 她一路追着他跟到此处,还默不作声。 在老夫人面前为他求情,不知又是为哪般。 这人向来翻脸比翻书快。 对于这些水面上的石头路,她显然是常走的,没有半分的胆怯。 一看他在那头停住了,朝歌便冲他唤了一声:“大哥,我有话和你说的。” 大哥,这个称呼倒是头一次听她唤。 同样的叫法,从她的嘴里唤出来,又娇又甜。 在沈家,他虽为大哥,倒也没有人把他当大哥尊敬过。 也极少有人叫他大哥,也不知她又想耍什么花招。 抬脚,他踢了一下脚底的小石头,那小石头便向朝歌脚底下蹦哒了去。 她正走得四平八稳,完全没留意到脚下有小石头过来,猛然感觉脚下踩了一物,身形一时之间没有稳住,一晃,整个人摔水里去了。 朝歌是个识水性的,立刻浮出水面,没有丝毫的气恼或惊慌,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扒拉着石头喊:“大哥,你拉我一把呗。” 霁月站着未动。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莫名其妙的脱胎换骨。 虽然是个惹人烦的姑娘,但无法否认她的美。 第5章 燕窝带给大哥吃 “大哥,我腿抽筋了。” 她小脸皱作一团,生动又形象,好像真抽筋了。 霁月依旧未动,冷漠的看着她。 小小年纪,既奸又诈,还蛮不讲理。 她打了个喷嚏,一脸可怜:“大哥,这水很冷的。” 他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她又打了个喷嚏。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冷漠的开了口。 声音一如他的人那般冷淡清凉,却好听极了。 “我想和大哥聊聊天。” 她声音甜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忽然要缓和关系,确实有点难为情,这得需要多大的脸皮和勇气哩。 毕竟二个时辰之前刚破口大骂过霁月。 好在她是重活一世的人了,许多事情也看明白了。 这种时候,面子不重要了。 “和一个卑贱的养子有什么好聊的。” 他薄唇轻启,冷淡回应。 显然还记恨着她之前的话哩。 朝歌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她怎么会如此轻贱霁月呢。 就因为他太有骨气,心高气傲,不肯巴结她,她便轻贱他那么多年。 她微微闭了一下眼,再抬头看他时脸上都是讨好之意:“大哥玉树临风、绝世无双、铮铮铁骨……”她绞尽脑汁想说些漂亮的诗句,奈何平日书读太少,也仅能搜刮这几句话来。 他挑着好看的眉眼冷淡的看着她。 在祖母面前为他求情,现在落水不喊救命,这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 朝歌在水里耗不起。 她吃力的往上爬,初夏的天气真的还不暧和,这水是冷的。 果然,会摸鱼打鸟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她自个爬上来了。 阿嚏…… 水是真冷,她也是真冷。 霁月依旧站在那头看着她,一动不动。 “大哥,我先回去换身衣裳,晚点再来找你哦。” 她也不生气了,也不骂人了,从水里爬上来,就这么走了。 他微微拧眉,抿唇。 怀疑她是不是因为之前上树摸鸟,反而摸了条蛇,直接吓傻了。 或者是又有别的诡计? ~ 不远处,有位姑娘走了过来,走到霁月面前。 “这种人才是咱沈家最大的扫把星,她自个从树上摔下来,都要赖到你头上,害你去领罚,这等不讲理的人,大哥你以后离她要多远就有多远。” 这是三姑娘暮词。 她很恼怒朝歌,总是变着法的欺负霁月,这是欺她大房无爹无娘,无人撑腰哩。 明明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与小她两岁的朝歌相比,她无论是气质还是身体,各方面都显得分外成熟。 父母去世得早,无人娇惯,在沈家这么一个大院生活,又如何不成熟,不成长呢。 虽然说在沈府她可以衣食无忧,但老夫人膝下孙儿众多,她又不是最出众的,就无法吸引老夫人过分的关注。 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哩,也无怪乎长辈偏心。 霁月便目不斜视的走了,走向最东边的那个破旧的行云院。 名义上他是沈家长子,且上了祖谱,私下里大家都知道他是沈家养子,并非沈家嫡亲血脉。 二公子扶辰一身煞气的过来,黑着脸走到暮词身后,训她:“你老搭理他干嘛?你忘记咱爹是怎么被他害死的了?就该把这两个扫把星关一块,互相祸害。” “……”暮词咬唇。 话虽如此,大哥这个人她讨厌不起来。 何况,她寻思着这事也怨不得大哥呀。 ~ 私下里被扶辰称为扫把星的沈朝歌一声不响的回去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用红糖熬制的姜汤水,用以祛寒。 多亏她平日里上窜下跳惯了,身体结实,虽然落水了,倒也无恙。 红菱知道她落水了,已从床上爬过来看她,一边给浴桶加热水,一边心疼的说:“小姐您下次再去哪儿,一定要带上奴婢,虽然奴婢也不中用,兴许还能背你回来呢。” 朝歌知道她忠心,她的奴婢都是忠心的,不义反是她这个主子。 前一世,她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前一世,她的几个奴婢不待见夕歌,夕歌便怂恿着她先把红菱嫁出去了,嫁给了她老家的一个表哥,结果嫁过去没多久,红菱就死了,说是投井死的。 想起自己干的这些混蛋事,她的心都是疼的。 这一世,就让她要好好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她的亲人,还有对她忠心的奴婢。 朝歌伸手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问:“你现在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奴婢不疼了。” 被主子一关爱,不但不疼了,还更开心了。 见她开心,朝歌也跟着开心了。 她的丫头都还在,沈家也还在,霁月也在。 所有的人都还在,一切还可以再重来。 既然大家都还在,夕歌也会在。 她倒是很期待再见到夕歌的日子。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也不提落水之事,身边的奴婢也就不把她落水一事放在心上了,毕竟也都没有看见是怎么一回事,只当那真的就是一个意外。 等到洗漱完,奴婢伺候着把她的头发擦干。 她换了身浅蓝衣裙,长发垂肩,用一根蓝绸束好,金簪绾起。 手腕上她挑了个玉戴,玉养人。 白皙的颈项上也戴了块同款的蓝宝石玉坠,透过烛光,闪闪发光。 随意换了个发型,换了件衣裳,活脱脱的变了个人。 她不再是那个扎着双髻活像福娃的小孩子,她再也不是12岁的她了。 “小姐真美。”给她绾妆的红柚忍不住夸赞。 朝歌便站起来在镜前转了一圈,便嘴角噙了笑。 她很久没留意过自己的美貌了,也很久没穿过这些绫罗绸缎了。 前一世,家破人亡的那些年,她为奴为婢,吃的是粗茶淡饭,干的是烧水劈柴的粗活,甚至要站在夕歌的房外去守夜,听他们在房里颠鸾倒凤的声响。 红蓉走过来轻声唤她,让她喝燕窝。 沈家的女人就爱喝燕窝,因为燕窝美颜。 “这窝燕我不喝了,准备一下,一会送给大哥,再拿些好吃的点心水果茶,一并带给大哥。” “……小姐,这么好的东西干嘛要送给别人喝呀。”红蓉都要惊掉下巴了。 小姐不是向来不喜欢大公子的吗? 朝歌莞尔:“大哥是自家人,快去办吧。” 红蓉满心疑惑,大公子几时成了自家人了? 小姐发话了,还是得赶紧去办这事。 等她办完这事,朝歌唤上红菱红柚,拿起打点好的食物,主仆三人一块出门了。 外面月儿已高高挂起,她不由得仰了仰头。 她有好久没有好好赏月了。 遥望夜空,她顿觉有些心旷神怡。 可惜她不会吟诗作对,她向来不喜欢读书,这些东西她都视为麻烦。 现在看月亮也只能说句:今晚月亮真美呀。 “小姐,你注意点脚下。”红菱提醒她不要抬头,小心看路。 这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她为啥非要亲自给大公子送吃的,还把她的燕窝送给了大公子。 小姐的心思突然让人有点琢磨不透。 ~ 第6章 兄友妹恭好不好 一轮弥漫着冷清光辉的玉石,游走在夜幕之中,普照万物。 行云院中的烛火还亮着。 洗漱过后的少年盘膝坐在书桌前,墨黑长发随着他一袭蓝袍散开,烛火映在他的脸庞上,无与伦比的美。 他静静的翻阅着手中的书,时尔会在书上作些记号,批阅。 “大哥,大哥我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人还未到,声已入耳。 清脆又甜美,就像她身上时常发出来的银铃铛,悦耳。 她今天当真如换了个人儿般,从里到外都变了。 他还坐着看书,她从身边的奴婢手中接过食盒,又让自己的奴婢退了下去后,这才拿着食盒走到他面前来跪坐下来。 “大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若是你觉得不可口,我再换。” 她把带来的燕窝,点心都拿了出来,摆在他面前。 还有茶,她特意给他带了自己常喝的碧螺春。 他目光清凉,冷漠的扫在她脸上。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她一直都是一个漂亮的可人儿。 又漂亮又恶毒还又蠢笨,上天还真是不偏待人。 他微微移开目光,声音冷淡:“你想干什么?” 她讪讪的说:“大哥,兄友妹恭不好吗?” 兄友妹恭,可真是个不好听的笑话。 她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双手,满脸忏悔:“大哥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捉弄你,再也不欺负你了。” 说得那是一个情真意切,好似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他试图挣开自己的手,她抓得越发的紧了,又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在这个家里,我护着你,你就是咱们沈家的老大,你横着走都可以的。” 那小手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的,竟是又嫩又滑又柔软,被她一碰,周身像让人点了一把火。 她究竟知不知道男女六岁不同席,七岁不同堂。 他冷言冷语讽刺一句:“从树上摔下来,反把你脑子摔糊了?” 她一脸追悔莫及,连连点头,又摇头。 “实不相瞒,那一摔之后,我昏睡了两个时辰,魂游向外,遇到一高人指点,醒来之后我便醍醐灌顶,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大没小,轻慢了长兄,追悔莫及,还请大哥接受我真情实意的道谦,我一定痛改前非。” 重新做人,重新开始。 他薄唇轻启,冷意减了几分:“先把手放开。” 她慢慢松了手,忽然有几分好奇:“大哥,你手上长茧了哩,我明天给你带些护手膏,你涂一涂吧,你看你手还是挺好看哩,一定要好好保养。” 霁月真的长了一双好手,茧都掩饰不住的美。 一如他的脸,即使是处在这一方角落,是沈家的养子,也遮不住他的光芒万丈。 她一直都知道霁月是一个长得极好的人,整个广陵郡没比他更好的。 他虽生得极为俊美,学问也好,由于是养子的身份,终究是得不到家人的关爱,日常无人问津,除了逢年过节,他也鲜少主动出现在人前。 还记得当年她和霁月结下梁子,是在她七八岁那些年。 过年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来给祖母问安,霁月也过来了。 她被他身上的光芒吸引,觉得大哥长得可真好看,沈府中无论是姑娘还是公子,都不及大哥好看。 那时的霁月也正处于舞勺之年。 她便主动和他说话,可他却冷淡得很哩,一下子就伤了她的面子,这面子一伤,就是一辈子。 就是她那一辈子很短。 现在霁月都17岁了,家人至今还未曾与他说亲。 人家像他这般年纪,亲事已早早定下了。 当然,未来权倾朝野的太尉大人,可不是这广陵郡内的女子能够高攀得上的。 他本非池中之物,是她有眼无珠了。 她面带微笑,如同一个老母亲,盯着自己英俊的儿子,幻想着他的锦绣前程。 “……” 霁月拧眉,被她以这样诡异的表情盯在身上,非常不适。 她又笑眯眯的拿起燕窝。 “大哥,趁热喝。” 他未动。 “你放心,没毒的。”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小口,证明是干净的。 “出去吧。”冷淡没有减少一分。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哦,你还想吃什么?我明天带给你。” “出去。”她现在的乖巧讨好的样子让他周身不适。 她也没指望只送一碗燕窝就能打动霁月的心,毕竟是被自己欺凌了好多年的人。 朝歌站了起来,走了。 霁月垂眸,看着桌上摆着的食物,他打了个响指,吩咐:“把东西都撤了。” “是。”暗中的锦言走了出来,端起燕窝。 “慢着。”他忽然又阻止,锦言疑惑:“公子?” “下去吧。” “……”锦言应了声,疑惑的隐去。 七姑娘今个已经够诡异的了,送这么多吃的过来,还主动示好。 没想到公子更诡异,竟还真吃开了。 燕窝已微凉,他端起,拿起勺子轻轻尝了一口。 且看看吧,她还能折腾个花出来? 一个小丫头骗子,他也没放在眼里。 掉在那么冷的水里,他见死不救,她既不去告状也不哇哇哭,反而又过来示好了。 看她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莫名有种见了鬼的感觉。 ~ 夜色微凉,天上那轮圆盘依旧高高悬起。 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在观云阁之外,朝歌顿足。 这是六姐姐晚歌的院宇。 沈府家大业大,日常生活极为奢侈。 每位小姐到了10岁以后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院宇。 她信步走了过去,让奴婢通报一声。 前一世,她与晚歌的关系并不融洽。 确切的说,除了夕歌、花颂外,她与旁的姐妹关系都不融洽。 晚歌是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她温和柔顺,婉约有度,由于母亲去世得早,这个明明才只大她一岁的姐姐,却像个老母亲一样凡事为她亲力亲为,但却是吃力不讨好,分外惹她嫌弃。 夕歌进府之后,她处处针对夕歌,这也让她这个做妹妹的分外恼火,不肯与她亲近。 晚歌的针缝相对挡了那对母女的路,这母女俩一合计,便上演了一出戏码,制造了一出家里长工与晚歌私通的假象,本来晚歌幼时便有定下一门不错的亲事的,两家门户相当,那边一听说便立刻急着退了婚,这事闹得那是一个满城风雨。 晚歌羞愤之余,竟是一袭白绫自缢了。 真相是,并非晚歌想要自缢,晚歌向来是一个有主意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自缢。 她是被夕歌母女设计成自缢的假象,被这对母女杀死的。 晚歌死的时候,14岁。 这一切的真相,若非后来夕歌亲口所言,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晚歌竟是她杀。 她把这一桩桩人命当成她炫耀的资本。 ~ 知道她过来了,倚在桌前看书的晚歌示意她坐下。 之前朝歌的婢女已过来通报了,说她已醒了过来,先去给老夫人问安了。 她无恙,她这个当姐姐的也就放心了。 朝歌在她面前跪坐下来,目光落在她脸上,慢慢压下心里的情绪。 再次看见晚歌,有激动,有难过,也有痛苦。 是她没有保护好晚歌,是她引狼入室,赔上了沈家的所有。 “怎么了?”被她默默的盯着,晚歌有些疑惑。 她今天过分安静了,朝歌不是能静下来的人。 朝歌眉眼间忽然染上笑,她说:“六姐姐你可真美,美得像幅画,不,像天上的月亮。” 她不爱读书,无法用诗歌来形容她。 “……”晚歌表情没多大变动。 她是一个喜怒不于形色的姑娘,不像她大大咧咧,什么都搁在脸上。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从她嘴里听出赞美她的话。 她立刻跟个老夫子一样耐心教导:“这就是不读书的坏处,如果你多读点书,你就可以说,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她嘀咕:“咱们不是北方人吧?” “……”无语。 “六姐姐你要是和大哥聊一聊,一准有许多说不完的话题。” 毕竟都是读书人,也都爱读书。 忽然提了大哥,晚歌疑惑,她不是不喜欢大哥的吗? “霁月?你还是少去惹他吧,他可不是你能欺负的。”晚歌如老母亲般语重心长。 那个人虽是养子,她却看得出来,可不是好惹的。 朝歌辩解:“没有,我没惹他。” 她见晚歌的书案很漂亮,十方宝砚,各色的笔筒,应有尽有,便拿了宝砚看了看。 好像霁月的书案很简单哩。 霁月那么喜欢读书,就投其所好,送他些宝砚吧。 “姐姐,这个宝砚挺漂亮的,很贵的吧。” 沈家就没有便宜的东西。 晚歌见她对宝砚爱不释手,心下欢喜,只当她是突然想读书写字了,便趁热打铁。 “这些宝砚你要是喜欢,就拿去用吧。” “那我先把这个拿走了。” 明天暂且先送与霁月用用,等她出门了,再送他更好的。 “这些书,你也拿去看看,不懂就来问我。” “好。”她照单全收了。 前一世晚歌就会她的读书操碎了心,死都没看到她的转变,反而与她这个姐姐越发的疏远。 她自缢,她也仅是难过了一段时间,因为有夕歌、花颂的陪伴,她渐渐把这个过世的姐姐遗忘了。 同是一母所生,两个人的区别怎么就那么大哩。 她不能再让晚歌为她操这么多心了。 这一世,就让她来为晚歌操一回心吧。 第7章 长兄如父孝敬您 人生重活一回的第一天。 到了晚上,朝歌有些睡不着了,便坐在了她那个简洁的书桌前想事情。 桌上的几本书,还是晚歌之前送与她的。 人家十二三岁的年纪,要么忙着谈婚论嫁,忙于算计,忙着读书,她就跟猪油蒙了心一般,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谁跟她玩,她跟谁好,谁夸她好,谁是她朋友。 她单手支着自己的小下巴,琢磨了一会后,翻开手中的书。 女诫。 这书看起来就有点无趣了,她随手翻了本诗经来瞧。 即使是重活一世,沈朝歌能识的字并不多,一首诗看下来,许多字和她互不认识,她索性把不认识的字拿笔圈了起来,打算明个给霁月送宝砚时顺便问一问他。 霁月那么喜欢学习,一定没有什么是可以难倒他哩。 借着请教他学问的机会,两人也可以修复一下破裂的关系。 等把这些诗都会背了,她也可以出口成诗哩。 渐渐有了困意,读书果然可以催眠呢。 次日。 着了一身素白衣裙的朝歌带着奴婢出了门。 园里的丁香花开得正浓,有白的有紫的,香气袭人。 她弯腰摘了一把丁香花,插在了她准备好的花瓶里。 霁月的书桌上空荡荡的,大抵是年纪还小,不知如何装饰,她倒是愿意帮他装饰一下他的书桌。 嗯,这丁香花真的好香哩。 重生第二天的沈朝歌心情不错,斗志满满,走路带风。 今个连风都觉得特别的清爽宜人哩,吸一口空气,心旷神怡。 所有的花都神采飞扬,多姿多采,闻一口花香,无比舒畅,令人陶醉。 飞过的雁拉了一泡屎,正好滴落在她面前,她都觉得可爱有趣多了哩,刚好给花园施施肥。 远远的,坐在书案前的霁月便已听见入门的脚步声。 他院中的门向来是敞开的,无人看守。 一年四季,除了沈朝歌有事没事往这边溜哒,来找他个麻烦,平日里也不会有人过来。 一路行至此处,距离并不近,女孩脸蛋染上了绯色的红晕。 肤若凝脂、朱唇樱红,她若不说话便是一位极美的仙女。 她捧着丁香花而来,笑眯眯的唤他:“大哥,我来时刚采的花,送你的,你闻一闻,可香了。” 她把花凑了过来,满脸天真可爱。 他身形微微后倾,才避免被她用花戳到脸上来。 “就搁这儿了,你一边读书,一边闻着花香,心情就会好很多哩。” 她自作主张的把花瓶摆放在一角,见他好像没有什么异议,便又打了个响指,身后的婢女把宝砚和她带的书以及食盒都送了过来。 东西都放下后,朝歌摆了摆手,她的婢女也就都退下了。 “大哥,知道你爱读书,这宝砚送给你了。” 他看着她。 她的行为举止太过匪夷所思。 她知道他会心有疑惑,可该解释的她已经解释了。 “大哥,燕窝还热着哩,你趁热喝吧。” 她把食盒打开,取出燕窝,点心,乖巧的送到他面前。 他挑着眉冷呵一声,问:“沈朝歌,你这是在讨好我吗?” 沈朝歌猛点头。 “讨好一个卑贱的养子,不怕失了你嫡出小姐的尊贵身份?” 沈朝歌一把又抓住了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一脸痛悔:“大哥,我已经真心悔过了,你就原谅了吧,咱旧事不要重提了好不好?” “……”他好像不是一个不记仇的人。 她又情真意切:“你既是大伯收的养子,且上了祖谱,就是我大哥,就是我亲哥了,长兄如父,从今以后,我会把你当作我父亲一样好好孝敬你的。” “……当你父亲孝敬我?” 本是好事,可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沈朝歌坚定的握着他的手点头:“从今以后,谁若骂你就是骂我爹,我一定会护你到老。” “我谢谢你了七姑娘。”他欲抽回自己的手。 “不要那么见外,叫我朝歌,或者七妹妹也好。”她依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 都说女子十有九寒,她的手总是格外温暖。 “那就叫句爹听听吧。” 她一脸为难,怎么会如此刁钻哩,她可叫不出口。 “那就磕三个头吧,证明你的孝心。” 她手不觉然松开了。 “不是长兄如父吗?这很让人为难吗?” 他一脸的讥讽,仿若在嘲笑她的虚情假意。 “不为难,一点不为难。”她立刻站了起来。 “大哥,磕了这个头,咱们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从今以后你就真是我长兄了。” 他点头。 就看这位心高气傲又蠢又笨又坏的七姑娘会不会真的磕这个头。 朝歌也就不再犹豫的跪了下来。 磕个头而已,这有什么难的呢。 她这是放长线,钩大鱼。 她以标准的姿态磕了三个头。 霁月看着她,眸色微动。 再抬头时,她面无异样的跪坐到他面前,拿起桌前的燕窝。 “大哥,趁把燕窝喝了吧。” “不是长兄如父吗?那就伺候长兄喝吧。”他稍微调整了个姿态,跟大爷似的要等着她喂。 这是故意刁难她哩。 喂他喝口燕窝,这是什么难事吗? 朝歌端起来,摸了一下碗,应该不烫了。 她端了碗走过去,离他近一些,准备喂他喝燕窝。 他倒是真的一点不客气,由着她喂了几口,听她讨好的说:“大哥,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送燕窝。” “好。” 喝过几口后,他说:“不喝了,剩下的你喝吧。” 朝歌望了望还剩下的小半碗燕窝,放在了桌边:“我来时已吃饱了。” 她才不要喝人剩下的。 霁月便伸手端了那半碗燕窝,拿了勺子说:“张嘴。” “……”他的勺子已送到嘴边了。 她闭着嘴不敢张开,这勺子可是霁月用过的,她才不要用男人的东西。 很脏的哩。 虽然前一世也吃过更脏东西,夕歌故意让下面的人给她吃不干净的食物,但能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谁还要再回到过去。 霁月冷呵一声,虚伪的丫头骗子。 他把碗放在桌上了,问她:“嫌弃?这就是你的孝敬?” “……”朝歌有些纠结。 “既然没有诚意,就滚吧。” 他还发起脾气了哩。 沈朝歌不想他发脾气,为了表示自己不嫌弃他,她端起碗,一口把燕窝给闷了,解释:“大哥,我只是来时吃太饱了。” 她立刻又绞尽脑汁的搜刮一圈:“大哥博学多才,见识多广,文武双全,雄韬伟略,怎么可能会有人嫌弃大哥呢。” 她几时成了马屁精了。 他脸色好看了不少,毫不谦虚的说:“博学多才,见识多广,文武双全,雄韬伟略,你说得对,算你有点见识,是不是突然对哥哥崇拜得五体投地了?” 沈朝歌一愣,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面子还是要给的,立刻冲他眨了一下眼,一脸崇拜讨好:“大哥你将来升官发财了,一定不要忘记我这个妹妹哦。” 她家世代从商,无人做官。 不是不想做官,是没做官的本事。 士农工商,商人的身份最低贱,但商人又是最会赚钱的。 钱赚得太多,家里无人做官,这钱就没有保障,就要给当官的交保护费。 为了得到官家的保护,让她一世无忧,祖母为她择了一门亲事,韩太守之子,也为此没少给人家送银子,结果人家谋的是她整个沈家的银子,最后还不要她了。 她有一瞬间的走神,失神。 霁月便捏了一下她吹弹可破的脸,捏疼了她。 她回过神来。 霁月的手掌心是真糙,有长茧哩。 “大哥我把护手膏带来了,我帮你擦一下吧?” 她立刻从身上掏出护手膏,一把抓过他的手,挤出来倒在他手背上。 “……”这是又嫌弃他了。 看在她还算尽心尽力连护手膏都带来的份上,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她仔细的就着护手膏帮他把手搓了一圈,从他手上的老茧来看,是常握剑之人了。 霁月常年住在这一角一落里,从不惹人注目,没想到竟是苦练出一身的本领。 她仔细涂抹着,看着他的手,他骨节分明,比她的手不知道要长多少哩。 “以后净过手后,便把这个涂到手上就可以了。”她声音不觉然柔和,真心觉得前一世的霁月过得实在可怜。 他在沈家这么多年,默默无声,无求无欲,从不争强好胜,也从未人关爱过他。 她还欺负他。 霁月问她:“你也都这样帮别的哥哥抹手?” 沈朝歌忙摇头:“没有。” 别的哥哥无须她关怀,何况她与二公子四公子关系也不好哩。 “你闻一闻,你的手现在可香了。” 无须去闻,他也能嗅到,女孩子家的玩意儿,确实可香了。 第8章 随你打骂行不行 纵然是长兄为父,也该避嫌的。 还是说小丫头还真把他当成了老父亲? 当成了她爹沈为民? 霁月有一些不适。 他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不是她爹。 待到朝歌为他涂完护手膏,她便规规矩矩的坐在了一旁,拿起自己带来的书说:“大哥,昨晚我读了一会书,书中有许多的字实在是互不认识,也难解其意,你能给我讲一下吗?” 听着她的话,他冷嘲热讽:“每天吃喝玩乐,锦衣玉食不快活吗?何必给自己找这份罪受,看这书还看出个女状元来不成?” 沈朝歌一噎。 她昨天骂的话,他记到现在哩,那一世她骂的话可不要太多了,他恐怕是要记一辈子哩。 还真是难为他了,又恨又气,最终还是救了她。 说到底霁月比她有义,无情的始终是她。 “大哥,往后我再不会骂你半个字,你若是觉得生气,多骂我几句可好,我保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她要忏悔多少遍,霁月才会信她哩。 他微微扭脸,有几分傲气。 她双手绞在自己的胸前,继续表演:“朝歌年幼无知,书又读得少,才会不知礼数,一次次冒犯到大哥,我已经下定决心,发奋图强,好好读书,重新做人。” 头也磕了,谦也道了,看起来又不像在作戏,倒是生出几分的我见犹怜。 如果她有这等作戏的心机…… 沈朝歌这个蠢货哪来的心计作戏,她就是一没脑子的笨蛋,想到什么便是什么。 他抬了抬手,一双手就揉住朝歌忏悔的脸蛋上。 一张小脸被他揉作一团,可真不舒服,她疼得直皱眉,就听他说:“这可是你说的,以后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若敢食言,后果是会很严重的。” 她连连嗯了声,眨眼,表示同意。 乖巧听话起来小姑娘,瞧着还是赏心悦目的,那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看她小脸都被揉得皱巴一团了,五官都变了形,都没有发脾气,他解了气,这才算撒了手,微微调了一下气息,若无其事的说:“说说看,都有什么不懂的。” 她把自己带来的诗经放在他面前,不懂的字她都用笔圈住了。 那是一首《关雎》。 关关雎鸠,她只认识关关。 一眼望去,满纸都是她用笔勾出来的圈圈。 都12岁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字不认识。 沈家的人都被这泼天的荣华富贵养废了。 “我只告诉你一次,你要用心记住,如果太笨记不住,出去不要说我教过你。” 他傲娇上了,朝歌便乖巧的应下。 他逐字来念,等他把整首诗念完,问她:“可有记住?” “嗯,我记住了。” “那就读一遍吧。” 她便读了一遍。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她一字不错的读下来了,扭头问他:“我读的对吗?” “那就背下来吧。” “先容我读两遍吧。”她默读了两遍后,把书合上,又一字不错的背了一遍,问他:“我背的对吗?” 他点头。 不由怀疑她弄虚作假,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在她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养子罢了,何劳她费心讨好、想法接近呢? 诚如她所言,醍醐灌顶了? “大哥,这首诗我虽然会背了,但你能告诉我它在讲什么吗?” 她虽然活了20岁才死,可怜她前世不学无术,这些诗于她完全是一窍不通。 霁月料她也是真不懂。 聪明她还是有的,比如她记忆能力不错,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 如果她肯用在正途上的话。 他本无心教导她,见她忽然转了心性,放下高傲姿态,这般的脱胎换骨倒令他生出了几分的兴致,想看看她究竟要干嘛。 再怎么狡诈如狐的人,他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何况,她蠢笨得很呢。 他继续耐心的逐字讲解,朝歌便托着腮,认真的听他讲。 关雎内容很单纯,就是写一个君子对淑女的追求,写他到不到淑女时心里苦恼,翻来覆去睡不着…… 等他讲完,她问:“大哥,有没有哪位姑娘让你辗转反侧,苦闷惆怅睡不着觉哩?” 上一世到死,也没听说霁月成亲,也从未听说他有心仪的姑娘。 她倒真希望他后来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好好爱他。 临死前她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也是发自内心肺腑的。 只是现在想来,莫名又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呢。 霁月不答反冷呵一声,道:“我倒是听说一些,祖母给你说了个不错的亲事。” 提到这亲事,她倒是又记起另一件事情来。 上一世,霁月与太守之子闹得也不是很愉快呢。 有一次在沈府,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把那人给打了。 当时她还气得找霁月理论呢,霁月却是凶狠的骂了她一通,骂的什么她也不太记得了,大概就是,骂她是个蠢货。 要是不想死,就去逃婚吧,有多远逃多远。 让她逃婚,他霁月莫不是脑子有病吧? 气得她又指着霁月大骂一通。 都骂些什么她都不太记得了,反正因为气急,也是口不择言。 大概意思就是骂霁月这个狼心狗肺的见不得自己嫁得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是在觊觎我的美色,对我不安好心,是不是以为我退了婚你便有机会了,你个卑贱的养子,全天下男人都死绝了,你也没机会。 她破口大骂,霁月大概也是被骂气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红了眼,又回击了她一些话。 大概就是说,我觊觎你的美色?你可真长得美,我就觊觎你美色了咋滴了,你有种就去找祖母告状吧。 骂过她一通后不由分说就摁了她的脑袋一通没有章法的乱亲乱摸。 她吓得整个人都懵了,等清醒过来便骂骂咧咧的跑了。 这事她自然是没有敢和任何人讲的,她再蠢笨也知道这事若是捅了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好。 当然,霁月还是被祖母惩罚了,他打了太守之子这事是跑不掉的。 忽然想到这么一段往事来,朝歌的心情有一瞬间很微妙。 细细想来,前一世大哥多半也是知道那太守之子不是好东西,定然看见了什么或听到了什么,才会为了她打了韩家的那个贱人。 霁月虽恼她怒她,见她在危险之中,心里还是向着她的,最后关头还为她退了兵。 霁月从来都比她有情有义。 是她被猪油蒙了心,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进去了。 ~ 朝歌伸手拿了桌上的一杯茶,喝了。 一时也没有留意这是霁月喝过的。 “我这几日正琢磨着,要如何退了这婚事呢,大哥,你可有办法子?” “……怎么?人家太守之子配不上你了?” 话语里分明带着讽刺。 朝歌却丝毫不谦虚的一昂头,傲气的说:“区区一个太守之子,给我提鞋都不配。” 他直接被逗得想要笑,但忍住了。 丫头骗子狂得无法无天。 他一边给往杯里又加了水,一边问:“你是不是觉得只有皇上才能配得上你?” “皇上,倒也不必,那么大年纪我也瞧不上。” 他本想喝一口水的,便被噎了一下。 “大哥,这杯子我刚才用过了。” 他怎么就拿她喝过的杯子用上了。 “这是我用的。” 他转着手中的杯子说:“若真想退了这亲事,也不是没有可能。” “愿闻其详。” “祖母不是一直想给表小姐寻一门好亲事吗?” 朝歌眼睛一亮,尔后一脸端详的打量他。 霁月上一世与表小姐关系也不好。 不知道霁月哪里得罪了花颂,她处处怂恿着她前来捉弄霁月,轻贱霁月。 想起昨个上树这件事情,也是花颂怂恿她的,结果她摔下来了,霁月挨罚了。 这一世,前世的事情再不能重蹈覆辙了。 她站了起来,行了一礼:“多谢大哥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心里已有了主意。 拿起自己的书,心情不错的走了。 霁月目光落在自己的桌案前,她送来的丁香花,香气袭人。 抬手,他把朝歌送来的砚台拿了过来,唤了声:“过来研墨。” 研墨是锦语的拿手好活,他从暗处走了出来,跪坐在他面前,一边动手拿来墨,一边小声说:“这七姑娘怎么就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小小年纪就这般喜怒无常,糟蹋起人来不像个人,公子还是要小心着点的好,免得她哪天又发了疯撒了泼,到时候被罚的还是公子。” “无妨。” 锦语微微抿唇,公子的心思他是搞不明白了。 第9章 共侍一夫要不要 从霁月那边回来后,朝歌也老老实实的跪坐在自己的书案前看了一会书,一边看一边写,不认识的字,她一个个写下来,不明白的,她也写下来,一会可以去找晚歌讨教。 写了一会,她又若有所思的托了会腮。 红菱轻轻把温着的茶和点心放在她面前。 自从昨个小姐就不对劲了,现在居然开始主动看书写字了。 过了一会,红芙前来禀报说,表小姐来了。 朝歌头也没有抬的说:“让她等会吧。” 红芙心下疑惑,应了一声也就出去了。 往日朝歌与表小姐最好了,半分不会怠慢,现在却分明有了怠慢之意。 朝歌继续写自己的字。 昨个她忽然为霁月求起了情,她自然是要来问个清楚。 花颂人在小花厅里左右等了一会,沈家的奢侈是有目共睹的,随便一个花瓶都价值不菲。 等了一会,心里有几分不悦。 把她凉在这儿半天,是何意思? 心里正暗恼着,朝歌人就过来了。 她一改往日鲜艳的衣着打扮,着了一身素色的衣裙,但衣裙都是上好的丝绸而裁,头上也都是名贵的首饰,手腕上颈项上,应有的首饰一样不少,象征着她的富贵。 她好看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小仙女,和她以往那福娃的打扮完全是两个风格。 花颂暗暗摸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银镯子,这都是来沈府后,外祖母送她的。 外祖母虽疼她,可她到底不姓沈哩,给她的再多,终究不如给朝歌的多。 朝歌随意的坐了下来,没有丝毫谦意的说:“表姐姐,让你久等了。” 花颂瞧着她,莫名觉得她和往日有几分不同了。 好像端庄了些。 “你不喊我,我也是要来看你的,你没事了吧?”她也假装关心。 她莞尔一笑:“我自然是没事的,你放心吧,我这个人很讲义气的,我不会告诉祖母是你让我去大哥那边掏鸟窝的。” 花颂一噎。 “叫你来其实还有一事呢,我明个要去偷偷看一看韩公子,这事我谁也没有告诉,你也要为我保密的,明个你还要陪我一块去哦。” 虽与韩公子定了亲,她还一直不曾见过韩公子的模样。 前一世的时候,她曾在夕歌的怂恿下带了她去悄悄看韩公子。 这一世,她要带花颂去瞧一瞧,看看花颂能否与这位韩公子碰撞出什么来不。 “好啊!”花颂腼腆一笑。 她知道这韩公子是朝歌的未婚夫,太守嫡子。 恕她直言,她一直都觉得朝歌配不上太守嫡子,都是祖母过分偏爱她,半年前给她寻了一门好亲事。 奴婢上了水果茶,两位姑娘一边吃茶,一边闲聊。 花颂说:“几位姑娘中祖母最疼的就是你了,为你定下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旁的姑娘怕是心中要有意见了呢。” 这是挑拨起她与其她几位姑娘的姐妹关系了。 上一世便是这般,言语之间,不动声色的就把她与旁的姑娘关系挑拨了一遍。 尽管她说得也是事实。 朝歌莞尔,满不在乎的说:“有意见也得压着呗,反正我又不喜欢她们,倒是表姐与我分外投缘得很哩。” 听她这么一说,花颂便放心了几分。 之前见她为那个卑贱的养了求情,心里也诧异得很哩。 她轻抿了一口茶,假装漫不经心,小心试探:“昨个你怎么忽然还为大公子求起了情?” 朝歌呵笑一声:“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冷漠得很哩,昨个那番话不过是我的另一策略,等着瞧吧,我早晚让他像条哈巴狗一样对我摇尾乞怜。” 听她这么一说,花颂彻底放心了。 她一脸鄙夷的说:“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养子罢了,居然敢对七姑娘端架子,这种人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不知道谁才是主子。” 花颂是恨霁月的。 她虽然才来沈府没几个月,已与霁月结下梁子。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霁月对她不理不睬。 说起这事,时间要推移到过年那会了。 花颂今年这个年是在沈府过的。 大年这样的日子,沈府大小都会来到沈夫人面前拜年请安。 就是在这样的日子,她知道了沈府的大公子霁月。 17岁的少年,虽是沈家的养子,在几位公子中却是最出众的。 那周身的绝代风华,令人着迷。 她一时之间为他的神颜恍了眼,竟存在了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在路上与他相遇之时,主动唤了他一声大公子,他也仅仅上扫了她一眼,便擦肩而过了。 再后来,她主动登门拜访,示好于他,想和她聊聊,他居然分外冷淡,甚至闭门婉拒。 他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养子罢了,她再怎么说也是外祖母的亲外孙女呢。 他待她这般冷淡,难免伤了她的面子。 求而不得,便恨上了。 知道朝歌与他不对付,也便挑拨着两人的关系。 ~ 卑贱的养子,朝歌前一世也是这般骂霁月的。 这一世,她再也不想把这两个字用到霁月上了,再不想轻贱他一句,便转移了话题。 “我的这些哥哥姐姐们中,看来看去,还是表小姐与我最有眼缘了。” 这话让花颂心里欢喜,言不由衷的咐和:“我也是与你一见如故呢。” “将来我若嫁了太守家,到时候我许你与我一块嫁过去为妾,这样我们两姐妹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这话她说得情真意切,却也没心没肺。 为妾,伺候她? 她花颂生来就是伺候人的,与人为妾的命? 她要的是主母之位。 明个她就会一会这位太守之子。 她按下心里的那份喜悦,感觉自己将来一定会是太守府的媳妇。 那个卑贱的养子轻看她,她定会让他瞧一瞧,她花颂日后是如何的风光,如何的春风得意。 朝歌嘴角扯了扯,她早就看透她的心思。 这一世,就让夕歌来与花颂争一长短吧。 她先为花颂引荐了下那位韩公子,她的未婚夫。 她倒要看看来日这俩狗互咬的精彩,不要让她失望才好哩。 朝歌没再与她闲聊,让她先回去准备一下,明个也好好打扮一下。 花颂便心情不错的回去了。 朝歌的蠢笨,她是毫不怀疑的。 三岁小孩子便能哄骗住的一个人。 第10章 姑娘人小主意大 送走了花颂,朝歌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吩咐身边的奴婢,把她的书拿了来,她便去找六姑娘晚歌了。 六姑娘晚歌与的观云阁与她的听雨阁不过是一墙之隔。 她这个时候抱着书前来讨教,六姑娘欣喜起来。 朝歌虽然已12岁了,但识的字真不多了。 好在她聪明还是有的,晚歌教过她一遍后,她就能记住了。 