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榜下捉婿 东京开封府,国子监省试放榜处。 “我中了!我中了!” 黑压压的人海中,只听两道欣喜若狂的叫喊声从嘈杂的议论中脱颖而出,引周围无数士人举子侧目,当然,等着捉婿的富商也都看了过来。 今日当是开封最特殊的一天,无数学子数载苦读,为的就是今日鱼跃龙门,自此光耀门庭,戴上大宋朝步入仕途前最漂亮的一顶帽子——进士。 是的,熙宁三年的省试落下了帷幕,此刻,便是礼部放榜的时候。 如不算上确定排名的殿试,省试便是大宋朝科举制度的最后一关,此一关过了,今后平步青云不敢说,至少有了能够问鼎人臣巅峰的资格。 所以今日的国子监外早早的就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参加省试的举子携着亲朋好友,揣着跌宕的心情望着那张榜单,想要从中寻到自己的名字。 而再外围一点的,则是一位位富商大户的仆役,甚至一些东京城的豪绅亲临现场,他们更是翘首以盼,四处张望,好逮住哪位中了进士的举子将自家的千金介绍过去,以便捉来一位金榜题名的进士女婿。 这是宋朝的一种婚姻文化,中了进士,也就意味着能够直接做官,并且当官之后的晋升速度也非其他途径入官的人能相比的,地方富户中别说那些无人当官的了,就是那些大家大族也都想着将自家的千金嫁于一位有着大好前途的进士,这即是钱于权的结合,也是权对权的投资。 数载苦读,只要高中进士,名、利、美人,是一样也不缺,别说你其貌不扬,就算是年过五旬才中的进士,也不怕没有富庶的好人家来招婿。 可恰恰令人惊异的是,先前那高呼两声“我中了!”的年轻进士,却没有一位富户或者是仆役上前招婿,反而所有人双目怪异的盯着他。 这人的面目欣喜的恍若癫狂,但却不难看出其的容貌并不差,年龄看起来也是二十出头,实打实的俊后生,按理来说应该是无数人争夺的抢手货——样貌不赖、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啊! “兄台,此人是谁?” 一位才到东京城的的富商见到此景有些不明所以,他忙的拉住边上一位其他富户家的小仆役开口询问。 “呵呵,你竟然连他都不知道,他就是吕渊!” “吕渊?” 这穿着上好绸缎的富商依旧是不解的看着仆役。 “便是那泉州的吕渊!” “哦?竟是泉州人士。” 富商回了一声,等待着仆役继续讲解。 倒是这仆役停了下来,嘴角弯起一道微妙的弧度。 富商马上明白了,直接掏出了几枚碎银子。 仆役接了过来,放在手上兜了兜,怕是足足有一两之多!他双眼一亮,这下便慢悠悠的讲起一个月之前东京城内发生的趣事。 “阁下有所不知,此人虽高中进士,可人却……”说到这里,仆役摇了摇头,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上个月轰动汴京的士子跳汴河就是此人所为,据说,还惊动了好几位政事堂里的相公!” “跳河?莫非是受到不公的待遇?” “非也非也,住在咱汴京城的城西有一大户李家,那家的千金生的是国色天香,在汴京是出了名的漂亮,见过的夫人、婆子、婢女无不惊为天人,上门提亲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而这吕渊自那相国寺凑巧看了眼李府的千金之后,是一见倾心,一连数日茶不思饭不想,隔三岔五就往相国寺跑,为的就是再见那李府的千金,可惜,李府家教甚严,有了这些风言风语之后,那李府的大娘子如何还会来相国寺,这吕渊的愿望便落了空。” 富商听了兴致更佳,他催促道,“之后呢。” “好巧不巧的是,上个月的一日,李府的大娘子跟着她娘亲——也就是韩夫人,到虹桥游玩时正好撞见了那吕渊!” “这一见可不得了,这吕渊早就将什么礼义廉耻抛之脑后,不管不顾的向韩夫人提亲,堂堂贡生,为了一个女子,那场面,啧啧啧……” 富商听的是瞠目结舌,这等奇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再看场中兴奋到痴狂的泉州士子吕渊,为什么没有一人上前去纳婿,以及为何周围的众人都是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这富商的心中也是明白个七七八八了。 要是没有身份的人也就是罢了,可是即将要参加省试的贡生,读的是先圣之书的士人,做出这种事,那就是有辱斯文啊。 “韩夫人气的,直接指着汴河对吕渊道,你不是爱慕我女儿吗,我让你从汴河跳下去,你敢还是不敢。” “吕渊二话不说,一头就栽在了汴河当中,幸亏那时的汴河上有精通水性的船夫,及时的将这吕渊给救了下来,要不然小命休矣。” “再之后,则是李府的大娘子放出话来,她只嫁人中龙凤,她的夫君不求名声显赫,高官厚禄,但最起码也是要进士出身,否则就算是孤独一生也绝不嫁人。” “也就是一句话,吕渊要想娶她,先中进士!” “今日,这吕渊可算是高中了进士,也不知道那李府会不会因此兑现承诺。” 收了银两的小小仆役又缓缓的将后面的事情说了出来,富商也全部听明白了,至此,原本还想上去捉婿的富商也打消了念头,不说此人已经心有所属,光是这则奇事,就足以令大部分富商止步。 大宋讲究的是名声,这点不仅仅是在朝堂、官场、士林中所看重,各种各样的圈子中也都是极为重视的,尤其是对读书人而言,可眼前的这位吕渊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早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就算中了进士,今后的仕途怕也不好走,既然今后没有什么大的前途了,那么也就没有必要花费巨额的嫁妆换一个名声不好的落魄小官。 四处的议论声不绝,可突的就在片刻之后,只见那兴奋的吕渊双目逐渐的迷离了起来,身下的脚一崴便直直的倒了下去,整个人软在了地上。 “呀!不好!” “这人怎么倒下去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可以见得这才中进士的年轻士人喜极到昏迷,而本就人多的省试放榜处更是乱作了一团。 第2章 梦回大宋 吕渊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根棕黄色的大木梁子。 这是开封外城靠近惠明河的小院子内,屋子不大,约莫十来个平方,吕渊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撑起虚弱的身子,脑壳依旧很胀,但面前的景象却让他无暇顾及身体。 “这……这是哪?”吕渊皱了皱眉头,床边是一把老旧的交椅,不远处还有一张摆着笔墨纸砚的案几,仿古风十足的家具内设,让吕渊一时之间愣在那里。 吕渊只记得他原本是在电脑面前写着他的毕业论文,似乎夜深之后,受不住困意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为何一觉醒来就到了这个地方呢? “不会是绑架吧!?” 吕渊虽然只是一位博士,而且还是那种最没有前途的历史学博士,但他家里有钱,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不排除有人见财起意。 从床上起身下来,吕渊发现原本穿在身的古驰短袖不见了,裤衩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质地不算好的白衫子。 “有意思,衣服也把我换了。”吕渊左右打量了下,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套箱,他知道这是古时候出门放行李的东西,出于习惯,吕渊猜测道道,“这套箱,流行于宋代,看着制式,应该是北宋时期的套箱吧……咦,这箱子似乎不是仿制的!” 又大概的看了一圈四周,发现不管是睡榻还是其他的家具,都跟宋时的一模一样,吕渊笑道,“这歹徒是想仿造一间宋式的厢房吗?” 浏览一圈后,吕渊也没有着急的打开门去,既然歹徒没有要了他的命,又将他绑架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不出意外肯定是要用他的命去换钱了,此刻耐心等着就是。 紧接着,吕渊又开始琢磨起他的论文来,他的选题是“宋神宗在熙宁变法中的发挥的作用以及过失”,这篇博士论文吕渊准备了不短的时间,再加上他主攻的方向本就是宋史,其实写起来还算是得心应手。 “先生请。” 这时,一道语调怪异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吕渊顿时直起了身子——有人来了! 咯吱,随着门折叠,外头进来了两个人,出乎吕渊意料之外的是,这二人竟穿着深衣长袍,束着头发,俨然一副古人打扮! “啊,长明,你竟然醒了!” 其中一位弱冠之龄的男子吃惊的看着吕渊,站在他的身边则是一位白发白须,提着一箱木盒子的老人家,看这打扮,显然是治病的大夫。 “范公子,既然病人已醒,那么就没老朽什么事了,告辞!”这大夫面无表情,可眼中却流露着鄙夷之色,看了一眼吕渊后,没有多说二话,直接转身离去。 “诶,黄大夫,等等!”那看起来才二十多岁的青年想要拉住大夫,可奈何大夫的脚下如同生风,根本拉不住,模样像是多留片刻就会染病上身一般。 陈遮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向屋内的吕渊叹了口气。 吕渊紧锁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面前这两人的对话听在他的耳朵中可谓是掀起了轩然大波,这语调……竟……竟然是中古汉语!类似于客家话跟闽语结合的中古汉语发音! 中古汉语会读的人并不多,恰好,吕渊当年因为好奇的缘故学过了一段时间,大概的意思是听的懂的,而面前两人发音的流利程度却是吕渊闻所未闻! 瞬间,吕渊原本心中被绑架的那个想法动摇了起来,要是说屋子的陈设还有可能作假,而面前这两个精通中古汉语发音的人却不好找!最关键的是,绑架索财,有什么必要弄出这一套? 如果不是绑架的话,那么自己此刻又是什么处境?恶作剧吗? “长明你的身体可好了些?可气啊,这黄大夫学了这么多年的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毫无一点医德可言,罢了,长明你既然清醒了,那应该也无大碍。”陈遮继续道,言语中尽是关切之情。 “你是……” 面前这人既然一直都用这种发音,吕渊也操起了并不算标准的中古发音。 “啊!长明你莫不是失忆了?我是陈遮,陈伯亮啊!”陈遮并没有注意到吕渊蹩脚的发音,而是惊讶于吕渊并不认识他。 “陈伯亮?那我是?”吕渊心中生出了一种古怪的念头,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发芽。 “吕渊,吕长明!你我二人自泉州跋山涉水到京师参加省试!长明,你可别吓我!”陈遮惊骇的道。 听着陈遮的话,吕渊呼吸不自觉的加快了些,应该没有人会这么无聊的给他下恶作剧,那么不出意外自己是…………穿越了! “长明,你且休憩片刻,我再去寻大夫,我还不相信,偌大的东京城连个治病的人都没有!” 陈遮见状,知道自己发小吕渊的病情恶化了,连他姓甚名谁都不记得,还是要赶紧再去请一个大夫! 吕渊没有说话,任由陈遮离开,他此时的心脏已经砰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待陈遮离开后不久,吕渊从穿上了鞋,走出了厢房,扑面而来的是能令毛孔都舒张开来的新鲜空气,干净的天空一碧如洗,他所处的院子面积算小了,只有一个正堂跟两座厢房,向大门外头望去,可以看见门外用细长的石砖铺陈的路面。 回到房间中,吕渊马上寻出了一面铜镜,看着镜中陌生的面孔,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已经毫无疑问了,自己穿越了! 作为一个学历史的,吕渊肯定是常常幻想过自己穿越回古代是何种景象,这下真正的发现在自己的面前,吕渊心中的激动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从屋内的陈设,到方才那两人中古发音的对话,吕渊还可以确定,自己回到的是宋代,是北宋!也就是自己最了解的朝代! “可以确定的是北宋,只是不知道是初年,还是英、神、哲宗朝,希望不要是徽宗朝。”吕渊自言自语的说到,尽管很激动,但很快吕渊便冷静了下来,这也算是学历史多年的好习惯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也就是因为沉的住气,才能够本、硕、博都攻读历史学。 又细细看了一眼屋中家具的式样,吕渊进一步的确定,他现在所处的朝代很有可能是仁宗至哲宗的时期,也就是北宋中期! 吕渊最希望的自然也是回到北宋中期,这可是群星荟萃的时代啊,这时的大宋,尽管祖宗之法留下的弊端已经渐渐的显现,社会各阶层的矛盾也已经出现,但并不是不能拯救的,一切都可以挽回! 王安石、司马光、文彦博、富弼、桐木韩氏、相州韩氏、大苏小苏、二程…… 一位位在五千年历史中留下浓墨一笔的人物从吕渊的心上滑过,也如拨弦的妙手,牵动着他全身上下的神经! 第3章 大有可为! 陈遮回来了,只不过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并没有跟着大夫。 “长明,为兄无能……”陈遮面带愧色的对吕渊说道,他苦丧着脸。 而吕渊则是靠在床榻上,脸上的病态退去了不少,就在陈遮来之前,吕渊思考了很多,比如说自己的身份,以及眼前这位书生的身份。 从先前陈遮的话中,吕渊可以知道,自己跟陈遮应该同为泉州人,也就是后世的福建省泉州市,用宋时的规划则是福建路泉州,吕渊猜测,按照陈遮对他的态度来说,两人的关系要么是发小,要么则是关系匪浅的同窗。 吕渊并没有出院子,但刚刚陈遮也说了,二人跋山涉水来京师参加省试,那么显然眼下的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宋朝的都城,宋四京中的东京城——开封府。 与此同时,吕渊心中是有担忧的,自己是来参加省试的,宋朝的科举分为三级,解试、省试、殿试,其中殿试只是将省试通过的人数再做排名,其实真正择优淘劣的是解试跟省试,整个宋朝,一次省试只录取三百人左右,省试通过那不论最后的殿试排名如何都会有个“进士”的头衔。 宋朝平均三年一次省试,也就是说三年才会有三百来位进士,“进士”功名的获取难度不是一般的大,用后世作为参照的话,如果你考中的进士,那么今后的职务最少也能够当个省级,正常而言都是能够进入中央的存在! 那么问题来了,先不去想“进士”头衔有多么珍贵以及在宋朝能够获得多大的便利,吕渊担心的是,现在他到底有没有考完省试呢?要是没有考完,那可就不妙了,虽然魂穿到这位吕渊字长明的人身上,但他并没有继承原主人任何的一点记忆,别说行走宋朝最重要的诗赋了,就连经义策论也一概不通! “无妨、无妨,伯亮兄,小弟只是有些事记不清了而已,其他没有大碍了。” 吕渊顺着陈遮的话自称为弟,他清楚,宋朝一般都称呼字的,只有关系不好的人才会直呼其名。 现在,想要获取更多的信息,也只能放眼前这位好兄弟身上。 陈遮脸色稍显古怪,这吕长明可从来不会喊自己什么伯亮兄啊!他在家排行第五,所以从小到大吕长明都是喊自己五哥! 可陈遮的脸色也没有持续特别长的时间,显然这吕长明自昨日昏迷之后,看今日模样,记忆方面确实出了问题。 “对了,伯亮兄,你不是说我二人来京师参加省试吗?省试可结束了没有?”有了记忆力缺失这个谎言,吕渊直接询问。 “结束了。” 陈遮依旧是忧色不减。 “结束了?还有几日放榜!?”吕渊又问。 “昨日便放榜了,你我二人皆中了。” 吕渊不自觉的干咽了下,全天下已经没有什么穿越的身份比现在更好了!弱冠之龄便中了进士,大有可为啊! “对了!伯亮兄,今夕何年?” “熙宁三年,三月初四,还有半个月我等便要入那集英殿参加殿试。” 陈遮的心里已经渐渐的接受了吕渊什么都不记得的事实,就算是其现在问出这种问题他也能够保持平常心。 “熙宁三年!” 吕渊惊呼了出来,这……这于他而言真正的可谓是最好的时代啊! 二十出头的皇帝赵顼才刚上任不久,王安石拜相就在今年!涉及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文化各个方面,乃至影响整个两宋时期的变法也就在这熙宁三年随着王安石任宰相后正式的开启! 当一位千年后的观望者,变成数百年朝代风云变化的当事人之后,吕渊再沉稳的心也不免激荡了起来。 “为兄可说错了什么?” 见到这吕长明一惊一乍的,陈遮又有些担忧了起来,这不会是后遗症吧? “没没没,伯亮兄提醒后,小弟又想起来了些,故才激动了。”吕渊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陈遮却是想到了什么,直直的问道,“长明,二月初的相国寺内,二月十五的汴河虹桥上,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相国寺?汴河?记不得了。” 吕渊自然是不知道,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回答了陈遮的话。 陈遮松了一口气,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记得就好,眼看着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因为一个女人要死要活,陈遮心里也担心的很,这下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连那李府的千金也忘的一干二净,这无疑是件好事! 可床上的吕渊却是惊疑了起来,陈遮之后的表情全数都被他看在了眼中,怎么说吕渊从小生在商人家,大学这么多年也是蹦迪、各种俱乐部混过来的,什么人都接触过,可不是陈遮这种寒窗苦读十来年的本分书生能比的,其神色的变化自是瞒不过吕渊,这也令吕渊好奇了,莫非二月初跟二月十五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下,吕渊又想到了几点,高中进士本是喜事,为什么自己会病倒呢,并且,自己得了进士,按理来说别人巴结还来不及,又为什么先前那名医生却避之不及,根本不想多看自己一眼?再加上这陈遮找遍东京城也寻不到给自己看病的医生,一切都很不正常啊! 在他还未穿越过来之前,必是发生了许多不平淡的事情。 吕渊已经接受了眼下这个身份,自然是要弄清楚自己的经历,随即吕渊看向陈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且提醒一二,说不定小弟便能够记起来!” “无事无事,为兄只是随口问问,你且安心休息就是了,好生养着身体,半月之后还有殿试,为兄就不打扰你了。” 陈遮忙的摇头否认,他巴不得吕渊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还会主动提醒呢,说完这些话后,陈遮便转身离去,顺带的还将吕渊的门给关了起来。 吕渊并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尤其是现在的吕长明对他而言是新的身份,他肯定是要弄清楚这一段时间内,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做过的一切重要之事! 第4章 舔狗中的战斗机 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莫过于酒楼了,大的酒楼,什么樊楼、状元楼、清风楼之类鼎鼎大名的正店,吕渊可没钱进去消费,只能够在外城较偏僻的地方寻个脚楼进去看看。 随手招呼来了个店小二,吕渊将这家脚楼中的好菜全都点上了一遍,以此令店小二不敢怠慢,又给了点小费,吕渊便询问起二月初的相国寺跟二月十五的汴河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收了钱的店小二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店小二也并没有对吕渊的身份多作怀疑,许多外地人来东京城也都会花钱打听城中近些日子的趣事或是朝堂上面最新的消息,这些都很正常。 从脚楼出来的时候,已经酉时了,吕渊一口菜未尝,脚楼外灯火通明,纵然这是外城,离繁华的御姐也不近,但不夜城的名号不是白来的,茶楼、瓦舍、夜点心的摊铺子,喧喧闹闹,尽显大宋夜生活的繁荣。 而吕渊却浑身不自在,根本无心赏玩来到大宋后的第一个夜晚。 原来一切竟是这么一回事! 吕长明啊,吕长明,可真有你的,疯狂求爱到跳河以示心意,再到中榜之后喜极昏迷,怪不得连大夫都不愿过来看病,这要放在后世可能还好一点,毕竟男女平等,可放在此时,为了一介女子而癫狂,那是会受到所有人鄙夷的啊! “罢了罢了,一个进士的身份已经很不错,也不能奢求完美不是。”吕渊摇了摇头,只能够如此安慰自己,名声这样,别说到时候做官了,怕是遇见同龄士子都要受到嘲笑,闹的整个京师都知道,据说还被政事堂的几位相公拿来当作闲事趣事来调笑,这对吕渊来说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爱而不得本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怪就怪身体的原主人做的太疯狂了!以示爱慕就跳河?这根本就是舔狗中的战斗机! 来到大宋之后的雄心壮志,可以说此刻已经熄灭了点,如果自己不解决这件事带来的影响,那么对于吕渊而言,今后怕是无法在朝堂中的宰执乃至当今天子的心中留下好印象,没有好印象,那么吕渊数十年都无法接触到大宋权力的核心,如此一来,他还如何施展报复,在这星光闪耀的时代,跟一位位千古留名的人物把酒言欢乃至……交锋!? 回到院子后,吕渊见到陈遮依然在伏案读书,显然是为半个月后的殿试做准备,吕渊没有打扰,直直的回到自己的屋子休息。 来到大宋的第二日,吕渊才起,一出院子就见到对房的陈遮在朗声念书,这不由令吕渊惊了,昨日晚上他回房的时候陈遮在读书,早上起床出房后竟还在读书! “伯亮兄当真刻苦。” 吕渊不由说道,此刻,他的心中对陈遮也有了大概的印象,为人重情重义,刻苦勤勉,标标准准的读书人! “长明说笑了,要比勤奋,你胜我何止十倍,省试的前几日,你可是一刻都不曾放下过手中的书本。”陈遮将书本置于桌上,看见吕渊的气色有所好转,不由欣喜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身子倒没大碍,只是还有些事还想不起来。” 吕渊回道,同时心中感叹,陈遮跟他身体的原主人,这对南方来的士子能够高中进士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着急,慢慢来,既然你身子骨差不多好了,不如我二人到那相国寺去拜拜,以祈福之后的殿试能够取得好成绩?正好,今日是相国寺每月五次的万姓交易,可热闹哩。”陈遮说道。 吕渊本就想出去走走,自是不会拒绝,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他也想要看看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写的“大三门上皆是飞禽猫犬之类,珍禽奇兽,无所不有……”究竟是一种何等的景象。 可陈遮的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自己莫不是糊涂了,相国寺啊……这可是一切孽缘的根头!自己这发小如果去那走上一遭想起来当初那些事可如何是好!? 最关键的是,当吕渊答应下来后,陈遮的心中隐隐泛起了不安。 但此刻话已经说出口,陈遮也不是反复无常之人,自是不会再改变主意。 “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陈遮只能够这般安慰自己。 从外城进到内城,再顺着东京城著名的第一甜水巷走,便到了相国寺的东门,相国寺也无愧于天下第一庙,寺外头人声鼎沸,来往的行人游客不绝,叫卖声也各色各异,这里堪称东京城第一好玩的地方。 一座座僧院连成的相国寺占地面积极大,吕渊、陈遮二人到了东门便被街头的一番景象所吸引,数位家丁簇拥着一辆看独牛厢车,与平头车大抵相似,但棕作盖,前后有勾栏门垂帘。 “这是哪位富贵人家?” 吕渊低声的问道,看这行车的模样跟架势,车中的人非富即贵。 “王大参家中的女眷!”陈遮回道,相国寺本就热闹,再加上今日更是万姓大会,所以时常能够见到官宦子弟出入其中,不过陈遮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敬畏之类的目光,这里头只是宰执的家眷罢了,又不是宰执坐于其中。 倒是吕渊微微诧异,王大参说的只有一个人,便是那享负天下盛名三十年的王安石!这个时候王安石还是“参知政事”,只是副宰相,并没有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即宰相的位置,所以一般不称王相公,而称王大参。 吕渊本想多看两眼,就算车内不是名流千古的王安石,他的家眷也足够令吕渊好奇了,研究宋史都知道,王安石两个女儿的资料都少的可怜,甚至没有人知道她们的名字,今日说不定有幸一睹能芳容呢? 当然,吕渊也是职业习惯使然。 可边上的陈遮却是拉过吕渊,“长明别看了,赶紧走吧,时间不待人,祈福过后我们还得回去多看两眼书,好为殿试做准备。” 撇了眼边上这位发小,吕渊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收回心中的好奇,走进相国寺内。 第5章 宝殿上香 相国寺内不仅交易繁多,各种杂剧、说书、卖艺等活动也多的数不过来,濒临开封的汴河,位置极为适中,拥有六十四个禅院律院,养僧数千的相国寺是整个开封,乃至宋朝最热闹的民间交易和游乐场所。 吕渊没有很尽兴的游玩相国寺的各处经楼、庙院,他倒是想要好好的看看大相国寺,可边上的陈遮却不知道是因为真如他所言一般,为了回去读书赶时间,还是其他的原因,整个人都着急的很,直接快步带着吕渊到了上香祈福的正殿——大雄宝殿。 才到大宋,尽管吕渊是专攻宋史的博士生,可毕竟所长之处也仅在历史大势、朝堂风向上,一些细节之处,肯定是没有土生土长的陈遮清楚,所以吕渊还是顺着陈遮的性子来吧。 大雄宝殿内,已经蔟集了不少的香客,吕渊学着陈遮取来了三柱香,装模作样的拜了拜,就准备插在炉鼎上。 吕渊前世不是信佛的,他一直秉承的都是人定胜天,所以相比于上香祈福,来这的目的更多还是凑热闹、好奇,此刻,吕渊已经开始四处观望了起来。 目光随意的往宽敞的寺门一瞥,一张精致的脸蛋就映入了吕渊的眼中,这女子着一袭虚镶真珠的绣兰花背子,发后惟着翠金白玉簪,仅此一眼,便是满目的贵气。 站在这年轻女子边上的还有一妇人,妇人也是雍容华贵的,不用多想,这二人应该是东京城富贵人家的母女。 “长的还不赖,宋代女子在梳妆打扮上一直可以的,倒是这丹凤眼看起来略微有些刻薄。” 吕渊心中想着,视线也就停顿了一下,长的好看是好看,只不过漂亮的女人吕渊也见多了,博士生、富二代,这两个身份重叠在一起,吕渊前世想不做海王都难。 “这里的香味太浓了,我得出去喘喘,长明你好了没?” 陈遮揉了揉鼻子道,他转过身子,从佛像这头,看向了大门那头,在看见那位姿色上佳的女子之后,顿时陈遮不由的抽了一口气! 怎么是她! 陈遮一直怕来到相国寺后吕渊会想起前段时间的记忆,可他这担忧的事情没有出现,倒是出现了更糟糕的情况! “伯亮兄,你傻站做什么,不出去吗?这殿里头确实熏人的很。”