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方式不太对 夕阳西下,依山傍水的岚河村沐浴在色彩傀丽的晚霞中,本就风景秀丽的村子,更是多了些神秘之感。 凌初窈从木床上艰难的坐起身,三下五除二搞定碗里黑漆漆的药,强撑仍有些无力的身子来到外间,瞅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呈现的是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面容清丽,双目犹似一泓清泉,干净纯粹,身上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乍看去像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的大家闺秀。 她忽然就沉沦了,无法自拔的那种。 镜中的少女脸上很是光滑细腻,不似她总被少许痘印苦恼着。 少女有着一头海藻般的浓密长发,不似她天生自然卷!甭管拉直烫弯,每次洗头后都是爆炸灾难。 少女的双眼皮卡姿兰大眼睛布灵布灵的闪耀光芒,惹人无限怜爱,不似她的内双下垂眼,每次化完眼线闭上眼后,简直不忍直视。 镜中的少女像是开启了盛世美颜,磨皮滤镜都开到极致的那种! 凌初窈摸摸这里表示很满意,捏捏那里表示也很满意。 今天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三天,她接受能力强,而且小时候是跟爷爷奶奶在乡下长大的,这里的环境很快就适应了。 谁还没个点过煤油灯,烧过大铁锅,也上过旱厕的童年啊。 只不过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恍若梦中。 “命运怎么会选中我呢?”凌初窈摸着那张陌生的脸:“太不可思议了,平平无奇的我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赶了一波穿越流?” 穿越之前,凌初窈并不是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有着强大神秘的身份背景。 什么暗黑组织的冷艳杀手,什么特种部队里的校尉,精通医术的金牌律师,或者是智商高出天际的博士之类的,不,不是。 她就是个电子厂混全勤的人事部职工。 所以,她身无长处。 在这个衍生于历史长河之外的一个时代,她该拿什么去浪,不,是去闯荡。 凌初窈的一切都很普通,身材普通,长相普通,穿越后她疑惑伤感之余还有一丝窃喜,原主颜值在线,按说这也算优势吧。 虽然又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越成皇室宠妃,也没有在朝为宰相的父亲大人,或者成为战功卓越的大将军之女。 她穿越到清贫淳朴的岚河村,同名同姓的一个农家少女身上。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阿窈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穿着灰色衣衫的中年农妇走到她身后,腰间扎着围裙,一身烟火味,应该在做晚饭。 她的嗓门大的惊人:“你现在能起来走动是不是感觉没那么难受了?天杀的呦,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失足掉河里,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该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眼见她没说两句就开始抹眼泪,凌初窈有些懵,这是她初次跟眼前的妇人接触,前两天都是晕晕乎乎的躺在床上,满头乱麻,理不清任何头绪。 妇人哭了一阵发现凌初窈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贴心的宽慰她,而是木然的看着她哭。 “你怎么这个表情?是不是河水呛傻了?我的天呦,当家的你赶紧来看看吧。”妇人哭天喊地的跑出去了。 凌初窈忽然头疼的厉害。 掉水里?没错。 她记得陪同事过完生日后回到家泡了个澡,泡着泡着就觉得昏沉沉的,当她想起身时,却惊觉自己正向浴缸里沉去。 等她醒来时就到了这里。 那原主凌初窈的落水又是怎么一回事? 有些可怕的场景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哦!No!!”凌初窈双手抱住头趴在桌子上,把脑袋藏在臂弯下,生无可恋。 她忽然想到原本的世界里自己的身体精光光的沉在浴缸底。 她忽然想到会有医护人员合力将她抬出来,嘴里喊着:一二!一二起! 她想到家人痛苦悲伤的同时还不忘找个被单给她遮个丑。 她想到左邻右舍替她感到难过的同时还不忘对她坦诚相见的强壮躯体进行评头论足。 她想到… 早几年她的老家出了人命,是对年轻的夫妻。女方的妈妈怕冷,毕竟是天寒地冻的腊月,就把炉子提到小夫妻的卧室。 第二天,有人把夫妻俩的尸体抬出来,精光光的。 他们最后白花花的遗态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她好怕。 一定是她的穿越方式不对。 就说别人穿越之前还是之后都有着闪光的身份吧,就是连穿越方式她都不敢去比。 她的方式太奇葩,有些人洗着洗着就没了。 第2章 本应是淑女 懊恼归懊恼,给她一丝慰藉的是真正的凌初窈虽然落水而亡,但并没有她这么不雅观。 就如姑母说的,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掉进河里? 凌初窈闭上眼努力想了想,她习惯性的一手插进头顶的发丝中,抓起一把松开,在抓起,但只零零散散接收到几个属于原主的片段。 这是她远房表了十万八千里的姑母,待她还算不错。 她六岁时父亲因惹上人命官司,欠下巨额钱款,悲愤去世,母亲本就体弱多病,也跟着去了。 家大业大的凌家轰然倒塌,竟然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愿意收留她这个孤女,好在老管家凭着最后一口气带她不远千里找到了姑母。 一晃就是十年。 就在凌初窈想要更多的了解原主的短暂人生时,姑母搀扶着一个瘸腿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双双站在门口,换做他们呆愣愣的凝视房内的凌初窈。 只见凌初窈正在烦躁的嘟囔自语,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满头长发瞬间乱的像稻草一般。 这可不太妙啊。 以往的凌初窈可是温婉柔美,懂事乖巧的可人儿,即便同他们在一起生活十年,性子依然没变,识大体,懂礼仪,从未做出什么夸张有失体面的动作,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是不急不缓,从未聒噪喧哗过。 这疯狂的一幕是怎么回事? 凌初窈看到他们也是一怔。 对呀,她现在身处异世,而且已有了新身份,那就暂时按照新身份的性格设定来,免得让他们担心自己被水妖附体。 “阿窈,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姑父有些担心,这反常的举动可不像凌初窈的作风。 “我就是觉得头有些沉,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凌初窈扶着太阳穴虚弱的晃晃头。 姑母瞬间松了一口气,拉住凌初窈躺回床上,并且叮嘱道:“不说了吗,你得躺个几天才能好利索,晚饭我给你送来吧,有事叫我,可别随便下床。” 凌初窈拽住正要转身离开的姑母,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姑母,我就是失足落水而已,怎么会这般严重?” 一听到这个,姑母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同麻秀那妮儿玩耍,你没她精明,她坏心眼多着呢,你这次和她一起去河边洗衣裳,天晓得怎么掉水里去了。” “你怎么又提起这茬?这又怨不得阿窈,她性儿就那样,对谁都掏真心。咱走吧,别打扰她休养,你还得做饭呢。”门口的姑夫皱起粗粗的眉头,不耐烦喊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骂你了,本该惹人怜的,哎,还算你命大。”姑母扯过一条薄毯给凌初窈盖上,就搀扶姑父离开了。 凌初窈很快就进入梦乡,不是她困,而是原主的身体太过娇气,经过这场落水劫难,虚弱的不像话。 第二日清晨,凌初窈是被吵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床边有个娇俏的小媳妇在窸窸窣窣忙碌。 她把几包香喷喷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顺手拆开一包,拿起一块糖糕正要品尝,发现床上有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盯着她。 小媳妇嘿嘿笑了笑:“你醒了初窈,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样了,还给你带来几包点心,要不要尝尝,可好吃呢。”说完就把手里现成的一块递过去。 凌初窈摇摇头。 这是谁?面相跟姑母有些像,而且也是个大嗓门,应该是姑母家的表姐吧。 表姐接着道:“我一听阿娘说你落水,怪严重的,昨儿就想来看看你,就是夫家里事多抽不开身。这不,今天一得空我就来了。你怎么掉河里了呢,那条河洗衣洗菜的,可浅呢,还没听说有人掉下去过,你是怎么回事?” 表姐坐在床沿,往凌初窈身边又坐过去些,小声说:“我听阿娘说,是麻秀那个贱蹄子推你下去的?” 凌初窈惊恐:“不、不会吧。” 这个民风淳朴的村子,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吧,毕竟杀人犯法的呀,更何况杀的还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女。 表姐翻个白眼:“当时除了你俩没有别人在场,肯定就是她。你马上和邻村赵木匠的儿子订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麻秀一直心仪于他。” 凌初窈惊恐万状:“订婚?我要订婚了?” “你怎么这个表情?这亲事你不是同意的吗?” 看到凌初窈目瞪口呆,表姐不禁疑惑嘟起嘴:“你怎么看着怪怪的,不会要反悔吧。我跟你说啊,赵听风那小伙子得他爹亲传,做的一手好活。人长得耐看,善良正直,家境也富裕,他们在镇子上还有套院子呢。” “你面皮子生的好,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能与你般配的除了赵听风,我觉得没有别人了。” 表姐面色红润,眉飞色舞的把赵听风夸了一通,好似她非常钟意赵听风。 凌初窈内心是拒绝的,怎么忽然就有了未婚夫了? 见凌初窈拧起弯弯的秀眉,表姐以为她就这么嫁人心有不甘,于是就继续开导她:“虽然你是名门望族出身,千金小姐身份,但今非昔比,不同往日。我阿娘阿爹眼界低,看不到更远的,只想把身边他们所熟知的,各方面都靠谱的人介绍与你相识。” “谢谢姑母处处替我着想,这件事暂且搁置一边,等我养好了身体在议也不迟。”凌初窈稳稳心神,想着以后找机会见见赵听风,相处一段时间再说。 第3章 戏精要上身 简单的梳洗过后,表姐和凌初窈一前一后走出屋子。 凌初窈才得以看清这个农家院舍。 前面是两间青砖瓦房,她的小屋在瓦房之后,院落不大,却收拾的干净整齐。 大门外两侧都圈上了篱笆,里面种满了绿油油的小菜,白色的蝴蝶在篱笆上的花丛中飞舞,浓浓的乡村气息扑面而来。 “今儿天真好。”表姐感叹。 凌初窈抬头看向远方湛蓝的天空,接连起伏的高山,呼吸清新的空气,压在心头的意乱情绪和想念家人的惆怅瞬间被清空。 既然来都来了,活好当下才是王道。 收回目光时发现不算高的院墙外站了白发老妇,正小心翼翼的上下打探她呢。 表姐朝那个妇人打声招呼:“二婶早啊。” 然后在凌初窈耳边小声道:“她是咱隔壁的王二婶啊,你难道不认得了?就是她给你做的媒。”表姐显然看到了凌初窈眼中的迷惑和陌生。 “我看你不太对劲啊,感觉像是忘记好多事,要不要我跟阿娘说一下,再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了表姐,我就是脑海里一会清醒,一会乱糟糟的,也许摔到了头部,过段时间应该会好的,不必惊动姑母,免得她担心。” “天呐初窈,平时你都是叫我秋菊姐,从来没有喊过我表姐,你这下摔得可不轻。”秋菊失声叫出来,引得隔壁的二婶忍不住支起耳朵偷听。 凌初窈见状心生一计,她突然手捂胸口费力的咳嗽,大口喘气,好似呼吸困难,随时会断气一般。 这可吓坏了秋菊,还有院墙外的王二婶。 “咳咳…秋菊姐,我就是被…咳咳…河滩底的石头垫了下脑袋,咳咳…没有大碍,你就放心吧,咳咳…” 凌初窈身材高挑纤瘦,此时她穿着半旧的粉白色过膝斜襟长衣,衬得肤色更加雪白,像是随时都会凋零的花儿。 “初窈这丫头虽然生的俊,就是福薄啊,身子骨太差,摔进河底喝了两口水三天才下得了床。现在咳嗽这般厉害,怕是伤了肺。这以后万一有个好歹,不好生养,不是断了老赵家的后吗!哎,可惜了这段好姻缘。”二婶啧啧叹息两声,一拍大腿,扭头就去了邻村找赵家商量此事。 秋菊见凌初窈咳嗽不止执意要去找大夫,凌初窈好说歹说才劝她放下心来,两人去厨房吃早饭。 不大的厨房里,摆了张八仙桌,五张小木凳,姑父早已坐在主位上等着人到齐开饭。 看到姑父身边多余的板凳,凌初窈心里想着:家里应该还有人在。 果然,随着姑母一声高昂的叫唤,又进来一个青年。 凌初窈极快的扫视一眼,那青年和姑父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里马上肯定他是表兄无疑了,就是不知该怎样喊他,还是不要多话为好。 表兄见凌初窈面色不甚好,就把面前特地给他炖的鸡蛋羹推到凌初窈手边,言语间关切备至:“这个你吃了吧,好好补补身子,瞧瞧这三天下来瘦成什么样。” 姑母说:“锅里头还给阿窈留一碗,这碗你吃吧,又要卖一天的力气,为娘的心疼。” 凌初窈:感情这个家庭连碗鸡蛋汤都是奢侈的互相谦让吗? 凌初窈把鸡蛋羹推回表兄身边,这一回她学精了,并不开口喊他什么,只是皱着柳叶眉,望了一眼鸡蛋羹,虚弱的摆摆手。 病态微微,娇娇弱弱。 姑母说:“南山你快喝了吧,阿窈好像不太愿意闻到汤里的腥气。” 于是,这顿饭有惊无险。 凌初窈忽然佩服自己起来,无需多言,只要面部表情到位,几个肢体动作就能摆平麻烦。 饭后,南山去附近新建的衣厂做工,秋菊收拾收拾回了婆家,姑母陪姑父去镇子上看腿伤,只留下凌初窈在家继续躺尸。 第4章 江家豪门宴 而此时的良城城内却是一派沸反盈天的景象,各条街道胡同都涌满了人,他们喜气洋洋奔走相告:走,吃酒席去。 设酒宴的是良城的名门世族,江家。 江府内一派喜庆,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红纱缀在屋檐下,红灯笼摇曳醒目,每条通往主院栖华庭的道路都被鲜红的地毯覆盖。 前来道喜的宾客络绎不绝,他们带来的贺礼在登记桌后堆积如一座小山。 这倒不是江府的娶嫁之喜,而是他们江家的制衣厂在良城本地又拓展出一家分厂。 丫鬟们排着队伍,手中托盘装着醇香的酒酿和精致点心,移动小碎步,在餐桌前忙碌。 这边的丫鬟刚退下一批,那边又补来一批。 客人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块笑着,交谈着,觥筹交错,实在是热闹非凡。 管家阿诚在府外负责看管招待全城百姓的流水宴席。 六十张桌子从江府的西墙一直摆到西街,请了十个厨子,就在墙下搭个棚起灶烧锅。 流水宴摆了三天,全程免费。 但凡知晓此事的人不管多远都拖家带口的来参这场盛宴,虽然吃的饭不能跟府内比,但荤素搭配,有酒有汤一样不少。 大部分都是平常百姓,一天三餐管吃,连续三天,秉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原则,桌上吃不净的饭菜就用容器装回家里。 极少部分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乞丐,这样难得一遇的福气让他们解决温饱的同时,对富甲一方的江家更加敬重尊崇。 江家家主江庆毅和几位良城有名的大商户在客厅详谈天福制衣厂以后的发展趋向,互相之间的合作计划,气氛比起外面自然要安静。 厅内只留两个丫鬟伺候着。 琥珀跪坐在熏炉旁焚香。 那是上下两层可以自然启合的珐琅香炉,做工精细美观,如一座峰峦叠嶂的仙山,山脉错落有致。 琥珀熟练的将沉香粉一点点填在炉腹,在粉末上轻轻放一截燃着的香线。 香炉上有数个小洞,当炉腹内焚烧香料时,烟气便从镂空的山体中飘逸而出,仙气缭绕,沉香四溢。 蔷薇则跪坐在茶桌旁挑选茶具,煮水,温杯,醒茶,泡茶。 江庆毅他们虽然商讨衣厂事宜,但偶尔停下来思考时都会盯着这两个丫头做事。 她们动作轻柔不僵硬,人也乖巧水灵,看着她们有条不紊的忙碌,很是舒心。 阿诚几步走进来,附在江庆毅耳边说道:“老爷,容家的人来了。”声音不大,传不进在座的其他人耳中。 江庆毅依旧若无其事的喝着手中的茶,心里却在猜想容家的人来所为何事,若说贺喜来了,不会这么简单。 毕竟江家是棵大树,参天大树,树大招风谁都懂的道理,而眼下他们江家又摆流水宴,救济附近穷苦百姓,可谓是风光无限,抢了太多人的风头。 “请诸位先坐一会,江某去去就回。”江庆毅放下茶杯和阿诚去了隔壁花厅。 “他们可带了什么东西来?”江庆毅边走边问阿诚。 既然是来贺喜自然要带着贺礼,若不然那就有别的目的。 “并无。”阿诚答。 江庆毅习惯性摸着唇上的胡须,一双眼睛里尽是时间沉淀累积而成的老练精明。 “这肉太香引来了戴帽子的人,想吃肉却无法张口,他们吃不得,便要来瞧瞧别人怎么吃,哪些人在吃。” 阿诚面露担忧:“老爷。” “无需担心,他们容家是权贵之家,向来不屑与我们商家交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这趟来必然有求我们。” 容家的人离开时已近晌午,江庆毅极力挽留他们用过午饭再走,但被婉拒。 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因离开甚久,江庆毅返回栖华庭歉意笑着,向众人赔罪一番:“实在对不住,让诸位久等了,为表歉意,我把在南海得的好宝贝呈上来让诸位尝尝。蔷薇上茶。” 蔷薇是按人数煮的茶,日月同寿这种茶堪比黄金,一丝一点都不能浪费。 众人一阵唏嘘,这种似茶非茶,似药非药的东西,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稀罕物。 第5章 府中有纨绔 这时候,江予安慢慢悠悠晃到栖华庭的廊下,路过门口时抬头瞥了两眼,发觉他想找的人并不在客厅里。 蔷薇端着托盘走出来,看到门外站着的江予安竟哆嗦着停住脚步,前进不成,后退也不是。 江予安有一副非常漂亮的皮囊,眉眼里永远带着妖娆之态,妩媚悦人。 但他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给人安全感,相反,他这个人喜怒无常,阴狠善变,折磨人的手法更是千奇百怪,在江府是个让人不寒而栗人的存在。 蔷薇的手哆嗦两下,托盘上的空杯子倾斜转着圈,向地面滚去。 那一刻,她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下意识的扑通一声跪下,眼角瞥见江予安红润的薄唇逐渐弯起,眼角带笑,好看的有些晃眼。 江予安走到蔷薇身边,慢慢蹲下身子,在蔷薇惊恐的眼中,湖蓝色的衣摆逐渐遮住他白色的云靴。 他低下头盯着蜷缩一团的蔷薇。 蔷薇见状,立刻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她甚至都听得到江予安的长发从后背滑落到两侧的声音。 过了半晌,江予安才问道:“你怎么看着如此面生,叫什么名字?”问的一派风轻云淡。 虽然是夏季,但蔷薇只觉得四肢发冷,背上起了一层凉汗。 在江府当差近半年,她可是见过几个做事不利索的丫鬟的惨死,都是出自江予安之手。 在这里一旦签了卖身契,就算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回二少爷,奴婢,奴婢叫蔷薇,在前院栖华庭当差,所以,所以您并不会经常看到奴婢。” “哦,是这样啊。” 抬眸向厅内望去,和蔷薇同样装扮的琥珀安静站在一隅,对上江予安的目光又快速低下头。 “那你在府里可是会经常看到我?不然如何会怕的像见鬼一样,还是说,这府里有人把我魔鬼化了,其实我待人温柔,并不可怕的。”江予安的音色清脆,加上他刻意放缓的语调,听起来就像在循循善诱一个小孩子般。 “没有没有,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做事心不在焉,差点冲撞了您,请少爷不要生气。”蔷薇想着,今天又是衣厂开业的大日子,而且这里客人也多,二少爷应该会避讳一些,就算惩罚,手段不会太出格。 “我们江家并不养没用的奴才,你既然做事毛毛躁躁,那我得好好调教你才是,免得让外人知道我们管教不严,看笑话。” 蔷薇连连磕头,着急喊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少爷开恩,绕过奴婢这一回吧。” 客厅内的江庆毅听见动静,起身出来察看,当他看到江予安的手在蔷薇脖颈来回游弋,面色铁青,怒喝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江予安看见父亲还有一众前辈们都出来了,抿抿唇,慢悠悠站起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个贱婢不长眼,冲撞了我,也打碎了茶杯,我只是在管教她而已。” 说完,脚尖轻移,那只掉落在地毯上的玉杯瞬间四分五裂。 江庆毅对于他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可他身后的其他几人皆面面相觑,早就听闻江家二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对于江家,不由地又多思虑几分。 “行了,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要胡闹,不知轻重的东西,别在这丢人现眼。你哥哥不是罚你在养心斋抄经文吗,跑出来做什么!还不滚回去!” 江予安并不理会来自父亲的责骂,他也早已见怪不怪。 江家的人,除了祖母,上至父母,下到一众家奴家仆,哪个人会把他真心实意放在眼里,装在心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他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啊,不过无所谓吧。 眼皮覆下,那双桃花眼敛了昔日的波光潋滟。 他无谓的笑了一声,打开随身携带的扇子,一手落在身旁开的正盛的牡丹绒上,轻轻抚弄几下,忽然见他手指翻动,那朵大红色的牡丹绒瞬间被折断,掉在花盆里。 “待会来我房里,好好跟我认个错才行,等我消气自然会放过你。”说完后,江予安便往自己的院子巫山阁走去。 “予安这性子实在难以管教,软硬不吃我都没法子治他了,要不是他哥哥管着他,不知会捅下多大娄子。今日在众位面前演了这样一场闹剧,让我难堪的紧呐,让各位见笑了,哎。”江庆毅叹息一声。 随即他看向跪着的蔷薇,吩咐道:“你去花园那里伺候夫人吧,那里女眷多应该会很忙。你要多长长眼力,看清手头的活,不要等着别人吩咐。” 江庆毅知道蔷薇是个做事细致的丫鬟。 栖华庭是江府用来会客待客的地方,只有两个大丫鬟管事,其中一个就是蔷薇,她在这当值半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做事甚得他心。 所以,他自然不愿蔷薇被江予安糟蹋,现在被调到夫人那,也算有了庇护,因祸得福吧。 众人宽慰几句,扬长避短,夸了一通江予安出众的外表,在良城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玉树临风。 江庆毅笑着客套两句便带着众人去偏殿入席。 偏殿之外,穿过一个回廊,就是江家奇大无比的花园,挽香园,美轮美奂宛如仙境,草木山石四季有景,在良城可以算是一个游玩佳地了。其他亲眷都在院外落座,今日来的女眷一律安排在花园里,妥妥帖帖。 第6章 楼前美人香 江予安的巫山阁在挽香园尽头的枫林中,他独自坐在门口青黑色的台阶上,静静地眺望着远处那群衣衫鲜丽的千金小姐们。 她们个个青春貌美,人比花娇。 江予安不仅目力好,耳力也极好,毕竟学武的人,五感比起常人敏锐的多。 她们一边在花海中忙着扑蝶玩闹,一边在惋惜,惋惜今天没有看到江家的大少爷。 也有几位胆色稍大的小姐们在讨论江予安,说他面容绝色,长身玉立,随意一笑便能魅惑人心,不知什么样天仙才能入的了他的眼。 而她们各自的母亲正忙着和江家主母薛氏交好,围坐一起谈天说地,笼络感情。 此情此景,真的不该辜负韶华才是啊。 江予安回头唤了一声:“吟霜吟雪。” 闻声从巫山阁里出来两个奴婢。 她们的穿着并不像府里其他的丫鬟那般中规中矩,而是只穿着粉色抹胸长裙,外面罩层薄薄的粉纱便了事。 江予安挑起吟霜的下巴,仔细看去。 到底不能跟那些正经的千金小姐们比啊。 “少爷又不是头一次见到我们,怎么这般打量人家。”吟霜面上娇羞,粉红一片。 吟霜和吟雪是双生姐妹,近九成像的面皮子上,都有着一双蛊惑人心的狐狸眼,小巧的鼻子下是稍厚湿润的红唇。 她们姐妹俩身形娇小,腰肢纤瘦,但该有的地方却异常的丰腴。 确实是一对尤物。 江予安并不答话,一手抱起一个,向旁边亭子里的软榻飞去。 吟雪闭上眼,趴在江予安的项间,使劲儿闻着属于他的味道。 这样完美的人,就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让自己魂牵梦绕。 江予安说了句老规矩,便自顾自躺下闭目养神。 挽香园那边,蔷薇抽了空将刚才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通报给薛氏,希望薛氏能将她收在她房里。 薛氏盯了蔷薇两眼,招手伏在她耳边小声道:“予安那个不依不饶的性儿我可算是怕了,若是老爷要你来我院里,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你还是先去巫山阁跟予安禀报一声,省得到时候来我这闹着要人。” 蔷薇拜个服就下去了。 坐在薛氏身侧的刘氏半开玩笑半打探的笑着问:“怎么了江夫人?这丫头是哪个少爷要的人啊?” 薛氏侧目瞥了眼刘氏,低头抚弄手腕处那只价值连城的墨玉镯子,随口道:“这小丫头无意惹恼了予安,老爷让我想法儿帮她一把。” 薛氏虽然四十多岁,但豪门注重保养,如今风韵犹存,并不见时光流逝的痕迹,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 比起这些金门世家的夫人们,薛氏的容貌依旧出彩,这是薛氏最自信得意的地方。 但让江庆毅头一次插手这些丫鬟婢女的事,蔷薇是第一个,这让她心里不是滋味。 一个俊俏可怜的小丫头,她的院里可留不得,说不定哪天就被老爷保护成了通房。 虽然江家自古以来有家戒,其中就是娶妻娶贤,不得纳妾。 但做个通房丫鬟,无名无分的,以解主人之需,并不算违背祖训,以前就处死几个想往老爷房里爬的丫鬟。 风平浪静了许久,这府里现在怕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蔷薇一路都在踌躇不安,不知见到二少爷,该怎么说他才能网开一面放过自己。 当她拐过一个弯来到巫山阁,见到阁楼下那一幕时,瞳孔骤然放大。 江予安今天穿的是湖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间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白色的里裤扎在云靴之中,这样的他看起来倒是和大少爷一样,矜贵逼人,优雅而又庄重。 可眼下江予安却和两个丫鬟在做什么? 江予安闭着眼,他的乌发用一根蓝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散落在身下的软榻上,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他很是享受的模样。 江予安呼吸粗重,从香软间抬起脸,他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睁开迷离恍惚水波盈盈的双目,江予安看向不远处的蔷薇,哑着嗓子道:“过来。” 吟霜和吟雪披上衣衫,同样看着莫名出现的蔷薇。 蔷薇红着脸,扭捏走上前,结结巴巴说道:“二少爷,蔷薇是来,是来给您通报一声,夫人那里需要人手,所以,所以老爷就让蔷薇去夫人那伺候了。” 江予安笑着坐起身,将散开的衣襟合拢:“可以。来,赏你颗樱桃吃,吃完了再走吧。” 吟霜眼疾手快,端起装有几颗新鲜的大樱桃的瓷碟站在江予安身边。 蔷薇站着不敢有所动作,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惊恐。 “过来!”江予安面上已有了怒色。 蔷薇猛的哆嗦一下,抬脚往江予安身边走去。 江予安把樱桃丢在自己的脚背上,冷笑一声:“吃了它,我要你像狗一样吃了它。” 蔷薇的双眼微微有些泛红,里面已经隐隐有些泪意,她咬咬唇,颤巍巍的跪下去捡樱桃。 就在她将要碰到樱桃的一瞬间,被江予安制止住:“不行,要像狗一样,你是不是没见过狗进食?舌头伸出来。” “不听话吗?那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从眼里滑落,蔷薇双手捂住嘴,不知该如何化解这样的刁难。 蔷薇才十五岁,被这些场面还有江予安的话吓到了,往日她的聪明机敏通通抛在脑外,现在的脑海里一片混沌。 她抹掉眼泪,跪着挪到往江予安脚边,慢慢把嘴巴凑过去。 江予安的白靴很干净,就连底部也没有多少尘土。 淡淡的女儿香忽然传进江予安的鼻内,清清爽爽,那是吟霜和吟雪身上没有的味道。 那味道若是尝起来,应该像极了一颗刚成熟的水蜜桃,甜腻而又清香。 蔷薇尽量很小心的咬到樱桃,叼起来吃到嘴里,然后伏在地上哭着说道:“二少爷的赏奴婢接着了,请让奴婢去花园伺候夫人吧。” 半天都听不到回答的蔷薇,惶恐的抬起头,眼前的一幕又是让她惊悚入骨。 第7章 万丈光芒好 只见江予安脱掉上衣,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他肌肤很白,但不算单薄,一眼就看得出胸膛结实有力。 “果子吃完了是不错,但我觉得应该在赏你一杯茶喝。吟霜,倒茶。” 蔷薇惊恐的目光落在吟霜身上。 吟霜端起杯中温温的花茶,慢慢倒在江予安的颈窝中。 “我要你爬上来,喝了它。” 跪在地上的蔷薇哭着连连摇头:“求二少爷放过奴婢吧,求二少爷放过奴婢吧。” 见她不肯,江予安伸手扯掉吟霜三指宽的肚兜。 蔷薇见状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话也不敢说了,只是呜呜的哭个不停。 江予安笑道:“不然,我要你也像她一样。” 就在蔷薇恨不能就地死去时,一声低沉的男音从身后传来:“予安!” 蔷薇如蒙大赦,赶紧跪着爬向身后的人。 来人是江家大少爷,江御。 江御一身淡紫圆领衣衫,乌发全部束进银冠里,清俊冷冽,萧萧肃肃。 肤色如玉,莹莹生辉。 看到江予安的所做所为,江御俊美无双的脸上毫无波动,那双如海深邃的眼眸,慢慢由原来的沉着冷静变得犀利,咄咄逼人。 心腹手下孤择走上前把吓瘫了的蔷薇带下去。 “予安,你随我去郊外衣厂选聘工人绣娘,即刻启程。”是江御一贯沉稳清冷的调子。 江予安怏怏的推开吟霜吟雪,她们也识趣的退回阁楼里。 “要我去做什么,这些事以前不都是你亲力亲为。”江予安慢条斯理整好衣服,套上鞋袜。 “听说你在找我,何事。” 江予安走到江御身边,看着他的脸,冷笑道:“我的好哥哥,我都二十三四岁的人了,可否不要动辄就罚我进养心斋跪着?我若是听话,你有意思,我好没意思,我若是不屑于你,我们都没意思,何必呢。” “就是为了说这个?”江御挑眉。 “不然你以为我找你,是为了表达兄弟情深?别闹了。”江予安说完就往阁楼里走去,他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你走吧,我这太污浊,不适合你。” 江御脚步移动,瞬间出现在江予安身前的台阶上,拦住他的去路。 “随我去郊外衣厂,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江御抬手握住江予安的胳膊,轻飘飘给他一句话:“否则,我依旧会罚你去养心斋跪着。” 只有江予安自己知道,被江御握住的那只胳膊快要碎掉。 江予安咬着牙问他:“你的马车在哪?” “你先收拾衣物,这一趟也许会在衣厂呆很久。我把手头刚刚整理的新数据交给父亲,随后来找你。” 江予安的脸色阴沉下来:“你为何处处限制我!为何!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压我一头能让你很有成就感?”江予安那张美艳的脸因为怒气有些扭曲,他怒不可遏的发泄心中的不满,对江府所有人的不满。 “为什么,就连我的名字都要为你而起,予安予安,予你一生安康顺遂。我在江家多余的都不如一捧空气。 除了祖母,父亲母亲都不愿管我,你在这又扮演什么角色?是可怜我吧。” 江御侧过身不愿看江予安怒到变形的脸,过了许久,等江予安喘息平稳了,才回答他:“不为什么,因为我只有你一个弟弟,我是你哥哥,永远都是。” 江御去了栖华庭,江予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回到阁楼收拾衣物。 “江御就是这种自大的人,以为随便说两句话我就会感动的无以复加,以为自己是江家的荣耀光芒,可总有他照亮不到的地方啊。” 第8章 公子心何在 去栖华庭的话必然要路过挽香园,江御想着既然母亲在,那就问安为先。 当薛氏身边的大丫鬟茉珍过来通报时,众人已经落座用饭,所有的小姐们纷纷停下手里的汤勺银筷,整理面容,翘首盼着江御的出现。 江御的身影隐在半人高的花丛中,向薛氏所在的凉亭徐徐走来。 那瞬间,花园里的景色分明亮丽生动许多。 平时在良城或者江府里很难见到江御,这次她们将又羞又怕的目光贪婪的粘在江御身上,迟迟不肯挪开。 而在为大家抚琴助兴的秦家四小姐弹错了音而不自知,引得江御回首望过去。 他认得她,秦知韵。 江御和她大哥秦博相处多年,交情匪浅,经常能听到秦博提到他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妹妹。 坐下这些少女们爱慕的眼神并没有逃得过江御的眼睛,江御也知晓母亲和这些夫人们坐在一起为的什么。 他都二十有六了,和他年纪相仿的人孩儿都已学文习武,予安已二十三岁,早该娶妻生子。本该是江家开枝散叶的大好时光,可这点偏偏不尽人意,可急坏了母亲和祖母。 来江府说媒的人倒是不少,但是姻缘情爱这东西,从来没有将就,只有刚好。 江御只是稍微逗留了一会,就去了栖华庭。 若要为了传宗接代非选一个的话,他认为他会选秦家四小姐,秦知韵。 两家也算世交,可以亲上加亲,也可以互惠互利,和秦家结亲着实不错。 至于感情这东西,呵呵。 这一来一走的功夫,又惹得众千金小姐们心思远飞。 像江御这般自律上进,天资绰约的男子,才是她们梦中的如意郎君。 她们每每去山上求神拜佛,除了求平安就是求姻缘。 许愿树上挂满了江御的名字,就是不知道江御的心将落在何处。 有些和江御年岁相差无几的千金们等不起,悲伤过后不得不认清现实,另嫁他人。 江御一日不娶妻,愁煞仙子心啊。 江御把新厂一些数据还有各种需要完善的地方都记录在簿子上,交给江庆毅后就去巫山阁和江予安汇合。 等江御离开后,众人又是将江御夸赞一通,江庆毅心间洋溢着自豪。 江御一直是他的自豪。 江御和江予安同乘一辆马车,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郊外,靠山靠水的地方,环境优雅。 新厂占地面积极大,征用土地耗费江家不少银两。 衣厂由染坊,裁剪坊,绣坊和制衣坊四个重要部分组成,按照预算需要上百个工人。 这里靠近山村,村民很多,一旦他们过了农忙时节,闲暇下来,就没了收成,到时候他们便可来衣厂做短工赚些散钱。 至于技术这一方面,必须从总厂那里拨一批人下来,做两个月的培训师傅。 “到了之后你随我去衣厂里熟悉环境,有些地方不够完善,我需要建议和参考。”江御说道。 江予安用扇子挑开车帘,望着不断后退的风景,内心极其反感江御用这样命令式的口吻跟他说话。 “哎吆可真不巧,我约了几个朋友,来之前我让人捎信给他们说,稍后在衣厂附近的岚河村碰面。” 江御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江予安,说道:“那就明天。” 江予安回头,两人相视无语,忽然他勾起唇浅笑起来,眼底波光流转,模样要有多轻挑就有多轻挑:“好哥哥,你若能早些年迁就我,在意我,想来现在我已成为你的左臂右膀了。” 江御冷哼一声便将目光转向别处。 其实江予安并不认为自己能帮得上忙,要他跟在江御身边,就是为了防止他惹祸端吧。 毕竟良城的天,就要变了。 只是选聘绣娘听起来倒是不错,他总有一眼就能看穿女子本质的眼力。 有没有用,能不能行,可不可以 马车带起风,向城外疾驰而去。 第9章 宁毁一桩亲 等王二婶风风火火赶到赵家时已是中午。 赵听风在院子里正在检查新造的衣柜,麻秀坐在一边捧着脸看他写写画画。 王二婶一进来看见有外人在场,欲言又止,不免有些焦躁。 麻秀见状笑吟吟从凳子上下来:“二婶来啦,风哥哥,那我先回去了,我外婆应该找我了。” 麻秀的外婆家就在赵听风家后面。 等麻秀离开后,王二婶才问赵听风:“你爹和你娘可在家?” 赵听风拉来一条长凳给王二婶坐下,说道:“他们刚刚出门,婶子有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若是实在紧要,我去寻他们回来?” 王二婶叹口气:“那就跟你说吧,这两天你可曾去岚河村看过凌初窈?” “昨儿去过,见她一直未醒坐了会就回了。今天晚些时候我会再去一趟,我爹和我娘出去就是买些补品让我带过去的。” “听风啊,你是不是很钟意初窈那丫头?” 赵听风微微转过身,面上有些羞涩之意:“嗯。” 自从一年前给她姑母家送做好的桌椅过去,凌初窈出来给他端了碗茶,他便对她一见钟情。 他很喜欢甚至是迷恋萦绕在凌初窈身上那种恬静淡然的气息。 王二婶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她这次保不齐会落下什么病根儿,这媒我没法做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害你,要不,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赵听风瞬间愣住,随即便明白过来,他摇摇头说道:“婶子说的哪里话,这亲事既然提起来了,怎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因为这些有的没的。婶子你只管牵线搭桥就是,其他的不必顾虑。” “你这孩子怎么能一根筋戳到底呢,十里八乡的除了初窈,好姑娘也可多呢,万一她这以后是个药罐子,或者,或者身子太单薄,不好生养,你这辈子就完了!”王二婶急的站起来,她可不愿以后被赵家的人埋怨,自己做媒多年,口碑不错,不能毁在初窈身上。 听见她的说辞,赵听风思虑一阵,随后他眼神坚定,看着王二婶说道:“这些婶子更不用担心了,即便是药罐子我们家也是可以养的起的。如果这门已经提起的亲事忽然取消,不是有损初窈声誉吗?等她彻底养好身子,我就去提亲,到时候您依然是媒人。” 站在墙外的麻秀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见赵听风执意要去提亲,恨得是咬牙切齿。 三天前凌初窈掉进河里,其实还是有几个从农田里劳作回来的人撞见的,并不是麻秀从中作梗。 她们洗衣服的地方,河水很浅,仅仅齐腰深。 凌初窈去水里捡漂走的衣服,谁知脚下打滑跌落水底,顺着水流冲了好远。 麻秀站在岸上默默看着凌初窈爬不起来,在水底艰难的挣扎。 她不声不响,不为所动。 直到那几个庄稼汉跑过来,她才抽抽搭搭的哭泣,像是被吓坏了。 当凌初窈被救起时已经失去意识。 还有人好心的安慰哭泣不止的麻秀,让她别洗衣裳赶紧回家,这儿有点危险。 事后第二天,麻秀特意去探望凌初窈,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初窈的姑母忙进忙出,一边哭天喊地,没空搭理她,所以只是逗留一会就回家了。 麻秀以为凌初窈会就此死去,或者落个残废,那样的话,凌初窈和赵听风的婚事作废,自己的机会也就来了。 可是,凌初窈醒了,安然无恙,最让她接受不了的是赵听风的深情。 嫉妒之火越烧越旺,让麻秀越发的恨凌初窈。 岚河村里最聪慧美丽的姑娘非麻秀莫属,但村民们明里暗里讨论夸赞的从来不是她,而是那个外来户凌初窈。 是凌初窈夺走她的一切。 王二婶见说不通赵听风,就不想跟他多言语,随口说了个理由离开,打算半道上去拦住他的父母,跟他们商议。 第10章 湖畔憩恶狼 午后,天气越发闷热。 安静的岚河村迎来几位不速之客。 四辆华丽的马车依次行驶进村,马蹄飞快,蹄下泥土翻腾。 凌初窈从床上起身将窗户全开,这儿近山靠水,时而有携着山土花木气息的风吹进来,也不至于热的受不了。 当她看到窗外延绵起伏的青山时眼睛一亮。 与其在这躺着浪费光阴,何不出去转转,领略岚河村优美的风景? 凌初窈随手拿起一把圆圆的蒲扇遮挡日头就出门了。 天气太热,村民无法劳作,基本都闭门午睡,这一路上倒是没有碰到什么人。 她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采花编制花帽。 这儿美的有些不真实,满目皆是翠绿,举头蔚蓝如洗,是那种原始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干净通透。 高山流水,小桥人家,阡陌交错,鸡犬相闻,真正的世外桃也不过如此吧。 凌初窈顺着奔流的小溪走走停停来到了仙女湖。 湖边遍布的大石块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光滑圆润,缝隙里长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被清浅的湖水浸泡着,有几只白色的蝴蝶互相追逐飞舞。 这如画般的景色让她很满意,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姑母家的屋子,索性就安心地坐下泡个脚。 就在她眯着眼享受大自然带来的惬意时光,北边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飘进她的耳内。 “这附近还有人呢。”凌初窈暗想。 周围沉静一会有个男音传来:“我自然愿意保荐你哥哥坐上城主之位,只不过看意思,你父亲更倾向把位置让给他的嫡长子容栩啊,到时候未免会让你们兄弟撕破脸皮,更甚至兵戎相见,不死不休。” 另一个男音话中带着笑意说道:“大哥有致命的把柄在我手里,他心里有数孰轻孰重,届时还劳烦你上交给天家的秘探文录中多多保举我哥哥。” 过了一会才传来第三个男子的声音,音色清脆,同样是笑着,但带着些轻浮不屑:“说的轻巧,除了你大哥,据我所知你四弟可不是好惹的人物。” “二弟淡泊名利,不会在意良城王的位置。再者说了,他是我父亲一个舞姬所出,身份低贱,府里的事宜他基本不出席,遑论城主之位了。” “哈哈哈,你还太年轻。话说回来,你到底有没有看清过你二弟的眼睛?他虽然沉默寡言,但他的眼底可压着令人心惊的死气,你和你哥哥两个不是他的对手。” 后面还有一些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吹散在风中。 凌初窈如雷击中一般,立刻弹起身子。 她都听到了什么?谋权篡位的戏码?按照电视剧里的桥段,这可是要杀人灭口的呀! 她哆哆嗦嗦起身,穿上鞋子打算悄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每走一步都特别小心翼翼,为的就是不要踩到树枝啊,石头啊什么的,以免发出声音,逃跑的成败全在这些小物件上。 然而她没走几步,也没有碰到什么发出动静,还是被忽然出现的两个强壮的家奴一左一右押住:“我们少爷请姑娘过去一趟。” 凌初窈被这状况吓坏了。 苍天呐,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四天!才四天啊!有三天还是在床上度过的。 得想办法保命,谁晓得要是再死一次,会是何种结果。 “两位大哥,我不认得你们少爷,带我过去有何贵干?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了。” 那两个家奴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并不搭理凌初窈。 凌初窈无奈,只得跟着他们走,她心里明白逃是逃不掉的。 跟着他们走到一个巨大的立石后,石头之后环境幽暗,树木丛生。 岸边有颗百年垂柳斜长在湖边,柳枝如伞垂下,石桌上放着金樽玉壶,两个锦衣男子在对弈。 没腰深的湖水中还有个光着上身的男子在悠哉喝茶,另一个白衣男子盘腿坐在岸边的青石上,腿上放着一把琴。 琴音流泻而出,伴随着汩汩流水声,两个身上仅仅裹着一层接近透明的白纱的女子舞动着柔软的身子,舞姿优美。 湖水溅湿白纱贴在身上,山峰高耸,森林浓密,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妙曼里带着诱惑。 周围跪了几个不同服饰的丫鬟,统统低着头,等候各自主子差遣。 看到的这一切让凌初窈的心咯噔咯噔了几下。 这是个狼窝,而她则是一只不长眼的倒霉兔子。 第11章 柔弱小白莲 两个家奴把她带到手执黑子在思考如何走下一步的男子身边。 他是良城钦管大人之子,范子柒。 “少爷,人带来了。” 范子柒将黑子放进琉璃盒子中,微转目光看向凌初窈。 凌初窈穿的素净,她不会挽发,只是将长发编成两股辫子垂在胸前,头上带着她之前编好的花环。 如一朵带着露水刚刚绽放的白莲。 “你是岚河村的人。”范子柒用肯定的语气问她。 眼角快速瞥了一眼周围,凌初窈告诉自己镇静,要保持最镇静的模样面对他们。 越是怕的痛哭流涕反而死的更快。 凌初窈不卑不亢回他:“是的,公子。” 水中那个年轻男子哗啦一声站起,水花四溅,他招招手,有个丫鬟送来披风给他披上。 所有的人都看向凌初窈,就连青石上的那个白衣男子也停止抚琴。 江予安光着脚从水里走出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荡人心魂的笑意,同一脸严谨的范子柒一样,上下打量着凌初窈。 “小姑娘,你在这儿多久了,听到了什么?”江予安也问,声音很是轻缓,凌初窈觉得他的声音很有安抚作用,让她随时会崩塌的心暂时放松那么一瞬。 望向江予安,凌初窈不得不仰着头。 交错的树枝间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他身上,凌初窈恍惚了一下。 江予安披着银白色披风,不算厚重,双层宽大的领子边上镶嵌了两颗通体圆润的红宝石。 发梢上还在不停地滴着水,有几缕打湿的发丝贴在他如璧玉般的脸庞上,美得妖冶。 收回心神,凌初窈回答道:“我也是刚刚走到此地,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带了过来。” 同范子柒下棋的是容家三子,容昀,本是一张英俊的脸,慢慢变得冷酷,眼神透着轻贱:“予安兄何必同她多舌,这儿留不得外人,处理了吧。” 江予安嘶了一声,似乎是在思考,随后才说道:“老三你能否多长长脑子,这种地方忽然出现的你怎知是白兔而不是一只诱饵?而且你父亲退位在即,关键时刻你可不要再添上一条人命。” 容昀懂他的意思,眼前异常冷静的小姑娘指不定是谁的眼线,范家的,或者是大哥的,也有可能是四弟的。 身为容家之子不可轻举妄动。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冷汗顺着凌初窈的鬓角流下来,她知道这几个人在想法子处理她。 “几位公子,我可以回去了吗,出来太久我怕家人会来寻我。”凌初窈试着询问。 江予安带着摄人的微笑,做了个请走吧的手势。 就在凌初窈的心收回肚子里,准备转身离去时,一阵疾风刮至身边,手腕处传来清脆的声响,随后巨大的疼痛从手腕处蔓延全身。 “啧啧,还真的是一只白兔啊。” 江予安站定,看着强忍痛苦小声哼哼的凌初窈,有些意外。 “没有内力,不会武功,就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能成什么大气候,放她走吧。”徐无照将伏羲琴背在身后也走了过来。 “我就是误打误撞走到这儿,威胁不了任何人,还请诸位公子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凌初窈手拖另一只断了的手腕,咬着牙说道。 人命在他们眼里可真是低贱如草芥,再怎样蛮横不讲道理也不能随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吧! 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第12章 游戏有规则 看不清江予安是何时出手的,只听咔嚓一声凌初窈的断手就被接了回去。 这回凌初窈再也忍不住疼痛,虚脱了一样跪倒在地上,痛的浑身发抖,虚汗淋淋。 “来,我们来玩个游戏,你要是赢了,我就放你回家。” 江予安话音刚落,他的随行婢女立刻拿来一套崭新的衣物伺候他穿上。 “你说玩就玩?为什么我要答应你?”凌初窈猛地抬起脸,用疼得变了调子的声音问。 担忧和痛苦褪尽,只剩愤怒,这帮吃饱了撑的贵公子们是不打算让她走了,真是霸道野蛮。 “啧啧啧,一只有脾气的兔子,竟然敢拒绝我。”江予安再次意外。 她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愤懑不平。 这种眼神他从未在一个女子眼中看到过。 都是些爱慕的,娇羞的,或者卑微的。 “不玩的话就是死。”江予安弯下腰,捏住凌初窈的下巴,强迫她看向站在石桌旁边的范子柒和容昀,哼了一声说道:“看到他俩了吗,不是你看的品貌非凡,淑人君子,而是狼狈为奸。” 江予安站直身子,双手后背,冷冷望了一眼范子柒和容昀,唇边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讥笑,继续说道:“他们范家和容家同为天朝做事,势均力敌,互相牵制,保持平衡。而现在他们却在一起商议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恰巧又被你听见,此刻你若不听我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凌初窈沉默了,她不想死。 只是她还不懂这些权贵的游戏规则,真的乖乖听话才有活命的机会吗? 玩的游戏很简单,击鼓传花,就用凌初窈头顶的花环。 游戏的规则也很简单,花环到谁手中,谁就脱一件衣裳。 想赢的话,就要靠运气。 江予安提议让真正的谦谦君子徐无照当击鼓手,所有丫鬟和凌初窈都要参与。 就连跳舞的吟霜吟雪姐妹俩也都穿好衣服参与进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小姑娘围坐一圈。 徐无照笑着推脱:“抱歉了,天色已近下午,学堂里还有学生等着我去授课,我就不参与了。” 容昀没好气道:“走吧走吧,每次都是你扰了大家兴致,干脆你去做和尚得了。” 徐无照对大家微微颔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临走时略微怜悯的望了一眼凌初窈。 “无照走了,那就由我来当鼓手。”容昀上前一步,抢过江予安手中的折扇说道:“以前都是予安兄打头阵,这次换我来。” 他背过身去,暗暗记下凌初窈站的位置,估算花环传到她手里的时间。 既然不便处死她,那么适当玩一玩应该没问题吧,山水间孕育出来的小姑娘,水灵灵的,比他房里的女人顺眼多了,看样子应该还是个没人采过的花苞,尝起来一定紧致爽口。 游戏开始了。 范子柒依旧没有笑脸,一脸严谨,坐在石桌旁,江予安则是一脸玩味的笑意盯着姑娘们围成的圈,叮嘱吟霜吟雪两个:“好好把握机会,没输掉衣服的话就陪我留在衣厂,否则回江府里呆着。” 当容昀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时,花环刚好被凌初窈递到旁边的丫鬟手里。 那丫鬟并没有多大反应,顿了一瞬就脱掉外衫。 第二轮,花环差点就送到凌初窈手中。 凌初窈讶异,不由地望着容昀背影。 这人在算计她。 第三轮时,花环正好传到凌初窈的手中。 她的穿着不像那些丫鬟里一层外三层,只是在里面穿了件无袖背心,罩着一件外衫。 凌初窈并没有扭捏,她解开扣子脱掉那件及膝长的外衫。 这炎炎夏季,她早就不想穿了,浑身裹在质地不好的布料里,密不透风,流汗时黏答答的很难受。 她的胳膊很白很细,能隐隐约约看到背心里头的肚兜。 江予安注意到凌初窈微微舒口气的样子,这让他很奇怪。 同样奇怪的还有范子柒和容昀。 这农家少女不该哭哭啼啼一番才肯脱掉外衫吗? 容昀还想着,若她不肯脱,就赏她两巴掌让她服软,没想到她这么爽快。 第13章 话中有深意 范子柒并无多大表情,只是远远盯着凌初窈,眼睛里的谨慎越来越浓郁。 这少女有着过人的冷静,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难道是被人刻意调教过的? 他吩咐其中一个家奴去村里打探凌初窈的事迹。 只见那家奴脚下生风,轻功极佳,几个跳跃间便没了踪迹。 江予安眸色闪了闪。 看来范子柒也是个善于隐藏自己的人啊,区区一个家奴都是高手,他身边真正的暗卫该是何等厉害人物。 范子柒从未真正展示过自己的内心,半真半假的一层纱始终包裹着他,不给别人机会去触摸他心底。即便两人情趣相投,交好多年,江予安仍然摸不透他。 良城的一切风吹草动都由他们范家亲手执笔记录在案,按月交到天家那里,但手里没有实权。 而手握良城一切权利的容家,想要向天家传达讯息,都要通过范家一封盖着印章的书函。 除了范家,良城的所有人都没资格面见天家。 江予安不太相信范子柒会真心实意帮容昀,或者说有能力帮容昀。 良城易主可是大事,由不由容家世袭,范家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历代城主之位,除了上任城主有意选拔,全城百姓的票数之外,范家的笔墨至关重要。 因为天家只信他们。 而身为良城的钦管则是世袭制,每个城池的钦管都是天家特选的,都跟天家有着血缘关系的皇亲国戚。 这是代代相传的规矩,守规矩才能成方圆。 不要以为身为钦管就可随意妄为,随意编写他人事迹,要知道,每个城池的钦管都爱养秘探,散布各地。 若稍有差池,一旦被其他城池的钦管抓住把柄,则会被天家驱逐,若是犯徇私枉法这一条重罪,等着他们的将是连根拔起。 所以身为钦管的范家也不敢胡作非为,天晓得自己身边有没有别人安插进来的眼线。 目前民心所向的几大家族中,江家呼声最高。 范子柒和江予安相处多年,当然知晓江予安厌恶江御,从来没有在自己跟前提过江御的只言片语。 他端起手边的茶,盖子来回滑动,抹着杯内的茶沫,问坐在旁边的江予安:“你说这游戏啊,总是由一人主持,做的好了皆大欢喜,做的不好,难免落人口舌,遭人惦记,你觉得换做其他人主持这场游戏,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江予安抬眼,面色冷寂望着认真品茶的范子柒,静了一瞬才呵呵笑道:“那子柒兄你可问错人了,我连自家生意的门道都不懂,更何况这些规矩颇多的游戏。这世上只有钱财,美人,挥霍无度才是我所追求的目标,其他都是过眼云烟。” 范子柒放下茶也呵呵笑起来,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张扬的双目闪着光,从江予安那张俊美妖冶的脸游移到凌初窈的身上:“那么这小姑娘你是打算收着了?” “是啊,山珍海味吃多了,总想吃些合口的农家小菜,而且我觉得,”他稍微往范子柒身边探过去:“味道尝起来比起那些名门闺秀有过之而不及。” 范子柒无奈笑着摇摇头不在说话。 游戏结束了,不着寸缕的吟霜被江予安训斥一顿:“啧啧啧,反应迟钝啊。最近我要留在衣厂没空教化你们,倒不如让子柒兄带回去帮我教化一二?” 范子柒望着吟霜面色娇羞的模样,一摆手淡然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要送进范府,送我自己的庄子里去吧。” 其他丫鬟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好站回各自主子身边,只有凌初窈不急不慢的盘好衣扣,站在人群之外,等着被人遗忘。 然而江予安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第14章 尊严被鞭打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我顺利脱险吧。”凌初窈在心里默默祈祷。她可没有金手指用来转危为安,无奈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祈求上苍保佑。 容昀离着老远将扇子丢给江予安,指着自己带来的几个丫鬟说道:“予安兄,你可有看好的?” 江予安当然知晓容昀心中的算盘,嗤笑一声:“容三啊,我们结识那么久你还是不了解我啊,这些下人木头一样岂能入的了我的眼?” 容昀也是明白人,立刻会意过来,露出狐狸似的笑:“哦?那还真是可惜。你,来爷这里。”他冲着人群外的凌初窈勾勾手。 这小姑娘何止入了江予安一人的眼。 凌初窈一愣,真是醉了,墨菲定律太恐怖了,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 她暗暗对范子柒,容昀和江予安这三个人进行了分析,也只有容昀坏在表面上,嗯,像是街头混混一言不合就黑脸打架的那种。 范子柒一直挂着生人勿近,我很严谨,我在暗自剖析你的表情,这样的人定然藏着一颗残忍无情的心,在伺机而动。 而江予安虽然有颠倒众生的好相貌,唇角带笑,眼纳星辰,让人忍不住想躺他怀里求蹂躏,但其实也同范子柒一样好不到哪去。 但是如果非要选一个抱大/腿的话,江予安是不二之选,最起码他能伪装成善良的模样,给她带来短暂的安宁。 凌初窈不情不愿的挪动脚步走到容昀身边问他:“你找我还有别的事?” 容昀见她高仰着头看自己,忽然就是一巴掌扇过去:“同本少爷说话之前要行礼,要低眉顺目,而不是如你此刻高高抬起的头孔雀一般,这巴掌是对你傲慢无礼的教训,再有下一次当心我拧断你的脖子。” 那巴掌力道很大,直打得凌初窈眼冒金星,满嘴血腥味。 “你有病吧!你以为你有权有势多了不起?全世界都要惯着你?全世界皆是你爹妈?你们这群变态玩意儿!真是恶心死我了。”凌初窈张牙舞爪的怒吼着,但仅仅局限在她的内心里。 她只是一把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低下头频频认错:“我错了我错了,我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小女子乃农家少女,粗人一个,眼界低浅,不识礼数,惹恼了公子,还请公子不要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表情诚恳悲切,就差跪下声泪俱下了。 她可以发怒,可以反抗,但后果是她不敢想的,抛尸荒野什么的可不是她想要的啊。 说白了,这些人她不敢惹。 她甚至还幻想着,江予安或者范子柒能假意为她挺身而出一下下,给容昀讲讲道理,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打女人算不得男人,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气度,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诸如此类,以来阻止容昀对她动粗。 然而并没有,江予安和范子柒站在那里就像看戏般,表情微妙,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那眼神简直比容昀的巴掌还要剜人。 见凌初窈低头求饶,容昀更加看不起她,眼神的轻贱之意已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范子柒倒是先开口了:“行了老三,你跟个低贱的野丫头较什么真,穷乡僻壤的地方,教养都顾不上何谈什么礼数。亲自动手也不怕脏了你的手,辱没你的身份。” 嗷~凌初窈简直想喷血。 这是人话吗?简直就是把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脸皮子放在脚底下使劲儿的来回踩,来回摩擦呀。 范子柒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凌初窈脸上。 她只是低垂着头安静的站在那,半边脸有些红肿,她的表情没有被欺辱过的恼羞之态,亦没有难过之意。 心想这丫头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女子强太多,不得不让人怀疑她的来历。 第15章 良城四大家 就在这时,去村里打探消息的家奴折返回来,将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范子柒。 见凌初窈果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少女,范子柒才肯收起疑心,只不过这样一朵莲花拱手让人,实在是不甘心。 见天色不早了,江予安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哎呀是时候该回去了,若是再晚一些,又会被江御责罚。啧啧啧,人生呐,总有些想摆脱却摆脱不掉的麻烦。” 提起江御,容昀和范子柒互望一眼。 这个在良城神一般存在的男人,短短几年让江家成为良城首富,明里和良城几大家族结好,暗里却一点点蚕食他们。 如今的良城除了容家和范家两大权贵之家以外,富商巨贾为江家,其次是萧家,秦家和徐家。 他们四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密切,整个良城就像一张错综复杂的网,每个人的网线上总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另一端。 就好比江御,不仅仅是不可多得的商界奇才,还是剑仙棠白的关门弟子。 这一点不仅仅在良城,纵观整个江湖,谁不忌惮。 就好比萧家,名动良城的造酒世家,家产不计其数,萧家长婿更是权贵出身,为穆城少城主。 范子柒皱着眉问:“你兄长也来了?” 江予安白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来这种素净的地方是修身养性来了?还不是江御,怕我惹事生非惹恼了老头子,强制我跟着来衣厂,好管在他眼皮子底下。” 容昀也紧张起来:“好没意思,可不要让你哥哥寻到这儿来,那么刻板严肃的人我见了都有些怕。” 江予安回头盯着他,眼里有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容昀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随即江予安冷笑一声,悠悠说道:“是啊,哪里比得上容三公子会耍花样享乐,整天趴在女人的腿下,喝遍万千花丛蜜。” 