再多读个两遍,她就能背下来了,晚歌分外惊讶。 “这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你若是肯多花点时间,下点功夫,以后认识的字会越来越多的。” 朝歌便一脸俏皮:“你说得对,我其实并不笨,我只是不想学罢了。” 晚歌便被她逗得莞尔,她就像一个欣慰的老母亲,终于等到自己的孩子回头上岸了,伸手摸着她的脑袋说:“只要朝歌肯花一点点功夫,一定能成为咱们广陵郡的才女哩,将来嫁到婆家,你也会更有面子哩。” 提到婆家,她小脸微微一皱,叹了口气说:“我也知道韩家人并非真心瞧得上了我。” 晚歌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休要妄自菲薄,朝歌你是最棒的。” ~ 沈家几房之中,嫡出的姑娘有四位。 四位姑娘中晚歌是最优秀的,亲事也已定下好几年了。 大房那边的三姑娘暮词父母双亡,在祖母面前她不会讨巧,虽然有14岁了,亲事一时半会还没有定下来。 父母双亡的沈家三姑娘,想要寻合适的姻缘不容易。 二房那边的还有一位五姑娘沈凤吟,也已经13了,正是豆蔻之年华,双亲都在。 五姑娘由于太胖,这亲事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一直还没定下来。 朝歌没有母亲,但她能讨沈老夫人的喜欢,半年前便由她做主觅了一门好亲事,旁的姑娘多少会有一丝的暗怪沈老夫人偏心,暗怪归暗怪,到底非夕歌和花颂那等奸恶之人,也万做不出有损门风之事。倒是在沈家遭难事,一个个都倍受牵连,全都被夕歌所杀。 沈家一世荣华,也是广施善行,结局竟是落得如此凄惨。 ~ 在一瞬间的恍神过后,朝歌抿了口水后说:“六姐姐,我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说看。” “你看我们沈家虽然是家大业大,可终究只是商人世家,赚再多的银子,在那些官僚眼里,也终究是低贱的商户,家人在外做生意,还要处处要看人脸色,要是咱们家也能出个做官的秀才,或者出几个有名的才女,将来都嫁个好婆家……” “话虽如此,几位哥哥都不爱读书,不喜功名利禄,有什么办法呢。” 倘若可行,谁不想家里出个当官的呢。 “大哥就可喜欢读书了,他将来一准能成大事,我,我现在也想读书了。” 想读书是好事,听她如此一说,晚歌心下愉快。 朝歌又说:“我看了一篇孟母三迁的典故,觉得孟母还挺有想法的,我就想吧,要是咱们也在家里办一个学堂,把那些会吹拉弹奏、琴棋书画的夫子都请到家里来,大家坐在一起同听一位夫子讲学,学的好就给奖励,学的差的要略施惩罚,或许能彼此激励呢。” “嗯,有想法,好想法,这事倒是可以找祖母商量商量。” 晚歌看她的眼神带着赞赏,她不但自己想通了,想读书了,还有更大的想法,让大家跟着一起读书。 朝歌这是长大了,慢慢懂事了。 祖母是巴不得家里出几个当官的,奈何大家都不爱读书,她老人家也是丝毫办法都没有。 两人就着读书的事说了一会,朝歌又提了夕歌进府后要住在哪儿的事情,她说:“夕歌到底是庶出的,住的地方自然是不能高过于嫡出的,不然,这次序乱了,日后府里就不好管理了,我瞧着西边那里有两间房子还挺不错,就想安排给夕歌他们兄妹俩住吧。” 前一世的时候晚歌也是这般安排的,结果父亲在成亲后第二日便把晚歌叫了过去,让给他的庶子庶女换房,后来,她便让夕歌搬过来和自己住了。 “嗯,这事一会和祖母说说。” 祖母那边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打声招呼,她这边办就完事。 晚歌虽然才13岁,在府里已经帮着二伯母那边操持家事了,她有着这个年纪没有的精明老练。 姐俩在此商议一番,瞅着时间还早,便直接去了咏春院。 过去的时候她们的二伯母刚好正与沈老夫人说话,说一些府中帐务之事。 二伯母陈溪这些年来一直在帮着沈老府人掌中馈,她本就是商户之女,自幼跟着父亲算帐,那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嫁进沈家后生下一儿一女,四公子沈添香,14岁了。 五姑娘沈凤吟13岁了。 对于沈家,陈溪也是尽心尽力尽忠了。 沈家富贵了这么多年,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孙子辈的更是娇生惯养,文不能安邦,武不能附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 你说这愁人不。 俩姑娘一块进来分别给长辈请了安,一看到这姐俩老夫人便高兴。 朝歌在她跟前就是个开心果,怎么看都是喜欢。 至于晚歌,她为人内敛,是个有大主意之人,陈氏都直夸她能干呢,勤奋好学,沈家姑娘的榜样。 姐俩各自跪坐下来,晚歌说:“我和朝歌有一些想法,还请奶奶和二伯母一块给拿个主意。” 晚歌处事向来认真又严谨,说起话来也是一板一眼,明明才是豆蔻之年的人,为人处事却跟个大人一般了。 沈老夫人示意她说。 晚歌便不疾不徐的把事情说了。 “刚刚和朝歌谈到家里的姑娘,又想到咱们沈家的未来,咱沈府现在是家大业大,不缺银子了,但咱沈府缺官,缺才女呢,便有个大胆的想法。” 沈老夫人和陈氏都看着她。 知道这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没想到竟有这般大的主意。 “晚歌想在府里办个学院,请些教书的先生,府里的姑娘每天来学堂读书学习,一来可以互相激励,二来能对府里的各位小公子产生影响,晚歌也愿意督促府里的姑娘一起学习知识,知识多了便有见识,长智慧,眼界也不一样,再往长远来看,对咱沈府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姑娘都有了智慧,将来才会更好的为沈家谋算。” 等到晚歌把话说完,朝歌也认真的点头咐和:“奶奶,这样甚好,我愿意报名上学。” 陈氏被朝歌这话逗笑了。 她还愿意上学哩。 往日里也给她请过不少先生了,都被她气走了哩。 朝歌看祖母和二伯母的表情便知道她们不信自己,忙举手说:“为了家族兴旺,我会好好学习的,我已下定决心了,我对天发誓……” 沈老夫人摆摆手:“你先别对天发誓了。” 她发誓多了去,总没有兑现的。 怕她惹怒了神明。 陈氏说:“六姑娘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我看在眼里也甚是欣慰呢,这事的意思是好的,我也认同,就怕到时候姑娘们个个不愿意学,又白忙一场。” 晚歌回话:“二伯母说得是,我也有此顾虑,但我又想,这事也不能完全由着姑娘们的性子来,总要严厉管束一些,若什么事都由着她们的性子来,反而容易娇惯坏了。” 小小年纪,竟是能说出这般的大道来,两位长辈不能不点头。 晚歌又说:“我又想,到时候如果有赏有罚,或许能激励姑娘们的好胜心呢。” 沈老夫人问:“如何个赏罚?” “夫子交待的任务完成的,可以给予适当的奖励,满足姑娘们的一个小愿望,或月银有所增加。如果完不成,也可以给予适当的惩罚,或扣月银,姑娘们大手大脚惯了,忽然克扣掉月银,总是会心疼的。” 沈老夫人点头:“你这丫头可真敢说,要是让别的姑娘知道了,一准要恼上你了。” “现在恼我,或许将来就感谢我也不一定哩。” 陈氏便笑了,说:“六姑娘有大家风范,府里的姑娘若个个都和六姑娘一般,母亲和我也不用这般操心了。” 沈老夫人便再问朝歌:“你真愿意读书了?” 要是连朝歌这个整天就想摸鱼上树的姑娘都愿意学习了,其她姑娘到时候就更好办了。 朝歌又要举手发誓,沈老夫人制止了她,让她先把手放下来。 朝歌只好放下手说:“祖母,我真愿意读书了。” 沈老夫人品了一口茶后,说:“晚歌,这事你和你二伯母着手去办便是。” “是。” 晚歌应下,倒没有因为祖母答应了有多少欣喜的表情。 会答应也在她意料之中。 沈家不缺银子,缺的就是愿意学习的人。 “晚歌呀,以后姑娘们的学习你也就多管束着点,尤其朝歌,可真要认认真真的学了,将来嫁到太守府,才不会让人小瞧了去。” 提到这太守府,朝歌也不多说,先乖乖的应了下来。 太守是这广陵郡最大的官员之首,谁也得罪不起。 能给她说到这一门亲事,人人都觉得是她沈府高攀了。 又说了给夕歌兄妹安排住处的事情,老太太直接让晚歌操办这事便是了。 三房暂时没有嫡母,晚歌又是个精明能干的,三房若有个什么事,自然就由晚歌出面去做了。 第11章如假包换沈朝歌 既然同意了要在府里办个学堂一事,晚歌那边就先忙开了,顺便也派了几个人把房子收拾出来。 由于人多,沈府房子也多,后来还扩建了不少。 找了一处合适的做为学堂,之后就是再放几桌读书的桌椅,聘请一些真有学识的夫子。 这事并不难办。 下午闲来无事,朝歌便又看了会书,写了一会字。 时间差不多了,奴婢便把朝歌吩咐的点心都装在食盒,提了过来。 这是朝歌要送给大公子霁月的。 还有一条热乎的鱼,新鲜的,刚出锅的。 鱼要趁热吃的。 朝歌提了裙摆,起身。 奴婢红菱红柚一块前去。 红菱甚是不解的跟着她小声说:“小姐,您对大公子到底是?” 她都快搞不明白了,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呀。 要是假意,这演得也太逼真了。 朝歌莞尔:“大哥姓沈,不姓贾。” 所以,霁月才是沈家的人,是自己人,那位姓贾的表小姐,才是真外人。 红菱也不是个笨的,听她这话心里便明白了。 ~ 穿过那条小池,踩着水中的石头,她又高高兴兴的来了。 霁月的院宇向来是敞开的,也没个奴才在这看守着。 旁边的草都长出来了,也没人给打扫。 朝歌微微蹙眉,决定到时候找个机会派些个奴才过来拨拨周围的草。 哦不,找个机会和奶奶说一说,让霁月从这个院子里搬出来,给他一个更大的院子住。 最好住她旁边,不能太远,方便她随时上门拜访。 她如入无人之境而来,人未到声先入。 也是为了通知一下霁月,她来了,免得她的闯入显得不礼貌。 “大哥。” 她跨进门槛,入眼的是坐在书案前的霁月。 他的衣袍遮满书案,淡漠的神情好像不把谁放在眼里,就会让人觉得他有几分的高不可攀。 就是这气势,这气息,前一世的时候常常激怒她。 也激怒过旁人吧。 她四下扫了一眼。 大哥身边怎么也不见有奴才侍候着呢。 还是这些奴才因为大哥是养子,便不肯尽心尽力的侍候,全偷懒了? 狗眼看人低。 好像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她也曾狗人看人低哩。 “大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若说之前她就像天上降下的福娃娃,现在就像踩着云彩走下来的小仙女,清纯脱俗。 是什么让一个人的气质在转眼之间从里到外都变了。 昨个上树之前还曾冲着他破口大骂。 从树上摔下来后休息了两个时辰。 诚如她所说,昏睡的那两个时辰,魂游向外,醍醐灌顶…… 在他的注视下,朝歌让奴婢把食盒放下,退下。 她跪坐下来,把食盒打开,闻着这香味便忍不住要流口水。 “菊花鱼,闻见没有?很好吃的,你尝一口试试看。” 之前喂他喝过一回燕窝了,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她很自然的拿了筷子,挑起一块菊花鱼喂到他嘴边。 “……”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如星辰。 因为心情不错,眼睛弯弯,如半月。 “不饿。”他开口拒绝了。 “就尝一口嘛。”她都送来了哩。 若是搁在往日,他敢拒绝她的好意,她一准要跳起来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本姑娘愿意给你吃,是看得起你,你一个卑贱的养子,敢拒绝本姑娘的好意,不识好歹。 这一次她倒是一改往日的脾性,耐着性子不说,还带上了几分撒娇的味道:“大哥,你就吃一口吧!” 她待他从来都是骂骂咧咧,丝毫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做派,如今忽然这般亲热,也让他好生让人不习惯,尤其她眉眼一笑,分外好看,还一脸的人畜无害,好似之前的不愉快都不存在,或者不论她犯了天大的错,都可以被原谅。 他张了口。 她立刻笑眯眯的送到他嘴里了。 “好吃吗?”她一脸的单纯无辜求表扬。 “府里的厨子做的,自然是可口的。” 管他谁做的,他喜欢吃就好。 “再吃一口。”她又喂了他一口后,自己一个没忍住,也吃了一口。 两人同用的是一双筷子,她也不嫌弃脏了。 “你再来一块。” 一条鱼,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给分吃完了。 明明已饱了,还有几分的意犹未尽,朝歌说:“大哥,你还想吃什么,明个我再带给你。” “自己想。” “……好吧。” 投其所好,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让奴婢打听一下好了。 朝歌把自己带来的书翻开,推到霁月面前。 “大哥,你能给我讲讲这是什么意思吗?” 诗经里的一首《氓》,她通遍看完,不解其意。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 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霁月扫了一眼,眉眼之间似有几分无奈。 那么多书,她偏先挑了诗经来瞧。 这诗经并不是每一篇都适合她看的。 这首《氓》讲的是一个弃妇的怨诗词,从相爱到成亲到受虐到被弃的过程。 讲给她听,难保不会给她造成几分的心理上的阴影,让她惧婚。 “要不你先从《女诫》看起?” “你说那个女诫我也是知道一些的,我深以为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这诗经来得有趣。” 她忽然上手,一把握住他的手:“大哥,你该不会也不懂这首诗的真意吧?” 他瞥了一眼被她又抓住的手,把她的手推开。 “嗯,不太懂。” 没想到还有霁月难解的诗,她又有点不太信。 没准是霁月心里还恼着她,故意不肯告诉她呢,想为难她一下哩。 罢了,感情这东西需要慢慢培养,她不急于一时之间霁月就会疼她疼得像亲闺女,前一世,直到她死,她才放下一切,与霁月的关系,终究是不能做到兄友妹恭。 “大哥,我告诉你个好消息。” 他不搭话,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我们府上要办一个学堂,府里的姑娘们都可以一块在学堂里读书了,到时候我去和奶奶说一声,也给你派个夫子的差事,你也抽时间教导一下我们,姑娘们看见大哥的才情,一受刺激,没准也都勤奋起来呢。” “不要。”他拒绝。 教导沈家这帮笨蛋,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别急着拒绝,你先考虑考虑,一来教导一下我们一些学问,二来咱们兄妹之间也培养一下感情嘛。” 谁要和她们培养感情了。 霁月目光淡淡的看着她。 她不但要读书,还要在府上办一个学堂,让别的姑娘一起来读书。 这样的她过分的不真实。 霁月看着她,目光微凉:“你鬼上身了吧?” 他声音莫名的就冷了几分。 勤奋好学固然好,可这不是朝歌能做出来的事情。 沈朝歌一愣,大哥这也太敏锐了,就因为她性格变了,就怀疑她不是朝歌了?鬼上身了? “你摸摸我,摸摸我,鬼无骨无肉,我有骨有肉有血。”她一把拽着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胳膊上一通乱摸。 “……”这倒也像朝歌能做出来的事情。 手被拽着摸在她身上,脸上胳膊上,他就像被点了一把火,手发烫。 她究竟是不是鬼上身她也不知道,但她肯定是朝歌呀。 她又举手:“我发誓,我是朝歌,如假包换沈朝歌,如有欺瞒,天打五雷轰。” 朝歌是一个喜欢举手发誓的人,一天下来不知道要发多少誓,誓言还都差不多。 霁月想起前几日的午后,朝歌曾拿了两串冰糖葫芦在花园里蹦蹦跳跳的玩耍,手里的葫芦不幸掉在了地上,她立刻就捡了起来,还在上面呸了一口,然后高高兴兴的跑到霁月面前假装好心的送给他吃。 那时他正坐在花园的亭下吹风,透气。 她以为他没有看见,他自然有看见她冰糖葫芦掉在地上的一幕,还看见她呸呸了两口。 他冷淡的问:“有毒的吧。” “没有,绝对没有毒,我发誓,如果我在里面下毒,天打五雷轰。” 她一脸天真无邪。 她是没有在里面下毒,但这一串掉地上了,还呸了口水。 如果发毒誓立刻成真,她早就被雷劈死了个几百回。 “吃吧吃吧,给你的,不要钱的。”她非常好心的送过来,丝毫不去想就在这儿之前,她刚又捉弄过他,偷偷摸摸的扔了一只死耗子在他的门口,还被人家捉了个正着。 他伸手夺了她手中另一串糖葫芦,咬了一口,说了句:谢了。 拿了糖葫芦,他起身便走了。 她顿时气得小脸一红,跺脚,直骂。 “一个糖葫芦你都要抢,你是该有多穷啊多饿啊!沈家是没给你饭吃吗天天饿着你了吗?” 然而霁月已扬长而去。 第12章 沈家姑娘矜持点 说起朝歌对霁月干的坏事,恐怕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她对霁月左右看不顺眼的时候,绞尽脑汁的靠近他,捉弄他。 可任凭她使尽百般手段,打在他身上都好像不痛不痒似的。 等到他真去还击之时,已分不清是爱是恨。 此时,霁月看着眼前的朝歌,一会觉得她不真实,这般的性情不像往日的朝歌了。 一会又觉得她是真实的,身上还是有着朝歌的影子的。 她从未在他面前这般讨好卖乖过,她从来都是刁蛮任性,蛮不讲理,又蠢又坏。 现在忽然百般讨好,他没有欣喜若狂,没有受宠若惊,他就是很平静,再多的疑惑也都压在了一双平静的双目之下。 他太了解朝歌了。 一位12岁的小姑娘,能如何呢,他也不信她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研墨吧。”霁月把笔取了下来。 朝歌一愣,当意识到是在说让她研墨时,她忙应了声,应下又忙解释:“我可能研得不太好哩。” 平日里也是难得写字的,即使写字,也是由奴婢来研墨。 “一回生二回熟。” 好吧,这还能是什么难事吗? 朝歌取来墨宝,顺手准备加点桌上的茶水,就听霁月说:“研墨要用洁净的水,不可用茶或热水,研墨用水,宁少勿多……” 惭愧,朝歌赶紧去取清水。 等她加上了些许墨后,赶紧用力帮忙研墨,又听他说:“研墨轻重快慢要适中,磨的人姿势要端正。” 朝歌微微挺直了腰杆,趁机拍马屁:“大哥果然是博学多才,我要多和你学习。” “这是基本常识。”只有她这个笨蛋才不懂吧。 不懂就对了。 “直着打圈,不要斜磨或直推,更不能随意乱磨。” 她实在毫无章法,他不能不出言教导。 在他的教导下,她很快就有模有样起来,他便执笔写了几个字,朝歌一边研磨一边看他写字,也不失时机的拍他马屁:“大哥你字写得真好看,你也教我写字吧。” “哪里好看了?”他似随口一问。 “哪都好看,一如大哥的人这般,霸气威武,玉树临风。”她胡诌,实在也形容不上来。 果然人都是喜欢被拍马屁的,她一番话夸下来,他脸色明显好看了不少。 他忽然把笔给了她:“你写。” “我字写得不好看。”再看过霁月的字后,她有点不太想献丑了。 “不好看才更要多写。” “那我就献丑了,一会由大哥也指点几句,我也好改正一下。” 她一脸的求知欲,人也谦卑起来,丝毫没有往日的各种趾高气扬。 接了霁月递来的笔,她随手翻了一篇诗经,抄了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就这几个字,也是费了她好一会的时间,好不容易写出来,也是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 “你写的字你都认识吗?”他一边饮了茶,问她。 明显的有讥讽之意。 她假装听不出他的讥讽,说:“这些个字我倒也全都认得,就是难解其意。” “大哥,你讲给我听一听吧。” 看她现在充满了求知欲,不是那随时都能和他撕咬的野猫了,倒是让他心情愉悦了几分。 霁月没有立刻给她讲这是什么意思,他隐隐觉得这豆蔻之年的人,读这些书是不是早了点。 又想这首诗和之前她问的那首不同,这一首说一说也是可以的。 稍微思量过后,他也就逐句讲解了一番。 朝歌跪坐在他面前洗耳恭听。 霁月长的可真好看,眼睛又黑又亮,像寒星,透着丝丝的冷漠。鼻子像个山丘,真想爬上去。薄厚适中的嘴唇看起来很软。 公子端方人如玉。 不知道究竟是哪方明玉失落在沈家。 霁月微微皱眉。 沈朝歌这一脸诡异的表情,直勾勾的瞅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别拿书朝脑袋上拍了一下。 朝歌一惊。 他把书合上说:“我倒觉得还是《女诫》比较适合你,建议你多读多学。” 朝歌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我也知道女诫是本好书,我会看的。” “大哥,你对我的字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丑。” “……”这就是他对她字的评价,一个字,直接又明了,让她一听就懂。 丑就丑吧,她倒也没因为他这样直接的批评生气,晃了晃手里的笔。 “你教教我,如何个写法才会比较好看。” 霁月便扫她一眼。 “坐姿要头正,身直,臂开。” 她忙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端正些。 “握笔的姿势不对。” 朝歌看了看自己的手,她一直这般用笔的。 虚心求教:“那要如何个握法?” 过了一会,他朝她移了过来,手臂从她背后圈了过来,握住她的小手,在她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朝歌有几分惊讶,霁月的手可真大呀,握得有几分用力,令她有些疼了。 他继续写下。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两人离得这般的近,霁月身上有香哩,她一直都知道他身上有香的味道。那股清香的味道真好闻,不似有的男人离三步远就能闻到身上的臭味。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想得太过专注,她都不知道霁月在写什么。 她也不知道霁月这几个字写到最后时,莫名有几分的胸闷。 桃树含苞满枝头,桃叶茂密色葱绿。 姑娘就要出嫁了,夫妻和睦是一家。 她也已经12岁了,再过二三年,就可以出嫁了。 她是一点不知道避嫌,还是真当他是爹了? 低首,就能看见她酒窝带笑,还有少女的体香扑鼻而来。 “我要是能有你写得这般好就好了。”朝歌已经回过神来,一眼便瞧见霁月已写好的字,和自己一旁的字一对比,对她简直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好在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朝歌了,不会为此发脾气了,她很快把这种伤害化为一股力量。 “多加练习,会写好的。”他声音不觉然便柔和了几分。 没了以往的讥讽,反而鼓励了一句。 乖顺起来的小姑娘还是讨人喜欢的。 微微松开她的手,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拿你的字临摹吧。”霁月的字看起来和书法大师差不多。 “我的字不适合你。”他的字刚劲有力,且龙飞凤舞的。 “你可以练习楷书,楷书的字规矩整齐,是字体中的楷模。” 朝歌点头:“听你的,那我就练习楷书。”明个刚好要出府一趟,她就顺便买些字贴回来临摹了。 想到明个要出府,她又忙问:“大哥,我明个要出府一趟,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帮你买回来。” “斗鸡还是遛狗。”他言语又带了讥讽,刚觉得她勤奋好学了,这又要出府鬼混了。 旁人家的小姐,哪个整天带着奴婢抛头在外,到处乱窜的。 朝歌忙解释:“都不是,我是有正事要办的人,我以后都不再斗鸡遛狗了。” 他没说什么,却分明是一个字也不信。 气氛明显的有些不一样了,隐隐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大哥。”朝歌侧了一下身,离他近一些,拽了他的衣衫。 细小的动作就像一个讨好长辈的孩子。 “这个秘密我谁也没有说,我悄悄和你说,我明个要去见韩公子……” “沈家的姑娘能不能矜持点?这亲才定下多久,便三天两头的就想要约人家韩公子见面,也不怕被人小瞧了去。” 他顿时就恼了,显而易见的在生气。 “……” 第13章 娇气女孩不生气 这也太冤枉她了吧。 她什么时候三天两头的约韩公子见面了。 定亲半年,她还没见过韩公子哩。 即使是前一世,她与韩公子也没有那般快见面,而是在夕歌进府后,由她怂恿着先去悄悄看了一回韩公子,再后就是不久之后奶奶60寿宴见过,再后来…… “走吧。”霁月已变了脸,让她滚哩。 朝歌莫名其妙,不会因为她要见韩公子,他便生气了吧?她只好解释:“你昨个不是告诉我,要我把这亲事让给表小姐吗?我就是想帮他们制造一些机会,兴许他们之间就成哩,那我就解脱了。” 她知道霁月一定会护着她的,这事自然也就没有不可说的道理。 再则,这主意本就是霁月给出的哩。 他似愣了一下。 他昨个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竟然会真的往心里去了。 他不免有些疑惑,问她:“当真不想要这姻缘?” 朝歌点头:“我说过了,他连给我提鞋也不配。” 他不知可否,问:“表小姐怂恿你去做这事的?” 不然,就凭她这猪脑子,怎么会忽然有此想法。 韩家的那个公子,韩家的情况,他知道一些。 “表小姐只是怂恿着我来你这儿上树掏鸟,倒没有怂恿我做这件事情,怂恿我这做事的是大哥,我心里一琢磨,这表小姐与韩公子倒也般配,没准两个人就看对眼了哩。” 看不看对眼她不管,这是一条她为夕歌和表小姐日后能结下梁子所埋下的线。 霁月看着她。 她说话一板一眼的,和往日大有不同,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看起来还有几分的聪明。 她忽然目露狡黠:“大哥你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告诉旁人是大哥怂恿着我退婚的。” 他嘴角轻轻扯了一下,心情莫名又觉得舒畅了几分。 “大哥,表小姐似乎对你颇有看法哩,你是怎么得罪了她?” 她托腮直问,打算听听他的说法。 霁月语出讽刺:“一个卑贱的有资格得罪人吗?” 朝歌忽然伸了双指摁在他唇上。 卑贱的养子,这几个字就像针一样,他说一下,就扎她的心一下。 “不许你再说自己是卑贱的养子,玩笑也不行,在我心里,就算是嫡出皇子都不如大哥来得雍容华贵。”她一脸严肃,小脸绷着。 不过短短一二日,他在她心里的形象竟高大起来。 就算是拍马屁的话,听在心里也总归是让人舒畅的。 他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她小手摁在他唇上。 忽然,他一口就咬住了。 朝歌顿时疼得要惨叫,他伸手便把她嘴给堵住了,声音直接掩在他的手掌之中,她疼得动也不敢动,直直的盯着他,明明好好的,怎会忽然来咬她,还咬这么重。 等他松口之时,她两指上都是他的牙印,几乎就要流血。 他神态自若的说:“倒是挺可口。” 朝歌看了看自己的手,食指连心呢,疼死她了,眼睛微红,恐怕一时半会写不了字了。 看样子她还是没有把霁月完全哄好,那她还是等明个再来看他吧。 她轻轻握住自己的手,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大哥,我先回去了,我明个再来看你。” 霁月点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朝歌也就拿了自己的书,走了。 霁月看她离去,伸手拿了桌前放着的丁香花,摆弄了一下。 这是朝歌送的。 没有生气,没有哭闹。 刚才那一咬,他也没用多少的力,还是疼得她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女孩子家就是娇气,一不小心就把她弄坏了。 娇气的姑娘才刚出了院子,迎面就遇着了三姑娘暮词。 一看朝歌从这里走了出来,暮词脸色顿时便是微变。 “三姐姐。”朝歌声音甜美的唤了她一声。 前一世的时候,她与暮词并不玩耍,暮词这个人实在太过无趣了,整天黑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她几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重活一世,倒是可以理解她为何天天黑着一张脸了。 她的父母过早的去世,祖母膝下子孙又多,自然有照顾不周之处,她在府里没人疼爱,亲事也一直没说好,后来挑来挑去,好不容易给她定下一门亲事,她还要死要活不同意。 再后来,没过多久,霁月离开了广陵,说是去做官了,具体做了什么官她也不知道,反正沈家的人又是后悔又是感叹的,后悔当初没对霁月好一些。 她心里不以为然,心里越发恨极了高升的霁月,觉得就算做官又如何,改变不了他卑贱养子的身份,这个卑鄙的小人,瞧起来人模狗样,实际上是个没爹没娘没家教的狗东西,不止一次的轻薄她凌辱她,她的清白几乎都要毁在他手上。 她这辈子都看不起他,他就是当皇上,她也看不起他。 那时候,暮词就被接走了。 之后,她便再没见过暮词了。 ~ “你又来这儿干嘛?”暮词并不喜欢她,太清楚这朝歌脾性了。 她来这儿无非就是想找霁月的麻烦,没事羞辱他几句,好像羞辱了霁月就显得她有多了不起似的,明明她自个也是又蠢又笨的,不知哪来的高傲。 朝歌则是一改往日趾高气昂的形象,温婉起来。 “三姐姐,我来和大哥说几句话。” 暮词黑着脸瞅着她:“朝歌,我劝你善良一些。” 朝歌连连点头,不辩解,还咐和一句:三姐姐教训得是。 突然这么温顺,简直有病。 暮词也不喜欢和她多说话,再则,她处处顺着她的话说,她反而不好再骂她,便径直走了。 第14章 前尘往事让人慌 繁星点点,像顽皮的孩子,执着又可爱的注视着你。 书案前,朝歌独自静坐。 低首,她看着自己的双指。 她不过是用食指和中指堵了一下霁月的嘴,就被咬成这般。 当时看着没出血,现在再看,却青紫起来,充血的红。 可真狠哩。 她默默的叹口气,又回忆了一下和霁月的一些过往,却发现所有的回忆都是不美好的。 这样的回忆让她有点不高兴。 有一次,她带了奴婢以及夕歌、花颂一块去山上的寺庙祈福,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竟遭遇了劫匪,人家直喊着只要沈家七姑娘,有她一个就够了,别的都不要。 她就这样被劫走了。 不曾料想竟在半路遇着了霁月,好一通撕杀,她吓得躲在马车里瑟瑟的抖,哭得不行。 等撕杀过后,霁月挑开了马车前布帘,挑着眉眼嘲笑说:“哟,我道是谁呢,没让人糟蹋了去吧。” 那声音那说话的调调也实在是太贱了。 一看是霁月这条狗出现了,她顿时感觉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自己这般的狼狈怎么能让他看了去,在霁月面前她向来是高高在上,又骄傲又傲慢。 就算她现在这般狼狈,也容不得霁月轻贱她半分,当时也不怕了,也不哭了,力量也有了,立刻冲霁月破口大骂开了。 ——狗娘养的卑鄙小人,你就是巴不得我让人糟蹋了去,我就是让人糟蹋了去,也不会让你这只畜牲得逞,你这辈子对本小姐只有看着的份了。 她一通大骂,反正就是口不择言,想到什么骂什么,这话就成功激怒了他。 他后来也实在越来越容易被激怒了,人越大性情反而越不能忍了,不似小时候无论怎么骂,他都是不还口也不动手的。 听着她的诅咒声,他眼神一下子就狠了起来,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跳上了马车,一把推倒,他就像被惹怒的狮子般。 她又惊又吓,也不骂了,只哭得很大声,他这才算放了她。 一言不发的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给她裹了件他的披风,就这样带回了沈府。 她一回府,等着她的便是一屋子的人。 沈家的人都在,韩公子也来了。 她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让那些土匪轻薄了,她解释都没有人信,她让霁月帮她解释,霁月解释了,两个人的事情都只字不提。 她也不敢提,怕祖母把她嫁给霁月,毕竟有过肌肤之亲。 韩公子当时便要和她退亲,但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便从几个姑娘中选了夕歌为妻。 因为这事,她越发的恨极了霁月,更加不给他好脸。 后来她才知道,那日劫匪一事,是夕歌和韩公子联手安排的,为的就是与她顺利把亲事退了,迎娶夕歌。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被退亲。 现在细细回想这事前尘往事,朝歌内心忽然就惊了起来,又如醍醐灌顶。 霁月该不会是喜欢她的吧?所以在气极之时就会逼近她,亲她。 这狗……不,是大哥。 前一世太过轻贱霁月,把他踩到尘埃里去了,压根不会朝这方面去想,也仅以为霁月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是个无耻又卑贱的狗东西,是个畜牲,才敢不顾伦理一次次轻薄她。 事情忽然有了这样的翻转,她自个也吓一跳,有点慌。 重活一世,有一些事情越理越清晰,越想心越慌,又觉得不大可能,定然是她想多了。 前一世,霁月是把她嫁给了锦言,他身边那个护卫为妻了。 想到这件事情,让她莫名又胸闷气短。 定然是她想多了,霁月若是喜欢,怎么会把她嫁给他的护卫? 他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人。 越想越乱,她还是不要想了,先睡觉吧,明个还有正经事哩。 ~ 一夜无事。 翌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说好了要带花颂出去见韩公子,那定然是真的要见的。 韩公子在哪她是清楚的。 17岁的韩公子,靠着自家的关系,每天带着一帮官兵耀武扬威的行走在大街上,跟个孔雀似的在巡逻,不知道惹得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 前世她鲁莽的迎着韩公子唤他的名字,想和他说话,他有几分疑惑的看着她,她一脸娇羞的自我介绍说:韩公子,我是朝歌呀。 虽然两人还未正式相见过,以着韩公子在广陵郡的名声,也是无人不知的。 她自个也常溜出府,带着奴婢上街游玩,四处挥霍,自然对这韩公子再熟悉不过了。 当府里和她提这亲事时,她也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韩公子做自己夫君很好呀,韩公子瞧起来威风八面的。 韩公子对她的出现并不欣喜,他仅仅只是点了个头,便擦肩而过了。 ~ 这一次,朝歌便改变了一下策略。 为了能给韩公子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花颂也是费了一番心思了,衣裳是新的,选了比较亮的黄色,胭脂口红都抹了一遍,把自己打扮得格外漂亮,头饰也都换上新的了,其中一个金簪上镶了蓝宝石,看起来格外刺眼。 至于朝歌,倒是没有刻意打扮,还是和昨个一样,穿的衣裳比较素,这样就不会太显眼。 随着马车哒哒而行,朝歌瞅着她抿唇莞尔:“花颂,你今天可真漂亮。” “朝歌也今天也好美呢。” 花颂言不由衷的吹捧她,当目光真在她身上打量的时候,却发现她是真的很美。 粉华衣裳裹着柔软的腰肢,白皙的颈项美得像天鹅,上面静静的躺着一块红色的宝石。 三千青丝被粉色发带束起,两缕青丝随意的垂在前面,发上又斜插着一支金色的宝钗,宝钗上有一排宝石更是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和她一比,自己这身装扮立刻就失去了颜色,但这就是朝歌的日常。 确切的说,她今天已经没有刻意往美的打扮了,发簪也只戴了一支。 她也仅仅是薄施粉黛,明眸皓齿,浅浅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花颂有一瞬间的震惊。 她知道朝歌长得不错,沈家的姑娘姿色都不错,但从未把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与她挂过勾。她顶多也就是生得比别的姑娘好看点,可今日这一瞧,岂是好看了一点半点。 与这样的朝歌站在一起,韩公子还会多看她一眼吗? 一时之间,花颂又嫉妒又恼恨。 朝歌这是想把她带出来,衬托她的美哩。 长得美又如何,除了脸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蠢货,韩公子那等尊贵的人,才不会这么肤浅,才不会瞧上这个空有其表的蠢货。 和她定亲,完全是因为她们沈家有钱,对,就是为了沈家的钱。 第15章 含苞欲放花一样 一到目的地,朝歌就下了马车了。 她与花颂又朝前走了几步,走到路口交叉处。 左右看了看,和花颂交待一句:“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那边买点东西,马上就过来。你可千万不要走开,一会韩公子就会从这里经过,你若远远看见他的人过来,便赶紧喊我。” 朝歌仔细的吩咐,花颂应下。 喊个屁,她才不会喊她。 她要想办法,给韩公子留下一下深刻的印象。 眼看着朝歌带着她的奴婢拐进了一家店里去了,她眸色暗沉。 想要认识韩公子还不简单吗? 她没见过韩公子,但听闻韩歌的描述过,也见过他的画像。 八面威风,厉害得很。 花颂四下张望,过了一会,果然等来了一队巡逻的官兵,其中有两个行在前头的人,身上都带了把刀,在众人巡逻的侍卫之中,个都是最高的,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八面威风。 其中一个瞧着好像稍微老气了点,怎么看也不像十七岁的少年,倒是有二十好几了的样子,人虽长得老气了点,倒也不失英俊的。 另一个瞧着便是年轻了不少,且英俊潇洒了不少,这便是韩公子了,和画中的人差不多。 ~ 这会功夫,朝歌正在一个店里挑选宝砚。 她以前虽不怎么爱写字,也知道这里的宝砚是最好的。 她一进来掌柜的都跑出来热情的接待她了。 沈家七姑娘,街来街往的,谁不认识呢,关键是她财大气粗呀,做生意的谁不喜欢呢。 “把你这儿最好的宝砚拿出来给我。” “最好的,次品不要。”朝歌郑重的声明了一下。 上次送给霁月的宝砚是从六姐姐那边拿的,这事霁月并不知道,这次她要亲自买个送给霁月。 送给霁月的东西,自然是要最好的,这样才能配得上他的价值。 “七姑娘放心,从我这儿出去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你看,这是四大名砚。” 还四大名砚呢,她没这喜好,也不懂,为防止被人坑了去,还是装模作样的一边看一边说:“是嘛。” “七姑娘你看,这是老坑洮砚,一直是皇室文豪、富商巨贾才能拥有的。”一般人用不起。 “那这一款呢?” “七姑娘,这一款是歙砚,产生黄山和天山,为各代文人所称道,用起来涩不留笔,滑不拒墨。” 掌柜的非常耐心的逐个介绍。 “这四个放在一起,哪个最好?” “七姑娘,这个就不好说了,各有千秋,各有特色。” “谁最值钱?” “一样值钱一样值钱。” “多少银子?” “不多。”掌柜的伸了个食指。 “一百两呀。”她拿了荷包准备掏出银票。 “一千两。” “你咋不去抢钱呢?”她转身就走,就一块破石头,一千两,她就算没学问不识货,也知道掌柜的在坑自己。 “七姑娘七姑娘,价钱方面可以商量。”掌柜的赶紧上前拦住了她。 都说七姑娘为人豪爽,挥霍无度,今个看着,传言有虚呀。 “一口价。”朝歌伸了三根指头。 “三百两,把老坑洮给我包起来,能卖就包,不卖就算了。” “哎哟姑奶奶,您这是抢钱呢,不带这样的。”掌柜的快哭了,朝歌不以为然,她知道这些卖东西的最会坑人了,能宰一个是一个。 “七姑娘咱各退一步,我算你便宜点,九百两你拿一个。” 朝歌以你是想抢钱的眼睛盯着他,掌柜的连连解释:“七姑娘,您放一百个心,九百两拿一个绝不亏,要是亏了,我十倍退你钱。” 一个破石头竟然九百两。 罢了罢了,她懒得在这儿费时间讨价还价,一会还有正经事要办哩。 再则,沈家现在还不缺银子,买给霁月的,九百就九百,霁月值这个价钱。 沈家这一世平安无恙了,会愁没银子花吗?只愁这银子多得没处撒。 “两个,都包起来。” 她可算是痛快的给了钱。 掌柜的赶紧让人把两洮砚包好,又忙让她以后多来关照一下生意。 “放心吧,你的生意我日后肯定是要关照的,但你不要瞧我银子多就想要坑我,要是知道你把我当傻子坑,以后我就不关照你生意了。” “七姑娘放心,我这里做了一辈子生意了,绝对是童叟无欺。” ~ 买了自己心仪的宝砚后,朝歌也就优哉悠哉的往回走了。 她已经看见花颂成功的搭上了。 就在那巡视的官兵过来之时,花颂以一个快跑的姿态冲了过来,直接撞进了一个男子的怀抱里,但那个男子不是韩公子,而是那位年长些的大人。 等她抬头发现时,心里又羞又恼,那位大人扶着她的胳膊,一时之间没撒手,还关切的询问她怎么回事,有没有撞疼她。 另一位年轻些的大人,也就是韩公子嗅出了这里面的气息,便挥了一下手,带着下面的人走了,留下那位大人与花颂说话。 花颂一看那位韩公子走了,心里顿时急得不行,却又不好再喊住那人。 一切按着她所想的发展,朝歌心情便愉悦了。 