吕渊道,相比于大雄宝殿内做工精美的佛像,还是外头的交易铺子,杂技团子更吸引他。 陈遮马上反应了过来,见到那对母女还没有将目光看向这里来,赶紧一把拉着吕渊往殿外去,“是极,是极,我等还是赶紧出去。” 这下倒是吕渊反应不过来了,这陈伯亮也太着急了吧。 大雄宝殿内,吕渊二人的前脚刚出去,那引行人侧目的一对母女却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吕渊的背影。 “娘亲,那是……” 李婉看着走出殿门外略有些熟悉的背影。 韩氏看了好一会,眼神中逐渐流露出厌恶,遂道,“是那泉州的穷酸书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大姐,为娘都说了这段时间不宜来相国寺,你非不听!” 得到自己母亲的确认,李婉回到,“他似乎没有看到我,这样也好,不然少不了一些麻烦。” 李婉很清楚这位泉州来的书生对自己有多么的痴迷,如果不是没看到,那么不可能先前不上来纠缠一番的,自己确实算倒霉,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相国寺了,今日一来又碰到了此人。 “罢了,再过两日那边就有消息了,我看他还敢不敢再放肆!”韩氏沉着声音说到:“对了大姐,听说这吕渊中了进士。” “娘亲你是在担心我当初说的话?”李婉道。 “可不是吗,要是其他人拿来做文章,倒是无所谓,可沈府那边……”韩氏有些担忧的说道。 “无妨,不是还有最后一轮殿试吗,省试他只是排第两百五十一名,殿试最多只能博一个三甲,二甲都不可能,更别说一甲了。到时候我放出话来,当日说的进士是进士及第,是一甲!可不是什么二、三甲之流,他人所想的不过是曲解我的意思。”李婉冷漠的回道。 一甲称呼为进士及第,只有三人,也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今年的能人何其之多,李婉可不相信这泉州来的吕渊能够位列前三! “还是女儿想的周到啊。”韩氏笑了起来,如此最好不过,外头没话说,沈府那边也不会挑毛病。 “再说了,女儿当初讲的是要嫁只嫁进士,可没明明白白的说那吕渊中了进士就一定要嫁给她,娘放心好了,沈家,女儿去定的。” 一般而言,女子嫁给进士就是莫大的福分,可李婉不一样,以她的家世,以她的美貌,一般的进士有何资格能够拥有她?毫不夸张的说,要不是当今天子早有了皇后,这后宫,她李婉都想要且有信心去闯上一闯! “对你,娘还是很放心的,这佛像拜完,待会到西门那边看看,说不定有稀奇的漂亮之物,届时,如有镯子、头簪之类的东西,也好购买一二,娘的这些饰品都带好久了。”韩氏放心的说到。 李婉本想拒绝,但看着听了自己方才一席话后欣喜的母亲,又不忍扫兴,只好点头答应。 其实在见到那吕渊之后,这相国寺她就不想再继续游玩下去了,她担心到时候再撞见吕渊,那人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李婉不在乎她的名声弄的满城皆知,毕竟这也侧面的说明了她的容貌是有多么的美艳动人,但在那件事还没答复下来之前,李婉认为还是不要多生事端为好。 “你爹爹死的早,我们家全靠当年祖先的余萌才能富贵到如今,要想延续,只有找个好夫家!”韩氏轻声道。 李家的祖上可以追溯到太宗朝的宰相李昉,到了李婉这一代,整个李府只剩下母女两人,虽然前几代积攒下来的积蓄还有不少,可毕竟家中没有顶梁柱,同样没有在朝中有能够说的上话的人物,吕渊虽中了进士,可家世不显,只能算有潜力,这对于李府而言是绝对不够的。 紧接着,韩氏手握礼佛香香,诚心诚意的来到佛像的面前,拜了下去。 第6章 镯子 吕渊被陈遮拉着走了一路,过了两家寺院才停下。 “伯亮兄,那大雄宝殿内的熏香就算再刺鼻也不至于如此吧。”吕渊怪异的看着陈遮。 陈遮回头望了眼后方的大殿,喘了几口气才道,“你不懂,为兄自有苦衷,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吕渊不解道。 “不说了,你看那边,那些摊子都是些奇珍异物,我等过去看看,这条路正好到西门,我们从东门来,从西门回吧。” 陈遮发现自己多嘴了,赶紧扯开话题。 “从西门回?从西门回去不是路途更远吗?”吕渊发现这陈遮来到相国寺之后就不对劲,从上完香之后就更加的明显了。 “你不是想要多玩玩么,正好西门这条路摊铺多。”陈遮随口找了个借口,他其实是怕再绕回东门去,说不定又会碰见那李府的大娘子。 自己兄弟好不容易恢复正常,虽说记忆力少了点,可都是好事,要是触景生情再变回之前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陈遮可不忍心看见,堂堂进士,为了一个女人要死要活,身为同乡,还是发小挚友,陈遮也脸面无光! “行。”吕渊能够看的出来陈遮别有意图,但他猜不出,就所幸不多想了。 看了几个卖奇物的摊子后,吕渊的兴致还是比较高的,说是奇物其实吸引不了土生土长的宋朝人,但却能够吸引吕渊,如大食的银器、西夏的匕首之类的东西,这些物品在不久前还是只能够在博物馆中才能够见着的东西,有些甚至还见不到! “店家,二十五两银子最多了,再多没有,你爱卖不卖!” 边上的争执声,此时突然吸引住了边看边瞧的吕渊。 吕渊停下了脚步,看了过去,一个卖首饰的小铺子前,站着位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人,这年轻人长相英俊,风流倜傥极了,吕渊心中想着,这宋朝男女的颜值还挺高,没他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不过,这首饰铺子前的年轻士子只吸引了吕渊不足半刻的时间,很快,他就被年轻士子手上之物给吸引住了! 吕渊的眼睛亮了起来,心脏不由的加快了些。 “小官人,三十两!真不能再少了,这银镯子上的三个宝玉可都是极好的,你看这宝石不论是质地还是品相都堪称完美!你再看这三个宝石中间的光纹,不正像星光一般?这等独特的宝玉,小老儿可是第一次见,要不是因为这镯身的制工不是特别出众,莫说二十两了,就算是五十两小老儿都不卖!” 这铺子前原本只有一人,摊主见到吕渊跟陈遮之后,马上将年轻士子手上的镯子拿了过来,故意放大声音的宣传着。 “也正是因为这镯子上面三颗宝玉独特,在下才买的,要不然莫说二十五两了,就是十两在下也不会买。”年轻士子撇了撇嘴说到。 “那就对不住了,官人不买自有别人买,二十五两小老儿可不会卖。”摊主边说着边看向了吕渊。 摊主的唇上留着两束小八字胡,年龄看起来不小了,至少也是不惑之年,倒是眼珠子精神的很,不断冒着精光,做了这么多年的贩子,哪个客官是感兴趣,哪个客人又只是来看看的,他都能够轻易的分辨,正巧,吕渊方才眼中感兴趣的神色被其捕捉到了。 原本,莫说二十五两了,十五两他也卖啊,这镯子上面的三颗宝玉奇特是奇特了点,但却并不纯,也就是色泽不行,颜色并不均匀,除了猎奇之人根本无人会买! 可现在么,看着吕渊,摊主明白,出现了冤大头! “三十两是吗,我买了!” 吕渊没有抬价还价,直接将镯子从摊主的手上夺了过来。 摊主笑的嘴都快要合不拢了,他道,“这位官人有眼光!阔气!小老儿这就为官人用上好的檀木盒子装起来!” “不用装。” 吕渊却是拒绝道,他的一直看着镯子上的那三个宝石,越看,吕渊的心脏就越加快了几分。 “官人啊,你看,我这货还是很抢手的,小老儿行商这么多年,皆是以诚信为本,说东西好那就绝对差不了,说卖的出去,那就是卖的出去。” 摊主得意洋洋的看着年轻士子说到。 这年轻士子脸色铁青的难看,杵在原地觉得丢脸无比,尤其是见到摊主那张仿佛在耀武扬威的脸。 “伯亮兄,我手头上只有二十两,你且先借我十两,明日就还你。”吕渊掏出钱袋子,对陈遮说到。 确定自己是穿越之后,吕渊便清点了全身的盘缠,只有二十来两银子,宋时的一两银子差不多等于一千多文,按购买力换算成后世的钞票那就是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来块,二十两就是两万多,而面前这个镯子相当于三万块! 如果这是普通的镯子,那么三十两确实贵了,可关键是,这个镯子非同一般!应该说,镯子上面的三个宝石非同一般! “十两银子……不是为兄抠门,你确定花这么多银子去买一个根本无用的镯子吗?”陈遮不解的看着吕渊。 “你借我便是了。”吕渊没有解释,短时间内,他也弄清楚自己跟陈遮的关系程度——交情不说过命,却是丝毫不浅,找他借钱,肯定会借! “那为兄不多说了,你自己思量好,我们二人从泉州来到东京城已经花了不少银子,租房的钱就去了一半的。”不出吕渊所料,陈遮没有拒绝。 摊主笑呵呵的接过沉甸甸的三十两,他心头嘀咕着,这东京城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士子儒生也并不都是聪明,竟有人倾尽钱囊的将这玩意买下来,今天啊,可算是赚大发了! 对于摊主而言,这枚镯子的本钱几乎没有,那三块宝玉是他从一位饥肠辘辘的大秦(拜占庭)商人那边用一顿饭钱换来的,相比之下银镯身还可能对他来说更值钱些。 摊主已经决定了,今日从这冤大头的身上卖了三十两,他至少两个月都不出现在相国寺中,否则到时候这人后悔要找他退货,那可不妙。 第7章 添油加醋 而这时,一道冷笑随之而来。 “呵呵,这位兄台,我之所以买这东西皆是因为我家夫人喜欢奇物,其实这镯子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在下奉劝你还是不要倾家荡产去买一个无用的手镯子!” 年轻士子阴阳怪气的对吕渊说道,对于他来讲,这摊主固然可恶,但好歹是商人,不言利那就不叫商人了,这位突然出现的儒生更令其不爽,眼前这镯子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如今却花大价钱在他面前买下,不就是让他难看吗!? 吕渊看了眼这年轻士子,然后笑道,“多谢兄台提醒,在下也喜欢奇物,所以就算不值多少钱,在下还是咬咬牙买了,就当是寻开心吧。” 吕渊清楚,因为他的这一番强买定是会惹得年轻士子不开心,甚至还有可能得罪于他,但此刻吕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全身上下只有二十多两银子,也就相当于四十多贯钱,这在消费高昂的大宋都城开封府而言,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如果再不变着法子赚点钱的话,在官阶定下、俸禄发下之前,可就是要去讨饭吃了! 在没有权之前,钱才是安身立家的根本,吕渊比谁都清楚,后世的他,能够变着花样的耍女人,除了漂亮的学历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他挥金如土,舍的花钱! 所以为了利益,得罪了个年轻士子又如何?吕渊可不是君子不言利的清高宋人。 “就当是寻开心?我观你们二位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想来是跟在下同样为上京赶考的士人吧,可莫要为了一个小小的手镯而吃不了饭才好!” 这年轻士子声音不由的激动了起来。 原本加上吕渊、陈遮只有四人的首饰摊子边,因为年轻士子不客气的话,很快就又围过来了一群看热闹的游客。 “长明,我看不如听这位兄台的话将镯子退了去吧,这也不是什么必须之物啊……” 听着年轻士子的话后,陈遮倒是忧心了起来,他身上也没多少钱,甚至比吕渊还少。 但当陈遮这一声长明叫出口之后,周围看热闹的行人游客顿时沸腾了起来! “吕长明!他就是吕渊吕长明!” “可是前日国子监外昏死过去的吕长明?” “绝对错不了,就是他!当日此人在跳汴河的时候我就在场!” 随着吕渊被认出后,游客行人更是多了起来,吕渊跟李府大娘子之事在东京城民间传播极广,甚至还被杜撰了好几个故事,在说书人中口口相传。 “不是听说东京城没有大夫愿意为其看病吗?” “没人看病不等于病不会自己好啊,原来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吕长明!” “鼎鼎大名如何当得,怕不是臭名远播!简直丢了我辈读书人的脸面!” “话不能这么说,此人好歹中了进士,魏兄,我记得今年你可是名落孙山了呀。” “哼,就算如此,也不过是有才无德之辈罢了,我不屑于他为伍!” “边上的就是陈遮、陈伯亮了吧,听说也中了进士,可在下想不通的是,他为何还跟吕长明走这么近?” …… 小小的摊铺面前,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原本这门可罗雀的摊铺不多时就将这一路上大部分的行人给吸引了过来。 听着旁人那些话,陈遮面色愈发的不自然,站在吕渊的边上,被他人指指点点,陈遮心中生起了后悔,早知如此,今日何必来相国寺!? 堂堂进士,受无数人敬仰的进士,却被市井小人,落第士子议论,陈遮也是心高气傲的读书人,如何经受的住。 倒是吕渊没多大感觉,看了一圈周围凑热闹的人,对于他们,吕渊是当小丑看的。 “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是吕长明啊,在下蔡元长有礼了。” 年轻士子听到周围的议论声后先是错愕,紧接着嘴角带着一丝玩味。 吕渊本人可能很多士子没见过,但吕渊的名号,那可就是满城皆知了!尤其在士子中传播的最是广泛,他自是不会不知道。 “不敢当,不敢当,元长兄名头如雷贯耳,失敬了。”相比之下,更为错愕的当属吕渊!眼前这位他得罪的年轻士子竟是蔡京!蔡元长! 北宋末年六大奸臣之首的蔡京! 仔细想了想,吕渊也没那么意外了,记忆中,这位数十年后四次任宰相的蔡太师,今年也才二十三岁,跟他与陈遮一样,同为熙宁三年的进士。 当蔡京的名头亮出来后,周遭更是议论声不起,今年的礼部试结果公布之后,风头最劲的不外乎蔡京跟蔡卞这两兄弟了,亲兄弟二人同科进士,这在哪朝哪代都是少有的。 这下首饰摊的摊主是惊骇的,自己面前这三人竟然都为进士!进士在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眼中那可都是文曲星下凡啊! 不过摊主也安了下心,堂堂进士,总不可能出尔反尔,自己不用担心手镯卖出去之后,此人会反悔了。 “同为天子门生,在下也不是冷血之辈,最后再奉劝你一句,这镯子真不值这么多钱,三十两银子于我而言不算什么,可对你来说,那就是全身的家荡,甚至还要向他人赊借。”蔡京又道,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俨然摆出一副好人模样。 “既然三十两银子对于元长兄来说不算什么,你又为何为了这区区数两而讨价还价呢?”吕渊笑了笑道,蔡京的话听起来好意,实为句句讽刺!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底线,吕渊什么亏都不会吃的。 这句话倒是令蔡京脸色不自然了,这种事竟拿到台面上说,还是在这无数行人游客的面前,分明是挑衅! 蔡京突的想到了一件事,随即神色重归正常,不紧不慢的说道:“听说数日前汝为了追城西李府的大娘子,不惜跳河以示爱慕,我明白了,今日长明贤弟倾尽全身的银两买这根本不值那么多钱的镯子,莫非是要拿此物献于良人?” 吕渊闻言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没想到蔡京会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看了看周围游客士子更显戏谑的眼色,吕渊暗道不好,这要是传言出去,自己的痴恋那李府女子的事又是会添油加醋之后风靡整个东京城! 第8章 王盈儿 他丝毫不怀疑东京城对这些八卦的传播能力! 震惊!泉州士子吕渊倾尽所有买了一个废镯子,只为博美人一笑,甚至不惜在相国寺中得罪同科进士蔡京。 吕渊都已经能够想象到新闻标题是什么了。 看着蔡京,吕渊不由想起了后人对他评价,阴险狡诈、瑕疵必报、喜舞权弄术,尤为的贪婪!后两点吕渊倒没见着,这阴险狡诈、瑕疵必报倒是初见端倪! “在下佩服,长明贤弟用情之深非是我等俗人能与之相比的,只是听说李府的大娘子身为相门之后,什么宝贝都见过,她不一定会喜欢你这不值十两银的镯子啊……哦在下糊涂,对长明贤弟而言,这是三十两的镯子!”蔡京冷笑道。 蔡京并不会因为别人名声不好而去无缘无故的得罪,毕竟好歹也是一个进士,以后说不定官场也会碰到,可既然吕渊先让他没有面子了,这仇蔡京无论如何也要报,他并不介意让今日东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再多一个话题。 “这是大秦那边的猫眼石!” 然而,就在蔡京的话才落地没多久,一声娇呼令无数游客行人回头看去,包括此刻仿佛找回面子的蔡京,以及吕渊。 其实猫眼石这三个字一出,吕渊便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来者是一女子,眉目如画,红唇小巧,鼻梁高挑,秀发高高盘起,用上号的鎏金发钗束着,简单到没有过多花纹的窄袖衣,气质若白兰般令人舒适。 用吕渊的话来说,就是温婉中带着知性,知性中带着高雅,外冷内热,软榻极品! 稍微有点眼力的都能够看出女子身上的衣物虽简单,但都是上好的江南云锦,妥妥的大家大户,而更有眼力一点的则是惊呼了出来! “王家二娘子!” “可是二小娘子?”蔡京没有见过此女,但在这京城被称呼为王家二娘子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当朝副宰王安石的女儿——王盈儿! 王盈儿只是对蔡京点了点头,而他的目光更多的是放在吕渊手中的镯子上! “娘子认得此物?”吕渊盯着王盈儿目不转睛的说到,原来方才那车中的王大参家中女眷就是她,从围观群众那里,吕渊知晓,她应该就是王安石的二女儿! 不同于其他那些庸脂俗粉,吕渊看女人不光看脸,气质更要妙,身为海王,自是比较挑剔,眼前这容貌气质俱佳的女人成功的挑起了吕渊的兴趣。 “认得,大秦那边最纯正的金绿猫眼石,不知公子此物卖不卖?”王盈儿并没有在意吕渊那毫不避讳的目光,她一门心思都在其手中的猫眼石身上! 吕渊没有宋人那些臭毛病,该看还是看,打量了王盈儿不短的时间后,才道,“此物正是那金绿宝石猫眼,小娘子要出多少钱买呢?” 前世吕渊是个珠宝收集控,银镯子上面的那三颗金绿宝石猫眼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猫眼分很多种,但真正能够配得上猫眼石二字的唯有手中这三颗中间闪着明晃晃线条的金绿宝石猫眼! 金绿宝石猫眼这个时间段已经传入了大宋,只不过更多还只在大内禁中有流通,作为贡品,这些小摊小贩也很难分辨的出来,尤其是这家首饰摊还不是正经卖玉器的店面,所以摊主包括蔡京都没有认出来并不奇怪。 也正是因为此番缘故,吕渊才会将全身上下的家当拿出来买下这三颗猫眼石,大宋最上层社会的那些人识得此物,那么吕渊就能够倒卖,小摊主跟蔡京不识货,总有识货的店家。 另外三十两买下这三颗金绿宝石猫眼何止是不亏啊,简直是赚上天去了!本就稀罕的东西,一颗纯品金绿猫眼石嵌在手环上就能够卖出不菲的价格,更遑论三颗一模一样的猫眼石? 王安石的女儿自是不差钱的主了,王安石虽节俭但并不穷,既然他的女儿有意,吕渊可是准备好好的宰上一笔,起码将短时间的生活费给搞到手。 “三颗猫眼石,看起来成色都不错,两百两我收了!”王盈儿略作思忖,随后开出了一个价格。 两百两银子可不低!相当于五百贯左右,这放在除了东京城之外的州府,足以买下一座小宅子了! 就在几步外的八字胡摊主,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盈儿,不敢置信道,“小、小、小娘子,你没说错?可是两百两银子?” “没说错,就是两百两,官人有意转手?”王盈儿回道。 刹那间,这八字胡摊主顿感天旋地转,差点要昏过去,不识货啊、不识货!能够卖两百两的宝贝,自己竟将其三十两就卖了! “二小娘子,你可看仔细了,这只是寻常的宝玉而已,成色还有瑕疵,如何卖得两百两!!?”蔡京亦是惊住了,连声质问王盈儿。 “我先前不是说了吗,这不是寻常的宝玉,是大秦那边的稀罕之物,唤作猫眼石。”王盈儿回道,她是不会看错了,她母亲被封吴国夫人的时候,官家就赏了一颗,可那一颗的成色跟这三颗相比又差了点。 王盈儿进一步的确认,让蔡京像是吃了出恭之物般的难受,他看了看平静的吕渊又看了看外围瞧热闹的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方才信誓旦旦的说此物不值钱,声音还故意往大了说,此时,放在别人眼中,自己就是没见识啊!连一介女流的见识都不如! 堂堂进士,不日就要上那集英殿的士子,怕是要安上一个见识短、刚愎自用的名号了! 蔡京也很清楚的知道东京城市民添油加醋的能力! “二小娘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三颗大秦猫眼石只值二百两吗?在下见识短,可不要诓我呀。”吕渊没理会边上蔡京,而是笑眯眯的对王盈儿说道。 这三颗猫眼石毫不夸张的说,至少有三百两往上,如果找个好点的玉器店,将这三颗猫眼分开嵌到上好的首饰内,还能够再多加几十两!所以吕渊的心理价位是三百到三百五十之间。 第9章 吕渊的名号 吕渊记得,后世他参加过的一场国际拍卖会,其中一枚22克拉的斯里兰卡猫眼石戒指就卖到了六十万的高价。 按照购买力的换算,三百五十两银子,也才三十五万钞票,其实已经很低了,这还是看在猫眼石的价格在此时的大宋并没有被炒起来的前提下。 如果吕渊想要卖出更多钱,甚至可以将清朝末年才出现的拍卖活动提前到这个时候,只不过拍卖会制度,吕渊还有大用,这可是他准备敛财的手段之一,此刻还太早了点,无权无势时潦草推出,很可能会作他人嫁衣。 面对吕渊那笑眯眯的样子,王盈儿不由脸色一红,她很清楚自己是报低价格了,甚至压价还压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对于王盈儿来说,她并不像外人认为的那般随手就能够掏出好几百两银子,她全部的私房钱也就只有两百多两银子,王家向来崇尚节俭、上至王安石,下至两位王家的公子还有王盈儿跟她已经出嫁了的姐姐都不是挥霍无度之人,这些私房钱她少说也是存了好几年的。 今日想买入猫眼石,王盈儿也并不是买给自己的,她最要好的姐姐过几日便要从夫家那回来省亲,王盈儿是准备将这三颗猫眼石再做成首饰后当礼物送给姐姐的。 两百两银子差不多已经到了王盈儿所能承受的极限,要是按照实际的价格,王盈儿也掏不出来这么多钱! 思索了一番后,王盈儿轻咬红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说道,“二百五十两,公子,这是我能出的最大价钱了!” 围观的群中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两百五十两银子!六、七百贯钱啊!这放在寻常家中,用上十年都用不完! 蔡京脸色阴沉,虽然此刻吕渊、王盈儿,包括大多数看热闹之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三颗价格高昂的宝玉上,可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吕渊二字已经深深的印在了蔡京的心里,其实最让蔡京记恨上的还有一点,你明知道这是猫眼石,为何先前不直接说?就是诚心的想要看自己笑话? 至于将猫眼石用三十两银子卖给吕渊的八字胡摊主,他早就无力的靠在墙头上,神志不清的看着王二小娘子进一步的抬高价格。 八字胡摊主原先还怕这书生反悔,此刻他都想要反悔了!这可是整整二百五十两的白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也亏是摊主还剩下些理智,不说其他,只要带上“进士”帽子的人,他都惹不起,要是此时她他反悔的话,怕是下一刻官衙里的人就将他带走了,大宋朝什么最大,读书人最大!更遑论在天子脚下?他不敢,也没这胆子欺负到读书人的头上。 同样,边上的行人游客,也只敢口头上说笑吕渊,可要真让他们动手,他们也不敢啊!三年时间内至多才三百人的进士,除了身份相同,或是更高的人,谁敢正面得罪? “两百五十两……” 吕渊开始犹豫,说实话这跟他心中预想价格相距甚远,如果不是这二小娘子长的不错,很对他胃口,否则吕渊想都不会想,一口拒绝。 无人发现的是,这时,从大雄宝殿到此的路上,走来了两位一老一少,穿着贵气,打扮精致的女子,这二位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婢女,一看就是富户家中的女眷。 “二小娘子,你就不用多费口舌了,再多的钱,他也是不会卖给你的。” 就在吕渊犹豫、王盈儿等待的间隙,蔡京开口说话。 “为何?” 王盈儿不解的看向了蔡京。 “吕长明的镯子可是要赠予李府大娘子的,二小娘子不会连吕渊的名号都没有听说过吧?”蔡京继续道,他并不确定吕渊买这个镯子的目的是不是送给那李府的大娘子,但他却乐得多嘴,如此也好转移他人的对他蔡京不识货一事的注意力。 王盈儿的眸子微微一怔,半月之前东京城的传闻,她又如何不曾听说过,吕渊的名号她自然也是知道,不过相比于男人,王盈儿跟绝大多数的女子一样,都是倾佩吕渊的,并没有太多的看不起。 在如今的社会,女子的地位虽不会很低,但也绝没有男的高,痴心到甘愿献出性命来以示爱意的男子,只要听说过这些故事的女子,心中对吕渊这个人都会不自觉的留下好感。 王盈儿一开始满门心思都在猫眼石上,并没有在意到吕渊这个人,此刻听到蔡京的话后,她不禁重新看了一眼吕渊。 吕渊也发现了王盈儿脸色的变化,他不由的暗骂起了蔡京,老老实实安静的站在边上不可以?在美女面前,吕渊并不想留下一个痴情男的标签,后世的血淋淋的经验这么多,吕渊如何会犯低级错误,这可是严重降低自身格调的行为! “公子,二百五十两能买到更精致的饰品,你再考虑下……” 半响后,王盈儿开口道,如果是寻常之物,王盈儿此时就不会再多说了,人家是要献给心爱之人的,不卖给她无可厚非,可这东西不一样,当初她大姐可是很眼馋皇上赐下来的那颗猫眼,这些王盈儿都看在眼里,如果用这三颗猫眼石做成首饰,想来姐姐定是喜欢的紧,所以王盈儿还想再争取争取。 吕渊原本摇摆不定的心,倒是因为蔡京的一席话而坚定了下来,只能卖给王家二娘子了,否则可就真坐实了他要献物的心思。 凑热闹的人不会在意后续事件的发展,就算吕渊明日再转手卖了,市井中也只会流传他今日的所作所为,这是人的共性,不论是在千年之后,还是现在! 不过吕渊倒没有多不情愿,少赚几十两,换一个王府二小娘子的隐形人情,这似乎很不错,想要耍女人,通常都是要从有交集开始的,尤其是通讯并不发达的古代,如果没有交集,说不定今日跟王安石的二女儿是第一次相见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就在吕渊准备答应下来的时候,一道急不可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大秦的猫眼石?吕渊,你快拿来我看看!” 第10章 初见面 韩氏激动的直直盯着吕渊手上的镯子,两个眼珠子仿佛都要掉出来般! 猫眼石啊!这不是沈老太太最惦记的东西吗!?如此成色的金绿猫眼,整整三颗!用来做成钗子、耳环,亦或者点缀在金丝编花钿上,简直是绝妙不过!届时,沈老太太要是高兴了,嫁入沈府将没有任何的问题! 韩氏跟着李婉自大雄宝殿出来后,发现此处不是一般的热闹,遂即就走了过来,当见到其中站着的是吕渊后,韩氏本想离去,可蔡京的一番话让她停下了脚步,再之后,则是那三颗猫眼石映入了韩氏的眼中! 李家母女一身贵气,很快这人群中就分出了一条道,当站在吕渊边上的陈遮见着了她们后,顿时身子直了。 