容昀见他说起浑话,便笑骂道:“说的什么混账话,若说玩女人,谁都比不过你,瞧瞧你身边那两个婢子,简直风臊的不像样,平日没少宠爱她们吧。” 江予安并不搭理容昀,指着凌初窈说道:“这个小姑娘我要了。” 范子柒表示无话可说,容昀也想要人,但身为容家三子不可能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来,更何况当着范子柒的面儿,只得欲言又止,暗自恼火。 “你叫什么名字?”江予安走到凌初窈身边问她。 “凌初窈。”凌初窈老老实实回答。 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骨气,什么尊严,见鬼去吧,能活着,安宁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一巴掌下去,乖了不少。以后可否愿意跟着我,做我的近身侍女?” 说起来,江予安还真的缺少一个贴身丫鬟,江御有鸳鸳,那就给自己找个吧。 “嗯,那好吧。”凌初窈瞥了一眼站在江予安身后的吟雪,不晓得他一个堂堂大少爷连个近身伺候的人都没有。 “呵呵呵,好吧?你可有为难的地方?”江予安忍不住轻笑,眉眼弯弯如玄月。 “没有没有,万分荣幸。”凌初窈连忙摆手。 等江予安带着凌初窈离开时,范子柒才跟容昀道别,各自回家。 临走时范子柒告诫容昀:“你以后啊少在江予安面前提江御,贬低或者高捧都不可。” 容昀只知道江予安和江御不合,其他的所知甚少:“为何,他们关系再怎样有嫌隙,那也是手足兄弟啊。” 范子柒望着江予安离开的方向,目光迷离恍惚,似乎是陷入回忆里:“你听我的就好。” 江府里的秘密,范子柒知道不少。 江予安是江家不受待见的庶子,严格来说连庶出都算不上,他只是江老爷酒后和丫鬟所生。 在他出生没多久,他的生母病逝。 从小就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被无视,被冷落,被压制,对于他的家人,他能有多敬爱? 万众瞩目有江御,阴暗善变江予安。 所以他不是不喜江御,而是恨。 这些容昀自然不知晓,范家的探子可不是白养的。 第16章 多是无奈何 江予安拥着吟雪上了马车,凌初窈和另外一个丫鬟走在车后。 听着车里时而传来吟雪的娇笑声,看着身旁一脸平静,比她年纪还小的丫鬟,凌初窈感觉漫漫人生路,这一走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马车行驶的慢且稳,停在进村的路口,为的是让凌初窈跟家人道个别。 “若不及时回来,我会亲自过去带你。而且,你的家人啊将无缘今晚的星星和月亮。”马车里江予安带着笑意,如清泉流水般的声音传进凌初窈耳中,但话里的内容让她浑身冰凉。 “你且放一万个心,我不是那种鸡蛋碰石头的人。” 离着老远凌初窈就见姑母家炊烟袅袅。 背后是连绵不绝青山,晚霞笼罩,青烟直上,多么温馨的画面。 推开大门,姑父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树下纳凉。 “你去哪了阿窈,刚才你姑母到处找你不见,怪担心的。” “哦,我就是出去走走。” 听见说话声,姑母端着碗从厨房走出来,叫唤道:“哎呀你跑哪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我买了你爱吃的烧鹅,赶紧来尝尝。” 凌初窈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相处三四天的亲人,心间五味杂陈。 姑母看她一脸悲伤,隐隐似要哭泣的样子,惊讶道:“你都知道了?算了算了,这订婚一事取消就取消吧,好儿郎也不是只有他们赵家才有。你别难过,来咱家提亲的人那么多,姑母再给你物色一个就是。” 姑父也在唉声叹气:“我跟老赵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一直觉得他人不错,听听他的说辞,哎,堵的我一口气提不上来。” 什么恐怕伤了根本,最好修养个把月,订婚的事暂时就算了。 凌初窈懵住:亲事就这么、这么被退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后才想起要跟姑母姑父道别的事。 “这样也好,互不耽搁。其实,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们说,”凌初窈犹豫不决,她不知该怎样跟他们解释自己要进江家做丫鬟的决定。 感觉好不正经,有种卖身求荣的味道。 回家的这段路上凌初窈也不是没想过,撒丫子跑路管他谁是谁,可这颗该死的良心还在跳动,不能让无辜之人躺枪呀。 她一咬牙狠下心来,胡乱编了个理由:“我见附近有人为天福衣厂选聘绣娘就报了名,没想到他们那边那么急,需要立刻去衣厂培训,现在回来收拾一番就搬到衣厂里去。” 简言之,我要进服装厂打工了。 凌初窈说的是真的,今早还有人挨家挨户的去贴告示。 两人都很诧异:“天福衣厂?” 对于天福衣厂两人知道的也不少。 建衣厂时,姑父和村里许多劳力壮汉都去了,耗时两年多才算完工。 现在若不是腿上受伤,也不会让南山去那做苦力。 虽然衣厂已建好,但还有许多后续事宜没有处理。 到处都是剩余的砖瓦,木料,没有粉碎的山石,需要有人清理,这些不是一朝一夕的能够做完的事。 话说回来,他们江家给的工价很高啊,而且是一天一结算。 听南山说,衣厂里已陆陆续续进去好多姑娘妇人,暂时做些轻松的洒扫活。 他们对于凌初窈能够选上绣娘感到很意外。 听说衣厂里绣娘的工钱最高,而且吃的好,住的好,当然了,对工人要求也很严格。 凌初窈的女红在岚河村算是不错的了,但对于大家闺秀,或者专业的师傅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所以姑父姑母两个为她感到庆幸。 如果在衣厂里熏陶个几年,回来自己开个铺子也算出人头地。 凌初窈说:“是的,他们衣厂里有集体工舍,我们家距离衣厂不算近,以后早出晚归的不方便,所以我打算搬进工舍里。” “你不是还病着呐,能不能晚两天再去?要不然吃完晚饭再走吧。”姑父挽留。 “没事没事,这一出去活动活动,觉得神清气爽,应该是好利索了。晚饭我就不吃了,村口有马车接应,还有两个小姑娘在等着呢。” 姑母叮嘱几句,目送凌初窈出门。 凌初窈回头,晚风出过,扬起她鬓角的长发,她随手捋在耳后。 盯着眼前显出老态的农妇看了又看,凌初窈竟生出此番一别,不知何时能见的伤感来。 “姑母,我会按月寄信回来,还有我每个月的工钱。” 凌初窈背起包裹,踏着夕阳最后一抹光彩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伤感的竟然想流几滴眼泪来应景。 这里风平浪静,这里岁月静好,这里有人疼爱她。 离开岚河村,那就意味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第17章 绿茶别嚣张 暮色从远山外暗暗袭来,斜阳光辉映照山光水色,寂静空旷的乡野小路,无一人影,唯有晚风吹拂的声音,让人心生苍凉。 “初窈姐姐。”身后有道甜甜的声音叫她。 凌初窈赶紧抹了一把眼睛回头看过去。 那是个娇小玲珑的少女,穿着蓝色印有白花的衣裳,灰色裙子,她身后是成片成片殷红的晚霞,好似她在一片火红的画中走出。 “你是要去哪儿?”少女面带甜美的笑容,几步来到她跟前。 “呃?当然是外出啊。” 这少女是谁? 见凌初窈支吾其词,那少女笑得更加灿烂:“听说你定不成亲了?我特意来安慰你呢,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取消定亲呀?” 看见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凌初窈脑海里闪过一个人。 她是麻秀。 凌初窈也对她一点点微笑起来,唇畔两个浅浅的梨涡乍现,盎然明媚,和煦如春日里的温风。 这女孩子典型的绿茶啊。 “你笑什么。”麻秀收起笑,拉下脸问她,那张如芙蓉花开的笑颜真是扎眼。 “笑你捡个现成老公。”凌初窈暗想,嘴里却说:“没笑什么,至于我和赵听风,也许没缘分吧。” 听到凌初窈说和赵听风没缘分,麻秀又暗自得意起来,她扬起下巴瞥着凌初窈,一脸嫌恶道:“初窈姐姐,你既然在我们岚河村过活,这儿是个穷乡僻壤的村子,你又何必天天一副名门闺秀的做派呢,没人懂得欣赏。 大家都是为生计奔波的农民,只有你放下世家小姐的架子才有人跟你亲近,跟你示好。你看看,除了我,谁来找你玩耍? 你记住,你已经不再是千金小姐,你应该同我们一样,做个为生计奔波劳碌的世俗之人,我这么说出发点也是为你着想,你可不要怪我哦。” “好的。再见。”凌初窈转身要走。 再不走就被浓烈酸味淹死了!显而易见麻秀在嫉妒她啊,不知原主以前有多傻,愿意跟她做好朋友。 “你还没回答我,你这是要去哪!”麻秀见她一脸风轻云淡转身要离开,心里那团火哗啦一下窜了出来。 凌初窈根本就是无视她的存在啊,把她当做跳梁小丑了吧。 “我去哪里关你屁事!在哔哔没完没了,小心我撕你啊!”凌初窈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瞪她一眼。 其实吧她一个即将奔三的灵魂不想跟眼前这个小小少女计较,但原主和麻秀相处的片段陆陆续续传进脑海里,有点欺负人了啊。 每当麻秀心情好时,会亲切的喊她一声初窈姐姐,若是心情不好,会各种言语攻击挖苦她。 可怜的凌初窈是个不会拒绝的傻姑娘,麻秀每次来找她,她又不好拒之门外,只得忍着。 直到凌初窈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麻秀才心满意足的住嘴。 所以,这一次麻秀石化在原地。 这句话出自凌初窈之口?那个温婉贤淑的凌初窈之口? 眼见凌初窈就要拐弯,麻秀没有打击到她心里又气又急,不禁大声喊道:“我看到了!我看到有个陌生男人在打探你的消息,想必你肯定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凌初窈心里一惊,她当时注意到范子柒吩咐其中一个家奴离开,没想到是去村里打听自己的。现在即便她不去江府,范子柒也不会放过她。 看来离开岚河村,离开姑母一家是明智之举。 “你爱咋咋说,想男人的话就去泡个呗!”凌初窈朝身后挥挥手,一转身,消失在麻秀的视线中。 “凌初窈!”麻秀的怒声传了很远,惊起山间归巢的鸟儿。 第18章 嘴甜惹人爱 “凌初窈可真会做戏!明里一副纯洁无害的样子,背地里却去勾搭男人!亏得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冰清玉洁的良家姑娘。”麻秀望着凌初窈消失的路口暗骂几句:“也对,她那副好脸皮子不好好利用起来才是傻子呢,真是看错了她!” 想了想她扭头去了王二婶家。 王二婶正在收拾桌子,家中只有她一人。 “秀丫头你来的可不巧啊,热乎的饭菜都被婶子吃完了,赶明儿准时来,婶子做好吃的。”王二婶笑眯眯的用网布将桌子罩上。 麻秀眼角瞥见大海碗里还剩大半只鸡,于是也笑眯眯的说道:“瞧二婶儿说的什么话,我呀怎能惦记您老人家的东西?我得了些好吃的好喝的应该带过来孝敬您才是啊。” 王二婶和麻秀一同坐下:“就你这丫头嘴甜,心眼儿也来的快,多讨人喜欢啊。” 麻秀湿漉漉的眼睛转了一圈,想问王二婶今天有没有看见什么陌生人来岚河村,结果还未开口就听王二婶一声重重的叹息。 “怎么了二婶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王二婶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悲伤道:“你说这人啊,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谁?是谁过世了?”麻秀诧异,没听说村里有人去世啊。 “是北头的张大妹子,你张婶子。她和我关系可好呢,我知道她身体一向健朗,刚刚被忙完农活回家的人发现没了气息。哎,阎王让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张婶儿!!”麻秀心底冒出一股寒意直扑上头,瞬间头皮发麻。 近晌午时,她本想去隔壁村子找赵听风,走到村北头发现有个陌生的灰衣男人在边走边东张西望,应该在寻找什么。 麻秀见他面生,不像本村人,一身横气不好招惹的样子,她悄悄躲在柴草后,想看看他到底有何目的。 灰衣男人最后来到张婶儿家门前,一把推开她家大门走了进去。 麻秀也慢慢向张婶儿家摸过去,她隐藏在墙角处听着灰衣男人语气不善,半威胁半引诱问了关于凌初窈所有的一切。 男人问的很详细,从凌初窈来到岚河村的时间原因,是谁带她来的,又在谁家安家落户,平时的活动事迹和性格等等。 若不是男人的态度和神情不对,还以为又一个爱慕凌初窈的男人来打听她呢。 “难道她在外头和人纠缠不清,被人寻上门来找茬了?”麻秀心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赶紧去喊人来瞧瞧吧,好让村里人知道凌初窈不知做了什么龌龊事,引的陌生人上门来打探她。 结果她一离开就被别的事耽搁了,将这事忘在一边。 现在,张婶儿死了,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被浑水打湿鞋子得不偿失。 见王二婶手腕处那只拇指粗的银镯子闪闪发亮,麻秀说道:“哇,好大的一只镯子,就是上次你说的平哥和嫂子给你买的那只?王婶好福气啊。” 王二婶子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将银镯子拨弄几下,得意道:“可不是嘛,我说了别买这些,怪浪费钱的,我一老太太又不懂得时兴,他们偏要买。” 麻秀拿过王二婶的手细细看去,发现手镯搭扣那里刻了个小小秦字,便惊叹道:“哎呀,还是秦家首饰出的呢,平哥对您可真舍得!” 秦家首饰虽然也分三六九等,但普通人家也不会舍得花银子去买来戴着。 又说王二婶儿子孝顺,儿媳妇明事理,现在无忧无愁,专享清福,被岚河村多少人羡慕着之类的,直惹得王二婶眉开眼笑,许诺将来给她说个好婆家。 麻秀俏脸一红,有些害羞道:“那婶儿你可不能骗我啊。” 王二婶声音拔高,打趣道:“你这丫头,就这么急着找婆家啊!” 麻秀脸虽羞红一片,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的坚定:“说了也不怕婶儿笑话,毕竟婚姻大事,可得慎重再慎重,我相信婶儿看人的眼光,也相信婶儿一心为我打算前程,所以我以后的姻缘交给您,我放心,我爹娘也放心。” 这高帽戴的甚得王二婶心意,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给她找个万里挑一的好郎君。 “这个人嘛不要多难得,就像,就像听风哥那样善良就行,也要像他那样能干。”麻秀低着头,眼神害羞,面上有些难为情。 听她话里话外往赵听风身上引,王二婶瞬间明了,笑着应下,心想等听风和初窈这事平息,就给她和赵听风牵线搭桥,这段姻缘也不差哪儿去。 第19章 是非偏缠身 新月如钩,天黑的很快,星星隐藏光芒,淹没在漆黑的夜幕中。 麻秀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儿从王二婶家离开,满心喜悦。 她给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自己那么喜欢赵听风,不信王二婶看不出来。 更何况和听风哥哥也算青梅竹马,按道理讲,最适合做赵听风的妻子的人应该是她麻秀才对啊。 想象着两人一身喜服拜堂成亲,麻秀激动的笑出了声。 当她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在田埂上时发现一辆异常华丽的马车横在道路中间。 在往前走几步便看到车前坐着一个清俊男子,衣衫华丽,富贵逼人,正仰头望着天上那伦弯如镰刀的月亮。 他发冠上的白色长穗子垂在身后的长发中若隐若现。 此人正是还未离开岚河村的范子柒,他要亲眼看着江予安带走凌初窈才能放心。 既然江予安也参与进来,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知道该怎样去调教一个窃听者。 他和容昀密谋的事传了出去,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玩笑,那他可真是死有余辜。 麻秀腼腆着脸打算从旁边慢慢越过去。 她从未有机会接触富家子弟,而且像范子柒这般俊郎的男子,一时惹乱了少女的心。 当她离马车越来越近时,恰好看到打探凌初窈消息的灰衣男人就站在一旁,小脸刷的一下变了色。 张婶的死应该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那灰衣家奴也认出藏在角落的人是她,跟范子柒交汇了眼神,瞬间明白主子的意思,强行将麻秀扭送至范子柒身前。 麻秀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害怕紧张和一丝丝期待占据她的神经。 离得近些才看清范子柒的脸,五官深邃如刀刻,龙章凤姿,完美却又透着一股危险。 范子柒仅仅打量一眼满脸痴态的麻秀,便烦躁摆摆手:“同是岚河村的人,这小姑娘倒是不如那个凌初窈能提起我的兴趣。蛟龙你带她下去吧,教教她怎样能守口如瓶,注意别再弄出人命来。” 麻秀听范子柒这样说又惧又恨。 为何在所有人眼里,甚至这位素未谋面的公子眼里,自己永远不如凌初窈? 蛟龙提起麻秀的领子将她拖住往旁边的杨树林中走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麻秀心肝乱颤,再也无暇顾及其他,高声喊道:“救命,救命啊!” 蛟龙对着麻秀的脸一巴掌打过去,麻秀顿时头晕耳鸣,没了喊人的力气。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布料被撕碎的声音,还有少女被人捂住嘴绝望无助的呜呜声。 体格娇小的麻秀怎么能抗衡得了武功高强的蛟龙,挣扎一会便没了力气。 麻秀安静躺在片片碎衣上,不敢再有任何挣扎的举动,怕换来毒打,只是呜呜哭着。 眼泪顺着眼角流进鬓角里,冰凉。 蛟龙看她老实了,就退到别处。 范子柒走过来慢慢蹲下身子,盯着麻秀,那眼神像是在分辨她的好坏,值不值他接下来的决定。 把麻秀的脸板正面对他,她的肌肤触手细滑有弹性,范子柒很满意微微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哭什么,能被我看上,是你三生有幸。这只玉扳指虽然只是配饰,不甚值钱,但足以让你安逸两年,不必辛苦的讨生活。”范子柒摊开手,好让麻秀能够清楚的看见他拇指上玉扳指:“你只要安分听话配合我,不要叫唤,这个就是你的了。” 麻秀的视线越过范子柒的肩膀,仰望黑漆漆无一点星光的夜幕,神态木然,她紧紧咬住嘴,不让自己因疼痛发出声音来。 范子柒抽身离开后,将拇指上的扳指取下来握在手中,当着麻秀的面粉碎成尘,语气轻蔑,眼神傲慢:“即便这玩意儿再不值钱,你也不配拥有它。” 蛟龙驾车过来接他回城。 麻秀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等她哭哑了嗓子,浑身越来越疼时才强撑着起身,找到几片破碎衣料遮住身,踉跄着跑回家。 麻秀想着,如果在见到凌初窈,一定要让她尝尝跌进深渊的滋味。 第20章 善变者危险 话说凌初窈这边,离开家后,直奔向村口江予安的马车。 她敲敲车门,表示自己回来了。 车帘被一把白色的扇子挑开,只见江予安稳稳坐在软榻上,已不见吟雪和之前那个小丫鬟的踪影。 “上来。”江予安的声音冷冷的,再也不闻一丝轻浮的语调。 凌初窈见他面色不善,哪有半分仙女湖畔那个风流倜傥贵公子的影子? 不能随便上陌生人的车,这是安全常识。 “既然决定做少爷的侍女,那自然要有下人的觉悟,跟少爷您同乘一辆马车成何体统?我跟在后面走着就可以了。”凌初窈将背包往上托了托。 吃了一次亏,这一次她不在直视江予安,而是低眉顺目,眼观鼻子。 “我让你上来!你听不懂?”江予安忽然提高高声音,微微怒道。 惊的凌初窈心下一紧,连忙抬起头来。 凌初窈一时间定格住,瞪大眼睛望向江予安:这、这就翻脸了?毛病啊! 江予安那双桃花眼里危险的气息一点点向外蔓延,眉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我再说一次,上来。”这一次说话声音并不大,只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似乎已是他隐忍不了的极限。 凌初窈举目四望,心里暗暗想着逃跑的胜算有多少。 这些权贵都是变态啊,前一秒喜上眉梢,后一秒雷霆大怒,简直就是精神分裂症的典型症状。 就在江予安黑着脸起身要来抓凌初窈时,凌初窈大叫着向反方向跑去! 变脸比翻书还快,太特么吓人了! 然而她没跑两步,就被一只手拦腰提起,毫不留情的扔进马车中,被车壁撞击的浑身生疼。 凌初窈只是胡乱揉了几下胳膊,也顾不上其他部位多疼立刻坐好,保持警惕姿势,望着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江予安坐在软榻上气息平稳,一丝不乱。 “身子可还干净?”江予安问。 “嗯?”凌初窈惶恐,他问这个做什么?他想现在强行车啪? 江予安阴测测的目光再次落进凌初窈眼中:“你的耳朵似乎没多大用处啊。” 恐惧从凌初窈心里一点一滴升腾而起,她忽然开始想念那个大嗓门咋咋呼呼的女人了,酸楚冒上来呛的她鼻腔生疼。 “嗯,干净的。”凌初窈一双眼雾气蒙蒙,像极了一只无助的可怜的小兔子。 “你可怕我?” “有一点点。”凌初窈回答的小心翼翼,就怕江予安忽然的火冒三丈烧到她。 说害怕吧,又怕江予安发飙:啊!可怕?我哪里可怕?啊?你说! 说不怕他吧,又怕江予安的精神分裂的更加肆无忌惮。 她太难了。 “你不要怕,只要你不违背我的命令,本少爷不会随随便便伤害你的,”江予安的脸色渐渐柔和,像是哄小孩一样,声音也变得温柔:“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跟着我以后早晚会明白做哪些事是你的天分,要你做个洞悉人心的聪明人。” “嗯。” 此刻,天已黑透,朦胧月色普照大地。 江予安隐在暗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大体看到他脸部柔和的轮廓。 但凌初窈清晰的感知到有双利剑一样泛着清冷光芒的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她微转过头,双手不安的搅动衣角,心里想着这变态究竟要做什么?把她当做待宰的羔羊考虑从哪下嘴吗? 她甚至都闻得到弥漫在空气里的危险气息,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给我个痛快吧,要杀要剐还是要啪啪啪赶紧的,在这样下去我非疯不可。凌初窈在心里默念,她头也不敢抬,动也不敢动,如一尊雕像摆在那。 第21章 噩梦已开始 车外两匹马越跑越快,大路平坦,而且马车构造精细,也不觉得颠簸。 江予安沉静了很久,他似乎是坐累了,半斜着身子靠向车壁,屈膝踩在软榻上,膝盖支撑着胳膊,腾出身旁的位置,示意凌初窈坐过来。 凌初窈哪敢懈怠,立刻坐过去。 江予安捧起凌初窈清丽白皙的脸审视了个遍,就连耳垂都仔细的看了两眼,像是在检查有没有缺憾一样:“你多大?可曾读过书?” “应、应该十七岁吧,认得几个字。”凌初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味,馥郁却不腻人。 “很好。这趟去衣厂,兄长他不允许我带上吟霜吟雪,她们的活儿,你可愿意做?” “啊?不是说好只做个丫鬟吗?”凌初窈一顿,这才聚集目光打量近在咫尺的江予安。 他的确美得妖娆,皮肤细滑无任何瑕疵,就连下颚都那样完美让人心动,唇沟明显,在他静止或者无表情的状态下,侧面线条流畅柔和,像是一笔勾勒成功。 即使他美,他俊,他好看,可也不能这样为所欲为啊。 “那些事、我、我不太会哎。”凌初窈支支吾吾回答。 只要一眼就能看出吟霜和吟雪这两个婢女啪啪的功力之深厚,取悦手段之高明,是江予安养在身边的暖床工具,凌初窈誓死也不能做这个。 否则真是对不起原主高门大户的出身,对不起她的父母和寄予厚望的姑母姑父。 而且说不定哪天就像吟霜一样,随意赠送给别的男人尝尝。 “不会什么?端茶倒水,洒扫收拾,伺候主子沐浴更衣的活儿,你做不来?”江予安忽然就笑了。 凌初窈确实聪明,想到他前头去了。 “只是做这些吗?会,我会,我能做的很好!”凌初窈赶紧向他保证。 只见江予安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松开凌初窈的脸坐好,又说道:“会这些不行,你刚才说你不会的那些活儿,你得学。” 看吧看吧,她就知道,像江予安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哥最易思***。 “我不愿意。”这回她回答的很干脆,眼神不羞不怕的望向他:“想给江少爷暖床的女子何其多,而我只是个乡野丫头,不知轻重,摸不清少爷你的喜好,还是让我做些粗活儿合适。” 她预想自己这般有骨气,不委身权贵,江予安好歹也该对自己刮目相看两分吧。 然而并不是。 江予安一把抓住凌初窈的双手禁锢在头顶,张口重重的咬在她的左肩上。 只一下,鲜血便透过衣服涌进江予安嘴中。 凌初窈惊叫一声,疼得浑身哆嗦。 趁着她张嘴惊叫之际,江予安带着满嘴鲜血吻了上去。 然而只是点到即止。 他将一粒药丸送进凌初窈嘴中。 “呵呵呵,这只是我教会你的第一件事,听话。给你吃的药叫做蚀骨柔情,世上只有我才能配的出解药,你若不想体验中毒的过程,那就好好留在我身边,乖乖听话。” 江予安的薄唇被血染红,这一笑更加魅惑妖艳。 但在凌初窈眼中,他却更像个恶魔。 “还有,范子柒能威胁到你的家人,我一样可以,你若想着求死,你姑母一家四口连带着秋菊夫家几口人,都会为你陪葬。” 凌初窈惨白着脸,额头上又冒出细密的汗珠,她虚弱的摇摇头表示不会,表示自己会乖乖听话。 “记住,我是你的噩梦,也会是你的贵人。只要你听话的让我满意,我是不会碰你的,这一点你放心。” 凌初窈无力回答,只是深深皱着眉点了点头,肩膀上的疼痛连带着左侧的脖子都突突疼的厉害。 她的内心早已泪流满面,简直就是自作自受啊,当初为何不乖乖在姑母家里躺着,为何要出去转转,为何要选择仙女湖那个地方。 为何要遇到江予安。 江予安动作温柔的擦掉凌初窈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柔声哄劝着:“啧啧啧,眼泪这东西啊简直就是我的软肋,别哭了,听话啊,不然我挖掉你的眼睛吧。” 江予安话音一落,凌初窈沉沉晕过去。 看着昏睡过去的凌初窈,江予安满意的笑了笑,打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不知江御知道自己又收个婢女回来,会作何感想。 善于对弈的人都懂得博弈之道,重在谋势而不是谋子,而对他江予安来说,势和子,终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22章 昨夜西风冷 第二日依旧如常,天气晴朗,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麻秀披散长发坐在堂屋的屋檐下,望着院子里那棵大榕树入了神,树上小鸟啾啾的鸣叫不止,偶尔有山风徐徐吹来,带着被露水打湿过的青草香气。 她的眼角和嘴角还留有淤青,证明昨夜的一切不是梦。 麻秀是借着模糊不清的月色偷偷摸摸回到自己的屋子的,她的父亲和哥哥在附近新建的衣厂做苦力,经常不回家,母亲有些耳背,听不到轻微的响动。 她提来两桶水,洗了澡也换了衣裳,安安静静的在床上躺着,若不是胸口有轻微的起伏,倒是像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外面的暗淡月光透过窗投在她的脸上,让她翻涌的内心逐渐平静。 她想了很多,想到生死,想到赵听风,也想到了凌初窈。 令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命运会如此悲贱?为何苍天连一丝一毫的垂怜都不施舍给她? 村北头传来了哀乐声,唢呐悲悲戚戚,应该是张婶下葬了。 麻秀目光涣散,手指拂过脸庞,拂过唇角。 昨夜发生的一切一定要烂在肚子里才行,包括身边最亲的人。阿爹若是知道了难免不会对她骂骂咧咧一顿,阿娘只会坐在床沿上抹眼泪,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还有喜欢的人没有得到,绝对不能节外生枝。 和天福衣厂仅有一墙之隔的紫金别苑里,凌初窈慢慢醒转,发觉屋顶不是她在岚河村的白色纱帐,于是转动眼球环视一圈。 这是间空旷的屋子,东西很少,都是新的。 床头放有一排木柜,两步远的地方是方桌圆凳,屋子中间有木质镂空隔断,上面大大小小摆放许多她不认得的瓶器,外间正中央有个半人高的长扁形白瓷花瓶,里面有几只含苞欲放的荷花,再无他物。 “这是哪儿?”摸着身上柔软丝滑的薄被,凌初窈暗暗疑惑。 昨晚在江予安的马车上连疼带吓晕了过去,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他把自己带了哪儿?是在衣厂里吗?莫不是进了窑子? 正想着,一个年纪约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拉开门走进来,站在外间询问道:“凌姑娘可醒了?” “醒了。”凌初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又听见那妇人说道:“这儿是紫金别苑,衣厂未建成时大少爷落脚的地儿。我打来了水,姑娘洗洗随我去用饭吧。” “好的,谢谢。”凌初窈放下心来,还以为在自己身上又上演了那种老套的剧情——被人卖进了青楼呢。 那妇人没说什么就去了门外等着。 活动肩膀时传来的束缚感让凌初窈不得不撩开衣领检查一翻,发现肩头上的伤口被一条白净的绷带缠着,衣服也是新换的白色亵衣。 “果然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仗着有钱有权就可以肆意妄为,简直是古往今来的通病啊,变态的江予安。”凌初窈小心抚摸着江予安留下的咬痕,却发觉那一片皮肤没了感觉。 想起昨晚阴晴不定的江予安,那双忽然暴怒的双眼凌初窈就忍不住打起了寒颤,心里暗道,以后在江予安面前做事说话尽量小心些,不然早晚会被他折磨死。 无意间发现雪白的手腕处有颗黄豆大小的红斑,微微凸起,凌初窈再次心惊不止。 这应该是吃了蚀骨柔情留下的印迹。 蚀骨柔情,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毒药,倒不如给她下别的毒,断肠散都比这个强。 至于解药,目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听他昨晚话里的意思,打算想把自己培养成一颗有价值的棋子,可自己区区一介弱质女流,能助他成什么大事?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吧。 第23章 八面玲珑心 想不明白的事凌初窈也不愿去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随行的包裹早已被江予安扔了,嫌弃穷酸味太浓,有碍观瞻。 “我们江府每个人的言行举止都代表江府的颜面,虽然你是个下人,但穿着你那些洗到变形的衣裳,不是存心让我难堪吗!”这是昨晚江予安在扔她的包裹时丢下的一句话。 凌初窈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想发笑,这是什么鬼逻辑?我去你们家打工,自然吃穿用度都是你们出,我带包裹出来,只是为了让姑母不要起疑心好吗? 床头的托盘上叠放一套崭新的衣物,上面还有一对粉色珠花。 抖开看了看,是件杏黄色七分袖衣衫,袖口和衣摆处用同色的线秀了一些花纹,还有条浅绿色的裙子,标准的丫鬟套装。 “兰婶儿,凌姑娘可醒了?” 就在凌初窈刚穿好鞋子时,门外又一道女音响起来,如潺潺流水悦耳,又似春风般温柔。 “鸳鸳姑娘也来啦!”妇人很是惊喜。 “嗯,随着大少爷一起来的。大少爷和二少爷一早就去了衣厂,临走时二少爷还特地交代,凌姑娘醒了由我带着学习江家最基本的规矩和礼仪,以及必须了解的一些重要事项。”鸳鸳说话时翘首向里面望了望。 凌初窈:我去!正式跟这些高门大院里的人接触起来怎么突然有一丢丢的紧张感? 凌初窈洗漱好后走了出去。 鸳鸳看着忽然出现的凌初窈,不由自主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起来,随后笑吟吟的说道:“啊,看样子得叫你一声初窈妹妹了。” 凌初窈抿着嘴报以微笑,这个叫鸳鸳的女孩子样貌标志,温柔大方,给人一种邻家姐姐的感觉,不过她既然是江家大少爷的奴婢,必然是个聪明女子,心思缜密,在她面前还是谨慎些好。 “我叫鸳鸳,是大少爷的贴身奴婢,这位是紫金别苑的管事婆子,你叫她兰婶就行。” “鸳鸳姐,兰婶。” 凌初窈眉眼弯弯,脆生生喊了人。 鸳鸳带头去了厨房,她们三人吃饭的地方。 从她一落坐拿起筷子,鸳鸳的目光偶尔扫到她身上,兰婶倒是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说真的,当时的凌初窈很想大快朵颐,吃的满嘴油污,然后对着鸳鸳目瞪口呆的脸响亮的打个饱嗝。 然而凌初窈只是规规矩矩的吃完了饭。 一放下筷子,又进来一个身形有些肥胖的妇人同兰婶一块将碗筷收拾走。 “她是厨娘,云翠婶,以后别苑里的人你都要认得,记得。” 凌初窈点头。 鸳鸳带她去了江予安的屋子,就在她之前睡觉的屋子前面,在大片大片的紫荆花海中,屋前的回廊上还爬满了紫藤花。 隔壁就是大少爷的屋舍。 江予安的屋子很大,拉开门进去是客厅,四面墙上挂满了山水墨画,客厅中央摆放一套红木桌椅,上面放着茶具。 再往里走还有一扇用水晶珠子做成的门帘,里面是他的寝室。 床榻占据屋内大半面积,床尾是衣柜,水晶帘两侧各有一只比她还高的琉璃灯。 总而言之,布置的相当简约,却很大气。 见凌初窈巡视作罢,鸳鸳就带她出来,去了后院。 那里有一颗百年梨树,树下还有一套用树墩制作而成的桌椅板凳。 “大少爷偶尔会在这儿喝茶,现在二少爷跟着来了衣厂,必然也有在这儿喝喝茶纳纳凉的时候。你得知道,他爱在哪儿喝茶,爱喝什么茶。” 鸳鸳坐下来,语速平缓,开始了说教。 她说了几种江予安平日爱喝的茶,爱吃的点心果子,喜欢的颜色,喜欢养什么花,还有他的一些习惯和厌恶的东西。 凌初窈面色认真,将鸳鸳的话一字不差的记在心里。 听来听去也没见鸳鸳说一句江予安的缺点和恶劣的脾性,凌初窈不得不怀疑她和鸳鸳到底谁看到的江予安是真的江予安。 好似看懂了凌初窈的想法,鸳鸳噗嗤一声笑了笑,她说:“你呀怎么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坊间有关二少爷的传闻是不少,想来你也听过一二,坊间的话你听听就好了,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的勿需担心勿需思虑。” 凌初窈一怔,没想到鸳鸳竟然将话说的模棱两可,既不否认江予安的为人,也不为她以后的人身安全做出保障,话里话外就看她以后造化,而且洞察力也强,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可见她的心思转得有多快。 鸳鸳涂着粉红色的指甲轻轻敲了几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这些还只是最基本的,你可记下了?” 凌初窈点头。 鸳鸳带着满意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又似乎是闲聊一般,问了她的家世。 凌初窈如实告知。 她感觉到,鸳鸳对她很是满意啊。 第24章 交友需谨慎 鸳鸳又细数江家的家规,大大小小上百条,凌初窈听的头都大了。 感情这些豪门贵族都爱整这些,条条框框限制每个人的言行举止,就连如厕都有十来条规矩在那摆着。 两人正说着话,兰婶穿过月亮门,急匆匆跑到后院。 “鸳鸳姑娘,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了,一并来的还有萧家少爷,秦家大少爷。” “我知道了兰婶。初窈,你跟着我一道去大厅吧,这是别苑头一回来客人,正好你跟着去学学。”鸳鸳朝身后招招手。 凌初窈:想我堂堂一个二十世纪的新新人类,马上沦为没有尊严人权,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小婢女,这是道德的伦桑还是人性的扭曲。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如今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凌初窈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鸳鸳身后。 鸳鸳将秀绢掖在身侧,迈着小碎步朝大厅走去。 她的腰肢很细,暗粉色的腰带紧一圈松一圈缠在腰上,衬得她的杨柳腰更加纤细,身上飘散开来的清香,飘入凌初窈鼻子中。 凌初窈使劲儿吸了一口,心里想着,其实鸳鸳长得挺小家碧玉,那通身淡然的气派,就是平常人家的姑娘都难能体现出来。 两人弯弯绕绕的终于来到了大厅。 离着老远凌初窈就听见大厅里传来的爽朗笑声。 来时鸳鸳就告诫过她,只管做好手头上的事,万不可抬头张望。 凌初窈表示谨记教诲,绝对不会四处乱看。 她有模有样的跟在鸳鸳身后,轻手轻脚跨过门槛,踩着小碎步走进去。 不看是不可能的,虽然不能光明正大,但用眼角扫几下应该没问题吧。 厅内坐着四位锦衣玉带的公子。 凌初窈最先注意到的是主位上那个俊朗的蓝衣男人,绸缎束发,余下的乌发披散在背后,周身散发着孤傲冷冽的气质。 他坐姿随意,单手支头,眉头微锁看向对面正在侃侃而谈的人。 除了美艳绝伦的江予安还有两个男人,一个俊逸儒雅,一个肆意风流,好看的各有千秋啊。 进来之前鸳鸳望了一眼厅内,赶紧告诉凌初窈里面坐着的分别是谁。 客厅右侧以江御为首,秦博坐在客位,左边坐着萧靖和江予安。 大厅中央红黄相间的地毯上卧着一只巨大的瑞兽铜炉,香烟如薄云缭绕盘旋而上。 凌初窈也没太敢细看,目光只是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 鸳鸳将托盘轻轻放在江御身边的小方桌上,端下两杯茶和两盘点心。 凌初窈自然要去江予安所在的位置,同样的上茶上点心。 上完茶后鸳鸳站在江御身后不远的地方等待差遣,凌初窈内心无比鄙视这种限制人身自由的行为,同样乖乖站在江予安身后。 站在她旁边的是萧靖带来的小书童,大约十四五岁,模样甚是可爱。 感觉有目光一直落在身上,小书童一扭头发现凌初窈正一脸慈母笑的望着他,立刻红了脸。 凌初窈特想拍个照发个围脖,奈何条件不允许,想着想着她不由地神游九州去了。 几人聊天的内容很家常,萧靖是带动气氛的主要人物,他能轻而易举的将沉闷的气氛变得轻松欢快。 但凌初窈觉得他是个话痨。 只有江予安怏怏的歪在椅子里,垂目摆弄着白扇上的吊坠儿,不拿正眼看其他人。 凌初窈神游回归后,盯着江予安的背影看了一瞬,又偷偷瞄了一眼主位上的江御。 内心自语道:这弟兄两个简直颜值爆表啊,我要是长成这样走路都要横着走,不过心性这方面差别也太大了吧。 凌初窈不由自主的拧眉,认真审视这些人物。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江大少爷走的是标准霸道总裁路线,属于人冷话不多路子还野的那种,比变态加暴力狂的江予安不知强多少倍。不知江夫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是不是被宠在心尖儿上,啊,我在想什么啊。 秦公子吧,比较温文尔雅了,一看就是正人君子来的,萧靖公子虽然话多了点,但瞅着耿直没坏心思。 看看人家大少爷结交的朋友,再看看江予安的朋友简直交友见人品。 凌初窈痛心疾首,为何当初要抱江予安大\腿,她好悔呀。 江予安百无聊赖的伸手试探茶杯,发觉茶水已凉透,他不喜欢喝凉茶,茶要滚烫着小口小口饮才有味道。 将茶向旁边推去一点,示意身后的丫鬟过来给他换茶。 然而等来等去都不见身后有何动静,江予安神情烦躁的微转过头去。 在这里坐着本就枯燥,和江御他们几人在一起更加乏味,眼下凌初窈这个丫鬟又不长眼,江予安压抑许久的无名火有隐隐按捺不住之势。 第25章 无故受牵连 江予安转头便看到凌初窈正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望着他。 她的目光在别人身上和他之间来回游移,表情变得更加追悔莫及。 凌初窈忽然撞见那双桃花眼里的怒浪在翻涌,不禁心头一颤,她快速的将恨不能撞墙的表情收起来,站姿标准,眼观鼻鼻观心。 江予安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瞬便转回身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生丫鬟,看来一上午并没有在鸳鸳那儿学到什么,只有自己亲自上阵才能让她懂得自己的本职,看清自己的斤两。 江御自然也注意到江予安的情绪变化,左右不过是新来的丫鬟不够灵活罢了,他倒是没想要插手管。 只是激怒江予安的人一般没什么好下场,这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若是被予安责罚下来,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这时萧靖突然坐直身体,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兴奋道:“哎!人应该来了!” 众人齐齐看向他,凌初窈发现鸳鸳和身旁那个小书童依旧纹丝不动的站着,赶紧把头转回来。 果然,又对上江予安一双几欲喷火的眼睛。 凌初窈无语问苍天。 长着眼睛却不能随意支配它们,这何其憋屈。 江御说:“你还请了什么人来。” 萧靖几步跨到门边,向外面张望几眼:“嗨,此请非彼请。你们天福衣厂开业在即,我可是花重金请了良城有名的舞姬来助兴,以她姓名祝你以后前程似锦,衣厂赚的盆满钵满!” 秦博似乎也来了兴致,问萧靖:“莫不是现在势头正起,思朝暮里的头牌程锦姑娘?” 萧靖骄傲的高昂着头说:“正是,名动全城的舞姬只有她才能担得起!” 江予安从椅子中调换姿势歪向另一边,瞥了两人一眼,勾唇冷哼:“萧弟弟好一个借花献佛啊,不过这花长在风月中,被灌溉的已不干净,怕会污了这金尊的眼吧。” 江御时常教导江予安风月场所里的声乐和美色都是毒药,一碰则成瘾,靠近不得,现在萧靖都把思朝暮的人请到他眼皮子底下来了,他等着看江御会如何反应。 萧靖知道江予安向来嘴毒,说话从不顾及别人颜面,他早已习惯。 “虽然我不如予安兄对这些场所了解深透,但良城大名鼎鼎的思朝暮是什么地方我是知道的,那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个个饱读诗书,才貌双全,比起一些世家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予安将扇子在手心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脸上的忽然绽开一抹邪恶的笑容:“啧啧啧,萧弟弟竟然会给她们扣上如此金光闪耀的帽子,可我记得在我们良城担得起才貌双绝的人非秦家四小姐莫属啊。” 萧靖顿了一下向秦博望过去。 他自然知道秦知韵是大家闺秀们的表率,精通音律,善吟诗作画,惊才绝艳,名动良城,他并不是诚心拿她们两者比较的。 秦博要比江御年长两岁,性格豁达大度,他指了指江予安,无奈笑道:“为何无端端的将战火烧到我这儿?” 江予安哗啦一声打开折扇轻摇扇风,状似在认真思考:“为何?大概是令妹近来往我们江家走动过于频繁,算盘打的太响了些吧。” 秦博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瞪着一脸认真的江予安没有说话,若不是碍着他是江御的弟弟,非教训他不可。 江御沉着脸打断他:“够了予安!” “够?没够没够,你既然让我来这儿就得为你的决定负责。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是心直口快之人,心里藏不住话。我还道你结交的朋友多光明磊落,不染尘埃,吃吃酒助助兴还得找些女人来寻乐子。” 四周一时寂静下来,只闻窗外树叶的沙沙声,气氛急转骤变,让凌初窈不得不在内心祈祷:这奇葩的江予安,乱点战火,千万别殃及池鱼啊。 萧靖不满的皱眉,微微撇着嘴,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秦博面色不善,冷眼望着歪在椅子中一派胡言的江予安。 江予安一直跟江御不对付,连带着讨厌他和萧靖,他早已成家立业,心性开阔,对于这种小家子气的做派不以为然,且随他去。 可若是在他面前对四妹妹出言不逊,是万万不可的! 而江御则隐忍多时终于控制不住的样子,他阴沉着脸,最终呼出一口气,淡淡道:“予安,若你不乐意呆在这,先回房去吧。” “我的好哥哥,那怎么行,”江予安粲然一笑,顿时满室生光:“美人都请来了,感情你们几个想吃独食?” 江御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如离弦的箭向江予安射去。 凌初窈条件反射性的望向声源,一抬头就见江予安随手抬起扇子,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从江予安身边急转弯向他身后飞去。 凌初窈眼睁睁看着那团东西带起疾风向自己面门飞来,身体僵在原地,躲无可躲。 江予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椅子中翻身而出,速度之快,甚至让人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见他一手支撑在椅背上,身体侧立悬空,用脚稳稳接住那杯茶。 江予安的脚尖就停在凌初窈面前一寸距离。 凌初窈哆嗦着手拨开横在眼前的脚,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惊魂未定。 这兄弟两人的吵架方式真特么高端!这劲道砸到脸上保准脑袋开花! 江予安端起茶,收力站好,目光阴冷,嫌恶的骂了句:“反应迟钝的蠢东西。”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这棋子就毁了。 凌初窈瞬间炸了,一把抹掉额头上的冷汗,咬牙切齿道:“我说,你有没有道理可讲?这分明是你挑起的事端祸及到我,再说你们,”凌初窈突然停住满腹抱怨,在江予安恼羞成怒的注视中慢慢低下头,面上是诚惶诚恐的表情:“少爷教训的是,是奴婢愚笨,奴婢有错,请少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鸳鸳冲她连连摆手,就连萧靖和秦博他们也都屏气看向这边,那表情分明是这丫头是要作死啊。 凌初窈这才惊醒,不能因一时之气而葬送性命。 江予安并不理会她,独自坐回去,端起江御送他的茶悠哉喝了两口:“哥哥的茶就是好。萧弟弟,秦大哥抱歉,刚才予安言语间多有冒犯,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海涵,不要与我计较才是。”说完,他站起身双手作拱,对着萧靖和秦博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萧靖傲娇的将头扭向一边,秦博毕竟年长江予安好多岁,拿的起放的下,很快释怀。 第26章 鼓面美人舞 也就在此时,院子里的喧嚣声慢慢靠近大厅,厅内的人各自坐好等着舞姬程锦的到来,让之前沉闷骇人的气氛一扫而光,逐渐活跃。 一位黄衫女子款款而至。 她挽着松散的发髻,眉眼柔情似水,体态风流标志,气质极佳。 她带着明媚的笑,一步一步走到大厅中央,似是步步生莲,璀璨夺目,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的目光落落大方停在江御身上,笑意直达眼底,日思夜想的人啊,就近在眼前。 站定后,她双手叠交放在腰侧对着在座的各位盈盈一拜:“程锦见过各位公子。” 然后接过随行丫鬟手中的锦盒,修长细白的手指轻轻打开盖子,对着主位上的江御说道:“这是碧玺明珠,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请江公子笑纳。” 声音轻和,姿态柔美。 凌初窈内心忍不住狂吼:啊!天呐!这位姑娘真正的诠释了何为古代美人儿,满足我对古典美的各种遐想,堪比嫦娥仙子。 怪不得一些有钱的公子哥都爱找她们这类型的女子做红颜知己。 鸳鸳走上前接过程锦带来的贺礼。 程锦说:“且容我们先准备一番,这支舞所需道具着实费人力气。”说完她微微欠身,离开大厅。 表演场地是在厅外的院子里,一片紫藤花海之下。 众人齐齐在院中凉亭落座,等待程锦带来的表演。 几个小厮抬来一面大鼓,程锦换了一身很有异域风情的红色舞衣坐在上面,长发编成数股辫子散落身后。 舞衣上衣短,下面配条宽松的长裤,稍有动作便能露出肚脐,手腕和脚腕处用一圈金铃铛封紧。 一群粉衣姑娘在大鼓下面排列好队伍,等着乐师演奏。 秦博虽已娶妻,但并不影响他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当然也包括美人,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特质。 他抚平膝上衣服的褶皱,转头对江御淡笑道:“既然是萧靖一片心意,我们就附庸风雅一回,这阵仗瞧着也挺稀奇,不知会有何种意想不到的结果,想来我也是沾了你的光。” 江御的眼中泛着晦暗不明的幽光,表情淡漠,让人猜不出来他的心境,对于眼前的一切是喜欢还是不满意。 他只是望着鼓上的程锦,不发一语。 其实算起来,他和程锦也算相识一场,她从未对外提过此事的只言片语,甚至在想法隐瞒两人相识的经过。 不像有些戏子,一旦被哪个世家公子点过名,便拼了命的借机制造坊间传闻。 一旁的萧靖得意道:“在良城能一睹程锦舞姿风采的人少之又少,而且她即将的表演从未为别人面前展示过,现在可是初次呢。” 江予安面色平静,内心对萧靖如此执着程锦宛如天人般存在的态度嗤之以鼻,一个戏子罢了,还能翻天不成,能歌善舞的女子何其多,在江家随便拉来几个丫鬟都会这些。 世家大族都会在逢年过节时搭个戏台子请些时下名怜儿来府中表演庆祝,江家也不列外,只是江予安从未出席过。 他特别厌恶这些打着卖艺不卖身幌子的戏子,不比那些明码标价的女支女强哪去,背地里谁扔的钱多,她们还不是乖乖去服侍。 轻快的笛声响起,鼓下的粉衣姑娘们翩翩起舞。 程锦站起来对大家又一次欠身行礼:“程锦的这支舞叫做鼓面舞,若各位公子能够喜欢,实乃程锦的荣幸,也不枉费这半个月来的精心编排了。师傅们请吧。” 乐师们准备就绪,几名鼓手配合笛音击响手中的鼓。 鼓声单响,兰花指起。 鼓声双响,兰花指后舞双臂。 鼓声三次连响时,双臂之下转腰肢。 扬挫有序,亦静亦动,周而复始,动作衔接到位,舞姿飞扬有力。 程锦配合乐师的鼓点,木屐踩响脚下的鼓面,她身上的金铃铛也发出悦耳动听有节奏的声响。 所有的配合相辅相成汇成一种音乐,并不显得杂乱无章。 看惯了舞姬们挥舞着水袖旋转,柔弱无骨,似风中绵绵柳枝,而这种欢快有力的舞蹈还是第一回见。 江御也不由自主的用指腹轻轻敲击扶手跟着打拍子。 凌初窈也看的入神,程锦身姿妙曼,舞姿轻盈欢快,跟着节拍跳起来,视觉效果不比现代荧屏上的差。 随着乐声越来越紧凑,程锦舞动的频率越来越高,脚下的鼓声轻重呼应,缓急错落,似密密匝匝的雨点落下,让人没来由跟着紧张。 程锦展开双臂,随着腰部扭动,肚脐上那颗翠绿的宝石时隐时现,舞蹈又多了份狂野的美。 一舞作罢,程锦站稳身形,额头上已有晶莹汗水,她微微喘着气对大家报以微笑:“献丑了。” 江御不由地眉头紧皱,这种舞最易消耗体力,不知程锦能否吃得消。 第27章 善歌舞者多 江御命兰婶安排程锦他们在厢房住下,这支舞别出心裁,让他有些意外。 意外程锦的用心,竟然明白铿锵有力的鼓舞,比起满身胭脂香味的莺莺燕燕更合适他。 三天后衣厂正式启用,届时会有许多名流巨贾来捧场,而且附近十几个村子的村民都会来讨个彩头,场面毕定热闹非凡,而这支鼓上舞有激奋人心的作用,作为开幕表演最合适不过。 云翠婶进来通报江御,晚饭已备好,可以移至偏厅用饭。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院子,程锦一行人自然在厢房用饭。 凌初窈和鸳鸳走在最后面,她兴冲冲的走到鸳鸳跟前,本想打听一下程锦的光辉事迹,只是鸳鸳面色复杂的看了她两眼,并没有说话,越过她小碎步跟上前面几人,只留下环佩声声。 凌初窈一脸懵逼: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吗? 趁着别人都走远了,凌初窈大刺刺坐在亭外的台阶上,捶捶腿,转转脖子,虽然没做什么活儿,但站了大半天,又不准许活动,浑身酸痛。 就在凌初窈回忆她做超市收银员,同样也是站一天时,一抹橙色落在眼前。 “你是江家新买来的丫头?” 凌初窈抬头,望着忽然出现的萧靖,英俊的脸上带着稚嫩之气,如一只小奶狗,奶萌奶萌的。 凌初窈有些纳闷,江御跟秦博是好友可以了解,可跟萧靖也能处得一块去?性格面相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美色当前,她已没有心情去欣赏,有气无力的说:“何止是卖,简直就是清仓大甩卖,买一送好几口人的那种,不知我到底冲撞了哪路神仙,哎。” 萧靖笑得乐不可支,虽然不太明白她的讲话内容,但大概还是听得出来她有多懊恼多后悔:“别人都挤破脑袋想来江家做工,江家开给下人的月钱可是良城最高的,怎么到了你这儿变得身不由己一样?” 凌初窈双肘支撑在身后仰头看向天空,双眼沉醉,微微迷离,任由红彤彤的晚霞普洒在脸上。 对于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扯了别的话题:“你怎么没去吃饭?跑回来干嘛,万一江予安找过来,我就凉凉咯。” 她很自然的同萧靖说话聊天,完全没有惧怕忌惮对方的身份地位,说到底她还是没被等级约束,被尊卑限制。 萧靖大笑不止,他的扇子遗忘在凉亭,他是回来取走的。 席间自然少不得美酒。 江予安自斟自饮了一壶酒,已有些醉意熏熏。 望着对面不停为江御忙着倒酒,忙着布菜,忙着撤下碟碗的鸳鸳,心里越发烦躁,自己到底是找了个什么玩意?就知道傻站在那。 有些人,你不把活儿摆在明面上,她永远都不清楚自己要做哪些,就好比凌初窈。 “初窈你过来。”江予安靠着椅背,手指向凌初窈。 凌初窈内心是非常不情愿的,她发现不仅没权力支配自己的眼睛,连双腿的使用权都被剥夺了。 江予安说:“可会跳舞?” 凌初窈诧异:“不、不太会啊。”他怎么无缘无故问这个,到底想她趁此机会露一手,还是想整她让她出尽洋相? 江予安沾了酒水的薄唇异常红润,唇角一挑,脸上又浮现出邪恶的笑来:“是吗?我可是有手段让你立刻会跳。” 鸳鸳见状,心里默默为凌初窈担忧,二少爷这是责罚她的前兆啊。 江予安的责罚一般有两种,不分场合的羞辱践踏,要么则是棍棒下的伤筋动骨。 江御抬眸扫了一眼江予安,不悦道:“怎么,安静了一会,又想抽什么风。” 江予安看都不看江御一眼,仍然盯着还算淡定的凌初窈:“若不跳的话,你可是会受罚的。” 凌初窈咬着唇,思想斗争半天才勉为其难道:“我会,那我跳个椅子舞吧。” 萧靖一口茶喷了出来,哈哈笑道:“椅子舞?前有程锦鼓上舞,后有初窈椅子舞,有趣,有趣啊。” 他四顾房内,发现两只红漆柱子,便笑着打趣道:“可还有柱子舞,桌子舞什么的?亏你也想的出来,什么椅子舞,我到要见识见识。” 凌初窈羞涩捂脸,噗嗤笑出声:“柱子舞我也会。” 柱子舞可不就是钢管舞吗,她确实会些皮毛,这种在她眼里骚包十足的舞,对她来讲有很大的吸引力。 她的椅子舞还是大学时室友教的。 室友在全宿舍的鼓动下抓来一张椅子,只是随意跳了几个动作,就让凌初窈爱的无法自拔。 后来工作后,她更加体会这种舞多么适合白领一族,放松减压,健身塑型,顺便还能提升魅力。 见她这般样子,不止江予安,就连江御也愣了一下。 萧靖连忙将自己的椅子递过去。 凌初窈倒也不怵,拉起椅子就往屋子中央走。 虽然没有音乐,但随便跳几下唬唬他们这群迂腐的古人还是可以的。 她把裙摆塞进腰带中,长袖卷在手肘处,准备好后,凌初窈闭上眼默默为自己打着节拍。 一打打,动次打次,二打打,动次打次动打打…… 第28章 快乐很短暂 感觉上来后,凌初窈的眼神一步到位,眼中带着激情和星芒,从他们身上一一看过去。 她小声哼唱着调子,在椅子周围坐、站或者蹲,摆上各种姿势,一头秀发甩出优美诱人的弧度。 其中还不乏一些大胆开放的动作,抖/胸,转跨,叉腿。跳舞的过程中,有几缕发丝粘在她微张的唇瓣,使得她迷离动情的双眸更加风情万种。 短短两分钟,她只跳了两分钟,屋内沉静了两分钟。 凌初窈从椅子上下来,整理好衣裙,面对众人的吃惊的表情,眼神有些害羞:“嗯这个,这个就是椅子舞。” 艺术从来没有统一的评判标准,每人的风格和领域各不相同,但凌初窈一舞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舞蹈的观念。 原来舞还可以跳的这般激情澎湃,这般挠人心弦,这般,下流不齿。 江御率先回过神,他看向江予安,发觉他并不是想象中的一副被迷惑了心智的样子这才放下心。 这样的女人留不得。 巫山阁已有吟霜和吟雪两个,在加上这个表面清纯无辜,内心却火热浪荡的凌初窈,江予安早晚会陷入深渊里,拉都拉不出来。 “抱歉了各位,我突感身体不适,就不奉陪了,再会。”江予安站起身,身影有些摇晃,走到凌初窈身边举起胳膊,示意凌初窈来扶着他。 凌初窈立刻会意,弯下腰钻进江予安腋下,主仆两人离开。 一路上江予安沉默不语,凌初窈暗暗自责,刚才太得意忘形,这样下去早晚会埋下祸根,得改。 到了江予安的房门外,江予安忽然停住脚步,转手捏住凌初窈的下巴,力气很大。 凌初窈心惊,望着江予安越来越冷厉的双眼,心道这下完了。 他身后是清朗的月色,将凌初窈罩在他带来的黑暗中。 “你可真有能耐,想着法儿勾引其他人,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真有意思,我竟然头一次看走了眼,见你清丽出尘如新荷,不曾想内里却如此放肆不堪。” 凌初窈痛的眼泪汪汪,只得睁着无辜的大眼,有话说不出来。 江予安加大手中的力道,狠狠道:“刚才的你真是风\骚的厉害,这些都是跟谁学的?你跟萧靖很熟啊,在凉亭外那样毫无忌惮的跟他说话,只是你不该用那样的姿态,你只是个低贱的下人,是我的婢女,永远都是。” 说完后江予安松开手,凌初窈被甩在地上,她慌忙揉着快要断掉的下巴,不敢言语,生怕哪句话又触了江予安霉头,惹火上身。 “你是哑巴吗,本少爷问你话呢,舌头是不想要了吧。” 凌初窈站起来,哆嗦着说道:“奴婢有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少爷,之前我就跟您说过,我是个粗人,不懂得察言观色,是您命令我跳支舞的,我琢磨不透您的心思,只得听从字面上的意思去行事,终究跳是错,不跳也是错,奴婢不解。” 就说江予安变态吧,阴晴不定难伺候,以后的悲惨人生何时结束?凌初窈无奈长叹一声,总归有个期限吧,要想办法跟江予安签份合约才行。 “你这意思是怪我不辨是非?正经的舞曲你不会?我只是想让萧靖知道,会跳舞的女子并不是只有思朝暮的程锦会。你要记住,我要的是本本分分听话的丫鬟,而不是像吟霜和吟雪那样,当然,如果你愿意跟她们一副德行,本少爷还是很乐意的。” 凌初窈慌忙举起手,冲天伸出两指,忙不迭道:“哎呀我又错了,我不该这么,这么的。我发誓以后会听少爷的话,少爷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旁边多看一眼,少爷若让我正正经经,那我就谨言慎行,保证以后绝不给你丢脸,您可别生气,气坏了十个我也赔不起啊。” 江予安面无表情瞟了身旁向他发誓的人,转身回屋。 这个凌初窈可真有意思,按理来讲,在主子面前这样不知检点,该受到刺鞭伺候,或棍棒之刑,她这般到让他舍不得下手了呢。 凌初窈站在房门外,思索是进去伺候他睡下还是离开。 江予安也没给她个明话,谁知道擅自进入会不会再次激怒他,谁又知道她不声不响离开,会不会被他责罚。 哎,她真的是太难了。 望着凌初窈一副大无畏,大步流星的离开,窗边的江予安越加觉得凌初窈有意思。 被主子无情责骂之后,不该嘤嘤嘤哭泣一番,抹着眼泪求爬到他脚下求原谅吗? 看来这小姑娘的性情,很符合某些人的胃口啊。 第29章 再次被解雇 凌初窈回房后迫不及待倒杯茶一饮而尽,这大半天下来别说吃东西垫肚子,就是一碗水都没来得及喝。 她有些沮丧,总是被人指着鼻子骂来骂去,铁打的心也受不了啊。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哎,我这脸,算是不能要了。”凌初窈重重一声叹息。 房外的鸳鸳一个趔趄,正想敲门的手生生停在半空中。 这个凌初窈,言行举止怎么处处透着古怪? 大少爷让她摸清她的底,家世不清白,人品相貌不过关,心思不够聪颖的统统不可留在江府。 不久之前还跟大少爷回了话,凌初窈模样清丽,做事稳妥,瞅着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可以留下。 但刚才在偏厅里那疯狂一舞该作何解释? 听见外面有动静,屋内的自语声戛然而止。 凌初窈打开门看到鸳鸳站在门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鸳鸳姐来了怎么也不吱一声,快进来坐吧。这儿靠山,夜风凉的紧。”凌初窈面带浅笑,唇边现一对梨涡,她本就生的清秀柔美,这一笑更加端庄温婉,仿若世家千金。 说完错开身,给鸳鸳留出位置进去。 鸳鸳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凌初窈身上。 “哦,我就不进去了,大少爷要见你,你快些随我来。”鸳鸳暗自摇摇头,想起此行目的,赶紧转身去往江御的院子。 凌初窈跟在她身后,心里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这都快半夜了还不让人睡觉,虽说是下人,晚饭不给吃就算了,还不让按时休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鸳鸳姐,大少爷找我为了何事?”凌初窈问。 嫌她太丢人现眼,失了江家体面,像江予安一样对她进行语言攻击?或者人身攻击? “少爷的心思岂是我能揣度的,你去了便知。” 路过江予安的屋子凌初窈特意多看一眼,屋内灯盏明亮,不知他是否睡下。 到了江御房内,鸳鸳通报过后就下去了,独留凌初窈一人风中凌乱。 江御站在珊瑚架灯下,手里拿着一片银白色锦缎正在仔细观摩。 他观察的很仔细,一寸寸看下来,用手指慢慢捻搓感受质感,甚至还嗅了嗅那片锦缎的味道。 这种缎子纹理走向细腻,本已是佳品,人们为求锦上添花,要求在上面刺绣各种图案。若下针针脚粗大这缎子就毁了。若用小针,功夫难做出活慢不说,最伤绣娘眼力。 但这种绸缎往往是衣厂接到最多的原料,虽然售卖利益可观,但完成一件成衣耗费时日甚久,当然也需要大量人手,这些都化作银子汩汩流淌出去。 江御把锦缎放回盒子里,抬头便见到凌初窈漫不经心的四处乱瞄。 他坐在长桌后,面色清肃,眸光微沉。 这般放肆随意,目无章法的丫头不知予安从哪讨来的,总觉着颖慧灵巧跟她不沾边。 “凌初窈。” 凌初窈一回神,便看到满脸不悦的江御在盯着自己,他那双微挑狭长的凤目里,散发着跟江予安一模一样满眼都是嫌弃的气息。 凌初窈抬头收腹,立刻站好:“少爷?” “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且回去吧,也许你并不适合做予安的婢女。以后若是回府,因你心思转弯调舵不过来,惹出乱子少不得会责罚落身。” 