她果然没看错花颂。 别瞧这花颂平日里闷不坑声的跟个狗似的,越是闷不坑声的狗越会咬人哩。 咦,韩公子怎么会在这儿? 那站着和花颂说话的人是哪个? 朝歌一眼认出迎面走来的正是她那个该死的未婚夫,韩孝郡。 十七岁的少年,带着一帮官兵在街上巡视,甚至有的官兵会顺手拿一些做生意之人的东西不给银钱,这韩公子就在旁边,也不制止。 那时的她看在眼里,竟然会觉得他威风极了。 看看这些人,都怕他们哩,多厉害呀。 小姑娘都崇拜厉害的人物。 她就不怕霁月,敢把他骂出屎,霁月也拿她没有办法,但在韩公子面前,她一个屁不敢放。 她可真是眼瞎得很呐。 八面威风,她冷冷一笑。 威风个屁,你他娘的就是个小丑,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忽然,那人一记眼神朝她看了过来。 朝歌想要收回目光已来不及,最后便化作一丝淡淡的冷笑,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 原本以为他会就此走过去,不料他让身边的人先走了,他竟朝她走了过来,注视着她。 有一瞬间觉得很眼熟,毕竟是他的未婚妻,也是看过她的画像的,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大人盯着我做什么?”朝歌仰了仰头,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来。 这一世,她并不畏惧他,也不爱慕他,人也就分外镇定了。 “哪家的姑娘?”他开口询问,嗓音温柔。 豆蔻之年的姑娘,含苞欲放,像花一样,任谁看了都喜欢。 他见过漂亮的小姑娘,但这般漂亮的小姑娘,不多见。 只是,性情瞧起来并不算柔和,女孩还是温柔点好。 再看她的衣着打扮,绫罗绸缎金镶玉,家势应该不错,非富即贵。 第16章一顿操作猛如虎 这是当街勾搭良家幼女吗? 竟不知道韩孝郡还有这样的一面哩。 在她的印象里,韩公子在她面前始终是高高在上。 他身份尊贵,自然都是姑娘想要讨好他。 “问这作甚么。”她冷着笑,并不答他。 太无耻了,太不要脸了。 韩孝郡看着她,嗓音入耳,虽是冷了点,但好听,如果再娇一些会更好。 他始终觉得女孩子家还是要柔和些好。 “漂亮的小姑娘在外面走动比较危险。”他好心好意的提醒。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在外面走动是很容易遇着坏人的,虽然她身边跟了两位奴婢,但都是柔弱的女子,真有危险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眼睛一弯,哂笑。 危险?这位韩公子几时变得这般的心底善良了? “多谢大人关心,但谁敢欺负沈家的七姑娘,我沈家的银子也能活活砸死他。” 这话说得分外嚣张,他愣了一下。 竟是一位满身铜臭的姑娘,空有其表了。 等等,七姑娘?沈朝歌? 就是那个大字不识几个,整天就会带着奴才街上闲逛,四处挥霍的未婚妻? 本来还觉得她小模样不错,再听她这话,心里顿时嫌弃万分。 他可不是那么肤浅的男人,不会为她的美色所惑。 若不是韩家需要她沈家的银子来支持军事,沈家的姑娘又岂能配得上他。 他顿时再无兴趣,不想与沈朝歌说话了。 “姐姐。”一道令朝歌不太舒适的声音传了过来。 夕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脸腼腆的来和她打招呼。 一看到这张假装害羞的脸,她就想甩她一个大耳刮子。 论脸皮,谁比得过夕歌哩。 下个月,父亲就要迎娶夕歌的母亲进门了。 在这件事情上,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哩。 本来祖母是不同意的,她却在花颂的怂恿下替夕歌母女求起了情。 花颂说,这夕歌瞧起乖巧温顺,她母亲要是进了门,以后她便多了一个听话的妹妹了。 沈家嫡出的姑娘虽然有四位了,奈何一个个都和她关系不对付,晚歌跟个老母亲似的,整日就想教训她了,玩不到一块。 暮词看她一脸嫌弃,玩不到一块。 二伯母家的凤吟是一头只会吃的懒猪,玩不到一块。 在花颂来府之前,她府里也没个玩伴。 被花颂一怂恿,她也觉得言之有理,而且夕歌真的很会讨好她,次初跟着她母亲进府,就被祖母给轰了出来,夕歌却不恼不怒,路上遇着她的时候,应该是刻意等着她,当时她分外讨巧的说:“七姑娘真真是美得像一幅画呢,我一看见便好生欢喜,若能伴随在七姑娘这样的神女左右,就是做梦都会笑醒哩。” 她被夕歌一顿夸,又想起花颂的话来,转身便跑去和祖母说:爹终究是要再娶的,奶奶你就允了父亲吧。 她求了个情,她爹也立刻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两个孩子都大了,也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再不回来认祖归宗,会影响孩子们的婚事的。 驾不住他寻死觅活绝食闹腾了个几天,祖母妥协,答应了父亲娶夕歌的母亲为姨娘。 夕歌的母亲虽为父亲生了两个孩子,终究是青楼出身,再则,她做父亲外室这么多年,隐忍不发,可见这份心机。 祖母虽看不上她,为了父亲也暂且退了一步。 祖母答应了,父亲那边也退了一步,姨娘就姨娘,先娶回府安置下来,别的日后再做计较。 娶回府后,这位姨娘也是处处讨好祖母,她肚子也争气,又为父亲生了双生子,在父亲的闹腾下,算是从姨娘抬了正室,一个个由庶出转为嫡出。 ~ 说起来,这夕歌比她还小上一个月哩。 夕歌还有一个哥哥,14岁了,比晚歌还大上一岁。 这说明什么?说明她那个便宜爹在与她娘成亲之前就在外面与夕歌的母亲相好了。 夕歌的母亲出身于青楼,自从与她爹相好后,慢慢的就被她爹给赎了出来,悄悄养在外面了。 都说偷来的是甜的,这话是不错的,她爹一直偷到她娘死,明面上为她娘守满了三年孝。 三年之后,他立刻耐不住,把人接了回来。 ~ 瞧着这突然冒出来的夕歌,她一言不发,抬步就走。 她不能给制造出让夕歌与这个人见面的机会。 夕歌便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身影,谦意的说:“大人不要介意,七姑娘只是脾气急了一些,倒是没有恶意的。” 整天在广陵郡带着一帮人巡视的韩公子,她自然是知道的,由于身份的低微,没有机会结识罢了。 韩孝郡扫了她一眼,这位姑娘模样也是好看的,性情看起来也柔和了不少。 这才是女子应该有的样子。 “你也是沈府的姑娘?” “大人可以唤我夕歌。” ~ 朝歌微微顿足,见夕歌并没有离开之意,还站在那里与那姓韩的说话。 这个贱人,她甚想走过去煽她一个巴掌,但忍了。 这个时候当着韩公子的面煽她巴掌,只会让韩公子对她心生怜惜,或者以为自己醋意大发就麻烦了。 这贱男人就喜欢装柔弱的姑娘,你越对他好,他越不在乎,那些年来,她也是看得透透了。 她低声和自己的婢女吩咐了一声,红菱便跑过去唤人了,夕歌这才福了身,从那位大人面前退去,韩公子也就继续往前走了。 夕歌被领到朝歌面前,轻声唤她:“七姐姐今天可真漂亮。” 朝歌四下扫了一眼,确定那贱男人走开了。 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左右开弓,都不给她躲避的机会,夕歌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一个姑娘家站在街上与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你娘马上就要进府了,日后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沈府的颜面,虽然你娘是青楼出身,惯于勾搭男人,但你不是你娘,收起你娘的那些伎俩,别在外面给沈家丢人现眼。” 夕歌又惊又怒,却是不敢与她撕打。 她娘还没有进府,她还不是嫡女,她必须得忍。 “赶紧滚回家去,没事不要出来像个青楼的姑娘似的到处招摇。”在她委屈忍让的目光中,又狠骂一句,朝歌这才转身便走了。 欺负打压贱人,就是爽。 ~ 她一顿操作猛如虎,夕歌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像个青楼的姑娘到处招摇? 她自个也不是跟个无赖似的,整天带着奴婢到处逛。 夕歌摸着自己红痛的脸,忍下满心的怨恨。 明明那日跟她娘进沈府拜见祖母的时候,这七姑娘瞧起来天真又可爱,很好骗很好哄的样子,今个这是怎么了? 就因为她和那位大人,她的未婚夫多说了几句话,她就气得打她吗? 等着瞧吧,这位韩大人,早晚是她的,就如她爹一样,早晚是她娘的。 沈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第17章我想你会喜欢吃 打完夕歌。 沈朝歌也就径直朝花颂那边去了,此时与她说话的正是钟玄明。 花颂前一世的夫君。 钟玄明已经25岁了,丧妻。 前一世,他娶了三房妻子都先后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旁人私下议论钟玄明克妻,谁也不敢把自家闺女再嫁给他,但花颂胆大呀,在夕歌的搭桥牵线下,结识了钟玄明,且嫁给她为续弦了。 虽然说是续弦,这钟玄明的父亲却是这广陵郡的都尉大人,仅次于太守,以花颂的身世嫁过去,不亏。 钟玄明的父亲与韩公子的父亲是同僚,两家关系自然交好,钟玄明与这韩公子也一样交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她本想沿着前世的轨迹,错过夕歌与韩孝郡的相识,引荐花颂与韩公子来个意外的碰撞,没想到竟令花颂遇着了她前一世的夫君钟玄明,夕歌还是与韩孝郡相识了。 思量之间,她已眉眼含笑。 “表姐,你在这儿干什么呀?”沈朝歌走了过去,唤她的声音又娇又柔。 钟玄明果然被她娇柔的嗓音吸引,朝她看来时目光为之一亮。 “这位大人是?”她假装害羞,欲言又止,一双眉眼却是大胆的盯着他,暗送一记秋波。 没等花颂介绍,他便自报了姓名。 “姑娘,我姓钟,玄明。” “钟大人好,我和表姐先回去了。”她依旧故作娇柔的行了一礼,之后拽了一下花颂,转身走了。 钟玄明目送她离去。 天下竟有如此貌美可爱的姑娘,又娇、又柔、又嫩、又水灵。 就像花一样。 哦不,像一朵待开的花一样。 好想把她提前剥开。 没关系,他已打听到花颂姑娘是沈府的人了,想结识这位花一样的姑娘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后来他打探到这位七姑娘竟然是韩孝郡的未婚妻,只能作罢。 回春堂的二楼之上,靠近街窗之处,霁月颀长的身影就倚在那里,把那一幕都尽收眼底。 他已经站在这儿好一会了,眼睛一直往外飘,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个啥。 萧大夫不动声色的走了过来,也朝外看了看。 街市之中人来人往,并没看出个所以然。 萧大夫姓萧,名归流,20岁了,眉眼之间尽是风流,因一身妙手回春的本事而闻名。 萧大夫也是个有脾气的古怪人,每天固定只给三个人看病,看病还要提前到他门前找药童预定好时间。不仅如此,他收的价钱奇高,一般人看不起。 因此,能找他看病的也都是权贵之人。 “走了。”霁月转身过来,往外走。 “还真是来去匆匆呀。”萧大夫跟着他往外走。 来去匆匆。 朝歌回去之前又买了串糖葫芦。 倒也不是她有多想吃,她毕竟是一个大人了,过了吃糖葫芦的年纪,虽然她现在实际年纪是12岁,身体里住的却是一位20岁的成熟灵魂。 她是考虑到霁月兴许喜欢吃哩。 前些日她把掉地上的且又呸了一口的糖葫芦送给霁月,他没接,却伸手夺了那个干净的咬了一口。 想来,霁月多半也是喜欢吃这个的吧? 虽然霁月也17岁了,但没到弱冠之年,说起来比她还小哩。 她还买了本霁月推荐给她的书法,准备临摹。 花颂知道府中要办学堂之事,只是不知道她能坚持几天。 就她这脑子,还想读书。 ~ 坐马车回去的路上,朝歌一手拿着糖葫芦一边漫不经心的敲打花颂:“你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怎么能随便站在路上与陌生男人说话哩,我刚看见韩公子了,你这样子是会让韩公子轻看了去的。” “我……”花颂一言难尽。 她也不想站在那里与这个老男人说话呀,但那个老男人一直问东问西,他是官大人,她不能得罪的。 她本是想扑进韩公子的怀里,来个意外的相遇,谁知道就阴差阳错的扑进了那个老男人的怀里。 想起这事来她心里也是气的,白白错过了与韩公子相识的机会。 朝歌半真半假的胡诌起来:“那位大人我是听说过一些的,25岁了,死了三位夫人了,都是难产而死的,关键是,他不仅克妻还风流得很哩,常流于烟花之地,府里不知道养了多少小妾哩,这种浪荡之人稍微离他近一些,他身上的浊气都能过给人哩,我可听说他因为太过风流还身染隐疾了哩,你刚离他那么近,万一过了你怎么办。” 花颂顿时吓了一跳,小脸一白,急着辩解:“我根本不想和他说话的,他一直朝我问东问西,这种人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的。” 朝歌故作傲慢的说:“那是当然,他连韩公子的一根头发都不如。” 那位韩公子,花颂也仅仅瞧了一眼。 确实是绝顶的英俊,那个老男人当然不如韩公子的一根头发。 “表妹说得是,韩公子是何等的人,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朝歌一派的姐俩好作风:“你我不分彼此,只要我顺利的嫁进了韩家,我肯定会带你一块进府让你为妾。” 花颂温婉的垂眸:“能常陪在表妹身边我已经很高兴了。” 妾,她咋不去做妾?她花颂才不是做妾的命。 说话之间,马车沿着来时的路,回府了。 回了府,朝歌便直奔行云院了。 手里的糖葫芦放置太久便不可口了,她想赶紧送过去让霁月尝个鲜。 和往常一般,她径直入了无人看守的院子。 也和往常一般,霁月依旧坐在案前看书。 “大哥,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她把手都藏在身后,不让他先瞅见自己手里的东西。 他扫了她一眼,她满脸欢喜,看来事情是办成了。 但这孩子的把戏。 他不猜。 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 讨了个无趣,朝歌索性把糖葫芦拿了出来,跪坐在他面前,递到他。 “我想你兴许还想尝一尝这个,就买了回来。” 她一脸的真情实感,他并没有忘记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朝糖葫芦上喷吐沫。 “喷了吐沫或是掉在地上滚过了吧。” 他话带着讽刺,当然要旧事重提。 她小脸一皱:“大哥,你到底要怎么才会忘记之前的事情呀,你告诉我,我都照做。” 幸亏她重生在12岁,若是再往后两三年,她和霁月之间基本上是没有修复的可能了,必须是相杀啊! 霁月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言语。 她自己个咬了一口,吃了,以此明证她根本没在糖葫芦上作过任何手脚。 “你也吃吧。”她又递给他,这可是特意为他买来的。 一脸的讨好,好似你再拒绝,她就能哭出来。 多给她几分委屈就受不了。 娇气。 霁月没有伸手去接,却低首咬了她剩下的那半块。 第18章人就是这么肤浅 朝歌心里发愣。 自己咬过的被他一口吃掉,莫名脸上红。反正换作是她,她是不肯吃别人咬过的。 本想揶揄他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惹恼了他又要好一番哄。 “红菱,把东西拿进来。” 想起自己买的宝砚,她赶紧又吩咐了一声。 红菱便走了进来,把她买的宝砚放下,又退了出去。 “你拿着。”她把糖葫芦塞进了霁月手里,自个动手把包着的宝砚打开。 霁月也就接了,并又咬了一口,然后递给她,也让朝歌吃。 朝歌看着被他咬掉的半块,直接换了个地方咬了,反正她不想吃他咬过的地方。 霁月丝毫不介意她咬下的半块像狗啃似的,慢慢的给吃了。 “这是老坑洮砚,我特意买了两个,你一个我一个,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该显摆的还是要显摆的。 他拿起来看了看,问:“多少钱?” “不贵,总共两千两。”她砍下来的价钱不能不算进去。 傻人钱多。 被宰了还以为自己买值了。 “大哥,这个给你了。” “研墨。” 大哥这是想试试新的宝砚,朝歌立刻起来去做这事。 为他做过一次了,这次做起来便得心应手多了。 等她把墨研好,他也就执了笔,一边写了几个字,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见到韩公子了?” 朝歌也如实回他:“见到了。” “如何?” “色得很呢。” “……” 她点评:“别瞧这韩公子人模狗样的,其实满肚子坏水,他一眼瞧见了我,一时半会又没认出我是谁来,大概觉得本小姐貌美如花,便径直走了过来询问我是谁家的姑娘,这不就是登徒子作为吗?” 霁月看着她。 貌美如花,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夸赞自己,不愧是她了。 也确实貌美如花。 他点头咐和:“确实是登徒子作为,都和你说什么了。” “撩姑娘还是有一套的,和我说小姑娘在外在走动比较危险,你猜我怎么回他的。” 他便问了句:“你怎么说的?” 她莞尔一笑,我直接回他说:多谢大人关心,谁敢欺负沈家的七姑娘,我沈家的银子也能活活砸死他。他们韩家的人明明贪爱财富,觊觎我沈家财富已久,偏又清高得很,觉得沈家人满身铜臭高攀了他们家,想必他一时之间心里定然也是隔应得很,脸色都变了。 她太了解那个贱男人了。 霁月手中的笔搁了下来。 朝歌好像真的变聪明了,竟知道人家和她结亲不过是觊觎她沈家的财富。 霁月看她的眼神忽然有些古怪,朝歌一愣。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吗?”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摸还好,一摸直接把手上的墨沾到脸上去了。 他看在眼底,也不提醒她,只道:“你不是挺喜欢这门亲事,怎忽然就不喜欢了。” 记得当初给她定下这门亲事时,她还特意跑来炫耀过。 那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正适冬季,天冷得很。 她裹着华贵的裘衣跑过来炫耀说:祖母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是韩太守的嫡子,怎么样,是不是也很为我高兴呀。 他当时就坐在这书案前,拿着书,冷冷的看着她,说了句:“恭喜你进入狼窝,哪天需要人收尸了可以喊我。” 她顿时气得小脸通红,指着他破口大骂:“你猪狗不如,我才刚定亲,你就巴不得我死了,你分明就是嫉妒,看不得我过得好,我知道你们全都嫉妒我,看我过得好就难受,哼。” 她气得走了。 这婚事才定下没多久,她甚至还没见过那韩公子,便忽然不喜欢了,且对那韩公子深恶痛绝,仿若那韩公子和她有仇一般。 若说是她一时的任性,瞧着也不像。 朝歌也默了一会。 本来以为和霁月的那些恩怨都记不起来了,在谈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有些事情又清晰起来了。 霁月虽然才17,但心思细腻又敏锐,她忽然这样转变,总要在霁月面前有个说法,让他信服的,如果不能让霁月完全信服,两个人之间怕会一直存在猜测,就不好了。 再抬头时,她莞尔:“实不相瞒,那日魂游向外之时,闯进了一个梦境之中,得了高人的指点,就什么都明白了,但已和韩公子定下这门亲事,却也不是我想退就能退的,只能一步步来。” 霁月问她:“是不是那高人还指点你,我日后能升官发财,要你好好巴结我?” 巴结这两个字用得未免太难听了,其实也不完全是巴结,她是真心实意想与他和好。 为了她,可以把兵临城下的60万大军撤退。 他是真心护过她。 霁月,她也想好好珍惜。 她轻声解释:“你本就是我兄弟,长兄如父,我待你好孝敬你也是应该的。” 孝敬,这两个字怎么听着这么的别扭?令人不适。 “以前骂你的话,你不会一直放在心上不忘吧?” “让一个过目不忘的人忘记一件事情确实有点难度。” 他还一脸为难,也为难她。 朝歌神色微暗,造孽啊! 他看在眼底,终究不想逼她太急,话锋又一转:“你若真心改过,真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便不和你计较。” 朝歌使劲点头,她改了,她必须改,她再也不会骂霁月了。 “至于和那韩公子的亲事,你倒也不用太过烦恼,你若愿意,咱买个凶,去把他杀了便是了。” “杀了?”朝歌有些吃惊,很快稳住。 霁月现在才17岁,杀韩太守之子,他说得好像杀鸡一样。 朝歌想着措词,说:“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如果现在就杀了他,韩家还会有别的嫡子或庶子被拎出来代替他和我成亲,总不能把韩家的公子全都杀了吧。” 全杀了,也是可以的。 “况且,我留着他还有用处,如他死了,将来花颂夕歌之间怎么狗咬狗呢。” 和花颂之间也闹了别扭,明明之前她还是挺喜欢那位表里不一的表小姐的。 霁月瞧着她,没有言语。 小丫头现在心思重了,还有长远的计划。 “大哥,这些事情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你要给我保密哦。” 就算不保密,说出去谁信呀。 她一个12岁的小姑娘,天真又活泼,每天就懂吃喝玩乐,哪懂这些个阴谋诡计。 霁月却点了头,应了声:好。 “你都信我说的?”朝歌有些疑惑,又有些喜欢这样的信任。 他自然是信的。 信她从树上摔下的那日,一定是发生过什么,或者就如她所言。 如果没有一个说法,她忽然脱胎换骨般的转变就无法解释得清楚了。 因为得了他的信,她肉眼可见的欢喜起来,忙又研起磨来说:“你快写字吧。” “不写了,我饿了。” “那,那我今个在你这边吃吧?” 她还从未和霁月一起吃过饭,是时候培养兄妹情了。 霁月也就点了头,吩咐了一声:“准备两份午膳。” “是。”锦言的声音由外面传了过来。 “我看看你写的字。”既然他不愿意写了,朝歌便拿了过来瞧了瞧,上面写的是她的名字。 “没想到我的名字竟然也可以写得这般的好看呢,大哥,这字就送与我了吧。”她想回去后好好临摹一下,虽然霁月说她不适合这种字体,但她想临摹一下自己的名字。 他应了。 由于墨已干,朝歌也就收了起来。 忽然,霁月的手指触碰到她脸上,她愣了一下,听他说了句:“你脸脏了。” 朝歌赶紧从身上拿了一面小镜子出来照了一下,果然是脏了,便拿了帕子出来,擦了一下,竟还没能擦掉,霁月便已站了起来,拿了她手里的帕子,他前去稍微沾了些水过来,俯身,在她脸上轻轻擦了一下。 朝歌心里微微发愣。 温柔起来的霁月,也是让人难以招架了。 不过,霁月离她太近了,甚至都能看清楚他的眼睫毛,一根一根的,他温柔地呼吸也打在她脸上,这令她觉得自己有几分的呼吸不畅了。 “擦干净了。”他说。 “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呢?” 她忽然一问,令他一怔。 说了那话,她又若无其事拿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脸,是挺干净了。 本想回头对他说声谢谢,又觉得兄妹之间不能这么客气,客气惯了就显得生疏了,这两个字便不肯说了,却瞧霁月正目不转睛的盯在她脸上。 朝歌是真的很好看。 福娃娃的模样很可爱,现在的模样也很美。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多数很肤浅的。 他大概也就是那多数人中的一个,肤浅之人。 他问:“这香你喜欢吗?” “……喜欢。” 这是实话,真心话。 话出口,又觉得这话有点别扭,但总不能说不喜欢吧?那样霁月一准是要恼的。 一句喜欢好像讨好了他,他也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拿了糖葫芦让她咬一口。 咬过之后,留下的小小牙印看起来很可爱。 第一眼看见朝歌的时候就觉得,沈家这么多姑娘中,就朝歌长得最为精致了,粉嫩得像个瓷娃娃,就是脑子不好使,大概优点都长脸上了,便没了脑子。 第19章 秘而不宣的情事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朝歌被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心里有些慌。 霁月的眼睛很漂亮,就像一片冷漠的大海,太深太深。 她其实不太喜欢霁月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会让你很有压迫感。 许多时候他的眼睛盯在你身上,会让她感觉自己被狼盯上了。 他说:“看看有没有擦干净,别动。” 他又擦了一下她的嘴角,上面有冰糖葫芦粘上的痕迹。 她莫名有点臊。 好在他也没继续看她,起来又坐回他的位置上了。 霁月喜欢她吗? 这个念想又冒了出来,心都跳了。 这个猜测她一直不太敢深想,因为太有违伦理。 霁月是大哥,是长兄。 她本就是打着长兄如父的口号来靠近他的,没想过要发生有违伦理的事情。 有违伦理的事情,她做不出来,但对于霁月来说,好像又不算什么。 前世和霁月之间,她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恨自己,盼着她过得不幸福,毕竟他待她也一直很冷淡,一个笑脸都没给过她。 还记得霁月在离开沈府之前,有来找过她的,他原本是想带她离开沈府的。 那时候她已经被退婚了,因为这事哭得她撕心裂肺,又找夕歌干架,还被父亲打了一个耳光,让她滚回去待着,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 她又气又恨,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那天晚上霁月便来找过她了。 她因为被退婚一事不肯吃喝,睡在床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霁月也不知怎么就潜进她的闺房里来,坐在他床边很欠揍的和她说:“哎吆,七姑娘还真伤心上了呀?” 她恨死这个人了,现在却再没有力气搭理他。 他是把她从劫匪的手里救出来了,那又如何,他害得她被大家误会,害得她被退婚了。 两个人在这件事情上扯平了,她不欠他的。 他又欠揍的说:“反正你也已经被退婚了,你看这沈府已经是刘姨娘她们的天下,要不你考虑考虑跟我一块离开沈府去京师,有哥哥金屋藏娇护着你便没人能欺负你了。” 居然还敢过来说这种大逆不道的风凉话,忍无可忍。 她被刺激得又活了过来,坐起来的姿势猛如虎,直接朝霁月脸上抓了过去。 她非要抓破他这长得比姑娘还好看的脸,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故意来气她,以为她是看脸的人吗? 金屋藏娇,可真说的出口。 长得再好看,她都不容他,臭不要脸的玩意。 霁月避了一下,她没有抓到他的脸,她不依不饶的扑过去,两个人就扭在了一块。 现在想来,自然是霁月让了她,才让她得了手,反压他在床上,掐着他的脖子骂:“臭不要脸的玩意,我就知道你早就盼着我有这一天,这一天倒真是让你盼来了,你高兴了满意了?” 他不知死活的眨了眼,气得她血往脑门上直冲,说话越加的口不择言。 “本小姐这辈子心里只有韩公子,生是韩公子的人,死是韩公子的鬼,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沈家一个卑贱的养子罢了,就凭你还想觊觎本小姐的美貌。” 后来她也发现没有多喜欢韩公子,被退婚之后最多的就是愤怒和不甘心。 “你瞧瞧你自己,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优点?读那么多破书有什么鬼用,也没见你考个一半官职给沈家争光。” “就你这没出息的还想我跟你走,嫁给你?你咋想这么美哩?你这种人只配娶母狗。” 她大骂一通,他竟没还嘴。 由于掐不动他的脖子,她气得干脆上了口,低头就往他身上咬,那一口就咬在了他肩膀上,他竟也一动也不动,任她咬了一口。 最后还是她自个胆小,怕给他咬一块肉下来,松了口。 她平日里打人骂人都可以,真要动刀伤人,她是不敢的,她怕血,更不敢活生生把人的肉咬下来。 她松了口,本想就此算了。 她不想和霁月纠缠了,她太累了,从小到大和霁月各种骂,她嘴上便宜是占了不少,但仔细一想,这条狗瞧着闷不吭声的,总会在关键时刻咬你一口,第一次觉得霁月太难对付了。 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在他身上吃了太多亏。 霁月却忽然翻身上来,亲得她一阵天昏地暗,临走时他只说了句:“你想死就死吧,若哪天再遇着我,不要求我救你,我不会救你的。” 这话仿若就在昨天,就在耳边。 最后,他还是来了,他救了她,把她带回家,却又狠心把她嫁给了锦言,就因为她搂了锦言跳了个舞,他便再不来见她。 那些日子,她的心冰凉冰凉的,一天天的绝望。 从没那般绝望。 “朝歌。” 霁月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才惊觉自己想的过于入神,眼睛都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串糖葫芦吃的就剩下一个了。 还都是被她吃光了。 “想什么呢?” 他用指腹擦她的嘴角。 “忽然发现大哥心里是真疼我,我挺感动的,你看这糖葫芦,明明是买给你吃的,你却舍不得吃,又都给我了。” 他不置可否。 所以感动的快哭了? “但我还是觉得很饿。” 小小的人儿娇气的不行。 “那就吃饭吧。” 俩人过去净手。 饭菜被两个奴才端了过来,其中有一个就是锦言,他本是霁月身边的四位猛将之一,现在都扮成小厮在这府中待着。 几个护卫之中生得最俊俏的也是锦言。 想到前一世他多看了锦言之眼,撩了他几回,搂着他跳过舞,被霁月撞上后。 朝歌不能直视这些往事,便没看他。 等他们都退了出去,朝歌询问:“你的午膳就这些?” 莫不是府里的人故意苛待大哥,不给他饭菜? “不够吃?”两个人的饭菜,已经是六菜一汤了。 若是搁在平日里,他一个人三菜一汤也就可以了。 “够是够了。”朝歌坐了下来,暗暗拧眉。 她平日里每次午膳可丰盛了,有几道菜她不清楚,但桌上都得摆满了,虽然她根本吃不多少。 她不由想着要去通知厨房一声,给大哥这边多做一些菜。 大哥是个男人,正是长个的时候,虽然他已经很高了。 而且,这些菜还挺素,男人不都是爱吃荤吗? 本想吃顿兄妹饭,她现在有些食不知味了。 “不爱吃吗?”霁月询问。 “就是觉得你吃的不是不太素了,是府里的人苛待你,不给你吃肉吗?” 沈家别的没有,就是有用不完的银子,倒不至于在吃的为难他。 “我口味比较清淡,你若吃不惯……” “我吃得惯。”不是苛待,她就放心了。 她现在也不挑食的,在经历了后来为奴为婢的生活后,有口饭她都能吃得下了。 霁月能吃的,她自然更是吃得下去。 两个人默默吃菜,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六菜一汤,两个人竟然全都吃完了,最后只剩了些汤没有喝了。 吃过喝过,朝歌这边的奴婢也进来服侍,净过手漱过口后,她说:“大哥,我回去了。” “嗯。”他点头,看着她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跑出行云院,朝歌摸了一下自己的心,莫名觉得心慌慌。 明明该是长兄如父,现在她又觉得兄长不仅仅是兄长。 前世那些隐秘的不能说出口的事情忽然就被她看破了。 前一世,霁月怎么会喜欢上那样蠢坏蠢坏的沈朝歌的? 前一世,她一定也是把霁月的心伤透了吧。 前一世,弥留之际,她隐隐也有听见霁月唤她的名字,抱着她哭了。 只是她已无力再做出任何回应。 “你又来这儿干什么?” 她正想得出神,甚至满心伤感难过,暮词便迎面过来了,一脸不善。 大中午的人又过来了,暮词怀疑她一准是来干坏事的,或者欺负了霁月呢。 朝歌看看她,难过的情绪勉强压了下来,她摊手:“三姐姐,你干嘛老黑着脸对我大呼小叫呀?我又没欠你银子。” “……”她还有脸质问? 她若不常欺负大哥,她会吼她吗? “三姐姐,咱们府上要办学堂一事你知道了吧?到时候我们一块去读书呀。” “……你要读便读,拉上我作甚?”暮词见鬼似的瞪着她。 读书什么的,最为麻烦了,她宁愿做做女红。 朝歌晓之以理:“大哥书读得这么好,你要是大字不识几个,不是给大哥丢脸吗?” 暮词被这话气住了,质问:“你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不觉得给沈家丢脸?” “丢脸呀,我真觉得自己挺丢脸了,所以等这学堂一办好,我就立刻去读书,我已和大哥说好了,到时候也请大哥抽点时间,来教一下大家。” 暮词对她无话可说,她这脸皮还真是够厚的了,敢承认自己给沈家丢了脸。 等等,大哥到时候抽时间教她们读书认字? “凭什么呀?好事找不上大哥,干活他第一,教你们读书认字,给银子吗?” “给呀。” 暮词拨腿就走,要去和大哥说一下,这事一定得拒绝。 朝歌摸摸鼻子,走了。 第20章姑娘约定三个月 暮词坐在霁月的面前,气愤愤的和他讲:“好事轮不到你,干活倒是想起你来了,大哥,你不要答应她们。” 霁月坐在书案前,目光盯在那串还未吃完的糖葫芦上。 倒也没那么好吃,太甜了。 “大哥,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暮词满心疑惑,大哥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喜欢吃糖葫芦? “无妨。”她说了那么多,他毫无反应。 无妨,说得太轻巧了吧。 暮词不能不苦口婆心的劝:“……朝歌这个人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看她想读书是假,找机会欺负你才是真。” “不怕。” 他拿起那糖葫芦,咬了一口。 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暮词盯着他手里的糖葫芦,眼皮直跳。 “吃也无妨。” “……”暮词无话可说,她说了半天,他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到时候你也一块去学堂读书。” 暮词本能的要拒绝。 “那些字太难懂了,我记不住,况且我又不能考女状元,何必要那些心思学这个……” 对于读书一事,沈家的姑娘都是抗拒了。 实在太难了。 “你要去。”没有多余的解释,却是不容她反抗的。 “我不想去读书……”她有些委屈,都是朝歌搞出来的鬼,她们要是不在府上弄什么学堂,她会跟着受这罪吗? 自己个想读便读是了,没谁拦着她,她倒好,还拉上大家一块去读书。 “你好好准备准备吧,府里的姑娘都会去的。”霁月拿了自己面前的书,这是准备看书了。 暮词哼了一声,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准备,准备什么,她不想准备。 不要说暮词不想准备,这府里的姑娘谁想准备呢。 二房那边的五姑娘凤吟今个就风风火火的来找朝歌了。 她这些日子正在琢磨着要准备些好吃的,一来孝敬长辈,二来慰劳她自己。 她酷爱美食,不仅爱吃,还爱动手。 而且可以在众多姑娘面前显摆一下,那感觉别提多有成就感了。 没想到美食还没准备,先迎来了她要上学堂读书的通知,再一打听,竟是朝歌晚歌搞出来的事,朝歌居然想读书了?她立刻跑了过来,要问个究竟。 朝歌这会功夫也正坐在书案前,奴婢研墨,她写字,照着霁月写的朝歌那两个字一遍一遍的临摹。 临摹了好一会,写得总是歪歪扭扭的,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写了不知道多少遍后,字越来越好看起来了。 “小姐,五姑娘来了。” 侍立在外的红芙匆匆进来通报,实在也是她没能拦住凤吟,这五姑娘便掀帘进来了。 “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朝歌抬头看她。 13岁的五姑娘为人耿直憨厚,一生无忧无虑,对于她来说,惟有美食不可辜负,只要有好吃的,再不开心的事,她吃一顿也就过去了。 就因为这张嘴太爱吃了,这肉便使劲往上涨,整个人都圆滚起来了,。 她已经13岁了,这婚事挑来挑去还没有定下来。 达官贵人不大看得上圆滚滚的五姑娘,一般人家二伯母也瞧不上。 目测现在的凤吟,也得有个一百五十斤了吧,加上她个子又不高,整个人都是圆的了。 上一世,凤吟一直都没说到合适的婆家,实在是她越来越胖了,这功劳夕歌是功不可没,可着劲的夸她美食做得极为好吃,又可劲着的夸她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有福气之人。 人家爱美的姑娘最多也就个八九十斤重,她凤吟能把自己吃到三百斤重,多走两步都气喘,由于太过肥胖,后来还染上了不少的病。 看着凤吟圆嘟嘟的脸,朝歌疼在心里。 想不让凤吟吃,难。 但既然她的人生可以重新开始,凤吟的人生也可以重新开始。 凤吟也要好好的活着,到时候也找一个合适的婆家。 眼下她要做的是,得想办法给凤吟减减肥。 “朝歌你是怎么想的?自己读书也就罢了,为啥非要把我拖下水?”凤吟朝她抱怨,倒也没有生气之意。 她娘今个已通她了,让她准备一下,下月过去后,进学堂读书。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就是晴天霹雳。 “这两个字你认识吗?”朝歌把自己写的名字给她看。 她翻了个白眼:“这不就是你的名字吗?” “这两个字呢?”她又把霁月写的那两个字拿给她看。 她再翻了个白眼,虽然字写得复杂了点,但还是朝歌呀,她认得的。 “不还是你的名字吗?” “你能看出这两个字的区别吗?” “……一个写得丑,一个写得好。” “这写得好的字是霁月写的,写得丑的字是我写的,看见没有,这就是努力和不努力的结果。” “那能一样吗?大哥是男人,又是家里的养子,他只有读好书才有出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都是姑娘家,将来又不考状元,认识那么多的字干什么。” 简直是浪费时间,也浪费她的脑子。 有这精力,她还不如多做点好吃的哩。 “……”一时之间她竟有点无言以对,好在她早就想好了措辞,如何劝她读书。 朝歌从书案前拿了本书给她。 “瞧瞧,送你的。” 是一本美食大全。 凤吟接过来翻了翻,说:“我要这个没多大用处哩,这字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 她虽识些字,终究是识的不多哩。 “这本美食大全是从皇宫里流传出来的,皇上和宫里的嫔妃都是吃这些呢。” 皇上和宫里的嫔妃所吃的美食? 她眼睛一亮,笑道:“那我谢谢你了,这书我收了,虽然我不太认识这上面的字,到时候我找认识的来念给我听,不就成了。” 看她多有智慧呀。 智慧这东西,不是认几个字就能有的。 “……” “我回去研究了。” 她站了起来,拿着书就要走。 “五姐姐……”朝歌站了起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说:“五姐姐,你现在有一百五十斤了吧?” “……”凤吟虽知道自己是胖了点,对于胖瘦她也没有啥想法,吃就完事了。 “过来。”朝歌拽着她就往自己的菱花铜镜前和她并排一站。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有什么不同?” 不仅是比她胖一圈,两人往镜前一站,一个就是仙女下凡,一个就是仙女仙女身边的婢女。 仙女旁边的婢女都不会这么胖。 凤吟忽然就红了眼,脸红脖子粗:“我胖怎么了,我胖证明我胃口好,哪像你瘦巴巴的,风一吹就会倒,一看就是胃口不好,营养不良,你个死没良心的,不要仗着自己长得比我漂亮一点,就嘲笑我丑,我不理你了,哼。” 气得她一跺脚,拨腿就要走。 她是女孩子,女孩子哪会有不爱美的道理,但从来也没有人当着她和她这般比较。 朝歌说得虽然很含蓄了,可她又不是笨的,立刻就知道她是何意了。 朝歌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说:“我的好姐姐,我要是有半点嘲笑你之心,就让天打五雷轰了我,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你变得更好。” 凤吟哼道:“等你把你自己变得更好了,我就能瘦下来了。” “那我们来个约定,我三个月之内,把我的字变好看,等我的字变好看了,你也必须花三个月让自己瘦到一百斤。” “变得和大哥的字一样好看。” “大哥说我不适合写他的字,让我写楷字,说楷书的字规矩整齐,是字体中的楷模。” “行啊,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把楷字给练好了。”凤吟是不相信她能写得好,朝歌什么德性,她会不清楚嘛。 “一言为定。” “三个月后见。”凤吟拿了菜谱就要走,又被朝歌一把抢了回来。 “这菜谱还是等三个月后再见吧。”让她拿去,那还不得疯了的做出来吃。 “……小气鬼。”凤吟愤然走了。 