一开始因为吕渊的慧眼识珠而开心不已的陈遮,这下惊的呼吸都慢了半拍。 怎么是她们!她们不是在大雄宝殿那边吗!怎么还是给遇上了!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觉令陈遮喘不过气来! 自……自己兄弟不会想起来什么吧!到时候真把这价值二百五十两银子的镯子送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短短时间,陈遮冒出了无数个念头,他真的不希望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挚友再陷入那般境地! 蔡京看了眼韩氏,以及韩氏身边那姿色不凡的李婉,确定二人身份后,心中的波动更是巨大,脸上不由浮现了一副看好戏的笑容。 今儿真是巧了,竟是李府的夫人跟大娘子! 蔡京现在极为的期待这吕渊是作何反应,前一次的汴河,再前一次的相国寺,这吕渊已经出了不少的洋相,这次又会发生何等令人嗤笑的举动? “韩夫人,在下蔡京。”蔡京打了一声招呼,她跟李府的人并没有多熟,不过此时蔡京并不会吝啬一个招呼。 “原来是蔡公子,老身有礼了。”韩氏闻言望去,她本不想理会,可听见是蔡京后,还是假意的挤出了一张笑脸。 蔡京可不是寻常的进士!他是今年风头最劲的几人之一,也就是最有机会名列一甲的士子,一甲只有三人,按照宋制,一甲进士及第的授官起始点比二甲、三甲之流都要高的多! 其余二甲、三甲进士,基本上都会外放磨砺,不在京任职,授个选人官阶;而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一甲进士,大多能够授予一个最低等级的京官,也就是直接留守东京城任职! 韩氏可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一个有可能为一甲进士的人,再者,他还听说,蔡京的弟弟蔡卞也是进士,兄弟双进士,就算不交好,也断不能轻易得罪的。 “吕渊,还不拿过来!” 简单的回了一句蔡京后,韩氏见着这穷酸书生没有反应,态度更是强硬了几分,仿佛这镯子本就是他的。 韩氏的眼神中尽是嫌恶,如果不是因为猫眼石的缘故,她还真不想跟此人多说话。 李婉看着不远处的年轻书生,脸色倒是平静,短短数日自己的美名传遍东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甚至进入中书宰辅的口中、飘入崇政殿天子的耳内,博了无数的惊赞,说起来还要感谢眼前这人呢。 李婉也听说了,东京城很多姑娘都羡慕她,说要是有一个进士能够为了她们而不顾生死,那无论如何都要嫁了去,天真的女子都是追求浪漫的,可李婉又不是心智不成熟的小姑娘,进士又如何?女子的美貌可以持续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一个没有背景的进士,想要从“选人”到“京官”就要数年,更别说“朝官”,李婉等不起。 吕渊依旧是不为所动,而是淡淡的看着这对母女。 方才大雄宝殿内他的匆匆一瞥也就是看的这二人了,只不过吕渊不曾想的是,这姿色不俗的女子,还有这贵态老妇人的身份似乎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蔡京那声韩夫人,就足够令吕渊想到很多东西了。 李婉见着吕渊那毫无波动的模样倒是有些奇怪了,按照道理说,这人见到自己不应该这般平静的! 当初那汴河一行中,他那疯了一般的模样李婉依旧是历历在目,按照李婉心中所想,此刻,眼前这书生不应该是冲到她的面前,大吐相思之苦吗?亦或者是告诉自己,他以高中进士,终于有资格向她提亲了! 然而李婉所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要不是她的记忆不会出错,李婉都怀疑眼前这个男子是不是当初那个吕渊! 没有继续沉默下去,吕渊明白,今天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自己必须要好好把握,不管其他人如何议论,他首先要跟眼前这李府的女人划清界限。 向来都是其他女人当他吕渊的舔狗,什么时候自己当过别人的舔狗? “我道是谁来了呢,原来是李府的二位,韩夫人是吗,你也看中了我的镯子?”吕渊慢悠悠的说道。 边上的陈遮一听,大呼不好,自己兄弟想起来了!都想起来!! “可不是我看重了你的镯子,蔡公子不是说你要将此物赠予我女儿?我给你这个机会,现在将镯子送过来!” 韩氏不容分说的道,也不是她对人说话就如此的霸道,而仅是对眼前的吕渊如此,当初她一句话就可以令其跳汴河,更别说现在一个镯子了,在韩氏的心中,应该是她一声之后,这吕渊便乖乖的将镯子送过来。 吕渊皱了皱眉头,这老女人是耳朵聋还是怎么?听不出自己语气不一样,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吕渊了? 说到底,吕渊本人跟李府的这对母女是没有仇的,今天完全是初见面,而韩氏这番盛气凌人的语气却让他很不舒服。 “蔡兄说的那你就去找蔡兄要啊,在下何时说过要将手镯子赠予你的女儿了?”吕渊笑出了声,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韩氏。 陈遮听到这句话,不可思议的看向了吕渊,心头再次闪过无数的疑问。 这、这、这…… 这、还是我兄弟!? 第11章 在下要了 韩氏呆在了原地,不敢相信的看着吕渊,她从来没有想到吕渊会忤逆她的意思! 别说韩氏了,蔡京都没有想到,边上的凑热闹的行人士子更是全都出乎了他们的预料,围观的人,要么就是知道吕渊跟李府的事情,要么就是在此刻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也都想看看进士是如何出丑的! 大部分围观者都是这种心理,高高在上的进士此刻卑微的在女人面前如乞狗一般摇着尾巴,这无疑能够给人带来快感,不可否认,他们这些可能连解试都过不了的市井小人,是能够因此得到心理上的舒适! “吕渊!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想要娶我女儿,就把镯子拿来!”韩氏恼怒的又吼了声。 “韩夫人,当初李小娘子不是说我高中进士之后就嫁给在下么?怎么现在还要镯子?” 吕渊听了,将目光放在了李婉的身上,人长的确实标志,就算在后世对他主动投怀送抱,吕渊也不会拒绝,可是因为身体原主人做过的那些事,吕渊注定不可能会对李婉有想法。 “哼,我家大姐可没说这句话,她说的进士是一甲进士,你要能够在殿试中得官家赏识,中了个一甲进士及第,那才做数!” 韩氏冷笑道,将先前自己女儿于大雄宝殿内说过的话,重述了一遍。 “韩夫人,你这不是为难长明贤弟吗,要知道礼部试他也才中了末流,莫说前十了,连前一百都没进呢。”蔡京跟着接了一句,虽是讽于话中,但在外人耳朵中就是在帮吕渊说话。 “老身晓得,所以我才给其另外的机会,说不定到时候我还真会考虑考虑。”韩氏继续说道。 蔡京跟韩氏的二人转落在吕渊的耳中,可把他逗乐了,这李府的老女人还真脸皮厚,听说李府祖先是太宗朝宰相李昉,怎么他后代娶的婆娘是这种人才? 李相公在九泉之下要是知晓,怕是他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吕渊不想再跟这老女人说话了,而是看向了一直沉默的王盈儿,随后道,“小娘子刚刚的话还算数吗?二百五十两就二百五十两,我卖了。” 王盈儿一直是旁观者,并没有多嘴,只是安静的在边上看着,让其诧异的是,刚才吕渊的所作所为,好像跟传言中不尽相同,他似乎没有那么痴心李府的娘子…… 听到吕渊的问话后,王盈儿也没有推脱,而是道,“自然算数,只不过银子都在府中,公子可以留个住处,我好稍后遣人送来。” “那妥当了!镯子你且收去吧。”吕渊点了点头,将镯子递了过去。 王盈儿再是诧异的多看了吕渊几眼,又瞥了一下李府的母女。 她的父亲是当今朝堂上宰执官中风头最劲的王安石王大参,王盈儿肯定是不怕前前前前朝宰相的后人,所以既然吕渊想要卖,她王盈儿自然敢收,这会没有太多的顾虑,直接将镯子拿了过来。 此举,气的韩氏胸口剧烈的起伏,一直很冷漠的李婉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这……这还是当初那个吕渊吗? 巨大的落差感,让韩氏没有办法适应,不过王盈儿气质不俗,穿的绸缎也不是凡品,应是大家闺秀,所以韩氏不会随便得罪她,自然只有将气撒在吕渊的身上。 “你敢!你敢卖!”韩氏指着吕渊道。 “二小娘子可别忘记把钱送过来,实不相瞒,在下穷,囊中羞涩的紧啊。”吕渊没理会韩氏,也没在意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而是与王盈儿侃侃而谈。 “公子放心便是。” 被人无视的感觉很不好,尤其是对韩氏而言! 可现在,韩氏也不甘心就此离去,三颗上好的猫眼石!韩氏想的口水都要留下来。 紧接着韩氏看向李婉,道,“你快让他把手镯送过来……沈府的老太太很喜欢这东西!” 李婉听到后面一句话后,来了点精神,方才,她也想了下,得出结论必是自己一直未曾开口的缘故,所以眼前这人才敢忤逆自己母亲。 李婉可不认为自己轻启朱唇,这吕渊还敢拒绝,她对自己容貌很自信! “镯子,我要了。” 没有太多的言语,李婉只说了五个字,她相信够了,五个字足矣。 韩氏松了口气,她怕自己这个高傲的女儿不开口,所以才将沈府抬了出来,这下当是没有问题了,不过她还是很气,心中想着,娶我女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何德行!收你镯子就是天大的荣幸! 吕渊笑了,大笑了起来,半响后笑声散去,问道李婉。 “这位小娘子是要出三百两?” 李婉紧皱黛眉,摇了摇头。 “那就是要出三百五十两?”吕渊继续问。 李婉还是摇了摇头,下意识的道:“我不是要买。” “那你想我送你?”吕渊略有深意的道。 李婉不明白为什么吕渊要一直问,但一想到这东西是沈府老太太喜欢的,她只好颔首道,“对,你送我,我收下了!” 吕渊瞅着李婉好一会的功夫,才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李婉不解的望着吕渊,今日此人有些反常。 “你算什么东西?让我送你!?” 好一会后,李婉人傻了,我……我算什么东西??? 蔡京错愕在原地,韩氏更是连恼怒都忘记。 周围看戏的人也全都傻了!! 这是吕渊?这是为了李府大娘子就能够不要性命就去跳汴河的吕渊!?怎么看都不像啊! 唯有陈遮是欣喜的,好一个你算什么东西,这才是我陈伯亮的兄弟!这才是我陈伯亮的兄弟!!我兄弟终于清醒了! 陈遮满是欣慰! 吕渊心中冷笑,没见过女人的是吕长明,可不是他吕渊,心志坚定这一块,自己还是拿捏很紧的,在我面前哄抬批价?可能吗? “走了伯亮兄,赚了二百多两银子,今晚我做东!”吕渊拍了拍陈遮的肩膀。 “好咧!”陈遮笑道。 愣住的人群下意思的给吕渊让出了一条路。 倒是走了没几步后,吕渊回头说道, “韩夫人,可别忘记你说的话,待我进士及第,让你家的娘子好好的收拾收拾……这小妾,在下要了!” 第12章 策问 待到吕渊离去之后,鸦雀无声的人群中率先离开的是王盈儿,之后是表情阴沉的蔡京,此刻已无人再关注蔡京了,今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吕渊、吕长明的身上,或者说,今日之后,直至殿试,全东京城的人都会将注意力放在吕渊的身上。 韩氏气的直打哆嗦,她是被好几个婢女搀扶着才走出相国寺的,李婉一张漂亮的脸寒气逼人,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妾,为妾!不出意外,这二字最迟在今夜将传遍东京城! …… “长明,就为你今日的霸气,当浮一大白!我泉州士子,是铁骨铮铮的男儿,是立志要上辅明君,下安黎民的读书人!我就知道长明不会受到区区儿女情长所影响的!” 惠明河边,一座院子内的小小厅堂中,陈遮一口将杯中的酒倒入喉中,这酒是东京城高阳店中的招牌——流霞酒。 吕渊本想请陈遮到那东京城最好的酒店樊楼中去消费一番,可王盈儿的钱还没送来,囊中空无一银的吕渊只能够作罢了。 最后,还是陈遮请客,到高阳店打来了几壶美酒,又到不远处的小酒楼中打包了下酒菜,两人便坐在合租的家中,吃了起来。 听着陈遮的话,吕渊只能够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想多说这个话题,便道:“还是多谢伯亮兄先前的感慨借银,没有伯亮兄,在下也无法赚两百多两的银子。” “诶——长明说的什么话,你我兄弟二人都是穿一个裤子长大的,你要借,只要不是哥哥这条命,我都不会吝啬的。” 陈遮瞪了吕渊一眼,语气飘忽不定,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喝多了。 听着陈遮的话,吕渊很清楚他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他同样也很庆幸,来到大宋,先不说其他的,至少还有一位真正的好兄弟! “倒是长明,你、你、你最后那句话霸气是很霸气,可就是有些吹过头了……”陈遮舌头开始不利索。 “吹过头了?” 吕渊看着才喝几杯就已经醉的不成人样的陈遮,已经出现剧烈的酒精性脸红反应,吕渊明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陈遮也是标准的书呆子,也就是后世所谓的老实人,跟原来的吕长明一样,可能也正是如此,两人的关系才会如此之好。 “是呀!你不是说要中一甲嘛,哪有这么容易……你我这次省试都是二百名开外,能中二甲就很不错了。” 陈遮含糊不清的说道。 “我随口说说的,伯亮兄,别喝了,我送你回房。” “随口说说……随口说说好呀!那李府的母女,方才的脸色别提多难看呢!” 将陈遮背回了他的厢房,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吕渊也回自己屋中休息。 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屋外星河遍布的夜空,吕渊搜索起脑中的记忆。 是啊,对原本的吕长明跟陈遮来说,得个二甲是祖上烧高香,进一甲,根本不可能!但现在他是吕渊,是千年之后重生于此的吕渊!进一甲,并不难! 此时为熙宁三年,也是开始变法的第二年,当今天子赵顼,为了以表变法的决心,在今年的殿试中取消了“诗、赋、论”的题目,而单单只考策问! 赵顼很赞同“进士所试诗赋,不近治道”以及“天子临轩策士而用诗赋,非举贤求治之意”,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说,考诗赋对于治国来讲,根本没有用处! 新党跟旧党在所有的问题上都是非黑即白,可能只有对诗赋的看法是一致的,吕渊记得,旧党旗帜,目前还没有外任,在朝廷担任翰林学士的司马光就说过一句话: “国家设官分职,以待贤能,大者道徳器识以弼谐教化,其次明察惠和以拊循州县,其次方畧勇果以扞御外侮,小者刑狱钱谷以供给役使,岂可专取文艺之人,欲以备百官、济万事邪?” 所以今科的殿试,只有内容以政事为主的策问,相当于后世论文答辩。 当然,这还不是主要的,如果吕渊仅仅只晓得考的是策问,那么他还没什么把握,毕竟,策问中也有经义,你要熟读四书五经才可以,恰好的是,今年殿试的题目,吕渊记得! “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庭,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 “盖圣人之王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 一点一点的将题目回忆在脑海中,其中的内容,吕渊并没有很详细的记下来,不过当初研究熙宁变法的时候,作为变法以来第一次改革科举的殿试题目,他正好仔细的看过,其中的意思吕渊还是记得的。 想着想着,吕渊还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今科进士取二百九十五人,其中位列一甲第一位置的似乎是一位叫叶祖洽的人,只不过原先这状元郎的位置并不是他的,而是另外一位名上官均的福建路邵武县人士,可就是因为叶祖洽的策问中,贬低祖宗之法而支持新法,以来迎和君意,用这样的方式博得当今官家的心意从而坐上了状元郎的位置。 关于今科殿试的种种信息,吕渊都回想了一番,要想短时间内上位,取个一甲的位置还是很有必要的,所以吕渊这么上心也不完全是因为李婉的关系。 深刻了解宋代官职的吕渊明白,一甲意味着初次任官不用派到偏远小县中去任职,可以留守东京城,从“京官”官阶做起,其余的没有特例情况的话,都是从“选人”官阶做起的。 大宋的高度经济繁荣都是靠着一手东京开封府,吕渊可不想到外头那些偏远小县中去熬个数来年,只有留在都城,才有更多的机会! 翌日清晨,吕渊还在熟睡时,门外却传来了喊声。 “长明快醒醒!快醒醒!那王家二娘子的人来了!” 第13章 小心沈府 来者是一位打扮普通的士子,年龄看起来跟吕渊也没差多少,士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家丁。 吕渊快速的收拾了下后,就来到庭外,他本来以为是王府的下人来送银子的,可见到前面这位士子后,微微的怔住了。 据他所知,王大参府中的年轻一辈,只有他的两个儿子,以及两位女儿,其中王安石那素有神童名号的大儿子此时不在东京城,于两浙西路任官,而大女儿则是早早的出嫁给了枢密副使吴充的次子为妻。 所以眼前这位小郎君是谁,已经无须猜测了。 “在下王旁,二姐儿不便来此,故托付给在下将昨日欠兄台的两百五十两银子还上,兄台的住处可让我好找啊,打听了好些个人才打听出来。” 王旁率先开口说话,他语气友善,不过看着吕渊的双目却是充满了好奇,面前这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年轻人可就是昨夜轰动汴京的名人! “原来是王兄,久仰久仰,先进屋吧。”吕渊亦是客客气气的回道,王安石的小儿子虽然没有那“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的大儿子名气响亮,可吕渊也不会怠慢的。 “不必了,这里头全是二姐儿的家当,二姐儿还让我转告兄台,这次算是她欠你的人情。”王旁拒绝道。 吕渊也没有强求,而是将沉甸甸的木箱子拿了过来。 “兄台可知昨夜东京城那四条甜水巷发生的奇事吗?”王旁并没有还了钱后就走,而面带微笑的说道。 “嗯?”。 “昨夜那四条甜水巷中所有酒楼、茶肆、勾栏、妓院的营收,据人估计比以往足足高了三成!昨日相国寺一事,可是令兄台名声再次大震。”王旁继续道。 吕渊错愕了下,他有预感昨日的那些话,会成为东京市井的谈资,可万万没有想到还能够带动开封府的经济! 自己何德何能竟成大宋的顶流了? “还有今日早饭,家父还提及过兄台呢。”王旁又道。 吕渊心脏不禁慢了半拍,王安石提及过自己,以熙宁三年官家跟王大参这亦师亦友的关系,是不是说,这大宋的天子也知道了昨日之事? “家父虽没有明显的表露对兄台的厌恶,亦没有好感,所以这次殿试,兄台小心了!”王旁道。 闻言于此,吕渊清楚,古人讲究的是中庸,王旁说的已经很明显了,自己的所作所谓已经引起了王安石的厌恶! 不过吕渊也没有意外,自己的行径很容易就会给其他人留下轻浮的形象。 “多谢王兄提点!”吕渊道了一声谢。 “你无须谢我,二姐儿说欠你一个人情,我便再帮她还一半……小心沈府!” 王旁又说了一声,但没有再作任何的解释,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去。 目送着王旁离开,吕渊陷入了思索,而边上的陈遮道,“长明,这王府二公子后面那句话说的是何意?沈府?哪家的沈府?你我二人自泉州来后,可没有交恶过姓沈的人呀?” 吕渊皱着眉头,他虽然清楚的掌握了历史的动向,乃至精确到人的发展轨迹,可这王旁单单只说了一个沈府,他也没法琢磨出是哪家的沈府。。 按照陈遮的说法,应该跟身体原主人是没有交际的,那么就是这段时间交恶的,可他才来大宋没有两天的时间,要硬说交恶,也只有蔡京,或者是李府的母女。 蔡京跟沈府应该搭不上边,那就是跟李府有关了…… 想了半天,吕渊只能思索到这里,剩下的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管他呢,伯亮兄,你我回屋自读圣贤书便是了,难不成天子脚下,那沈府还能够直接来取我性命不成?十来天之后就要殿试了,我等注意力还是得放在这里!”吕渊将沈府一事抛之脑后。 “是极,我等不用想这什么沈府。倒是这次的殿试,听王兄说的话,那王大参似有可能会给你下绊子,虽说殿试中,帝王才是主考官,但王大参风头正劲,还是要小心,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读书了,你我腹中有墨水,不怕谁的刁难!”陈遮赞同的说到。 尽管陈遮的有点理想主义,不过吕渊还是笑着点点头。 紧接着一连数日,吕渊都在啃书,啃着四书五经,啃着各种各样关乎熙宁变法的政令,到目前为止,繁华如梦的东京城,吕渊是无暇出去闲逛了,相国寺发生的事究竟在这几日中有没有发酵吕渊也无从而知,他整个人都是在闭关状态的。 陈遮就更不用说了,几乎除了吃饭,一门心思都在看书上,吕渊好歹还会出来到院子内运动下身子,打打太极拳,练练广播体操,而这陈遮,屁股跟黏在凳子上般,吕渊常常疑惑,这样不会得痔疮吗? 整整十来天的时间,基本上都是这么度过的,其间在吃饭的时候,吕渊会有意无意的透露出今科殿试的策问内容,想让陈遮也考中个好成绩,不说一甲,得个二甲也光荣。 不过,从这几天的闲聊来看,陈遮虽没有坚定站在反对变法的立场上,却也对王安石变法嗤之以鼻,并无太多的推崇。 这倒是有点难办,吕渊心中很清楚变法有利有弊,甚至可以说就按照王安石这种执拗的方法改下去,弊是会远远超过利的,但目前为止你要不依附新法,升迁的速度将会是奇慢无比。 吕渊倒也没有强制的改变陈遮的想法,一切顺其自然也不错,毕竟都说了先富带动后富,陈遮就算这次殿试考不好了也无所谓,只要自己“富”了,那是不会让陈遮“穷”的。 一切的平静,就在吕渊闭关的第十一天被打破,此刻距离殿试还有三天的时间。 打破合租小院子良好学习氛围的是一名小仆役,准确的说是小仆役手中的请帖。 “官人,我家孙公子让你明日戌时之前来樊楼赴宴,这是请帖,官人收好了!” 小仆役将手上的帖子递给了吕渊,随后也没多说。 吕渊看着手上的请帖,思绪不定,王旁提醒的事发生了,请帖上的署名是沈府门客孙棐,竟是一位门客前来相邀。 “孙棐?咦,这不是跟我们同科进士的孙棐吗,上次礼部试排行第九十八名的孙棐。”陈遮看了眼吕渊手中的请帖出声说到。 孙棐、沈府…… 吕渊将帖子收好,他似乎想到了点什么,可毕竟这都并不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他也没办法记的很清楚。 …… 位于东京城西城处的一户大府宅,牌坊篆刻着飘逸俊秀的两个字——李府! 李府宽敞的正堂中,首位上端坐的是才养好病的韩氏,自相国寺一行后,韩氏怒火攻心,足足大病了七日! 坐在韩氏左手边的则是李婉,李婉依旧清冷若霜。 “夫人,沈老太太那边又回信说,说这门亲事她同意了!”堂中站着一位老人,他是李府的管事,在李府干了有二十来年。 “好!”韩氏猛的一拍用上好楠木打造而成的圈椅扶手,心情极为的激动! 倒是李婉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韩氏激动归激动,还是没有忘记询问心头的疑惑,“前几日不是说那沈老太太无意娶大姐的吗,怎么今日又反悔了?” 相国寺一事之后,跟吕渊同样名声大起的自然还有她们李府了,前几日韩氏之所以大病,沈家老太太顾及名声,反悔不娶也是有一部分的原因。 “这……是那沈府大公子对沈老太太说了一句‘非李家大娘子不娶’,这才令那沈老太太答应下的。”管事老实回道。 韩氏诧异的看向了李婉。 “母亲,女儿说了会嫁入沈府的。”李婉平静的开口。 韩氏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前几日,李婉单独出去见了沈府的大公子,这本是不合乎礼法的,正处在往来说媒阶段的男女如果相见那是有伤风化,但李婉也清楚,如果沈府的大公子没有见过自己的容貌,那么迎娶自己的事将会出现很多的变化,毕竟听过你艳名远播是一回事,看见过你绝色容颜又是一回事。 见过面之后,一切都在李婉预想中进行下去了,她嫁的是沈府大公子,又不是沈老太太,自然只要博了沈大公子的心便可以了。 “如此再好不过了!对了,关于那吕渊,沈大公子可有说什么?”提到吕渊后,韩氏不由脸色难看。 就是此人让她在相国寺颜面无存,也就是此人差点搅黄了她的亲事! 李婉看起来本就冷冰冰的脸,听到这个名字,更是冷上几分,为妾!让自己好好收拾收拾给他做妾!!?他算是什么东西?让自己为妾!? 李婉自是没有表面上那么毫不在意,此刻的东京城,你随便走到一个小巷内,都能够听到她李婉的名字,跟以前夸赞她貌美不同的是,自那相国寺之后,全是在议论吕渊摘夺一甲后,她李婉就要给人做妾!她的名字这段时间已跟小妾二字绑在了一起! 一切都拜吕渊所赐!她如何不恨? “沈大公子说,那泉州士子吕渊,他自会收拾,权当作婚前的彩礼!” 第14章 受邀樊楼 樊楼之景,闻名于天下,吕渊站在秀旗招展的樊楼前,看着这堪称天下第一酒楼的樊楼,不由暗自感叹。 明代有诗云:“夜来行乐燕池头,侍女分行秉烛游。唱尽宪王新杂诗,不知明月下樊楼。” 汴京的纸醉金迷,有很大一部分体现在眼前这座高三层,足以俯瞰到大内宫廷的樊楼之中! 樊楼是五座的楼阁由飞桥相通组成,不管是高度,还是占地面积,都可以称得上是东京城之最,里头的奢靡繁华之处,远不体现于此,相当于后世集所有夜间娱乐为一体的场所,同样,樊楼的消费也不低,甚至到了一掷千金的地步。 吕渊来樊楼的目的,其一是想要看看这沈府门客孙棐给他发请帖是何目的,其二就是想要见识见识樊楼,毕竟有人请客,不去白不去。 夜间的樊楼热闹非凡,人客极多,也没人注意到穿着打扮都很普通的吕渊,唯有两位樊楼门前迎宾的伙计注意到了他。 “公子,里面请?” 这戴着方顶样头巾,身穿紫衫的伙计恭恭敬敬的对吕渊说道。 这是樊楼的规矩,不管客人穿着打扮如何,都必须用最好的服务待之,这两位伙计也是干了好些年的,明白东京城卧虎藏龙,尤其是眼下的时间点,像面前这种士子打扮的年轻人,十有八九是刚刚参加完省试的士子,就算不是进士,也是贡生,他们不敢怠慢。 “这是请帖,麻烦二位了。”吕渊将帖子给了这门前迎客的伙计。 两伙计接来一看,遂即惊讶好奇的看着吕渊. “可……可是吕公子!?” “就是我,你们知道这孙棐在哪间酒阁,且领我去。”吕渊点头。 两位伙计相互看了一眼,又盯向了吕渊。 这像是看猴子一样的眼神,令吕渊略感不自在,可能这就是出名后的烦恼吧。 “吕公子且随我来,还望公子莫要见怪,您在这开封的名气太大了,我二人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位伙计忙的弯腰道。 伙计们依稀记得,那夜满城说书、议论的内容都是‘相国寺吕长明再会李家娘子’、‘进士吕渊狂言纳李相后人为妾’云云,要说名声,这市井内,吕渊的名号虽没有走入千家万户,也是进了所有说书人、读书人的嘴中。 这绯闻繁多的进士是再好不过的戏剧化对象。 “无妨。” 吕渊神色有点不自然的跟在伙计的后面,自己一开始应付原主人这些烂摊子的初衷不是改变名声吗,他怎么感觉到目前为止,自己的名声似乎并没有变好,倒是愈发的“响亮”了呢? 