听闻此言,凌初窈满眼的不可思议,一手捂嘴,一手指向桌后的江御,双肩不能自持的颤抖着。 江御以为她在哭泣,以为自己的言语过重,伤了女孩子家的颜面。 其实凌初窈简直无语到爆笑! 原来的世界里她的每份工作都是以她被解雇而终,现在穿到古代又来这套,就连最后的说辞都特么一样。 “哈哈哈不行了,我得先笑会。呵呵,哈哈哈…”凌初窈捂着肚子独自哈哈笑个不停,直到她笑出了眼泪,笑得发不出声。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江御十指紧扣抵在下巴上,面无表情,他着实不懂眼前的女人这是何种操作。 就在江御暗暗责怪江予安什么人都敢收来做近身丫鬟时,凌初窈猛然止住笑声,两步来到江御桌前,半弯下腰,一双猩红的眼斜睨江御,同样面无表情。 “反正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你们怎么想我。你以为我不想走?你弟弟抓着我不放,还威胁我说哪怕躲到天涯海角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我倒是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可你弟弟拿我姑母一家人的性命安危来挟制我,我能怎么办?” 她像个醉酒后的屠夫,睁大的眼睛里红血丝蔓延。 说实话江御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依旧面不改色的伸出手点在她的额头上,将她推远些。 凌初窈见他表情僵硬,隐隐要发怒之际,赶紧收敛情绪,立在桌前道:“若要我离开江府,还请大少爷帮我个忙,说服二少爷放过我,并且给我解药,为了强迫我顺从于他,他给我下了毒。” 第30章 平静隐暗涌 江御微眯双眸,突然觉得眼前一惊一乍,忽傻忽疯的人也许能帮他解决眼前难题。 他静静望着凌初窈,忽然一抹浅笑爬上他的唇角,继而无限放大,使得那双素来冷寂疏离凤目里晕染几分高深莫测的意味来。 他笑得妖娆,唇瓣柔软湿润,如同江予安一般,足以魅惑人心。 “哦,既然予安这般费尽心思的留你在他身边,那你就留下?吧。”只听他淡声道。 这丫头时而正常时而疯癫,胆色稍大,不畏不惧,反过来想想,倒也不同于其他姑娘。 予安又不肯放她走,这样还不如顺水推舟,用她来磨一磨予安的戾气以及予安对父亲的逆叛之心。 父亲一直反对他和范家还有容家的人走的太近,哪怕罚他禁足数月之久,他依旧我行我素。到现在甚至有些挑衅的意味,和他们整天厮混在一起。 现在的良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风云暗涌。城主退位在即,究竟谁会是下一任城主,谁也不知道。若是站错了队,定然会为江家带来不可估量的毁灭。 所以父亲一度告诫他们二人,官商不结情,在良城可同任意一人并肩而行,但跟范家和容家的人定要保持距离。 天家的手中刀杀人不见血,当心背后一击。 这是父亲,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点。 凌初窈一愣,不知他无端无故的为何改变要解雇她的想法。 “别介啊大少爷,你不是说我不适合做名合格的丫鬟吗?万一做出有辱江家门风之事该如何是好?求您了,您就行行好,拿出你做兄长的气势来压一压你弟弟,让他放了我吧。” “那你告诉我,予安为何抓着你不放。”江御自太师椅中坐直身子,向前靠过去,一手随意摊在桌上,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拇指上还戴了只厚重的铜色戒指,上面雕刻着繁复古老的花纹。 凌初窈蓦地止住话头,怔怔望着桌后一身霸道总裁味儿的江御。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江予安跟江御划分为两派,一个是努力上进的五好青年,一个则是纨绔到没得救,一个如同星辰大海,一个犹如泥潭深渊。 江予安和范子柒他们密谋的事虽然只是被她听了两三句,但万万不能告诉江御,谁知道江御知道后会怎样处置参与篡位计划的江予安,这不是找死吗? “昨天我闲来无事,闲逛至仙女湖边,谁知二少爷他们几人在湖边嬉戏游玩,也许是我擅自闯进他们的领地惹恼了他们,招来一顿打骂,后来二少爷觉得身边缺个近身侍女,就强行让我跟着来了。” 凌初窈说的也算事实,只不过抹掉最重要的一点:“哎,想必大少爷你也明白,我只是贫民女子,自然拗不过他们,想走想留我没得选啊。” “那应该是你的荣幸。” “哎?”凌初窈表情惊愕,这兄弟俩说话简直也是一样狂妄自大,她荣幸个鬼哦。 “当时你若不答应来江府,怕是其他人也做出同样之举。”江御深知和江予安交好的那几人的劣质本性,她闯入他们的领地中,和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哎??”凌初窈惊愕的无以复加,这兄弟俩简直都是预言家啊,总能预见一万种可能里最坏的那一种。 “所以你不得不留下,留在予安身边。” 凌初窈恨不能泪洒当场,顺便甩他几个鼻涕泡泡! 什么是希望之后是失望,什么是失望过后变绝望,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既如此,那我也只能尽心尽责做好一名丫鬟的本分。但,你们能不能给个期限?”她用卑微的语气问,秀眉微蹙,一双杏眼泪意蒙蒙,无辜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保护:“我,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江府为奴为婢。” 见她在瞬间化身为凄惨少女,江御挑了挑眉。 这个凌初窈可真是有趣的很。 万千美丽的皮囊他见过不少,无一外乎循规蹈矩,在俗世红尘墨守成规,但像凌初窈这般风趣跳脱的倒是少见。 他铺纸,磨墨,执笔,临时写了一份合约。 凌初窈今为江府奴婢,江予安贴身婢女,期限一年,期满方还自由。 凌初窈颤巍巍签下自己的大名。 得,卖身契出炉了。 第31章 风月不解情 凌初窈喜滋滋的拿起自己那份契约回房去了。 “孤择,你去查一查她的身世。”江御忽然开口说道,门外一阵微风掠过,无声无息。 江御起身来到窗边,表情如夜幕寒星,静默冷峻,望着外面的月色出了神。 窗下有一池湖水,夜风下一圈圈银白色涟漪荡漾开来。 他就站在那,忽隐忽现的波光中,何等丰姿奇秀,高贵清华。 俊魅孤傲的脸庞上,那双冰冷明澈的瞳眸中渐渐漫上迷茫之色。 半个月前追杀他的黑衣人是谁?若不是躲到程锦院中,有她拼死相救,自己怕是生死难测了。 黑衣人武功虽不及他,但他善于用毒,每次落于下风都以施毒反转局面。他剑术精湛,招招毒辣,每次出击之后就是无法预测的下一招,剑法诡计多变,不走常规,是江御从未领略过的。 而且很明显黑衣人在慢慢消耗他的体力,直到最后摸清他的出招套路,反败为胜。 他吃了思虑过多的亏,落下一身伤,攒足力气翻过百丈高的城楼,身形狼狈的逃到城内,无意逃到程锦的院中。 正在沐浴的程锦冒死替他挨了一掌,这才让他借此时机一剑刺入黑衣人的腹部,那黑衣人一把迷魂散迎面泼下,侥幸逃脱。 那晚,程锦口吐鲜血,气息不稳的倒在他怀里的样子依旧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她一张脸因失血过多变得惨白,唇色褪尽,望着他,张嘴却无力吐字发声,只有鲜血一直从她的嘴角溢出。 忽然她就流下两行清泪,哀叹着昏死过去。 程锦为何冒着生命危险去挡那一掌江御不得而知,两人素不相识,没有理由让她为自己身陷险境。 江御想,等忙完衣厂的事一定要当面问清楚,重谢她的出手相助。 至于那黑衣人,江御到现在都没查到他的踪迹,这人善于隐匿,又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找出他无疑大海捞针。 放眼整个良城,功力如此深厚的不过寥寥数人,而且江御名声在外,谁会大胆到跟他过不去,并且知道他当天会独自出城,这个人会是谁呢? 若因钱财利益,江御是个商界奇才,吞掉良城多半商贾,黑衣人也许是昔日的手下败将。 若为权利地位,良城易主为大事,而眼下江家众望所归,受全城百姓爱戴尊崇,若对方为了此事… 这一关键时期,更要管好江予安才是。 月已偏西,已有些夜露降临。 程锦坐在紫藤花下的亭子里,江御在窗边站了多久,自己就在这亭子里坐了多久。 她安静的坐在围栏上,靠着柱子,一边恋恋不舍窗边那道身影,一边回忆往昔。 半个月前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当时的她已经沐浴完毕,准备唤丫鬟进来为她擦身更衣。 正要起来之际,忽然有人破窗而入,一路翻至屏风后,她的浴桶前。 尽管来人一脸狼狈,长发略微凌乱,身上负伤,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江家大公子,江御。 他那深色的眼瞳如今晚的月夜,宁静神秘,却又镇定有神,透着淡淡的警告。 程锦立刻会意,不再出声。 又一道人影翻身进来,两人兵戎相交,室内剑影闪动。 程锦轻手轻脚披上衣衫,默默走到门边,打算叫来思朝暮的院卫助江公子一臂之力,却不想被黑衣人发现端倪。 黑衣人抓住她的长发,将她拖回屋内,扬手间,把她扔向劈剑而来的江公子身上。 这一剑自然被江公子急急收回,而他胸膛被黑衣人重袭一拳,程锦似乎听得到他吃痛的闷哼声。 当黑衣人另一掌带着疾风劈来时,程锦想都没想挡了过去。 迷糊之际,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隐约觉得江公子在抱着他。两人挨着如此之近,气息相交,程锦忽然很想告诉他,自己爱慕他已久。 只是可惜,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自己大难不死,捡回一条命。可是,再也没有勇气对他说出那句话。 她当然知晓两人身份的差距,地位悬殊,不应该对他抱有任何幻想。 江御就如天上的明月,只得远远观望,甚至她连伸手触摸清晖的资格都没有。 良城一些大型场合都会让思朝暮的佳人出场陪衬,要么吟诗作词,要么高歌舞曲,而每次程锦都会接到邀约。 真正让她欣然赴约的原因是,这种场合十有八九江公子也会出席。 她真是爱了他好久好久啊。 程锦见江御的窗已关,深知他已回屋,这一幕竟惹得她满腹幽怨。 那晚受伤太重,身体还在恢复期,本该继续卧床修养,但萧靖找到她说了缘由,她自然欣喜若狂的答应为衣厂的开幕表演助兴。 江公子也许早已忘却她还有伤在身吧。 第32章 谁都不容易 第二天天刚放亮,凌初窈就醒了,她一个鲤鱼打挺起床,来到屋后打水洗漱,换了套新衣裳,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想了想把昨天鸳鸳赠她的一只银镯子戴在手腕上。 她昨晚想了一宿,在江家做丫鬟期间,势必把责骂责罚的次数降到最低,多学学书里那些冷静睿智的女主角,才思敏捷,遇事不慌,分分钟想出十八种对策。 来到江予安房外,凌初窈小声润了润嗓子,然后轻轻敲门:“少爷,您可醒了?” “嗯,进来。”江予安清晰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凌初窈推门进去,发现江予安身穿白色亵衣,坐在桌边沉思。 原来他早就起来了。 凌初窈望着江予安,江予安也望着凌初窈,一时间寂静无声。 就在江予安神情逐渐变得厌烦时,凌初窈恍然大悟:“啊,请让奴婢为您更衣。” 江予安伸手指着挂在木架上的墨绿色衣衫,凌初窈连忙拿过来伺候他穿上。 江予安淡漠着脸,伸展双臂,让凌初窈为他系好腋下的衣带。 “早饭不必传了,待会儿跟我去衣厂,去那边吃。” 江予安说话的气息喷在凌初窈头顶,她只是认真的给衣带打个漂亮的结,轻声回了句是。 江予安这才垂下目光看她:“怎么?昨晚我哥哥没答应放你走,现在拉着个脸来给我瞧?你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凌初窈。” 凌初窈暗自吸气,看来昨晚江予安根本没睡,跟江御的对话全被他听了去,万幸的是有些话她一字未提。 她举止泰然的抚平江予安身上的折痕,然后退到一侧,微微垂首,老老实实回道:“奴婢不敢,奴婢既然决定留在江家,跟了少爷,那就以江家的规矩为重,以少爷您为重,恪尽职守,做好奴婢分内之事,再不会多心想些别的。” 江予安一声冷哼:“最好是这样。你且记着,别说我哥哥,就是天上的神也帮不了你,因为你必须按月服食一次解药,若不然毒性发作,你将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拖着阴沉沉的尾音,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凌初窈一听有些急了,连忙说道:“可是奴婢已和大少爷签了合约,一年后我便恢复自由之身!” 见凌初窈又搬出江御,还是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江予安笑出了声,只是他眉目间冷如寒霜,将手中的扇子合并,一下一下拍在凌初窈白嫩的脸上,语气不屑:“那是你和我哥哥的约定,在我这儿算不得数,”他用扇柄挑起凌初窈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和他对视:“也许半年,也许五年十年,也或许一辈子。你能不能离开这儿,离开我身边,要看我的心情,最重要的是你的表现。” 凌初窈无语问苍天,她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感情自己的余生都搭了进去。 昨晚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契约竟然起不了作用,她可不想一辈子为江予安做牛做马,她要自由,要生活,要游历山川… 所以,她必须反抗,悄悄的反抗。 见她今日倒是听话,没有还嘴,江予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洗漱后,江予安指挥她用一根墨绿色丝带为自己束发,在一堆腰坠中挑了块白玉挂在腰侧。 冉冉升起的晨阳中,天福衣厂如一只蛰伏在万里青山间的巨兽,恢宏庞大。 凌初窈举目望去。 门前有两座高大的石狮子,寓意明辨善恶,招财进宝。 朱红色木门很是厚重,完全敞开,里面人头攒动,有些喧闹。 横在门楣上的蓝匾刻着天福衣厂四个大字,檐下的红漆圆柱被一副龙飞凤舞的对联占满。 四周的院墙很高,上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插上金黄色迎风飘扬的小旗子。 凌初窈大概目测了一下,这衣厂的占地面积有上百亩。 跟着江予安刚一迈进大门内,就见从巡房里走出一个壮年男子,恭恭敬敬递给江予安一本簿子,还有一只吸饱了墨的细小毛笔。 江予安掀起眼皮,冷冷瞥向那男子,并未伸手去接。 “二、二少爷勿怪,是大少爷特意吩咐的,自今日起,凡是进出衣厂的人都要签署姓名时辰。” 江予安在那男子卑怯的注视下,在一页白纸上草率打上一勾。 划好之后,他将毛笔随手丢在地上,径直向里面走去。 凌初窈心惊胆战的跟在他身后,又不忘偷偷同情的望了一眼急忙去捡毛笔的男子。 只见他脸色酱红,眼神又哀又怒,凌初窈很想告诉他,他此刻的遭遇是她时时刻刻的遭遇,莫要觉得臊得慌。 第33章 衣厂见南山 凌初窈从江予安身后悄悄探出头遥望前方,清理干净的广场上已聚集不少人,紫金别苑的客人都到齐了。 江御站在人群外,一页一页翻看鸳鸳递给他的单据,上面罗列工人的全部信息,基本都是附近的村民。 他神情认真,薄唇微合,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出奇的好看。 江予安同样站在人群之外,冷眼观看他们,似乎有层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将他和喧闹鲜活的场面隔离开来。 而凌初窈呢,本来就对江家的制衣厂好奇,一个古代的服装厂,没有先进的设备,没有产量,他们不仅立足不倒反而越做越大。 内部的生产链条是怎样衔接的让她恨不能一窥究竟,难道成千上万件衣服就靠着一针一线缝出来不成? 江予安现在又开始自我隔离,没空理会她,倒是给了她机会四处查看。 这几天也零零碎碎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些关于天福衣厂的情况,按现在的话来讲,它就是个生产女装的服装厂,有自己的品牌。 第一种生产方式是接单,批量生产顾客的定制衣物,一般都是高门大院里丫鬟婆子们的衣服,原布料普通,成衣样式也简单。 还有一个就是由专业的裁缝师傅,设计师傅和刺绣师傅用绫罗绸缎缝制而成的衣裙,售往各大成衣商铺,售卖对象多是一些贵妇千金。 壮汉们抬来数捆长竹和藏青色油布,在广场搭起凉棚,大部分的人都去清理道路上遗留的碎石泥土,用剩的材料,一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则是三五一组挖坑植树,忙的火热朝天。 凌初窈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南山,正在墙根下认真的挖着树坑,脸晒得发红,满面汗渍。 就在这时,南山忽然直起身子擦掉流进眼里的汗水,只是匆匆一瞥就看见江予安身边的凌初窈。 南山连忙冲她招手,满心欣喜,前天晚上还听阿娘说初窈去了衣厂接受培训,日后任绣娘一职,没想到今天才见着她。 凌初窈… “那个男人在叫你,你可认得他。”江予安微侧身向后问她,目光落在对面不停招手的南山身上。 “嗯,是奴婢表兄,请二少爷准许奴婢过去跟表兄说句话。” 江予安漫不经心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凌初窈小跑过去,来到南山身边。 “你怎么穿成这样?可真好看!昨天我瞅了一天也没见着你,你在这里还习惯吗?”南山笑得淳朴憨厚,眼里亮晶晶的闪着光。 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凌初窈也就没跟他解释。 “还好。这只镯子是我得的赏,你看看值钱不值钱。”凌初窈撸下手腕上的镯子交给南山。 南山心大,依然没有细问这镯子来历的觉悟,他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才说道:“这镯子虽然轻细,做工简单,但成色不错,能换一篮子猪肉。” 也就是说不算多值钱的物件儿。 “哦,那你拿着吧,我戴着也碍事,换些好点的药材给姑父治腿伤。”凌初窈说完下意识回头去望江予安,怕被他看见又要责骂。 结果巡视了一圈都没见到江予安,凌初窈心里一急,赶忙说道:“我得走了,你回去后跟姑父姑母说一声,这里待遇挺好,让他们不要担心。” 不等南山说什么,凌初窈已跑远了。 此时的大门外已陆陆续续聚集许多小姑娘小媳妇,在一起叽叽喳喳说着话,有些家境不错还是乘坐马车过来的。 个别几个劳力壮汉站在树荫下对衣厂指点江山,也有几个无聊的青年在讨论不远处的那群小媳妇们生了几次娃儿。 他们都是良城各地赶过来的工人。 凌初窈在人群中穿梭,找寻江予安的身影。 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在,忙碌的忙碌,扎堆聊天的聊天,唯独不见江予安。 凌初窈心急如焚,他甚至能想到江予安因她不见而大发雷霆的样子。 就在她如无头苍蝇四处乱转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惊喜回头,以为江予安也在找她。 “初窈妹妹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跟我去饭堂用饭吧。”鸳鸳笑意盈盈,全然不似昨天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 她今天穿着樱色罗裙,盘起的发髻上簪着一对珍珠钗,清新唯美,往那一站自成一道风景。 “鸳鸳姐,你可见到了二少爷?我刚刚遇到了表兄,跟他说两句话的功夫,就找不着二少爷了!”凌初窈像是遇到了救星,抓着鸳鸳的手连忙问她。 “你呀,做事别再这般心不在焉了,哪怕是一心二用,你也得把重心放在主子身上。二少爷现在忽然离场,也许是有他自己的事要去处理,你等等就是了。” 凌初窈稍稍放下心来,认为二少爷可能去了茅房。 还以为江予安多么不食人间烟火不识人间疾苦呢,一想到俊美如谪仙的人儿也要上厕所,凌初窈的心就痛作一团。 “既然二少爷不在衣厂,饭后你先回紫金别苑侯着吧。” 凌初窈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第34章 闲人总自扰 饭堂在衣厂尽头,是一栋独立的楼房,上下两层,里面布置的倒像市井上的酒馆,楼上还有几间包房。 江御等人自然去二楼用饭,凌初窈没跟着上去,在一楼随便找个位置,吃了半个馒头就走了。 她出来的时候,门外赶来报名上工的人分为男女两队排起了长龙,由几名专职人员负责将他们一一记录在册,最后被分配到不同的工坊。 这让她想起在电子厂任职人事管理的日子。 每到旺季厂里招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般情景吗,凌初窈一阵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她感叹着,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没有人人平等这一说,只不过这里,等级分化被无限放大了而已。 回到紫金别苑后,凌初窈去了厨房,想让厨娘云翠婶在小灶上熬些米粥,江予安走的时候还没有吃饭。 一个合格的丫鬟就要像他的老妈一样,操心他冷暖,操心他饥饱,又要像他的女票一样,善解他意,哄他开心,还要像他的孙儿一般,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这是凌初窈刚刚顿出来的热乎乎的觉悟。 可偌大的厨房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屋内收拾的很干净,木柴码放整齐,大大小小好几个灶台都擦的发亮。 橱柜里放满了瓶瓶罐罐,有猪油,鸡油,研磨过的细盐巴,还有一些她不认得的汤汤汁汁,估计是各种调料。 桌子上放了许多新鲜的青菜和肉类,大木盆里两条鲤鱼欢快的游来游去,并不知自己将要成为人类的果腹之物。 总之食材很全。 单独的炉子有两个,炉子里碳火正旺,上面烧着热水。 凌初窈挽起袖子准备烧饭,择菜,洗菜,切菜切肉。 青菜瘦肉粥可是她最拿手的,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口感咸香,非常好吃。 想着江予安喝到粥时的惊喜表情,对她的刮目相看,凌初窈心里一阵得意。 自己还是有些用的吧。 等到香糯可口的瘦肉粥熬好时,凌初窈已有些困意,她坐在炉子前忍不住打盹儿。 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说的就是她,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竟然派不上用场,无所事事,周围的人都忙的脚下踩火轮一样,这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所以她才来厨房找些事干,让自己也忙碌起来,显得自己有一席用武之地,不那么饭桶。 “小小,趁现在所有人都去了衣厂,你赶紧吃吧,我留着的可都是好东西呢,是专门为厢房里那些舞姬们做的,你赶紧尝尝,吃完了再去干活。” 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凌初窈一回头就迎上云翠婶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喜滋滋的走进来。 燕小小瑟缩一下,嫂子带她来过好多次了,从来没被发现过,这一回不曾想厨房里还有别人在。 云翠婶愣了片刻,想着凌初窈不过才是刚进门的小丫鬟,就没放在心上,自己可是在紫禁别苑当值两年多了呢,怎么说也算是老资历了,唬她一下该没问题。 “凌姑娘也在啊。”云翠婶来到灶台跟前,连个正眼都不给凌初窈就独自忙开了:“这是我侄女,燕小小,大少爷房里的丫头,今早忙着为大少爷熨好衣物,到现在都没得空吃上饭,我领了她来顺便和我一起吃些。” 凌初窈才把目光从板着脸的云翠婶身上转往燕小小身上。 她面相一般,颧骨有些高,鼻梁两侧有几颗可爱的小雀斑,细眉大眼的倒也耐看。 见凌初窈不说话,云翠婶掀开坐在锅上的笼屉,拿出一碟皮薄馅儿大的水晶饺子,端出一碗煲在南瓜肚里的汤羹,还有两盘翠绿的点心。 拿完了所有的东西,她啪的一声盖好盖子,靠着灶台眼含不满,直直盯着凌初窈。 凌初窈被她瞪的一愣:难道要我回避? “那你们吃吧,我就先回房了。云翠婶麻烦你帮我看下炉子上的汤,熬到粘稠就可端下来。” “走吧走吧,我会帮你看的。” 凌初窈无奈,只得回房去补觉了。 身后留下一句云翠婶的嘟囔:也不知她勤快个什么劲儿,哪里用得着她来开小灶。 第35章 月下遇容淮 凌初窈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 她茫然坐起身,窗外暮色苍茫,夜幕即将来临。 江予安阴狠冷酷的嘴脸忽然闯进她的脑海里,凌初窈赶紧下床,匆匆洗把脸就跑去前院。 江予安的屋子依旧空着,他还没回来。 凌初窈站在台阶上皱起眉,踌躇着,焦灼着。 她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她不能闲着啊,万一被回来的江予安看到无所事事,找不到头绪干活的她,指不定又得各种嘲讽辱骂劈头盖脸砸下来。 不能让上头发觉你在闲着,这是她最后一次被解雇后同事给她的忠告。 哪怕你手里的活儿已经做完可以休息,但遇到上头出来巡逻现场时,依然要表现出很忙碌的样子,翻翻文件夹,整理整理书桌上的材料,直到他们满意离开。 所以这一回凌初窈决定吸取教训,痛改前非。 院子里很静,江御不在,鸳鸳自然也不在,这儿没有一个人。 看到道路两侧一直延伸至侧门的路灯,凌初窈忽然福至心灵,找到了她力所能及的事做。 她回房找了个火折子,取掉盖子放在嘴边吹吹,果然,火折子燃起了小火苗。 “电视剧诚不欺我啊。”凌初窈感叹。 她顺着路挨个点燃灯笼里的蜡烛,院子里明亮一片,直到她来到紧闭的侧门前才算点亮所有的灯。 凌初窈满意的收起火折子,看到从远处一路曲曲折折到跟前的灯火,她露出了姨母笑:“哦,好浪漫,还从来没在这种环境中约过会呢,一定很啊!”凌初窈突然惊叫一声,惶恐的目光落在前方。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白衣男子。 凌初窈的视线一直追随那个白衣男子飞檐走壁,直到最后踩着她头顶的屋檐落下,他的衣摆轻柔飘逸,如风般掠过她的脸。 白衣男子一落地便快速的回头望了她一眼,脚步不停,极速向正院奔去。 那男子望她时幽深的目光告诉她这不是一个登门拜访的客人该有的,她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呢?对,是杀气! 凌初窈感叹自己眼力有进步的同时还不忘跑去衣厂找庇护,别苑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万一那白衣男子是杀手是强盗,自己岂不是给他送人头? 她提起裙子沿着墙根向正门跑去,侧门已落锁,她捣鼓半天也不会开,急的她满头是汗,又不敢停留太久。 眼看正门就在眼前,凌初窈却停住了脚步,僵硬转身。 一把泛着白光的薄剑搭在她脖子上,剑身倒映出凌初窈模糊不清的脸。 “你想去哪?”白衣男子轻飘飘的声音似乎是来自地狱,震的凌初窈心悸紧张,口干舌燥。 待一看清他的面容,凌初窈神情一松,连忙喊他:“容!容、容?” 然而她容了半天也没有容出下文。 第一眼瞧去,凌初窈以为是容昀,以为他是来找江予安的,再看第二眼,他根本就不是容昀。 这男子容貌清俊秀逸,比起容昀刚毅俊郎的五官要温润的多。 但此刻他的眼中遍布寒冷,浑身散着寒潭深渊般令人绝望的气场,就连凌初窈这个门外汉都感到强烈杀意在弥漫。 白衣男子冷笑,利剑往前滑动几分:“容什么?” 凌初窈大脑立刻变成死机状态,忘了今天早上她说的话,要做个睿智冷静的女子。 “我眼拙认错人了,大侠,”凌初窈小声怯弱的说:“我就是江家的一个小丫鬟,不过你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求你别砍我。”卖身求荣她都做了,她现在要卖主讨命。 她认为这个男人肯定是江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而且眼下江家的分厂又马上投入使用,肯定会遭人妒恨,有人行刺也不足为怪。但可惜的是她对江家的商业机密所知甚少,不能能否应对这个男人。 白衣男子显然不吃这一套,眼皮底下的寒冷不减,又多了些轻蔑。 江家竟出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啊。 “容淮,你不请自来到我院上,持剑为难我的婢女,难道这就是城主府四公子的风度涵养?贵府素来以礼待人,以理处事,看来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凌初窈听音辩出站在她身后的是江御,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她好歹是江家的人,大少爷怎么着也得护护短吧,尽管刚才还想卖他。 江御一身玄色交领锦衣,庄重沉稳,暗红色的发带纠几缕青丝垂落在身前, 眼中锋芒毕露。 “令弟可在这院子里?”容淮收剑入鞘,直视江御,语气偏冷,似乎跟江御说话不屑带有一丝情感:“三哥容昀离家两日未归,家父令我尽快找到他。他和令弟走得近,想必应该知道三哥的下落。” 现在,他只想确定江予安是否在别苑里,找容昀只是幌子。 月色下,一黑一白对立而站,衣袂飘动,清清冷冷,渡着一层银辉,竟有些梦幻。 第36章 高手间过招 凌初窈趁着容淮分心之际,悄悄往身后一步一步挪去,那剑虽已入鞘,但她还是觉得寒气缭绕,让她依旧提心吊胆。 就怕两人说到动情处,容淮控制不住自己反手一剑给她来个透心凉。 她甚至能幻想出冰凉锋利的剑身穿透她的皮肉,发出来的噗呲声。 “是容某唐突了。”容淮微微颔首,表示微微歉意,下一刻他抬起头,脸色陡然变得凛冽,和江御冷冷对视:“我想知道江予安,到底在不在。” 凌初窈一拍大腿:完了,看来一句话的事,非要打一架才能解决啊。 果然,就在她还没从刚才的推断中回过神来,一团黑影闪电一样从她身旁掠过。 “对我说话,我要你有一个访求者该有的态度!”江御猛然跃起,伸手探向容淮的脖子。 容淮见江御发起进攻,眉梢微挑,唇边有笑,如同寒霜消融,霁月清风。 他的脸上终于有了细微的笑意,压抑着隐隐炽热,似乎等了这一刻很久很久。 电光火石间,容淮脚下一转错过身,一手极快稳住江御的胳膊,借力翻身落在江御身后,回首一掌向江御打去。 江御运起内力抬掌接过。 内力相撞,掌风带起如刀般锋利的气浪四下迸溅开裂。 躲在一旁的凌初窈见势不对,她的大脑不停的拉响警报,命令她立刻逃离这块战场。 凌初窈仅仅只是扭过脖子,甚至连身体都没来得及转过去,只听见自己身上传来一声闷轰声,好似被窝里炸开的鞭炮,她被一道道气浪击飞,重重落在地上。 这一摔,直摔的她头晕脑花,半天缓不过来气。 江御容淮两人被各自雄厚的功力击退数步,互望着彼此。 “看来棠白的关门弟子也不过如此,我还…”容淮话没说完,只觉得气血上涌,压都压不住,喉头一甜瞬间喷出一大口鲜血。 白衣落血,犹如绽放的朵朵红梅。 “怎么回事?不可能,不可能!”他望着眼前安然无虞的江御,满眼的不可置信。 “哼!我若没点本事,如何挑起江家这个大梁。这是你高估自己,看轻对手的后果。而且我们江家行事磊落,无心与任何一族结怨。而现在,若非容四公子夜闯紫金别苑,咄咄逼人,我也不会出手伤你。” 江御负手而立,神情泰然,那眼神中的不以为意让容淮暗自咬紧了牙。 不该是这样的,刚才明明感觉他的掌法并无多大力道,可以轻易化解,功力应该和自己不相上下,结果怎么自己伤的那样重? “良城的风云人物果然名不虚传,日后有机会再来找江公子切磋。”