她让人去买回来便是。 朝歌叹口气,转身,继续练字。 若非前一世的经历,想要她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读书写字,也是万难的。 她不急,她有信心可以改变沈家姑娘们的命运,和沈家的现状以及未来。 又练了个把时辰的功夫,她写的朝歌两个与霁月写的搁在一起,虽大不如霁月所写,总归自个瞧着也不觉得难看了。 “小姐,三老爷来了,还带了那个姑娘来了,看起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呢。”红芙匆忙走了进来,禀报。 朝歌点头,把自己写的字放在一旁,让墨自己慢慢风干。 她那个便宜老爹沈为民,沉着脸走了进来,跟着一块进来的还有夕歌。 三十四五岁的年纪,对于男人来说是正当年,儿女有了,钱财不缺,想要的女人马上就要进门了,他可真是春风得意极了,人瞧起来也越发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朝歌讽刺又怜悯的看他一眼。 目前来瞧,他确实事事如意,但在几年之后,当沈府面临家破人亡时,他沈为民就活得跟条狗没有什么区别了,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夕歌几时把他当人过。 “爹。”朝歌规规矩矩的福身。 “夕歌脸上那两个巴掌是怎么回事?”沈为民也不与她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了此事。 一旁的夕歌赶紧伸手拽了他爹的衣袖,轻声说:“爹,我都说没事的,是我做得不对,才惹了七姑娘生气。” 楚楚可怜,假装柔弱,是她的拿手伎俩。 夕歌还没有进府,就被朝歌当街甩了两个大耳刮子,他这个当爹的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让他们母子在外面生活这么多年,已经够委屈了。 朝歌瞧了一眼夕歌,她那两个巴掌也是够狠的了,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 她不慌不忙的说:“爹,夕歌不是说了吗?都是她做得不对,惹了我生气,我才打她的,她如果行得好,谁没事打她做什么。” 第21章今生迎接报复吧 沈为民被这话气住,指了指她:“不就是多和韩公子说了几句话,你至于嫉妒成这样子。” 朝歌哂笑:“站在大街上勾引我未来的夫君,互相交换姓名,眉目传情,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能被说得冠冕堂皇,要不咱们去找祖母评个理?” 沈为民只觉得眼皮直跳,这孩子说话太难听了。 再则,自家孩子们的事情,他觉得自己这个当父的就可以处理得很好了,压根没想过找老太太评理。 老太太本就看不上夕歌他们,本就偏心朝歌,找老太太评理还有得好。 夕歌忽然就跪了下来,跪在了朝歌面前恳求:“七姑娘,您千万别生气了,爹只是一时心疼我,才非要来问个原由,这事本是我的错,我今个随爹前来,也是特意想为这事和七姑娘道谦的,望七姑娘莫要误会,我待七姑娘一见如故,决无二心。” 她倒是跪得容易,能屈能伸。 她若以为自己随便跪一跪,说几句软话,她就会心软,那就大错特错了。 她会加倍的羞辱她,让她再不得翻身。 沈为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微妙,姐妹之间,夕歌怎说跪就跪了,他心疼。 朝歌已走了过去,伸手把夕歌扶了起来,语气柔和了些许,她说:“既然你知道是自己错了,我便不生你气了,现在当着爹的面,我要你答应我,以后看见韩公子,不许主动找他说话,要绕着他走,你可做得到?” 当然做不到,那个人她第一眼就喜欢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接近。 如果有机会,谁会错过那样的公子,谁不想嫁给那样的公子。 可恨的是她出身卑微,没有机会结识韩公子,现在好不容易搭上一句话,朝歌还要她当着爹的面答应见了韩公子要绕着走。 沈为民实在是被气得不轻,直斥:“朝歌你未免无理取闹了,将来都是一家人,说句话怎么了?”搞和好像夕歌真的韩公子有什么私情似的。 他想的是,没准将来也可以从韩公子的同伴中,为夕歌说一门不错的亲事哩。 夕歌却忙是答应了:“七姑娘我可以答应你,我若是再见着韩公子一定会绕着走的。” “这才乖嘛,好了好了,也别哭丧着一张脸了,赶快笑一下,搞得好像我再棒打鸳鸯,逼迫你与韩公子分离似的。” 沈为民蹙眉,这丫头今个说话怎么句句都是夹枪带棒的,她以往可不会这般。 夕歌勉强莞尔:“七姑娘能原谅我,我心里分外高兴,现在我日日夜夜都盼着能早日进府陪伴七姑娘左右呢。” 朝歌也眉眼一弯:“我也盼着你早日进府,来陪我一块读书呢。” 把这条毒蛇放在身边,虽然危险了一些,但相对来说又是最安全的。 放在自己的身边,她才可以随时随地监视她的一切动静,好好折磨她,把她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加在沈家的痛苦,连本带利的都还给她。 沈为民本还想教训朝歌的话到底是咽了下去,罢了罢了,朝歌还年幼,再过一年懂事了,便不会欺负夕歌了,好在夕歌懂事,倒是让他又放心又心疼。 这般,夕歌便没再多留,暂且和朝歌告了辞,沈为民也跟着一块走了。 ~ 今个在街上被朝歌甩了两个耳光,夕歌心里是又惊又怒的,回去后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明明之前跟着来府上的时候见朝歌待她也友好,但今天再看她,便好像变了个人一般了,衣着打扮都不同了,人瞧起来竟也分外的好看成熟了几分。 她心里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在沈为民追问她脸上的巴掌时避重就轻的说了几句,沈为民向来疼她,当时便气得想回来找朝歌问个清楚,她则表示说也想回来和七姑娘道谦,这般,父女俩便一块过来了。 目送这两人一块离去,朝歌闭了一下眼。 他这个便宜爹,自从她娘去世后,他便一刻不愿意待在家里,日夜待在外头。 好像家里这两个女儿是摆设。 再睁眼时,她嘴角扯过一丝冷笑。 夕歌啊,准备迎接我的报复吧,我会让你知道,进入沈府不会是你的美梦,而是你恶梦的开始。 红菱瞧了瞧她,小姐脸色不太好看,许是刚才因为老爷的护短,令她不开心了,便唤她:“小姐,您看外面阳光多好,要不出去散散步?” “好。”她往外走了。 “小姐,花园的花开得可漂亮了,要去看一看吗?” 小姐最喜欢摘花了,摘一把美丽的花,小姐的心情就好了。 “去看看学堂置办得如何了。” 小姐还真对读书上心了哩。 置办的学堂的位置在三进院落的最东边,远且安静。 主仆一行五人沿着环形的抄手游廊而行,抄手游廊四围被各色的奇花异草围绕,散发着纯朴的芳香。 沈府最不缺的是银子,因此这府里装饰得也是极尽奢华,但沈府前一世却是被抄了家,她成为太守府的奴婢。再后来,上面便有人下来巡察,就查到了韩家,韩家不服,与朝廷来的官员对抗。 思及此处,朝歌心里微微绷紧了些。 想到有关霁月的事情,都会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对他误会太深,也伤他太深。 曾经她以为霁月离开后再没有出现过,任凭沈家或死或活。 她恨他,即使被救回之后也从不与他好好说话。 她在霁月的面前始终都是傲慢又带着偏见,在它国三年的苦难没让她反省多少,反令她变本加厉的想要折辱他,她魔怔似的看不得霁月过得比她好。 后来从锦言口里才知道,霁月并没有放手不管,只是韩家出事的时候他人在京师。 他在知道沈家出事后,便回来了。 那时候韩家被逼急了,谋杀了上面派下来的官员,后来上面又来人了,便是霁月举兵亲自而来,韩家抵挡不住,带着家眷直接逃了,她也因此跟着韩家离开了广陵郡,去了蛮夷之地,又过了三年更为悲惨的生活。 韩家本是广陵郡这一带最大的势力,却也是前朝反贼,这一切,都是后来逃离广陵郡时她才知晓的。 这个秘密,她得想个法子透露给霁月知道,她要扳倒韩家,只有韩家亡了,才能让她高枕无忧。 第22章沈家姑娘谁能配 朝歌信步走进前面的一处院落。 这里要成为姑娘们读书的学院,为了不让姑娘们的读书显得太枯燥,院子里还弄了两个秋千,供姑娘们娱乐。 还有座亭子,供姑娘们坐在这儿赏会花。 晚歌也在,她正在吩咐下面的人做事。 她这边买了一些字画,要挂在四面的墙上,字上有的写的是学无止境、天道酬勤。 也有写的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又或者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晚歌虽年幼,行起事来却是老练又稳重。 等她这边吩咐完,回头就见朝歌已进来再看了。 “你怎么来了?”晚歌一边行来一边询问。 “来看看布置得如何了。” 她四下打量一番,晚歌莞尔:“娘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喜欢读书,一定会很欣慰的。” “也许吧。” 她娘活着的时候,最头疼的便是她了。 她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都精,晚歌是遗传了她娘的好,而她则遗传了她父亲的蠢。 “这些字都是什么意思呢?” “来。”晚歌见她乐意学,便走便和她讲解其中之意。 两人沿着抄手环型的抄手游廊慢行。 朝歌侧耳而听,听她说完,便夸赞:“六姐姐不仅能干,学问也大,将来非王侯将相都配不上六姐姐的。” “休要胡说。” “没有胡说,我真觉得秦公子那种好色之徒根本配不上六姐姐。” 晚歌一愣,立刻又斥责她:“这等话休要胡说。” 秦公子是她的未婚夫。 两家人都是世代经商,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了,她9岁便与秦公子定下婚约了。 “我真没胡说,前些日我还看见他又偷偷摸摸去了怡红院哩,他可是常去喝花酒的,你若不信,改日你我改装一下,带你去瞅一瞅,你便知真假了。” 秦公子是晚歌定下婚约没错,可这秦公子就不是个东西,小小年纪就已经常流连于花丛中了。而且他并不爱晚歌,当年晚歌被陷害私通时,秦家一听说此事便立刻要退婚了,后来晚歌死了,这秦公子转年便娶了一房妻子。 他不但有妻,妾亦成群哩,这等人哪里配得上晚歌。 晚歌这样好的姑娘,就该寻一个爱她的公子为夫。 最好是什么王侯将相,能力过人,可以护晚歌一生。 晚歌拧了眉,这个消息让她的心里不太舒服。 她与秦公子有见过几回,在她的印象里,秦公子是个温尔儒雅之人。 再则,她是一个保守的姑娘,一直认为自己将来是要嫁与秦公子的。 朝歌忽然对她说秦公子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丝毫不怀疑朝歌会胡说,所以心里有些难过。 她知道男人日后都会有三妻四妾,可秦公子今年也才18岁,这般小的年纪便寻花问柳,将来会如何? 她想得出神,忽然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便一把抓住了朝歌的手腕。 “你怎么知道他常去喝花酒?莫非你也跑过那种地方?” 自从母亲过世后,她越发的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去那种地方,这是一个正经姑娘能做的事吗? 朝歌忙小声解释:“以前因为好奇,悄悄溜进去过几回,现在没去过了。真的,我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 “好了好了,信你便是。”晚歌忙作罢。 “六姐姐,你千万别为这等腌臜人劳神。”朝歌见她已高兴不起来,便挽了她的胳膊,一边往回走一边说:“你只要走出去就会发现,外面全是锦绣大道。” “……”晚歌看她一眼,她倒是越来越会说话,越来越成熟稳重了。 都说没娘的孩子早当家,是这样的吧! 俩人一起走了回去,晚歌忙到现在,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她便要回去沐浴,朝歌则在花园里又摘了一捧花,去给祖母请安。 朝歌过去的时候就见花颂又在祖母跟前伺候着,她莞尔,福身,道了声愿祖母天天喜乐安康,世世富贵吉祥。 沈老夫人一看她便眉开颜笑,说:“还别说,朝歌这一旦认真起来,还真是仪态万千。” 仪态万千,她本也不懂这些,都是前世后来离开广陵郡后,又被朝歌送进了宫与人为婢,重新学习的。 “奶奶,你看看这杜娟花多好看呀,我想着你会喜欢,就特意摘来送给奶奶的。” “喜欢喜欢。”老太太一脸欢喜毫不掩饰。 朝歌便让婢女插花瓶里去,里面放点水养着。 花颂心想这朝歌就是放个屁,外祖母也总是喜欢的。 她看不得外祖母这没来由的宠她,便说:“如果不摘了它,它还能多开些日子呢,这一摘,总归是个生命,一下子便没了……” 她这么说,就是想体现出她自己是一个爱惜花草之人,花草也是有生命的。 朝歌对她不要太了解,这花颂想什么她脚指头都知道,便眉眼一弯,道:“花开花败总归尘,表姐姐何必对朵花太过执着,你一伤怀,反而坏了奶奶的兴致,表姐姐还是要凡事看开一些哦。” 花颂一噎,怎么也没想到朝歌会说出一番的大道理来,她以为朝歌听她这话一定会很不高兴的冲她嚷几句,从而败坏祖母的心情。 “对对对,朝歌这话说得颇有道理,花颂你要高兴些。”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行事上总不如朝歌大方。 说过花的事情,朝歌便来到祖母旁边的太妃榻上坐下。 “祖母,我还有件事情要和你说哩。” “你说。” 朝歌忽然对花颂说:“表姐姐,你先回去吧,我与奶奶说会悄悄话。” 花颂心里又是一噎,有什么话是她不能听的? 沈老夫人也就开口让她先回去了,花颂便不好再留。 等花颂离开,朝歌这才说了正事。 “我知道大哥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等姑娘们都进了学堂后,让大哥也抽些时间,来给姑娘们上上课,从而也激励一下姑娘们学习的信心。只是这课也不好老让大哥白上,他还有自己的书要读,我寻思着,请大哥上一次课,咱们就给他一次奖励。” “奖励,这话是他要求的?”沈老夫人有些不悦。 “这话是我自己想的,虽然大哥吃穿用度并不差,但也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大家,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的,虽然沈家的公子姑娘们不用努力这辈子也吃喝不愁了,但为了沈家百年后依然长存切,能够后继有人的长远打算来看,还是要靠各位公子姑娘们的共同努力。” 沈老夫人看着她,一时没有言语。 朝歌这丫头是真的长大了? “这话是你六姐姐教导你说的?” “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沈老夫人忽然就在她脸上捏了一下,说:“你娘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懂事了,也会欣慰的。” 朝歌心里有数,她娘就放心不下她,她各方面的性情太过像她爹了。 “就照你说的办吧。” 朝歌莞尔:“奶奶,还有一事。” “一次说完。” “大哥住的那个院宇实在是简陋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沈府故意苛待养子呢。” “你想让他搬哪儿?” “锦园居,那个地方不是一直空着的吗?我瞧着也挺适合他的,离我不远,一来方便我在学问上请教他,二来我也帮奶奶好看着他,免得他哪天名气大了,考个什么状元出来,做了官,反而把咱疏远了。” 提到这锦园居,有前世,最后是落到了沈承恩手里,就是她那个便宜爹在外面所生的那个庶子。 “你这个鬼机灵。”沈老夫人手指点到她额头上,朝歌笑着身子朝后仰了一下。 老太太自是听明白了朝歌的意思。 她也知道霁月是个有学问的,和沈家其他孩子完全不一样。 朝歌的想法也合了她的心意,所以这事她便应允了。 得了老太太的应允,朝歌告退之后便立刻差人去锦园居那边打扫去了。 今天窗户全部打开通通风,等明个人就可以搬进来了。 这等好消息,她自然是要第一时间通知霁月的,也让他高兴一下。 第23章 哥哥妹妹谈风月 人还在屋中坐,便听见院里传来了脚步声。 朝歌奴仆一行又来了。 奴婢在门外停住,朝歌跨了进来,掀帘而入,入眼的是那少年端坐在书案前,看书。 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天上人间,神仙的颜值也不过如此吧! “站在那儿作甚么?” 见她迟迟没有进来,反站在那盯着他瞅,这令他有几分的不适,身上难免热得慌。 女孩的眼神过于专注,但又清澈无比,好似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 她不过是一时之间走了神。 听他说话朝歌便笑着走了过来,跪坐在他面前,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说:“大哥,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随便。”他的反应很淡漠了。 “那我先告诉你最能让你开心的那个吧,祖母同意让你搬进锦园居住了,我已让奴婢前去收拾了,明个你就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了?” “你我无须客气,孝敬你是我应该的。” “……”孝敬这两个字听了这么多回,还是别扭。 “你喜欢吗?”朝歌看着他,他好像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喜色哩。 “我倒觉得我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给他换个院子住,他还不领情哩,还傲娇上了,朝歌只能给自己找台阶下:“我知道大哥是个长情之人,真要离开可能还会有一点不舍的吧,但我相信,你如果换到那边慢慢会喜欢上的。” 好在霁月没继续为难,话语一转,问她:“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朝歌赶紧拿出第二个好消息。 “你到时候去我们学堂上课是有酬劳的,你说上一节课给你一百两银子好呢,还是想要什么物件?” “看情况吧,到时候再告诉你。” “行。” “咦,这花都枯了,你还不扔了呀。”她伸手拿了他桌前的丁香花。 花是她插进去的,水也是她放进去的。 “忘了。” “这个就先不要了,等明个你搬了新家,我送你更好看的花。” “嗯。” 朝歌抬眸看他,他也正看着她,目光清凉但不冷漠。 “要在这儿吃饭吗?”霁月问她。 “要的。”她本想走的,开口却是答应了。 霁月吩咐下面的人去准备晚膳了。 回头再看朝歌时,她正出神哩。 他便伸手使劲捏了她的脸蛋,让她惊醒,疼得她呲牙咧嘴。就听他说:再走神你试试看我会不会捏坏你这张漂亮的小脸。 “我就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情。”她委屈,伸手抓住他的手,想让他赶快松开。 他也就松了手,问她:“说说你想的事情。” 她忙揉了一下自己被捏疼的脸。 “是这样的,我看了本书,其中有些难解之处,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便跟着点头,等她说。 “书里是这样描述的,姑娘十五六岁,这姑娘家里有个哥哥,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两个人差不多是从小一块长大,看起来还是互不对付的那种,小的时候姑娘总是想法设法的捉弄哥哥,让他难堪,欺负他,辱骂他许多难听的话,哥哥倒也不与她计较,最多是冷冷的看着她,不搭理她。” 朝歌半真半假的缓缓道来,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认真地听着,目光盯在她的脸上,就是那种很深很深的眼神,会让人有压迫感。 “等再大一些,姑娘长成人了,两个人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后,有好几次,在妹妹惹怒哥哥的时候,再辱骂的时候,哥哥竟然对妹妹动手动脚,有好几次还亲了她,姑娘又气又恼,这不是有违伦理吗?便觉得哥哥是恼她恨她,故意要羞辱她,一怒之下对哥哥说了许多绝情的话,但书中却说,哥哥是爱她的,哥哥会爱上常让自己难堪的妹妹?我琢磨许久,总觉得这情理不合。” 哥哥爱妹妹,这样的小故事编出来后,她自己脸上都臊了。 一颗心顿时觉得无处安放了。 她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映射的是谁。 可霁月不知道,臊过之后又心安理得了些。 霁月依旧看着她。 一个12岁的小姑娘,和他谈书中的风月,他才觉得不合情理。 “你现在看这些书,为时过早了吧。” 关键是,这书上的字,她能认全了?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连忙解释:“我也就是偶尔看一眼,不常看的,毕竟我也看不太明白。” “大哥,你是男儿,站在你的立场上来说,你觉得哥哥对妹妹这般,是爱上她了吗?” 她还真是不耻下问,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他不肯正面回答。 “这些痴男怨女的书藉不过是误人子弟罢了,以后不要看。” 小丫头怎么忽然对这些感起兴趣来了。 莫非已开始思春了? “……我不常看的。” “大哥,妹妹都那样欺负他了,他还喜欢妹妹,你不觉得这当哥哥的脑子有可能有什么问题吗?” “……”霁月看着她,莫名觉得好像把自己骂进去了。 比如眼前这个又蠢又笨又恶的死丫头,也常辱骂他欺负他。 现在她来道个谦,认个错,她的不好他便不计较了。 他确实待她太仁慈了点。 但看小姑娘一脸天真无邪,又娇又嫩又可爱,又狠不下心为难她太多。 “这些难懂的学问,等你长大了,会慢慢悟出来的。” 她托腮,说着与她这个年纪毫不相符的话:“这等难懂的学问,不多活几世,恐怕悟不出来。” 至少在前世,她无论如何也悟不出这其中的道理,只是后来看破了夕歌的真面目,经历多了,便慢慢悟出一些道理罢了。 就霁月与她这件事情来瞧,她始终也是没有悟出个所以然的。 霁月若喜欢她,却又把她嫁给了锦言,这是什么道理。 若是换作她。 霁月若是抱了哪个姑娘,搂了哪个姑娘,她不会因此别把他让给别人的。 “你是不是在外面看上哪家的公子?” 霁月忽然问出这话,朝歌倒是一愣,随之摇头,她在霁月心里真是一点形象都没了,她是这么容易动情的人吗,随便就能看上哪家公子? “……吃饭吧。”他站了起来,不想和她一个小丫头继续谈这风月之事。 一块用晚膳的时候,朝歌又轻声念了句:“后来,那个哥哥因为一些事情把妹妹许给他的护卫为妻了,没过几个月,妹妹就抑郁而终了。” 虽然霁月不会知道前一世的事情,她还是想说给他听一听。 这一世,她也不可能让自己走到那一步,再让霁月把自己许配给锦言为妻。 霁月手中的筷子停了下来,一些莫名的痛感从胸腔之内传了过来,让他很不舒服。 过了一会,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揶揄:“是不是突然也想和哥哥来场风月?才编了这么个故事试探哥哥的态度?”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霁月能说得这般面不改色心不跳,这果然很霁月。 朝歌掩饰自己的窘态,极力道:“这等有违伦理之话你休要乱说。” 他便笑而不语。 他又明显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她有些尴尬,解释:“你也别想多了,我说的是故事,真的是故事。” “回头把你说的故事拿来给我看看。” “我,我好久之前看见的,现在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恐怕找不到了。” 急中生智,她编了个理由。 “无妨,把书名字给我,我来找。” “我不记得了,好一段时间的事情了,我真不太记得了。”她假装淡定,内心却波涛汹涌,千万别追着她要,她找不出来的。 “……”好一段时间的事情了,不太记得了,却把里面的故事记得清清楚楚,还特意跑过来请教他。 好在霁月没有再继续追问,朝歌也闭嘴,再不提这哥哥妹妹的事情了,等吃喝过后,她立刻找了个借口告辞,回自己院里去了。 第24章公子搬家住金屋 一轮圆月依旧盘在空中,随着时间而游走。 繁星点点,撒满无际天空,明亮又狡黠,似姑娘灵动的眼睛。 霁月站在院中,微微仰望。 在他的身旁,立了一位少年,这是荣国府的世子爷吴子越,19岁了。 吴家是一门出三候,泼天的富贵享受了百年,到了吴子越的父亲这一代,十年前他忽然就告老还乡,再不问朝事,回到这广陵郡来安详晚年了。 少年吴子越不同那些寻常的富贵子弟,仗着家底游手好闲,他这个人却是勤奋好学得很哩。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尤其是对这观天象,很有一套。 据说当年诸葛亮观星便知自己危在旦夕,司马懿夜观星相便知诸葛亮气数已尽,而吴子越当初在萧归流的回春堂只看霁月一眼,便知他乃人中龙凤,从此结交下来。 今日他大晚上的还跑过来,也实在是有要事耽误不得了。 他和霁月指着天上的那颗星说:“这几日我观星象,发现彗星忽明忽暗,就在前两日,彗星旁边那个本来暗淡的小星星忽然就坠落了,随之,彗星旁边有一颗新的星星亮了起来,和彗星不相上下,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他之前有推断过,彗星就座落在这广陵郡,后来又推测出彗星在沈府,之后又推断出霁月有可能就是那颗彗星。 这彗星出现在这广陵郡的上空已有很多年了,一直不灭。 “这颗星星并非吉星,代表了煞气,它的出现对彗星百害而无一利,会阻碍到你将来的大业,你要好好留意一下了,看看你的旁边都有什么人出现过,如果有可疑之人,便不能留着。” “你有没有听我在说话?” 吴子越滔滔不绝讲了半天,再看霁月,他正目视前方,没答他一句话。 “听了。” “你身边这几日可有可疑之人?” “没有。”霁月转身进屋,坐了下来。 吴子越在他面前坐下,和他说:“这颗煞星对你影响甚大,彗星已因为它的出现忽明忽暗了,这说明它已经在影响你了,你切要放在心上。” “嗯。”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 吴子越也跟着喝了口茶,叹口气说:“沈家这帮猪脑袋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你是个宝,瞧给你住的这破屋,屋里都快长草了,这是全府最烂的吧,这些狗眼看人低的。” “明个起我会搬去锦园居住。” “哟,沈家人是终于发现你是个宝了,要好好招待你了?” 他没语,摆弄了一下那快枯萎的丁香花。 “那明个我要来看一看,这究竟是给你换了个多好的家。” “也大可不必急于赶来。” 明个那丫头应该会过来留好一会,外人若在总归不太方便。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在霁月面前他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时间不多。”霁月这人说话总是这么直接,由于语气还算温和,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堪,只能真当他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你忙,放心吧,不会耽误你太久。” 他虽在霁月面前自来熟,倒也是个知进退的。 “这花都枯了也不知道扔出去换新的,这些奴才,没一个上心的。” 霁月把花往一旁放了放,说:“时间好像不早了,这是几时了。” “好了好了,我走还不成吗?你休息吧。”反正他明个会来他的新家瞧一瞧的,瞧瞧这沈家究竟给了他一个什么样的地住。 随着吴子越离开,霁月又静坐了一会,吴子越的话他自然是有放在心上的。 忽然坠落了一颗星,又忽然来了一颗星。 这等隐秘的事情,一时半会又哪里想得明白,便也不再去想,宽衣睡下。 翌日。 辰时,朝歌在锦园居亲自视察了一圈,她自己觉得满意后,便派了奴婢去请霁月过来。 霁月过来的时候,就见院里站了两排的奴婢,朝歌正和这些奴婢吩咐着一些事情,就是告诉她们以后这个院子的主人是大公子,一会被大公子挑中的人便可以留下来,留下来的人要尽心尽力的伺候大公子,不可有半点怠慢。 奴婢们都应着是。 见霁月人来了,朝歌吩咐一声,奴婢们立刻福身,恭恭敬敬的唤了声:公子吉祥。 在沈府这般派头,倒是头一回。 “大哥吉祥。”朝歌也福了身,莞尔,说:“这些奴婢都是给你的,你挑几个顺眼的留在身边伺候。” 忽然要给他金屋银屋住,还奴婢成群的伺候。 “我身边无须人伺候。”他淡然拒绝,闲杂人在身边多了反倒碍事。 “……”无人伺候怎么行呢,府里哪个公子或姑娘身边不是跟好几个贴身伺候的奴才,何况他是府里的大公子,身边更是不能少了奴才。 “屋里伺候的有他们几个人就够了,院子里若需要人的话,可以留下几个干些杂活,你看着办吧。” 在霁月的身后,站着四个奴才,这几个人朝歌都认识,都是霁月身边的大将。 其中一位,是锦言,前世的时候霁月曾把她嫁给了此人。 为了避免前世的事情重来,朝歌自然是装得不认识。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去调戏锦言了,一句话都不打算与他说。 既然霁月身边不想放奴婢,朝歌也就应了,留下了几个奴婢在院子里伺候,干些杂活,就是除除草,扫扫地,擦擦桌椅,留几个打扫屋里,铺床叠被端茶倒水。 朝歌照着自己的主意吩咐下去,霁月看了她一眼,进屋去了。 她实在是变了,她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似的。 明明还是那个小人儿。 锦园居的房屋确实华贵。 挑高的门厅气派的大门,大理石的台阶,名贵的木板,玉制的石像,一切极尽奢华。 桌上已放了一盆新鲜的丁香花。 桌椅是最用好的檀木做成的,光华照人。 “大哥。”已和奴婢交待完的朝歌进来,指着屋中桌上摆着的好几匹绫罗绸缎和他说:“奶奶说既然搬了新家,一切都应该是新的,让你多做些衣裳呢。” “考虑得这般周到,我是不是该给你道声谢。” “不用道谢,都是一家人,你我不分彼此。” 一家人,不分彼此。 他暗暗点了个头,理当如此。 朝歌看他,见他面色温和,不似平日冷淡,便知他是喜欢这里了。 第25章世子爷的那些事 “你看看这里还缺少什么,就告诉我。” 霁月点头:“想到了便告诉你。” “你要不要到处看一看?看看别的房间?” “好。” 朝歌便带他看了一下各房间,有专门的书房,面朝阳光,也有专门的仓房,储蓄杂物所用,每个房间都很讲究,院中有亭台,亭台被四面的山水环绕,水中满了绿色的荷叶。 “公子。”锦言匆匆走了过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朝歌,欲言又止。 “……”朝歌心想自己是不是要回避一下了?大哥好像有事情哩。 “说吧。”霁月面无波澜。 “世子爷来了。” 霁月这才看向朝歌,她明白是自己该回避的时候了,便忙说:“你既然有客人,那你就忙去吧。” “好。”他应了声,也就走了。 朝歌歪了歪脑袋。 世子爷? 整个广陵府好像就有一位世子爷吧?就是那个荣国候府的世子爷吴子越。 一门三代出候爷,当然是极为风光了。 前一世,就在霁月兵临城下之时,这吴世子也是在的,后来她听锦言说过一些,这吴世子当时是霁月的军师。 吴家到了他这一代后,越发的风光了。 这吴世子有风光的一面,也有不光彩的一面。 前一世的时候她便听说了他的一些不好的事情。 世子爷嘛,以着这样的身份,本来还是有不少人前去他家说亲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有风声传了出来,说这吴世子身有染疾,就是不举之类的,后来再没有人上前说亲了,他这姻缘便一直搁在那了。 可有时候,她又觉得传言不一定都是真的。 就像霁月,前一世的时候,直到她临终,他也依旧没成亲。 说不定人家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朝歌的脚步已往前走了去,想悄悄看看那吴世子。 来到门前,见有几个奴才在那边侍立,他们本是想开口和她打声招呼的,朝歌便了个禁言的手势,悄悄在门口站了下来,悄悄朝里瞧了瞧。 霁月已坐了下来,那位世子这会正四下打量着说:“还像点样子。” 是比不得他荣国府。 坊间传言,广陵郡,三百里,住不下一个荣国吴。 “你说这老夫人怎么就忽然想开了呢,还是有什么高人忽然指点了她?” 霁月举了一下手里的茶盏:“碧螺春泡出来的茶不错,你可以尝尝。” 小姑娘就在外面,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吴子越也就拿了茶盏,品了一口,说:“口感不错,那你送我些。” 霁月说:“你还是喝大红袍吧。” “……”朝歌悄悄退了出去。 这吴世子也够不要脸了,他家里会没有碧螺春? 回到自己的听雨阁,闲来无事,朝歌便坐下来练了一会字。 她的字写得实在是拿不出手的,便刻了苦的想把字练得好看一些,也必须尽快练好,到时候找五姐姐兑现她们的约定,让她先减个五十斤。 过了一会,奴婢进来禀报说六姑娘来了,她便搁了手里的笔,有请。 六姑娘晚歌来到她面前跪坐下来,拿起她面前写的字瞧了瞧,夸赞说:“大有进步。” 练了两天,哪有什么进步,不过是对她的鼓励罢了。 朝歌便笑着说:“比起六姐姐差远了去,我要努力朝六姐姐看齐。” 晚歌莞尔:“真有志气。” 之后又询问了她大哥那边搬家的情况如何了。 朝歌如实的把情况说了一下,该搬的都搬了,该给的也都给了,前前后后她已打理妥当。 晚歌便又夸奖她说:“真是越来越有当家的样子了,你长大了凡事能独当一面,将来出嫁了,我也就放心了。” 独挡一面。 她缺少的就是这东西。 沈家银子太多了,她们一个个都被养成了废物,除了吃喝玩乐,便不会别的了。 心里黯然一过,她很快笑着说:“六姐姐,你猜我刚在大哥那边看见了谁?” “谁?”晚歌便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荣国候的世子爷,吴子越。” “他和大哥很熟吗?” “应该是熟悉的吧,不知道大哥怎么就和他交往上了,我可听说了一些关于他不太好的事情哩。” “什么事?” “外面都说吴世子有染疾,不举。” 晚歌面皮薄,这不举两个字她倒是说得顺溜,便点了她的额头:“……休要胡说。” 朝歌脑袋作势后仰:“我也只和六姐姐说上一句,算了,不说他了。” “哦,那说说也无妨。”谁还没个好奇心哩。 朝歌点头,随意闲谈:“身为候府的世子爷,本来说亲这事是不愁的,就因为他有这种染疾,都19岁了,亲事都没定下来。” 晚歌是个理智的人,可不会是话就信:“坊间传闻,也不可尽信。” 朝歌说:“我也这么觉得,他既然是大哥的朋友,到时候朝大哥探知一下便知真假了。” 虽是坊间传闻,上一世她有亲眼见他去过回春堂看病。 晚歌看她一眼,两个小姑娘家讨论男人的这等事情,朝歌为什么一点都不觉得害羞?这明明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她这个当姐姐的,险些要被带歪了去,等品过味来,她轻声斥责她:“你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这些个奇奇怪怪的事你倒是懂得不少。” “我这不在读书着的嘛。”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书,她正临摹着一些字,她便来了。 “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了。”晚歌站了起来,准备要走了。 “是时候,是时候。”朝歌也忙跟着站了起来,前去拉着她说:“六姐姐,一会你跟我一块去大哥那边坐坐吧。”顺便也让晚歌多和大哥走动走动。 晚歌不是主动型的人,如果旁人不主动来找她说话,除了去给长辈问个安外,她是不会主动找旁人交友聊天的。 “你不是说大哥那边有客人吗?” “客人还能一直待着不走吗?我们不妨先去外面走走,今日外面阳光好呢,多晒晒太阳,长的更快。” 晚歌虽然年长她一岁,其实没她长得高。 这话有影射之意,晚歌拍了她一下。 嬉笑之间,两人一块走了出去。 前一世她也没见这世子来找过霁月,兴许是她对霁月关心得太少,即使有人偶尔来找霁月,她也不知道吧。 一路走出院宇,沿着环形的抄手游廊,朝歌一边赏花,又一边摘花,打算一会插到花瓶里,送给霁月的。 过了一会,远远的,就见那吴世子果然一个人匆匆走出来了,手里还拿盒碧螺春的茶叶。 那盒碧螺春是她早上的时候一块送给霁月喝的,明明听见霁月有说让他喝大红袍的。 “这就是世子。”朝歌压低声和晚歌悄悄提了个醒。 晚歌便悄悄看了一眼,再规矩的人,都会有好奇心。 朝歌口中那个有隐疾的世子,她想看看长得有多猥琐,不料那吴世子相貌竟然不俗,他身形颀长,一身的蓝色云纹衣袍,腰间缀着一枚色泽极好的白玉佩。他皮肤白皙透亮,黑玉般的眼眸散发淡淡的笑意,那笑好看得摄人心魄。 第26章世子威名震八方 既然是世子爷,便应该行礼的,晚歌福身,见朝歌却站着不动,便轻轻拽了她一下,朝歌也就跟着福了身。 吴子越来沈府基本上从不从正门的,那需要通报,一通报大家都知道他来沈府了,所以他都是越墙而过。 倒不是说他的身份有多见不得人,不能从正门过,而是霁月不要他从正门过。 原因,是不想过于招摇。 两位姑娘朝他行礼,他瞧了一眼,两个姑娘年纪不大,他确定自己不认识,照理说人家也不一定认识他,知道他是谁,但看衣着不俗,应该是这沈府的姑娘了。 本想就此走过,脚步却又停了下来,他问了句:“认识我?” 沈家的姑娘大可不必对陌生人行礼,他没听说沈家姑娘有这般好的教养。 “……世子名震八方四海,谁人不晓呢。” 本想说不认识的,可看他手中的碧螺春,朝歌便改变了主意。 还真把她送给霁月的碧螺春拿走了。 “名震八方四海?如何个震法?”他仿若来了兴致,询问。 “……”她不过是来一句虚伪的奉承,他哪里有什么名震八方四海,烂名在外还差不多,整个广陵郡恐怕没多少人家不知道他不举之事,偏他还满不在乎似的。 难不成内有玄机? 知道朝歌肚子里没有墨水,之前还谈论过此人有瘾疾之事,现在定然也夸不出什么好话来,晚歌便立刻解了围,恭敬的说:“世子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实乃为个中翘楚,您请。” 明知是奉承之言,吴世子还是被奉承得心情大好,也便不再为难,走了。 名震八方四海。他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在外的名声。 “六姐姐,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来着?” “就是夸人的。”晚歌脸皮薄,忽然被她一问,脸上便起了淡淡的红晕。 当时只想给朝歌解围来着,那话便脱口而出了。 朝歌当然知道是夸人的,她只是不知是如何个夸法。 见她不肯解释,朝歌也就作罢了。 晚歌不肯说,到时问大哥,大哥一准知道其中之意的。 她就是想知道晚歌究竟夸了吴世子什么好话,令他心情不错的走了。 转角,两人一块来到锦园居。 和去之前的行云院一般,虽已有奴婢在此侍立,却并无人拦她,也无须通报,她带了晚歌径直入内。 “大哥,六姐姐知道你搬了新家,特意来给你道贺哩。” 晚歌便福了身。 霁月颔首。 “我是不是要通知厨房,多准备两个人的菜。” “要的。”朝歌把自己带来的花插好。 霁月也就吩咐锦言去办这事。 朝歌转身跪坐在一张茶几前,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六姐姐你也坐下来。” 她在这儿可真是一点不拘束,好像这是她的院子似的。 晚歌就没她这般自在。 他与霁月少有往来,主要是霁月也不是一个爱在府中走动的人。 不管怎么样霁月是自家大哥,既然来了,霁月也说要留她们用午膳了,她也便在另一张茶几前跪坐下来。 两位姑娘都在,奴婢便把切好的水果点心坚果都送了过来。 “大哥,我刚遇见你的客人了。”朝歌在品过一口茶后,看似随意的说。 “……” “我看见他手里拿的是我送与你的碧螺春。” 霁月解释:“……是他顺走的。” 他在另一茶几前坐了下来,有晚歌在,他便不好随便坐在朝歌旁边。 “荣国府也不差碧螺春的吧,是不是真如坊间传闻的那般,吴家内部已空了?” 霁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她很在意碧螺春被别人走拿了? “我还听坊间传言说这位世子有隐疾哩,大哥可知真假?” 她为什么要一直打听人家的事情? “……是真的。” 朝歌面上闪过一丝可惜,落在霁月的眼底,他目光微凉。 这丫头心念着想和韩公子退婚,莫不是心里看上了吴家? 吴子越虽然不错,但也不适合她。 朝歌拿起茶盏,慢慢把茶喝完。 本想着坊间传闻不可全信,也许内有隐情,没想还是成真了。 大哥亲口说的,总不会错的。 她瞧了一眼旁边的晚歌,六姐姐这么好的姑娘,她总觉得非王侯将相不能与她匹配。 