二楼的飞桥、行廊上,高挂着一顶顶的红栀子灯,而在主廊上则是站着一位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吕渊路过的时候,随意的看了两眼,这些都是卖身的,也是最普通的,真正称呼的上“头牌”的花魁可不用站在这里接客。 “公子,就是这间酒阁了。” 吕渊直接推门而入,只见酒阁子中只坐着一位看起来年龄有三十出头的男子,应该便是沈府的门客,跟吕渊同中了今年进士的孙棐了。 “吕公子来了?快快请进。”孙棐热情的说道。 吕渊脚步放慢,大致的看了一圈酒阁,此间酒阁不算很大,但胜在清雅,不论是酒阁中摆放的玉花饰物,还是大师手笔的门窗桌凳,一看就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打造而出的,素淡中不失华贵。 “敢问阁下所邀何事?我二人似乎并无交情。”尽管孙棐热情像是多年的兄弟一样,可吕渊还是开门见山。 孙棐依旧是笑呵呵的道:“孙某对公子早有结交的意思了,今日之前没有交情,今日之后不就有了吗?” 吕渊没说话,坐在了孙棐的正对面。 “早在省试的那一天,其实某就见过公子了,那日本就想要跟公子结交,可惜,当日公子走的着急,还没说上话。” 孙棐端起桌上的一个银酒杯,闲聊般的开口。 “孙兄实在是太抬举在下了。”吕渊应道。 “哪里哪里,公子谦虚,结交而已,哪有什么抬举不抬举的。”孙棐大声的笑了起来。 吕渊的脸皮子细微的动了下,这孙棐要说没有其他的意图,怕是猪都不信,从他进来到现在为止,此人的笑面就没有停下来过,那种虚伪至极的笑容,吕渊见多了。 “孙兄找在下来,难道仅是为了说这些话?”吕渊语气平稳的问道。 孙棐的笑容散去了一点,眼中无人察觉的闪过一丝阴鸷,可很快又被掩藏了去,他道,“自是还有一些要事相商。” “何事?”吕渊神色一动,他很期待,这孙棐,亦或者是沈府究竟要对他做什么。 孙棐放下手中精美的银酒杯,道:“吕公子应该没忘记十日前相国寺的事情吧。” 吕渊没有应,而是盯着孙棐。 “那日虽让公子的名声大响,可公子还是莽撞了啊!”孙棐摇头叹道。 吕渊心中冷笑,至此他已经确定为何王旁让他小心沈府,而今日沈府的门客孙棐又为何发帖邀他! 果然是因为李家而来! 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此话怎讲?在下也没有得罪谁啊?” 知道沈府的目的后,吕渊心中大定,反倒是不急了,他懵懂的看向孙棐。 孙棐摇了摇头道,“你这是当局者迷,那李府的大娘子生的是国色天香,全东京城思其芳名的又不只你吕老弟一人,你说我说的对与不对?” “孙兄说的对极!”吕渊乖巧的道。 既然孙棐要跟他虚与委蛇,那吕渊不介意跟他演一演。 “要是其他事倒也罢了,但老弟当日说中了一甲后,要纳李家大娘子为妾,这句话可是激怒了不少人!”孙棐道。 “啊!?竟有此事?在下究竟得罪了哪路神仙?”吕渊‘大惊失色’! 孙棐突然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正是沈府的大公子,前朝沈贵妃的弟弟,沈惟恭!” 第15章 弃权! “沈……沈府的人!?”吕渊惊呼出来。 此刻,他的口气虽是装的,但心中也是不平静,一直让吕渊想了好久的沈府究竟是谁的沈府,这下随着孙棐的话,吕渊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沈惟恭啊…… 已故宰相沈伦的孙子,先朝沈贵妃的弟弟。 也是宰相后人,不过因为宋代恩萌制的缘故,沈惟恭身为男子,沈家的地位比之那李家又强大了何止数倍! “在下也正是侍御史、判吏部流内铨事——沈惟恭的门下食客!”孙棐语气加重了点。 吕渊闻言,眉头不由暗皱,宋代官制是一分为三的,本官、差遣、职,其中本官单单决定你的俸禄,差遣则决定你干的事情,职大多表示头衔,皇帝看你顺眼了,想要大用你,一般会给你个贴职,所以宋代官制中最重要的就是差遣,他代表了你的权力大小。 沈惟恭的‘侍御史’名号则是本官,并不需要在意,真正让吕渊心生担忧的是‘判吏部流内铨事’这个差遣! 判吏部流内铨事掌幕职州县官的功过、磨勘与差遣注授,以及七品以下官员的任免考课,总的来说,在这东京城几乎所有低级官员的任免、考课都经过他的手! 于吕渊而言,跟他有着直接的关联!也就是说如果吕渊殿试过了,真正的拿到了“进士”的头衔,不论是在京任职,还是外任,接下来的授官任职都免不了要过这沈惟恭的手! “沈御史的妻子难产而死,他看上了李府的大娘子,有意娶她为妻,甚至不日就要订下婚约,吕公子,你掂量掂量!”孙棐的声音再度低沉了几分,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可在下话都说出口了,天下人尽知,已经收不回来。”吕渊直视着孙棐,他心里清楚,既然这个沈惟恭把孙棐派出,邀请自己到樊楼交谈,并且孙棐还虚情假意的跟他说了那些话,显然不可能单是为了提醒自己,必是还有接下来要让自己去做的事。 “沈御史是清楚的,所以才让在下过来跟公子好好的交谈,只要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沈御史也是心胸宽广之人,自是不会再为难你。” 孙棐的身子坐直了,语气不再那般的低沉。 “御史大人要让在下做何事?”吕渊问道。 孙棐缓了缓,脸色好了点,他道,“今科殿试,吕公子弃权!” “弃权!?” 吕渊惊道。 “没错,只要今科殿试吕公子弃权了,便不会再影响到李府大娘子的名声,同样也不会惹得沈御史的不开兴,在下看来,这无疑是最好不过的办法了!”孙棐摇头晃脑的说道。 吕渊的双眼渐渐的寒了下来,好一个孙棐,好一个沈御史!真他娘的是好的办法呀! 虽然吕渊的进士是板上钉钉,可那是在准点参加殿试,老老实实走完流程的前提下。殿试的黄榜不公布,他吕渊还并不是登记在册的进士。 如果殿试弃权,那么吕渊脑袋上的进士帽子就没了!想要再参加省试,考取进士名头,那就还要再等三年,同样的,做官也得推迟三年! 这一切还是算在吕渊能够考中的前提下!真实的情况是,就算吕渊从后世穿越而来,没有诗赋经策数十年的功底,绝对是没有可能再中,殿试弃权,无异于宣判吕渊这辈子跟朝堂无缘! 什么改变历史,什么辽人、党项,什么熙宁变法,又什么王安石、司马光,这一切都与吕渊无缘! “吕公子啊,既然做了错事,就要为其负责,这于你而言是最好的办法了,沈御史的差遣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若硬要蚍蜉撼树,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啊。” “据我所知道,吕公子家住泉州,祖上三代都不是为官的,而沈御史的背后可是先朝仅存的最后一位贵妃……” “以吕公子贡生的资历,以及弱冠之年便能过了省试的聪慧,未必不能够卷土重来,甚至,就算不走仕途,离开汴京做些小买卖,说不定也能富甲一方,这未尝不是另一条路。” 孙棐拍了派吕渊的后背,像是老大哥一般的劝道。 吕渊还是硬生生的将怒气克制下去了! 他脸色徒然变幻,万念俱灰的看着孙棐,声音颤抖着道,“孙兄,当真没有其他法子了?殿试中我可以乱写!可以不中一甲!可以垫底!” 孙棐冷声道,“不行!就算如此,你跟李大娘子的事还会给市井议论,沈御史的脸面同样无存!你必须弃权!” 吕渊其实心里明镜的很,只有弃权了,才会显的自己是配角、是小人,到时候沈御史跟李婉大婚,东京的市民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是高大的沈御史镇压了吕氏奸猾小辈,让李府大娘子心有归属!而他吕渊的形象将会彻底的小人化!进士头衔丢了,名声也会越来越臭! 可如果自己还继续参加,就算不中一甲,纳不了李婉为妾也不关他沈御史的事,届时,沈惟恭再跟李婉大婚,同样会给市井之人议论,沦为谈资! 谁要想娶李婉为妻,让他吕渊弃权殿试,确实是再妙不过的办法! 孙棐见到吕渊不说话了,他再次开口,称呼也变的亲切了,“长明,不要考虑了,你看我也是对你早有结交之意的,自然不会害你,我虽是沈御史的门客,能帮的都会帮着你一点,弃权殿试,是你唯一一条路!” 吕渊沉默,像是犹豫不定,良久之后,他看向了孙棐,开口道:“既然如此……那……那在下记住了!” 孙棐热情的笑面再次回到了脸上,他大笑了几声,道:“好好好!长明果然是个聪明之人,亦是个识大体之人!相信以沈御史的肚量,到时候定是不会再对长明心生芥蒂!” 吕渊心头冷笑不已,不过表面还是做足了功法,露着一副无可奈何的失落神情。 “吃菜吃菜,想必长明肚子也饿了,这些可都是樊楼的招牌!”孙棐对吕渊道,紧接着像是想起来什么,朝外头喊了句,“来人呐,来人呐,美酒好菜怎能无绝色歌妓相伴!?” 第16章 夜市 片刻,外头进来了位身材臃肿的妇人,这妇人点头哈腰的道,“二位官人要点哪位小娘子?” “自是让你家裘花魁上来唱首小曲。”孙棐道。 而这鸨母带着歉意的开口,“官人,今儿恐怕不行。” “可是因为今日裘小娘子已被其他人给点走了?”孙棐质问,此时正是樊楼最热闹的时候,花魁被人捷足先登也是时常有的事,更何况是裘花魁,樊楼的头牌。 “倒不是。”鸨母苦笑了一声道。 “那是为何?” “今日裘姐儿身体不适,在休息呢。”老鸨应道。 孙棐怒道,“好一个裘花魁!每日只唱两首小曲,只接两位客人,竟还隔三岔五的就抱病在家,就算是魁首也没有这么娇贵吧!” “官人息怒,裘姐儿今日当真是病了!”老鸨赶忙回到。 “我次次来樊楼,从未见过你家的裘花魁,不是被人捷足先登,就是身体抱恙,我看你就是诚心欺我是不是!?” 孙棐连声问道,当然,也只是口头抱怨,心中却无太多的怒气,莫说他了,就算是他家的沈御史前来,也不一定能够点的到裘花魁,当今开封,要说最难见的花魁,不是教坊司的那些官妓,也不是清风楼、会仙楼的那位魁首,而是眼下樊楼的裘白玉! “好了,孙兄,小曲不听也罢,魁首既然生病了,那就算了,吃菜喝酒也是一样的。”吕渊出声说道。 “我兄弟不在意的话,此次就算了,你且退去吧。”孙棐朝鸨母挥了挥手。 将肚子填饱之后,吕渊也没有继续待下去跟孙棐虚情假意的念头了,起身就准备告辞,“孙兄,那在下先行告退。” “好,改日我等再约,长明你且先回去休息吧!”孙棐笑着点点头。 等吕渊走出酒阁之后,孙棐却没有离开,而是又给自己满满的倒上了一杯醇厚的美酒,细细摇晃之后,孙棐一口干了下去。 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殆尽! 呵呵,敢对沈御史的人动歪念头,你以为仅退出殿试就完了? …… 吕渊沿着汴河往外城走,他的表情略显凝重,心中不断的计算着。 退出殿试?不可能! 进士的头衔是吕渊此刻唯一的依仗,殿试也是吕渊在短时间让皇帝赵顼认识自己最重要的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 别说沈惟恭仅是吏部流内铨的官员了,就算是他得罪了中书两府,得罪了台谏高官,他也绝对不可能放弃此次殿试! 吕渊很清楚,如果他弃权殿试,失了官身,那么沈惟恭便是想怎么玩他就怎么玩他,他将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性命也将彻底的控制在沈惟恭的手中。 而如果参加殿试,得到官身,沈惟恭就算要对付他,也需要付出力气,吕渊也能够有反抗的资本! 想要无缘无故整死一位进士的难度可比普通人大了数十倍! 毕竟在官场上,你就算是宰执也得遵守规则。 “看来此次殿试,必须要中一甲了!”吕渊心想,中一甲,才能够在皇帝面前留下名号,也才能够令沈惟恭无法轻易的对他出手! 最关键的是,吕渊的可不是好脾气的书呆子!别人都威胁到他的头上来了,那么自己也要亮亮剑,告诉沈府、告诉李家,自己……不是老实人! 想让自己以仕途为代价给你沈惟恭的大婚作嫁衣?没这可能! 吕渊的双眼微眯,夜色下,闪过了精芒。 走了一会后,吕渊本准备直接回去休息的,可转念想到那死读书的陈遮说不定现在还没有吃晚饭。 以往每日到饭点都是吕渊提醒陈遮的,有次吕渊看书看过头,到半夜三更才回想起自己没吃过晚饭,他还想要大骂陈遮为何吃饭不喊他,直到出去吃夜宵时,才发现陈遮这厮还在看书,同样没吃过晚饭!如此一来,吕渊明白了,一心一意这种求之不得的状态还真每日都会发生在陈遮的身上。 饭点之前他就出来了,所以这会,那厮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定是没吃过晚饭的,顺手给他买些点心回去吧。 开封的夜市常常都有营业到三更的时候,繁荣到跟千年之后都有的一比,吕渊不担心没有地方买夜宵。 随便找了个热闹的夜市,吕渊也没管他是什么名字,寻了个香味最吸引他的铺子就围了上去。 摊铺是卖桂花蜂糕的,只卖这一样,似乎名气不小,排在吕渊前面的还有十来个人,他是最后一个,生意比周围很多的店面都好。 在排队的间隙,吕渊发现这夜市人物嘈杂,热闹非凡,不仅有卖东西的,还有卖艺的,他往里头看了看,似乎还有瓦子在演杂剧。 “待到殿试过后,再来好好的游玩下吧。”吕渊想着,目前他是没时间了,那道策问的题目,吕渊的答案还需要加工完善,四书五经吕渊也得都翻阅一遍,不说精通,至少也得了解。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还没轮到吕渊,他等烦了起来,但想着半个时辰都等了,现在离开岂不是亏大?便继续排队。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法,总算是轮到他了,吕渊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边上来了两人,其中一位蒙着面纱,另外一位则是十五六岁的女娃娃,穿着打扮像是婢女。 “公子!打扰了,能否让我家姑娘先买?自然好处少不了你,这半两银子归你!”这小婢女气喘吁吁的说道。 边上那些蒙着面纱的娘子同样呼吸急促,显是二人来的匆忙。 吕渊认为这种插队的行为很不好,他向后看了眼,却突然发现后面没人排队,也就是说只有自己一人了! “公子别瞧了,就你一人,不会妨碍到他人的。”年龄不大的小婢女像是看出了吕渊的想法,又接了一句话。 被人看出了想法,吕渊讪讪的收回了目光,回道这小婢女,“既然只有我一位,你们等等就是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第17章 太平天下 “哎呀,公子,我们赶时间,这是一点心意,你收着,让我们先吧。” 小婢女哀求的说道,想将半两银子塞到吕渊的手中。 吕渊摆手道,“小姑娘,你瞧我这样像是没钱的主?赶紧将银子收回去,再侮辱我,小心在下不客气!” 开玩笑,吕渊的家当可是有足足两百五十两银子,放在后世就是将近三十万的钞票,虽不多,但也够吕渊挥霍一阵。 “好好好,我收回就是了,那公子给我家娘子先买吗?”小婢女只好将银子收回。 吕渊看了眼小婢女边上的女子,带了个面纱,看不清模样,穿的衣物也比较宽大,身材同样看不清,他摇了摇头道,“不行,先来后到。” 这小娘子要是不带面纱也就罢,反正都等了这么久,吕渊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可带着个面纱,又想要银子收买它,吕渊感觉自己很不受尊重!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可知东京城那些士子儒生、达官贵人想要见我家娘子一面有多难,今儿让你给我家娘子行个方便是你的荣幸!”小婢女急着说道。 吕渊感到好笑,“真是奇了,这关在下何事?那行吧,让你家娘子面纱摘去,给我看上一眼,长的对我胃口了,也不是不能给你行个方便!” “你、你、你放肆!”小婢女闻言,眼睛瞪大,气鼓鼓的说道。 吕渊双手附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小婢女,一副能奈我何的模样。 “算了晴儿,我们排队。” 这时,边上那蒙着面纱的女子开口了,声音恍若空谷幽兰。 吕渊微微讶异,这可以算是他听过最惊艳的声音了,如此纯净、美妙的音色,他还是第一次见,不夸张的说,不看容貌,光听其音,吕渊心跳有点加快! “可是娘子,再晚点回去,吴大娘就会发现你我二人跑出来了呀,届时,你装病的事,也会暴露了!”小婢女着急的说道。 “晴儿!”蒙着面纱的女子口吻变重。 小婢女马上意识到自己似乎多嘴了,警觉的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后才放下心。 “怎么样,考虑的如何?” 吕渊兴致勃勃的道,听了声音,他还真好奇起了这女子的容貌长的如何。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小婢女却是不客气的吼到吕渊,紧接着挽着那女子站在了后面。 听到这里,吕渊也不再理会,他只是好奇,也没到非看不可的地步,毕竟声音好听,脸长的难看,他也不是没见过。 很快拿了刚做好的桂花蜂糕,吕渊就要离开,而他身后的小婢女,却是怒气不减的说道,“哼,我可记住你了!” “呀,小丫头,你跟你家娘子莫非是要报复在下?”吕渊停了下来,转身看去。 “你可知我家娘子因为你,今后要多了多少麻烦?”小婢女气道。 “我方才不说了嘛,你家娘子摘去面纱,给在下瞧上一眼,自是会给你们行个方便,你不答应怪谁?”吕渊耸了耸肩,小丫头片子,还怪可爱的,捉弄捉弄也蛮有趣。 “反正都是因为你!”小婢女双手叉腰。 “在下家住外城惠民河畔,二位,想要复仇,随时奉陪。”吕渊看了一眼缄口不言、仿佛多说一句话就会怎么了的蒙面小娘子。 说完这话,吕渊也没继续耽搁,转身离去。 “气死了、气死了!娘子,你说这人讨不讨厌!” “讨厌!” “一点气度都没有,男人都是这样,要是他知道娘子你是谁……” 州桥夜市中,桂花蜂糕铺子前,依稀响着两道声音。 …… 距那殿试还剩最后一天的时间! 结束了礼仪性质的大朝会,大宋天子赵顼没有感到一丝疲惫的向崇政殿走去,明日就是殿试了,作为国家最为重要的抡才大典,赵顼的心中同样是激动的,毕竟改革才刚刚开始,正是需要人才之时,今科的殿试,赵顼是想要选拔出更多能为其实现富国强兵的新生血液! 年仅二十二岁的赵顼,一腔的热血此刻都放在了富国强兵这四个大字上!他需要赶快去崇政殿跟两府宰执们商量事情,不光是明日的殿试,还要许多新法令研究,同样,横山河湟那边的战事,他也要过目! 崇政殿! 两府宰执官分站着两侧,参知政事王安石面无表情的位于左侧排在的第二的位置上,他看了看站在他面前独剩的一人,心中叹息,亚相陈升之又称病不朝了,只有年迈的首相曾公亮还在,怕是不日也要辞官而去,变法才刚刚开始,他却只差一步,便能够位极人臣。 但王安石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当年一位位的挚友,如今因为变法,一步步的跟他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没人理解自己,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 仁宗朝开始,每年都要给那契丹贼子送上大量的岁币,从而换取跟辽朝的称兄道弟,又要给西夏党项送去每年数十万的银绢买一个口头上的臣服,这些钱,都是民脂民膏啊! 天下一直太平,天下何时太平过了!!? 法度不变,何以强国,国家不强,大宋的臣子如何能够心安!? 只有富国强兵的信念一直支持着王安石!支持着他走下去! 就算与全天下人为敌那又何妨!就算被人骂奸人误国那又如何?后人自会有公允的评判,他王安石不求权、不求利,一心为国罢了,后人会看的明明白白! 想到这里,王安石的腰杆挺直了。 赵顼来到崇政殿,直接问道王安石,“王卿,明日的殿试,可准备妥当?” 如今中书政事堂中能说的上话的只有三位宰相执政,首相曾公亮、亚相陈升之,以及参知政事,被称作副宰相的王安石。 其中曾公亮年迈,陈升之基本无力与王安石抗衡,差不多中书权柄尽在王安石的手中! “禀陛下,一切妥当,今科殿试只考策问不考诗赋的消息也早在前日就公布了出去。”王安石将心中所想暂时搁在一边,出班回答。 第18章 不宜为官 “陛下,改革科举,本是循循渐进之事,如若下一科再改,那臣无异议,可今科殿试仓促罢诗、赋,未免有失妥当!” 开口者为右侧第一位的枢密使文彦博,文彦博高高瘦瘦,冷着一张脸,严肃异常,而今,翰林学士司马光请求外任,称病不朝;三朝宰相韩琦不满新法出判大名府;因足疾解职元老重臣富弼致仕洛阳,整个朝堂中,唯剩下文彦博一人抗着反对变法的大旗! 改革科举已是大局已定之事,但文彦博只知道一个道理,王安石赞同什么,他就反对什么,新党要言何事,他文彦博就要站出来坚决的唱反调! 新法祸国啊!王安石乱天下啊! 文彦博极清楚,新法口口声声说富国强兵,这一年国库是充盈了,可这些钱都是与民争利抢来的!国家是富了!但却伤了民! 天下的财富是一定的,官府多收一分,那么百姓就会少得一分,与民争利而不是让利于民,如此下去,如何不天怒人怨,如何不天下大乱!? “非也!改革科举早就势在必行,今科殿试罢诗赋,又有哪处失了妥当?是士子们没学过策问考不出来,还是你文相公觉得于国于民诗赋比策问更有益处!?” 王安石直接出声反驳。 文彦博闻言,刚想再次驳回去时,却被皇帝赵顼给抢先打断了。 “好了,今科殿试只考策问的消息已经颁布,没有再改的可能,爱卿不用多说!”赵顼抬手说道,王安石跟文彦博几乎每日上朝都要吵上一次,他早就习以为常。 当然,此番局面也是赵顼亲手造成的。 赵家立国后,从真宗朝开始,一直奉行着异论相搅的政策,朝堂上无论何时都必须要有两个声音,所以就算是此刻赵顼心中变法的信念已经足够大了,他也要将诸如文彦博、司马光等等的反对变法声音留在朝堂上。 这是帝王之术! “吩咐下去,那便擢秘阁校理李大临、监官告院苏轼为殿试考官。”赵顼点头道,明日的殿试他虽是主考官,可这么多张卷子,一时也看不完,自是需要另外的考官来协助他。 不论是中书的宰相们,还是站在右侧枢密院执政,都没有异议,李大临为人清廉严正,做事能够识大体,苏轼则是很早便名声大噪,每有新作,几乎瞬间便能够传便京师,两人的能力也无须多质疑,皆是进士出身的二位有资格担任此次的主考官。 而对文彦博等人来说,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二人皆是反对新法!皇帝已经给他面子,他不会不识好歹。 王安石没有多说,他明白皇帝的意思,也更加明白赵家家法‘异论相搅’。 见崇政殿内的气氛因为这短短的几句话而变得剑拔弩张,赵顼只好出面缓和下,“对了,听说咱们东京城里出了位名声不小的士子啊。” 赵顼提的是谁,殿中数为宰执官都是清楚的,除了那隔三岔五就闹出事情的泉州士子吕渊之外,这段时间还有谁的名声会传到天子的耳朵中。 “官家,依在下之见,此子品性恶劣,为人贪婪,毫无底线可言,不宜为官!” 率先开口的是王安石,小小士子,本来是不配于崇政殿这等商量军国大事的场合提及的,但皇帝开口,王安石便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哦?什么时候王相公也唾弃品性恶劣之人了?” 文彦博阴阳怪气的嘲讽道王安石,他为人刻板,对于近些日子名声沸沸扬扬的吕渊同样是不喜,但并不影响他用来挤兑王安石。 要知道,朝堂中支持变法者甚少,绝对多数都是些投机取巧之辈,想以此来达到仕途的快速晋升,其中王安石手下一些得力干将,如吕惠卿、章惇等人皆在士林中名声不好,章惇私通叔妾的事,可是人尽皆知。 王安石没有出声驳斥文彦博,赵顼同样装作没有听见,而是问道,“王卿认为这吕渊不宜为官?” “没错,竟将殿试拿来当作儿戏,说的好像一甲已经势在必得,为人不但狂妄,还没一丝自知之明,官家可能不知道,此子省试的排名连前两百都没有进!臣认为,取消其殿试的资格最好不过了!”王安石继续道。 “为人确实狂妄了些。”赵顼点点头,“不过取消其殿试资格……” “万万不可啊!陛下!泉州士子虽品性恶劣,但并无太大过错!前朝也没有此先例,要是朝廷仅凭这点就取消其殿试资格,那国家法度何在!?还是参知政事真的要将祖宗之法全盘革去!?” 激昂出声的是曾公亮,他已年迈,准备不日就要辞去相位归隐山田,所以一般而言都是不说话的,此时听到王安石竟要将一位没有任何过错的士子取消殿试资格,忍不住的出声了。 赵顼本来就只是提一下,他对这吕渊可是满好奇,自是不会莽撞的取消其殿试资格,这下见到老宰相这般的激动,连忙出声安抚,“爱卿注意身体啊!朕只是随口一提,当然是不会无缘无故取消士子殿试资格的。” 曾公亮微微点头,面无表情的站了回去。 王安石见状,也没有继续提了,曾公亮当年可是大力举荐其发动变法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在变法上开始有了分歧,渐渐的不再同心,不过就算如此,王安石对曾公亮还是敬重的,不会明着顶撞。 “关于殿试的事就论到这吧,殿试之后,便是琼林宴了,正好辽国使臣不日就会抵达开封,接待的事宜,众爱卿如何看啊?” 赵顼的脸色略有不自然,他本是想着缓和气氛所以提了下近些日子东京的趣事,可不曾想弄巧成拙,此刻,还是赶紧拉回正事来。 听到辽使,不论是王安石还是文彦博等人,都是脸色凝重,辽国派使节出使大宋,不外乎就是来打秋风的! 澶渊之盟以来,大宋一直以纳贡换取跟辽国的和平,不过贪婪总是永无止境,辽国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宋索取更多的金银绢帛! 第19章 再见孙兄 “臣以为,按照先制,照常接待辽使就好了。” 王安石的回答言简意赅。 崇政殿中都是精明到成妖的人,所有人都明白王安石简单的一句话中想要表达的是何意。 辽朝的使节来了,照常接待,礼仪妥当,至于什么增加纳贡,一律没有! “朕也是这么想的,那就遣翰林学士王珪招待,另外再派……”赵顼陷入了犹豫,接待辽使的任务当然不可能只派一人,王珪是全权负责此事的,当然手下还要有其他人帮忙做事的。 文彦博刚想举荐人上去,接待辽使可是重任,届时随王珪一同招待的人定能够得到加官,这可是香馍馍,文彦博当然想要让他的人分上一杯羹。 可王安石却是先一步的开口了,“官家,招待辽使关乎国家脸面,此事甚大,不如待明日殿试之后再做选择?也好给刚入仕途的进士们历练历练。” “好好好,如此甚好,那就等明日殿试之后再决定!”赵顼大喜,这正合他意。 文彦博听了,差点一口老血要当场喷出来,这王安石好生卑鄙! 众所周知,今科过了省试的那两百人中,绝大多数的士子皆跟王安石有关,更准确的是,绝大多数的士子都是站在变法派这边的!最关键的还不仅如此,今科殿试,最有希望高中一甲、高中状元郎的那几人,叶祖洽、陆佃,甚至蔡京、蔡卞两兄弟,都跟王安石关系匪浅,都跟新法关系匪浅! 叶祖洽在士林中常道新法的好,而陆佃则是王安石的学生!蔡京、蔡卞二人更不用说,甚至有传言,王安石有意要将二女儿嫁给蔡卞为妻! 这王安石分明是赤裸裸的抢! …… 殿试如期而至,这日天气正好,春意已经渐渐的冒上了枝头,通过省试的二百九十五位举人皆是意气风发,不出太大的意外,今日之后,他们就可以真正的称呼为大宋的进士了! 皇城外的左腋门早已人流涌动,二百九十五位举人有很大一部分天未亮就在门外等着了。 孙棐来的很早,他穿戴整齐,满脸荣光的站在左腋门外,他三十多岁才中了进士,虽不算太早,但也不会太晚,毕竟能够以弱冠之龄就中了进士的人少之又少,都是万里挑一。 提及这个,孙棐就想到了一人,那便是这万里挑一的其中一位,吕渊! 同样是人,为什么这个从泉州来的穷酸书生就能够以弱冠之龄中进士呢?虽然仅是末位,但孙棐还是想想就不舒服。 然而最令孙棐心中不爽的还有另外一点,此子凭什么狂妄到纳李府大娘子为妾!?他的主子——沈御史都是要三书六礼的娶来为正妻!孙棐心中很不平衡!他主子才能够娶到的妻,这小子凭什么觊觎为妾,到底是凭什么啊? 孙棐扫视了一圈周围,并没有吕渊的身影,心中的怒气稍稍的消了点,也还行吧,至少这吕渊不参殿试,没了进士的功名,以后想要再考就难了,况且,待沈御史娶了李家大娘子后,定是不会放过这吕渊的。 