容淮收好剑,缓缓舒出一口气,飞上屋檐,落在墙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后,他擦掉嘴边血迹,慢慢回过头,漠然看着紫金别苑,心里暗暗发誓:你早晚会碎落在我手中。 衣袂飘扬,白影最终消失在夜幕中。 江御回眸瞥着地上那一团,见她半天都不曾有动作,眉头一皱:“如果你没死的话,赶快回房去吧,若容淮有回马枪之意,你就算跟他说把江家的底都翻过来给他瞧,也阻挡不了他要杀你。” 凌初窈依然趴在地上,纹丝不动。 江御本不想管她,正欲回房处理其他要事,但转念一想,予安不知踪迹,到现在还没回来,而容淮却在此刻追到别苑里找寻予安的下落,这其中必有事发生。 今早还看到凌初窈这丫头跟在予安身后进了衣厂,下一刻予安就不知所踪,也许她知道予安去了哪。 他慢慢蹲在凌初窈身边,犹豫片刻才伸手把她拨过来。 凌初窈发髻有些松散,珠钗缠绕几缕发丝掉在胸前,她的额头有些青紫,鼻头红肿到发亮,鼻血糊满了下巴,还在悠悠往外淌着。 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望着天空,两眼无神,已经没有焦点。 江御:…… 过了半晌,凌初窈的眼球才开始活动转向江御,她费力吧唧的抬起胳膊举起手,竖起了中指。 如果非要让她形容当时的感受,就好比从两米高的地方翻身掉下来。 那酸爽,别提了。 见她这副惨状,江御也就不再追问江予安的下落,神情复杂的望了她最后一眼,转身回房。 为什么做石头的偏偏要来碰她这个鸡蛋?她是抗打还是耐揍? 凌初窈回房后,坐在桌前怎么想也想不通,江予安到底招惹了多少人,简直就是人人皆想诛之,跟着他几乎等于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呀。 容淮这趟来找江予安,真的只是为了容昀吗?她觉得容淮身上杀气太重,似乎一旦找准机会就痛下死手的那种。 坐了一会感到有些饿,凌初窈索性不去想主子们的那些打打杀杀的事。 她去厨房找了一些吃的东西,却发现白天熬的青菜瘦肉粥已经没了,不知是被人喝了,还是被倒掉了。 吃完饭后她又洗了个澡,才打着哈欠上床睡觉。 外面突然刮起了狂风,吹的树吱吱啦作响。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啊。”凌初窈嘟囔一声进入梦乡。 第37章 成事忌轻敌 夜色中,那抹白影在连绵不绝的屋顶健步如飞,路尽头涌动着稀薄的白雾,白影飞身落下,消失在尽头那团白雾中。 容淮提着一股内力,勉强回到了良城城内,他避开城内巡逻的城卫兵,悄悄潜入城主府。 城主府自是庄严恢宏之地,外观颜色偏暗,黑瓦下是灰蓝色高墙,就连正门都是暗焦色,无缘由的让人心生敬重。 府内楼阁交织,工艺精巧,结构规整,府内主要建筑由南自北都是以中轴线贯串着的多进院落构成。 内部不似外观简洁大气,全部院落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院外花圃锦簇,流水绕山石,佳木茏葱,奇花灼灼。 这儿是容淮最熟悉却也最厌恶的地方——他的家。 容淮忍着胸间那股剧痛,轻车熟路的翻进自己院落中,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 今天一早,他从父亲的议事厅回来时发现他的书房被人翻动过,空气中还遗留着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清香。 书房也就几本破书,书桌上铺开的宣纸是他未完成的诗文手摘,没什么贵重物品,来人想要找什么东西呢? 忽然他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回到卧房,卧房也有被翻动的痕迹,看迹象这人似乎是急于离开,只是潦潦翻开他的柜子还有床头暗格。 容淮摸了摸挂在西墙的山水画,感觉东西还在,于是轻轻松了口气。 这东西关乎着他以后的每一步计划,若是丢了,他便永无翻身之日。 就在此刻,窗外墨绿色身影闪动,眨眼间消失在后院葱郁的树林中。 很明显,那人之前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暗处等他回来。 容淮一怒,急急翻出窗外追赶那个墨绿色背影。 两人距离不远,似乎那人刻意放慢速度等他来追。 那人穿着轻薄的墨绿色纱质外衣,手中一把白扇,气定神闲的在树梢上起起落落。 容淮稳住步伐,不知对方耍的什么把戏,索性不再浪费时间追赶,转身回到卧房。 墙壁上的暗格已被发现,他只能转移地方,重新藏置那本来之不易的密函。 可当他取出密函时,那人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手快似闪电般出招钳制他,另一手虚招一晃扰他判断,实则欲夺他手中密函。 容淮这才看清那人戴着银色面具,遮住上半边脸,只留有鼻下带着笑意的唇,好似他已然胜券在握。 容淮仍然面无表情,淡定的眼神之下藏着嗜血的冷酷,他手一松,任由银面人接过密函。 银面人心中的诧异稍纵即逝,正欲接过密函脱身时,从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席卷全身。 一把精巧的匕首从容淮袖中滑出,由密函掩护,插入银面人放松警惕,没有防备的腹部中。 银面人反手一掌击中容淮,白扇展开,几根闪着银光的毒针射向容淮,他因此趁机夺取密函的后半部分,逃离容淮的掌控。 容淮本打算乘胜追击,不留活口,但父亲等人闻声赶来他的院中。 他不能让父亲知道银面人来他房中的目的,只是随意说了个理由,消去父亲的疑心。 来人极大可能是江家二公子江予安,容淮的直觉向来精准,即便两人从未接触过。 江予安此行也许为了一己之私,也许受人所托,但不管哪一样,他都不允许别人从自己嘴里抢肉。 于是他在夜幕降临时去了一趟郊外衣厂,毫无收获的情况下,他又去了衣厂临边的紫金别苑,却在别苑里遇到独身一人守院的丫鬟。 他本意只想试探试探她,看看他们江家养的狗是不是跟城主府里的一样忠心护主,结果不是。 容淮很是失望,正想替江家解决了这个不靠谱的奴婢时,江御来了。 大名鼎鼎的江御在很早以前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猎奇的欲望,只是两家从不往来,私底下更是没有机遇,现在倒是个交手的好时机。 可惜的是,他输得很惨。 第38章 步步皆苦衷 容淮坐在桌旁,唇角还有未擦净的干涸血迹,虚空的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清俊的脸已显现出疲态。 看来以后的路上顽石不少啊,而且个个都不容小觑。 想到江御,容淮的目光陡然脱离虚空状态,眼神恶毒,面色阴狠的紧紧握住手中的杯子。 直到杯子在他手中化作粉尘。 承天应物并不是谁都有命去接着的,实力运气还有铁石心肠,缺一不可。 为了最终的那份厚礼,他可以抛弃一切,什么七情六欲他统统都不要,他只想站在最高处,被所有人尊重,成为所有人触摸不及的那个存在。 门外摸摸索索进来一个眼瞎妇人,穿着朴素,装扮普通。 “淮儿?可是你回来了?”那妇人小心的跨进屋内,不再往前半步。 容淮回眸望着妇人。 那妇人身形消瘦,唇色偏紫,裹在宽松的衣裙里,裙摆有几处破损,是她经常踩在脚下所致。 她的双眼上布满骇人的疤痕,一层又一层红肉覆盖着,看着有些恶心。 “你来做什么。”容淮转过头去,不愿看她。 “你出去了一天现在才回来,我,我有点担心,就过来瞧瞧。”妇人扶着门框,唯唯诺诺的说道。 容淮猛的站起身,盯着妇人紧紧咬着牙齿,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半晌他才开口说话,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冷冷的像是寒冬里的冽风:“担心什么,怕我死在外头?” 妇人茫然无措,听着容淮的声音找到他的确切位置:“不是的,淮儿不要胡说,娘就是有些心不安,怕你出事。” 听她这样说,容淮再也按捺不住一拳捶在桌上,大声叫来服侍妇人的丫鬟:“小环!” 闻声不紧不慢的进来一个小丫鬟,站在门口对着内室草草行了一礼,却连声四少爷都没称呼一声。 容淮自然不会在意一个丫鬟的态度,他从小到大习惯了的嘴脸,现在早已麻木。 他冷声吩咐下去:“带她回房去。” “少爷啊,孟姨娘一天往你这院子里跑个几百回,我就是有十条腿也不够用的啊。您这会儿有空发脾气,倒不如劝劝孟姨娘少来您的院子,好让我们大家都省心省力。” 小环是容府的当家主母差过来伺候孟姨娘的,态度自然有些傲慢不逊,就是她的吃穿用度都比孟姨娘强多了,所以她从未真正的把孟姨娘当做主子。 对于吃穿用度,容淮从来不在乎这些,从小到大,他可以连续几天吃不上饭,也可以和其他兄弟姐妹同坐一桌,共享山珍海味,这一切都取决于父亲的心情。 好在他现在练就一身绝世功夫,有了用处,在容府才有一席之地。 容府里除了孟姨娘还有两位姨娘,只是她们的身份高贵,不是孟姨娘这个青楼出身的女支子可以比的。 他也从未在乎过孟姨娘的处境,认为这就是她的命。 可是现在,他的心情低到极点,压在心底的怒浪终于脱离他的控制,翻江倒海淹没他。 小环话音刚落,容淮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惊恐的睁大眼,视线从容淮阴毒的面上游移到他的前襟上。 那里已经被血浸透。 小环指着容淮,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然而她的下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容淮高高举起拧断了脖子,像块破布一样丢在地上。 如此同事,一声惊雷骤然落下,白光闪过,将容淮的脸映的格外阴森可怕。 孟姨娘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同样惊恐的寻找声源,刚刚身边还有声音的,怎么会突然安静下来? “回房。”容淮扶起孟姨娘的胳膊,往院外走去。 “怎么你身上有血腥气?你是不是受伤了?”孟姨娘正要摸向容淮,被他一把拦下:“不是我的血。” “是、是小环!她怎么了?你打伤了她?”孟姨娘战战兢兢的跟着容淮的步伐,她害怕他,也深爱着他,但也从未了解过他。 “快回吧。”容淮并不愿跟她过多言语:“以后,我给你找个靠谱的丫头。” 孟姨娘不在说话,她怕说多了惹来容淮的嫌恶,一两个月都不来见她。 送孟姨娘回到她的院子,容淮一刻都没停留就离开了。 在另一处院子里,容栩正在窗边擦拭自己的配剑,目光飘渺而深邃。 一个黑衣暗卫跪在他身后,毕恭毕敬:“四公子在落幕时分去了江家衣厂,只是和江家大公子比试切磋了一番,未有其他。” “哦,我这剑啊,闲置了这么久,是该好好犒劳犒劳它了,你说对不对啊?谁输了。” 暗卫回道:“江大公子武技更胜一筹。” 容栩摆摆手,黑衣暗卫纵身一跃,落在房外的阴暗处,再也不见其踪影。 “有意思。”容栩自语着。 目前的容家,在良城的地位岌岌可危,可是,即便它倒塌了,残垣断瓦也是能砸死不少人的。 第39章 雷雨夜惊魂 这一晚凌初窈睡的很不踏实,在噩梦中挣扎不出来。 在梦中,她游走在百米高的大楼上,楼顶忽然被一股力量侧立过来,她从一侧滑落到另一侧,然后直直坠落。 那种忽然失去重心,悬空掉落的感觉,让她的身体不由地哆嗦一下。 画面一转,她跟着登山爱好者一起攀越高山,山势越来越陡峭,最后和地面垂直。 别人都轻而易举的爬到山顶,而她还悬挂在垂直的半山腰,当她想要伸手努力往上攀爬时,脚下已踩无可踩,于是掉落深渊。 凌初窈猛然惊醒坐起身。 此时已是深夜,窗外电闪雷鸣,下起了磅礴大雨。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凌初窈,就怕打雷。 那种轰隆隆的,由远及近的雷声她倒是不怕,就怕那种没有前奏忽然出现的雷声,轰然炸裂,像是玻璃裂开的尖锐声。 咔嚓~咔嚓咔嚓~ 夜风透过门缝吹进屋内,昏暗的烛光摇曳不停,屋顶的投影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随时都会扑向地面。 凌初窈重新钻回被子里,从头蒙到脚,直挺挺的躺着,心跳像擂鼓一样在她耳膜里震荡。她甚至能感觉到屋里进来了什么东西,正在窥探她,想要抓她的脚底板,想要吃她的头发。 这儿靠山,肯定邪祟多作怪,而且处处可见低矮的坟头,一切都是那么的阴森诡异。 由于呼吸不畅,凌初窈一把掀开被子,仿佛为自己壮胆一般朝着空无一人的外室恶狠狠的骂了几句:“去你麻辣隔壁的鬼!老娘不吃你那一套!” 在以前遇到这种雷雨天气,她都是缩进床的里侧,背部紧紧贴着墙壁寻求安全感。 现在这张床是摆在内室正中央的。 凌初窈在又一道惊雷响起时,咬紧牙关,毅然决然的下床,把床往里推去,想要里侧靠向墙壁。 可这是实木床,哪有那么容易就推动。 于是就有了这种画面。 雷声一响起,凌初窈捂上耳朵尖叫着,雷声停歇后,她又嗨呦嗨呦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推那张床。 雷声一响起…… 江予安瞠目结舌的站在窗子外,望着房内的这诡异的一幕,雨水顺着屋檐如小溪流一样从他身后溅落,打湿他的衣角,他全然不顾,只是怔怔站着。 这是给自己到底找了个什么东西?江予安费解,又有些气馁,果然好东西都是他江御的,就连婢女都没得比。 又一阵疾风吹过,带着雨气竟染上丝丝凉意,江予安忍不住咳嗽两声,这才想起为了何事来找凌初窈。 他已经在别处换了身衣服,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如果不是怕江御怀疑,他也不会连夜冒雨赶回衣厂。 凌初窈做为他的近身侍女,自然要知道些什么,比如他今天去了哪儿,比如他何时回的衣厂。 江予安一脚踹开凌初窈的房门,让她忍不住惊声叫唤起来。 “在这么叫下去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江予安随着一道惊雷响起出现在门口。 “江、二少爷,您怎么来了?”凌初窈惊魂未定,赶紧走出去行礼迎接,江予安此刻出现在她房里,堪比魔鬼。 “你怎么这幅鬼样子!”江予安有些恼怒,他走进内室坐在桌边,紧皱着眉瞪向脸青鼻肿的凌初窈,语气嫌弃至极,也让他不由地又对自己进行灵魂拷问:自己到底找了个什么东西?日后到底能成事否? 凌初窈大概说了一下弄成这样的缘由。 听到容淮提剑夜闯紫金别苑,江予安目光一冷,既然他给江御的说辞是为了容昀的下落才来找他,那就顺着容淮的说辞跟江御解释昨天的行程。 只不过对于容淮认出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如果真想人不知鬼不觉,就不会如此招摇潜进容府。 最让他气愤不已的是,他低估了容淮的警戒心,那副山水画之后的暗格里,藏着的并不是什么密函,而是一本白书,里面空空如也。 自己就这样被他摆了一道,实在是不甘心,日后必要加倍讨回。 凌初窈见他面上表情不停变化,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变化不一。 感觉是暴风雨来袭的的征兆啊。 由于情绪过分紧绷激动,江予安的伤口又渗出血,他咳嗽两声伸开双臂,漠然吩咐道:“脱衣服。” 凌初窈瞬间爆炸,想和她上床? 难道今晚注定不平凡,注定要牺牲在权贵的淫贼之下吗?实在不行就用来例假当借口,能拖一时算一时。 见凌初窈踌躇犹豫,江予安冷笑一声:“收起你的担心,不瞧瞧你现在的德行。我受伤了,为我包扎顺便更衣。” 外面雷声已止,风雨渐歇。 凌初窈快速套上衣服,按照指示撑起伞去前院江予安的屋子拿些东西。 一套干净的衣物,还有药箱,最重要的是不能吵到江御。 回房后江予安已脱掉上衣,只穿着白色长裤,他的胸脯上缠着渗出血液的绷带,正在一层层拆下。 凌初窈把药箱打开,里面有许多不同颜色,形状不同的小瓶子,都以红绢封口,还有一包缠卷起来的白布,露出半截银灿灿的针,粗细不一,第二层放着好些叠好的白净的绷带。 江予安把染血的绷带丢在地上,伤口周围弥漫着暗红色的血痂,两端伤口崩裂,鲜血不停流淌而出。 第40章 人不可貌相 那是一道细长的伤口,趴伏在他的腹部,想象不倒它有多深,上面还隐约能见到未溶解的药粉。 “白色瓷瓶里是止血药,蓝色瓶内的药油有愈合伤口的功效,还有那个圆形玉盒,你一并拿来。”江予安用下巴示意药箱里的瓶子。 凌初窈想着既然要上手,还是需要注意卫生啊,于是到外面洗净手,又端盆水来。 江予安依旧很大爷的坐在椅子中,她蹲在他身边,先用棉布清理伤口周围的血,和掉落的一些血痂,然后把药粉倒在指腹上,小心的涂抹伤口表面。 她表情认真仔细,手法娴熟稳重,还有些淤青的额头正杵在江予安的眼前。 江予安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用过取出来的三种药后凌初窈给他缠上绷带,最后在腰侧打个结,起身整理药箱,难得没让江予安开口指挥她。 “你以前做过这些?”江予安问,这一次凌初窈的表现让他很满意,可见她蠢的并不彻底。 以前也不是没让吟霜和吟雪为他包扎过伤口,她们每次面对血肉模糊的伤口时都害怕的哭哭啼啼,着实让自己烦躁的很。 “昂,谁家里还没个急救药箱啊,比这更血腥的我都处理过。”凌初窈耸耸肩,不慌不乱的回答他。 不过就是被划了道伤口嘛,矫情。 犹记得高二那年她跟妈妈去菜场买肉,师傅把选好的肉放在案板上扬起黑幽幽的大刀去切时,一个奇怪的念头蓦地闯进她的脑海。 要是把手放上去,岂不是能把手掌都给切掉? 然而此念头还未闪过,她的手已经魔怔一般伸向师傅的案板。 幸好那师傅反应迅速,刀落下时收了些力道,连忙拿起身后的卫生纸包住她差点切掉半个的手指。 凌妈妈望着凌初窈有震惊,有担心,有恼火。 母女两个连连跟卖肉的师傅道歉,凌初窈被凌妈妈拖远了还能听到身后的卖肉师傅不可思议的跟同行议论她。 “这闺女少脑子吧。” 那根血淋淋的手指头,多么的记忆犹新。 江予安暗想,这也不足为怪,毕竟她来自乡野,家里人出去劳作难免会有磕磕碰碰,所以她才得以摸索出经验。 “明天若是大少爷问你我何时来的衣厂,你预备怎么说。”江予安换上新的衣裳,饶有兴味的看着她。 “就说你很早就回了?容淮前脚走你后脚就回了?”凌初窈认为肯定是越早回来越好啊,要是江御知道他几乎彻夜未归,指不定兄弟俩又得来一次高端的吵架。 “若是问你我昨儿一天都去了哪里,你怎么回他。” 凌初窈极快的想了想,他半夜带着伤回来,肯定出去打架斗殴了,自己处理伤口不请大夫,那肯定是不想别人知道啊。 “出去游戏人间了?”她也不敢用肯定的语气,谁知道阴晴不定的江予安喜欢哪种回答,说不到他的心坎里,会不会惹他暴跳如雷,狂揍她一顿。 江予安唇角弯弯,轻笑几声,凌初窈蠢是蠢了点,不过也有可取之处。 “我昨儿去会了容三。把东西收好放我房里,该处理的就处理干净。”江予安瞥了一眼地上染血的绷带和上衣,再次捏了几下眉心:“本少爷乏了,要去休息了。” 外头斜雨细丝落下,天际微微泛白。 “奴婢送少爷回房。”凌初窈一手撑伞,另一只手提着大药箱,胳膊下还挎着装有换下的衣物的竹篮,她一脸轻松,并不觉得吃力。 江予安回头望她一眼,觉得她的姿势很怪,仔细想想不是她的姿势怪,而是她这个人的思路比较怪,不走寻常路。 她生的端庄温婉,偏偏长了个又傻又蠢的脑袋,但正经起来也有几分韵味。 就如同容淮一样,沉默寡言,性格沉闷,却是容家为了城主之位第一个着手准备的人。 第41章 风雨欲来时 一 接下来的两天江予安倒是老实多了,几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凌初窈也逐渐进入佳境,在成为一名合格丫鬟的道路上越走越顺利。 早起给江予安打扫屋子,等他起床为他梳洗更衣,一天三餐端他房里,晚上给他备好洗澡水,另外在放些他喜爱的香料药材,用心谨慎到江予安挑不出她的毛病。 江御依旧衣厂别苑两边跑,随着报名的工人越来越多,他们江家也从总厂那里拨了一批人员下来,吃住都在衣厂里,负责管理培训新进的工人。 明天是八月初七,定为衣厂正式启用的好日子,听鸳鸳说到时候在江家祖宅颐养天年的老夫人,城内府中的老爷和夫人,还有那些和江家有来往的世族大家,就连附近几个村子里的村民,都会到场。 凌初窈认为明天一定会很壮观,那到时候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怕生呢。 她浮躁不安的在房间里来回徘徊着,就怕明天伺候江予安时不顺他心,被他在大众面前一顿羞辱打骂。 丢脸不丢脸的无所谓,明天那样重要的日子,姑父他们一家肯定会赶过来,被他们知道自己不在衣厂做工,而是跑到江家少爷跟前找虐来了,该怎样跟他们解释? 外面的阵阵喧闹声打乱凌初窈的思绪,她循声望向窗外,原来是院卫首领阿坤带着几名院卫正把板车上几百盒果干儿点心搬进厨房。 燕小小红着脸在一旁认真的记录数量。 这是凌初窈第二次见到他们,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 阿坤一边卖力的卸货,一边偷偷瞅着燕小小。 燕小小虽然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但她的脸一点点在变红。 有几个院卫甚至哄笑出声,打趣着:“坤哥,我们嫂子面皮儿可真薄,经不起你这样偷瞧人家。” “是呀是呀,坤哥你这样不对,你要把嫂子当做稀世珍宝一样去品,去赏,而是你那样偷偷的瞧上两眼。” “嫂子你好歹端碗茶来给坤哥喝两口呀,看他累的。” 阿坤踢了那人一脚,笑骂道:“好好干你的活儿。” 凌初窈禁不住又是一脸姨母笑:哎,年轻真好啊,无论是好感还是暧昧,都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挥霍。 像是忽然见到了救命稻草,燕小小连忙冲着趴在窗边的凌初窈挥手,大声喊着:“初窈姐,你可得空?” “她找我干嘛?”凌初窈满怀疑惑的去了厨房。 阿坤几人见凌初窈过来了,顿时收声忙起了手里的活儿。 二少爷身边的人还是收敛些好,万一她背后嚼舌头,根据二少爷的性子来看,不能留在别苑做院卫倒是小事,万一被杖责一顿,少不得要皮肉开花。 这样一想,阿坤看凌初窈的眼里莫名带了些敌意。 燕小小站在凌初窈跟前,不安的搅动着衣角,满脸羞红:“初窈姐,我,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反正我也是闲着。” 燕小小回头望了一眼厨房内,对凌初窈说道:“你帮我记下他们搬进屋内的数量和种类,我嫂子她们不识字,帮不上忙,我得去烧饭了。” 厨房里还有四个妇人坐在一块,分类点心果干,一边吃一边闲聊天。 厨娘云翠婶坐在一旁磕着瓜子,用白眼瞥了瞥她们:“都是些寻常果子而已,瞧瞧你们那样儿,这是明天用来招呼附近村民的东西,又不是多难得的宝贝。” 一个妇人讪讪笑道:“再怎样寻常,我们也舍不得天天买来吃啊,倒是大姐你有这个福气,跟在金主儿身后吃香的喝辣的。” 另一个妇人赶紧接过话茬子,恭维道:“可不是吗,咱们村里就数云翠妹子会来事,思路灵活,又烧的一手好菜,老天爷又不是瞎的,不让妹子走运让谁走运?” 妇人们纷纷附和,点头称是。 云翠婶很受用,笑了笑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瓜子壳:“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别跟我这般见外了,这不,刚得了这份好差事我就把你们叫来了,他们江家的人大方的很,给你们开的工钱可不少呦。等过了明儿个我看看可有余下的点心零嘴子,我知道你们家都有馋娃。” “哎呀,你可真是有心了。”妇人们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也不在贪嘴,只想着在云翠婶面前好好表现。 凌初窈站在厨房门,忽然觉得别苑的管事兰婶说的话并没有夸张,她说云翠婶在别苑做了两年厨娘,家里的砖房翻新了一遍,儿媳妇也娶进了家门。 一回头就见阿坤带有不善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凌初窈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当然清楚阿坤的小心思,知道他想和燕小小多待一会,不愿意燕小小进屋做饭,于是对燕小小说道:“你接着忙你的吧,换人的话万一记混乱了可就不好了,我去烧饭。” 燕小小有些意外,笑着说道:“那真是麻烦你了。那天你熬的粥味道很好,能不能在熬一锅?随便烧几个小菜就行,只有我们这些人吃。” “小事一桩。”凌初窈朝身后摆摆手,就去了厨房。 当她看到木盆里又新添的几条鲫鱼时,觉得应该给江予安炖个汤补补身子。 刷锅,添柴,烧火,凌初窈做的得心应手,有模有样,小炉子上熬着青菜瘦肉粥,两道青菜已经出锅。 又两道小菜装盘时凌初窈挽起袖子去盆里抓鱼,眼睛眨都不眨的杀了鱼,刮了鱼鳞,除了内脏。 凌初窈忙的风风火火却不慌不乱,井然有序。 云翠婶和那四个妇人看呆了。 直到那条鱼被清理干净放在案板上云翠婶才反应过来,不满的嚷嚷着:“我说初窈啊,你杀鱼做什么?谁让你杀了!” 云翠婶像是宣誓厨房的所有权一样站在凌初窈身边,高高昂起头:“这鱼是我为少爷留着的,你现在自作主张要拿来做菜,万一日后采买单子货量对不上,你担得起吗!” 凌初窈头也不抬:“二少爷不是还在别苑里吗,这汤是为二少爷准备的,好几天前二少爷就惦记着了呢。” “既然是二少爷要的汤那还是我来炖吧,毕竟我能拿捏准少爷的口味。”云翠婶一听是江予安要喝鱼汤,立刻笑眯眯的挤在案板前连忙说道:“下次呀二少爷馋什么东西你告诉我便是,不用麻烦你亲自来做,烟熏火燎的你留在二少爷身边伺候也不好。” 凌初窈不在意的往旁边挪去,在水盆里洗干净手:“行吧。” 云翠婶见外头的盒子已经搬完,又说道:“初窈啊,等会你就留在这儿吃吧,人多热闹,二少爷的鱼汤我让小小送去就成。” 凌初窈:“行吧。” 别苑的另一处,孤择带着几十名玄衣青年来到后院,他指了几处地点,从队伍里出来几名玄衣青年去指定的地点守着外,其他人跟着他去了衣厂。 明天,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个大日子,有些蠢蠢欲动的利爪早已迫不及待的要参与进来,需要打起精神警惕部署才是。 第42章 风雨欲来时 二 燕小小是端着空托盘哭着跑回来的,衣裙上有被汤汁渐湿的痕迹,正在吃饭的众人纷纷放下筷子询问她怎么回事。 燕小小一边脸红肿着,眼睛也红着,怯怯的望着众人,摇了摇头不说话,任凭眼泪哗哗流淌。 云翠婶走到燕小小身边,掏出手绢给她擦眼泪,担心道:“你是不是莽莽撞撞的惹到了二少爷?哎呀,当时就不该让你去送饭,嫂嫂也只是想你在二少爷面前露露脸啊。”说完她回头瞪了一眼凌初窈:“哎呀,到底你没有别人生的俊,只配做些粗活,没资格近身伺候,怪我思虑不周。” 凌初窈淡然站起身,看了一眼燕小小肿起来的脸安慰着:“别哭了小小,这样的屋檐下身不由己的事儿多着呢,赏罚更是家常便饭。我经常挨打,但从不觉得难为情,就当是积攒经验了。我那里有药,等会我给你送来擦擦。” 燕小小拉住凌初窈的手,抽抽搭搭的说了几句谢谢,忽然她抬起微红的双眼看着凌初窈,试探着问道:“我看二少爷状态不对,像是受伤了?” 这话听的凌初窈一阵心惊肉跳。 燕小小眼里的深意忽明忽暗,一层层加深,最后被掩盖在怯懦之后。 凌初窈觉得眼前这个害羞胆小的姑娘并非看上去那样简单,她抽回手,尴尬笑着附在燕小小耳边,低语道:“二少爷昨儿个跟大少爷商量想把吟雪带来别苑,大少爷不同意,现在心里的火气还没消呢。” 云翠婶看眼前两人说着悄悄话,随即翻个白眼。 “你们继续吃吧,现在二少爷还在气头上,我得回去了。”凌初窈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厨房。 燕小小还有断断续续抽噎着,望着凌初窈跑远的背影,擦掉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明天,真是让人迫不及待呢。 第二天凌初窈早早就起了,打算好好的拾掇拾掇自己,她觉得很有这个必要,因为昨晚从江予安房间离开时,他丢下一句话给她:“明天不要给我丢人,不要那么素净,像是家里死了人一样。” 看着柜子里样式简单的两套衣裙,凌初窈犯了难。 特么的就两件衣服,一件浅黄色,一件豆沙色,怎么穿都那么素净,难道要把床上那条大红色床单披在身上不成。 最终她选了那件豆沙色的交领衣裙,在头顶盘了一对发鬏,带了两朵小小的红色丝绒花,描了眉,涂了淡淡的口脂。 体体面面又不过分惹眼,凌初窈觉得这样很符合江予安的要求。 江御和江予安一身锦衣华服站在衣厂门下,长身玉立,俊美无双,等待江老夫人的到来。 门外的大路两侧已经围满了附近的村民,他们带着满眼的惊艳之色,满脸的质朴笑意,露出大大的牙齿,沉醉在江御和江予安的完美中。 两位公子除了衣着不同,气质不同,都戴着银发冠,相同的祥云白玉长簪,乌发柔顺的垂在身后,就连玉带下腰两侧的折痕都那么恰到好处。 村民感叹着,真是一粒米养百样人啊,有的人就是随便长长,画风潦草,有的人却是精雕细琢后,又被精心打磨过的。 江御身后的鸳鸳也换了身颜色亮丽的段子,头上插了只蝴蝶步摇,淡扫蛾眉,像是刚过门的小媳妇。 红彤彤的朝阳自青山后冉冉升起,万物苏醒。 一辆马车慢悠悠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江御和江予安肃穆的神情上终于有了欢喜之意,立刻迎过去。 下来的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虽已是迟暮之年,但依然精神抖擞,双目有神。 “祖母安好。”两人走上前齐齐问安。 尤氏望着江御和江予安,笑的合不拢嘴,她抓过两人的手放在身前握着,乐道:“好好好,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们了,这儿离我住的地方这样近,你们都不知抽个空来看看我。” 鸳鸳走上前行了一礼:“鸳鸳见过老夫人。”她接过尤氏随行丫鬟手中的连帽披风,笑着说道:“我们少爷一早就在这儿侯着了,本想亲自去山庄接老夫人您,又怕有客人到场,有失礼仪,一来二去的就耽搁了。少爷特意请了厨子来,做了老夫人您爱吃的点心,快些随奴婢进去吧。” 鸳鸳她们前脚刚进去,江府的马车已行驶至眼前。 一名小厮在车下放好脚踏,江庆毅才和薛氏下了马车。 江庆毅衣冠华贵,威风凛凛。他负手立在衣厂门下,环顾四周,像是在检阅江御的功绩。 随后他拍了拍江御的肩膀,满意说道:“不错不错,比我预期的要好。你的能力和魄力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担起重担,以后我也放心把衣厂全权交托给你了。” 转头看了看江予安,江庆毅难得的没有动怒,只是又一次无奈的劝阻着:“你呀,跟在你哥哥身边好生学着点,成日里就知道逗弄花鸟鱼虫,要不就是留恋温柔乡,不思进取,以后如何成家如何立业。” 江予安静默了一瞬,忽然他唇边撇出一抹轻笑,和江庆毅对视着,正正经经的屈身行了一礼:“是,孩儿记下了。” 薛氏雍容端庄,气质优雅,发髻上的长尾金凤簪子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灿光芒。她并不像江庆毅那样四顾周围,她的眼里只有江御。 薛氏上上下下看了江御几遍,拉过他的手心疼道:“你呀也别只顾埋头衣厂事宜,虽然琐事繁多,身边不还是有诸多人手给你使唤嘛,你多注意身体,看看这段时间瘦的。” “我无事,母亲放心。茉珍带夫人去衣厂休息。”江御向薛氏身边的丫鬟茉珍吩咐道。 茉珍随着薛氏一起进了衣厂。 就在这时,前方的三条道路上同时出现了三辆宽敞无比的马车,一辆比一辆豪华,似乎在彰显主人的身份地位。 萧家的,秦家的,徐家的,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辆。 从车里下来的人皆是一身盛装,尊贵华丽。 江庆毅带头,江御紧随其后去迎接客人的到来。 周围的村民越聚越多,在那小声的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哪家的公子举世无双,哪家的少爷能力出众,哪家的又娶了哪家的媳妇。 凌初窈只觉得两眼发黑,两耳嗡嗡:“我是谁?我在哪?” 