晚歌则是默默的叹口气。 朝歌都12岁了,还没有男女之防的概念,什么话都敢说,都敢问。 虽然对面坐着的是大哥,那也不是什么话都能问都能说的。 当着大哥的面,不好责备她,等回头一定要好好和她说教说教。 “六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和大哥都是有学问的人,你们好好聊一聊,应该会有说不完的话题哩。” 霁月虽是大哥,她与他并不熟悉,根本做不到张口就来,侃侃而谈。 至于霁月,他明显也不是一个会没话找话说的人,可既然来了,总不能干坐着一句话不说的。 晚歌思量着,霁月是大哥,又是沈家的养子,平日里确实也没什么人关爱他,那她就先开口吧。 她是一个能为人着想的姑娘。 “听朝歌说大哥乐意抽时间去学堂教导姑娘们读书,我也正好有许多不懂之处,改日也要朝大哥请教。” 女儿与男儿不同,女儿家没有学府好去读书,富贵人家会请夫子来家里教导女儿读书识字,身为男儿则可以去外面的学府读书,到时候还可以进京考试。 霁月该学的知识已经学完了,他现在已经不再去学府读书了,基本上就是在家里自己看书。 “好。”言简意赅。 “我知道大哥的学问是一直很好的,咱们沈家还从未出过大有学问之人,现在都盼着大哥将来能高中呢。” “嗯。” “……”朝歌一边剥了手中的核桃,一边瞧了一眼这两个人。 六姐姐本来就不是那么喜欢多说话之人,她已经在努力找话说了。 霁月的话更少,这不是让六姐姐尴尬吗? 若是搁在前一世的她身上,这半天放不出一个屁的架式,她早就质问了。 多说两个字能累着你的嘴巴? 好在六姐姐好脾气,面上倒也没显出尴尬,只是抿唇微笑了一下,拿了茶盏,喝茶,缓解尴尬。 忽然和大哥亲近,看起来倒好像她们有巴结之态,毕竟以前也没这样过。 甚至没有这般单独坐在一起吃过一顿饭。 晚歌并不是一个喜欢与人套近乎之人,看得出来霁月也不是一个喜欢与人套近乎之人,虽是寄人篱下,并没有丝毫的自卑,在府里的这些年,反倒是培养了一股冷漠的气质。 莫名就让人觉得高高在上,不好亲近。 咚…… 有颗核桃打在了霁月的身上,滚在了他旁边。 他看了一眼旁边茶几前专心剥核桃的朝歌,就听她说:“这个剥不开了。” 霁月把核桃捡了起来,轻轻捏了一下,开了口,他取出里面的核桃仁,起身,走了过去,来到朝歌面前,递给她。 “谢谢呀,要不你把这些也都给我剥了吧?” “好。”他便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 晚歌眼皮微跳。 什么时候开始的,朝歌与大哥关系这般的亲近了? 听说前几日为了掏个鸟窝,由于大哥不肯帮她上树,她还跑去把大哥骂了。 孩子的心性,说风就是雨。 “也不要吃多了,免得上火。” 霁月在帮她剥了五六个核桃后便不剥了。 “嗯,那这些我不吃了,你帮我送给六姐姐吃吧。” “……好。”霁月端着核桃仁送了过去。 “谢谢大哥。”晚歌忙道谢。 霁月也便坐了回去,拿了帕子擦了一下手。 奴婢这时也把菜端了进来,各人拿了筷子,品尝。 是一道菊花鱼,这是朝歌喜欢吃的。 大哥还真是有心了。 第27章两位公子爬出府 傍晚微风徐徐吹过,吹乱一池清水。 朝歌坐在青石边缘,撒下些鱼食后,便静静的瞧着鱼儿浮出水面,快活的抢着食儿吃。 霁月这边已经安置好了,这桩心事她算是结了。 霁月原来是极好哄的一个人,只要她不混蛋,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霁月也就不生气了。 让他给剥核桃,他二话不说便照做了。 “小姐,外面有些凉了,回去吧。”红菱过来唤她。 她看了看天,夕阳已落下了,是有些凉了。 起身,她也就回去了。 再次来到书案前,坐了下来。 红菱问她:“小姐,您已经看了一下午的书了,您眼睛不累吗?” 还写了好久的字,手不酸吗? “虽说看了一下午,但有许多的字,我都不认识它。” “小姐不要太过急于求成了,慢慢来,慢慢都会认识的,若不认识的,问六姑娘便是,反正六姑娘样样都懂。” “也对,我这就去请教六姐姐。” 说去便去,她拿了自己的书便走了。 晚歌不仅自己喜欢读书,也喜欢教她读书,找她是一准错不了的。 果然,晚歌见她抱着书过来求教了,便分外高兴,不但告诉她字如何读,还逐个把意思讲解给她听。 烛光下,一对姐妹花,时尔低语,时尔低笑。 眼见时间不早了,朝歌也就合上了书,打了个哈欠后说:“六姐姐你也早点歇息吧,明个我带你出府。” 晚歌应了一声。 待朝歌离开后,她来到自己的帐幔之内躺了下来。 陪朝歌坐到现在,确实也是把她累坏了,另外她还多了一样心事。 朝歌要带她去秦公子常去的地方瞧一瞧。 那地方本不是女子该去之地,但为了亲眼看一看,禁不住朝歌的怂恿,她答应了。 翌日。 上午的时间看看书,等到午后,午休的功夫,朝歌这边便有了动静。 既然要去怡红院那种地方,当然是要乔装一番的。 朝歌最不缺少这些可以乔装的衣裳,她一早就让自己的奴婢也给晚歌送去了一套。 晚歌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温柔又善良的好姑娘,屋里自然是不会藏这些男孩子的衣裳。 片刻功夫,在奴婢们的帮忙下,朝歌很快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小公子的模样。 她才12岁,又是个姑娘家,女扮男装,光明正大的从府里走出去,这是不可能的,祖母就算再疼她,知道了这事也是饶不了她的,所以她都是偷偷摸摸的爬洞溜出去。 好在她那个便宜爹也不关心她,她娘亲又去世得早,六姐姐又忙忙于读书,平日里也没有旁的姑娘来找她玩耍,她溜出去再溜回来,也不会被发现。 后来,花颂和夕歌相继进了府,洞就被封住了。 她把溜出去的事情告诉夕歌,夕歌怂恿着她又女扮男装溜出去,她倒好,半路找个借口假装肚子不舒服,先回府了,为的是朝奶奶告一状。 那日她从洞里钻回来的时候,奶奶就带着一帮奴婢站在这儿堵她。 ~ 片刻,红芙红菱也换上了奴才的衣裳。 红蓉和红柚便把院子里闲杂奴婢打发出去。 ‘公子’就要出门了,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看见越好。 半个时辰之后。 朝歌晚歌在约好的地方会了面。 晚歌没带奴婢,只身前来了,去那种地方,她也不想让谁看见。 两人相见,看着对方公子模样的装扮,朝歌莞尔,夸赞:“六公子真好看。” 晚歌有几分的不适,感觉她此刻就像一个调戏良家少女的坏人,便不搭她的话。 她本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姑娘,现在这样子太不成体统了,但她既然答应了,又不好批评朝歌的不规矩。 朝歌打了个手势,她的人红芙和红菱走过去,把墙角处的那一堆草给扒开了,洞前有个铁板挡着,这两奴婢便把铁板给移开了。 晚歌有点怀疑这洞是朝歌打出来的,但朝歌昨晚说的时候坚决不承认,说是无意中发现的,估摸着是长辈们小时候干的好事。 反正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是朝歌干的,晚歌也就作罢了。 洞被扒开后,红芙先钻了出去,然后在外面悄声喊:“公子,可以出来了。” 朝歌向晚歌打了个手势:“六公子,你先请。” 小小年纪,这公子模样一现,倒是一派的风流倜傥。 晚歌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只说:“你先请。” 既然如此,朝歌也便不客气了,爬出去了。 这个洞口并不大,想猫腰出去都不行,只能爬。 好在她们年幼,人也瘦,爬出去并非什么难事。 晚歌满心别扭的爬了出去。 让她一个规规矩矩的姑娘干这种事情,实在觉得有几分丢脸,但见朝歌根本没有半点的为难之色,她也只能调整一下心态,假装不在意了。 反正就爬这一次,回头就把这个洞给堵住,坚决不能让朝歌胡来。 长姐为母,她必须好好管教她。 墙外,早有一辆马车侯在了那里。 两位‘小公子’上了马车,红菱则老练的驾着马车,直奔出去了。 第28章 公子同游怡红院 朝歌一直觉得,凭良心来说,这怡红院的姑娘,也没有过分的美丽。 姑娘们不过是口脂涂得红一些,脸上的胭脂水粉擦得厚一些,声音听起来娇一些,瞧起来风情万种些,男人的品味还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就是这般,很多的野男人就是放着家里的娇妻不爱,喜欢来找她们寻乐子,有些昏了头的,甚至还不惜下血本,把人赎回去,比如她那个便宜爹。 “哎哟,两位小公子里面请。” 虽然瞧起来年纪小了些,怡红院这等地方管不了那么多了,谁有银子谁是爷。 载歌载舞,男来女往,你搂我抱,卿卿我我,在这种地方都是非常寻常,各人见惯不怪,倒是让晚歌一下子就红了脸。 再看朝歌,她可大方得很哩,没有丝毫的别扭,一脸的淡定,沉稳,明显的,她这种地方来很多回了,所以才会见惯不怪了。 为了衬托一下她的潇洒风流,她手里还特意持了一把玉扇子。 “呀,七公子来了呀。”有位涂着烈艳红唇的姑娘笑着迎了出来,声音娇软,勾魂。 “香香美人今个不用招呼我,我带我朋友来见识见识。” “好好,七公子随便看,有什么需要的记得招呼我哟。” “一定一定。” 客套话她是张口就来。 其实,怡红院她真不常来,初进这里也就是因为好奇,想看一看。 可能是她长得年幼,比较有特色,也许是这些人记性太好,来过一次后旁人基本上都记住她了。 晚歌目光复杂的看她一眼,等回去后非得好好教育她。 朝歌摊摊手,她昨晚已经特别和她解释过了,她不常来的。 她才12岁,又是姑娘家,即使常来,她能干什么呀。 两位小公子大摇大摆的上了楼,朝歌一间间的挨个去找,悄悄推开客人的门朝里瞅一眼,或者把纸糊的窗拿手指捅破瞧一瞧,连着看了好几间,也没瞧见秦公子在哪个房间。 晚歌也学她的样子悄悄推门朝里瞧一瞧,结果就看见了一些脏眼的画面,吓得她赶紧退了出来,再看朝歌,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关了一间门,明明在门口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的浪声,她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 这样一间间的找也不是办法呀。 朝歌在楼栏处站了下来,忽然拦了一位姑娘问:“秦府的秦煜公子今日在哪个房间。” “不知道。”怡红院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怎么能随便透露客人的房间。 朝歌还想再问,晚歌已把她拽了回来。 “我们还是回去吧。”她已经不想找了。 即使找到了,证实了他在此又如何? 就因为秦公子在外面花天酒地她便闹着要退婚?这个理由退婚,恐怕说不过去。 “别,他来了,你看。”朝歌手朝楼下指。 她就说吧,这秦公子是怡红院的常客。 秦家有的是银子,这秦公子也是被娇惯坏了,该做生意的时间不肯跟着他爹好好做生意,整日里拿着家里的银子在外鬼混。 虽然她们沈家的人也一样,但这一世,她不是想扭转这个局面吗。 那位平日里看起来温尔儒雅的秦公子,随着他走进这个楼里来,便有姑娘迎了过来,带他上楼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朝歌拨腿就往那边去了。 晚歌也就跟了过去。 秦公子来到这种地方,自然是要点这里有名的姑娘伺候的。 朝歌见门关上后便悄悄潜了过去,把门悄悄打开一条缝,就听已有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 “秦公子,你可是来了,奴家想死你了。” 晚歌站在门口没往里走,朝歌便又悄悄来到她旁边问:“要不要看看?” “不看了,脏眼。”她转身走了。 朝歌快步跟了过去,伸手拽她一下:“你别生气呀,不都说了吗,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 “我没生气。” “没生气走这么快?” “这种地方你以后也不许再来。” “……哦。” 朝歌快步跟上她的脚步,两个人几乎是一块跑了出去,她还要朝迎着她招呼的姑娘解释:“我朋友有事,先走一步。” 等到两个人从里面跑出来,红菱诧异,远远的看见她们出来,赶紧把马车驾了过来喊:“公子,今个怎么这般快?” 朝歌赶紧给使了个眼色,作了个封口的手势,晚歌上了马车,脸色并不好看。 朝歌默默跟着她一块坐着,想她心情定然不好受,但又觉得晚歌也不至于对那秦公子有什么感情,现在的晚歌才13岁,与那秦公子也没见过几面,深感情是不会有的,最多是面子上过不去。 晚歌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本以为这辈子会嫁给秦公子的,却没想到这人终非良人。 朝歌默了一会后,又悄悄的拽了一下她的衣袖说:“这婚咱不单要退,还要退得漂漂亮亮,不能让六姐姐受半点委屈,你说呢。” “那是自然。”她微微挺了腰杆,这等男子,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嫁过去。 朝歌点头,她能有此决心,她就放心了。 等回去后和晚歌好好商量一下计策,怎么样令沈家体面的把这婚给退了。 不过,在回府之前,她还想先买点东西。 叫卖粮葫芦的声音已传了过来,朝歌唤:“停一下。” 掀开布帘,她喊:“糖葫芦,来十窜。” 晚歌心情正不好,也给朝歌来一窜。 回去后再给院里的奴婢分一些,还有霁月。 心里的想法才刚闪过,就瞧见了那位世子爷,正往回春堂迈了去。 “红菱你把糖葫芦收好。” “六姐姐,你稍等我一下。”她人已拨腿往外走,跳下了马车。 “……”她这又是要干嘛? 晚歌见她一阵风似的跑了,立刻掀了布帘跟着往外走,想看看她干嘛。 朝歌直奔对面的回春堂了。 世子爷来回春堂,大概是看病的。 可她又莫名的觉得,这世子爷长是玉树临风的,真不像有那病的人哩,真的可能另有霁月都不知道的隐情。 打探谁,不如打探给他看病的人来得真实。 “今天的号已排满了,明天再来吧。” 随着朝歌进了回春堂,店里的药童已朝她开了口。 朝歌四下一望,没看见那吴世子,恐怕是进去医治了,她便悄声说:“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问你一件事的。” 既然要打听事,银子是必不可少的,她立刻把自己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下来了。 “……” “吴世子的事,你给我说一句实话,他那病还有救吗?” “……什么病?” “不举呀。” “……”药童噎了一下。 不举,他想起来了。 外面是有吴世子这方面的流言,也不知道哪个该死的,竟然如此败坏吴世子的名声。 为了吴世子的名声着想,伙计不由得瞪了朝歌一眼,理直气壮:“你才不举,就是全天下人都不举,吴世子都不能不举。” 第29章 世子非要讨说法 “……”药童生这么大的气,感情吴世子是他祖宗哩。 本来以为吴世子只是和霁月认识,没想和这回春堂还有渊源了。 回春堂的名声她也是知道的,整个广陵郡最古怪的一家医馆了,他不是在看病,他是在抢钱。 可人都怕死哩,尤其是富贵之人,因此,不管他出多高的价钱,依旧有的是人找他看病。 看来这吴世子与这药馆的人,并不仅仅是医者与病人的关系了。 见药童都气了,朝歌便立刻咐和:“好好,我真不举,那你知不知道,吴世子这病几时才能治得好?” “去去去,你给我出去。” 这人不是看病的,就是来找事的。 药童走出来就要把她往外轰。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小公子,不仅敢来回春堂找事,又敢编排吴世子。 晚歌跑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药童把她七妹妹往外推,用力过猛,推得她一个趔趄,顿时就惹恼了晚歌。 一个药童,也太霸道无礼了吧。 “你住手,谁允许你推她了?”晚歌冲过去便用力朝这药童撞了过去,药童蹭蹭退了好几步,脚步刹不住,一头便朝身后的柜台撞了去。 “……” “你没事吧?”晚歌忙转身询问自家七妹妹。 “没事。”六姐姐可真威猛。 六姐姐向来护短,她也是知道的。 “……你们在干什么?”楼上传来声音,说话之间,萧归流人已走下来了。 提到这萧归流,朝歌也是有一点点了解的。 前一世,她被霁月从南夷带回营帐后,无意发现她刘海遮着的一道疤,那是当初在太守府上被夕歌打倒撞在桌角上落下的疤,后来她便一直用厚些的刘海遮盖住。 霁月伸手拨开她的刘海,问是怎么弄的。 为了掩饰自己在他面前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她理直气壮的说:“要你管。” 她怎能说是夕歌伤的。 她曾经把一切的好处都给了她,真是讽刺啊! 霁月却冷着脸道:“让你说你便说。” 她几时听过霁月的话,她偏不说。 霁月也便不再多问,叫人唤了萧归流过来,他问萧归流她额上的疤能不能消掉。 由于年数太久了,萧归流说不能,但可以在上面刻朵红色的梅花。 他这么说,霁月就让他这么做了。 萧归流又说为了效果更好恢复得更快最好不要施麻沸散,霁月便同意了。 她当然是不愿意。 如今想来,是萧大夫不喜欢她,故意那么说的,想让她吃点苦头也不一定。 三年来,她吃尽苦头,她最怕疼了,撒腿就往外跑。 她跑,霁月便一把拽住了她,直接把她按到怀里威胁:“施针的时候你最好不要乱动,你乱动,萧大夫拿针不稳,再扎花了你的脸,或扎瞎了你的眼,你会更难看。” 她果然被威胁住了,一动不敢动,却哭得那是一个撕心裂肺,最后还被霁月一把捂住了嘴,恨得她便一口咬在他手上。 没想到霁月救她回来,是为了更好的折磨她。 但咬他,他也不怒,也不喊她。 她自个觉得没意思,便不咬他了。 好不容易等萧大夫施完针,她也疼得没有知觉了。 萧归流又嘱咐了霁月几句话便走了,霁月这才问她:“很疼吗?” 她顿时又泪如雨下,又哭得那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冲他喊:“不在你身上,你当然不知道疼。” 他却把被她咬的手伸到她面前给她看,上面有一排她的牙齿印,还带了血。 后来,那朵被刺上去的梅花果然好看极了,无故就给她增添了一份妖娆。 往事不可追忆,因为太沉重。 ~ 在楼上便听见这楼下的嚷嚷声,那声音只差要把这房顶给掀了。 随着萧归流一块下楼的还有吴世子。 朝歌隐隐觉得不妙,怕自己的打探让吴世子听了去。 让吴世子听见人打探他的不举之事,这恐怕不太妥,便忙作揖:“没事没事,一场误会,告辞。”拽住晚歌就要往外走。 “给我站住。”吴世子果然开了口,语气清淡,莫名又让人觉得严厉。 两人不能不站住。 转身之时,朝歌又忙说:“真的只是一场误会,我们没有恶意的。” 药童已捂着脑袋站了起来,指证她:“你分明就是来找事的,一过来便打听世子的事情,还给了我银子,谁稀罕你的银子……” 晚歌听这药童的话便了然于心了。 朝歌定然是瞧见世子来这药堂了,便想过来打听一下世子的病情,哪想到这药堂的人便是世子的人,这算是刨了人家祖坟了。 身为姐姐,怎能让七妹妹在这种事情上出头,她默不作声呢。 “那你们想怎么样?”晚歌把朝歌护在身后。 虽然她也仅年长朝歌一岁,可该有的气势还是要拿出来的,心里慌得很,面上要假装无所畏惧。 朝歌看她一眼,默默往后一退。 是该让六姐姐出个风头了,也好让吴世子瞧一瞧,她六姐姐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诶,这萧神医也不错哩,当年他可是一直在霁月身边的。 ~ 晚歌这个人平日里凡事恪守规矩,严格遵守女诫,除此以外,她是很爱护妹妹的。 母亲去世后,她便遵着长姐为母的原则,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老母亲。 这会的晚歌,就是母鸡护崽,就算对面那个人是吴世子,她也不丝毫不退缩。 吴世子瞧了瞧眼前的两位小公子,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他忽然就大度的罢了手:“罢了罢了,走吧。” 这就让她们走了?本以为六姐姐可以多发挥一会哩。 “还不走?”晚歌瞪了一眼朝歌,她一副不想走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好吧,朝歌只能转身便走。 眼看两位小公子就要离开,吴世子忽然就伸了手,拽住了晚歌头上的一根丝带,这扎头的发带一下子就被扯开了,就见她本是男装的头发一下子就散落开了,露出她女儿妆来。 “晚歌大惊,猛然回身,就见自己扎头的发带就在吴世子的手里。 吴世子面有几分谦意的说:“不是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的又如何。 晚歌无言以对,很是羞耻,这女儿身一现,只怕…… “原来是沈家的姑娘。” 他果然还记得,那日不过一面之缘。 他又问:“姑娘对我的病很有兴趣?” 晚歌赶紧摇头,没兴趣,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刚才是谁在打听我的病?”吴世子显然并没有真的打算放她们离开。 朝歌不说话,不想承认是自己。 她不想承认,那药童又指证了她,朝歌只能给他一个白眼。 你倒是忠心得很哩,你个马屁精。 吴世子便看了她一眼,点头:“说吧,都叫什么名字。” 朝歌继续闭嘴,不说。 晚歌骨气,挺了一下腰杆说:“回世子,我叫晚歌,妹妹年幼,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她若有错,也理应我受罚。” 前来打探世子不举之事,刚好让人家撞了个正着,若要追究起来,关乎到世子的尊严问题,这可不是小事。 吴世子也就点了头:“走吧,去沈府一趟。” 本来他也不想为难沈家的人,但为了霁月,还是去为难一下吧,也好让霁月知道,他不仅能在大事上帮忙于他,在小事上也是可以帮忙的。 朝歌转身就走。 她才不怕去沈府,回去她就把大哥找来,一准不会由着他来为难。 晚歌的想法便不同了,回沈府,她们女装男扮溜出府的事情就让人知道了。 溜府一事,再另上打探世子隐私,这两事加起来,尤其是后者,若是传了出去,她沈府姑娘的脸面往哪搁?要成为广陵郡的笑话了。 姑娘家跑出去打探男人举或不举,这可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世子。” 晚歌一个激灵,伸手就拽住了要走出去的吴世子的衣袖,他看了看,挣了一下,晚歌便赶紧放手了。 她脸蛋涨红,主要是这事太尴尬了。 “今天对世子确有冒犯之处,只要世子不去沈府,要打要骂,全凭世子。” 可他还偏想去沈府杀杀沈家的威风哩,所以,他拨腿就走,不听她说。 “世子。”晚歌快步拦在他前面。 朝歌门口看了看,她知道晚歌的担忧,如果吴世子执意要去沈府,她会第一时间把大哥找过来,阻止他去胡说。 就是不知道这吴世子在面对温柔善良又美丽的六姐姐,是继续铁石心肠,不为所动,还是最终在六姐姐的哀求下动了慈心。 她门口悄悄看着。 吴世子往左走,晚歌便左边拦。 他右边走,晚歌又右边拦。 “……”吴世子有一瞬间的头疼,这姑娘不是知道他是吴世子吗? 还敢继续这样拦着? 看着怯懦,实则胆大得很哩。 “世子,你再考虑看看,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你的。” 她们沈家不缺银子,只要他提了来,她可以给。 虽然他们家也不缺银子。 吴世子无路可走,索性直逼着她往外走了,她只好一边往外退一边说尽好话:“世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一次吧,您的恩德我会铭记在心,来世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您的恩德。” “啊呀……”晚歌一下子被门槛给绊倒了,身子朝后挺了去。 朝歌刚想伸手去扶,就见有人比她更快。 吴世子到底还是动了善心的,拦腰就把人给抱住了,出于本能的反应晚歌是反手就抓住了他的双臂。 女孩子全身的重量都在他身上,竟也是这般的轻飘飘。 他面无表情的把人给放下来,说了句:“色诱也没用。”然后他走了。 他是吴世子,对他色诱,想要投怀送抱的不要太多,他早就见惯不怪了。 晚歌便再不拦他了,越发尴尬。 她没有色诱,她真的是不小心被绊住了。 吴世子不为美色所动,他向来不重女色,也无心女色。 他现在就想为霁月教训一下沈家人。 第30章大哥一起做个媒 “红菱你再快点,一定要赶在世子之前回府。”马车之上,朝歌又催促一声。 晚歌这时也掀了布帘朝后看,两车的距离已经比较远了。 吴世子不赶时间,马车走起来便不如她们这般急切。 等到她们的马车停在了沈府后,两个人立刻又从原来的洞里钻回去了。 “六姐姐你莫担忧,你且回去等着,这事一准能摆平了。” 晚歌点头,路上的时候朝歌已和她说了,等回府她便去找大哥,由大哥出面,一准让这吴世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她们要做的便是,在吴世子之前赶回府,朝歌赶紧去找大哥,第一时间拦着吴世子。 两个人匆匆而去,晚歌暂回自己院,朝歌匆忙换了衣裳,头发来不及仔细梳理,仅用一根发带系了一下,便直奔到霁月那边了。 好在霁月搬过来了,离她比较近了。 若是继续住在东院,她时间上都来不及了。 她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到霁月院里,人还没进门便唤了起来。 “大哥,大哥你快出来。” 听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霁月便走了出来。 朝歌奔过去一把拽了他的胳膊,喘着气说:“大哥,你快去门口拦着吴世子,千万别让他到奶奶跟前胡说八道。” “发生什么事了?” 他目光扫在她身上,语气淡淡。 许是因为跑得太急,小脸染上红晕,衣衫不整。 “来不及了,你先去。”朝歌忙把他往外推。 “……”霁月也就先去了。 ~ 由霁月出面,朝歌自然是放一百个心的,她索性直接去了霁月那里等了。 等霁月回来的功夫,她又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想看看霁月平日都看什么书,都写什么字。 翻了一会后,便拿了笔,取了纸,照着霁月所写的字临摹起来。 霁月的字是极难临摹的。 龙飞凤舞的,她仅仅是临摹了一个她的名字,就费了好一番功夫。 一纸写满,她瞧了瞧,还真不好看。 等写满三纸的时候,霁月便回来了。 瞧她在书案前写着,他便一声不发的走了过来,打算看她写些什么,朝歌便抬了头,莞尔:“大哥,事办好了吗?” 他颔首,没言语。 “吴世子回去了吗?” 他又点了头,目无波澜。 再晚一步他就要进府闹到沈老夫人那里了。 他伸手拿了她写的字,看了看。 朝歌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写得不好。” “能知道自己的缺点也是一件好事。” 这话朝歌也是认同的。 “为什么要去打探世子的事?”他坐了下来,直问。 “就是刚好看见他,有点好奇。” 霁月便又说:“世子不适合你。” 难怪她一直打探吴世子的事情,今个一下午也没来找他,谁知竟是出府了,打探吴世子的事情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 朝歌则有些疑惑。 “……”大哥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看上世子了吧? 这误会可大了去了。 朝歌只好解释:“我要是说没有看上吴世子,你信我吗?” 他没有回话。 “我和你说实话吧,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小心思,在事情还没有成之前,你一定得为我保密。” 霁月应了。 小丫头那种这事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的态度,很微妙。 “六姐姐的那个未婚夫,是个非常不正经的人,这还没成亲哩,他整天就泡在怡红院了,下午的时候我正是带六姐姐让她亲眼去瞧一瞧那秦公子在怡红院放荡样子,以便早做准备,好把这婚事给退了,我又觉得吧,六姐姐这么好的人,一旦和秦家把婚退了,那必须要找一个比秦家更大的人家嫁出去脸上才有光,这不刚好瞧见吴世子了,如果他没有那些病,便是再合适不过了。” 闹了半天,她这是想给六姑娘做媒了。 若她只是想作媒,他倒是不介意推波助澜一下,这才说:“据我所知吧,世子倒也没什么隐疾。” “那外面都传他不举是怎么回事?”她直接忽略了上一次问他时,他还点头称是。 霁月看她一眼。 不举这两个字她倒是说得极为顺口,一点不觉得别扭。 “世子这个人,无心风月,消息是他自己散布出去的。” “这倒真是可惜了。”居然还有男人无心风月,为了拒绝上门提亲,亲自散布谣言,败坏自己的名声,他这脸皮得有多厚才能做出这等事。 这谣言一散布出去,他世子爷就会成为整个广陵郡的笑谈。 旁人纵然不敢当他面说他是非,背后是免不了的。 “目前来说让世子与姑娘谈些风月如铁树开花一般难,但凡事都有例外,我明个倒是可以请世子到府上一聚,你便把你六姐姐一块请过来。” 虽然两人本无缘,如果多给这两个人制造一些机会,无缘也就变有缘了。 如此甚好,朝歌便说:“这样的机会,大哥日后多准备一些。” “哎哟……” 霁月忽然就在她额上弹了一下,还真有点疼,朝歌忙揉了一下额头,就听他说:“心急吃了不热豆腐,这事需循序渐进。” 说话之间,霁月把笔拿了起来,写了两个字,是他自己的名字。 等写过,和她说:“拿回去临摹。” “……”但是,她为什么要临摹他的名字哩? 罢了,临摹一下也没有关系,她若拒绝,会让霁月面子上挂不住的。 “那我这就回去临摹了哦。” 霁月点头。 “那个,我明个就带六姐姐来你这儿用午膳哦。” “嗯。”霁月再点头,这是确定了明个要请吴世子到他这儿来的。 朝歌得了准话,便高高兴兴的走了。 前一世晚歌没少为她操心,结果却是抵不过那对母女的奸计,这一世,她要早早为晚歌把亲事谋划好,为她找一个可以护她一生的男人,这吴世子确实适合不过了。 不喜欢风月,那就是不亲女色了,不似有些贱男人那般整天流连花丛中。 再则,大哥都答应了的事情,那说明选择这吴世子是真的没有错了。 她是完全信得过霁月的眼光的。 等回到自己的院中后,朝歌才又想起自己买来的糖葫芦还没吃,便吩咐奴婢拿一串送与大哥那边,她又让奴婢拿一串送到晚歌那边。 此时的晚歌在房中等得有几分的不安,也不知道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就在她左右不安之时,朝歌这边的奴婢红菱就过来了,给她带来了一封朝歌递来的书信。 晚歌疑惑的展开信。 这丫头平日最怕读书写字了,现在给她捎个话居然写起书信来了。 字迹虽然不咋样,好在没有错字,信中告诉她,一切都办妥了,只是明个晌午要请她去大哥那边一块去吃饭,表示对大哥的感谢。 晚歌看过书信后,也提笔写了一封信让红菱带回去。 既然朝歌写了书信,她也理当郑重起来。 听雨阁内,朝歌这会正在临摹霁月交待的字。 霁月两个字被她写满了纸,虽然很努力了,写出来的依旧不美观,当看到晚歌的回信时,她又和自己的字比一比,摇头,叹了口气。 晚歌字写得好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家功夫也下得深呀。 第31章公子深谙其道法 云淡风轻,微风拂枊,阳光正好。 锦园居山水涧的亭台中,霁月斜倚而坐。 手执一白子,迟迟未曾落下。 远远的,朝歌、晚歌一道而来。 “大哥。”晚歌福身,她向来守礼数。 大哥昨日又刚为她们解了围,她心存感激。 朝歌虽然觉得这般动不动就行礼的规矩太过客气了,还是跟着她行了一礼,说:“大哥,昨日的事,六姐姐特意过来和你道谢的,还给你带了礼物哩。” 晚歌便双手奉上自己的礼物,打开,说:“这是歙砚,不知大哥可否喜欢?” “喜欢。” 歙砚,四大名砚之一,他现在算是都集齐了。 喜欢就接呀,这样会让六姐姐尴尬的。 朝歌见他坐着未动,便动手把晚歌手中的歙砚拿了过来,送到他手中。 “你看看。” 他接过看了一眼,看了看,说:“倒也不必送什么。” 朝歌说:“都是自家人,做妹妹的送些东西孝敬一下哥哥也是应该的,大哥也不必客气,您收下了。” 孝敬? 霁月看她一眼,点头,问:“你今个拿什么来孝敬我了?” “……我回头再给你补上可好?”她明明已经送他许多东西了好吗?今个就没想到要再送一回孝敬他。 “好,回头补上。” 他倒真是一点不客气。 说话之间,奴婢前来送了水果茶。 “六姐姐,你也来坐呀。”朝歌招呼一声,坐了下来,晚歌也就跟着一块落坐了。 虽是自家大哥,毕竟男女有别,她自幼便学习男女六岁不同席,七岁不同堂的礼数,如今三人同席,总是有几分别扭,再看朝歌,她淡然得很哩。 “大哥,你帮我剥核桃吧。”朝歌唤了一声。 “嗯,你是该多吃点核桃了。”好好补一补脑子。 朝歌假装没听中这话中之意。 不就是骂她没脑子吗?她早说过骂不还口了。 说归说骂归骂,他还是很快把核桃仁给剥出来了。 “六姐姐,你也吃些核桃。”朝歌把剥好的核桃想分她一些,晚歌婉拒了。 “我比较喜欢吃这个。”她挑了个糖果。 “大哥,你会抚琴呀?”朝歌瞥见旁边还放了古琴,心生疑惑。 她自然知道霁月会抚琴,也听过他抚琴。 “会一点。” “来一曲呗。” “你要来跳舞给助兴吗?” “可以呀。”她朝歌虽没有别的特长,但舞是跳得相当好的,可以说是很有天赋了。 前一世她被夕歌又献入宫为奴之时,刚开始干的都是极为重的活,思及往日的种种,悲上心头,便忍不住舞了一曲,本是解心中烦闷,不曾想刚好被皇后看见,便把她要了去,唤到跟前让她专门跳舞给她看。 皇后想看她跳舞是假,只因皇上酷爱看美人跳舞,她不过是皇后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为的是帮她争宠。又因她额上有伤,皇后自然也对她放心万分,不怕她能迷惑得了皇上。 霁月已坐到古琴前,当音律响起的时候,所有的情绪已从朝歌心底散去。 前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这一世才刚刚开始。 在前一世所输掉的一切,这一世,她都要重新找回来。 晚歌有几分惊讶。 她见霁月抚琴并不稀奇,却他选择了《广陵散》这首名曲,他不但能一个音符不错的弹奏下来,还能把这曲弹奏得令听者都浑然忘我,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竟不知霁月有如此深的造旨。 晚歌目光又落到朝歌身上,女孩子家都会跳一些,她也不稀奇朝歌会跳舞。 只是觉得她跳的竟分外的好看,舞姿极是优美。 她跟着音律起舞,节奏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快慢有度,激昂有度,她身段也是分外柔软,每个动作都能做到极致的标准,完全伸展。 “呵……” 吴世子倒是没料想到,过来便看到这一幕。 霁月呀霁月,他可真是好雅兴。 一曲一舞落幕之时,吴世子分外给面子的啪啪鼓掌,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 晚歌回眸看过去,面上瞬间尴尬到红,她还是赶紧站了起来,福身。 朝歌也大大方方的福了身。 吴世子呵道:“好兴致呀。” “坐吧。”霁月以眼神示意。 吴世子便坐在了之前晚歌那个位置上去了,他神态自若的说:“两位姑娘,别来无恙。” 昨个他本是想到府上来找老太太告一状,没想霁月竟拦了过来,护短得很。 他还以为霁月会很乐意看自己小小惩罚一下这沈家的人呢。 霁月走了过来,在他面前坐下,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晚歌,六妹。” 晚歌便又福身。 吴世子点头,忽然就从身上拿出了一根发带说:“你的。” 昨个他扯掉了晚歌的发带,事发突然,她也便没记得要了。 这东西身上藏了一夜,扎得他难受,想到霁月的护短,今个来时还是把东西带来了。 女孩家的东西,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晚歌眼瞅着自己的发带,脸涨得通红,忙上前把自己的发带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吴世子便问说:“这位便是七姑娘了?” 沈家的姑娘太多,他有点对不上号。 朝歌就又对他福了身,算是应了他。 霁月说:“今个我做东,请你们过来一起吃个饭,这事便过去了,你说呢。” 吴世子同意。 昨个霁月拦他的时候,他便不再计较这事了。 他没想到的是,霁月回头又派人给他送了信,让他今个过来,还要留他吃午饭哩。 他还从未在霁月这边吃过午饭。 霁月说了这话,晚歌当然也不会有二话,朝歌求之不得。 这般,几个人便回屋去了。 等回了屋,几个人各自而坐。 奴婢上了小茶,还有酒水。 霁月说:“晚歌,你去敬世子三杯。” 朝歌暗暗点了个头,霁月不愧是霁月,深谙男女之道。 吴世子想当然的觉得,霁月很看重他,虽然他根本不计较了,但霁月还是让沈家的姑娘出来陪罪了。 晚歌想着昨日之事,又想当然的以为大哥是要化解一下昨天的恩怨,便端了酒过去说:“世子,这三杯我敬您,您随意。” 他倒是想随意,但看她一个小姑娘都把酒斟满了,看在霁月的份上,他也不能真随意。 第32章公子套路深又深 别看朝歌外表柔弱,喝起酒来却一点不柔弱,三杯酒不少了,她给自己斟满,很干脆的一饮而尽了,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她一个姑娘都能如此,吴世子也就给自己也斟了三杯,说:“今日这杯酒喝过,昨日之事六姑娘也无须再放在心上了,再说,这事本不是你之错。” 明明是七姑娘在打探他的事情,但最后霁月却要晚歌来受罚,就因为她是姐姐? 吴世子隐隐觉得霁月是点厚此薄彼了。 当然,他只是在心里想一下,他决不会在意霁月偏心哪个姑娘,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不要来敬我吗?”霁月在那边的人互敬酒之时问了自顾看戏的朝歌。 “敬,这就敬。”她忙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想着晚歌都敬了三杯,她也不能少于三杯,直接拎了酒壶过去了。 明明也仅是个12岁的姑娘而已,那举止行动,却一派的老道成熟。 她说:“大哥,我也敬你三杯。” 一敬大哥不计前嫌的接纳了她的道谦。 二敬大哥费尽心思安排这一出戏。 三,三就敬天吧,感谢苍天让她可以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霁月瞧着她,无言,直到她三杯喝完。 “你倒是挺会喝酒。”竟是连眉也不曾皱一下。 朝歌便眉眼一笑,道:“沈家的姑娘别的能耐没有,喝酒还是有的。” 等敬过霁月,朝歌又觉得自己应该敬晚歌一杯,敬她如母般的护她爱她。 但她却从未领过这份情。 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走向晚歌说:“六姐姐,我也敬你。” 敬她六姐姐一生幸福,能有一个爱她的郎君,护她一生。 晚歌也便与她喝了一杯。 待到喝过酒,又吃了些小菜,那边的吴世子因为酒劲上来了,脑袋便有些发昏,他只好以手撑额,防止自己倒下去。 这酒劲,怎么如此的烈? 感觉比自己之前喝过的酒还要烈几分。 再看两位小姑娘,好像没有丝毫的醉意。 “世子好像喝多了?”朝歌悄声和晚歌说了句小话。 晚歌望了一眼,确实酒多了。 世子喝酒上脸,他的脸蛋已经红得像苹果了。 酒后的醉态与平日里判若两人,红着脸的样子倒是显得有几分的可爱有趣,可即使如此,他依旧是那个高不可攀的世子。 霁月说:“六妹去给他喝杯水。” “哦……”晚歌站了起来。 世子醉多了,她去关照一下,显得她更有诚意。 朝歌看了一眼一派矜贵着的霁月,仿若唤晚歌去照顾一下吴世子仅是一件极为平常之事。 大哥真是套路多哩,六姐姐都毫无觉察。 这样的霁月,他若是看上哪个姑娘了,还有姑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他一个又一个套路就在前面等着你呢。 忽然想到前一世的自己,她心里不由打个冷颤。 前一世,除了韩公子外,她心里念的最多的,还有一个人,便是霁月了。 他总是有办法钻进你心里,搅扰得你不能安静。 他不像她会说那些伤人的狠话,但他会做啊! ~ 吴世子实在是醉得不像话了点。 随着晚歌前去拿了杯水想让他喝时,他眯了眯眼。 眼前的姑娘的渐渐变成了重影,却也不难看出,这姑娘美得很。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但是,酒力实在不支。 他便朝她身上倒了去,没眼看。 晚歌便推开他不是,不推开他也不对了,尴尬。 霁月打了个手势,锦言便走了过来,他便吩咐了一声,让锦言把世子带下去歇息。 锦言会意,立刻又叫了个锦语过来,两人一块扶了此人起来。 此人已醉得不醒人事,脚下没跟。 霁月又对晚歌吩咐,让她前去照顾着点。 等把人都打发了去,再看朝歌,她不知又想到些什么,正出神着呢,他便伸手挑了个核桃丢了过去。 哎哟。 朝歌就觉得脑门一疼,忙捂住脑袋。 就见一核桃落从她脑袋上滑落下来,她抬头一看,霁月又朝她丢来一核桃,又砸在她脑门上。 “你干嘛砸我。” 她有点委屈又有点迷惑,就是没生气。 霁月说:“我没砸你。” “……”朝歌无话可说, 霁月又说:“他们都走了。” 朝歌便站了起来:“那我瞧瞧去。” ~ 世子这会已被扶到房间歇息了,六姑娘则吩咐奴婢去煮碗醒酒汤。 她在屋里站了一会。 