思及此处,孙棐那虚假的笑容又重新的回到了脸上,不时的跟周围相熟的士子举人们打着招呼。 然而,一刻不到的时间! 孙棐笑容凝固,又惊又怒的看向不远处,只见到不远处的御街上,有个年轻的士子不急不慢的走了过来! 是吕渊!是那日明明答应好弃权殿试的吕渊! “呀,这不是孙兄吗,来的可真早啊,想必卯时就到了吧。”吕渊跟陈遮不紧不慢的朝左腋门处而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孙棐,看到了满面怒容的孙棐。 装啊,你再跟我装下好兄弟啊,我看你此刻还装不装! “吕、吕渊!”孙棐的声音不大,但却是压低喉咙嘶吼出来的! “长明,这位就是孙兄了吧,久仰久仰,在下陈遮、陈伯亮!”陈遮倒是没看出孙棐的异常,而是和善的行了一礼,以示友好。 “是极,这位就是沈府的孙兄了,跟在下一见如故,恨不得早认识几年,啊,孙兄你面色为何这般难看,莫非是身子不适,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影响了殿试的发挥可就不妥了!”虚假的笑容出现在了吕渊的脸上。 孙棐心中默念,克制,要克制!今日是殿试,如果闹事,那么后果可不堪设想! “倒是让贤弟挂心了!”孙棐废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将怒气压制下来,脸上挤出了一道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挂心,不挂心,这是为弟应该叨念的。”吕渊痛快的道。 孙棐牙齿都快被咬碎了,但读书人的性格,让其很难当众撕破脸,只能够沉声说道,“贤弟是不是忘记了那日樊楼的事?当日,你可不是这么答应为兄的!” “你是说那日樊楼啊!对不住呀孙兄,那日为弟喝多了,记不清答应过什么事,孙兄可以提点一二嘛?” 吕渊懵懵的看向了孙棐,一脸的无辜。 要不是孙棐记得那日吕渊根本是后来才喝酒的,他都险些要被这表情给骗过去!孙棐深呼了一口气,再次压制住想要打出去的拳头,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哈哈哈,忘的好!忘的好!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过贤弟当真是有勇气之人!” 孙棐怒极反笑,吸引了一大片左腋门前的士子。 “是吗?孙兄可不要取笑为弟。”吕渊也跟着笑起来,“对了孙兄,此时还早,我二人还没吃过早饭,先失陪,失陪了!” 吕渊怕再这么说下去,孙棐就要装不下去,届时可就不好玩了。 而就在吕渊刚转过头去时,还没走几步时,便听砰的一声巨响。 吕渊二人同时回看,只见孙棐一拳砸在了坚硬粗糙的城墙上。 “孙兄,你这是做什么?”老实人陈遮还没有看出端倪,大惊失色的望着孙棐。 吕渊同样道,“孙兄,你这是在锻炼骨头吗!?可我们这是文举,不是武举啊!?” “无、事、无、事,为兄试试这城墙牢不牢靠!”孙棐咬着牙,硬着头皮的回道。 “那我等便放心了,孙兄安心试,在下就去吃早饭了。” 第20章 殿试开始 宫城内的集英殿,已经准备妥当,殿中放满了桌子,共计二百五十九章,这里便是大宋科举的最后一站,殿试的考试场所! 吕渊省试的排名是两百五十一位,所以今日的座位号也是排后的,陈遮的名次略比吕渊高点,排在前面,而孙棐因为名次更高,故吕渊从御街的早餐铺子回来后就没见到他。 集英殿内的光线并不亮,吕渊向御榻看去,大宋天子赵顼此刻就坐在那,只不过因为隔着有点远,这位后世庙号为神宗皇帝的赵顼究竟长什么模样,他倒没有看清。 而在赵顼的身边,则是站着一人,这人是谁,吕渊不用猜都知道,除了当今天下圣眷正隆的王安石之外便再无他人了。 吕渊倒是对王安石极好奇,唐宋八大家中,后世唯有王安石跟苏轼较为人熟知,相比于苏轼仅在文学中造诣匪浅,王安石无疑是八大家中成就最高的人,二度拜相,与皇帝赵顼,君臣二人联手推动的熙宁变法,对后世的影响何止是深远二字能够形容的。 当然,影响深远,是往好处深,还是往坏处远,无人能够给出准确的答案,王安石的是非功过,就算千年之后都是争论不休,熙宁变法到底有没有必要,究竟是不是导致北宋末年靖康之耻的罪魁祸首,也亦是众说纷纭。 而在吕渊看来,变法自然是有必要的,甚至到非变不可的地步,此时的宋朝,“三冗”危机已经小觑不得,冗官、冗兵、冗费! 冗官,简单点来说,就是官员太多了!国家养的官太多了!因为本官、差遣、职的体系,使得很多的官员是没有差遣可做,身上只有一个拿着俸禄的本官,有本官在身,不一定有权的现象可是比比皆是,这臃肿官职体系造成的冗官实在是宋朝尾大不掉的一个问题。 冗兵,也是差不多的问题,自太祖朝以来,大宋奉行的一直是加大力度的养兵,而防止国家内部的忧患,只要一有什么事,就招兵!饥荒,招兵!有流寇,招兵!天灾,还是招兵!如此一来兵虽然多了,但兵种的战斗力却是无法直视,再加上,频繁更换将领的政策——“兵不识将,将不识兵”,以至于大宋的兵看起来很多,但却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冗官、冗兵造成的大量财政支出,以及每年向西夏、辽朝上贡的金银布帛,使得大宋的有了严重的冗费!冗费,也是王安石要变法以来增加国库收入的最根本原因! 大宋社会繁荣,可朝廷穷啊,国家弱啊,也才有后世“积贫积弱”的标签,而造成“积贫积弱”的原因,远不止三冗问题,“守内虚外”、土地过分的兼并等一系列的矛盾俱是不可忽视的一部分! 变法是一定要变的,但王安石这种一股脑往前冲,不调和任何矛盾的变,吕渊却是并不赞同,这也是为何王安石变法注定是失败的原因! 就在吕渊感叹的同时,繁杂的礼节已经结束,众考生坐定后,殿试的题目也随之公布。 “朕德不类……” “盖圣人之王天下也……” “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 吕渊收回心神,看了看题目,果然如他记忆中的那般,皇帝赵顼出的题目很容易理解,询问考生对待国家变法的态度! 其实从题目中,就能够看出了,赵顼这道策问几乎没有艰涩难懂的典故以及生僻词汇,极为的简洁明了,策问处处都透露着皇帝将要变法的决心! 吕渊的答题思路也很清楚,那就是拍马屁,重重的拍马屁,变法好啊!陛下之变革,乃是惊天动地之举,乃是超越尧舜之功绩! 那叶祖洽都能够靠拍马屁从第二名直接被赵顼提到状元郎的位置,吕渊不相信他比不过叶祖洽,要知道,这十来天的时间,吕渊可是一直在琢磨如何回答,他那溜须拍马的词句都不知道改了多少遍,早就到了改无可改的地步! 当然,光靠拍马屁是不行的,回答也是要有干货,这点吕渊是最不怕的,千年的时间,一代代人总结了多少经验,足够他用的了,尤其是现在的熙宁变法才刚刚开始,有很多新的法令可还没有问世,吕渊可以适当的在答案中加以改进后提上一点。 也亏得是吕渊从小学开始就学毛笔字,很快就用正楷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这字不说写的极好看,至少也是正常水平。 大概在午后,绝大多数的考生都写的差不多了,吕渊卡在中间的位次交卷,待全部的卷子就都交上后,二百九十五名的士子都没有离去,而是耐心等待着考官、皇帝阅卷。 殿试是一天之内举行、放榜的,所以结束时基本要到天黑了。 吕渊不着急,反正管着晚饭,皇帝赵顼很早便到后殿休息,等待着殿试结果的士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皇帝赏下来的酒食。 集英殿安静的很,只不过吕渊有点纳闷,他的位置比较靠后,所以考生大部分都在他的前面坐着,就在他吃饭的时候,前面的考生绝大多数都转过头将目光看向吕渊。 “没见过人?”吕渊心中嘀咕。 渐渐的,殿中有些了细微的交谈,因为在集英殿,众士子考生还比较就克制,不会大声讨论,但吃饭的间隙,说话是免不了的。 倒也不是吕渊小肚鸡肠,而是这群人看就算了,还要一边议论他,至于议论的是什么,吕渊听了会,也就没兴趣继续听下去,不是在嘲讽他要中一甲的傲慢,就是在鄙夷他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而其中有一位年轻士子的目光,倒是吸引了吕渊。 是蔡京,蔡京省试已经排到了前二十,所以是在最靠前的位置,他回首看向了吕渊的眼神中有阴狠,也有不屑。 吕渊倒是平静的跟其对视上,他明白瑕疵必报的蔡京,肯定记住他了,不过此时的蔡京可不是蔡太师,连个官身都没有,吕渊倒没将其放在眼里,甚至,如果不是蔡京在历史中的名声响亮,吕渊此刻都没心思去注意他。 第21章 审阅 集英殿后殿,赵顼正襟危坐在首位,他的边上分别是宰相曾公亮,以及参知政事王安石。 下方有两人正埋头批阅着考生的卷子,其中身骨单薄,面容清瘦的是秘阁校理李大临,坐在李大临身边的那位则是跟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轼人高马大,宽厚的肩背几乎是李大临的两倍,长长的脸上颧骨高耸,胡须并不是很多,这点倒是被李大临完全的比下去了。 二者不敢有一丝的懈怠,都在专心致志的为天子批阅考卷,他们仅是先做排名,给天子参考之用,而后天子还会过阅一遍,最终定下名次。 忽地,苏轼那毛发略少的眉头暗皱了一下,将一份卷子拿起来又细细的看了看,最后眼中的闪过了一丝厌色,紧接着将卷子给了边上的李大临。 “才元,你且看这篇策问。”苏轼轻声的道。 吕大临拿来后,大致的扫了一遍,说道,“文章写的倒不错,大有状元郎风范,只比先前那一篇略微逊色些。” 苏轼脸色不好,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皇帝,紧接着继续道,“文字虽好,可这策问多诋祖宗以媚时君,可见此人是阿谀谄媚之徒!” “嗯,确实如此,还是方才那篇好,要是后面再无出彩的策问,这篇拿个第二倒也妥,第一是不行的。”吕大临点头应和道。 虽然试卷上的名字都被遮去,字迹也是重新誊写过的,但李大临跟苏轼二人也都猜到了这篇策问是谁的,文字不错,可攀附新法的意图过于明显,应试者为泰宁叶祖洽是错不了的了! 随后,苏轼跟李大临又继续批阅着策问,可半响后,苏轼的身子轻微的抖了起来!捏着试卷的手,因为用力过猛,已经苍白到毫无血色! 要不是此刻天子在上,苏轼险些将手中的卷子给撕的一干二净!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写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方才那疑是叶祖洽的策问跟这张相比,写的都不要太过于含蓄!这简直是不加掩饰的溜须拍马啊! 整张策问苏轼都没有看完,看了开头后,直接将其放在最后面,这等策问只配在末尾!苏轼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怎么了?子瞻?” 李大临问道苏轼。 苏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内心的怒火,回道,“无事,你那都排序好了吗?可看见能够进一甲的策问?” “倒也就那么一两位,你且看,这篇策问……”李大临将手头上的策问拿出。 时间过的很快,两位考官也将二百九十五士子的策问排序妥当,揭开籍贯姓名后就交予等待已久的天子赵顼。 赵顼满怀期待的看着手头上的策问,排在第一的是一名叫上官均的福建路邵武县之人。 “……嗯?”赵顼看了会后,眼神流露这不悦,这策问写的是极好,不论是文采还是见解,但赵顼最希望看见的东西却是没有,反而,上官均的策问中处处流露着对新法的不满! 将手上的策问放在一边,赵顼深思了会,又将排名第二的策问拿起阅看。 不一会,赵顼的眼中充满了神采! 好啊! “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 尤其当赵顼看到这么一句话的时候,赵顼的嘴角弯起了一道微妙的弧度! 说的好! 又将整篇通读了一遍,水平其实比方才那上官均所作策问低了些,不过赵顼大手一挥,直接将叶祖洽的排名放在了第一位! 赵顼转而拿起了第三位陆佃的策问,大致看了下后,水平也是极好,排在第三实至名归,至此,状元、榜元、探花这一甲的三位基本确定了下来。 继续翻阅,后面的考生的策问不乏有让赵顼耳目一新的,如蔡氏两兄弟的,位次排名也都基本上符合赵顼的心意。 最后几张策问,赵顼也懒的翻阅了,考官的水平很高,自是不会出错,并且赵顼说实话也乏了,一天都坐在集英殿内,本就身体不好的赵顼自是受不了。 “曾卿,今日陈相不在,这公布榜单唱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吧,你……”赵顼话才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将手头上排着名次的卷子收了回来,“等等,朕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刚准备接过旨意的首相曾公亮又停了下来。 赵顼忽地想到了一个人,便是最近东京名声极大的吕渊,也是他十分感兴趣的一人。 “为什么我方才没见着他的策问?有信心中一甲,就算名次不高,也会到二甲内啊,莫不是才三甲吧?” 赵顼重新坐定,不解的想了下,然后寻找起吕渊的策问。 可半响后,卷子都翻了一大半,还是未见到泉州吕渊的名字,赵顼看了最后几张,喃喃道,“不会是在这最后吧?” 当赵顼翻阅到倒数第二张的策问后,果然,吕渊的两个字出现在了卷子上。 “末流?”赵顼冷笑一声,顿时对吕渊的好奇一朝全散,原来是狂妄无能之辈,果然如王卿所言一般! 然而,在赵顼看见这篇策问的开头后,他脸上的怒容渐渐消失。 “陛下革新之功,如若成之,功比尧舜!而我朝之盛世,非革而不能也!” 第一句话,就让赵顼看愣住了!简短精悍的直接肯定了变法,而又一目了然的赞美了他变法的功劳! 谁不想他人夸赞啊,尤其是对才二十二岁、刚上任不足三年的赵顼来说,仅这一句话,瞬间令赵顼的怒气全无,兴致好了起来! 接着往下看,赵顼脸上的笑意越来越足! “今之新法,当可为万世开太平!” 看到这句话后,赵顼的脸直接笑开了!浑身通透舒畅,所有的疲惫,顿时烟飞云散! 赵顼笑意连连的说道:“倒也是个有远见之人。” 不过舒畅归舒畅,看到目前为止,赵顼也只想将吕渊提高几个名次,作为天子,不可能因为几句溢美之词就忘乎所以,殿试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还是要公平着来,写的策问没有真东西,如何能够位之前列? 手头上的这篇策问还有一大半,赵顼这下心情好了,自然是有性子将其全部读完,遂即又继续往下看。 第22章 动容 但是,半响之后,赵顼的眼中精光大放! 三冗! 这是赵顼第一次听到的词汇,赵顼将吕渊叙述的三冗问题全部看完后,不由惊呼道,“概括的好!” 冗官、冗兵、冗费!直接将眼下朝廷所面临的危机总结的精确无比! 虽然官多、兵多、费用多,赵顼跟中书两府的宰执们都已经意识到了,不过用三冗准确的概括出来,赵顼还是第一次见! 继续往下看,又有两个见所未见的词语入了赵顼的眼中。 积贫积弱! 只见到策问是这么写的,“我朝之弊,弊在冗官、冗兵、冗费!三冗久而国衰,则朝堂积贫,国势积弱!” 赵顼倒吸一口凉气,绝了! 对国家局势如此毒辣的见解,根本不像是才走科举的年轻士子,反倒像是久经政事的国家重臣! 三冗两积,好一个三冗两积! 赵顼从来不是一个活在泱泱大宋梦里的皇帝,他能够直面朝廷国家的不足之处! 光看这策问中间的一部分,赵顼想着,这水平完全不可能在末流!至少也是二甲!排名在前三十是绝对有的! 赵顼越看越来精神,越看越有兴趣,策问还剩下一部分,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琢磨,对于赵顼来说好的策问如同甘霖! “富国之策,方田均税!按贫富等级高下出资兴修水利,提高农业,增加税收!免行之法!” “强兵之策,裁兵、置将,严管兵器督造!实行民牧制度!” “取士之策,再改科举!整顿太学!惟才用人!” “……” 整篇策问读完了,赵顼靠在御榻上,久久不语,他此刻的心情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身上的疲惫早已没的一干二净,剩下唯有激动! 赵顼登基以来,将王安石视为师友,视为全天下最能够辅佐他开创大宋盛世的臣子,可现在,看完这篇策问后,赵顼的心中又多了一人,吕渊!吕长明! 这感觉一如当初见到王安石一般。 毒辣的见解,切实有效的改革谏言,这已经超脱了殿试策问的存在,完全能够当作大臣的政论来看! 赵顼瞥了一眼其他士子的策问,什么叶祖洽,什么上官均,什么蔡京、蔡卞,已经令他食之无味了,只有手头上这篇吕渊的策问,令赵顼不舍得放下,一直攥在手上! 赵顼靠在御榻上良久, 渐渐的,两行清泪从赵顼的眼中划下。 赵顼明白,变法以来议论纷纷,唯安石尽力辅佐,其他的那些元老重臣,要么让他“三十年口不言兵”,要么百般上奏,联手后宫干扰变法,都是不看好他的,王安石顶着莫大的压力,他赵顼身上的压力又何尝不大!? 要不是为了富国,要不是为了完成祖宗遗愿收复燕云,他赵顼又为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他大可以真如文彦博说的那般,三十口不言兵,安心当他的乖皇帝,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啊!都是为了大宋啊! 而今,天下也还有跟他同心同德的臣民!从这篇策问中赵顼感受到了力量!这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令赵顼感觉自己不是在孤军奋战! 大宋的有识之士一直都在,一心为国的臣子从未消失! “陛下!” 边上的曾公亮、王安石见到这番场景,顿时一惊。 下方的苏轼、李大临等人也同样惊慌的看着天子赵顼。 赵顼哭了,天子流泪,这可是天大的事! “没事、朕眼睛酸了。”赵顼赶紧拭去泪水,重新调整好心情,皇帝的威仪不允许他露出懦弱的一面! 曾公亮跟王安石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不对劲,陛下手中这篇策问绝对有问题! 平复好心情后,赵顼已经决定了,魁首的位置,除了吕渊之外,再无其他人能够担任,不过眼下却还有个问题,赵顼记得似乎王安石并不喜欢吕渊。 半响,赵顼心生一计,紧接着他将吕渊的策问遮去一半,这一半是籍贯姓名以及拍他马匹的那部分,赵顼清楚,他看这些话心里很舒服,但其他臣子看了,可就会自然而然的认为写策问者是个谄媚之徒。 “王卿,你且过来看看这篇策问写的如何?” 王安石早就好奇赵顼手中的策问了,快步的走到赵顼的身边,接了过来。 没过多久,王安石的神色亦如赵顼先前那般,惊艳之情溢于言表! “官家,写的好!” 赵顼满意的点了点头,“爱卿且先看下去,后头还有更好的!” 如今的文坛,王安石不说是独领风骚,也是自成一派,再加上为官多年,见解可非是一般人能够比的,能够得到王安石的肯定,那么这吕渊的策问水平自是不用多说,同样也表明他赵顼的眼光不低。 王安石依言往下看,看到最后,这位四十九岁的参知政事目光愈发的火热,几近失态! “陛下!请恕臣无礼,有一句话臣非说不可!”王安石急促的道,称呼也从官家变成正式场合才用的陛下。 “爱卿但说无妨。” “这策问非魁首不能及也!”王安石很想看看策问是谁写的,但皇帝故意遮起来的意图,他也是明白的。 “哦?爱卿是认为这策问有状元郎的水平!?”赵顼略有深意的说道。 “惊才绝艳之作!对朝堂施政利弊的见解清晰深刻,策问后篇的变法谏意,句句都有值得详问之处,其余的两百九十四篇策问,臣不看都知道,远不及此!”王安石语气动容。 “哈哈哈哈,好!曾卿你也看看!”赵顼像是炫耀宝贝似的将策问又给了曾公亮。 曾公亮看完后亦是惊为天人,他道,“陛下,大有能臣之才,不知是何人大作!?上官均?陆佃?还是二蔡?” 倒是下方的李大临跟苏轼二位脸色奇怪,能够得到两位政事堂的相公如此肯定,必是惊世之作,可他们观两百九十五篇策问,好的虽有,但好到令天子落泪,相公惊色的策问根本没有看见到啊。 “那朕就听王卿的建议,将其归入一甲第一名了,至于这是何人大作,两位爱卿不妨自己看看。” 赵顼心情极好的说道。 策问是在曾公亮手中的,曾公亮将被遮去的部分打开,籍贯姓名也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吕渊!”曾公亮惊呼。 下一刻,王安石也看见了策问上的名字,不敢置信的结巴道:“泉……泉州,吕、吕渊!?” 单是个姓名还有可能跟他人相撞,但加上籍贯后,这篇策问的主人就只能够是那一人了! 便是那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名声就传遍东京城,甚至昨日还在崇政殿里被两府天子讨论的士子,吕长明! “陛下,这、这真是吕渊所写?”王安石不相信的问道。 曾公亮没有说话,可脸色中也是浓浓的不相信,昨日他是帮吕渊说了话,可那是对事不对人,至于对吕渊这位靠八卦出名的士子并无太多的好感。 “殿试之中可还有假?只是想不到啊,我大宋竟出了这么一个人才,果然,能够对一甲势在必得,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既然如此,这个状元位置,朕给他又如何!” 赵顼霸气的说道。 潜意识告诉王安石,此子品行不能够位居殿试魁首之位,但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可还依稀回荡在大殿之中,眼下再反悔,那不是在打他的脸吗?最关键的是,这篇策问写的是真好,对朝堂的分析透彻且深刻,提出的建议也很值得揣摩下去,王安石虽不喜欢吕渊,可也不得不佩服这篇策问。 “陛下,此子才华不浅,可人却还是太浮躁,太傲气,依旧需要好好的打磨,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依臣下所见,殿试魁首的位置非他莫属,但陛下想要大用他,却为时过早了!” 曾公亮踟蹰了片刻,决定出声泼冷水,他能够看出皇帝的心思,也能够很快的知晓仅靠这篇策问,那泉州士子吕渊就已经得到了帝皇的看重,但毕竟这一个月东京城发生的事情不是假的,吕渊不论是资历、还是性子都不足以让皇帝予以大任。 “曾公说的有理,有才是真,今科殿试能够居魁首位置也是真,可此子性子浮躁,不够沉稳同样不假,还望陛下多多思忖才是。”王安石马上顺着曾公亮的话接了上去。 “这点朕是知晓的,美玉还需精功琢,吕渊年龄尚浅,有此见识属实不易,只有打磨好了,才能够为国家社稷发光发亮!” 赵顼点了点头,很是赞同两位宰相的话。 “陛下圣明!” 两位宰相同时呼道。 “那这殿试的唱名就交给曾卿了……”赵顼起身说道,可紧接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目光猛的锋锐了起来,看向了下方的李大临跟苏轼二人。 李大临跟苏轼身子一紧。 “两位爱卿当真是没有辜负朕的期望!朕是信任你们二位,是知道二位的才学出众,才将这为国抡才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可尔等就是这样报答朕?”赵顼寒声说道,他没有忘记,要不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吕渊,否则,这足以当担魁首的策问就因此沦为末流,而这有宰相之才的吕渊,他也将错失! 扑通! 李大临跟苏轼尽皆跪地,惶恐了起来,不过二位心中却是疑惑,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这次审校极为公正,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偏颇! 此时王安石拿起了吕渊的策问,又瞥了一眼,不过这下他看的地方是策问的开头,数个呼吸之后,王安石眼神微眯,像是明白了什么。 赵顼懒的多看二人一眼,径直朝前殿走去,后面的王安石却是慢了半步,将吕渊的策问给了苏轼二人。 “子瞻,这次你们二位可是看走眼了呀。”王安石意味深长的说道。 …… 两百九十五位士子等的着急,尤其是那几位有望进入前三的,叶祖洽、上官均、陆佃等等,俱都是翘首以盼,他们每个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状元郎! 曾公亮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以示肃静,皇帝赵顼端坐在主位上,王安石则站在皇帝的右手边。 殿中的士子们不自觉的开始紧张了起来,坐在前头的蔡京更是如此 蔡京这次殿试的目标也很高,至少是要进入前五!上一回在相国寺,他不识宝玉的事情并没有在东京城大肆的传播,可并不代表蔡京不在意,见识短这三个字,是蔡京没有办法挥去的印记!蔡京明白,要想改变,只有在殿试中取得好成绩! 吕渊则是撑着半张脸,打量着前方的老宰相曾公亮,七十一岁的曾公亮老态已经十分的明显了,唯有背脊不曾弯曲,挺拔依旧! “这就是脊骨如龙吗?”吕渊心想,他记得一个典故,说的就是仁宗朝有位道士,见到曾公亮后,称其脊骨像龙。 按照相术的观点,人如果能得到龙的一个特征,都能位极人臣,其中同样被道士称赞的还有王安石,说是其的眼睛如龙! 虽然这很有可能是后人杜撰的,但面前曾公亮,身躯老迈却脊骨不弯,无愧于一朝首相的风姿! 只听曾公亮的唱名已经开始了。 三甲的人数不少,念了足足好一会三甲的人次才逐步的唱名完毕。 吕渊也没有认真的听,毕竟三甲的士子基本都不熟悉,历史上留有大名的很少。 到了二甲,吕渊来了精神,不出意外,三甲中没有的陈遮,便是在这二甲的里头,一如吕渊想的那般,二甲排名最后的便是陈遮! 陈遮神情喜悦,能够超出三甲,就已经很让他喜出望外了。 唱名继续,这次念到的第二甲八十名孙棐。 无人能够看见孙棐的脸色,二甲八十名对于孙棐来说也是超常发挥,可现在,孙棐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念到泉州吕渊的名字!? 方才在皇城外的事,几乎将孙棐气短了半条命,他本想着殿试排名出来后,好好的嘲讽回去,可似乎这吕渊又走狗屎运了!竟排在他的前头! 第23章 取得更好的差遣! 集英殿中的士子此刻都屏气凝听,尤其是还未唱名到的士子,倒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吕渊,甚至许多人都以为吕渊的名字已经在三甲就念到了。 唯一比较在意的可能就只有孙棐! 孙棐一直认为吕渊也就是三甲的水平,二甲不可能,一甲想都不要想!但是现在,宰相曾公亮已经念到六十名的地方了,他却依旧没有听到吕渊的名字! “他省试排名不过二百五十多位,殿试再如何超常发挥,进入二甲就已经很不得了,如何还会到六十名之内?莫非是已经念过了,我方才没有注意?” “是了,绝对是这样,应该在三甲就已经念到,只是我没听到罢了。” 孙棐心中不断的想着,念及到此,孙棐稍稍的安下心。 “第十八名,应天府叶丞定,赐进士出身!” “第十九名,襄州陈卓琳,赐进士出身!” …… “第十三名,江宁俞严,赐进士出身!” “第十二名,福州何惟,赐进士出身!” 一位一位进士被曾公亮宣唱了出来,殿中的气氛非但没有缓和,而是愈发的紧张了起来。 蔡京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离他进入前五的目标很接近了!只要进入前五,那么上一回相国寺的所有污点都会掩盖在前五的风光之下! “第六名,兴化蔡京!” 当曾公亮这两声唱名念下之后,蔡京身子一僵,第、第、第六名!? 