直到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来才将凌初窈惊醒,连忙从路中间跑到一边。 大门两侧各自落下一条长长的红幅,红底金字,字迹洒脱飘逸写着一对福语。 等鞭炮声渐止,江庆毅带领众人才向衣厂走来。 凌初窈站在一侧,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微微垂目,等着他们走过去。 “蠢货,都走远了还傻站着做什么。”江予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凌初窈身边,只听他冷声道:“你还是找不准自己的位置啊,不过我不怪你,我这儿有另外一件事让你去办。” 凌初窈:“您吩咐。” “你去厨房找点事做,顺便盯紧燕小小,看看她今天可有反常之举。” 凌初窈一怔,看来江予安也发现了燕小小的不对劲,想了想她还是把昨天在厨房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看别苑里的人员信息记录,燕小小两年前就跟厨娘一起来别苑任职,是附近的村民没错,应该不会是别人放进来的探子,江予安想不通。 他就是这几天才跟燕小小有所接触,打从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燕小小的身上隐隐约约萦绕着另一种气息。 不过眼下重要的是不可打草惊蛇,他要顺着这条藤,摸到藏在暗处的瓜。 第43章 风雨欲来时 三 昨儿傍晚燕小小来给他送鱼汤,他正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小憩。 他虽半睡半醒,但依旧能感觉到来人落脚平稳有力,而且还在刻意收力隐藏脚步声,来的显然不是凌初窈,更不可能是江御。 江予安自臂弯中缓缓转过头,燕小小刚把托盘上的鱼汤端在榻前的小几上,正错愕不已的看着他。 “没规矩的东西,谁准许你进来的?吵了我的清梦,扰了我的好眠,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江予安慵懒的端起那碗鱼汤,晃了晃预备倒掉。 汤汁冒着热气泼向燕小小,伴随着江予安淡淡的笑颜:“赏你的,不许躲哦。” 谁知燕小小身形瞬间微移,险险避开泼向她脸面的滚烫汤水,只是打湿她胸前的衣襟和裙摆。 江予安立刻看出燕小小是个会武动的人,这样的女子屈身为别苑里的粗使丫鬟,着实浪费了她的一身功夫。 江予安从软榻上起身,牵扯到了伤口,让他忍不住哆嗦一下,咳嗽几声,他敏锐的捕捉到燕小小眼底一闪而过的窥探之意。 江予安以做事粗手粗脚吵醒他为由打了燕小小一巴掌,但她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意外反应,只是和普通的婢女一样,被打骂之后哭哭啼啼的夺门而出。 所以今天,江予安实在是好奇,那个意想不到的人,究竟是蝉还是黄雀。 凌初窈转身要回别苑厨房,被江予安一把拦住,只见他眉眼带笑,唇红齿白,让人炫目:“记住,体现你价值的时候到了,若你成功的没让燕小小发现你在监视她,那么这个月的解药今晚就会给你。” “真的吗?”凌初窈忍不住一喜:“说话可要算话啊二少爷。” “自然。顺便好意提醒你一句,燕小小功夫傍身,若是被她看透你在刻意接近她…”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不会被她发现的。”凌初窈打断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有前车之鉴,经验丰富着呢。” 毕竟看了那么多年的电视剧呢不是。 凌初窈在江予安的注视下乐滋滋的跑回别苑,她不紧张不害怕,反而还有些期待和兴奋,种种表现让江予安一度认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决定。 凌初窈到了别苑的厨房里,看到忙碌的云翠婶和燕小小,发现她们也焕然一新。 云翠婶穿上她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衣裳,布料上乘,样式简单大气。她的头发挽在一块蓝色的方巾中,显得特别喜庆精神,她儿媳妇过门那天都没这样隆重装扮过。 燕小小也是一身新衣,锈色翠花衣裙,外面罩着绿色的斜坎肩,挽起的长发中插着一只双股银簪,秀气清纯。 凌初窈走到她们身边直接就说:“我也来给你们帮忙。” “呦,你不跟着少爷去见见那些大人物,大场面,来帮给我们什么忙,用不起呦。”云翠婶瞥了一眼忽然走进来的凌初窈不满道。 她和燕小小把包装好的糖果点心分别放入带有荷叶边的竹篮里,屋子中央的桌上有一只黑色的大箱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铜板,还参了不少碎银在里头,正由另外两个面生的家奴清点出数量平均分在十只挎篮中。 云翠婶从天刚蒙蒙亮时忙到现在,面对眼前一大箱子哗哗作响的铜钱,自己却没资格去碰去摸,丝毫便宜没赚到,就连昨晚预留的几包点心也要在那两个家奴的监视下全部装进篮子里,心里窝了些火。 这两个家奴是江老爷身边的人,云翠婶不敢造次,心中的不满一直被压制着,凌初窈一来正好找到了发泄口。 发现燕小小也在抬头看自己,凌初窈羞愧的摆摆手:“快别提了,我跟在后头什么都不懂,谁也不认得,话也不会说,还惹得二少爷心烦,这会他们都进了衣厂,也没人叫上我,我就回了别苑。” “那是,你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丫头,遇到这种场合自然会怯场,脑袋不灵光,倒是我们小小瞅着比你强多了。”可惜没那么好命在人前显贵,这句话到了嘴边又被云翠婶咽了下去。 她抬眼瞥了眼对面的两个男人,他们仍旧板着脸数钱装钱,认真严肃。 燕小小脸上红彤彤一片,微微笑道:“别听嫂嫂乱说,初窈姐,你来我这儿吧。”她给凌初窈腾出地方,拿出一只空篮子递过去:“这些你都混着装些进去,不要装太满。” 凌初窈接过燕小小递来的篮子,云翠婶眼尖看到燕小小露出的手腕上有颗黄豆大的黑痣,迅速拽住她的手惊讶道:“呦!小小你的手腕上什么时候长了那么大一颗黑痣?” 燕小小缩回手,把袖子往下扯扯,若无其事的回道:“哦,一直都在的,是嫂嫂你没注意罢了。” “奇怪了,前天我让你去刮些猪油带回家时,看到你的手腕上很干净啊,没有胎记黑痣啊什么的,怎么今儿个……”云翠婶忽然住了声,她见数钱的两个男人根本没在意她的话才把心收回肚子里。 将厨房的东西私自带回家,被知道了会罚银子,严重的话还有牢狱之灾,这是她刚来做厨娘时兰姐再三叮嘱过的。云翠婶的心里还有些后怕,一直在嫌弃自己这两天总是大意犯事。 那天燕小小有事要回村里,云翠婶示意她刮些猪油带回去,燕小小推辞再三仍然推不掉来自嫂嫂的好意。 于是燕小小便挽起袖子,去油坛里刮了一小碗猪油下来。 当时的云翠婶就站在旁边,燕小小两只纤细的手腕一览无余,虽算不上白嫩,但没有丝毫瑕疵,干干净净。 现在怎么忽然多了一颗如此醒目的黑痣? 一旁的凌初窈仍旧低头干活儿,偶尔抬起眼皮也能看到燕小小随着动作露出来的胳膊上面确实有一颗黑痣,就在手腕的正上方。 凌初窈偷偷剥开油纸,将里面一块精致的小糖糕悄悄塞进嘴里,云翠婶见了又气又恼,注意力从燕小小身上转到她身上,小声呵斥她:“凌初窈你在干什么呢?没见着边上有人盯着吗?” “近水楼台啊。”凌初窈压低声音回她的同时手上又剥开一块递给燕小小。 云翠婶习惯的翻个白眼,燕小小红着脸把糖糕快速的放进嘴里,心里想着凌初窈果然和鸳鸳是不同类型的女人。 等东西全部装好后又陆陆续续进来十多个容貌倩丽的丫鬟,她们穿着统一的桃色衣裙,头戴红色的流苏珠圈,每人提起一只装满东西的竹篮,施施然离去。 云翠婶特看不惯她们的作风,不由暗骂两句:“瞧瞧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都是下人的命,有什么了不起。” 凌初窈羡慕的目光一直追随那些拼娉娉婷婷的背影:“哇,好气派哦,她们都是打哪来的?” 燕小小回道:“应该是刚刚从江府来的。”话音一落,她自觉失言,不由地又瞧了凌初窈一眼。 凌初窈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在说话,她双眼中有向往,有羡慕,望着那些丫鬟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其实她心里只是在想,从未出过镇子的燕小小怎么会知道这些人是城内江府里的丫鬟? 暂时闲暇下来的云翠婶想要和燕小小一起去衣厂分些点心和铜板。 “嫂嫂,我就不去了,让初窈姐和你一道去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燕小小推掉云翠婶的好意。 凌初窈说:“一起去看看吧小小,看样子应该办的挺隆重,多难得一见啊。” 燕小小无力笑着,好似真的累的不行:“你们去吧,别管我了,都走了谁来守着厨房?现在人太多了,万一有生人闯了进来怎么办?” 云翠婶一想,他们村里还有好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贼呢,万一溜进厨房偷了东西那就算她的失职了,于是就说道:“那好吧,你在这休息一会,我出去瞧瞧怎么个热闹法。” 凌初窈自然和云翠婶一起离开。 第44章 风雨欲来时 四 衣厂大门外已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有十二位扮做花仙的江府婢女手提荷叶篮,准备为在场的村民分发果干点心。 小孩子早已高高举起双手等着好吃的,男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对于牡丹仙子好看些还是梅花仙子好看些举棋不定,在那愁眉不展,不知选择哪个才好。 女人们同样在议论纷纷哪个仙子漂亮,哪件衣服仙气,同时又不忘感叹:一个个浓妆艳抹的跟狐狸精样,不就想迷惑男人的眼睛吗? 随着一阵锣鼓喧天,为此次的活动拉开了序幕,乌压压的村民们不约而同的向那十二个仙子围拢过来。 凌初窈和云翠婶被拥挤的人流分开,无奈之下凌初窈只得挤出人群,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 她手搭凉棚望着前方疯狂的人群,在毒烈的日头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晶莹的汗珠子,汗湿衣背,他们面容狂热欢喜,伸出双手不停的索要仙子手中的点心果干,一捧一捧装满随身带来的布袋子。 当六名身强力壮的家奴提着装满铜钱的挎篮出现时,人群才开始真正的沸腾起来,高声呼喊着。 吃的分发完毕,在施舍些小恩小惠挑起群众的高涨情绪,江家的做派果然别具一格。 衣厂大门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不闻喧闹,只听见古曲悠扬,歌声婉转。 一群衣衫鲜丽的贵族们坐在广场中央,在刚刚搭建而成的凉棚下吃着名贵的冰镇水果,酒酿茶水,欣赏舞台上的佳人表演。 凌初窈本想进去瞧瞧,但被大门内巡房里的人阻拦下来,只得作罢。 她从仙子那里分到一些甜点转身去了别苑。 来到厨房后她并没有见到燕小小。 “奇怪,她不是说守着厨房吗?人呢?”凌初窈自语着。 厨房旁边的屋子是云翠婶休息的地方,她家离得近,只有碰到天气不好时才会住在别苑里。 凌初窈疑惑着走过去,然而刚走到门口她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画面,立刻躲在一侧,紧张不安的偷偷往里面瞧去。 只见燕小小懒散的坐在桌边,嘴边带着轻蔑的笑意,悠然自得的摇晃手中的杯子,那样子像极了一名贵妇在品尝八二年的拉菲。 她的脚下,跪着没穿上衣的阿坤,面部扭曲,浑身抽搐,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没过一会,阿坤大头朝下倒在地上,他的背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无数个桃仁儿大小的红色肿包,流出黄色液体,肿包漫延全身,只是片刻功夫阿坤变成了一个臃肿的红色肉球,还丝丝缕缕冒着热气。 凌初窈有密集恐惧症,她忍着要吐的冲动,慢慢蹲下身去,不敢偷窥屋内的惨状。 “得赶紧走,不然小命要交代在这了。”这一回凌初窈觉得害怕了,比起被容淮用剑指着那次还要怕。她的脑海里全是燕小小望向阿坤尸体时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这女的有点重口啊。” “进来,我知道是你凌初窈。”燕小小轻飘飘的说话声突然传了出来。 凌初窈听到后简直想撞墙去死。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明明躲得好好的,明明躲得非常隐蔽,怎么她就被发现了呢?也许她不是明明吧。 凌初窈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挪到门口,实在是没有勇气夸进去,那个像尸体的巨大肉球血腥恶心的刺激她的感官。 燕小小笑着站起身,视线一直落在凌初窈身上,她拿出一只黑色小瓶,瓶口朝下,食指轻轻敲击两下,倒出来白色的粉末。 粉末落在尸体上,像是在红肉上浇了一层滚烫的油水,一阵滋滋滋的响声过后,阿坤化为一滩血水。 凌初窈正处于极度的惊悚中,这是什么化学反应?阿坤就这样变成了一滩? 见燕小小一步步走来,凌初窈双腿抖如筛糠,双唇更是毫无血色,她艰难的扶住身后的门框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颤声问燕小小:“你、你要干吗?” 燕小小笑意更浓:“你说呢?你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当然留你不得。” “我就是,就是回来送些吃的给你,你看你看。”凌初窈献宝一样摊开手,手心里确实有几块被她因紧张捏变形的糕点。 燕小小看了一眼凌初窈手中的糕点,摇摇头说道:“如此,我留你全尸好了。” 凌初窈感觉无限悲哀,她真是倒霉倒在同一件事上,一次又一次的撞见不该撞见的秘密。 凌初窈绝望的闭上眼,又睁开,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无奈道:“燕小小,哦不对,你到底是谁?就算你要杀我,好歹也让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吧。另外,你冒充燕小小潜伏在别苑,到底有何目的?” 她想着,最好能多问出几句实话,如果这次有幸逃出魔爪,可算帮了江予安大忙。 “半面绝色惜无颜,红绫尤物醉南宫,我确实不是燕小小,而是惜无颜,至于其他,你等着下地狱去问吧。”惜无颜在回答凌初窈的同时,挥起衣袖拂过自己的脸庞。 转眼间燕小小的脸变成另外一张陌生的面孔,眉宇间英气十足,宛若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可惜的是右边脸颊有片红褐色胎记,一直延伸至眼角,看上去果真半面绝色,半面如猛鬼罗刹。 而凌初窈,顿感眼前的信息量有点大,有些反应不过来,惜无颜?醉南宫?都是些什么人?她还未消化掉惜无颜如何在短短瞬间将掉燕小小的脸变成自己的,就被身后的惊叫声打断。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你怎么打扮成小小的样子?小小呢?” 云翠婶手里紧握菜刀冲进来,站在凌初窈身前,和惜无颜对峙。 惜无颜好似浑不在意,摘掉头上的银钗在手里把玩着。 “你说!你把小小藏哪儿了!”云翠婶激动的险些拿不稳菜刀,她侧头叮嘱凌初窈,快去后院喊人。 “燕小小两天前就被我杀了。”惜无颜终于抬起眼看向云翠婶,她不满的皱起眉头:“为何你们偏偏要来送死呢,我的任务清单上可没有你们名字。” 话音刚落,惜无颜素手一翻,手中的银钗如疾风般向凌初窈和云翠婶飞射而去。 性命攸关时刻,凌初窈反应也算机敏,她拉过云翠婶去躲,可还是比不过银钗飞来的速度。 银钗穿透云翠婶的身体订在身后的门框中。 凌初窈和云翠婶不敢置信的互望着彼此,直到两人的视线慢慢落在云翠婶的胸口的血窟窿上。 “云翠婶!”凌初窈扶住摇摇欲坠的云翠婶,依然满脸的震惊和愤怒:“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是啊,我还杀了燕小小和阿坤呢。”惜无颜笑出声:“我不是在杀人,就是在杀人的路上,这是我的职责。” 云翠婶忽然爬向惜无颜,抱住她的双脚,回头对着凌初窈大喊:“快去衣厂找少爷!小小和我,为我们…” 云翠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惜无颜一脚踢飞,然后她一个跟头翻到门外,堵住凌初窈的去路。 “轮到你了。”惜无颜冷笑。 那一刻凌初窈想,这下完犊子了。 “等下!”凌初窈打断惜无颜正欲追来的脚步:“杀我之前我有话要说。”凌初窈想,既然惜无颜是个正儿八经的杀手,不管她被什么人雇佣,目的只有一个,杀掉江予安或是江御。 对方要么是江家生意上的竞争对手,要么就和城主退位有关,总之就是视江家为仇敌。 现在只有争取时间和她周旋一翻,也许会有转机。 “我是容府四少爷安排进来监视江家两位公子的一举一动,你杀了我,就不怕容府的人追究下来?” “你?”惜无颜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般,掩嘴轻笑,再次打量起凌初窈:“我管你是谁,就算是天家的人,栽在我手里只能算你倒霉!” 惜无颜蓄力一跃而起,冲着凌初窈飞来。 凌初窈转身就跑。 就在这时,后院的几名玄衣暗卫像是听到了动静,齐齐向这边飞奔过来。 第45章 风雨欲来时 五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惜无颜自然知道暗卫们正在赶过来,她不想动静太大惊扰到江予安和江御,还不到正面交锋的时候。 一记手刀打晕凌初窈后,惜无颜拖着她快速离开紫金别苑。 她一路飞奔,最终消失在衣厂之后的山坡密林中。 那四名玄衣暗卫紧随其后,追着惜无颜的身影也来到了后山。 当他们追到一片空旷的树林中时,发现惜无颜一手执剑站在那,似乎等候多时了。 暗卫们见状毫不犹豫拔刀攻向惜无颜,却被对方以惊人的速度和诡异的剑法扼杀在原地。 惜无颜眼中有不屑,同时又对于这几个以卵击石的蠢货的做法感到无奈,她如一阵狂风,瞬间席卷四名暗卫,将他们包围其中。 林中飞鸟散尽,一时间飞沙走石。 狂风骤停,那四名暗卫也成为惜无颜的剑下亡魂。 凌初窈悠悠醒转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惜无颜似乎有无数个幻影围绕那四名玄衣暗卫,直到最后暗卫们倒地,幻影重叠在一起,促成前方那个身影清晰的惜无颜。 凌初窈四肢无法动弹,只得软绵绵靠在身后的土堆上,对于周围冲击力极强的剑气无法用手去护住脸,任由似凛风刺骨的剑气刮着脸皮子。 围绕气浪旋转的枯枝败叶,沙砾石子四处迸溅,有不少拍打在凌初窈的脸上。 疼痛中她本能的想要抬手抱住脑袋,但她意念之下刚想有所动作,四肢瞬间发麻,犹如被打了马赛克,麻木中还带着丝丝的跳跃的感觉。 人家是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那是浪漫凄美。 她是暴力的石子在脸上胡乱的拍,这是凄凄惨惨。 惜无颜冷静的收剑入鞘,一脚踩在还未断气的玄衣暗卫身上,居高临下的俾睨他:“一群无能鼠辈,枉我全力以赴去对付你们,如果你现在求饶,我可以考虑放你回去报信,好让你的主子有个准备。” 见暗卫只是恨恨的瞪着她,不打算回答,惜无颜脚下发力,踩碎了暗卫的胸膛。 凌初窈看着宛如地狱恶鬼的惜无颜,看着她轻轻松松结束几人的生命,心里既发怵又愤怒,还不敢发声讨伐。 这就很尴尬了,现在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惜无颜,你打算挟持我的人去哪。”林子里缓缓走出来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他的帽子压的很低,只能看到他光滑的下巴。 惜无颜抱着剑靠向身后的树干,问道:“阁下是?” 男子缓缓摘下黑帽,露出一张霁月清风的面容来。 “容淮!” “容淮?” 凌初窈和惜无颜同时出声,显然对于出现在此地的人始料不及。 凌初窈觉得容淮现在的回马枪是不是杀回的有些晚?他那天败在江御手中,一定怀恨在心,不会就此罢休。 今天又趁机进入别苑,万一两人联起手来对付江御和江予安,那就完蛋咯。 不过现在他强认她是容府的人是几个意思? 惜无颜同样诧异,没想到看上去一副纯良无害,没有心机的凌初窈竟然真的是容淮放进来的眼线。 当时若是失手杀了她,那么就表示为阁主又树立一位强敌。 “你和你师妹南宫不好好待在天涯小筑,出来四处为虐,当心天家不满,下令抄了天涯小筑。”容淮冷声道,他瞥了一眼坐在树下的凌初窈,给了她一个不要多话的眼神。 “哼!”惜无颜哼笑一声:“我们的事,还请容四公子不要插手为好。” 容淮说道:“请自便。不过我的人我现在要带走,至于你们要杀什么人,想干什么事,我们互不相干请自便。” 惜无颜沉默不语。 容家素来和江家不合,其原因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江御的存在对于容家的人来说是个重磅威胁,即使现在容淮知道了自己来别苑的目的又怎样,惜无颜断定他不会去帮江家揭发她。 沉默过后她纵身一跃,消失在树林深处。 此时的天际已近黄昏,山下喧闹的衣厂也逐渐归于安静。 容淮伸出两指随意指向凌初窈,凌初窈立刻觉得捆绑在身上的无形的枷锁被废掉。 “我去,隔空点穴啊这是,未免也太玄幻了吧!”凌初窈无比惊讶,她站起身,活动四肢,做了几个扩胸运动,待四肢的麻木感逐渐消失时她走到容淮身边,双手抱拳感激道:“多谢容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没齿难忘,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凌初窈急着要走,她要赶紧回衣厂告诉江予安和江御要小心提防,惜无颜会易容术,她现在回去指不定是化作谁的模样。 “不需要日后,你现在就有机会报答我。”容淮拦住凌初窈,不带感情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落在远方的天际:“我要你跟我回容府。” 凌初窈一听,简直像是又被老天爷抡了一嘴巴子,她愤愤道:“怎么你们有钱的公子哥儿都爱这出?想怎样就怎样,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有没有决定权了?拜托放过我吧。” 她只要安稳的过日子,哪怕在江府永远当个规规矩矩的婢女,也不愿拿命去参与这些大人物的恩恩怨怨中。 再者说了,她现在已是江予安的婢女,怎么能随随便便的跟他回容府,也太没节操了。 容淮不管她的抗议,提起她的衣领一跃而起,借助大树的枝干,向紫金别苑的方向飞去。 “带你,去看一场戏。”容淮淡淡道,也不管大树的枝丫抽在凌初窈脸上痛不痛。 别苑里多了好些生面孔,灯火通明,显然已加强防患,精心部署过。 凌初窈被容淮随手扔在别苑的屋顶上,幸亏她反应快立刻抱住身边的龙形巨兽才不至于从正脊上滚落。 从屋顶往下看,正好是江御和江予安的院子。 江予安就坐在凉亭里,他换了一身白衣,白色绸带绑着发髻,额前垂下两缕长发,靠着身后的栏杆,姿态慵懒,表情惬意温柔,和身后为他打扇的婢女调笑。 桌上放着几盘冰好的水果,吟雪不知何时也来了别苑,跪在江予安身旁把荔枝剥好放在花茶中过一遍送到江予安嘴边。 这一幕竟然让凌初窈生出有她没她这些人的生活依旧如常的感叹来。 这时候,燕小小端着托盘来到后院,托盘上是叠放整齐的衣物。 看清来人是谁,江予安并不急着起身,仍然一边吃着荔枝,一手抚摸吟雪白嫩嫩的脸蛋,眸光闪动间,带着弑杀的狂热。 一天都没见着凌初窈,怕是和那几名暗卫一样遭遇不测了吧,眼前这个女人的能力强大到让他有些意外呢。 屋顶上的凌初窈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告诉江予安这个燕小小是假的,她的真实身份是武功高强,心如蛇蝎的惜无颜。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肩膀一痛,那种熟悉的马赛克感又席遍全身。 “好好看戏。”容淮立在她身侧,点了她的穴道,她坐在那里,除了眼睛能动,就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心里又气又急,就怕江予安会着了惜无颜的道。 今日来衣厂的所有人已离开各自回府,除了江御和江予安,还有思朝暮的人留在别苑里。 这是黑暗侵袭的最佳时刻。 江予安早已料到,那些蠢蠢欲动的黑暗势力会在今日发动袭击,然而他等了一天都未见到有何风吹草动。 直到黄昏时江御告诉他,别苑里的暗卫们全部死在后山,江予安才意识到,他们要等前来参与衣厂开幕式的人走完,要等白天变黑夜,要在黑暗的掩饰下行动。 亲朋好友都已安全离去,没有谁能左右他的心智,今晚他准备好好的活动活动筋骨,不管他们是哪股势力,都要亲手捏碎它。 第46章 血染紫金苑 江御手提灯笼从程锦休息的院子里回来,他透过墙壁的花窗看到燕小小端着托盘一步一步往江予安身边走去。 于是他一手挑灯,一手背在身后,停在在拱门下静静望着燕小小。 拱门两侧的细竹影影绰绰投在他身上,朦朦胧胧,他逐渐冷冽的眉眼看不真切。 别苑里死了四名暗卫,厨房里有一滩血迹,还有厨娘的尸体,凌初窈一下午都不见踪影,怕是已经遇害。 同样消失一下午的燕小小忽然出现,应该要放招对付他和江予安了。 这一刻燕小小在等,他也在等。 “站住。”江御的声音不大,却很有震撼力。 燕小小和江予安闻声同时回头看向拱门之下。 江御自竹影中走出来,面色冷峻,凌厉逼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燕小小身上:“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燕小小站的笔直,望着江御忽然就笑了,她仍然用燕小小的声音和江御说话,语调卑微羞怯:啊,大少爷您不认得奴婢了?奴婢是燕小小啊,把二少爷熨好的衣服送来了。” 她嘴里说着话,眼里却带着玩味正浓的笑意:“原来江大少爷早就怀疑我了。” 江御说:“确切来说应该是两天前。” “不错,我是天涯小筑的惜无颜。”惜无颜揭掉假面,露出她本来面目,却让江御心下一沉,天涯小筑的顶级杀手都来了,看来对方不置他于死地不罢休啊。 “哼,隐忍两天,可真是难为了你。” “不不不,我要的时机就是今夜,就是此刻。” 江予安示意吟雪和打扇的婢女先退下,来到惜无颜跟前,看了她一眼戏谑道:“原来大名鼎鼎的惜无颜是这幅尊容,啧啧啧,长得还真是另类啊,你把我的婢女凌初窈杀了?” “是,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哈哈哈。”惜无颜忽然大笑着向身后飞起,她身上的绣色碎花裙崩裂成无数碎片,露出里面的黑色长裙,在夜风中裙摆飞扬。 她轻盈地落在假山顶,一声尖锐嘹亮的哨音从她口中发出。 四周的院墙上霎时间飞下来几十个手持弯刀的杀手,将紫金别苑团团围住。 他们全部一身黑衣,衣襟处绣了个红色的火影形图腾,手中的弯刀不似普通的武器,外形奇特,如一条黑色蜥蜴缠绕在他们手上,刀刃锋利,有流光闪动。 看到这儿,凌初窈不免有些担心,惜无颜心狠手辣,而且现在人手充足,装备到位,万一江御和江予安敌不寡众,输了怎么办。 她想看看容淮是什么态度,有没有出手相助的可能,奈何被他封住穴道动弹不得,心里越来越焦急。 如果江予安死了,她也活不成了。 惜无颜对于今夜的行动胸有成竹,这样的阵容谅他们插翅难逃,脸上不由得露出快意到扭曲的笑: “为公,我的雇主要的是江大公子的项上人头。为私,天涯小筑今儿晚上要借你们些许银子用用,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也不等回答,惜无颜立刻吩咐下去:“你们几个去银库,他们今日收到的所有金银珠宝全部给我搬走,有阻拦者,杀。” 江御和江予安对视一眼,幸好今天没让亲眷在别苑留宿。 “猖狂。”江御漠然一哼,纵身向假山上飞去,接住江予安扔过来的长剑直指惜无颜,说道:“在我面前耍威风,是会付出代价的。” 惜无颜并不急于和他交手,只是一味地后退防守。 江予安手中白扇一转,毒针奔射而出,击毙几名围上来的杀手,他身影如鬼魅,眨眼间的功夫消失不见,奔往银库的方向拦截他们。 别苑里突然冲进来数十名玄衣暗卫,和惜无颜的人厮杀在一起。 “惜无颜的人再多也无济于事,他们根本不是江御的对手。”站在屋顶一直看戏的容淮忽然说道。 “江御真有这么厉害能够杀出重围?”凌初窈差点惊掉下巴,能从对手的嘴里听到赞美,那说明江御是真的厉害了。 但回答她的只要无尽的夜风呜呜声,要不是眼角瞅见身旁有衣角翻动,凌初窈还以为容淮说完话之后就跑路了呢。 江御一个闪避,快速移至惜无颜身后,长剑抵在惜无颜的后腰。 不止惜无颜,就连屋顶上的凌初窈和容淮都大吃一惊,刚刚还距离惜无颜几步之外的江御怎么忽然就出现在惜无颜身后,这是何等快的速度竟然用眼睛捕捉不到! “我不杀女人,带着你的人离开我的院子,否则,该来收尸的将会是你们天涯小筑的阁主。”话音一落,江御手中的利剑已然没入惜无颜体内一寸,像是沉重的警告。 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腥甜的血味。 此时,有一群黑衣杀手已杀至江御身后。 江御背腹受敌,他来不及思索,按住惜无颜的肩快速翻到对面,把惜无颜作肉盾一脚踢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快,为了避开惜无颜,杀来的队形有些错乱,就在这一刻凌风闪过,一抹湖蓝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那些杀手中。 片刻功夫,二十多个杀手全军覆没,甚至他们都没看清对方是何时出手,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凉,被利器划过脖子,留下一条条形状恐怖的伤口,鲜血随即喷薄而出。 惜无颜在几名手下身后仅仅刚站稳,就见她的人已死伤过半。 但她并不惊慌,甚至都不在意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拨开人群来到前头,站在一堆尸体旁,眼底的疯狂在肆虐,她笑道:“你认为这便是定局?哈哈哈,还是那句话公子的人头我要定了,别苑的金银珠宝,我也要定了。” 说话间,江御的暗卫们一个接一个松开手中的兵器,因为他们的力气突然消失殆尽,握不住任何东西,就连支撑自己的身体都困难,最终死在对手的弯刀下。 这时候,身上已沾染不少鲜血的江予安从一处屋檐落下,他来到江御身边,两人背部相靠,望着眼前的局势。 “这女人提前做好了埋伏,衣厂里孤择带着的那批暗卫,还有全部工人都已中毒,昏睡过去,任凭多大的动静都无法惊醒他们。”江予安把刚刚看到的情况告诉江御。 眼看着暗卫接连倒在血泊中,江御内心有些焦躁不安。 他的暗卫大部分部署在衣厂里,为保工人的安全,好在惜无颜并没有把魔爪伸向衣厂。 可是程锦他们因劳累而留在别苑里休息,还有鸳鸳,兰婶她们都在别苑里,如果惜无颜大开杀戒,可真是连累了无辜。 想到此处,江御情急之下运足内力,手中剑法千变万化,使出一剑霜寒这套剑法,刺向惜无颜。 可是半途中他忽然收手,身影有些摇晃,胳膊一抖,那柄剑脱手掉在地上。 内力来不及平息,回流攻心,逼的江御吐出一口鲜血。 这一幕反转的有些快,凌初窈连声问道:“怎么回事?江御怎么了?就这样缴械投降了?” 容淮淡然道:“他中毒了。” 看到这容淮才想起来,惜无颜善用毒,确切来说天涯小筑的人都善用毒。 武功不够,毒药来凑嘛。 这也是天涯小筑杀被那么多绝世高手反扑过来报仇而屹立不倒的原因。 