孤男寡女,她几次想走,想到大哥的吩咐,只好继续站着。 人家到底是世子,金贵着哩,万不能在府上有个闪失。 还是等世子服下醒酒汤后再走吧。 她左右等了一会,朝歌人就过来了,只是没有走进屋里来。 隔着窗格子朝里面看了看,隐约可见吴世子人在榻上躺着。 酒多了也不闹腾,很老实,倒是晚歌有几分的站立不安。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一旁的霁月轻轻拽了一下她后衣领,把她提走了。 朝歌了解过情况也就放心了,暂且离去。 她虽然想让晚歌与世子认识一下,也仅限于认识,万不能让世子酒后失了态。 男人酒后便跟失了心似的事情她知道的太多了,但看吴世子这个人老实的躺着,便知他和那等失了心的人是不同的。 两人漫步回去,朝歌调侃道:“大哥真是好手段哩,这往后哪个姑娘若是被大哥看中,恐怕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那是当然。” 厚脸皮,还承认了。 “那你有看中的姑娘吗?”她也漫不经心的打探。 “你这个年纪谈风月未免过早。” “又不是我想谈风月,我就是关心一下你未来的终身大事。” 他冷呵一声,道:“那我谢谢你的关心了。” “一家人,不必客气。” 霁月便笑而不语,却听她又说:“你也已经17岁了,也是时候让祖母为你说一门合适的亲事了,说吧,你心里可否有中意的人。” 霁月伸手便掐在她的后颈上,低首和她说了名:“我谢谢你了七姑娘,这种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手上倒没有用劲,但能令她感受到那满满的危险。 晚歌出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从她的角度而看,便是霁月俯在朝歌的耳边与她在说话,样子太过亲昵。 朝歌便冲他眉眼一笑,笑得有些委屈。 “大哥,那我就不操你的心了。” 不操他的心便好说。 晚歌也就快步走了过来,唤了句大哥,说:“世子的酒量也太小了点,不过是喝了三杯便直接倒地不省人事了,我已给他服过醒酒汤,应该不会有大碍。” 霁月说:“酒量是小了点,大概优点都长到别处去了吧。” 为了让吴世子三杯倒,他亲手调了更浓的烈酒给他吴世子喝,至于他们喝的酒,当然不一样了。 晚歌便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说:“我也是有点不胜酒力,朝歌,你也先随我一起回去吧。” 朝歌便忙应下,和霁月打了声招呼,随晚歌一块回去了。 第33章 再斗一回定输赢 朝歌随晚歌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行在游廊之中,那晚歌便又宛如老母亲一般语重心长的说:“朝歌,有些话我要说几句,你听了也不要不耐烦,姐姐也都是为你好,换了旁人,姐姐也不屑去多说的。” “六姐姐你说便是,我都听你的。” 她还没说呢,她便答应要听她了? 这些天朝歌的确是变了不少,仿若一下子就乖起来了。 既然她乐意听,她便说开了。 “男女之间六岁不同席,七岁不同堂,霁月虽是长兄,但我瞧你与他未免也太过亲近了些。” 看来六姐姐醉酒是假,有话要教训她是真。 她与大哥太过亲近了么…… 她总想着能多对他们好一些,便多对他们好一些。 前一世,是她亏欠了他们。 “你现在已经12岁了,与大哥说话还是要注意分寸的,总不好什么都问大哥,尤其是世子的事情,这件事情,日后再不许提及,也不许再去外面打探。” “六姐姐,我听你的。” “……”本以为她会狡辩几句的,没想到她这就答应了,那她也不好再继续为这事责备她了,便打住这个话题,继续下一件事情。 “那个洞,我会让人堵上的,你以后也且不可再女装男扮去那种地方,如若再犯,我可是会代母亲教训你的。” “六姐姐,我听你的。” “……”真是乖得让她不好意思再继续数落她了,晚歌看她一眼,有着老母亲般的欣慰。 两人绕着游廊往前走,她继续说:“再过几日父亲就要娶姨娘进府了,还会带两位孩子一块进府,但姨娘总归不是咱亲娘,与咱们肯定不会一条心的,你自己耳根也不要太软了,几句好话便把你哄了去,别到时让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哩,记着我的话,不要搭理刘姨娘和她所生的两个孩子。” 朝歌鼻子发酸。 这些话听起来很熟悉。 上一世,六姐姐也这般和她讲过,她心里不以为然,反和她说:“六姐姐你不要太小心眼了哦,我瞧着那夕歌也怪可怜的,都同是父亲的女儿,干嘛非要闹得这般不开心呢,这要是让父亲知道可是会伤心的哩。” 今世,她眉眼一笑,道:“六姐姐,我都听你的,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刘姨娘和她的孩子欺负到咱们头上来的,就算爹娶了她为姨娘,她也只能是姨娘,她别想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便想抢了咱娘的位置。” 她心里恶狠狠的想,她要让这些个人有命进沈府,没命出沈府。 关起门来,不整残了这些人,她誓不罢休。 晚歌有一瞬间的惊讶,不由问她:“那你之前她还帮父亲求情来着,让父亲娶姨娘进府哩。” 朝歌知道她心所想,嘴角扯了扯,笑说:“之前帮爹求情,不过是看他寻死觅活,铁了心的要娶姨娘,怕他气坏了奶奶,一个姨娘罢了,真的娶到府里来,捏扁捏圆还不是由着我们来。” 晚歌欣慰,丝毫不奇怪一个12岁的姑娘能说出这般的话。 在她看来,这是眼见的懂事了。 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儿女成群,从来就没有能够好好相处的理。 不是她想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别人,被他爹养在外面十几年的外室,她想像不出来这样的外室能好到哪里去。 眼看也就要到朝歌的门口,两人便就此告辞。 年轻真好,虽是喝了些小酒,朝歌也不觉得醉,前一世,在从南夷回来之后,她也曾借酒浇愁,却是一喝就醉的。 回到自己的屋里,她便又坐在了书案前。 红菱帮她研墨,一边和她说:“小姐你不累吗?” 她现在得了空就要练字,她研墨都觉得累了哩。 “不累,我得赶紧把字练好了,好让五姐姐兑现她的话。” “小姐您这一片好意,怕五姑娘不领情哩。” “等她瘦下来的时候,她会感激我的。” 凤吟不是个坏姑娘,确切的说,她们沈家的几位姑娘都不坏,除了那个外室带来的。 五月,皋月。 沈为民得偿所愿,顺顺利利的把刘姨娘娶进了府,一双儿女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住进沈府了。 不过是娶个姨娘,沈为民纵然想排场大一些也是不能的。 一个青楼出身的外室想进沈府,就该偷偷摸摸的,免得丢人现眼,还想敲锣打鼓搞得整个广陵郡都知道?沈府丢不起这脸。几句话便被老太太呵斥回去了,能让他娶就不错了,还想登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最后也就是一顶轿子把人从偏门抬了进来了。 刘姨娘也只能忍了,都忍了十几年了,再多忍一忍又何妨。 刘姨娘那边进门不久后,夕歌就低眉顺眼的先来拜访朝歌的。 她知道父亲在这沈府还有两个女儿,也都有见过了。 那日父亲带着刘姨娘以及她们兄妹来到沈老太太跟前求情时,晚歌瞧起来有些冷淡,不像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朝歌瞧起来便好哄多了。 只是,因为韩公子的事情,她得罪了朝歌。 这事已过去几日了,她也道谦了,想必朝歌已经不怪她了。 以后她要越发小心些了。 这七姑娘的性情她也摸着了一些,就是要处处拿好话哄着。 她来的时候朝歌正在写字,倒也没有受父亲成亲的影响。 既然夕歌来了,她便吩咐奴婢:“让她等着就是了。” 夕歌便在外面左右等着,悄悄打量了一圈。 嫡出的姑娘住的院子,处处透着贵气。 她身为沈府的庶出小姐,虽然也给了她一个院子,却是又小又破,跟前连个伺候的奴婢都没有。 和七姑娘的院子一比,她住的简直就是狗窝。 勉强忍下心里的怒气。 都是一个父亲所生的,就因为她的母亲是正室,她就高人一等,一辈子在这沈府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们却要生活沈府之外,偷偷摸摸,现在好不容易进府了,父亲竟然连个像样的院子都给她争取不到。 她都来了好一会了,这里的奴婢也不知道给她上杯茶,拿些水果吃。 还有朝歌,她这么久还不出来,是什么呢? 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吗? 明明她也有帮父亲求情,让父亲娶姨娘进府的。 本以为朝歌比较好哄,忽然之间竟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夕歌心里正是烦燥之时,就见那边帘子挑开了,从帘子里走出来一位极为标志好看的玉美人。 的确是玉一样的美人,一张极为标志的小脸粉嫩剔透,就像美玉雕刻出来的一般。 她怎么也没有办法把眼前的姑娘与那个曾扎了双髻像福娃娃一样的小姑娘重叠,眼前的这位姑娘,她那一双漂亮的黑眸,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她张开粉嫩的薄唇,声音染上几分的冷冽:“夕歌,恭喜你,终于来到我们沈府了。” 来吧,今生再相逢,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前世她是如何害沈府家破人亡,今世,她必百倍的还给她。 夕歌看着她,心一下子就被吊了起来。 这是一句完全没有感情的话,从这没有感情的话语里,她反而听出了危险的味道,她强自镇定的福身:“七姑娘吉祥。” 第34章七姑娘恩威并施 吉祥? 朝歌一边打量她,一边走到她面前。 夕歌这长相,也是没得挑剔的。 虽然是外室所生,奈何父亲宠爱她。 瞧她这衣着打扮,那也是绫罗绸缎。 头上戴的,也是银钗。 除了不能给她们一个嫡出的身份外,父亲还真没有半点委屈她。 时机成熟了,父亲当然想给他们一个嫡出的身份,前一世这事就让她们办成了哩。 夕歌眼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莫名有几分想要退后。 这不是她想像中的朝歌,那日为父亲求情娶姨娘,怕也是故意的,为的是驳得父亲的好感。 “啪……”朝歌先赏了她两个耳光,手震得有点疼。 “吉祥,你是在逗我吗?这种日子我能吉祥得了吗?” 夕歌被打得有点懵,感觉耳朵都在响。 “去吧,去找父亲,和父亲告状,就说我又打了你两个耳光。” 她说话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夕歌却慌觉得更危险了,慌忙摇头,之后扑通跪了下来。 “七姑娘,如果我做错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 朝歌坐了下来,冷冷的扫她一眼,她一直跪得比较容易。 不过是只下贱的狗,前一世,她居然觉得这只下贱的狗好,还当成人来做朋友。 “改?你无须改的,父亲会为你撑腰的,你只管去找他告状便是,我在这儿等着。” 奴婢过来给她沏上热茶,她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夕歌心里一惊,忽然意识到她是在为上次父亲带她进府,责备她一事生气了。 她立刻跪着爬到朝歌跟前解释说:“七姑娘,上次的事情我也不是故意要父亲知道的,父亲一直追问我,我不得已才说几句,而且我也一直在父亲面前说是我自己的错。” 嘭……啊…… 随着茶盏破碎的声音,便是夕歌的尖叫声。 朝歌手里的盏茶砸了出去,砸在了跪在她跟前解释的夕歌额头上。 水虽然是热了些,好在并不算烫,可那茶盏是结结实实的砸了过来。 血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被水烫过的地方也瞬间红了起来。 夕歌下意识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就见手上都是鲜血。 一时之间,她又惊又怒。 她居然把自己的脑袋砸破了,会不会留下疤,会不会毁容? 她一定要去告状,一定要让父亲为自己做主。 朝歌语气冷淡的说:“去吧,带着你的伤去找父亲告状,让父亲来骂我几句为你出出气。” 本来想告状的夕歌又冷静下来。 找父亲告状,父亲最多也是骂她一通,或者罚她跪会祠堂,还能把她如何了? 也许朝歌对她的误会还没有解除,眼下她必须忍,来向朝歌表示自己的忠心,让她相信自己绝对是与她一条心的,告状这种事情,至少眼下不能再发生了。 父亲娶母亲这件事情,老太太本来就不高兴了,现在新婚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她有理,除了父亲,没有人会帮着她。 转念之间,夕歌也下定了决心,伏低做小,等待时机。 眼泪和血一块往下流,她哽咽说:“七姑娘,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朝歌瞧着她,冷声问:“真不去告状了?” “夕歌一生都愿意侍奉在七姑娘左右,万不会做出有损七姑娘颜面之事。” 朝歌也就点了头:“看在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红菱,把药箱拿来。” 红菱便转身去拿了药箱过来,朝歌亲自把药箱打开,示意夕歌坐过来,她拿着药酒,亲自给她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异常温柔。 那些年,她也是常受伤的,都是自己拿布随便包扎一下,由着伤口慢慢结疤。 尤其是额上那们疤,顶了好多年,她也暗暗自卑了好多年。 “伤口怕是一两天好不了,父亲要是问起,这可怎么办呢。” 听着朝歌飘来的声音,夕歌恨不能杀了她,面上还是要温顺的回她:“我就说,天黑路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脚,自己磕的。” “嗯,明个我派两个丫头去你院里,以后晚上出门记得带着奴婢,也好为你掌灯。” “谢谢七姑娘。” 朝歌心里冷笑,明个,她会把她接到自己这来住,方便时时折磨她。 言谈之间,她也把夕歌的伤口处理好了。 “过两日府里的姑娘都要去学堂读书,你就跟在我身边,跟我当个伴读吧,顺便一起长点知识。” “谢谢七姑娘抬举。” “只要你表现得好,我自然会护着你的。”她言语温柔,已变了个人,仿若之前根本就没打伤过她。 “是,我一定不会让七姑娘失望的。” 这就是庶女的卑微,同是一位父亲的孩子,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卑微到尘埃,不得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凭什么呢?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朝歌从自己的头发上取下一根金簪说:“这只金簪,赏你了。” 这是打个巴掌给块糖吗? 她夕歌可不是这么好哄的,贱人,等着瞧吧。 “谢谢七姑娘。”夕歌忙接了过来。 “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她起了身,福身,这才退了去。 朝歌嘴角扯了扯,可以想像得出来,转身离开的夕歌在心里指不定把她骂成什么样了。 这不过是开胃前的小菜罢了。 “小姐,您刚才可真威风。”红菱过来悄悄和她说。 她哂笑着道:“威风,你不觉得我太坏了吗?” “坏?小姐你且莫这般说自己,要说坏,她们才坏呢,那些青楼出身的女人,都是有着狐媚手段的,整天霸占着老爷,日日不回家,他们但凡真心为小姐们着想,都会劝着点老爷,让老爷也多往家里来陪陪两位小姐。” 朝歌点头,拍拍她的胳膊:“红菱果然是个明事理又聪明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红菱都看得明白,偏她看不出来。 转身回到书案前,她继续练字。 那时,夕歌黑着脸出了朝歌的院宇。 天色已经不早了,路上这会功夫也鲜少有奴婢出来行动。 父亲与母亲新婚,这会也不便打扰,她只能先回自己的院子。 院里没有奴婢伺候,竟显得有几分可怕。 太过安静了,一个声音都没有。 嫡出的小姐住的是阁楼,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应有尽有,别提有多风光了。 她这里,寒碜得都不好意思住进去住,还不如她外面住的房子风光呢。 等着瞧,这里的一切,早晚都会是她的。 朝歌,她早晚得死在她手里。 轻摸着自己的脸颊,被打成这样子,她却不能去告状,她忍得很辛苦,也很难受。 就因为她是庶女,就要受这等欺侮。 即使以往跟母亲住在外面,也没人敢这般欺侮过她,现在接连被朝歌打了几回了。 第35章 几日不见有想念 夜色正浓,打发走了夕歌后,朝歌依旧坐在书案前练字。 凝气聚神,一切的杂事也就暂且抛开了。 “小姐,大公子来了。”红蓉进来禀报。 “快请,以后大哥若来,无须通报。”朝歌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起身迎了去,嘴角翘。 莫名就变得喜悦。 那日从大哥那边回来的路上,六姐姐好一通说教,她也深以为有理。 她虽十二岁了,实际上也不小了,再则,她实则是一个成熟的老姑娘了。 后来的二三日她硬是逼着自己不去找大哥了,日不找他,心里莫名就觉得空空的,好像少了些什么,坐立不安。 为了让自己安静下来,便只有不断的写字。 也不知道大哥来找她是要作甚,定是有什么事要找她的吧。 奴婢挑了帘子,霁月挺拨的身影便进来了。 霁月长得可真精致,怎么瞧都觉得赏心悦目,这样好的人将来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大哥,你坐。” 霁月便与她相对坐了下来,几上有茶,朝歌倒了茶给他,一边问他:“大哥你找我有事呀?”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他想来便来了。 “大哥,我倒是有一事想和你商量哩。” 他颔首,让她说。 “我们府里需要各种有才艺的夫子,咱们要做就做到底,不如你和世子说一说,让他也偶尔到府中的学堂指点一二,银钱方面好说。”她就差直接说让世子过来亲自指点六姐姐了。 六姐姐是一个好学又聪明的人,怕不需要世子的指点。 霁月也就点了头:“明日我请他过来商量一下。” “那明个我带六姐姐去你那一块用午膳?” “也可。” 霁月答应得快,她心里甚是欢喜,由衷的说了句:“六姐姐的幸福就靠你了。” 他答得也快:“靠我没用。” “……我不是那个意思。”朝歌不能不白了他一眼,这人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哩。 随之吩咐:“红菱,把那个开心果拿来。” 红菱便过去把她要的开心果拿了出来,听她和霁月说:“这是二伯刚从极远的地方带回来的,反正不属于我们这里,我吃着味道还不错,便没舍得吃,打算明个送你一些的,你便来了。” 霁月瞧了一眼,这些果子,一个个都是微微张着嘴,好像在对人笑。 唤它一声开心果,倒也是名副其实了。 她剥开一个果仁,递给他:“你尝尝。” 他就着她的手心就吃了。 手心被他的唇划过,有点痒,她想拿手帕擦一下,又忍住了,怕霁月以为她嫌弃他。 “好吃吗?” “挺好。” “这些都送给你了。”她把一整罐递给他。 他也就接了过来,随手也剥开果子,喂到她口中,朝歌也就吃了。 他一边剥了手里的开心果,一边又问她:“字练得怎么样了。” “我觉得比前好很多了。” “给我看看。” “你跟我来。”她起了身,领霁月去旁边的书案前坐下来。 她日常临摹的字都整齐的摆在一旁,包括她临摹的霁月两个字,这个名字依旧被她写得歪歪扭扭。 霁月检查了一番,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问:“就这几张吗?” “你的名字实在是过于难写了点,尤其是霽。”所以她写了一些后便不写了,而是继续用楷书写别的字了。 “那你用楷书写给我看。” “就算用楷书写,你的名字也是极难写的。” 霁月起了身,来到她旁边,拿了笔,递给她。 “……真的很难写的。”她皱着小脸再次说,以示反抗。 以她这种水平,应该先练好基本功的,她基本功都没练好,如何写得了这般复杂的字。 “我教你。”他的手臂从她肩膀揽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脸庞几乎是贴在她脑袋上了。 整个人就被他给笼罩了,很温暖,霁月身上可真热,她莫名有点脸红,要是让六姐姐看见,一准又要批评她教训她了。 本来她也没想太多,只想把霁月当长兄尊敬。 被六姐姐教育过后,她确实觉得和霁月过于亲密了些。 霁月是个有学问的人,常读圣贤书,他会不知道即使是兄妹之间,她这个妹妹也已经12岁了,这般亲密也是不合适的? 他当然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他还是毫不在乎。 他就不是一个会守礼数的人。 很复杂的一个霽字,他使用楷书,几乎是一气呵成了。 他说:“多练几回,总能写好的。” 霁月对于她会不会写他的名字,好像有执念哩。 朝歌瞧他一眼,如此近了距离来看,霁月的眉眼真是好看极了。 前一世,她死了之后,也不知道霁月最后娶了哪家的姑娘为妻了。 “不要乱动,专心点。”霁月的声音在耳边念了句。 她只好专心的跟着他一块写这个名字,写了好几遍后,他松开她的手说:“写好了明天拿给我看。” “知道了。”她依旧苦着小脸,霁月可没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怜惜她。 看来今天晚上她要花时间用来练习这个霽字了。 “也不要太晚休息,免得影响长身子。”他叮咛了句。 “嗯。”她只能乖乖的答应了。 霁月也就起身走了,她忙喊:“大哥,把我送你的果子带回去。” 他便又把东西带走了。 等霁月离开,她叹了口气。 霁月也太严格了些吧,非要让她临摹他的名字,这个名字简直有毒。 盯着那个霽字好一会,认命的,她拿了笔,用楷书来写。 自己选择的路,打落牙也得往肚子里咽,谁让霁月是她大哥呢。 一边分神胡思乱想一番,一边把这个复杂的霽在一遍又一遍的临摹下来,在写了不知道有多少张纸后,终于开始有模有样了。 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杆也能磨成针,这话是不错的。 她终于可以休息了,明个就拿这个给霁月过目吧,他见自己终于可以用楷书写得有模有样了,应该会满意,他满意了,做起事来就会更卖力,六姐姐的姻缘,还要靠他来牵这条线哩。 六姐姐那么好又那么美的人,一定能找到一个上好的姻缘的。 她这一世,非要给六姐姐谋一段上上好的姻缘。 第36章 七姑娘邀请同住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一大早上就听外面的鸟儿欢快的扑腾着。 着装收拾过后,用过早膳,朝歌便去了观云阁。 两姐妹俩的阁楼相距并不远,不过是几步的路程,等她过去时还是扑了个空,院里的奴婢说六姑娘刚刚被三老爷派的人请过去了。 她那个便宜爹新婚头日便找六姐姐过去,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她自然知道。 朝歌没敢耽误,带着奴婢便直奔了父亲那边的陶然居。 正如朝歌所想,沈为民就是和晚歌讨好处的。 这会功夫,在沈为民的跟前不仅有刘姨娘,还有她生的一双儿女沈夕歌与沈承恩。 沈夕歌昨个伤了额头,为了使自己看起来依旧美美的,额上用细白的布缠了一圈,再用刘海遮挡一下,不但不嫌丑,还有几分的病态美。 在朝歌那边吃了个亏,她便学了个乖,这次没有急着和沈为民告状,只说自己昨个回院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不小心摔了一脚,脑袋磕门上了,所以伤着了。 沈承恩就不一样了,他一早就过来抱怨了,给他们住的房子还不如他们在外面的好,便要沈为民给他换个新的房子来住。 三房没有主母,有什么事都会由他的大女儿晚歌来打理,包括他要纳姨娘的一切开支,这权利是老太太给予的,谁也没有办法。 沈为民心疼自己的一双儿女住的房子不好,再看夕歌还因此摔了一脚,就定了要给他们换一换房子的想法,带了刘姨娘给老夫人问过安后,便派人唤了掌管这一切的六姑娘来了。 听明白了父亲的话后,晚歌婉言说:“本来是有一处极好的房子的,前些日子有一处刚给了大哥住,另有一处房子,已经做了学堂,给府里的姑娘们读书用,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到合适之处。” 沈为民蹙眉:“那就再另修一处。” “父亲有所不知,府里人多,开支也大,若再修一处,也要不少开支呢,这么大的一笔费用,晚歌可做不了这个主,这还要先请示过祖母才行呢。” 请示老太太,沈为民没这个胆子。 之前带刘姨娘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就黑着脸说了:“一大早的,请什么安呢,还要不要人休息了,以后这请安的事情,都免了。” 说白了,就是不待见刘姨娘,不想天天看见她在眼前晃悠。 沈为民正为难之间,他的宝贝儿子已无法忍耐了,声音有几分粗暴切不耐烦的冲了晚歌一句:“这话我是听明白了几分,沈家的养子都能住极好的房子,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连沈家的养子都不如了。” 他是沈为民惟一的儿子,平日也是被宝贝得很,也知道沈府是极为有钱的,对于沈家的人也是有所了解的。 本来沈为民就许下诺言,先在外面委屈些年,等将来找着合适机会入府后,一定好好补偿他们。 入府后,和他们想的大不一样,首先住的房子都不如他们外面的,因为昨个是爹娘成亲的日子,已经忍了一夜了。 今个这房子不给解决,他都不想住在这沈府了。 晚歌无声的看他一眼,她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找她撒气是没有用的。 “哟,这是谁呀?嗓门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面在吵大架呢。” 一声脆响,朝歌已满面春风的进来了。 朝歌自然是有见过沈承恩一回的,现在权当不认识罢了。 14岁的少年,在父亲的骄宠下,满脸的傲气。 他以为他是三房惟一的男孩,就算是庶子也能高人一等。 这个蠢货。 她现在终于也可以理直气壮的骂别人蠢了。 但前世之时,刘姨娘最终被扶正了,他也从庶子变为嫡子,沈家的一切,终于都成了他们的了。 沈承恩瞅了她一眼,表情上有几分的不屑。 沈为民说:“朝歌,这是哥哥,来见过哥哥。” 朝歌蹙眉,说:“父亲切莫要乱了辈份,嫡庶有别。”居然让她来见一个庶子,她这个便宜爹还真是让这个外室迷昏了头。 沈为民老脸有几分挂不住。 他过于宠溺儿子,一直视为嫡出,也想着日后要扶正的,什么嫡庶有别,他没想过。 对于他来说,早晚都是嫡。 朝歌话锋忽又一转,道:“夕歌,你不是说与我一见如故想日后陪伴我吗?这样吧,你就搬到我院子里来住,刚好也方便时时陪着我。” “……”夕歌忽然就有几分的犹豫了。 住她院子里,如果她不高兴了就抽她一顿,她岂不是要天天受着? 朝歌已来到她面前,伸手揽了她的肩膀亲热的说:“我也不想你住那个破落的院宇,过几日我去学堂读书,也需要你陪我一块去的,你就跟着我一块多学点知识吧。” 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如前世那般。 实事上,前一世晚歌给他们安排的也是那两处房子,他们也闹了一出,晚歌的态度也是很坚决的,短期之内并没有给他们换房子,是她自己大发善心,让夕歌搬过来和她一块住。 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一世她依旧让夕歌搬过来与她住,却不再是处处受她欺哄。 放在自己的身边,才能更好的收拾她。 夕歌心里不想去,还在犹豫着,刘姨娘已忙先代她答应了。 “夕歌能陪着七姑娘一块去读书,那是夕歌的福气呐,夕歌,还不快谢谢七姑娘。” “谢谢七姑娘。”夕歌犹豫着答应下来。 心里本来有点不情愿,很快也就想通了。 晚歌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朝歌,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怎么会让一个庶女陪她住。 朝歌便给她一个微笑,转而又说:“一家人嘛,无须客气,就是承恩小哥这边恐怕要委屈一段时间了。” 旁人都是公子,到他这儿就是小哥? 沈承恩满眼别扭,甚想纠正她一句,但她正在说话,容不得旁人插嘴。 “等哪天大哥高中了状元,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府,大哥那个锦园居就给你吧。” 沈承恩怒:“若他一辈子不能高中状元,那……” 刘姨娘忙说:“谢谢七姑娘美意。” 刘姨娘心想七姑娘果然比六姑娘还拿捏多了,听说话便知是个少心眼的。夕歌有一瞬间也如此觉得,就是七姑娘脾气不太好,动不动就打人。 刘姨娘都没意见了,沈为民自然也没意见,一家人能这样和睦相处,是他喜闻乐见的事情,便也夸她说:“朝歌为人虽是鲁莽了些,但心底向来善良。” 夸就夸呗,还要损她一句。 第37章 插花还是你好看 晚歌既不能理解朝歌的作为,又为她的作为担忧。 从父亲那边的院子走出来时,她便有几分不悦的说:“让夕歌搬到你的院子里住,你到底在想什么?” 明明之前还觉得朝歌长大了,懂事了,可现在做的这等事情,笨蛋都不会这样做。 没有谁会愿意把自己的房子让出来一间,给旁人住的。 朝歌和身边的奴婢吩咐一声,让她们都先回去,并交待等夕歌过去的时候,就让她在小花厅候着,等她回来,哪都不许去。 她的奴婢离开后,朝歌这才挽着她的胳膊轻声说:“我知道六姐姐的担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吃亏的,这事回头我会慢慢和你说,眼下我们要去大哥那边一聚,昨个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看看能不能请动吴世子来咱们府上,偶尔给咱们上一节课,我可听说那吴世子学问大着呢,上能观星参紫薇,下能梅易卦乾坤。” “你听谁说的呀?” 广陵郡几时出了这等厉害的人物了。 “你整日在这儿深闺之中,当然不如我知道的多。” 她还骄傲上了。 “你又溜出去了?” “没有,我这几日都在专心看练字,何况你把洞堵住了,我也没洞可钻了哩。” 她可是乖得不能再乖了。 闲谈之间,朝歌见那边的花开得正浓,忍不住又去采了一把花。 蓝天白云,花香弥漫。 爱出风头的郁金香在花海中争奇斗艳,只为挤入你的眼帘。 她喜欢花,只要开得好看,各样的花她都喜欢,今天她采了郁金香。 红的、粉的、黄的、蓝的、紫的、白的。 她每样来一束,一捧各色的花扎在一起,五颜六色,她也不觉得刺眼。 她捧着这束花回来的时候问她:“好看吧。” 她说:花自然是好看的。 朝歌莞尔:“六姐姐你比花更好看。” 这张小嘴几时这么会夸人了,晚歌反有些不好意思,她又笑眯眯的说:“这么好看的六姐姐,那得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才能配得上呀。” “小姑娘家家的休要整天把这些个话挂在嘴上。”她向来不如朝歌放得开,一说这事就脸红。 一想到秦公子,心情便有几分低落。 与秦公子的婚事,势必要退的。 那人终非是她的良人,可女子一旦退了婚,就会被人所非议。 被非议也总好过与这样的人一辈子吧。 “拿着。”朝歌给了她一朵郁金香花。 郁香香清纯的香气扑鼻而来,淡淡的幽香,又让她稍有低落的心情好了几分。 另外一些花,朝歌便带去锦园居了。 偶尔有欢乐的鸟语声从上空飘过。 霁月人在厅堂的软椅上斜倚着看了会书,听着外面的脚步声,他手中的书也就搁了下来。 “大哥,我来了。”朝歌进来唤了一声,径直去做插花这等事。 晚歌依礼福身,她总是显得比较客气。 见了大哥要行礼这样的小细节,朝歌自动就忽略了。 虽说长兄如父,但要是太客气了就显得生疏了。 “这丁香花都死了,怎么还不换掉呀?” 朝歌发现她先前为他插的丁香花,即使有水滋味着也不行了。 霁月说:“忘了。” 朝歌疑惑,忘了是什么意思? 换花这种事情不是有奴婢来做吗? 难道是这些奴婢做事不尽力? 她只好把丁香花拿出去,准备去换新水,门口的时候左右看了一眼,没有奴婢侍候在门口,她便叫了声:“这院里的奴婢呢?” “七姑娘,奴婢在。”两个奴婢正坐在不远处的拐角处闲着,一听她的声音便匆忙过来了。 “叫什么名字?” 朝歌有几分不悦,这些奴婢竟如此怠慢霁月。 能把霁月安排到这锦园居来住,就说明了霁月是被重视的,这些奴婢也太不懂变通了吧。 “回禀七姑娘,奴婢凤仙。” “奴婢水仙。” “大公子屋里的丁香花都干成达样了,都不知道给换的吗?” 两位奴婢听她声音严厉,慌恐,解释:“七姑娘,是这样的,大公子特别交待,不许动桌上插的花。” “……”竟有这事? 朝歌理不好再责备两个奴婢什么了,只好交待:“那听他的便是了。”又让奴婢给她去取了水,这才把花瓶又抱进了屋里。 她不在这儿的时候,霁月与晚歌各坐一处,为了不让两个人的相处显得尴尬,晚歌便又主动问了几句话,就是关于世子来沈府学堂给大家上课一事。 霁月只说,要问过世子才知道。 过了一会,朝歌又抱着花瓶进来了。 她在一处矮几前跪坐下来,把自己带来的郁金花插了进去。 这红花绿叶的在她手里随便一摆,瞧起来就是赏心悦目。 她还是挺喜欢自己的杰作,跪坐在桌前满意的盯了好几眼。 本想问霁月好看不好看,想了想,又作罢了,却听霁月说了句:“还挺好看的。” 朝歌看他一眼,和他说:“过两天便不新鲜了,到时候你就让奴婢再去花园里摘几朵插上。” 霁月说:“她们插得不如你的好看。” “……”朝歌无话可说,她机智的觉得,这难道是在暗示,到时候让她过来换花? 若是这般,就很劳神了。 她也仅是心血来潮了,就做了这事。 她恐怕不能记住这插花的事。 转念之间,她又有了主意。 等回去她便和自己的奴婢交待,以后采花送花这事,由她的奴婢来做便是,保准不会忘记的。 打定了主意,朝歌也为自己添了茶,一边问他:“大哥,世子得什么时辰来呀?” “……不知道。”他只是派人送信让他午时过来用膳。 避免几个人在一起冷了场,朝歌便没话找话。 “一想到就要到学堂读书了,还挺激动的,你说咱们大耀国也让女子和男子一般考取功名多好。”若是这般,她一定发奋图强,考个状元出来。 再不行,她也得考个秀才出来。 反正一定要做官。 还有晚歌,以晚歌的聪明,一定可以考个状元的。 沈家的公子出了不官,姑娘做官也一样。 当然,她也就是随便扯几句。 在大耀国,读书的女子并不多,尤其是普通的百姓家,才没那个闲钱去读书。 而且多半人会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啊! 又不能做官考状元,简直是浪费时间。 也就是一些权贵家的姑娘,时兴读书,陶冶情操。 霁月看她一眼,说:“想法倒是挺大胆。” 这也很朝歌,就没有什么事是她想不出来,又或者想出来不能说的。 晚歌说:“想法倒是挺新颖。” 这样的想法,她也有过,只是她从未曾说出来过。 说出来也不能改变的事情,何必要说。 没准还会落下口舌。 也就朝歌,有什么便说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了去。 想让女子一起参加科举,大耀国没这个制度。 历代也没有这般的制度,历代以来,女子都是依附男人生活。 说了这事,朝歌见霁月脸色不变,便知这话并不引他反感。 再看晚歌也仅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有责备她的意思,便知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说也无妨。 既然说开了,她索性就多说几句这样的话给未来的太尉大人听了,没准将来太尉大人朝皇上进言几句,制度会改变也不一样哩,为天下的女子造福,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哩。 “我是觉得吧,男人女人都是人,都是一样的生命,既然这样,就应该人人生而平等,若是平等,为啥学堂只能进男子,不能进女子。” 也就是她们家里银子多,可以在家里办得起学堂,请得起夫子。 要是男女一样,她们家的或姑娘或妇人,不知道出了多少官了,她娘亲就是个才女,颇有学问。 霁月点头,竟认可她的话了,顺便问了一句:“还有吗?” 他倒是不知道,她小小的脑子里竟有这许多的想法。 “我有时候也琢磨着,为啥男人一定要三妻四妾,搞得家里不得安宁,女人却必须从一而终,忍气吞声……” 晚歌便轻声责备她:“还没喝呢,你就开始醉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你便是把天下所有的男人都得罪了。” 幸亏这里没有旁的男人,只有大哥霁月。 霁月没因她这话有丝毫的不悦,反而为她解惑:“寻常百姓家,大多也都是只有一位娘子。” 他也疑惑,小姑娘家,这脑子里怎么想的尽是这些事情? 朝歌不以为然,她说:“那是因为他们一个娘子都养不起了。” 当然也只能一个娘子了。 但凡家里还能再养得起一个的男子,多半都是会再纳妾的。 她也算是看尽了人间繁华,世间百态,对于这些再清楚不过了。 “谁一个娘子都养不起呀?” 随着朝歌的话落,就见世子被锦言领进来了。 也是朝歌这一句话嗓门有几分的拨高,一下子便传到外面去了。 朝歌晚歌都起来福身,世子在另一矮几坐下。 世子来了,也就没朝歌发挥的地方了,她默默的吃了会茶几上的果仁。 这明明是昨个她送给霁月的开心果,怎么都摆她这儿了? 她还是不吃了吧,万一吃完了霁月就没得吃了。 霁月倒是丝毫不介意把讨论的事情分享给世子听,便回了他说:“穷人。” 吴世子疑惑了。 霁月几时这般的放得开了,竟和两位小姑娘在一起讨论起这些问题了。 霁月又反问他一句:“世子这般家世的公子,身边必然也少不了许多的美妾吧。” 朝歌支着耳朵仔细听。 第38章大哥你说话有毒 大哥,纳妾这种话就不能问得含蓄一点吗? 不过,她喜欢。 他也想听听吴世子怎么回答。 吴世子显然也没想到霁月会有此一问,愣过一瞬间,由于这话问得歹毒,他很快打着哈哈,企图蒙混过关的说:“你这话问得戳人心窝了,谁不知道这广陵郡的姑娘个个心高气傲,一个都难求。” 得,他至今没有婚配之事的责任推到广陵郡这帮姑娘身上了。 就问一下,整个广陵郡还有谁不知吴世子身有瘾疾之事。 他现在19岁了,家里已有半年无人上门提亲了,可这事怨得了人家姑娘吗? 知道的晓得他有隐疾,不知道的还当他心高气傲看不上广陵郡的姑娘。 说过那话,吴世子脸上的笑也就散了去,忽然有点笑不出来。 他虽然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现在又莫名的觉得有几分别扭,眼前的姑娘可是知道他有隐疾一事。 他无意识的瞧了一眼晚歌,这姑娘默不作声的坐在一旁假装喝茶。 吴世子不想在姑娘面前说这事,太别扭了,他转了话题,问:“今个喊我过来有什么正事?” 若无正事,霁月才不会喊他过来。 “也算不得什么正事,就是府上要办个学堂,六妹想请你到府上来,偶尔给姑娘们上上课。” 晚歌心里一惊,大哥这话说得有毒啊! 她几时想要请吴世子到府上来给姑娘们上课了? 这明明是朝歌来和她讲的,这不应该是大哥和朝歌的意思吗? 他完全可以说是他自个的意思。 把她扯出来了,她和吴世子又不熟悉,万一人家拒绝…… 朝歌整个人坐在那里像被点了穴,仔细的听着,一个字也不想错过。 虽然大哥这话说得歹毒,会吓着晚歌,她现在也顾不了这个。 吴世子瞧了瞧晚歌,晚歌正瞧他,有些窘。 她何德何能,能请得动世子。 大哥说这话是在杀她呀,为何要杀她呀? 她不由得又瞧了一眼霁月,霁月自己押了口茶,若无其事的样子,仿若他刚才只是说了句很平常的话。 大哥的心思她猜不透。 世子若是拒绝,她脸面都没了,虽然这脸面也不值多少银子。 吴世子默了那么一会,他很快拿了茶盏喝了口茶后,说:“这也有你的意思吧。” 霁月这才颔首:“差不多是这样。” 可霁月几时变得这般的爱管闲事了?这不像霁月能干出来的事呀。 心里本是拒绝的,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一个月安排个三四回也是可以的。” 这是答应了,朝歌见晚歌没反应,她赶紧唤了声:“六姐姐,世子答应了。” 还不快谢谢人家。 晚歌不能不硬着头皮站起来福身:“谢谢世子,至于价钱方面,世子可以开个数。” 朝歌说:“大哥给授一课十两银子,不如这样,给世子算二十两银子如何?” 看看,他挣的银钱比大哥还多哩。 一个月下来,他还挣了八十两银子哩。 “……”霁月瞧她一眼,没说话。 实事上说好的他去授一次课给一百两银钱,如果他想要什么物件,也可以。 可那是因为大哥是自家人,才给这么个价钱的。 外人当然不能这么高啦。 吴世子只觉得眼皮微跳,他是缺这二十两银子的人吗?二十两银子,这是在拿银子羞辱他。 但又不能白干活吧?他只是和霁月熟,他和沈家的姑娘又不熟。 二十两就二十两吧。 “就照你们的意思吧,只是霁月你要管饭。” 霁月说:“这事六妹来安排吧。” 晚歌便忙应下了:“一定,一定不会亏待了世子。” “……”还真是实在人呐。 