刹那间,蔡京脸色苍白,按理说自己的水平绝对有前五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 殿试第六的成绩,对于任何一位读书人来说都是好到不能够再好的名次,可对蔡京而言却不够,一点都不够! 蔡京不服,他倒要看看排在他前面的五人究竟是谁! 曾公亮似乎明白,后面这五位,乃至最后的一甲三人才是重头戏,所以他故意停顿了下,歇了一口气才继续唱名。 “第五名,兴化蔡卞!” 听到第五名是自己的胞弟蔡卞后,蔡京神色还能够保持平静,毕竟自己的兄弟,才识有几斤几两他都是清楚的,心中亦无太多的不服气。 “第四名,越州山阴举子,陆佃!” 蔡京慢慢的冷静下来,陆佃、陆农师的名号在士林中可是不小,身为王安石的徒弟,陆佃博览群书,为人谦卑,在士林中广受赞誉,此人排在他的前面,蔡京也不得不心悦诚服! 一甲第三名还未公布,蔡京忽地想到了一个人,他立刻朝后方看去,坐在最后面的吕渊! 从头至尾蔡京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名字! 这…… 一个令蔡京浑身一震的念头出现了! 吕渊看似慵懒,实则一直在注意曾公亮的就唱名,已经念到第四名了,也就是说自己这前三的位置稳了,倒也在吕渊的意料之中,如果他的那篇策问还中不了一甲,也就只能够说考官不识货,皇帝不识货,所幸,宋朝天子还有官员的文化程度还是不低的。 “一甲第三名,邵武上官均,赐进士及第!” 当上官均的名号爆出后,殿中每个士子顿时不平静了! 上官均才第三?这可是今科省试中被各个主考官排在头名,殿试中最有希望摘得状元郎位置的士子! 坐在殿中最前面的上官均也是微微错愕,自己竟才第三?那榜眼是谁?状元又是谁!? “一甲第二名,泰宁叶祖洽!赐进士及第!” 叶祖洽,是叶祖洽排在上官均的前面! 殿中士子了然,叶祖洽的正是今科省试的第二名,才学过人,跟上官均不相伯仲。 等等! 所有士子忽然想到一点,省试中第一、第二,乃至前五的士子都已经被唱名,那么今科的状元郎莫非是大家不熟知的黑马? 蔡京眼睛睁的老大,他心中那个念头越发的清晰,半月之前,相国寺的场景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待我进士及第……这小妾在下要了!” 那时在蔡京眼中是多么白日做梦的话,如今不断回荡在他的耳畔! 曾公亮扫视了一圈集英殿,又清了清嗓子,才将最后的名次念了出来:“熙宁三年庚戌科殿试一甲第一名,福建路泉州士子,吕渊!赐进士及第!” 轰! 集英殿彻底沸腾! 两百多位士子下巴都要被惊落! 吕渊!吕长明! 今科殿试魁首,竟是泉州士子吕渊!? 今科状元会花落谁家,士子们早就议论纷纷了,可谁也不会猜到是落在省试排名才二百五十多位的吕渊身上啊! 当这可怕的念头真正的就出现时,蔡京还是惊呼了出来:“不可能!” 与此同时,殿中还有一人大梦惊醒,孙棐慌了!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肃静!” 同平章事兼昭文馆大学士曾公亮严肃的喊道,“一甲进士,还不谢恩!” 三位名列一甲前三的进士闻言,步入了殿前,离大宋天子赵顼仅数步的距离。 吕渊站在最中间,能够直接坐上状元郎的位置,他也比较意外,不过如此也算是令吕渊松了一口气,这最关键的一步算是走好了! 只见赵顼目光直接看向吕渊,良久才出声道,“三位乃国之栋梁,很好!” 吕渊能够感受到,皇帝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但吕渊丝毫不意外,要是他策问中提到的那些变法新议没能让皇帝感兴趣,那赵顼也就不是那位一生致力于改革而出名的皇帝了! 仅是一句话,赵顼并没有多言,便率先领着王安石以及曾公亮离开了集英殿。 纵然赵顼心中很想召吕渊来对奏,但现在明显不是时候,以后的机会有的是,赵顼并不着急! 整整耗时一天的殿试就这么结束了,新科进士依序的离开皇城,不过议论之声却是不绝大内,一直蔓延到内城的御街当中,并且所有进士讨论的内容都是一个人——吕渊! 此时天色以晚,但不出意外,明日的御街、甜水巷将会彻底的沸腾,不久前刚带动甜水巷经济的吕渊,经此殿试后,将会再次轰动东京城!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吕渊最先离开了皇城,回到他那位于外城的院子内。‘ 一回到院子,吕渊倒头就睡,他实在太累了,以至于想要询问一大堆话的陈遮,没了机会,只能够独自兴奋! 第二天一早,吕渊本想睡他个天昏地暗,日上三竿,可还是被外面的声响给吵了起来。 吕渊打开门一看,只见院子的外头挤满了一位位穿着光鲜的富户。 “长明,你终于醒啦!外头这些人都是来找你的!”陈遮一把拉过吕渊。 “找我的?找我何事啊?”吕渊刚醒,头还有点发昏。 半响,外头的富商见到吕渊后,立刻朝院子里挤。 “官人,我家闺女,年芳十八,貌美如花!” “我家嫁妆两万贯!” “官人!看这里,我家闺女,艳绝汴京,不比那李府娘子差!” “别挤,别挤啊!官人,我家嫁妆两万贯,外加四十亩的上好良田!” 吕渊看着此番景象,顿时心跳慢了半拍,赶紧又重新钻回了屋子中,吓人啊,实在太吓人了! 没过多久,陈遮也钻了进来,他看着吕渊道,“长明,你躲在这屋里头也不是事啊!” “为何他们不来找你?” 吕渊疑惑了,为什么这陈伯亮没有人来招他作婿? “哎,为兄早就跟人定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住在我隔壁家的那位。”陈遮回道。 “原来如此。”吕渊点了点头,遂即道,“伯亮兄,麻烦你一件事,你去外头跟他们说,我吕渊只纳李府娘子为妾,至于妻,暂时不考虑!” “啊?” “别啊了,赶紧去,不然我们吃饭都没的吃!”吕渊直接将陈遮推出了门外。 外头的事情交给陈遮后,吕渊揉了揉脑袋,想要清醒点,他明白,真正的****,从今天开始,要来了! 中了一甲,算是彻底的得罪了沈府了,沈惟恭不会放过他的,他现在并没有太多的资本跟手握大权的沈御史相抗衡。 状元的身份虽好,但不是免死金牌,他没有任何的靠山,朝堂上更没有认识的人,所以唯有靠自己。 唯一能够令吕渊稍微安心点的是,至少他在皇帝的面前留名了,对,没有靠山,吕渊便自己去找靠山,大宋谁是最大的靠山?不是王安石,不是文彦博,也不是外任的韩琦、富弼,而是当今天子! 有了状元郎的身份,沈惟恭就算是判吏部流内铨事,就算掌管了他官职、差遣的任命,至少有皇帝那一层在,沈惟恭也不能够明着对他动手脚。 吕渊很需要官职,更需要拥有实权的差遣,只要有了这两样东西,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拥有了资本! 而今,距离朝廷授官还要一段时间,吕渊记得,在此之前皇帝会宴请今科的进士到金明池畔参加一场宴会,名曰琼林宴,吕渊的目标很明确。 他要利用这场宴会,在皇帝的心中留下更深的印象!让皇帝给他更好的差遣!他也才能够拥有更大的资本以来抵挡沈惟恭的报复! 第24章 震撼的李府 李府。 管事喘着大气从府外往内跑,手中拿着一份古黄色的纸。 正堂中,韩氏慢悠悠的抿着杯中的清茶,这茶是上好的贡茶,叫做“龙团胜雪”,说起来,此茶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喝上的,要是跟宫中没有点关系,那是再多钱也买不来。 “母亲,茶是昨日沈府送来的?”李婉坐在次位,悠闲的说道。 韩氏笑的开心,她道:“是啊,是沈老太太遣人送来的,他说咱们两家,既然要结为亲家,沈府有的好东西,自是不会少的了我们李家!” 李婉微微一笑回应着自己的母亲,不过她心中并不关心这些事情,“今日是沈府下定帖的日子,我们家的定贴准备妥当了吗?” “一切妥当!待定贴交换过之后,你跟沈御史的婚事也算是彻底的定下来了。”韩氏点了点头,她如何会将成亲前最重要的一步给忘记,现在就等着沈府遣人将定贴送来。 “如此女儿便放心了。”李婉颔首。 按照律法,只有男女双方互相交换了定贴,这门亲事才算是正式,也才会得到律法的保护,定贴交换完毕,不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不得随意的反悔。 韩氏忽地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冷声道,“大姐儿,待到你嫁到沈府之后,可别忘记了那吕渊!” 当日在相国寺,韩氏的脸都快要丢光了,尤其是镶嵌着猫眼石的镯子还没有落入到她的手中,韩氏是越想越气,在跟沈府结为亲家之后,韩氏的首要任务,便是令那吕渊尝到苦头! 李婉脸上的微笑也随之消失不见。 “相国寺的羞辱,女儿永不敢忘!母亲放心,沈公子也说了,他会收拾那书生,等女儿嫁过去后,可没了那么轻易的饶过他!” 吕渊最后那句话,李婉是忘不掉的,高傲如她,这种侮辱,她如何能够轻易的忘怀,随着东京城的传闻越来越多,李婉只会更加的刻骨铭心! “你没忘就好,娘不想在东京城再见到他!最好让他永远也进不来开封府!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地位,还想娶我女儿?笑话!”韩氏气道。 李婉听了,嘴角轻轻的勾起,轻声道,“母亲,如果是沈御史出手的话,恐怕不是永远进不来开封府那么简单了。” 韩氏一惊,刚准备说些什么,外头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 不多时,李府管事急冲冲的朝正堂而来。 “何事这么着急?你也在我李府干了数十年了。”韩氏不悦的说道。 管事来不及说些其他的,他表情骇然,颤抖的将手上的纸举起。 “夫人,大事不好了!!” 李婉先一步将管事手中的黄榜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眼后,数秒的时间,李婉面无血色! “出什么事了?”韩氏发现异样,赶紧拿来一看。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纸从韩氏的手中脱落,她一下子软倒在了太师椅上。 “不可能!” 半响后,韩氏大声的吼道。 这张纸就是今科殿试的名次,也就是所谓的黄榜,而在这张纸最显眼的地方,清清楚楚的写着一行字——熙宁三年庚戌科殿试一甲第一名,福建路泉州士子,吕渊! 那个穷酸书生怎么可能中一甲,怎么可能位列魁首!? 绝对不可能!韩氏不相信! 吕渊在相国寺的那句话,不论是韩氏还是李婉都只是当成羞辱她们的话来听,根本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过吕渊真的能够中一甲。 殿试一甲何其之难啊,更遑论名列一甲第一名!整个大宋朝开国以来整整一百一十年的时间,才出现多少位状元?不足五十位!这泉州吕渊,何德何能位列其中!? “夫人,是真的!外头都传疯了!这泉州士子吕渊是昨日官家钦点的状元郎!”管事将地上的纸捡了起来,凝重忧虑的说道。 “不是真的,定不是真的!大姐儿,你从小脑子最好,你告诉娘,这不是真的!”韩氏听了管事的话后,更加的疯狂。 韩氏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省试仅排二百五十来名的吕渊、士林中毫无任何名声的吕渊,会高中状元! 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 边上李婉那古井无波的俏脸,此刻绷不住了! 她明白,管事没有必要骗他,也绝对不敢骗她,所以只有一种结论,便是那泉州的吕渊真的高中了一甲!并且还是一甲第一名,状元郎! 虽然李婉不清楚这省试排名才第两百五十一位的吕渊是如何在殿试中一飞冲天的,但此刻也没有必要去想这些事了,殿试的主考官是天子,除了台谏,普天之下谁能够置疑天子?吕渊中状元之事,从目前看来,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李婉再也保持不住冷静!那日在相国寺她们母女是口口声声说过的,如果吕渊中了一甲,她就下嫁! 虽然李婉也可以反悔,毕竟这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但李婉担心的是,她之后还如何嫁人?顾及名声的沈老太太还如何将她娶过门? 最关键的是,当初在相国寺,那穷酸书生说了,要纳自己为妾! 东京城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所有人都在看热闹,如今,这件事会发酵到哪种程度,李婉不敢想! “大姐儿,你说话啊!”韩氏都快要急哭了! 李婉深吸了几口气,她道,“娘,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 “当初怎么没有淹死这死措大!” 韩氏爆骂,心中恨透了吕渊。 “管事,沈府那边可有什么反应?”李婉马上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 “沈府那边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不过按理来说,今日的定贴早就该送到了,可这个时候还没送来,怕是有生变故!” 管事老老实实的回道。 李婉听了,失神的愣住。 已经很明显了,早就得到消息的沈府可能要反悔! “管事,备车!” 李婉当机立断,知道解决这一切办法的人只有一位,那便是手握大权,出身名门的沈御史!也就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身上! 第25章 来的好! 依旧是高阳正店的流霞酒,只不过这次是吕渊请客,另外还要了一份高阳店所有的招牌菜。 东京城的服务行业十分发达,菜跟酒都是吕渊叫外卖的,也就是此时所谓的“咄嗟可办”。 如今风头没有过去,吕渊并不想到外面去招摇,想都不用想,此时的开封府内绝对有一大帮不服他这状元名头的士子,虽然吕渊不怕,可也不想惹得一身麻烦。 当然,早上来招婿的人才刚走,吕渊同样不想又被一大帮暴发户围起来,像是买猪肉一般的哄抢。 当下……还是小院子清净。 “长明,这酒的味道着实令人回味无穷,今后离了汴京怕是为兄要想死这玩意。”陈遮飘飘然的说道,院门一关,小酒一咪,好菜一尝,舒坦啊! “酒虽好,伯亮兄还少喝点为妙,你的酒性可不咋地。”吕渊无语的看着陈遮。 “哎——扫兴!吾弟当了状元郎,为兄醉了又何妨!今日不管孔孟之道,不看四书五经,我们兄弟俩……喝!”陈遮大咧咧的说道。 吕渊见状不妙,赶紧将陈遮手上的酒杯抢了过来,上回一杯醉,今儿这陈伯亮怎么半杯就不行了? “吾弟作甚?吾弟作甚!” “吃你的菜,还喝!”吕渊大吼。 陈遮这才清醒点,吃了两口菜,酒劲方才压下去些,“那……那个长明啊,为兄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似乎那日你在国子监外昏倒之后,你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吕渊身子一直。 “像是突然开窍了!对李府大娘子不再如以前那般痴狂,连殿试状元郎的位置都中了!”陈遮继续道。 “可能是吧……”吕渊有些心虚的说了一声。 与此同时,院子的门却响了起来。 两人同时一皱眉头,不由想着难不成又是来招婿的?早上不是才赶走一批? “今科状元吕渊接旨!” 只听院外传来了一声极为嘹亮的声音,尖锐异常。 吕渊手一抖,接旨?接什么旨?莫非是授官?不会吧,授官不是在琼林宴之后吗,按照规矩制度,朝廷授官不可能这么快的啊! 不过他也不敢怠慢,快步的将院子门打开,只见到院子外头来了两人,站在前面的那位身着绿袍,手中拿着制书,而其身后跟着位年龄不大的孩童。 是内侍省的宦官! “吕状元,官家天大的恩惠要落在你头上了,速速过来领告身吧。”魏延觉笑意连连的对吕渊说道,模样比较谦卑。 魏延觉仅是内侍省正九品的高班,说白了就是为皇帝跑腿的,并且还是最低级别的跑腿,所以不管吕渊在士林中的名声怎么样,他都是得罪不起的。 “告身!” 吕渊吃惊,告身说白了就是朝廷的人事任命书,让吕渊意外的是,还真的是授官啊,昨夜才结束的殿试,今天就授官,也太快了点吧。 “状元郎不用多想,这份告身并不是正式的任命,待琼林宴之后,状元郎的官职、差遣才会定下,昨日殿试中,状元郎的策问让官家甚是喜欢,故有一份临时差遣需要状元郎去做,这可是官家的恩赐!” 魏延觉继续说道。 吕渊赶紧接过告身一看,大致的看了一眼后,便明白了。 辽朝使节出使大宋,他的任务就是陪同翰林学士王珪一同去接待辽使! 转念之间,马上想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吕渊顿时欣喜了起来!竟然还有这种好事落在自己的头上。 陪同翰林去接待辽使,说白了他就是去打杂的,真正的接待的任务可轮不到他这么一个无官无品的小人物,那是天子近臣王珪该做的,他要干的事情是极少的,不过接待完辽使之后的赏赐却不是一般的丰厚!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进士吕渊谢过陛下!”吕渊马上回复内侍省的高班魏延觉,表示自己接下来了。 “那咱家就回去复命了……”魏延觉笑眯眯的道,一番流程走完后,他身段放低,又对吕渊说道,“状元郎,官家可是很看重这次接待辽使的任务,王翰林今日已经接待过一次了,但商谈并不是很愉快,你可要好好的把握机会!” 这话说完后,魏延觉意味深长的看了吕渊一眼,转而向院子外走了出去。 吕渊还杵在原地,这内侍省的公公明显对他释放着交好的意思,所以吕渊马上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接待辽使的任务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轻松! 自然,吕渊并不会畏惧,他现在缺的是什么,缺的是机会!大宋当官,你要是老实,那么十来年升一任都是常有的事情,要想达到像韩琦、富弼、文彦博年轻时的那般超常速度晋升,能力、机会二者缺一不可! 眼下的接待辽使,绝对是个好机会,翰林学士王珪,吕渊也知道,这是今后要进入政事堂的相公,如果一切都利用好了,他那完全的空白朝堂关系,也可能会因此而改变。 吕渊回想了一下,记得似乎熙宁三年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位名叫耶律宽的辽朝使节来大宋,他打着祝贺同天节的名号而来,并且还被天子赵顼留下来一同参加琼林宴。 记忆慢慢的重叠,吕渊瞬间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同天节则是皇帝赵顼的生日,辽朝使节耶律宽虽是来恭贺天子,但意图却并不单纯,更多的还是想要提高大宋对辽朝的进贡! 自澶渊之盟后,宋跟辽就结成了兄弟国,然而说是兄弟之国,但宋每年都要给辽朝送上一笔“岁币”,这些钱丝毫不少,但贪婪的辽朝又岂会满足,自然是时时刻刻想要找理由获取更多的粮米钱帛! 机会啊!这还真是个好机会! 天子生日,辽朝来打秋风,显然皇帝赵顼的心中定是不开心的,而如果自己能够令皇帝开心的话,这次琼林宴他也就不虚此行了! 对于辽朝,吕渊可没有什么好感,让其铩羽而归的事,他倒是很乐意做。 辽朝使节,来的好! 第26章 气氛甚好 内侍省的高班走了没多久,小院子又来了一个客人,是翰林学士王珪府中的仆役。 “副知,这是我家主子的手信,还望副知莫要耽误时间。”仆役将手上的信递给吕渊。 吕渊此刻的官身,全名称“都亭驿副知”,没有品阶,“选人”官阶都不是,只能够算作小吏,都亭驿是东京城专门接待辽朝使臣的驿站,吕渊明白,皇帝给他这个官职,只是为了好让其有名有份的随同王珪去接待辽使罢了。 待任务完成,赏赐必是还有的。 前脚天子的告身才下,后脚王翰林的吩咐就抵达院子中,吕渊也没有太多的抱怨,毕竟留给他的空闲时间并不多,吕渊需要快速的升职!至少在解决掉沈惟恭这个大麻烦之前。 虽然沈惟恭的面他都没有见过,可正七品侍御史给他的压力并不小,正七品已经是天大的官了,在北宋,很多时候,四品就能够入中书大门,成为政事堂的一员,三品基本上已经可以担任宰相的位置! 大致的看了下王珪的手信,也没有太多的话,只是让其明日前往都亭驿,晚上陪同招待辽朝使节。 接待辽使是需要时间的,并不是一日就能够完成,大抵从辽使进京面见天子后,起码有小十天的时间,这中间的日子,自然不可能让天子招待,那么任务就交给大臣跟下面的人。 王珪的手信是说晚上招待辽使,那么不出意外便是晚宴了。 “告诉翰林,下官明白了,明日必定早去都亭驿,听候差遣!”吕渊对仆役回了一句话。 “翰林让小人告诉副知,明日一同接待的,还有孙副知,你二人可要协同好了。”仆役又提醒了一句。 孙副知!?? 吕渊一愣,遂即问道,“可是沈府门客,孙棐?” “正是,本来天子准备将这差事授予状元郎一人的,可今日沈御史上奏,二甲进士孙棐先前以举人的身份在都亭驿干过贴司的职务,故有孙贴司的协助,能够为吕副知提供不少的帮助,才提了孙贴司的职务,也为副知。”仆役回到。 吕渊眼神慢慢的沉了下来,这沈御史还真不打算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啊! 昨日殿试公布名次,今日沈御史就上奏让孙棐跟他同时招待辽使,要说里面没有什么阴谋的话,谁都不会相信! 原本对吕渊来说算是一次绝妙机会的任务,这下就扑朔迷离了起来。 “小人先行告退,这些也是王翰林让在下告诉副知的。”仆役又说了一句。 吕渊再次愣住,小仆役后面这句话可是令他陷入了沉思! 俱吕渊所知,朝堂上大抵可以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参知政事王安石为首的变法派,俗称新党,而另外一派则是以枢密使文彦博、翰林学士司马光为首的守旧派,也就是所谓的旧党! 记忆中,王珪进入政事堂,成为副宰参知政事也就是在今年,王珪在朝堂中的立场也基本明确,是站在变法派这边的,只不过王珪并不像王安石这般的激进,可以说是“温和的变法派”! 而沈惟恭的亲姐乃是贵妃,沈惟恭的身份可以说是外戚,代表了地主权贵,他自然是坚定的旧党。 这般一想,为什么王珪会多让仆役跟自己多说一句的意图也就很明显了! 王珪知道沈御史跟他之间的那些破事,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更别说吕渊昨日的策问,站队性极为鲜明,完全是倒向新党这边,所以王珪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了! 吕渊想了良久,他已经将警觉提到最高,他同样明白,王珪此刻跟他并没有任何的关系,提醒他已经是了不得,王珪不可能再有其他实质性的帮助,一切只能够靠他。 次日清晨,吕渊不像往日睡他个天昏地暗,倒是起了个大早。 王珪接待辽使是下午,晚宴更是在天黑之后,甚至中午再到都亭驿去都没事,但吕渊吃过早饭后,直接往都亭驿而去。 都亭驿位于东京城内城的西大街边,因为临近内城的汴河大桥以及州桥的缘故,都亭驿甚是热闹,周围尽是叫卖摊贩。 作为专门接待辽朝使节的国家级酒店,都亭驿是相当的气派,门口安放和两只霸气侧漏的大石狮,当然了,都亭驿只是气派,跟樊楼这等真正综合性的娱乐场所还是没的比。 步入都驿亭,令吕渊稍感诧异的是,孙棐竟然已经到了都驿亭,此刻正跟着一位颇富态的中年人说话。 “孙兄!”吕渊热情的喊着。 孙棐看了去,见到是吕渊后,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的错愕,不过很快,孙棐的便咧嘴笑了起来。 “状元郎来了呀。”孙棐道。 “运气,运气好罢了,听说孙兄也被官家授了接待辽使的任务,这次能够跟孙兄共事,为弟实乃喜不自胜。”吕渊发自肺腑的笑着,紧接着走到孙棐的边上,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啊,一日不见贤弟,为兄甚是想念,不曾想官家愿意给在下这个机会,竟能够跟状元郎共事,幸哉,幸哉!” 孙棐也将手搭在了吕渊的背上,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二者俨然好兄弟。 倒是跟孙棐说话的那中年人有些意外。 “孙兄,不给弟介绍介绍这位是?”吕渊看向了中年人,这人穿的服饰不差,他心中其实已经大概猜测到其的身份。 “瞧我这记性,贤弟啊,这位就是都亭驿的鲁监官了,说起来,我们二人还是他的手下呢。”孙棐介绍道。 吕渊了然,都亭驿的最高长官便是“监都亭驿官”,如果单看官职的话,他们这副知还真是其下属。 不过也只是这么说,监官虽不是小吏,但也仅是最低级的官,前途跟拥有进士功名的士子来说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正常而言,监官就算是上司,也不可能在进士面前摆什么谱的。 “在下鲁致远,这几天,状元郎可就要屈尊了。”鲁致远微微一笑道。 “不敢当,鲁监管既然是上司,有用的着在下的,在下一定会尽力而为。”吕渊回了一礼,表情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其乐融融啊,都亭驿一派祥和! 第27章 一切都正常 驿馆内,三人又各自心怀鬼胎的虚假恭维了好一会,监官鲁致远才突然正色了起来,对吕渊开口。 “吕副知,这次殿试你位列魁首,状元郎的名号响彻东京城,接待辽使,你的任务繁重啊!驿馆内同样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副知去担待。” “不知道在下在驿馆中需要做什么呢?”吕渊的脸上虽是笑眯眯,可心中却是警觉了起来。 鲁致远的身份已经不用猜了,吕渊从进门后的那一刻开始,见到孙棐还有鲁致远的神态,他便是明白,这位鲁监官跟孙棐是一伙的!或者说他是沈惟恭的人!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沈惟恭不可能仅让孙棐一人来对付他,无官无权的孙棐,没这资本,顶多只能够膈应他。 而再加上鲁致远就不同了,在这都亭驿中,谁最大,自然是鲁致远最大,有这人的配合,孙棐对付自己可就是轻松多了。 “副知受陛下重托来此磨练,本官自然也要照顾副知一二,辽朝使节的起居用度方面的事情便交到阁下的手中了。”鲁致远佯装思考了半响,随后开口。 吕渊微微诧异。 只听鲁致远继续说道,“当然,那些下人干的活,本官也不可能让副知做的,在下还会配给副知小吏五人,琼林宴之前,副知只需要当个管事的职务便成!” “那孙副知的职务呢?这等肥缺让自己干了,可就没有其他的好活了呀?”吕渊问道。 他并不是在说反话,鲁致远交待给他的任务确实是肥缺!甚至可以说是干最轻松的活,最后却能够领着最大的赏赐! 照顾辽使的起居,听起来似乎很低贱,但这并不需要吕渊亲自动手,只要他吩咐下面的小吏去做就行了,他完全就是挂一个名头。 可到最后论功行赏的时候,伺候辽使的功劳又是仅次于翰林学士王珪的! 但鲁致远真的有那么好心吗? 或者说,孙棐、沈惟恭真的有那么好心!!? “上头已经吩咐过了,孙副知仅是来协助吕副知的,故没有什么差事需要孙副知去做。”鲁致远回答道。 “哎呀老弟,谁都知道,这是官家赏赐给你的任务,为兄仅是来协助你的,所以我的差事很简单,老弟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为兄来帮你解答,说白了,我二人的职务虽是一样,但这段时间为兄仅是你的门客!”孙棐笑道。 “这可如何使得!为弟岂是那种见利忘义之徒,不行,鲁监官,如此太委屈孙兄了!”吕渊大喊。 呵呵,如果真如孙棐就这么说的话,最后的功劳将会全是他吕渊一人的,孙棐将没有任何的好处! 孙棐真这么好? 别说他们的好兄弟之情是装出来,就算是真兄弟也做不到如此! 