所以说,容家的密探无处不在,无所不通,各大势力的优劣势他们容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这次背后的雇主是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派杀手袭击别苑,杀江御的目的又是为何? 容淮若有所思,如果不是为了江御现在的身价,而是他在良城百姓心中的地位的话…… 江御只撑不住,摇摇晃晃的要倒下,多亏江予安反应灵敏一把拽过他的胳膊。 反观江予安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他目光凶狠,手中白扇旋转着飞起,向惜无颜剜去。 惜无颜只是故技重施,闪向一处,躲开扇子边缘的银刺,她并不和江予安正面交锋,她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江予安借机一掌落在江御背部,将他的毒如数逼出。 江御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惜无颜错愕的瞪着双目:“怎么会这样?你们怎么会?”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江御的力气瞬间回归,他面色阴沉,扬起手臂,腰间那把软剑腾空而起,落入他手中,片刻间剑气四溅,他的身影宛若游龙向惜无颜杀去。 离他近一些的黑衣杀手瞬间被剑气开膛破肚,血肉翻飞。 那一刻江御的气场全开。 容淮大吃一惊,江家兄弟可以这样合作抗敌,前所未闻。 坊间不是传言,江予安和江御不合吗? 第47章 谁才是黄雀 这一回,惜无颜明显有些招架不住,在江御剑锋的空隙中吃力的左闪右躲。 而一旁的江予安由于刚才为了省时强行逼出江御体内的毒,功力减损,但对付余下的黑衣杀手绰绰有余。 白扇展开,边缘布满银刺,锋利的气浪便以扇型向四周扑去,杀手们不得不放弃辅助惜无颜,弯刀联合起来化作铜墙铁壁,防御江予安的进攻。 两人齐心协力暂时扳回一局。 软剑轻薄,如一条飘逸的绸缎,蜿蜿蜒蜒缠住惜无颜的胳膊,江御向后滑去,用力收剑,惜无颜的胳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四周又一次弥漫着腥甜的血气。 他腾空翻转,将惜无颜带起,然后重重甩在地上,软剑刺向她的心脏,这次他不想给她任何翻身的机会。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觉得手中的软剑不受控制,握不住,拿不起,最终脱手而出,软剑重新缠回他的腰间。 江御脚步轻浮的往后退回两步,身体里的力量犹如决堤的河水汹猛的流逝出去,他勉勉强强站着,努力控制自己不要摇晃倒下。 最后他发现自己竟然连简单的发声都做不到,胸间异常沉闷,似乎有千斤重物压在胸膛,额头上瞬间大汗淋淋,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 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单膝跪了下去。 江予安见江御倒了下来恍然大悟,原来惜无颜的血里有毒,散发在空气中,靠呼吸传播。 惜无颜站起身,素手一扬,地上一把弯刀飞入她手中。 她走到江御身边,将弯刀轻轻搁在江御脖子上,得意道:“看,这颗头颅注定是我的。忘了告诉你,我就是一颗行走的毒药,伤我一分,自然毁你十分。” 说话间,江予安也来至惜无颜身后,同样用剑指着惜无颜的脖子,一字一句道:“将你的刀,拿开!” “哈哈哈,你认为我手中的刀真的能威胁的了江大公子的性命?别逗了,你真正担心的是我身上的毒。江予安,你最好祈祷我不要在受伤,否则将会波及到你们衣厂里的所有工人,由昏睡到长眠不起!” 江予安紧咬着牙齿,握剑的手已微微有些颤抖。 惜无颜轻轻挑开脖子上的剑,转过身看着江予安,好奇道:“告诉我你是怎样练就这身百毒不侵的功夫,也许我今晚会大发慈悲,放江御一条生路。” 惜无颜实在是好奇的紧,这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奇功,百毒不侵不说,还是万能解药,轻而易举的化掉她下的毒,要把这件事立刻禀告给阁主才是。 身边所剩无几的黑衣杀手得到惜无颜一个眼神示意,再次踏上去往银库的道路,看来他们非常执着黄白之物啊。 “要不然,你归顺我们天涯小筑,为我们阁主效力,我便饶你哥哥不死。” 江予安怒喝一声,眼中几欲喷火:“放你的狗屁!我们江家人的性命,何时轮得到你们这种歪门邪派来左右?一旦我忍耐到极限时,江御也罢,衣厂也好,我可以统统不顾,只为杀你泄愤。” 黑衣杀手们从银库里抬出一箱又一箱金银珠宝,就这么从江家两兄弟面前走过,放在别苑外早已等候的马车上扬长而去。 惜无颜适时的挡在和江予安和江御之间,如果江予安再一次为江御解毒那就麻烦了,要想办法速战速决,杀了江御离开别苑。 就在此刻,别苑的侧门被人从外面嘭的一声踹开,进来两支佩刀的城卫兵,只是远远的将他们包围。 明亮的火把中, 容昀和范子柒从队伍后面徐徐走来。 “看来予安兄在这个女人手里并没讨到便宜,瞧瞧这狼狈的样儿,如此看来你的功夫也不比我强到哪去。”容昀打量了江予安一眼,还有脸色苍白唇角带血的江御。 范子柒看着惜无颜,眼中闪过各种情绪,最后意味深长道:“天涯小筑的人果然厉害。” 他总以为江御在良城算是个神一般的存在,不能够轻易招惹,没想到今晚棋逢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这一趟果真没白跑。 惜无颜收剑入鞘,冷笑道: “今儿真是奇了,良城有名的才俊都集聚于此,无颜有幸能目睹各位公子风采,算是一桩趣事。江大公子,日后咱们再会。” 她当然知道自己该退场了,容昀和范子柒这两只黄雀今晚来别苑一点都不足为怪,但他们却在此刻出现绝对是别有用心。 即使他们天涯小筑造就无数传奇,但在官家面前还是得低头做小,这也是留给彼此一个日后方便的理由。 最后,惜无颜带着为数不多的黑衣杀手如灵巧的黑猫跃上墙壁,消失在夜幕中。 “我们也该走了。”容淮解开凌初窈的穴道,一把提起她,转身向别苑外飞去。 等两人落地后,凌初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紫金别苑,心中百转千回。 江家堪比龙潭虎穴,短短几天功夫就让她见识了什么是人心险恶,什么是刀口舔血。 那么无辜的人,那么鲜活的生命,阿坤,云翠婶,还有真正的燕小小都死在惜无颜手中,他们杀人就跟她平时杀鸡杀鱼一样,都不带眨眼的。 “你弟弟来的可真是时候,晚来一步的话就是另一种结果了。惜无颜临走时也没给江御解药,江御会死吗?我看他中毒的症状蛮严重的。”凌初窈的操心命又体现出来,如果江御死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会感到难过吧,毕竟那么优秀的男人啊。 容淮并没有回答她,因为这根本不在她担心的范畴之内,有江予安在,江御暂时死不了。 见容淮伟岸的背影越走越远,凌初窈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江府危机重重,容府应该也好不到哪去,不管在哪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如果她被卷进来,十条命也不够丢的。 “容淮公子,我认为应该跟江予安报备一下,我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开实在不妥,毕竟我也算是江家的丫鬟,如果传了出去,大家会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背弃旧主的小人,因而会被人耻笑的。”凌初窈有些为难,并试图说服容淮临走前让她去见见江予安。 她本想,如果江予安不同意容淮带走她,必然不会放任她不管,肯定会让她安全无虞的回到别苑。 若是江予安同意她去容府,那说明自己还有被他用到的价值,这个月的解药会给她,确保她不会毒发身亡。 容淮依旧气定神闲的走在前面,并没有理她。 凌初窈继续说道:“你有所不知,当初江予安为了让我投顺他,强迫我服下一种特殊的毒药,而且解药只有江予安才有,万一毒性发作…容兄弟,容大侠,容爷哎,我还不想死啊。” 容淮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一会凌初窈,半天才说道:“明天,我会为你拿回解药的。” 凌初窈的心瞬间就凉了。 如果她亲自去找江予安说清原委或许还有希望拿到解药,但这话经容淮嘴中说出来,不是明摆着上门挑衅嘛,江予安怎么可能会给他,指不定还要兵戎相接。 两人踏着月色来到后山, 那里有一辆马车停在隐蔽的树林中。 等凌初窈上车后,容淮掀起衣襟跨上马背,驾车离开此地。 望着容淮端端正正的背影,凌初窈有越来越多解不开的疑惑盘绕在心中。 容淮为什么执意让她回容府?看中了她哪点优势? 反正不是抬她进门做夫人的,看上去容淮并非是好色之徒,比江予安正经多了,尽管她也没有多少色可让容淮惦记。 那么惜无颜此次行动的授意人是谁?眼红江家蒸蒸日上的事业还是另有企图? 而且为什么要杀的人是江御?难道不应该是到处惹是生非,人人得而诛之的江予安吗? 话说回来,这一切的一切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做个古代美人啊。 第48章 谁才是黄雀 二 容昀带来的城卫兵负责收拾别苑里的残局,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将所有尸体搬运到后山掩埋,一路把院子里的血水肉块冲刷干净,看他们从容不迫的样子,像是经常做这类的善后事宜。 江予安架起江御来到房里,屏退所有人,专心为他疗伤解毒。 没有那些黑衣人持刀堵在门外,别苑里的其他人纷纷赶到江御的院子打探消息,他们早就听见打打杀杀的声音,恐慌在他们心中漫延,想出来一探究竟,但遭到门外守着的黑衣杀手们的恐吓,老老实实躲在屋里。 目前江御陷入昏厥状态,赶来的众人均被鸳鸳安抚回到各自住处,程锦执意要留下,鸳鸳也只得由着她去,一同留在外室等着江御醒来,两人相对坐着,愁眉不语。 范子柒家规森严,不能在外留宿,确定别苑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后匆匆回去了。 偌大的正厅里烛光明亮,却只有容昀一人坐在那儿,手边是吟雪刚刚端来的茶,容昀放在鼻下闻了闻,转手倒在桌上的小盆景中。 今晚的紫金别苑到处都是血腥味,粘稠的依附在空气中。 如果他和范子柒今晚不来紫金别苑,如果江御死在今晚,又将会出现什么连反应?不过最值得肯定的就是追逐权利的道路上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尽管江御从未表现出对城主之位的渴望,全心全意打理庞大的家业。 只是他们江家太会做人,赢得全城百姓的爱戴和敬仰,让他如何能大意。如果江御想坐上那个位置,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但,如果江御被暗杀,平衡的势力遭到破坏,某些人定按捺不住,大哥容栩,或者四弟容淮,就连萧家和秦家都有竞争的苗头,他们在良城的地位也不比江家差。 虽然面对的都是劲敌,都比哥哥更具实力,可他愿意为哥哥的将来拼命去争取。 容昀认为,在一众晚辈中他哥哥是容家天资最出众的人,品格高尚,才思敏捷,所以才和钟情于山水情操的徐无照成为生死之交。 可父亲重点培养大哥让他实在不甘心啊,那个心胸狭隘,不择手段的人,说什么能成大器,他可不信。 父亲一定是老糊涂了。 好在江予安支持他,前前后后赠他十多万两银子打点关系,以他哥哥的名义行善事,买人心。 容家每个人明面上可随意支配的银两有限,一分一厘都要记录下来,更别提出去花天酒地,纵情享乐了。 可是容昀的背后有金主江予安,大哥容栩的背后有思朝暮,想必父亲和范家的人还不知道吧。 这是容栩最致命的把柄。 官不经商,这是死令。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江予安走进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长发全部束在头顶。 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现在没有一丝血气,唇色偏紫,眼底发暗,看上去有些虚弱。 他手握拳头挡住嘴,咳嗽了好一阵。 “在想,你哥哥到底得罪了谁,愿意散尽千金请惜无颜来杀他?不过你可真够义气,如此拼命去护他,值不值得?” “你错了,我可以怨他恨他,恨不得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但我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伤他,一根手指头都不行。至于为何一心想置江御于死地,我觉得和那个传言有关。” 下任城主,非江御莫属。 容昀自然也听说过有关传言,心里顿时有些抑塞。 “你们江家乐善好施,也难怪。” 察觉到容昀情绪转变,江予安说道:“传言就是传言,较不得真。你放心,以后容兄也是我用命去护着的人,你哥哥容赫坐上城主之位,我有一份力,自然出一份力。” 这话让容昀甚是动容,他本来要问江予安为何没有和江御一样中了惜无颜的毒,想了想究竟没开口问他。 “今天多亏你和子柒赶来及时,若不然,纵使我有护他之心,也于事无补。” 容昀笑道:“要谢啊,还是得谢子柒兄,他预感别苑今晚会遭变故,找到我商议能不能带几队城卫兵来别苑巡视巡视,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让他猜个准。” “惜无颜夜洗别苑的事还望容兄给捂住,不要声张出去。” 这正合容昀心意,但他还是想要知道江予安这么做的目的:“为何啊,难道你不想闹大,让天家惩治天涯小筑,给你们讨个说法?” 江予安又恢复到那种蔑视万物的表情,他靠向椅背,不屑笑了两声:“呵呵呵,我们江家什么说法都不要,几箱子珠宝,几条人命而已。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如果今晚的事被传了出去,各方势力都会有所行动,在你哥哥没有壮大之前,最好不要节外生枝,让平衡的势力遭到偏斜,这样必然会扰乱咱们往后的计划。” 容昀听完,一拳捶在江予安的肩膀上,感动道:“还是你想的长远,小弟万谢予安兄处处为我谋算,待我哥哥功成名就时必有回报。” 江予安所说的内容,正是容昀担心的,好在,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你哥哥伤的可重?” “不轻也不重。等天一亮我带他回城,他需要静养,这里还有衣厂暂时由别人打理。” 虽然是盛夏,但山间的夜风凉嗖嗖的穿进大厅,江予安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最后他不得不跟容昀告别,去院里休息去了。 江御体内的毒,散布太快,在他身体里来回流窜,救他最快的方法就是把他体内的毒如数引入自己体内,若不然,耽搁甚久,江御的功夫就废了。 所以,江予安现在只能全力平复毒药的烈性,然后慢慢消化,虽然过程很痛苦,但并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父亲从小把他泡在药缸里,把他养成一个万毒之体,看来还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范子柒的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出了山村,却在宽阔的官道上停了下来。 范子柒下车,看到惜无颜的人挡在前面,拦住去路。 眼角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 “不知惜无颜姑娘等在此地,可是在等在下。” 惜无颜笑着走过来:“正是。” 范子柒同样笑着看着她,不知她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说,两人应该没有交集才对,甚至天涯小筑的人碰到官家的人应该退避三舍。 “姑娘等我,何事?” 跟在他身后的蛟龙,还有常鹰已经做好应对突发准备,暗自蓄力,可以随时抵挡惜无颜的袭击。 然而惜无颜并没有过多的举动,停在远处,两人之间距离刚刚好。 “良城城主退位于年后,来年开春便是新城主继位之时。城主一心推荐他的长子容栩,百姓一心拥戴江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就是不知道钦管大人的意选之人会是谁?你们这一票至关重要啊。” 范子柒疑惑出声:“真是奇了,你们也会关心政事。” “有何不妥?我们同样也是良城的百姓,理应关心我们真正领导者会是哪位明君。” “合作共赢?”范子柒望着惜无颜身后几箱从紫金别苑劫来的金银珠宝,瞬间会意。 “范公子可真是异想天开,我们只有合作,没有共赢,你要明白,此刻我是在要挟你,而不是请求你。按目前的形式所看,你们范家不要保举任何人,一切听从我们阁主安排。” 范子柒见她口出狂言,丝毫面子都没给他,脸色有些阴沉:“做人不能太狂,否则会遭殃的,你们的一举一动天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没到时候整治你们罢了。” “哈哈哈,人狂遭天恨,你回去好好问问你父亲,十八面前,屠杀傅家满门可还记得?他的天谴到了。” 这事范子柒听他父亲提起过,傅家也曾是良城的钦管,只是受不了银子的诱惑,被容家的人买通,助容乾遇坐上城主之位,后来被揭发,天家一旨密令,指派父亲流放傅家。 可是傅家的人负隅顽抗,父亲不得不抄斩他们全家。 当范子柒回过神来,惜无颜早已带着她的人离开。 “看来这场盛宴天涯小筑也要参与进来,就是不知他们属于谁的势力。”范子柒自语。 月落乌啼,时辰不早了。 , 第49章 不堪回首 范子柒回城时已是下半夜,城门关闭,他只得拿出腰牌让守卫放行。 这些值班的守卫都是城主府的人,态度自大,首领拿着他的腰牌翻来覆去的看,即不放行,也不说话。 车夫拿出一锭金子递过去,那首领当着范子柒的面吐出嘴里的一直嚼着的草根,把车夫的手推回,开门放行。 城门缓缓关闭,阻隔城外寂静的荒郊弥漫着的迷雾,一团一团在地面涌动,里面似乎藏着无数游魂。 范子柒掂量手中的金子,不明白这种低层的看门狗为何抗拒他。 手劲一转,那锭金子快如闪电向首领射去,不偏不倚的嵌入首领眉骨旁边的墙壁中。 范子柒讥笑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城门之后,繁华的街道纵横交错,商铺楼宇,鳞次栉比,一直绵延至每条街道的尽头。 商铺门前五颜六色的灯笼还有招牌成了夜景中的一大亮点,勾栏院时不时传来姑娘们的娇媚笑声,酒肆里三五成群醉酒的男人在大声争论不休,行色匆匆的赶路人正大步往家里赶去。 范子柒放下车帘,思绪万千。 城主容乾坤的政绩功过难评,在他的治理下,良城比上一任城主在位时还要繁华昌盛,朱门越来越高,穷人也越来越穷。 他说他心善,心软,见不得流离失所的难民们一副悲苦的面容,于是就下令将难民还有乞讨的流浪者都赶出了城,一时间穷苦人哀声哉道。 江家翻修了郊外荒废已久的寺庙,收容了所有无家可归的人,成为良城佳话。他们以庞大的家业为基础,让无数人有事可做,有地容身,有钱可拿。 也因此,江家得罪了城主府,被多次突击视察,找各种理由罚下巨款。 江庆毅又是老狐狸一个,处事圆滑,罚款一千两,他可以上交两千两,还让城主府有了名正言顺拿银子的理由,说是照顾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直到几年前江御学成归来,帮江庆毅打理家业,城主府再也找不到理由搜刮他们家,只得把目标放在其他家族。 秦家和萧家都有在天家为官的亲族,城主府嘴巴不敢张的太大,又只得退而求其次,把目标放在余下那些不起眼的家族中。 这也让江御看到机遇,在那些小家族被城主府嚯嚯一次,大伤元气后,冷静出击,直接吞掉他们。 看到江家明目张胆的从眼皮子底下顺走到嘴的肉,城主府暴跳如雷,但又无可奈何,做的太过分,又怕钦管上门。 从此,管家和商家不交好就此流传。 所以范子柒也想弄明白,要杀江御的人到底是谁?是容家的人还是另有其他? 而另一边,容淮和凌初窈来到孟姨娘的院子时,天已微亮。 院子很旧,就是两间青砖瓦房,纸糊的窗户在窗柩上摇摇欲坠,门口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院子里除了中央的石板路,两侧杂草丛生。 “这院子感觉有些荒凉啊,我以后住这吗?”凌初窈问。 “你害怕?” “那倒不是,除了打雷,我怕过什么。” 容淮冷笑:“哼哼,你害怕的时候还在后头。这是孟姨娘的院子,她是我的生母。” 凌初窈又一次惊掉下巴,她回头看了一眼容淮,实在想不出来高贵冷酷的容淮怎么能接受他母亲住在这种地方。 难道这儿是容府的‘冷宫’?因为孟姨娘的绝色容貌撼动了容家主母的位置,被囚困在此地老死? 这也是经典的桥段啊。 容淮继续说道:“孟姨娘的丫鬟死了,以后由你伺候她。” “可是我……” “没有可是,等我找到合适的就会放你回江家。” 凌初窈还想说什么,容淮已抬脚匆匆离开这,似乎是一刻都不愿意呆下去。 “谁?是淮儿来了吗?”门边颤颤巍巍走出来一个瞎眼妇人。 凌初窈被那妇人惊骇在原地,久久不敢有所动作。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坨红色的肉疙瘩挂在眼眶周边,触目惊心。她的脸型消瘦,颚骨凸出,灰白色的头发乱糟糟的盘在脑后,一身褐色的衣服破损的厉害。 这是城主的小妾孟姨娘?怎么混成这个样子! 见孟姨娘摸索着要走下台阶,凌初窈赶紧迎过去:“小心啊孟姨娘。” “你是谁?”孟姨娘停住,紧张的寻找声源。 “我是容淮公子找来的丫鬟,专门伺候您的。”说话间凌初窈已经走到孟姨娘身边。 “淮儿,是淮儿让你来我院儿的?他人呢?”孟姨娘欣喜的抓住凌初窈的双臂,找准凌初窈的头部位置问她:“你们是何时来的?怎么不去屋里告诉我一声?他走了吗?” 离得近些看孟姨娘,凌初窈更加惊心动魄,她微微别过脸,孟姨娘说话的口气喷在她脸上,有些腥臭。 “他、他还有事,刚走。” 孟姨娘失落的哦了一声,放开凌初窈,但她的脸因为眼部的肌肉拉扯做出这个表情,有些恐怖。 这之后孟姨娘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在屋子里。 她佝偻着背,低垂着头,动也不动的坐着,像是被人抛弃的孤独者。 凌初窈觉得孟姨娘很可怜,老公不疼,儿子不爱的,一把年纪了孤零零的在这样荒凉没有人气的院子里受罪。 她曾在大学城附近的养老院做过义工,照顾生病的老人很有经验。于是她调整好心态,不再有所顾虑,进去环视孟姨娘的屋子。 屋子里倒是宽敞,就是有股刺鼻的霉味,里间一张床,两口箱子装满乱七八糟的衣服和破旧的被褥,由屏风隔开,外间就只有一张吃饭桌子,碗筷也是乱七八糟的摆放,碟子里黑漆漆的糊糊黏成一坨。 孟姨娘的生活条件很是艰苦啊,她以前不是有丫鬟吗,怎么会活成这样? 容淮说那个丫鬟死了,是因为她没有尽职照顾好孟姨娘被做了还是?这样一想凌初窈就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说嗝屁就嗝屁的世界,残酷呦。 凌初窈认为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打扫卫生,毕竟以后和孟姨娘共同生活在一块,环境算是头等大事。 她把椅子搬到外头的走廊上,来到孟姨娘身边,语气温柔的说道:“孟姨娘,待会儿我把屋子收拾收拾,您先坐在外头等着,好不好?” 孟姨娘抬起头寻找凌初窈的脸,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了句:“好好好,淮儿这回真是有心了,难得啊难得。” 她能感觉到凌初窈不是小环那种浑身带刺的人,肯定是容淮为了她这个瞎眼婆子千挑万选的心地善良的丫鬟,心里顿时感动的有些发苦。 自从她生下容淮被毒瞎,被赶到这个破败的小院后,再也没有人跟她这样客气温柔的说过话,从来没有,就连容淮都不曾有过。 她就像一条破破烂烂的抹布,散发着恶臭,已经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可偏偏命硬,一直活到现在。 算起来应该是二十三年前遇见容乾坤的那一刻她的悲苦命运就已启动了吧。 那时候的容乾坤还不是城主,是良城屈指可数的富户。 孟姨娘年轻时是香妃楼的红人,每次都被容乾坤一掷千金点名。 两人有过彻夜长谈,琴瑟和鸣,有过如胶似漆,缠绵悱恻,可容乾坤的妻和妾都容不下她,只因为她是个女支子。 直到自己千方百计怀上容乾坤的骨肉,才被接到容府。 她本以为会母凭子贵,会脱下野鸡的外衣,飞上枝头变凤凰,然而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孩子的面她都没见过就被抱进了主院,有大夫人照顾,奶娘抚养。 生下容淮的第三天,她就被人拖进了这个荒凉的小院子。 当时又恰巧容乾坤有事出门数月,等他回来时孟姨娘已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即便容乾坤再怎样怜爱她,但面对她那张恐怖的血腥的脸,竟然连回忆两人同床共枕时都是恶心的。 孟姨娘就想,有生之年能听到容淮真真切切喊她一声娘亲,也就了无遗憾了。 容淮跟在大夫人跟前长大,自小性子就孤僻,可他从来没有顶撞过容家的任何一位长辈,甚至是同辈的兄弟姐妹,这些孟姨娘都知道,他的孤僻,他的隐忍,他的谨小慎微。 孟姨娘痛的如同被万箭穿了心。 第50章 凌护工上线 凌初窈移动桌子的声音把孟姨娘从悲伤的过往中拉回现实,侧耳听了听,屋内的人一边卖力的擦着桌子,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心情似乎不错。 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等着你回来, 把那花儿采~ 嗨呀嗨呀你比花儿还美妙, 叫我忘不了~ “你叫什么名字?”孟姨娘忍不住问她。 “我叫凌初窈,您喊我阿窈就成。” “哦,让你来我的院儿,可真是委屈你了。伺候我这个瞎眼婆子劳心劳力不说,还得不到任何额外的赏赐。” “嗨!那有什么的,尊老爱幼是美德,是意识,弘扬这个优良的传统我责无旁贷啊,我们那儿呀一直把尊老作为一种责任和行为规范呢。”凌初窈把脏兮兮的抹布放在水盆里洗洗,至于工资这方面,她完全不在乎。 平时走在路上她见到蹬三轮车摆摊卖菜的老大爷老太太都会心酸,会难过,尤其是他们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包在塑料袋子里的钱找零时,更加心痛,久久不能平复。 因为他们淳朴的气息,慈祥的模样让她忍不住回想起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 而现在的孟姨娘就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妇人,让她如何不心生怜悯。 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给口饭吃,这工作她暂时先做着吧。 “可真是个好孩子啊,你原本在谁的院儿里?” “我想孟姨娘您误会了,我并非从谁的院里出来的,而是来自乡下,今年家里的收成不好,穷的揭不开锅,正好碰到容淮公子救了济,我为了报答他就跟着来了城主府做事。” 凌初窈套用这些耳熟能详的桥段给孟姨娘解释了一翻,说起瞎话来脸不红心不跳。 “哎~”孟姨娘无奈的叹着气:“这里,也许比你家乡还要难。” 桌子擦出原本的颜色后,凌初窈又拣出两只完好无损的盘子和白碗放在水里泡着,把孟姨娘床上铺盖的东西全部搬到外头晒晒太阳。 这一搬动,床上的灰尘立刻到处翻飞,呛的她直咳嗽。 孟姨娘听见咳嗽声,瘦到变形的双手用力握在一起,只听她小声道:“我这儿又乱又脏的,已经好久没收拾了,辛苦你了阿窈。以前我闲着也会到处扫扫,不会像现在这样脏的,只不过后来…” 放在十多年前,这院儿里里外外都被孟姨娘收拾的井井有条,可是现在她已无心去管了。 当初来这院儿的时候她想过一死了之,因牵挂刚生下的孩儿,就忍痛活着,等待孩子夭折的消息,她才可安心离去。 过了几个月后,大夫人的婢女过来传话,她的儿子有了名字,叫容淮,在大夫人屋里被养的白白胖胖的,让她再也不要惦记。 再后来她就想通了,要好好活下去,等淮儿长大成人,明白她的苦处,肯定会带她离开城主府。 这一切直到大夫人偶然来后院见到她用团扇盖住脸遮挡日头,在蔷薇花架下午睡。 她的脸虽毁了,但玲珑的身段配上一袭白衣睡在软榻上,没有一丝红尘味。 也就是那时候,大夫人派小环来到她身边伺候她。 可是,小环的到来让她真正跌入生不如死的深渊。 小环不让她烧水洗漱沐浴,不让她按时做饭吃饭,不让她收拾屋子院子,甚至连何时如厕都要限制。 这几年,她过得太苦,吃住连猪狗不如,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的痛,让她整日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凌初窈等了半天都没见她说下去,转头看向门外。 太阳已经升的很高,孟姨娘瘦弱的身体杵在门边,一身灰扑扑的,身后是及腰深的荒草,她的脸上除了伤疤就是深深的皱纹,藏着岁月的悲苦。 凌初窈拿出手绢围住口鼻,防止吸入更多的粉尘。 “这有什么辛苦的,又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孟姨娘,咱这儿有什么可吃的食材?等下我忙完了去做饭。” 说一说完凌初窈就后悔了,按照狗血的设定,孟姨娘这里肯定都是正主送来的残羹剩饭,能有什么新鲜的食材? 只听孟姨娘叹口气说道:“厨房柜子里头还有半袋儿面,其他的没有了,水煮疙瘩我吃了很多年了,你这一来,不知能否受得了这个苦,哎。” 孟姨娘说完,又坐回走廊里。 就连清水煮疙瘩对于她来说都是奢侈的,因为小环在的时候,经常是两三天做一次饭给她吃,有时她饿极了会自己去煮,可每次煮好后都被小环以各种理由倒掉。 从此以后,饥一顿饱一顿的她就的胃就被毁了。 清水煮面疙瘩?怎么感觉比剩饭剩菜还要难以下咽? 凌初窈特地去厨房看了一下,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里面堆满了杂物。靠在灶台边的唯一一口大水缸,里面的水已经浑浊发绿。 城主府的人就任由孟姨娘自生自灭吗?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惩罚她?还是说豪门权贵就可以这样灭绝人性,肆意羞辱折磨别人? 罢了罢了,凌初窈晃晃脑袋,表示不愿参合他们的恩恩怨怨,更没有资格参合,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跟她有什么牵扯呢?只要按照容淮的要求照顾好孟姨娘就完事了。 等过了孟姨娘这事回到江予安身边,一定要努力多存点钱,万一哪天江予安良心发现放她自由,她要回岚河村,带着姑母一家做点小生意,然后找个善良忠厚的庄稼汉嫁了,一辈子和和美美,幸福顺心,多好。 珍爱生命,远离豪门权贵。 直到忙到中午,孟姨娘的屋子还有隔壁的厨房才算全部打扫出来。 地面贴的是青砖,一块拼接一块,扫完后又用她制作的简易拖把拖了两遍,屋顶的灰尘和蛛网凌初窈用长木棍绑上扫把清理干净。 该扫的扫,该擦的擦,该洗的洗。 直把凌初窈累的头晕眼花,饿的前胸贴后背。 此时此刻,她好想吃妈妈做的青椒肉丝,醋溜排骨啊。 咬着牙从屋后的水井里打来一桶水,凌初窈烧了整整一锅开水,把需要用到的锅碗瓢盆,筷子勺子全部放在锅里煮煮消毒。 趁着锅底下还有明火,她去院子里拔了几颗嫩嫩的青草来。 这草是凌初窈刚刚无意中看到的,马笕齿。 烫熟后凉拌也是一道美味。 柜子里的半袋面粉幸好没有返潮,还是好的,凌初窈也给搬到院子里晒晒,等一下烙个饼吃吃。 凌初窈感叹自己好歹还有做饭的天赋,这种艰苦的情况下也不至于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