说话之间,奴婢这边也上了酒菜。 吴世子看到又端来的酒,想起那日在这儿的醉酒,他本能的要拒绝,借口说:“我喝不惯你这儿的酒,还是给我喝水吧。”他怕自己又醉在此处,尤其这还有两位姑娘。 他纵然脸皮厚,还是觉得有点丢人。 霁月便随了他。 晚歌想着要感谢他,便给自己倒了酒,说:“世子,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师了,我敬你一杯,你喝茶便是。” 这次她没有起身,也没到他跟前去,只是隔空举了杯,自己一饮而尽。 吴世子心中权衡之下,还是喝了茶。 宁可喝茶清醒着丢人,也不能酒后醉着丢人。 “大哥,我和七妹妹也敬你一杯,谢谢大哥为了府里的姑娘请来这么好的一位老师。” 她很轻易的就把自己给洗白了,明白着告诉世子,不是她请的,是大哥请的。 晚歌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朝歌一听还带上了自己,便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举了杯说:“是该好好谢谢大哥的。” 在晚歌这件事情上,大哥是真的尽心尽力了。 与此同时,夕歌人也在听雨阁候着了。 本以为朝歌一会便过来,没想到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也不见朝歌的人影。 夕歌等得有些不耐烦,这院里的奴婢一个个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知道给她倒杯茶喝。 等着瞧吧,这些个没眼力架的奴婢。 忍着心里的怒意,夕歌来到院中。 红菱几个奴婢正在给修剪花花草草,仿若没看见她过来。 “七姑娘去哪了?”她开口询问。 “不知道。”红菱一边忙着手里的乎,给花浇水,一边应了她。 夕歌瞅了她一眼,这些个奴婢一个个倒是架子大得很。 明明她们和朝歌一块出来的,结果只有她们回来了。 “这都快晌午了,七姑娘不回来吃饭吗?”她压着怒意询问。 朝歌不回来,她现在连口饭都吃不上,这些个奴婢先前捎了话,让她在这儿等着七姑娘回来。 “不知道。”红菱回她的又是这三个字。 “七姑娘的去向一问三不知,万一七姑娘别处有个意外呢?你们这些贱婢担得起吗?” 红菱看着她,反问一句:“你这是在咒我家小姐吗?” 夕歌被噎了一下。 贱婢,可恶。 勉强压住怒意,她嘴角扯了扯:“红菱姑娘哪里话,我这是在关心七姑娘。” 言罢,转身走开。 红菱瞧了她一眼,这位外室所生的,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一旁的红芙悄声说:“她怎么说也是府里的小姐了,现在老爷又宠她得很……” 红菱说:“我们伺候的是七姑娘。” 再则,她刚才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呀。 自家姑娘的态度,几个奴婢早就看清楚了,自然也不会把一个庶女当回事。 此时的夕歌又再次转回到小花厅里候着。 本以为朝歌一会便回来了,不曾料想,这一等竟是等到午后。 朝歌是用过行膳后才回来的。 走进来,她并没有立刻惊动小花厅坐着的人。 由于气闷,夕歌的脸色并不好看,手帕也在自己手里拧成了麻花。 朝歌歪了一下脑袋,莞尔:“夕歌。” 听见声音,她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第39章略施小计便被整 “七姑娘,你回来了。”夕歌一脸低眉顺眼。 “你坐这儿干嘛?”朝歌一脸疑惑。 “红菱说让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朝歌点头,很满意她的乖巧听话。 “刚去大哥那边吃了个饭,耽误了些时辰,你吃过了吗?” 她去大哥那边吃饭,居然让她在这儿白白等候这么长的时间。 那些个奴婢这会也早都吃过饭了,可没有一个人来招呼她。 “还没有。”虽然愤怒,又不能不暂且的忍气吞声。 “那就快去吃饭吧,等吃过饭再过来。” “是,那我先告退了。” “对了,回头你让承恩小哥没事也到这边多坐一坐,兄妹之间,也好多联络一下感情。” “好,我这就让他过来。” 本来是一腔的怒意,看在她愿意拉拢他们兄妹的份上,暂且罢了。 夕歌暗想,七姑娘这个蠢货,这是引狼入室,且看不撕了她。 朝歌嘴角扯了一抹冷笑。 这般的自作聪明,也挺好。 在夕歌的心里,向来就没有高看过她,她待她越发的好,这夕歌便越发的认为她蠢。 她若发个脾气,这夕歌又准能以为她只是小姐脾气,等哄好就没事了。 这一世,想把她朝歌哄好了,却只能以命相哄了。 朝歌转身回到书案前,把自己先前练过的字挑了最好看的出来,唤了红柚过来,说:“你亲自跑一趟,把这个拿给大哥,让他过目吧,再让奴婢打水过来,我一会沐浴。” “还有,让红蓉进来伺候。” 待红柚退去,红蓉便进来了,朝歌说:“先坐着吧。” 红蓉应声,跪坐在她面前。 红菱伺候研墨,一边说:“大公子可真够严格的,这是在防备着小姐会偷懒吗?” “可不就是嘛。” 她取了笔,红菱准备墨汁。 虽是严格了些,对于写字这东西,她居然还乐此不疲。 红菱不由得说:“小姐,你说这字写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哩,咱又不能考个女状元,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 她是觉得吧,随便能认识几个字就成了呗,没想到她竟然还真上心了。 朝歌伸手戳了她的脑门,说:“虽说不能考个女状元,多识几个字总是好的,不至于让人骗了银子还帮人数着呢。” “你以后也跟着我去学堂读书,多认认字。” “小姐,奴婢就只是个奴婢,您就饶了奴婢吧。” 怕她当了真,红菱要哭了。 朝歌便笑:“让你跟着一起长知识还不乐意了。” “奴婢天生愚笨,就只会干伺候小姐的活,这种动脑子的活学不会。” “就是知道你笨,才让你多长点知识,好变聪明点。” 红菱欲哭无泪,小姐这是在逗她哩,还是真的想让她跟着读书哩? 她不要不要啊! 说话之间,朝歌也翻开了自己的书本,临摹。 她认真起来,便不再说话。 红菱默默的研墨,红芙便悄悄送来了茶,朝歌忽然又吩咐一声:“等沐浴的水放好后,让院里的奴婢都下去歇息。” 红芙应声,去办这事。 午后的时光,奴婢红蓉跪坐在一旁看自家小姐写字,由于都不说话了,她跪得有些无聊,主要是看小姐写字也挺无聊,不由打起了盹,红柚送完朝歌写的字回来禀报,见她正跪在那儿打盹,便悄悄踢了她一脚。 不得了你,当着小姐的面还敢打盹睡觉。 惊得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直叫:“谁,谁踢我。” 旁人抿唇而笑,没人理她这话。 朝歌待自己的奴婢向来不错,所以这些个奴婢才敢坐在她面前都打起了盹。 红柚禀报过送字一事,朝歌问她:“大哥说什么话了没有?” “说了。”她欲言又止,有几分为难。 “说什么了?” “虽然马马虎虎,也可以了。”反正就是批评小姐字写得不好呗。 马马虎虎,她当然达不到霁月那个水平,他练了多少年字,她才练几天哩。 朝歌倒不介意被他批评。 “还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做,务要记着,不能忘了。” “是,小姐您吩咐。” “往后每隔两天去院里采一些各种好看的花拿来,等我插好了花,你就送到大哥那边去,把他桌上另一盆我插的花换下来。” 红柚应下。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承恩大概一会就到了,他若来了,就让他在外面的小花厅等着,暂且不要招待他。” 她交待了一番后,待到红柚退下去,红菱莞尔:“在这个府里大公子能得到小姐的关照可真是三生有幸哩。” 朝歌笑语:“等再过些日子你就会发现,能和大哥搞好关系,是我们三生有幸。” 这话红菱不太听得懂。 纵然大公子读书好又怎么样,读书好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是谁都能考个秀才出来的。 恕她目光短浅,她毕竟只是一个奴婢,没有那等深谋远虑。 红蓉则是一脸憨厚的说:“我觉得能认识小姐也是奴婢三生有幸。” 朝歌便怜爱的看她一眼:“嗯,好好跟着你家小姐,你家小姐不会亏待你的。” 红蓉便连连应下说:“小姐放心,我这辈子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去,别把死啊活的挂嘴上。” 红蓉纳闷,小姐不也常死啊活的挂嘴上吗?她这都是跟小姐学的。 但小姐不让说,她还是比较聪明的选择闭嘴不说了。 过了一会,红柚便进来禀报了,说是沈承恩来了,已安排在小花厅候着。 朝歌便又交代了几句,红柚领命而退。 红菱悄声道:“这位小公子脾气瞧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朝歌点头:“不但脾气不好,还很好色哩,你们不要与他多言,看见他都远着点,尤其是你红蓉,看见他绕着走,明白?” 这红蓉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有点笨笨的,呆呆的,却是几个奴婢中长得最好看的。 “嗯,我听小姐的。”红蓉连忙应下。 她这几个奴婢虽然和她一样不够聪明,对她是真忠心。 想到前一世这沈承恩干下的事,她不能不提防着点。 别看他才只有14岁,已经很懂男女之道了。 那时候他刚进府不久,便一眼看中了红蓉,常常找来调戏,红蓉是个本分的姑娘,好在她也不算笨,知道这等公子看上她不过是一时的兴趣,并非真心,便不同意。 后来夕歌怂恿着让她把红蓉给沈承恩做奴婢,她本是答应了,红蓉哭着不从,哭得那是一个肝肠寸断,好像让她去做奴婢便是去送死一般,她也就作罢了,没想到沈承恩却因为这事记恨在心,既然得不着她,这兄妹俩一合计,就把红蓉推到院里那口深井给淹死了。 这兄妹俩,视人命如草芥,看谁不顺就想杀了谁。 这一桩桩的人命,若不是夕歌亲口所说,就算重活一世,她也不会想到自己身边的婢女竟都死于她的手中。 这沈承恩,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子,在她沈府自恃清高,以为三房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横着走都可以。 这一世,她非让他灰溜溜爬着滚出沈府。 ~ 前来的沈承恩已经在外面的小花厅等了一刻钟了。 他可没有夕歌那般好的耐性,一刻钟过后,便不耐烦的从小花厅走了出来唤人:“人呢,来人呀。” 院里一个奴婢也没有。 “沈朝歌,你什么意思呀?” 他耐性不好,脾气也臭。 他是沈为民惟一的儿子,自幼就被惯得无法无天,以为自己很快便是这沈府的嫡子,走路从来都是横着的,这沈府的姑娘他也没放在眼里。 沈朝歌让他过来,也不知为个什么,居然让他等了半天,他不会甩手走人的,他要找她问个清楚,让他过来想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沈朝歌住在哪儿,到处找了一圈,倒是很轻易就找着沈朝歌的闺房了,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嬉笑声。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沈朝歌正在闺房里换衣裳,她刚沐浴了。 沈承恩推门而入了,看到的就是沈朝歌浴桶里出来,披了衣裳在身上,还没穿利索。 随着这沈承恩进屋,服侍朝歌的红菱尖叫起来,红蓉也尖叫起来,之后朝歌也跟着尖叫起来,再之后就见外面的奴婢红柚红芙带着一些奴婢都冲进来了,有十来个人呢,把沈承恩一块挤到屋里来了。 沈承恩一下子傻眼了,就见沈朝歌衣裳凌乱,奴婢赶紧护着她,她气急败坏的冲他喊:“沈承恩,我们可是兄妹关系,我知道你不要脸,可你居然如此的不要脸,连我洗澡都要偷看。” 沈承恩立刻辩解:“谁偷看你洗澡了,我才没有。” “你还狡辩,你现在的眼睛看的是什么?” “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不会在外面等啊?” “我已经等了你好一会了。” “等好一会又怎么样啊?”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就差要把房顶给掀了。 红芙已悄悄退了出去,要去把这事禀报给沈老太太。 一时之间,屋里的两个人吵开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沈老夫人来之前,这两个人毫不相让,互为自己狡辩,一直扯到沈老夫人匆匆赶了过来,人在外面就听见屋里面喊声震天。 沈老夫人一进来,朝歌也不喊了,直跑过去扑到沈老夫人怀里落泪。 第40章寻死觅活沈朝歌 沈老夫人搂了委屈的孙女安慰。 来的路上她也差不多听明白了红芙所讲的,便也不再问事情的原因了。 老太太不问,朝歌却是要说的。 她哽咽了几下后抹了眼泪说:“奶奶,沈承恩他就是个不知羞耻的登徒子,早上我看他和夕歌为房子的事情不高兴,还惊动父亲把六姐姐请过去了,我便好心好意让夕歌来我这住,午后又好意请沈承恩过来坐一坐,本想和好好与他叙一叙,他倒好,居然偷偷摸摸的溜到我闺房里,偷看我洗澡,人家的清白都被他看没了,人家不要活了。” 从今以后整个沈府的人都会知道,这沈承恩是个不要脸的东西,面无羞耻。 别想以为进了沈府将来就能谋个好亲事。 这才是个他们噩梦的开始。 朝歌和老太太哭诉一番后,她转身就跑去那边的桌前,从针线盒里拿了把剪刀。 “小姐,小姐。”她的奴婢赶紧极力拦着,要把她手里的剪刀给夺了。 奴婢拦得越狠,她越发要去寻死,直喊:“我还有什么脸活着,让我死了算了。” 她又要去撞桌子。 沈承恩气得不行,直喊:“你就装吧,真不拦着你,我看你反倒舍不得死了。” 老太太不疑有它,是完全信了朝歌的说辞。 之前他父亲闹着要娶外室进门的时候,朝歌还帮着求了情哩。 这夕歌嫌给她的院子不好,朝歌还让她和自己同住哩。 这个又傻又笨的姑娘,现在是引狼入室了吧。 沈老太太气得不行,抡了手中常用的杖子就朝沈承恩身上狠狠打了过去。 她的宝贝孙女被他看了去,都要寻死了,他居然还敢在一旁说风凉话。 谁给他的胆?沈为民吗? 屋里闹的是翻天覆地,外面的风吹得是云淡风轻。 “公子,七姑娘院子里这会闹得正凶,您要过去看一看吗?” 锦言瞧自家公子这几日与七姑娘关系缓和了不少,便把朝歌院里里发生的事情禀报了。 “闹什么?” 霁月这会正倚在软榻上看书,倒也没太把锦言的话往心里去。 “好像是七姑娘在沐浴,被刚进府的沈承恩小公子给瞧了去。” 这事情原本也就朝歌院里的奴婢和沈老太太带去的奴婢知情,事情并没有传开,但他锦言能耐呀,在外面溜哒的功夫,瞧见沈老夫人被惊动了,便趁着混乱之时溜进去听了个究竟。 正看书的霁月似怔了一下,之后手中的书慢慢放了下来,稍顷,他站了起来,面无波澜的往外走了。 霁月过去的时候沈朝歌那边是闹得一个鸡飞狗跳。 沈朝歌好不容易被奴婢拦着不死了,便又拿着帕子嚎哭,由于声音过大,门又是敞开着的,霁月人在外成就听见她的嚎声传了过来。 还从未听见她这般嚎过,毕竟她是无法无天的七姑娘,谁能欺负她得这样鬼哭狼嚎。 这个时候沈承恩还是很嚣张的,老太太举杖打他的时候,第一次被打到了,后面他不但敢跑还敢顶嘴,脸红脖子粗的质问沈老太太凭什么不分清红皂白的打他。 他自幼跟着母亲在外面生活,被娇惯得厉害,真当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了,现在又是初进沈府这么大的一个宅院,也真当自己是这宅子里的公子爷,骄横得很,气派得很,想干嘛便可以干嘛,反正有他爹护着他。 从小到大,他还没挨过打呢。 现在刚入府就被打,他哪受得了这个气呀。 他越不服管教,老太太越生气。立刻命奴婢按住他,要杖责他。 沈承恩哪里会肯老老实实的让他们抓着打哩,几个奴婢冲上来要把他摁在地上,不料他力大得很,反倒把几个奴婢给打了,沈老太太气得火冒三丈,一个倒仰后,喊着:反了,反了。 抡了手里的杖,还要再去教训这沈承恩,朝歌便拽了她的胳膊喊:“奶奶您别碰他,万一他把您给打了可怎么办呀。” 打她老太婆?他敢!活腻歪了。 闹到现在,沈承恩也是又惊又怒,又气又恨的。 这沈家的女人,个个都是母老虎呀。 幸亏他力气大,不然今天就真吃大亏了。 之前老太太一杖子落在他身上,都够疼的了。 趁着这帮奴婢再不能拦他,他准备撒腿就跑,不曾想直接被人一把掐了脖子,双脚离地的拎进来了。 脖子被掐住,他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下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双膝一疼,扑通一声便跪下来了,气得他顿时仰了脖子就要怒骂来人,可还没站起来,便又让人给了一脚,这次是直接趴地上了。 朝歌一怔,脸上的表情都来不及收敛,这一通闹腾,她整个人也没啥形象了,狼狈。 现在看霁月把沈承恩像拎小鸡一样把人给拎回来了,又踹他如条死狗,心里有几分的解气。 沈老太太可得着机会了,抡了手中的杖亲自动手教训他。 “你这个畜牲。”一杖打下来,疼得他哇的直叫。 这个畜牲,怎么敢这般的胆大包天。 偷看朝歌洗澡、不服管教、直接和她的奴婢动手,撒腿就想跑。 百年来,她们沈府还没出过这等不屑子孙,即使是再顽劣不听话的,在长辈面前也不敢这般放肆,被训话的时候都得乖乖的听着,让跪着,没人敢站着。 就是霁月,让跪祠堂,他也不敢二话。 沈老夫人亲自抡了杖一下又一下的往他身上打,这沈承恩几次想要滚起来逃走,最后却让霁月一脚又给踢回来了。 朝歌也安静了,悄悄的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默默的想挽回一点自己的形象。 别看霁月平时话不多,动起手来要人命。 他一脚踢下去,让这沈承恩疼得像狗叫。 本是被朝歌打发出去吃饭的夕歌,回来之时看到这边挤满了人,本是想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来瞅瞅这院里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就瞅见了自家兄长被打得抱着脑袋在地上惨叫。 “奶奶,奶奶。”惊吓之余,夕歌还是赶紧冲了出去,一把抱住了老太太的腿哽咽。 他们才刚进府,兄长万万不能出任何意外。 就是因为有兄长的存在,他们最终才得以被接回沈府的。 “奶奶,兄长这是犯了什么错,您要打就打我吧,由我来代兄长受罚吧。” 被拦住的沈老太太算是喘了口气。 这么打下来,也是累坏她了。 等看清过来的是夕歌时,她又气得一脚把人给踹开了。 夕歌扑在地上,哽咽着喊:“奶奶,就让夕歌为兄长受罚吧。” 一来保住了兄长,免得被打坏了。 二来也树立了她为人心善的形象,她不能错过任何可以在老太太面前表现的机会。 三来老太太看样子都打累了,也不见得会真的再打了吧。 老太太确实也没想再打了,毕竟是沈家的根,总不好要了他的命,只是又严厉的吩咐:“今个发生在这儿的事情,若传出去一个字,我老太太就割了你们的舌头。” 发生这样的事情,终究是不太好听,老太太觉得不能不封。 奴婢们吓得不轻,赶紧应声。 第41章霁月有点不放心 终算是把沈承恩给治住了,在老太太轮的棍子一通猛打后,他这会是直接被打昏过去了,躺在地上如条死狗再不动弹。 冷静下来,沈老太太又让奴婢去请沈为民过来。 再看朝歌,见她一脸委屈,又气又心疼的,只能赶紧让奴婢扶她进去,先去梳理一下。 奴婢扶了她离开,掀了帘子,进了内室。 内室之外,老太太在喘了口气后这才有时间看了一眼进来的霁月说:“这小子在外面生活了十几年,没人管教,跟野驴似的,幸亏大公子来得及时,要不然我这老太太还要被他打了去。” 霁月说:“这等揍人的事情,奶奶唤我过来便是。” 老太太点头,这话她爱听,那就是愿意被她使唤了。 夕歌心里从此恨上了霁月,一听大公子便知是这沈府的养子。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狗,他以为他是谁? 心里咒骂过后,在老太太面前却是连头也不敢抬的。 老太太并没有忘记她,但也没有搭理她,她要跪,那就跪着吧。 在沈为民带着刘姨娘匆忙赶来之时,朝歌也梳了妆,整理好衣裳,只是并没有走出来,而是躺在床上歇息了。 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沈为民进来了。 看见地上躺着他儿,一动不动,他心疼得差点要哭了。 心疼过后,又赶紧问老太太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太太已传令下去,谁若敢把这里的事情透露一个字出去就割了她的舌头,因此前去请沈为民的奴婢都没敢给他透露,只说等过去便知道了。 等从老太太口里了解到原因后,沈为民也是气得眼前一黑,但看儿子已被打成这般了,也不好再继续打他,只能赶紧给老太太赔不是说:“都是儿子的错,是我没有管教好承恩,娘,您看您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您别气了,气大伤身。” 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又小心的说:“娘,我先让人把承恩抬回去,等他好了,我让他去祠堂好好抄经书。”这向来是老太太罚小辈的手段,哪个不听话,去祠堂跪着抄三遍经书。 老太太这才说:“你这个儿子,真要好好教训教训了,一点规矩没有,咱们沈家就没出过这样的不屑子孙,若非大公子来得及时,我这老婆子都要被他给打了哩。” 沈为民只能连连应是,无话可以反驳。 一旁跟着的刘姨娘也是一句话不敢反驳,夕歌在场,她一句话不说,想必儿子偷看七姑娘洗澡是真的了,前两年这孩子也曾想要偷看夕歌洗澡的,被夕歌告了一状,屡教不改,后来被她狠狠教训过,这才改了。 刘姨娘心里思量着对策,不能刚入府就给儿子按个偷看七姑娘洗澡的名声。 思量之后,刘姨娘小心翼翼的开口说:“想必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的吧,承恩往日里很乖的,再怎么混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混的。” 老太太顿时怒了,手中的拐杖指着她:“刘姨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老太太说谎吗?” 刘姨娘吓得一哆嗦,忙就跪了下来说:“老夫人您息怒,我决无此意,我只是觉得这也许另有……” 另有内情四个字还没说完,老太太便打断了她。 “什么我我我你你你,你一个贱妾怎好这般自称,还有没有规矩了。” 刘姨娘又是一哆嗦,她平日里也是自由惯了,住在外面照顾一双儿女,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也不用伺候谁,现在刚入沈府的门,深知这府里是有规矩的,但一时之间没改过来。 老太太一怒,她便赶紧改口:“是是,是贱妾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生了儿子不好好教育,反把他教育成一个臭流氓,你是想干嘛?” 刘姨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自认平日里也是能说会道的,可眼下这事,她想狡辩都无从下口了。 她真是想不通,儿子就是再蠢,也不至于大白天的跑到七姑娘的闺房偷看她洗澡吧? 她虽然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现在却是百口莫辩。 老太太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沈承恩他爹也请来过了,便再不想多说,直接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了。 等到把这几个人都打发走了,沈老太太这才起了身,来朝歌屋里了。 她人靠在床上,身上盖了条薄被,小脸闷闷不乐的。 见老太太进来,她轻声唤了声:“奶奶。” 沈老太太坐到她身边,叹口气:“可怜见的,今个吓坏了吧。” “嗯。”她点头。 可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怕哩。 “不要多想了,今天这事不会传出去的。” “还是奶奶你最疼我了。”她起身往老太太怀里一扑。 老太太提了她的耳朵:“别傻不拉叽谁哄两句就给谁好,人家是外室所生,不会和你一条心的。” 她还记着这丫头为她爹求娶外室一事。 “嗯。”前世奶奶也是这样提着她的耳朵骂,当时她怎么说来着,自然是为了她们说尽好话。 “和我说说,怎么这一转眼,你又让夕歌和你住了?” 许多的事情依旧沿着前世的轨迹在发生,这一幕幕在她的生命中继续重演。 那时奶奶听闻夕歌和她住了,也特意过来询问她原因。 “夕歌和承恩一早去和爹哭闹着住的房子不好,爹就把姐姐找过去,非逼着姐姐要给他们两个再另外安排房子,姐姐说没有别听房子了,爹又非逼着姐姐再重修房子给他们两个住,姐姐说做不了这个主,要请示奶奶的,我怕爹又让奶奶烦了心,就拦下了这事,暂且让夕歌和我住,哄他说到时大哥考了功名,离开了沈府,大哥的院子也就可以给承恩住了,我爹这才算同意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又是气得够呛。 一个外室所生的,难道要住得和嫡出的公子小姐一样高贵不成? 拍拍了朝歌的背,老太太说:“夕歌不能和你住,让她搬回原来的地方,这事我和你爹说。” 朝歌便拽了她的胳膊哄她:“奶奶,答都答应了,刚好我身边也缺少一个陪读的,夕歌正合适,您就放心吧,奶奶的话我全都记在心里的,我会好好守护咱们的家,守护奶奶,不让人欺负了去。” 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朝歌极力哄她:“奶奶,朝歌已经长大了,不会是好话就听的了。” 两人在室内交谈,俨然不知道这里的话一字不差的都传到霁月耳中。 霁月人还没有走,在沈老夫人进了朝歌的内室后,他便坐了下来,等着老太太离开。 老太太也没有待太久,和朝歌说过话后,也就出来了。 出来一瞧霁月还在,她不由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霁月说:“我看这院里没个中用的奴才,有点不放心,就在这守一会。” 姑娘家的院子自然是婢女多,奴才不好出入。 婢女又都是没什么力气的,几个婢女连一个承恩都抓不住。 沈老夫人心中若有所悟,说:“那你回头去找几个中用的靠得住的奴才,安排在这儿好好保护朝歌,至于需要多少银子,去帐房领便是。” 挑中用的又靠得住的,这也是考验一个人的眼光。 她也想看看霁月能挑出什么样的奴才出来。 霁月也就应了这事。 老太太知道朝歌与他交好,便也放心他在这儿待着。 等老太太离开,霁月也就进了内室。 七姑娘的长兄,奴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拦他进内室,这个问题还没有考虑清楚,他人已进去了。 第42章 姑娘比喻有味道 朝歌这会已调整好心态,也梳妆打扮好了。 现在的她还是那位貌美如花的小姑娘,脸蛋白里透红,衣着得体,穿金戴银,和之前那个鬼哭狼嚎寻死觅活的姑娘判若两人。 看着进来的霁月,她从床上坐起来说:“今个幸亏大哥来得及时。” 霁月点头,说:“憋了这么久,你就憋出一个洗澡的招式?” 朝歌一时之间没听懂他话中含义,也是不太敢往那个地方想。 “都12岁的姑娘了,让人看自己洗澡,你怎么想出来的?” 这下子朝歌完全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了,他居然看破了自己的招数?知道是她设的计? 这人的心思也太毒了。 “休要胡说。”他什么也没看见。 她只能佯装生气,抓了身边的枕头就往他扔去。 霁月一把接住后说:“那沈承恩初来乍到,知道哪个是你的房间,又知道你刚好正在沐浴。” 朝歌瞪着他,气闷:“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呀?” 霁月反问:“你想对他做什么?” 或许旁人会相信朝歌的话,他却是一个字都不信。 光天化日的,这沈承恩除非是疯了。 既然不信,那么解释只有一个,是她设了个计,提前支走了院中所有的奴婢,自己假装沐浴。 她刻意请沈承恩过来,但又把人扔在一旁不管,这沈承恩不耐烦了,便寻了过来,结果就闯到她沐浴的房间里来了。 小小年纪,竟能想出这等诡计去害人。 她以往也害过他,却都是小孩子的把戏。 可这一出计谋,明显是成人之间的游戏,且是要把人往死里逼。 自从沈朝歌从树上摔下来后,整个心性都变了。 他也是有些看不懂的。 一会儿觉得是她,一会又觉得不是。 朝歌忽然就翻了身,闷闷的躺过去了。 “……” 她的心思,她的计谋,都被霁月看破了。 这让她不是很高兴。 霁月走过去,把枕头放下来,低头往里看了看,她立刻闭了眼,可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挂着不高兴。 “怎么,被猜中了便恼羞成怒了?” 她闭眼继续不说话。 他疑惑:“怕我知道了你的事情,会拆穿你的阴谋?” 朝歌想了想,又坐了起来。 霁月也就直了身,退了一步。 她声音柔和的说:“我深信你一定会为我保密的。”幸好霁月不是敌人,从来都不是。 “那你在气什么?” “我倒也没有生气,我打个比喻,可能不太好听,但我也只能想出这个比喻了,你不要生气才好。” “嗯。”他点头,洗耳恭听。 “府中的几位公子小姐中,我现在也只和大哥关系最要好了,我深信以我们现在关系,不论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们都不会笑话对方的,你现在若在我面前放个屁,我可能会笑话你,但决不会偷偷告诉别人一起笑话你,尽管如此,你却一定不会愿意在我面前放屁。” 前半句听起来还挺好,没想后这后面就是一条带着味道的比喻。 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 打这个破比喻就是为了告诉他,就算关系好,她也有不愿意让他知道的事情。 霁月摊手,道:“我已经闻到你放的那个屁了,怎么办?要杀人灭口吗?” 朝歌脸上顿时绯红,拿了枕头又要去砸他。 这个比喻是针对他的,怎么说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本不是个文雅的字,用到女孩子身上更不雅。 但两个人却说的那么自然。 霁月又一把接住她的枕头,说:“既然是个屁,放过了也就散了,你何必耿耿于怀,我又不会笑话你。” 朝歌瞪他,这张嘴,太欠了。 和女孩子说话就不能客气点,张口就乱放毒,他这辈子都找不到姑娘娶了。 心里正嘀咕着,霁月的手已抚在她头顶上,语气柔和下来:“以身犯险的事不可再做,若有什么让你觉得解决不了的事情,找哥哥商量,兴许,我就给你解决了。” 让你解决?让你买凶把人直接杀了? 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岂不是再也看不到那一家三口痛苦的嘴脸了? 她前世受了那么多的屈辱,沈家那么多条的人命,直接杀了不是太便宜了? 他们这些个人,最后的结局就是受尽一切的身心灵折磨后,再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解气,解恨。 霁月看她,她神色不明,不再是那个凡事都挂在脸上的笨蛋。 他认识她多年,太清楚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即使要作什么坏事,也筹划不出什么阴谋来。 现在,她却在那一方角落里慢慢算计着,筹划着。 好像蛰伏在暗处的小母老虎,时机一到,就要冲出去咬人。 再次抬头时,她却是莞尔一笑:“好啊!那你就先去给我买几个中用的奴才会来吧,最好武功高强的。” 他点头说:“回头让锦言过来,他武功不错,这府里应该没什么人能打得过他。” “不要,我不要他过来。” “……”反应过于激烈了吧。 朝歌也觉得自己反应大了点,还不是因为前一世霁月把她许配给锦言过。 虽说两个人也没有同房,她却不能和锦言再有什么关系,为防万一节外生枝,不能走得近了。 一切会让她觉得有碍的东西,她都要扼杀摇篮之中。 “我是觉得吧,锦言这个人未免有点油腔滑调了些,感觉不可靠,我想要一个憨厚老实点话又特别少的,最好是派个力气大的姑娘过来,话多话少就没有关系了。” 锦言听不见,锦言很无辜。 霁月疑惑,朝歌竟然觉得锦言是个油腔滑调之人,两个人几时说过话了? 至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没瞧见两个人说过话。 而且,锦言性情虽然活泼点,可真不是油腔滑调之人。 “我知道了,这就给你去找人。” 朝歌点头,看着他离去后才又躺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霁月的手怎么这么的烫呢,摸到她脑袋上,到现在都还觉得热着哩。 那时,霁月在回去的路上问锦言话。 “你怎么把朝歌给得罪了?” 锦言冤枉,忙说:“公子,我没得罪七姑娘呀?” “最近和她说话是哪一次?” “公子,我没和七姑娘说过话呀?” “想好了再说。” 锦言仔细的想过后再禀报:“公子,七姑娘来咱们这儿都是不需要禀报的,也从来没人拦她,她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我真没和七姑娘说过话,七姑娘也没和我说过话。” 第43章姐妹从此一条心(第三更) 且说那沈承恩被打得不轻哩,老夫人打人也是真会打,既要不了他的命,又能伤着他。 臀部肿得老高了,药虽也上过了,一时半会却也好不了。 他这会功夫已醒过来,趴在床上直喊疼。 刘姨娘趁他醒来之时赶紧问他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七姑娘,沈承恩便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刘姨娘便抹着眼泪和沈为民说:“三郎呀,你都听见了,七姑娘明着待咱们好,实际上是容不下咱们,今个咱们再晚去一会,承恩的半条命便没了,以后这日子还长着,这可如何是好,我倒还不如带着承恩搬出这沈府,去外面住着安全了。” 沈为民只能安慰她。 “香玲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们母子做主的,这事回头我会去找朝歌再问个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太乱了,他只顾急着把儿子弄回来看一看,便没有多问,老太太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主要当时沈承恩昏迷着,老太太的话也就成了一面之词了。 现在听了儿子的证词,沈为民心里也是怒极,真想不到沈朝歌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歹毒的心思,她害得承恩被打成这般不说,还落了一个偷看妹妹洗澡的恶名。 刘姨娘趁机又问一旁的夕歌:“夕歌,你和你爹说句实话,七姑娘待你如何?还有你这额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夕歌看了她爹和她娘一眼,如果现在就说朝歌待她不好,最多是让爹去臭骂她一顿,朝歌有祖母护着,除了骂几句还能把她如何? 既然她已经在朝歌面前做小了,那就做到底吧。 只有取得她的信任,才能够把她玩在股掌之间。 如果和朝歌彻底翻脸了,往后恐怕再难接近她,她还想借着沈朝歌认识一下韩府的那位公子。 那次搭上话后,她往日里也远远的看见过韩公子,只是再没敢往跟前凑,毕竟她只是外室所生,靠近那人又如何?那人也不会高看她一眼,现在成了沈府的姑娘就不一样了,即使现在是庶女的身份,总强于外室。 若是哪天变成了嫡女,母亲被扶正了…… 思及之处,夕歌说:“七姑娘倒是待我极好,至于这额上的伤,我早说过,是我不小心跌倒的。” 刘姨娘听她这般说倒不好当着沈为民的面教训她什么了,只气这闺女今个脑子不转弯了,就不知道顺着她的话说朝歌几句不是吗?现在儿子被打成这般,她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只能继续抹了眼泪去和她儿哭着说:“娘对不起你,原本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不受人白眼,没想到却差点要了你的命。” 沈为民听得心烦又心疼,拨腿就往外走了。 这会老太太应该也走了,他要去问一问朝歌,她到底想干什么? ~ 听雨阁。 这么闹过那么一出后,也把晚歌给惊动了。 这会功夫两姐妹正坐在朝歌闺房的矮几前吃着茶,说着话。 知道晚歌担心她,朝歌便是安慰她说:“六姐姐你放心,我可不是那个好欺负的,他敢杖着咱爹的宠爱在这府里横着走,我就敢让他爬着从咱这府里滚出去。” 晚歌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说:“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兴许一会便找你来了,我就陪你在这儿等着他来。” 朝歌满不在乎的说:“有理走遍天下。” 这不,说曹操到,他便到。 沈为民黑着脸找来了。 一进来他便劈头盖脸的质问:“朝歌,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个一回事?” 朝歌便站了起来,一脸欠揍的反问说:“爹,你是问承恩偷看我洗澡之事吗?” 沈为民唬着脸教训:“你休要胡说,承恩什么都告诉我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你怎好把事情如此闹大,害他颜面尽失,又被你奶奶毒打。” “爹,这件事情怎好怪七妹妹呢?您日后还是多加管教着点承恩,姑娘的院子不是可以随便乱跑的。” 沈为民气得指着朝歌分辨:“是她让承恩过来的。” 晚歌语气柔的却有力度:“七妹妹好意请承恩过来玩一玩,可没让他闯小姐的闺房,爹,承恩自幼在外面长大,不懂府里的规矩,现在他初进沈府,怕是一下子也不能适应,您与其在这儿和七妹妹发脾气,不如请刘姨娘平日里多教导他一些规矩,免得哪天再冲撞了府里的姑娘就不好了。” 朝歌在一旁委屈的直点头。 如果前一世,她也这般与晚歌同仇敌忾,还轮到旁人来欺负吗。 没有如果,那么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晚歌孤军奋战了。 “爹,您不要忘记了,您能成功娶到新姨娘,还是我在祖母面前给您求的情了,我还特意让夕歌搬过来与我住哩。” 朝歌委屈,眼睛便红了一圈,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沈为民本来愤怒极了,认定了是她要害承恩,现在听她一言,心又软了下来。 他本就耳根软,谁是谁非很难分辨得清楚。 他又想这不过是一场误会,闹得大了些,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是个护短的,不分青红皂白便把承恩给打了。 朝歌又趁机委屈巴巴的告了一状。 “爹,您是不知道,承恩有多不孝,奶奶要罚他,他不但不肯领罚,还打了奶奶的奴婢,差点就要和奶奶动起手来了,奶奶也是气极,才会狠狠教训了他,他若肯老实被奶奶责打几下,这事也就过去了。咱们沈家从来还没出过这般不懂礼数的公子小姐哩,您若不信,随便找个奴婢一问便知真假。” 他只知道承恩闯进了朝歌的闺房,偷看他沐浴一事,当时太混乱了,老太太也没说别的,他也是急着想把儿子带回去救治,也没问太多。 还和老太太动手,这事他倒是没想到。 沈朝歌忽然又哽咽说:“这种不幸的事情为什么要发生在我身上呢,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我真是好心没有好报。”说罢这话她又要去寻死,一把抓了剪刀。 “朝歌。”晚歌和沈为民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去抢她手里的剪刀。 两人一块把她手里的剪刀给夺了下来,她便坐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说:“何必让我活着呢,这种事情要是被韩公子知道了,一准是要嫌弃我的,万一韩公子和我退了婚,与其受那样的羞辱,我还不如现在便死了的好。” 沈为民心烦得很,真没想到会引发出这么多的事情,还扯到韩公子退婚一事了。 当然不能退婚。 第44章大哥不能得罪了 本是想质问朝歌,教训朝歌的,最后反而要过来安慰她一番,免得她寻死觅活。 沈为民从朝歌这边离开的时候内心还是堵很。 这是他大喜日子第二天呀,儿子才刚被接进府的第二天,就闹出这样不光彩的事情。 他心中气闷,便没看到站在门口的夕歌。 夕歌已回来片时了,只是被红菱拦在了外面,和她说老爷和两位姑娘在里面说话,请她先在这儿等一下。 等沈为民离开后,她不能不和红菱说:“去和七姑娘通报一声,就说我回来了。” 红菱这才进去通报,过了一会,红菱请她进去。 六姑娘还坐在里面,朝歌也已经仪容整齐的端坐下来。 