这完全是摆在明面上的阴谋! 孙棐身不就职,虽然最后不会有功劳,但同样最后接待辽使时出了事,他也不会受到太多的牵连,而他吕渊身兼要职,之后功劳最大,可要是出了事,他就是第一责任人。 “你我兄弟二人,说这些话做什么,只希望到时候吕弟飞黄腾达、拜相封侯之后可莫要忘记为兄才好!”孙棐语气真挚的说道。 “吕副知莫要推脱了,难不成你不把孙副知当成真正的兄弟?”鲁致远道。 “是啊,吕弟莫非不把在下当成真兄弟?” 孙棐笑的肆意,眼中的舒爽之情,丝毫不是装的,对!就是有阴谋,就明白着告诉你,有张大网,就等着你吕渊往下面钻! 当初皇城外一口一个孙兄喊的可舒服?兄弟? 是!是兄弟!是索你命的兄弟! “那……为弟却之不恭了!”吕渊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他没有退路,只能够见招拆招。 “好好好,至于具体的事务,容我慢慢给你介绍,至于小吏五人,这段时间全听副知的吩咐,你要喊他们往东,他们绝对不敢往西!”鲁致远笑道。 “正好,此刻王翰林还没来,不如,先带下官熟悉熟悉?”吕渊开口道。 “也行,那就走吧!”鲁致远没有犹豫,答应了下来。 鲁致远先是带吕渊来到了后院的马槽,马槽中有数匹上好的契丹马,吕渊大致的看了两眼,鲁致远便说道,“马槽其实并不需要副知特别关心,每日有小吏负责的。” 吕渊点了点头。 随后,鲁致远又领着吕渊来到了驿馆的厨房。 “副知,每日辽使的用餐都是我们都亭驿负责,各种食材倒不需要副知亲自操办,每日过目一遍就行了。”鲁致远笑着说道。 往后,鲁致远又大致的领着吕渊转了一圈都亭驿。 这一圈转下来,吕渊面无表情,可心中却是感到了不安,每一处能够做手脚的地方,他都考虑到了,例如,马匹失踪,毒死辽使之类的。 可吕渊又转念一想,这些都不成立。 马匹失踪,问题太小,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伤害。 毒死辽使,问题太大,要是真死了,别说他吕渊,全都亭驿的人都要陪葬,孙棐、鲁致远无一能够幸免,甚至举荐孙棐的沈惟恭,以及翰林学士王珪都会受到牵连,这可是能够引发两国再次战争的大事,孙棐也好,沈惟恭也好,都没这胆子! 五位分配给他的小吏也是极寻常不过,吕渊都没有从他们的身上发现端倪,其中有养马的,有在后厨干事的,还有让辽使使唤的,都是些不足弱冠之龄的小子,看起来没啥危险性。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但越是平常,就越不平常! “吕副知,大概都了解了吧?”鲁致远道。 吕渊摇了摇头道,“下官还得再细细的看看,监官和孙兄不用管我,我自个看看就行。” “也好,那我二人到前厅去等吕副知,还望吕副知莫要太耽搁了,时间已经不早,王翰林马上就到,辽使也该休息的差不多了。”鲁致远和善的说道。 吕渊颔首。 都亭驿装潢大气的前厅,鲁致远跟孙棐相对而坐。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瞬间讥笑了起来。 “鲁监官,那些东西都运送过来了吗?”孙棐的表情惬意,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感觉真好,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的感觉真是太妙了! “今晚就到,孙老弟放心,不会耽误了沈御史的计划!”鲁致远回道。 “甚好!这只是开始!”孙棐道:“辽使来的正好,官家的赏赐也来的正好,要不然沈御史短时间还真不好出手!” “这只是开始!?”鲁致远诧异道。 孙棐冷笑着,喝了一口茶,接着说:“破坏了沈御史的大婚,阻了沈御史抱得美人归,这吕渊哪有什么好命可活?” 鲁致远有些不寒而栗。 “不过这些就不关你的事了,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就可以,你再进一步,就是鸿胪寺了吧,放心,沈御史不会亏待你的。”孙棐道。 听到鸿胪寺,鲁致远目光顿时炙热了起来! 第28章 王珪 吕渊又在都亭驿仔细的浏览了一遍,那五名小吏,吕渊也单独的交谈了下,但最后,吕渊却是根本无法发现可疑的地方。 稍作思忖后,吕渊并没有再继续看下去了,时间已经不早,王翰林怕是快要到了。 重新回到都亭驿的前厅,孙棐二人面带笑意,其中鲁致远开口道:“吕副知,可曾看妥当?” “差不多了,不过鲁监官,既然官家予以下官重任,下官还是要负责的,无法懈怠的,后厨每日的账簿在何方啊?”吕渊直视着鲁致远。 鲁致远瞳孔一缩,表情短暂的凝固了片刻,遂即笑道,“副知果然一丝不苟,后厨的账簿我每日傍晚会遣人送到副知的府中,你看这样可行?” “行!再行不过了!” 吕渊表面带笑意,内心却是深思了起来。 就在话刚说完之后,驿馆外马蹄声急促,不多时走进来了一位官员,这人身材适中,面庞削瘦,但精神气不俗。 “王翰林!” 鲁致远看见,见到此人后下下意识的喊道。 吕渊马上望去,王珪约莫五十上下,气宇不凡,浑身给人一种久居高位的尊贵感,很快,吕渊就调出了脑海中关于王珪的记忆。 王珪是庆历二年的榜眼,跟王安石是同一批的,他文采斐然,写的一手锦绣文章,朝廷重大的典章都出自其手,恢宏大气,却又不失华丽,在文学方面,王珪是自成一派的。 可在另一方面,王珪之后当了宰相却少有建树,被人戏称为“三旨相公”,取圣旨、领圣旨、已得圣旨。 总的来说,在吕渊的印象中,王珪仅是个好的文学家! “两位副知可都到了?”王珪扫了一圈驿馆的前厅。 “下官孙棐见过王翰林!”孙棐走前一步,率先出声。 吕渊自不会怠慢,也走了过去,开口道:“见过翰林,下官吕渊。” 王珪仅是看了孙棐一眼,随而却一直将视线停留在了吕渊的身上,半响后道,“吕副知的策问在下看了,写的确实不错,无愧于状元郎的名头。” “谢翰林夸奖。”吕渊不卑不吭的回道,他的策问尽是在奉承新法,同为新党的王珪看了自然会绝对不错,至少不会说不好! “但……副知的功利气还是太足了,躁气也不小,还需磨练,如此一来,数十年后,天下说不定又会出现一位王安石!”王珪毫无顾忌的说道,丝毫没有在意边上的孙棐以及鲁致远。 吕渊一怔,这王珪褒中有贬的话,几乎是直接帮他站队了啊!这要是传出去,那么吕渊新党的身份就是坐实了! 从心里讲,吕渊并不喜欢新党,同样也绝对喜欢旧党,但如果暂时的顶着一个新党的身份……似乎也不亏! 至少在皇帝的心中,无疑,相对于保守派而言,支持改革的变法派更能够委以重任! “翰林教诲,下官铭记在心!”吕渊恭敬的回到。 王珪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对鲁致远说道:“辽朝使节呢?还未出房吗?” “禀翰林,马上!”鲁致远低头道。 “听说昨夜辽使去了小甜水巷?” 王珪突然发问。 鲁致远点头应承:“是,辽使昨日在小甜水巷的泉香院玩到四更天才回驿馆。” “那好,等会让昨夜辽使点过的小姐直接到樊楼。” 王珪沉吟了片刻后说道。 “王大人!对不住啊,本使睡过头了!” 也就在这时,驿馆的内处,通往二楼的楼道上走下来了位体魄雄壮的大汉。 “无事,耶律使节昨夜睡的可好?” 王珪看了去,微笑的回道,官家交待给他的任务很简单,能满足耶律宽的,就尽可能的满足他,让其找不到任何的借口提高岁币! “还不错!嘿嘿,东京城果然名不虚传!”耶律宽大笑一声,音量之大,几乎是常人的两倍。 “今夜如果使节不嫌弃,那么随本官去那樊楼喝酒如何?”王珪笑道。 “甚好!” 耶律宽看起来大大咧咧,可眼睛却不浑浊,满是精光。 紧接着,耶律宽领着两位辽朝的随行侍卫便走出了都亭驿,王珪紧随其后,而吕渊以及孙棐则是走在最后面。 再次来到樊楼,对于吕渊来说,这次是为了公事,但心情相较于前次并没有特别的安逸。 前面的王珪不断的在与耶律宽说话,后方吕渊则只能够跟孙棐虚假微笑。 “那……那是泉州吕渊!?” “还真是!” “快喊人过来看!前夜殿试的魁首,来樊楼了!” 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当王珪一行人步入樊楼之后,引人瞩目的并不是翰林学士王珪,也不是辽朝使节耶律宽,而是跟在这二人身后,担当打杂的吕渊! 一楼的樊楼是散座,这会又是饭点,几乎全都是人,当可谓座无虚席,在吕渊步入樊楼的数秒之后,上百号人都看了过去。 王珪愣了下,耶律宽也愣了下。 “泉州吕渊,吕渊是谁?”耶律宽一边朝楼上早就预定好的酒阁子而去,一边问道王珪。 王珪轻笑一声,道,“吕副知,还不过来见过使节!” 吕渊向前一步,道,“下官便是泉州士子吕渊!” “忘记给使节介绍了,这位便是我朝今科的状元郎!吕渊、吕副知!”王珪简单的说道。 “原是天上的文曲星啊,不错!”耶律宽多看了吕渊一眼。 在樊楼所有人注目的下,王珪领着众人进了酒阁子。 酒阁子极宽敞,装潢也是富丽到了极致,吕渊扫了一眼,想着,这应该是樊楼最好的包厢了,比当初孙棐邀他去的酒阁好了不少。 一入坐,王珪直接道,“使节啊,今夜我等不谈公事!尽心玩乐就是了,也好让我朝一尽地主之谊!” “好极!”耶律宽道。 “官人,不知要点何菜?”樊楼的一位领事小心翼翼的在边上道。 王珪才想说话,耶律宽就道,“不用了!你们这些菜我吃不惯。还是都亭驿的厨子做菜合我胃口,待会让那边遣人送菜来!” 第29章 小小报复 “你退下吧,好酒全拎上来便是,其他的不需要。”王珪摆了摆手,耶律宽并不是第一次出使大宋,他也是明白其脾性,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樊楼的人也都不敢怠慢,自是知道这件酒阁中都是些什么大人物,极快的时间,樊楼内最好的酒便被小二拿进了屋子。 吕渊没有资格陪同辽使喝酒,谈事,此刻仅是安静的坐在王珪的边上,而孙棐更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吕渊的旁边。 喝了没过多久,王珪双手一拍,喊道,“进来吧!” 只见屋外头走进来了数位打扮妖娆的女子,为首的那位颇有几分姿色。 见到这位女子,耶律宽有些诧异,这不是昨晚在那泉香院,跟他玩到半夜的女人吗。 “使节可喜欢?”王珪笑道,遂而对那女子道,“还不过来陪使节喝上几杯?” “是。”这女子娇滴滴的应着,媚眼不断的往耶律宽的身上看。 倒是耶律宽摇头道:“算了,本使节今夜只喝素酒,你去王大人的身边吧。” 王珪一呆。 紧接着,耶律宽面容稍显猥琐的说道:“我听说东京第一名妓,正是在樊楼之中,是否有这事啊?王大人?” 王珪瞬间明白,好家伙,什么叫只喝素酒,明明是别有所图!惦记着更好的呢! “你们退下吧。” 王珪先是遣退了从泉香院请来的陪酒,他依稀记得,这樊楼的花魁不似普通酒楼的花魁那般,可不好请,至少王珪是不曾见识过的。 “使节啊,这樊楼的花魁可不好请,一日只招待两位客人,只唱两首小曲,不怕你笑话,莫说在下了,就算政事堂的相公来,那花魁也不一定会给面子。” “嗯?”耶律宽脸色变的不好了。 “不过既然是使节的相邀,那在下自当一试。” 王珪笑着道,他这么说的目的很简单,要是等会那花魁耍性子不来,便算是提前提醒过了,也能够令辽使无话可说,你毕竟不是我朝大臣,这可是连政事堂的相公都不一定能请到的人! 一直沉默的孙棐,这下适时的开口道:“翰林劳碌国事,对这樊楼的事有所不知,这次使节来的正是时候,那裘花魁这半个月可是从未托病过,有些天甚至破例多唱了几首曲子,今天使节大抵是能够见到这东京第一名妓了!” “哦!?那就快快请进来吧!”耶律宽顿时喜了! 王珪也拿猴急的耶律宽没有办法,只好让樊楼的鸨母进来。 “官人……”鸨母一脸谄笑。 “让你们酒楼的裘花魁过来唱首小曲。”王珪用吩咐的语气道。 鸨母心里头一个咯噔,今儿裘娘子可是已经破例多唱了一首小曲,这下让其再唱,恐怕还真不一定答应,鸨母犹豫了良久,还是老实说道:“官人恕罪,今儿裘娘子已经准备要歇息了,也给三家的客人唱了小曲……要不,明儿官人们再来?我直接做主,让裘娘子明儿不招待他人,只给众位官人唱曲?” “什么!” 耶律宽这下彻底的不爽了。 王珪的脸色也变的低沉,但他也没办法喝斥鸨母,裘花魁不是教坊司的官妓,并没有招待国宾的职责,想要给谁唱曲,也全凭自愿,这等名声极大的魁首,除非当今天子,也没谁能够硬逼着他。 “放肆!小小娼妓,也敢如此作态!你是不知道这耶律大人是谁吗?”倒是孙棐怒骂了起来。 “好一个花魁!好一个樊楼,王大人,我看你们南朝就是不欢迎我们北朝!枉我二朝兄弟相称啊!”耶律宽马上将此事上升到了政治的层面。 王珪听了脸色一变。 “官人息怒,息怒,在下这就去劝,这就去劝,众官人稍等片刻!”鸨母吓了一跳,也意思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眼前的一幕,吕渊没有在意,他闹归他闹,吕渊此时一门心思都在琢磨,孙棐跟沈惟恭的阴谋。 —— 樊楼后院的一间幽静厢房中,裘白玉手中拿着一本诗经看着,一般休息的比较早,她都会看看书。 “娘子,我跟你说件事。”小婢女晴儿坐在裘白玉的身边,饶有兴趣的道。 “什么事呀?” 裘白玉看了过去。 “你知道上回我们在州桥夜市碰到的登徒子是谁吗?” “是谁?”提到州桥夜市,裘白玉不由气的牙齿痒痒的,这些日子连生病的借口都不好用了,每日无休!都是拜这人所赐! “他就是不久前传的沸沸扬扬的泉州士子吕渊,也就是前日殿试高中状元郎的那位!”晴儿不可思议的道。 “是他!晴儿你怎么知道?”裘白玉惊道。 晴儿缓了缓接着道:“方才,我在一楼的时候看见了他!又一打听,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小婢女的话音才落,外头就出现了几道急促的声音。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鸨母破门而入。 裘白玉面色不悦,被人这么没有礼貌的打扰,她自是不开心,直直的看着鸨母。 “还望姑娘速速跟我走,王翰林还有辽朝使节指明带姓的要点你。”鸨母急促道。 “今日我已经破例了,大娘请回吧。”裘白玉一听是这事,马上拒绝。 要是寻常的娼妓敢这么跟她说话的话,吴大娘早就一个巴掌扇过去了,可裘白玉不同,这是摇钱树,她可不敢打,随后,鸨母劝道:“姑娘啊,那些都是贵客,除了王翰林、辽使,连近些日子风头名声响彻东京城的今科状元郎吕渊也在,你就行行好吧,要不然大娘我就要遭罪了!” 听到吕渊二字,又想起刚刚晴儿说的话,裘白玉那柳叶般漂亮的眉毛微微一挑。 “这样吧,今日姑娘多唱一曲,明日姑娘就歇息好了,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鸨母咬了咬牙说道。 裘白玉还是缄口不言,似乎是没有答应下来的念头。 “后日,再加上后日!” 老鸨一狠心,肉痛的说道。 过了一会,裘白玉忽地婉颜一笑,回道:“行,那我今儿就再破例一回!” 两天的歇息时间很吸引裘白玉,但真正令她答应下来的,还是裘白玉小小的报复心理。 吕渊是吗?那夜你不是想看我长的合不合胃口么,那本姑娘就遂了你的愿,我看你再见我容颜,知我身份时,是何种的神态。 第30章 裘白玉 安静的酒阁子,气氛并不好,耶律宽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酒,王珪则是面无表情的安坐在那。 王珪先前没有想到的是,这耶律宽非要见识那樊楼魁首,他拿捏不定,耶律宽究竟是急色,还是想要拿此事做文章。 鸨母先敲了敲门,随后率先走了进来。 耶律宽抬头看去,沉声问道:“我的美人可曾来?” “官人青睐,裘娘子自当给面子,她来了!”鸨母笑的灿烂,因为上了年纪,皱纹挤在一块,恍若菊花一般。 “好!”耶律宽欣喜不已的拍了下桌子。 王珪是松了一口气,也幸好这樊楼的花魁识相,也给他省去了不少的麻烦。 一旁的吕渊对樊楼这位艳名远播的花魁还蛮好奇的,上一回就在孙棐的口中听到过这裘花魁的名号,一直不曾得见。 他双目盯着酒阁的门口处,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何等的美色,能够支撑的起这般的艳名。 吕渊一直是个爱好欣赏的人,前世、今生,亦是如此。 “恭喜使节,这裘花魁在东京城就算是宰辅想见,也不是那么容易,今日使节一邀便得愿,花魁着实给面子,说不定靠着使节的英姿,做这入幕之宾也不是不可能,大有一亲芳泽的机会!” 这时,孙棐忙的对耶律宽贺喜,他虽然知道自裘白玉出名以来,从未听到过哪位士子官员做了她的入幕之宾,可这并不影响孙棐用此来博耶律宽的开心。 “哈哈,如此的话,快请美人进来吧!”耶律宽的眼睛都泛起了绿光,他也不是第一次出使宋朝了,但这东京第一名妓却还是第一次见! “诶,好咧,官人稍等。”鸨母笑着回应,随后走出酒阁子。 不多时,门外走进来了位女子。 女子鹅蛋脸,肤若凝脂,美眸中含着盈盈秋水,红嫩的唇瓣弯起着一道绝美弧度,眉眼如画,媚态百生,美的不可方物。 最引人撇不开视线的是,她一袭雪色的双袖轻罗长裙,裙角镶着淡淡的青边,衬托着女子如白莲般无暇。 在这纸醉金迷的樊楼,女子的气质简直格格不入,又冲击十足! 吕渊的眼睛就没眨过,梦回大宋,他漂亮的女人也不是没见过,那李婉算一个,王安石的女儿王盈儿也算一个,可印象如此之深的,也唯有眼前的这位樊楼花魁了! 不由得吕渊心中感叹,这花魁深得后世营销精髓啊,娼妓中,虽然娼才是卖身的,妓只是卖艺的,但终归是花柳之地的女子,这裘花魁打扮的如此纯洁,反差感剧烈,自然会给客人留下极大的印象。 当然了,这裘花魁的样貌也是万中无一,跟这身装扮相搭的再好不过,要不然光靠打扮也不能够吸引住人。 裘白玉一眼就看到了吕渊,当日夜市中那个讨厌的男人!也是这些日子她劳碌不已的罪魁祸首! 呵,男人。 见到此人目不转睛的神态,裘白玉心中不免生出了小小的得意,她很想问问,样貌是否何你的胃口? “啊!可是裘花魁!?”耶律宽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啊!昨日那泉香院的都是些什么胭脂俗粉? “奴家裘白玉,见过各位官人。”裘白玉微微躬身。 裘白玉空灵的音色再次令酒阁中的所有人一惊。 绝了呀! “白玉,白玉!好名字。”王珪也多看了裘白玉几眼,男人都爱美色,不论年龄,不过对于王翰林而言,更多的还是带着欣赏的眼光。 “名好!人更好!美人,坐我边上来!”耶律宽痴痴的道。 裘白玉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的厌恶,但她并不慌乱,这种急色的人她见过不少,也自有一套处理手段. “使节大人,奴家只是唱曲的小角呢。”裘白玉笑着。 这万种风情的一笑,把耶律宽的魂都给勾没了! 耶律宽飘飘然! “是在下唐突了,失礼哉!”耶律宽舔了舔嘴巴道。 “官人们今儿想听什么曲?”裘白玉又瞥了眼那吕渊,见到这男人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心里头报复的快感更甚。 裘白玉的目光老是若有若无的朝吕渊这看,吕渊是能够感受到的,一开始他还诧异,自己也没帅到这种地步啊,今日的主角明显是辽使还有王翰林,这花魁为何一直看他。 可当裘白玉一开口,那夜令他无法忘怀的声音再次出声,吕渊明白了! 好啊,原来那日的蒙面女子就是樊楼的魁首! 如此一来,一切都好解释,也都说的通了。 “曲?我不懂这玩意,听说王大人乃诗赋大家,王大人不如推荐一首?”耶律宽笑眯眯的道。 “那就来一首柳三变的雨霖铃吧。”王珪点了首现如今传唱度最高的词。 “是。” 裘白玉颔首,紧接着外头就有人将辅助演奏的琵琶送到了她的手中。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一句句婉转动人的词句从裘白玉的朱唇中唱出,不说已经开始打着拍子早已沉迷其中的王珪了,就连门外汉吕渊都不由惊叹。 唱的真好! 这下,吕渊算是完全明白了裘白玉为何在东京城红到发紫! 就光是这空灵悠扬的歌声,再加上这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想不红都难! 一曲毕,耶律宽当场大喊:“唱的好!” “使节也懂我大宋小词?”王珪问道。 “略懂一二,嘿嘿。”耶律宽直直的盯着裘白玉,色相十足的说道。 耶律宽哪里懂什么小词,但他有耳朵,知道好听不好听。 “官人们还要听什么曲?”裘白玉问道。 “再来首晏相公的蝶恋花。” 王珪意犹未尽,他一开始还以为这花魁只是长的不俗,未曾想,这小词唱的如此惊艳! “好……” 裘白玉刚准备弹唱,可突的,一声响起。 “等等!” 众人看向了孙棐。 孙棐笑着望了眼耶律宽,说道:“裘娘子离我等这么远,未免不好,我等听的也不是很清楚,要不……坐过来吧,正好使节边上有个空位置,你且坐那里唱!” 第31章 继续唱! 耶律宽眼睛一亮,这是在帮他创造机会? 知道孙棐的心意后,耶律宽赞许的看了其一眼,好小子,会来事! “孙副知说的正是,裘娘子你离我们可太远了,小曲我都听不见,还是坐在本使的边上吧,我俩也好熟络熟络!”耶律宽咧开嘴笑着说道。 王珪见状,倒是有点好白菜给猪拱的感觉,耶律宽什么想法,他如何不知道,这花魁要是坐在辽朝蛮人的边上,被占便宜那是少不了的! 但王珪没有开口,区区一个花魁而已,算了,眼下还是以满足耶律宽为主要目的。 裘白玉黛眉微蹙,她如何不晓得,自己要是坐了那粗人的边上,几乎等同于羊放到狼的嘴边,逃也逃不掉! “裘娘子还犹豫什么,坐在耶律使节的边上可是你的荣幸呀!”孙棐不放过任何一个与耶律宽交好的机会,要彻底弄死吕渊,耶律宽是个极关键的人物! 裘白玉缄口不言,她心中不断想着方法,难道维持了数年的清白,今日要毁在一个蛮人的身上? 要是寻常官吏,裘白玉大可拂袖而去,可这是辽使,鬼知道这粗人下一刻会做出什么。 要是此人用强呢?辽朝使节,关乎两国大事,她就算在光天化日之下给夺了清白也没人做主啊! 一时之间,裘白玉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想到这里,裘白玉看了眼促使她来这酒阁的罪魁祸首——吕渊!只见这人坐在一边,事不关己的把玩着手上的银花青鸾杯。 吕渊确实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他也看出了裘白玉抗拒的神色,在他眼中,这裘白玉被那耶律宽占便宜,是可惜了,但这并不代表吕渊会为其出头! 英雄救美?开玩笑,吕渊可不是这种憨货,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如今要他为了一个先前还得罪过的女人,去激怒辽朝使节,完全不划算! 这次晚宴,吕渊给自己的任务很简单,少说话,多想事! “裘娘子,快过来呀,本使也没有其他的想法,仅是因为娘子离的太远了,本使耳朵又不好,听不见!” 耶律宽笑着催促裘白玉。 够无耻! 众人的表情都带着古怪。 裘白玉脸色变化不断,她又看了一眼使他陷入两难之地的吕渊,忽然,一个想法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紧接着,裘白玉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手中持着琵琶,一步一步的朝耶律宽那走过去。 耶律宽看见离他越来越近的美人,呼吸也急促了。 当裘白玉经过他身边时,耶律宽猛吸一口气! 就像鹿穿过花岗,就像风吹开一枝扶桑! 这感觉难以言喻! 耶律宽就等着美人坐定了! 然而…… 裘白玉径直过了耶律宽边上的空座,又走了两步,来到了吕渊的边上! “官人,不介意我坐这里吧?”裘白玉笑靥如花。 香风袭来,可吕渊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他只是看戏的啊! 怎么反而变成了主角?这不是将他往雷区推嘛! 吕渊很想说,介意,很介意!但裘白玉已经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分明没想征同他的意见! 这小肚鸡肠的女人是在报复啊!她定是心中还惦记着上回在夜市中不给他插队的那件事。 全场错愕,半响之后,耶律宽脖根隐隐泛起了青筋,本就浑圆大个的眼珠子,瞪的更大了,直接怒视着吕渊。 “奴家坐这里众位官人想必就能够听到吧?”裘白玉出声说道。 没人回答,连王珪也都不知该如何应付眼前这局面,但可以确定的是,最近在东京城风头极大的状元郎吕渊,已经是得罪了耶律宽! 裘白玉看见没人回答她,她也不恼,自顾自的唱起晏殊的蝶恋花,这首词是晏殊怀念友人的,词句多忧愁,随着裘白玉的吟唱,更使得酒阁中气氛低沉。 吕渊脸色阴晴不定,他明白,耶律宽肯定不会将怒火发在裘白玉的身上,而会撒在他吕渊的身上,面对这飞来横祸,吕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可能这就是因果吧。 裘白玉离他很近,吕渊看了眼边弹边唱的女子,心中叹了口气,罢了,虽然给女人算计,但至少是个美女吧,以后自己再算计回来就是!那耶律宽身为辽使,自己今后也不是没有可能交恶,权当提前好了。 这下,吕渊也只能够这么安慰自己。 酒阁中,心情最好的唯有孙棐!他简直不要太乐意见到眼前的局面!吕渊惹恼了耶律宽,孙棐求之不得! 待到裘白玉的蝶恋花唱完,孙棐脸上怪笑着道:“看来状元郎魅力不小,能够得到裘花魁的青睐。” 孙棐这话一出,那耶律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官人说笑了,奴家只是觉得坐在这里的更好些,要是坐在使节的边上,奴家会被使节挡着,其他几位官人便是不好欣赏了,这岂不是扫了大家的雅兴,我相信使节也是不愿意的。”裘白玉淡淡一笑,找了一个借口。 “哼。” 耶律宽冷声,他显然是不会因为裘白玉这句话而消了怒气。 这时,门外头传来了敲门声,片刻后,都亭驿的几位小吏手中端着保温用的木盒子走了进来。 是都亭驿准备好的菜到了! “奴家就不打扰各位官人了,先行告退。”裘白玉见状,起身行礼告退。 耶律宽也没有多说,他明白今日这“美味”是吃不到了! 心中的怒火没有熄灭,耶律宽狠狠的瞪了吕渊一眼,他心底其实清楚,裘白玉不坐他边上,怪不得这位吕副知,但怒火总要有个宣泄点,不找你可就没别人了! 吕渊注意到了耶律宽那恨不得生扒了他的神情,心中顿时不爽了起来,忍耐到极限的吕渊慢慢的露出狠色! 还真给你脸了!?暂时不想惹你,不是怕你!你个辽狗装什么? 这一世,暂时吕渊是没钱,也没有权,但并不意味着他是谁都可以欺负的软柿子! 想罢,吕渊身体动了!一只手握住了裘白玉的皓腕,另外一只手则揽着女子那温软的细腰上,将准备离去的裘白玉硬拉到自己的身边! “娘子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没看见我们几位都意犹未尽吗?过来!继续唱!” 第32章 声音不够大! “啊——” 裘白玉娇声惊道,她一个不稳,就被拽到了圈椅上,整个人倒在了吕渊的身上! 此刻的裘白玉脑袋一片空白,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人硬拽回来!? 耶律宽见到自己想疯了的美人,此刻竟然被他人捷足先登,占了便宜,登时气拍案而起,就差要动手了。 吕渊瞄了眼快要暴怒的耶律宽,心中冷笑,生气?就是要让你生气,但我还偏不让你爆发出来。 想着,吕渊对裘白玉吼道,“好个樊楼花魁!这里有哪位官人让你走了!?樊楼就是这么不讲规矩的?惹怒了使节!惹怒了翰林!你担待的起!?” “耶律使节、王翰林,在下一时气急,扰了二位的雅兴,罪不可赦,但在下非要出这口气!”吕渊又是对耶律宽、王珪说了一声。 紧接着看向裘白玉继续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坐在我边上!继续唱曲!没有王翰林的首肯,哪里都不许去!”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要犯我,管他美人辽狗,吕渊的心胸可并不宽广! 