夕歌低眉顺眼的走进来,福身行礼:“六姑娘,七姑娘。” 朝歌问:“承恩醒了吗?” “他干出这般丢人的事情,七姑娘还要还在关心他,我实在替他羞愧得慌,祖母心善,只是小小的惩罚了一下他,他现在确实已经醒了,养几日也便可以行走了。” 朝歌便又问她:“你哥哥被打,你不生气吗?” “他被打自有被打的道理,哥哥自幼被父亲惯坏了,便不懂礼数,祖母教训得极是,有过这次教训,相信他日后的言行举止都会规范起来,也不至于给沈府丢脸。” 低眉顺眼,回答问题也是滴水不漏。 若非有了前一世的记忆,她差点就要信了。 朝歌说:“你哥要是有你这般懂事,也不至于闹出这等没有羞耻的事情来,反正他现在也已受了惩罚,看在你份上,我也不与他计较了。” “谢七姑娘。” “红菱,带夕歌下去歇息,明个早点过来,陪我去学堂读书。” 夕歌也就福了身,退去。 “六姐姐,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随着夕歌离去,朝歌笑问。 “就是发觉,七妹妹是真长大了。”看她成长起来,她内心喜悦。 母亲去世,父亲把外室娶了进来,还带了一双儿女,她们必须成长,才能够更好的保护自己。 朝歌莞尔:“六姐姐今日陪我用晚膳吧。” “好。” 朝歌便又吩咐下去,让准备两人的晚膳。 待吩咐过这事,晚歌问她:“刚才,你是真的想要寻死吗?” 朝歌便笑说:“怎么会呢,我可是惜命得很,那些个死男人,才不值得我寻死觅活,我还要陪着六姐姐一起活到天荒地老呢。”还要看着六姐姐找一个最好最好的男人出嫁,还要看她穿大红的嫁衣。 她想看的事情太多太多。 晚歌看着她,莫名觉得她怎么对男人有这么大的恶意哩。 或者说是对韩公子有着很大的恶意。 “说话算话,你陪我活到天荒地老。”晚歌伸手,与她拉钩。 “必须的,我还要看六姐姐嫁最好的男人,住最好的房子,穿最漂亮的喜服。” “……”越说越不像话,晚歌脸上一红。 “小姐,大公子过来了。”奴婢红柚过来启禀。 “六姐姐你在这儿等一会,我去看看大哥来做什么。”朝歌站了起来,来到外面。 霁月并没有进来,负手立在院中,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大哥,这是?”该不是转身就给找了个婢女吧? 大哥这办事的速度快哩。 “送你的婢女。” 朝歌便问:“叫什么名字呀?” “还请小姐赐名。” 朝歌便想了想,说:“我的几个婢女名字都带个红字,你干脆就叫红果吧,好记。” “谢谢七姑娘赐名。” 朝歌莞尔:“红果,你很厉害吗?” “应付一些寻常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和我大哥打一架的话,你能打赢他吗?” “……恐怕不能。” “试试看。”她鼓励,怂恿。 明明话可恶,偏偏她人又俏皮可爱,让你没办法与她斤斤计较。 “我就不该给你送这个人。”霁月甚是无奈又无语,交代了这事,便转身走了。 “大哥,不在这儿吃过晚饭再走吗?”她假意挽留了一下。 霁月没有理会她。 他已经看见六姑娘的婢女在这儿站着,六姑娘没有出来,便晓得姐俩有话要说。 见他远走,朝歌这才转身进去,一边又吩咐了红蓉,让她给红果准备个房间,要离她的房间近一些,方便保护她,吩咐完这话又唤住她,让她先不要准备房间,反而招呼了红果一块进屋了。 她只是忽然想到,六姐姐会比她更需要人保护。 她回头可以让大哥再给她找一个厉害的婢女过来保护她,眼前这位她想送给晚歌。 来到晚歌面前坐下来,她指了一下红果说:“来,在我六姐姐面前打几拳,让我六姐姐瞧瞧你的厉害。” 红果抱了拳,打了一套拳,还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朝歌给鼓了个掌,问:“六姐姐,怎么样?” 六姑娘点头说很厉害的样子。 “六姐姐,这姑娘我送你了。” 晚歌暗笑,之前还觉得她长大了,这怎么一会又变得这般孩子气,便说:“大哥好心送你的人,你转身送与我,这不是明明的要得罪大哥。” 这一层朝歌倒是没有想到,她只是忽然意识到晚歌会比她更需要有人保护。 琢磨了一下,她只好说:“那好吧,等回头我就让大哥再寻一个厉害的婢女送与你。” “那我就先谢过七妹妹了。” 虽然都是兄妹,晚歌与大公子还没熟悉到可以开口让他为自己办事。 再则,她身边的婢女已经够多了,实在也没想过要什么婢女,但见这婢女能打能跳,又想着弄个在身边也不错。 这事对于朝歌来说,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情。 说好了这事,两姐妹一块用了晚膳,待到送走晚歌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朝歌心里掂记着找霁月要个厉害的婢女送与晚歌,管不得是否天黑,直接让婢女提了灯,带上红果便去找人了。 ~ 沈府的晚上是比较安静的了。 那轮月盘昼夜不息的交错而行,沐浴过后的霁月,头发不扎也不束,站在外面吹了一会风。 这个时节的气温刚刚好,不凉也不热,透着丝丝的温暖。 远远的,就见有人掌着灯过来。 他微微眯了眼。 闹腾了一下午,本想着这会她要歇息了。 第45章姑娘骂人有一套 “大哥,你站在外面干什么哩?”朝歌走近来询问。 远远的便瞧见了他,虽然是夜晚,他站在这儿还是太醒目了。 他的光芒,盖过月亮。 “在看月亮。”也算是如此吧。 提到月亮,朝歌也看了看,说了句:“我以前也很喜欢看月亮的,尤其喜欢追着月亮跑,那时候我以为只要我跑得快,就一定能够追上月亮……” 现在她再也不是那个会追着月亮跑的姑娘了。 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很傻很傻。 霁月看着她,想她和月亮赛跑的样子。 “大哥,我想要请你再帮我个忙。”她不想提月亮的事了,莫名便觉得有点伤感,也不知道是因为夜晚的问题,还是往事过于伤人,回忆都是不愉快的。 “嗯,你说。”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注视着她微妙的变化。 “我也想送六姐姐一个红果,你再给我找一个红果。” “嗯,明天。”他答应了。 “大哥,你待我太好了。”她莞尔,笑成一朵花。 无法用言语表达对他的感谢。 “那就谢谢我吧。” “兄妹之间说谢谢多生疏。”她永远不要再与霁月这般生分。 她见月色正好,忽起了喝酒的兴致,便说:“时间还早,不如我陪你喝一杯吧。” 那就当感谢他吧。 他却说:“……酒多伤脑,万一把你脑子烧坏了。” 欲言又止。 本来就不够聪明,到时候更笨了。 想想也是,她才12岁,身体还没有长好,酒多了对身体确实不好,为了她的健康成长,还是喝茶吧,她可是很爱惜自己的。 心里的想法还没表达出来霁月说:“回去早点歇息,明个不是要去学堂读书吗?” 大哥打发她走了诶,让她休息那她就休息了,朝歌便一本正经的作了个揖:“告辞。” 霁月目送她离去,她如万般星空。 抬头望天。 万般星空虽然美,却只能出现在黑暗中,两两相对,不言不语。 黑夜过去,迎来白昼,如此轮回,昼夜交错,永不止息。 那日子越说,彗星已因为它的出现忽明忽暗了,这说明它已经在影响你了,你切要放在心上。 煞星究竟是她,还是他,又会影响他什么呢? 转身,他回了屋,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拿了书,心神却不能宁。 ——渊儿,记住我的话,在没那个实力前,不要回京,不要去报仇,忘记你的身份,做一个普通人,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算一算,他在这沈府已生活了十年。 ~ 翌日。 风和日丽,万般美好,姑娘们的学堂被装饰得万般漂亮。 学堂有个特别的名字——学乐书院。 既然是去读书,朝歌今天身边也没有带太多奴婢,带了红菱红果两个,另一个便是夕歌了。 她准时来到书院,就见晚歌和花颂人也已经到了,两人正坐在一处说话。 “六姐姐吉祥。”她唤一声,晚歌便朝她点了头,没言声。 夕歌也唤了一声,行礼,晚歌没看她。 花颂也忙唤了声:“七姑娘吉祥。” 朝歌便点了头,一边选择坐在了晚歌的身后,一边说:“表小姐你倒是早哩。” 花颂莞尔:“能有机会和姑娘们在一起学习,是我的荣幸。” 她瞄了一眼跟在朝歌旁边的夕歌,低眉顺眼的小狗往往是最会咬人的了。 她是有见过夕歌的,知道她是外室所生。 夕歌看了她一眼,两人便相视无语。 夕歌也跟着朝歌依次而坐,身为一个庶女,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她便默不作声。 “啊天理不公啊,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块读书哩,我又不考女状元。” 五姑娘沈凤吟嚷嚷着走进来,还背了个新做的书包。 为了让她能按时起来读书,她母亲严严的交待了奴婢,要提前半个时辰唤她起来,如果她不肯起床,抬也要把她抬过来。 抬她过来,这脸她还真丢不起。 为了不让人抬,五姑娘只能百般不情愿的过来了。 她择了朝歌身后的位置坐了下来,伸手戳了她的背:“朝歌,是不是上辈子我欠你了,你要这样折磨我?” 朝歌回头看着她,柔声说:“是我上辈子欠了你。” 五姑娘傲气的哼了一声。 夕歌默默的在心中翻个白眼,投胎是个技术活,沈家这些人个个都是废物,偏偏都能生在富贵人家。 三姑娘暮词这会也过来了,随着她坐下来,把桌子推得砰砰响。 “三姐姐早。”朝歌唤了她一声。 暮词头都没有回,理也不理她。 好什么好,她现在一点都不好。 也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想一想心里分外不忿,对她说句:“你为什么忽然朝我大哥献起了殷勤?我看你是不安好心吧?” 五姑娘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对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朝歌也不生气,只说:“五姐姐句子用得好,学问深哩。” 五姑娘骄傲:“七妹妹你孤陋寡闻了吧,这俗语三岁小孩子都会用的好吧。” 朝歌被噎,本想夸赞她一句,激发她的学习兴趣,没想到反而让她嘲笑了。 夕歌心里连翻了无数个白眼,听这些蠢货聊天实在太无聊了,丝毫没有她的插话的余地。 “朝歌,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你到底对大哥安的什么好心?”三姑娘暮词又喊她。 为了向朝歌显摆自己就算不读书也能说许多听起来有文化的话,五姑娘便又截了三姑娘的话说:“三姐姐你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七妹妹待大哥好你还不高兴了。” 骂她小人,三姑娘气得脸色发黑,冲她:“你闭嘴,有你什么事。” 五姑姑才不闭嘴,可来劲了。 “三姐姐你息怒,气大伤身,我娘常教我,姑娘要温婉端庄,你瞧你一生气,表情多狰狞,显得多面目可憎。” 三姑娘暮词直接被气得炸起来了,大早上的就被这五姑娘骂了不说,居然说她表情狰狞,面目可憎,她长得这么美,明明她才面目可憎,忍不住当场便站了起来,指了五姑娘凤吟大骂开了。 “肥猪,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有多难看吗?你瞧瞧你全身上下,有一块好看的吗?和七妹妹并排一坐,你整整大她三圈你知道吗?你就不觉得自卑吗?你咋有脸往她旁边凑?我要生成你这样,我都不乐意出门了,一准要天天在家绝食到死,你咋还好意思天天吃吃吃,你已经吃成猪了你知道吗?” 骂过还不解气,三姑娘暮词又拿了自己书包里随身携带的一面镜子就扔给了她:“照照你这张猪脸,到底哪个面目可憎了。” 五姑娘凤吟直接被骂懵了,还从未有人这样骂过她。 第46章不辱使命沈朝歌 万没想到平日里闷不吭声的暮词骂起人来这般的狠,那简直和泼妇骂街有得一拼哩,还专门捡五姑娘的短处攻击,这谁受得了。 五姑娘凤吟懵过之后,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一边哭一边和朝歌说:“七妹妹,你听见没有,三姐姐骂我,她骂我。” 骂得也太狠了,她直接被气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朝歌赶紧站了起来去哄五姑娘,搂她的肩膀喊:“自家姐妹吵几句嘴,当不得真,三姐姐不是有意要骂你,五姐姐你听我说,你最漂亮了,你看你这脸上的肉又白又嫩多水灵呀,你要是再稍微瘦一点,你就是咱沈府最漂亮的姑娘,最美的那一朵花,谁都比不上你。” “真的吗?”五姑娘抹了把眼泪半信半疑的问。 怕她不信,唱歌喊人:“六姐姐你说是不是真的?”拉上晚歌鼓励她,真实度会更高。 晚歌点头,柔声道:“五姐姐你最好看了,只要再瘦一点点,你的五官会更加的精致,眼睛会越来越大,脸也会越来越小,咱们沈里根本就没有姑娘比得过五姐姐的五官精致。” 花颂也跟着咐和:“是的五姑娘,你最好看了。” 夕歌白眼在心里快要翻不过来了。 听这些个笨蛋说话真的是很无趣,特别想打醒五姑娘,让她认清现实,她就是瘦十斤也没用,猪就是猪,肥猪。 只管好好吃饭,无需减肥的。 五姑娘吸了一下鼻涕,朝歌赶紧给了她帕子,她一边擦了把鼻涕一边说:“朝歌,我决定了,和你打的赌要提前开始了,我三个月内,一定会瘦到一百斤,成为咱们沈家最漂亮的姑娘。” 朝歌拍拍她的肩膀:“你可以的,我看好你。” 五姑娘便不哭了。 朝歌也就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还黑着脸的暮词,和她说:“三姐姐,自家姐妹斗两句嘴,别忘心里去,刚才的事也是我的错,是我引起的,我给你道个谦,咱们言和吧。” 暮词看她一眼,扭身坐了下来,没理会她了。 朝歌几时变得这般好脾气了? 给她道谦? 不过,刚才骂五妹妹是过分了些,她也是被气得失去理智了。 现在冷静下来,心里怪不好意思的,要是五妹妹回去告状,虽然说二婶那边也不会来找她麻烦,质问她,总归是不好意思的。 她已经是14岁的大姑娘了,并非小孩子。 三姑娘暮词内心有些乱,坐在那儿心神不宁。 朝歌也就跟着坐了下来不再说别的了。 过了一会,府里请的夫子进来了,年纪50来岁了,中等个子,中等身材,由于常年读书,眼睛不太好,看人有点眯眯眼。 一块来的还有二房的陈溪夫人,她一边领着夫子进来一边说:“各位姑娘好,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你们的王夫子。” “王夫子好。”姑娘们规规矩矩的唤了声。 陈溪说:“今个由王夫子教导你们读书,你们可都要规规矩矩认认真真的学了,如果学得不好,下个月开始姑娘们的月钱就要扣一半了。” 读个书还要扣她们的月银,有这样读书的吗? 还让不让人活了。 三姑娘五姑娘一个满脑子问号一个满脸问号。 “朝歌,你负责抽查她们的读书情况,她们若有做得不对,你都记录下来,一月上报一次她们的读书情况,视这个月的情况发下个月的月钱。” 朝歌痛快的应下:“二伯母,朝歌一定不辱使命。” 五姑娘凤吟差点又要哭出来了,这不是针对她的吗? 莫非她娘后悔给她的月钱太多了,故意找个借口想克扣她的银子? 第47章猪和驴碍着你了 陈溪过来交待一些事情,无非是让她们好好读书,这边正说着,就见霁月走了进来,跟着他一块过来的还有二公子扶辰,只是他脸色很臭。 已有十五岁的二公子扶辰生得浓眉大眼,英俊得很,就是全身上下都写着谁都别惹老子,惹老子的死。 霁月面色平常,他径直坐到最后一排正中央那个位置上去了,扶辰在他旁边依次而坐。 陈溪瞧二人一块过来,微微一笑,和夫子说了声,也就离去了。 扶辰都肯过得听学了,这学堂开起来果然还是有好处的。 扶辰父母早逝,无人管教,他也不服管教,本也送他去外面的学府读书的,他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读了几年便不去读了。 她自己所生的四公子添香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送他去读书,他却是整日逃学在外。 要是能让两位小公子耐着心坐下来一块听学,倒也不错。 ~ 朝歌回头悄声问:“大哥二哥今天也是来听学的吗?” 没听说大哥今天会给授课哩。 霁月轻轻点头。 王夫子已端起夫子的威严,声音哄亮,中气十足。 “都安静下来,现在把你们面前的书打开,弟子规,入则孝篇。” 书案上放的都是崭新的书,为了便于姑娘们阅读,统一发放。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 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冬则温,夏而清,晨则省,昏则定。 夫子在上面负手而立,背得那是一个流畅,抑扬顿挫。 几位姑娘倒也是认真的听着,主要是刚吵过一架,五姑娘听起夫子念叨也毫无困意了。 夫子读过,又解读了一番后问有没有不懂之处,姑娘们不说话,倒是二公子举手说:“夫子,我不太懂。” “哪里不懂呀?”王夫子和颜悦色的问。 他觉得自己讲得够明白够细仔了,若还有人不懂,他真是没办法了。 “我父母在我幼时就过世了,他们也从来不叫我做事情,也不责备我,我也无须照料他们,更不用向父母请安,你说无父无母的孩子学这些有什么用呢,这不是欺负人没爹没娘吗?不是让人听着伤感吗?” “……”王夫子被噎住,本以为要请教学问上的事,这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他才合适。 三姑娘甚有同感,只是垂眸不语。 谁都知道她的父母是为何而死,二哥这般说,只会让大哥难堪,难过。 朝歌忽然就站了起来,说:“二哥,你这个问题并不难解。” 二公子冷眼看她,谁让她插话了。 他就是说给霁月听的,就是要为难他。 他本无意想要过来听学,偏霁月派人过来喊他一块去,他琢磨几下,也就同意了。 果然,这听学也不全是坏处。 只要能让霁月难堪,他都乐意这么做。 “我娘也去世了好几年了,但我想,既然我已经没有办法孝顺我娘,给她铺床叠被,可我要是把这些学问弄懂了,将来便可以把这些学问教导我的子女,让他们孝顺我呀,二哥,你将来也会有许多子子孙孙的。” 二公子扶辰脸上顿时涨红。 他才15岁,还没有婚配,她一个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讨论将来他们会有许多子子孙孙,他自个都觉得害臊,可这七姑娘朝歌竟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话说完了,一脸的坦然都要让他怀疑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她说的不是子子孙孙? 等她说完,又问夫子她说得对不对。 王夫子当然说她讲的对,还夸赞她聪明。 朝歌便坐了下来。 二公子这个人,一直和大哥不对付,好像大哥欠了他一般。 前一世,若非出于大哥对他的庇佑,他的下场大概也和沈家其他人一般吧。 霁月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扯了扯。 她倒真是敢说得很呢,子子孙孙。 既然大家都理解了,夫子就要求大家把刚才所讲的都背在心里,并要写下来,会背会写之后才能下课,所以下面的时间是写字,外加背书,对于他们这个年纪的来说,量也不大,毕竟他们都有写字的基础。 各人便取了纸墨。 这些字对于朝歌来说并不难背,她记忆向来好,难的是写字。 好在这些天她也有一直练习,与三姑娘五姑娘相比,她写的字可是好太多了。 “你怎么不写呀?”王夫子溜哒了一圈,发现二公子扶辰坐在那托着下巴啥也不干。 “夫子,我向来写不好字。”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俗话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你说谁笨鸟呢。”扶辰忽然就火了,声音过于大,吓了王夫子一跳,后退了两步。 朝歌放了手中的笔,转身说:“二哥,你说话太大声了,你吓到夫子了。” “我嗓门本来就大,你有意见呀?” 扶辰这话是直接冲她来了。 搁在前一世,她是从来不搭理这臭脾气的扶辰的。 整个沈府,都没人愿意搭理他这个古怪的坏小孩。 这一世,为了令沈家在他们活着的这一代永不衰败,她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和调整来。 “二哥,我没有意见,我就是觉得二哥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往那一坐,英俊潇洒,雍容华贵,气度非凡,当真是我们广陵郡第一美男哩,可一开口说话就跟个野驴似的,这形象实在是有点大打折扣,姑娘都要被你给吓跑了哩。” 野驴?几位姑娘差点没笑出声来。 前面几句话夸得人那是一个心里舒坦,没想到她后面话锋一转,便气得扶辰拍着桌子就站起来了:“沈朝歌,你说谁跟野驴似的,我瞧你还跟野猪似的。” 五姑娘忽然觉得自己被影射到了,气得小脸一黑,咬了咬唇。 扶辰是她惹不起的人,她也不敢与他对骂。 她想二哥扶辰一定是之前在外面听见了她与三姐姐暮词吵架一事,现在趁机帮着暮词影射她哩。 为什么今个受伤害的总是她?她现在可是一句话没话,也没有骂人,老老实实的写字哩。 她怕自己字写不好,到时被报上去,被她娘克扣月钱。 她本是过来读个书,没想到竟有这么多的糟心事,越想越伤心。 五姑娘委屈,生气。 第48章姑娘咱不骂回去 骂她沈朝歌野驴? 若搁在前一世,不管谁对谁错,姑娘必须撸了袖子骂回去。 今世,这种骂人的事情她不想干了,尤其还是当着霁月的面,她必须收敛一下,不能显得自己太没教养了。 朝歌不怒反笑,道:“二哥,我那个比喻不当,是我错了,你说这猪和驴碍着谁了,干嘛要把它们拎出来跟着受伤害哩,我就是想夸二哥英俊潇洒,要是学问再稍微深点,考取个功名,在这广陵郡,还不得迷倒一大片的姑娘哩,不不,到时候这广陵郡的姑娘都配不上二哥,咱们必须去京师挑更好的姑娘,非王侯将相之女咱不娶。” 这都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三言两语又把话扯到他婚姻大事上,惹得他怒也不是骂也不是,脸憋成了猪肝,偏她又一本正经得很,跟个大人一般,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让你连插话的余地都没有。 朝歌一口气说完,转身坐了下来,写自己的字。 二公子扶辰咬了咬牙,左右看了看,一个个都挺认真的在写字。 头一天来读书就吵个没完,姑娘们也心累。 坐后排的霁月目光静静的落在她身上,小姑娘真的是转了性情。 他几乎以为她要撸了袖子一通刺耳的混帐话骂开了,谁料她忽然转了风向,把扶辰一通夸,夸得他面红耳赤,无以反驳。 二公子扶辰这会也觉得无趣,站起来就走。 坐在这儿写字,枯燥极了,他是疯了才要坐在这儿写字。 而且,这一架吵得他心情一点都不好。 霁月目光微冷了几分,扫了他一眼。 若是他父亲活着,不知是任由他这般,还是会严厉的管教。 那日朝歌说,长兄为父。 这话他一直记着,他不仅是朝歌的长兄,亦是二公子三姑娘的长兄。 他若为父,生养这般不求长进的子子孙孙,他恐怕会打断他的腿。 霁月搁了手中的笔墨,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王夫子暗暗摇摇头,富家子孙,纨绔不羁,没救了。 再瞄了一眼霁月所写的字,眼睛顿时瞪得宛若铜铃,想不到商门家之的公子中,竟有这等优秀的。 “这字堪称一绝呀,拿来做为临摹的典范也是可以的。” 王夫子忍不住一通夸赞,拿了霁月的字给姑娘们看。 瞧瞧瞧,就是他自个也写不出这等的如大师级别的字。 朝歌与有荣焉,道:“这是我大哥的字,当然写得好,他以后也会给我们授课。” 暮词忍不住和她争辩一句:“是我大哥。” 她现在却叫的比自己还亲热,住得比自己还近。 气人不。 朝歌却不和她争辩谁家大哥这个问题,反正也是她大哥。 五姑娘凤吟和六姑娘晚歌觉得这两人太无聊。 夕歌暗暗冷笑,一个养子罢了,还大哥。 花颂表情微暗。 过了一会,朝歌把自己写的字给夫子看。 夫子不能不昧着良心夸赞:“嗯,写得不错,字很工整。” 朝歌便谢过夫子的夸赞,又说自己也会背了。 既然她说会背了,夫子便让她背了。 朝歌背了一遍,夫子又夸赞:“真聪明,这么快就会背了。” 五姑娘说:“你一定是以前就偷偷的背过。” 朝歌举手发誓说:“我绝对是第一次背这书,我发誓,若有欺骗天打五雷轰。” 以前倒也看过,母亲念给她听过,但是没有背过。 瞧把她给认真的,五姑娘只好信了她。 夫子来检查五姑娘的字,本以为朝歌写得够难看了,没想到这五姑娘写得更是一个不忍直视,那简直就是蛆在爬。 他夸不出口,默默看一下位。 三姑娘暮词和五姑娘的水平不分上下,写的那是一个惨不忍睹,他依旧夸不出口了,怕天打五雷轰他。 夕歌的字就漂亮了多了,夫子暗暗点个头,为了鼓励别的姑娘,说了句:“这位学生的字写得端正秀气,值得大家学习。” 五姑娘仿若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夕歌,问了句:“她是谁呀?” 朝歌便说是刘姨娘所生的,叫夕歌。 五姑娘一脸我明白了,直言:“她就是你爹外室所生的那个女儿呀。”言语之间多少是有几分的嘲讽。 庶女本就没地位,何况她母亲是外室,是被朝歌的父亲在外面养了十几年。 夕歌抿唇不语,忍,也必须忍。 夫子心里讨了个无趣,没想到夸错了人,竟是个不受宠的庶女。 再看晚歌的字,写得更胜一筹,晚歌是府里的小姐,这一点他是清楚的,便不吝夸赞了。 “六姑娘这字堪称一绝,加以时日,定会在书法上有一番造旨。” 六姑娘也就谦虚的说了句:“夫子谬赞。” 王夫子又看了花颂的字,没再敢乱夸,因为不认得她,怕夸错了人,只是要求各位姑娘把所学的背了,背过才能休息。 晚歌便把书给背了,夕歌也把书背了,花颂也背了,五姑娘和三姑娘默默的傻了眼。 这些难写的字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写完,再背书,怎么背得完? 朝歌这时去和夫子说了个悄悄话,是和夫子求个情,给三姑娘五姑娘一点时间背书,要求她们明天把书背下来。 夫子同意了,心里明镜似的。 看来是这两个姑娘太笨,就是不下课她们今个也背不下来。 既然太笨,今个完不成任务,那便给了个台阶,让她们休息一会,今天没背书的,明天背。 休息过后,会有别的夫子来开下一节课,再换一种学法。 终于可以不用读书写字了。 五姑娘搁了手里的笔,她的婢女忙把准备的甜心带过来,让她吃,她高兴的伸手要拿甜心,朝歌喊她说:“五姐姐,还要不要成为沈家最漂亮的姑娘了?” 这才多大的功夫,她就忘记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了。 五姑娘凤吟手拿着甜心,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好纠结。 三姑娘暮词这时也转过身来说:“有人喜欢当猪,何必拦着。” 五姑娘凤吟立刻气得把甜心放了下来,气呼呼的对自己身边的奴婢喊:“不吃了,以后都不许给我准备甜心,我今一天都不吃饭了,全都拿出去。” 晚歌便说:“倒也不至于一口饭也不吃饭,吃点清淡的蔬菜也是可以的。” 主要是五姑娘过于胖了些,恐怕她一时半会也难以瘦下去。 还有一个恐怕,便是五姑娘根本就没有那个减肥的毅力。 真饿狠了,怕她吃的更多。 朝歌觉得言之有理,减肥这事不是一蹴而就,又不能多说,怕打击到了她,又不想减肥了,便道:“五姐姐,不如这样,我带你出去见个大夫,让他根据你的身体状况,给你制定一个饮食方案,保证你很快就能成为整个广陵郡最美的姑娘。” “那,那好吧。” 几位姑娘这个打击,那个鼓励,五姑娘身在其中冷热交替,被刺激得几乎没了主意,全凭着一腔的怒意和不服气。 成为广陵最漂亮的姑娘她倒没想,但一定要把三姐姐暮词比下去。 这个年纪不大,整天跟个老太婆似的三姐姐,实在太可恶太过分了。 几个人正说着这事,就见刚离开的二公子扶辰又跟着霁月一块回来了。 第49章世子别多管闲事 去而复返的二公子扶辰是有原因的。 “扶辰,回去听学。” 他才刚走出姑娘们的学堂,便被霁月给叫住了。 “你凭什么管着我呀?”他当时就火了,本来就在七姑娘那弄了一肚子气无处发,刚好冲他撒了。 之前答应过来听学,是因为好奇。 现在好奇过了,也没觉得有啥意思,便不想去了。 他声音清凉:“长兄为父,如果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只有代父亲教训你了。” 二公子火冒三丈:“我呸,你有什么脸提……” 有什么脸提他的父亲。 这句还没有说出口,便被霁月踹了过来,那一脚踹得不轻,他直接被踹飞天上去了,然后叉在一个树叉上了。 二公子扶辰顿时全身冒冷汗,这样的霁月是他从未见过的。 虽与霁月一块长大,竟不知他有这等大的本事,竟打自己如个球。 在霁月的压迫威胁之下,他为了能顺利下树,不得不屈服于他。 打不过他,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气愤。 只是,跟着这两人一块过来的还有吴子越。 实不相瞒,刚才难堪的一幕还让这个吴子越看了个正好,他还嘲笑了他说:哟,这上面叉的是个什么东西。 二公子扶辰气得闷口发闷,你他娘的才是东西。 后来才知道这是要给姑娘们上课的夫子。 吴世子要给姑娘们做夫子,这事是无法隐瞒的,所以老太太那边也是知道的。 随着吴世子人过来,大公子霁月介绍说:“今天这一课由吴夫子来教学。” “欢迎吴夫子。”朝歌很给面子的鼓了个掌,旁人只好也跟着鼓掌。 几个姑娘中认得吴世子的只有朝歌与晚歌,旁人只当他是普通的夫子。 不认识的姑娘不由得怀疑,这夫子也未免得年轻了些,这么年轻,他能教什么呀? 不过,夫子长得可真好看哩,看着衣着不俗,好像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吧。 吴夫子面色从容,说:“我们来学习一下绘画,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你们可以任意发挥,一刻钟后,把你们所画的拿给我看。” 几位姑娘默不作声的取了笔墨,画开了。 二公子扶辰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他可是爷们,不需要学绘画吧? 再看霁月,他扫了扶辰一眼后,也取了笔。 他居然还认真上了。 好吧好吧,画就画,但能不能画好看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各人作画的功夫,吴夫子也没闲坐着,他走了一圈,看了一眼姑娘们的作画水平,那是一个不忍直视,就见五姑娘凤吟画了一个圆出来,他不能不问一句:“这画的是什么?” “鸡蛋呀。”五姑娘一脸认真,她觉得自己画得挺像了。 吴夫子说:“回去拿个蛋,好好比较一下,你这画的究竟是个啥?” 五姑娘委屈:“我第一次画画,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她要求可真低。 再看朝歌作的画,问她:“你这画的是什么?” “吴夫子,我画的是一棵枊树,这树上是鸟窝。”她照着霁月原先院外的那棵树画的,提笔的时候,她灵感一动,想到的便是这个。 “一会坐到外面去,好好看一看柳树,究竟长啥样。” “……”朝歌不语。 这人说话太不客气了,都不知道委婉点。 吴夫子挨个看了一遍,看到晚歌这里,暗暗点了个头,说了句:“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这区别怎么这么大呢。” 晚歌怕他言词太过真实,打击到姑娘们学习的兴趣,便想为几位姑娘挽尊:“吴夫子有所不知,我自幼便喜欢作画,常常练习,几位姑娘却是头一次作画。” 所以真的不能怪她们画得不好看。 吴夫子心里不以为然,又扫了一眼三姑娘的画不作评价,夕歌和花颂的画也扫了一眼,依旧没有作出评价,无法评价,就算是有些绘画基础,在他看来也是垃圾。 几位姑娘中,也仅有六姑娘的画还可入眼。 “这段时间大家就跟我学习一下水墨画。”言谈之间,吴世子取了纸笔墨,在桌前铺开。 又对姑娘们说:“都过来看着。” 几位姑娘便站了起来,走过去看他如何作画。 晚歌见他还要自己研墨,上前说:“夫子,我帮你研墨吧。” 吴夫子便依了她。 待墨研好,他运了笔,讲解了握笔的方式,和平时写字一样。 刚才看了一眼几位姑娘的握笔姿势,没几个是正确的。 吴夫子在那作示范,几个姑娘左右站着伸长了脖子看。 扶辰坐在那边看得不爽,道:“这谁请的夫子?有这么年轻就给人当夫子的吗?夫子不都应该是老头子吗?”年长一些,经验更多。 霁月说:“也不是谁年纪轻轻便有这般的才能。” 二公子不屑的冷哼。 不就是会作个画吗?这算哪门子的才能? 夫子正在讲解,根据墨的深浅,可分为原墨,浓墨,重墨,清墨五层次,由深到浅…… 讲解之间,一片竹林跃然于纸上。 朝歌不能不在一旁拍拍马屁:“夫子这画一看就是大师风范。” 吴夫子便问了句:“从哪里看出大师的风范了?” “……”这个人,别人夸你一句,你受着便是,还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又怎么知道有没有大师风范,她不过是随口一夸,凡正能来教她们,他自己总归是有些本事的。 晚歌怕她答不上,便忙为她解围:“这片竹子栩栩如生,除了叹为观止,已不知要如何形容了。” 六姑娘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一样甜,他也便不再非让朝歌说出个所以然,朝歌便趁机说:“六姐姐素来喜欢作画,现在有夫子指点,你将来一定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时候传扬出去,吴夫子脸上也有光呢。” 吴夫子轻呵了一声。 夕歌默默站在一旁瞧着,心里不以为然。 这夫子画作得不错又如何?还不是论为沈府的夫子? 花颂心里甚不是滋味,姑娘们在此,根本没有她表小姐插嘴的余地。 她就不该跟着过来学习。 吴夫子收了笔,让大家都坐回去。 大家的水平他也见识过了,该讲的一些基础他也讲过了,下面的时间就让姑娘们学习运笔,先画荷叶。 至于六姑娘那边,他打算单独教导几句。 这姑娘有作画天赋,是另外几位姑娘不能相比的。 夫子布置了下面的功课,几位姑娘也就练了起来,吴夫子得了空往后走,示意霁月跟他出来一下。 说实话,除了六姑娘有作画的天赋外,旁的几位姑娘他真看不出有任何天赋,让她们在此作画,对于这等没天赋的人来说,浪费精力。 来到外面,他和霁月直接挑明了,霁月却不领情的回他一句:“拿你的银子干你的活,别多管闲事。” 吴世子还想再解释一句,就见朝歌跑出来了,唤他:“夫子,夫子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助。” ------题外话------ 嘤嘤嘤,有哪位小宝贝在跟文,出来露个脸,么么哒一个~~~ 第50章说好了要守护你 大哥也不是外人,朝歌直接当着他的面把事情说了。 “是这样的,我三姐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越长越胖,我想把她带给回春堂的萧大夫看一看,看看有没有办法让我三姐姐瘦下来,你不是和萧大夫熟悉吗?帮忙引荐一下呗,只要让我三姐姐瘦下来,多少银子我们沈府都出得起的。” 吴世子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那个最胖的。 他看了一眼霁月,霁月却让他先进去了。 吴世子转身便走了,朝歌唤他。 “哎,夫子……” 霁月便拽了想要追过去的朝歌,说:“我给你引荐。” 朝歌惊讶:“你也认识萧大夫?”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她等的就是霁月这句话,不觉然笑开。 “傻笑什么?”霁月敲了她的脑门。 “我就是忽然想,大哥的身上一定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你是从哪里来的?能认识萧大夫这样的人,想必他也已经医好了你的失忆症了吧?” “……”她这思维跳跃极快,倒是令他一怔。 “不记得了。”他抬步走了。 小姑娘怎么忽然又想起问他的身世了。 忽然感受到来自大哥的冷漠,朝歌赶紧追上去拽着他的袖子解释:“大哥,你别生气呀,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事情,也不是想要提起你的伤心事,我就是关心你一下,你要是不喜欢,我不问便是。” 霁月停了下来,看她抓着自己袖子的一角讨好,莫名觉得有几分不适。 从树上摔下来之后,她便开始用各样的方式讨好他,可他终究认识沈朝歌多年了。 她几时这般讨好过人。 “没有生气。” “不生气就好。”她立刻笑作一朵花,说:“大哥,那你什么时候代我们去见萧大夫呀?晚上下了课好不好?” “好。”他示意她松手,袖子还被她抓着。 朝歌忙松了手,又跟着霁月一块进去了,他并没有在这儿待多久,仅是和扶辰说了句话,让他跟着一块走了,二公子终算得以解脱了。 这个地方,他来过一次后便再不想来了,可回去的路上霁月却和他说:“为了避免沈家把你养成废物,习文学武你选择一样。” “你想让我去哪里学武?” 家里没有父母,他又是长兄,刚才被教训过后,他便有点不敢与他硬杠了。 “我亲自教你。” 那他宁可学文,也绝不让他亲自教导,谁知道他会不会报复? “我还是过去听学吧。”他扭身就返回去了。 霁月没拦他。 二公子走到门外又停了。 几个姑娘在里面读书,就他一位公子,怪难为情的,他心里正左右为难着,吴子越人走了出来,对他讲:“二公子站在这儿作甚?” 二公子扶辰瞧他一眼,这人虽是夫子,身上却有一种寻常夫子所没有的尊贵气质,他难免看这位夫子有几分的不顺眼,有心想要为难他一下。 “你是来我沈府骗吃骗喝的吧。” 就没有见过这般年轻的人可以做夫子的。 吴夫子便被他给整笑了,说:“嗯,沈府的人就是这么的好骗。” 果然是个骗子,然后扶辰气冲冲的从他身边走过,进了屋朝姑娘们大声喊开了:“你们何必听这个骗子在这儿忽悠?他根本不是夫子,他就是个骗子,专门来咱们府里骗吃骗喝的,你们这些个小姑娘,莫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我看他就是采花大盗也不一定。” “二哥,你快别闹了。”晚歌抬头看他一眼,声音柔和。 毕竟是二哥,虽然他说得不对,也不好斥责他。 他双亲去世得早,他的脾气也向来不好,在府里与谁都不合。 晚歌不让他说,他偏要说,来到三姑娘暮词面前说:“暮词,你又不喜欢这些,何必受这个罪,跟哥走,咱不学了。”带着暮词一块把这学给逃了,霁月总不敢对暮词动手的。 暮词犹豫,大哥说让她来读书的,她虽然心里抗拒,还是乖乖过来了,毕竟府里的姑娘都来这儿读书了,只有她一个人不过来,也总显得不好。 “走啊!”见她犹豫,二公子扶辰伸手就拽了她的手腕,要拉她走。 “二哥,你放开三姐姐。”晚歌已走了过来,要阻止他的胡闹。 吴夫子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闹,一会觉得这沈府的姑娘和公子都蠢得可爱。 当然,六姑娘不能算在其内。 一会又觉得沈家有这帮蠢笨的子孙,这沈家的基业怕也是长不了。 生了一帮废材,为沈家宛惜。 那边已经又吵起来了。 “我们家的事,你少管。”二公子扶辰给了晚歌一个冷厉的眼神,还伸手指着她,想要吓走她。 朝歌已腾的站了起来,欺负晚歌她就不乐意了。 “二哥你不要太过分了。” 对六姐姐凶,还拿手指她六姐姐,找打啊! 一看朝歌也过来了,二公子的火也被烧起来了,感情这两姐妹想联合起来针对付他一个,便脸红脖子粗的吆喝开了:“我怎么就过分了?我们大房的事情什么时候由得了你们三房的姑娘管了?还有没有个大小了,滚滚滚。” 朝歌本不想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毕竟他脾气太冲了,这会顾不得许多了,不能不与他争辩几句:“你自己不学好也就算了,还要耽误三姐姐的前程,拖着三姐姐跟你一块往下坡滑,你想走自己走便是,放开我三姐姐。” 她伸手要把暮词从他手里夺回来,二公子扶辰见她不但多管闲事,还管得那是一个理直气壮,什么时候暮词成了她三姐姐了,气得松了暮词就要推她。 死丫头骗子,真是欠揍哩。 不教训她一下,不知道他的厉害。 朝歌哪会容他碰着自个,她麻利的避开了。 向来护短的晚歌哪忍得了,立刻就拦了过来喊:“二哥哥你想干嘛?你不要再闹了。” 扶辰见这两姐妹一鼻孔出气,自家妹子却傻坐着不起来帮忙,真是闹心。 没碰着朝歌,便把晚歌给推了一把。 小姑娘家娇贵,哪禁得起他粗鲁一推,晚歌脚下一个趔趄,栽了下来,只能砰的一声响,她脑袋磕在桌角上了。 “六姐姐。”朝歌呼叫一声,伸手拽都没拽住。 鲜血顺着晚歌的额角流了下来,她只觉得眼睛发黑。 “六姐姐,六姐姐。”朝歌又惊又吓,眼泪立时汪汪。 说好了要守护六姐姐的,怎么就让她受伤了。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啊!”朝歌冲身边的人大声喊,转身便抱着发昏的晚歌在怀中哽咽着哭:“六姐姐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 吴世子黑眸一沉,这该死的。 沈家废材的能耐都用在自家妹子身了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