王珪人傻了,孙棐也看呆了,就连耶律宽都被吕渊这一举动震的说不出话来!。 半响,裘白玉愠怒的瞪着吕渊,道:“官人还要我唱什么!?” 她那傲人的前胸剧烈的起伏,身为东京第一名妓,她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了!? 谁不是对她彬彬有礼?谁不是对她客客气气的!? 直接对她动手,裘白玉还真是第一次见!而且这还是士子!读书人! 手腕还隐隐有些作痛,裘白玉的眼眶红了,她美眸又怨又怒的瞪着吕渊。 外头刚刚进来的都亭驿小吏一时说不出话来,傻站原地,耶律宽被吕渊这举动弄的不知所措,甚至忘记生气了,他好一会才道:“那……那个吕副知,裘娘子要是想走,走便是了,我们也不好强留。” “不行!使节宽宏大量,下官可没这肚量!方才那首蝶恋花唱的声音不够大,花魁是没吃饭吗?要不吃了饭后再唱!?” 吕渊强硬的回道。 裘白玉听到这话,鼻子一酸,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崩不住了! 什么叫她唱的声音不够大就?蝶恋花这曲子不就是这么唱的吗?唱的大声了,还能好听? 裘白玉不曾想自己一念之差,从狼的嘴边逃了,反倒是坐在一只猛虎的边上…… 自己是遭了什么罪呀! 很快,樊楼的鸨母被惊动了,好几位管事也被惊动了! 场面一度混乱! 王珪一个头两个大,这……这算什么事?那耶律宽还没有生气,为何这吕长明却暴怒了呢? “官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裘娘子有何处得罪了众位官人?还望官人们行行好,小娘子不懂事,且放了她!”吴大娘闻声赶来,知道酒阁中都是些什么人物的鸨母,马上慌乱的赔礼。 “够了吕副知!小娘子想必也是累了,没必要小题大做。”王珪这时候也不忍心看见如此美人在一旁啜泣,便开口了。 “既然翰林说话了,那么我就不为难小娘子了!”吕渊面无表情的冷声道,说完后看也不看裘白玉,拿起面前的酒喝了一杯。 “你!” 裘白玉哽咽的说了一个字,湿润的双眼嗔怒的瞪着吕渊。 这般无情的男子,裘白玉还是第一次见!不,加上上一回的夜市,她第二次见! “好了娘子,跟我走吧,我们回去休息,走吧。”鸨母见状,马上搀扶着裘白玉。 直到裘白玉离开后,吕渊都还能够感受到那幽怨、愠怒的目光,他其实心中也是感觉做的太过了点,但没办法,谁叫你把火引到我这里来。 而这时,孙棐从都亭驿的手中将食盒接了过来,一一摆在桌上,对耶律宽道:“使节,先吃菜吧。” 被这么一闹,耶律宽哪还有心情喝酒吃菜,原先满肚子的怒气无处发泄,也郁闷的很,他对孙棐摆了摆手,然后道:“不吃了!王翰林,本使有点累,先回去休息。” 孙棐怔住,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会,可没人在意他。 “好,我来送你!”王珪点头道。 “翰林等等下官!” 吕渊见了道。 王珪无奈的看了眼吕渊道:“你就先回去歇息吧!” 今日这事,怕是不日又要疯传东京城了,对堂堂东京第一名妓裘白玉如此野蛮,也只有这吕长明了,王珪算是明白了,这福建子就是不安分的主!! 吕渊求之不得,他还不想去呢。 王珪又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孙棐,出声道,“你也不用跟来了!” “是。”孙棐回了一声,而此刻他的表情有些低沉。 王珪送着耶律宽走了,吕渊也走了,但孙棐没走。 他看着丝毫未动的食盒,这些从都亭驿送来的菜,孙棐一拳猛砸在桌上,沉声道:“此子运气也未免太好些!” 良久,孙棐从鼻腔中长长的哼出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态,他将这些菜都打开,自己吃了起来。 还有时间!今晚不成,并不代表失败! 在樊楼所有人的注意下回到小院子的吕渊,他并不知道自己随心的举动,反而逃过了一劫,天色虽然不晚,但可能是殿试已过的关系,陈遮没有熬夜苦读,这会已经躺下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吕渊也得好好的冷静冷静,可就在他前脚才到家,后脚那都亭驿的账簿就送来了。 是一个小吏送来的,吕渊接了账簿后,也没看,随手放在了桌上,就躺在了床上。 耶律宽虽然一时被他震住,可也仅是一时,该得罪还是得罪了,至于裘白玉……吕渊想了想,便不去想了,越想越乱,随她好了! 倒是孙棐,沈惟恭这两人,令吕渊有些头疼,从今天来看,似乎孙棐也没做什么反差的举动,唯一反常的只有刻意交好耶律宽。 难道是要用耶律宽来对付自己? 应该是了,要不然为何沈惟恭会让孙棐来都亭驿。 借刀杀人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也只有得罪了耶律宽,破坏了宋辽两朝的关系,才会令他这个新科状元郎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脑子想了会也疲乏的很,很快吕渊也睡去了。 第33章 是个坏人 樊楼后院,一处幽静的小厢房中,一道道抽泣声回荡不绝。 裘白玉越想越难受,自己是做的不对,拿你当了挡箭牌,但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就不能够保护一下自己这个弱女子吗?有必要对自己这么凶? “好了姑娘,别哭了,歇歇吧,哭坏了对身子可不好。”小婢女晴儿不断的拍着裘白玉的后背,安慰着。 “他是个坏人!” 裘白玉却是越哭越大声。 “对!这吕渊就是坏人!要不他的名声在东京城也不会这么臭!我听说那些士子都觉得这吕渊名不副实,是靠溜须拍马博来的状元,如此之人,品性能好到哪去!”晴儿恶狠狠的帮腔。 “天底下最坏的人!” 裘白玉哽咽的加重语气。 小婢女看着自家娘子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叹道,这要是让外人见了,不知道该有多少男人会心疼。 “晴儿,明儿我要到他家去,讨一个公道!他凭什么这么凶的对我,凭什么说我唱的不好?还、还、还说我没吃饭!”裘白玉说着更怒了。 对于裘白玉而言,最不可忍受的就是置疑她唱曲的水平! “姑娘不可呀!” 晴儿却是大惊失色,这如何使得,要是那野蛮的男人不讲道理,对自家娘子做出什么出阁的动作,找谁说理去? “我……” 裘白玉闻言,也顿时想明白了,自己说气话可以,但真不能够去,连在樊楼那混蛋都敢对她动手动脚,去了那混蛋的老窝,那还得料了? “姑娘,你要咽不下这口气,晴儿倒是有个主意!”小婢女眼睛一转说到。 “什么主意?” “姑娘记得琼林宴吗?”晴儿道。 “记得。”裘白玉点了点头,每年四月最热闹的事情,可有这琼林宴的一席之地,届时,今科高中进士的举子都会参加,更是由当今天子主持的。 “到时候,教坊司那边的人定是会邀请姑娘,以往姑娘不都是托病不去吗,今年不烦去献唱一首小词。”晴儿出声道。 裘白玉听了晴儿的话,抽泣声慢慢的微弱了下来,这个法子不是不行,到时候身为状元的吕渊绝对是会参与的,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冒险去他家讨个公道了。 “怎么样?姑娘可以在琼林宴上好好的问问他,姑娘是哪里唱的不好了,又是哪里不何他的心意了?”晴儿继续出着主意。 “就这么定了!” 裘白玉轻咬红唇,眼神如同发怒的小羊羔。 …… 大睡一晚的吕渊起来了,他第一时间就是将昨夜被其放在桌上的账簿捡起来看,虽然吕渊明白,都亭驿的人既然将账簿送来,那这里面是不可能有啥问题的,至少他是看不出来。 细致的翻看了一遍,也正如吕渊想的一般,里头纪录了每日都亭驿接待辽使的开销,有后厨的用度,也有出行的用度。 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吕渊都是一翻就过,唯有买菜的食材,吕渊多看了几眼,因为账簿中记录的东西都是极名贵的材料,比如什么七彩锦鸡之类的东西。 当然,也不是什么吕渊发现了端倪,而是这些食材的价格都很是昂贵,他略有些好奇才多看几眼的。 既然在账簿中没有找到答案,那就去都亭驿看看好了。 想着,吕渊梳洗完毕后,就朝都亭驿的方向而去。 今日的都亭驿倒是平静,监官鲁致远不在,孙棐也不在,只有一个小吏在都亭驿看门。 “吕副知。”这小吏见到吕渊后,忙的上来打招呼,满脸的敬畏,我的天,吕副知昨日才对樊楼花魁动手动脚,今儿就来都亭驿当班了,也太勤奋了! 吕渊只是对小吏简单的点了点头,就走了进去。 他可不晓得这小吏心中想什么,同样也不知道昨日的事早在一个深夜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满城尽知的地步,此刻已然是东京城每处早摊上最劲爆的头条新闻。 对于近些日子吕渊做的事,东京城中有九成以上的人对他嗤之以鼻,满是厌恶,但也有人成为了吕渊的拥趸,这才是真男儿!有才学,还真性情!其中今日当值的都亭驿小吏就是这一成中的人。 小吏满眼崇拜的注视吕渊走进都亭驿,吕状元当真有派头,走路都这么帅这么有魅力! 进了都亭驿的大后方,吕渊随便的闲逛了下,自是一无所获,就在他满是无聊的时候,吕渊突然又想到了今早在账簿中看见过的七彩锦鸡。 七彩锦鸡就是后世的“严禁食用之世上少有之动物”,吕渊作为好公民,自然是看过但没吃过,如今回到大宋,这玩意不少,是不禁用的,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从账簿上看,这锦鸡一共有五只,昨日算他用了两只,也还有三只,自己早饭也还没吃,不如吃个鸡? 倒是没什么大问题,都亭驿是管饭的,他身为副知,不大不小也是个二把手,能吃! 一边想着,吕渊一边进了后厨。 后厨空无一人,锅还冒着热气,厨子应该是送早饭去了。 既然没人,自己等着就是了,顺便看看锦**。 走到放活禽的地方,吕渊打开篮子一看,他不由一怔。 这…… 这是锦鸡? 为何如此像鹰? 不对! 就是鹰! 吕渊细细的看着篮子中被捆绑住翅膀、爪子、还有喙的白鸟,漂亮十足,完全像是艺术品,白如雪的毛发中参杂着几根黑毛,灵动的蓝色双目像是宝石。 看这模样,吕渊可以确定就是鹰! 但后厨中又为何有鹰呢?账簿上可没写买鹰了呀,想到这里,吕渊突然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遂即,吕渊马上在后厨翻找了起来,找了遍后,没有所谓的七彩锦鸡! 又回到了这三只鹰的前面,吕渊眉头慢慢的皱在了起来,这三只鹰似乎……似乎是叫做海东青吧? 后世,吕渊有个研究鹰的东北朋友,似乎手头上就有一只这样的海东青,这种鹰被称作万鹰之神,十分珍惜,记得当初他那个朋友还夸张的说,这一只鹰就抵得上你那两辆帕拉梅拉了! 吕渊眉头越皱越深,他细细的看了下这三只鹰,每只鹰的双足都是纯白的,这似乎还是拥有“玉爪”的上品海东青! 等等! 海东青,辽朝…… 他惊呼出来:海东青!辽朝! 吕渊瞬间浑身发冷,毛孔竖立,身子不由倒退了几步,他一切都明白了! 第34章 深刻 好一个孙棐啊!好一个沈惟恭啊! 吕渊手都在发抖! 幸好自己因为意外而来到后厨,也幸好自己识得这叫海东青,否则要是让孙棐的计谋得逞,就算他是状元郎也免不了一死! 海东青在如今那可是辽朝的最高图腾! 除了皇帝以及少数官吏外,平民百姓没有资格畜养,海东青在辽朝内的地位非比寻常。 这只万鹰之神,到北宋末年的时候,甚至对辽、金两朝的政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如今,这三只极品的海东青,如果被杀,当成食物来享用,耶律宽定会暴怒!最关键的是,暴怒的耶律宽,乃至辽朝的君主,定是会用此番借口来提高岁币。 而吕渊是都亭驿的副知!这段时间专门负责辽使后勤的第一责任人! 出了事,他就是最大的责任! 这样一来,无人能够护的了他吕渊,朝堂上,他没有人脉,不会有人替他说话,而厌恶他的人,吕渊不用想也是极多,就凭现在他在天子赵顼心中的地位,吕渊不相信能够得到天子的力保。 反之,沈惟恭在京做官多年,又有老贵妃为后台,朝堂上人脉复杂…… 吕渊第一次感到死亡与自己的距离这么近,慢慢的,吕渊冷静了下来,看着篮子中的三只海东青,这沈惟恭是想要斩草除根啊! 一直以来,吕渊都算是很提防这位从未谋面的沈御史了,但沈惟恭想要出手就将他彻底弄死,还是令吕渊心惊肉跳。 他也清楚了沈惟恭的个性,出手就要毙命! 这就是宦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于从后世而来的吕渊来说,他再一次的深刻了仕途的残酷性! 吕渊的眼神慢慢的冷了下来,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就是没必要心慈手软,沈惟恭他暂时没办法对付,那么就从他的羽翼开始,孙棐、鲁致远! 看着海东青,一个计划出现在了吕渊的心头。 不一会,后厨的厨子回来了,吕渊认识他,是叫二牛子,在都亭驿干了不短的时间,也是昨日鲁致远派给吕渊的五个小吏之一。 “吕、吕副知!你怎么来了?”二牛子意外的说道。 吕渊盯着这厨子好一会才道:“鲁监官许你什么好处了?说来听听。” “啊?副知,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二牛子愣住。 “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吕渊指了指篮中的三只海东青。 “副知是说这个啊!当初是鲁监官说锦鸡暂时没了,换成这些白鸟,怎么了副知,有问题吗?”二牛子挠了挠脑袋说道。 “没问题。”吕渊淡笑道,他其实也已经猜到了这二牛子识不得鹰隼,前面那些话只是再做确定而已,对于这些小吏而言,鲁致远跟孙棐没有必要将这种计划告知。 “副知你可认识这是何鸟?我昨日杀了两只,肉有点少,但这鸟凶的很!”二牛子又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鸟,今儿你有收到鲁监官交代给你的任务吗?” 二牛子点了点头,回道:“有!鲁监官特意吩咐过了,今晚给辽使做饭时,要杀两只这种白鸟。” “两只?还留一只?”吕渊笑道。 “对!”二牛子知无不言。 “很好,今晚你就按照鲁监官的吩咐去做,明白了吗?”吕渊道。 “明白!” 二牛子恭敬的道,对于眼前这位吕副知,他二牛子可是比对待鲁监官还要认真的,毕竟这位可是状元郎!今后有极大可能步入政事堂的人物! 离开后厨,吕渊回到了都亭驿的前厅,他看了眼值班的小吏。 小吏当即小跑了过来,笑道,“副知,是有什么吩咐吗?” 吕渊有些意外,这小吏看人脸色的功夫还真可以! “我想问一件事。” “副知请问!”小吏道。 “鲁监官平时在哪个房间办公的?能带我去?” 小吏忙的点头:“自是可以的,只是监官可能没这么早来。” “无妨。”吕渊的眼中慢慢的浮起了一丝阴冷。 孙棐抽身抽的很完美,吕渊找不到机会,可这鲁致远就不一样了,几乎老底都在都亭驿,既然此人也为沈惟恭的羽翼,并且也参与了陷害自己的计划,那么就做他吕渊身下的第一个亡魂吧! 今天的东京城很热闹,热闹的气氛甚至延续至了大内禁中的崇政殿内。 天子赵顼坐在御榻上,下方两侧是两府的执政官们,中间有一人奏对,翰林学士王珪,今日被天子单独喊出来询问辽使接待事宜。 “王卿,幸苦了,那辽使可曾还说了什么?”赵顼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如今变法刚刚开始,国库并不充盈,横山河湟那边对西夏的战事还需要大量的钱财作为后盾,朝廷很不富裕。 “暂时没有,前日,辽使提出增加岁币的要求,被臣严厉拒绝后,辽使便没有再提,不过看辽使的模样,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找到一个借口,定是还会再要求的。”王珪出声答道。 “要不是因为西夏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何至于如此的被动。”赵顼叹了一口气。 辽朝之所以来宋提高岁币,也就是因为大宋在横山河湟的战事久战不下,才有这底气。 “相公,你可有好的法子?”赵顼看向了王安石。 王安石沉吟了片刻,出班答道:“只有拖字诀了,澶渊之盟早就规定好了两国的具体事宜,岁币每年该是这么多,就是这么多,我等不答应就是。” “话是这么说啊……”赵顼道。 “这段时间只要翰林招待好辽使,不要让其寻到其他口舌,便妥当了。”王安石继续道。 而这时,枢密使文彦博出声了:“当今辽朝政局权臣当道,皇帝耶律洪基对我大宋交好意味明显,是不会轻易发动战事的,但那辽使耶律宽为辽朝太师耶律乙辛的人,这位辽朝太师把持朝政,向来对我大宋不友好,王相公是否有些想当然了?” 赵顼闻言,点了点头,文彦博这话说的不错,只要辽朝想要提高岁币,那么总会有借口,这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一个道理。 “文卿说的也对,但如今也只能像相公说的那般,以不变应万变了,王卿你的任务可不轻啊。”赵顼出声说道,帝王之术,是调和,既不让臣子结党,也不能让臣子完全对立。 “臣当全力以赴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王珪回道。 赵顼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又道:“听说昨夜那吕渊又做了一件‘大事’了?” 说到大事二字,赵顼的语气有些古怪。 王珪闻言,只好将昨日在樊楼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在崇政殿当中讲了出来。 赵顼听了大笑,他道:“好一个吕长明,这一石二鸟之术倒是用的炉火纯青!” 崇政殿安静了一会,此刻位列其中的都是权极天下的执政官,也都是有眼力之辈,都能够看出来当今天子都这吕渊的甚是喜爱。 殿中的大臣几乎没有喜欢那吕渊的,他们都很想出声说说这吕渊的坏话,但就算再想出声,也不能够在此刻天子开心的时候唱反调。 况且也没什么好唱的,毕竟那吕渊做的事虽有失君子风度,却是合乎规矩的。 “对了,那李府不是说等吕渊中了状元后将女儿嫁给他吗?可曾嫁了?”赵顼带着些八卦的问道。 “官家,不曾嫁,李府那边没什么声音,而那吕渊也没去李府提亲,似乎突然平静了下去。”王安石并不想议论吕渊,可此时却不得不回天子的话。 “听说沈御史有意跟李府的大娘子结为夫妻。”王珪突然补充了一句。 “沈御史?沈惟恭?”赵顼第一次听说,有些惊讶的问道。 “正是。”王珪点了点头,多的他也不便多说,在天子的面前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如此的话,这关系朕也想不明白了。”赵顼摇了摇头道,半响,赵顼看向王安石:“王卿,这状元郎可是抢手货,听说你家的二女儿不是还待字闺中吗?” 赵顼是比较想要撮合王安石跟吕渊的,这二人都是一心为国的忠臣,都是堪当大任之辈,只不过一个已经成长起来,一个还并未成长罢了。 如果真能够结成夫婿,对于他的变法而言可是再好不过了。 “官家!臣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了!”王安石却是面无表情的回道,他明白天子的意思,但关键是,他并不喜欢那泉州的吕渊。 “已有中意之人?是谁?”赵顼诧异。 “今科进士,蔡卞,此人才识品德俱佳,待到琼林宴结束,蔡卞回家省亲之后归京,这门亲事应该就要定下来了。”王安石慢慢回道,吕渊虽是状元郎,可让他的女儿嫁给这种品性的人,他可不愿意。 “这样啊,那便罢了……其他爱卿家中有未出嫁的闺女可不要错失了这状元郎啊。”赵顼遗憾的道。 其他的宰执大臣都面无表情,看起来对天子赵顼这话没什么兴趣,这吕渊在东京城名声是极大,可却不讨得他们的喜欢,对于这些已经身居高位的傲气士大夫来说,我不喜欢你,就算你深得帝心今后仕途坦荡,也入不了法眼。 第35章 狼羊 都亭驿内,鲁致远跟孙棐先后到了,二人在见到吕渊竟早早的就在驿馆中,都诧异了片刻,可想到是因为什么后,又都了然。 孙棐心中冷笑,早来有用吗?早来你也得死! 这次就算是天子都保不住你! “监官今日的气色好啊。”吕渊笑着跟鲁致远闲聊。 “哪里哪里,跟状元郎相比,在下还差了些。” 鲁致远跟着笑了起来,他的气色能不好吗,今日之事完成后,他将彻底的成为沈御史的亲信,之后将会进入鸿胪寺,仕途也将一帆风顺。 “吕副知,晚饭可有邀约?” 孙棐这时开口。 吕渊望向孙棐,见到孙棐满脸的不怀好意,他回道:“没呀,怎么了孙副知?” “如此甚好,不如今晚留下来,我们都亭驿的人喝一杯?届时王翰林也到。”孙棐笑道。 “哎呀,这是公事,在下自当要留的,就算有邀约也得辞了。”吕渊责怪的看了眼孙棐。 “如此甚好,听说昨日使节大人可不是特别的尽兴,今日我特意让教坊司的官妓过来一同陪酒。”鲁致远接着道。 “那樊楼的裘花魁呢?为何不让她来?”吕渊随口一问。 闻言,鲁致远以及孙棐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为何不让她来?你吕长明有脸问? “副知还不知道么,昨日之后,裘花魁就闭门谢客了,樊楼的鸨母说是要等琼林宴结束后,裘花魁才会再唱曲。”孙棐不知道这吕渊是真傻还是假傻,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今日之后,东京城再无吕长明。 “原来如此。” 吕渊听了,有些惊讶,看来昨夜的事对这裘白玉造成的伤害并不小,他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赔个礼,毕竟昨日做的事确实有点太过了。 想了会裘白玉,吕渊赶紧将思绪拉回来,今日可是有重头戏,自己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分心了。 吕渊又看向了孙棐,见到此人依旧是虚假的笑着,他心中讥讽不已。 今晚谁是狼,谁是羊,还犹未可知!还有这鲁监官,既然掺和了这事,代价可是巨大的!孙兄,放心,很快就会轮到你! 傍晚,天边的夕阳红艳艳,都亭驿外头的街道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门口处,王珪从马上下来。 今日本是休息的日子,故没有招待辽使的任务,可都亭驿的人邀他来喝酒,因为辽使的关系,王珪不想来也得来。 吕渊这一日,都在都亭驿中,孙棐、鲁致远同样如此,三人心思各异,但都等待着傍晚这场好戏的降临。 待到王珪来了,都亭驿最好的阁间也准备妥当,耶律宽看见吕渊之后的表情并不好,甚至有点难看,但也不好当场发作,毕竟今夜这场酒席,是打着赔礼的名号。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耶律宽跟王珪边聊,边坐定。 都亭驿的阁间,自是没有樊楼的酒阁子高档,但胜在安静,很快,一位位婀娜的官妓就走了进来。 “使节啊,这些都是我大宋教坊司的官妓,虽胜不了昨日那裘花魁的姿态,但也差不了多少!”王珪笑道。 “好好。”见到美人,耶律宽的不爽之情暂时消失,他拍了拍边上的两个空座,目光大胆的扫着官妓的身子。 这些官妓就极为识趣了,不一会的功夫便围上去,附在耶律宽那壮实的手臂边。 吕渊倒是老神在在的坐着,暴风雨之前的平静是最令人痴迷的。 “来人,上菜!” 鲁致远见到时间差不多了,就朝外头喊了声。 孙棐不由坐直,收网的时间到了!他瞄了眼无所事事一脸随意的吕渊,心中冷笑,大难临头了还不知,昨天那次给你逃了,不信今日你还能逃! 耶律宽自顾自的跟着怀中的两个官妓调笑,相互用嘴喂酒,极为自在。 王珪是有点看不下去的,但这毕竟这只是私下的宴会,不牵扯两国之间的大事,他也不好多言,更何况,今早才得到吩咐,要伺候好了这辽朝使节。 见到菜上来,王珪才出声道:“耶律使节,先吃菜吧。” “这道菜使节定是没有吃过,七彩五味鸡,用上好的锦鸡做成,使节可以尝尝。”鲁致远赶紧将一道摆盘精致的菜放了上来。 吕渊眼睛微眯,眼前这道菜并不是整鸡,而是剁成了一块块的肉。 “嗯,不错,准备的很妥当,很用心,这几日都是谁在负责这些事啊?”王珪点了点头问道,他其实清楚是吕渊负责的,这么一问的目的只是想要缓和吕渊以及耶律宽之间的关系。 当然,王珪并不知道他这一问话,开心的却是鲁致远以及孙棐。 “禀翰林,是吕副知负责的,自打吕副知来都亭驿任职,事必躬亲,堪称典范,令下官都无愧做这监官了。”鲁致远和善的回道,话中听起来句句都是在帮吕渊说好话。 “很好,吕副知接待使节如此认真,没有辜负官家的期许!”王珪赞赏。 “下官必继续努力。” 吕渊不卑不吭的回了一声王珪。 而一旁的耶律宽没有什么表示,依然跟边上的官妓抱成一团,好一会后才将目光看向了桌上的菜。 “娘子,给本使夹块肉尝尝。”耶律宽嬉笑着对边上的官妓说。 “是,官人。”边上的官妓细声细语,伸出素手将筷子夹向了那碗七彩五位鸡。 耶律宽直接将肉仍进了嘴中,大口的咀嚼着。 “这道菜做的可还合使节的意?”王珪问道。 耶律宽没回王珪的话,他眉头微皱,紧接着自己伸出筷子夹了碗中的肉。 又尝了一口,耶律宽那浓粗眉毛拧的更紧了。 阁间寂静。 “这肉味道怎么这么怪呢?” 耶律宽疑问道。 “怎么了使节,是菜不行吗?”鲁致远小心翼翼的回道。 耶律宽看向了刚刚架的一只爪子,这爪极小,没多少肉,形状也不似锦鸡的爪子。 突的,耶律宽眼睛一睁,马上在盛着肉的碗中捣鼓了起来。 这下连王珪都屏气,不知道发生何事。 慢慢的,一只‘鸡头’被耶律宽捣鼓了出来,而这时,耶律宽的眼中的凶光大放,猛的将筷子砸在了桌上! 耶律宽的力气不小,上好的楠木桌直接被其砸出了块凹陷! 第36章 冤枉 “耶律使节!” 王珪当即也站了起来。 耶律宽的双眼如同虎目,他边上的官妓都被吓的不敢动弹,脸色发白。 “有何不满耶律使节说便是了,何故发大火?”王珪也是半只脚就踏入宰执官行列中的人物,被耶律宽这么无故发火弄的自是有点气,但想到官家交代的命令,王珪也只好耐着性子询问耶律宽,他不想这个时候出幺蛾子! “何故发火?王翰林问的好啊!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你问我何故发火?这事王翰林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明日就回去上奏我朝圣上!两国要是兵戎相见,也权是贵朝侮辱所致!” 耶律宽咆哮了起来,一巴掌又是很拍在桌上,发出了巨响。 王珪脸色顿时变了,耶律宽说的这般严重,不像是耍脾气,他马上看向了桌上的那块肉。 “这……这不是很平常的一块鸡头吗?耶律使节要是觉得味道不好,我马上命人再去做便是了,哪里有侮辱一说呢?更不至于兵戎相见。”王珪看了眼后平声说道。 耶律宽冷笑连连,问道:“翰林再仔细看看,这是鸡头吗?” 王珪探过去再一看,发现了异样,这确实不像是鸡头,反……反倒是如鹰隼的头颅。 “这是我朝圣物海东青!” “翰林睁大眼睛看看,这是我朝圣物海东青!” “如今竟被尔等当作食物践踏!王翰林你说算不算侮辱!” 耶律宽连声质问,气的一张脸铁青无比! 王珪嘴唇没了血色,他饱读书籍,如何不知道海东青,又如何不知道海东青对契丹人意味着什么。 当成食物烹饪,还送上桌给辽朝使节享用,这基本上跟在辽使的脸上踩几脚没有区别! 要是有心拿此说事,宋辽两国兵戎相见,也不是不可能啊! 看似虽小的一件事,最后却引发两国交战,这种事在历史上那是比比皆是! 王珪慌了,要是在寻常时期出了这事可能还好解决,但此时此刻,正是辽朝缺少理由来增加岁币之时,这不是刚好合了耶律宽的意吗!? 如果处理不好,他王珪就是大宋的罪人! “鲁监官,你上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珪怒气腾腾的看向了鲁致远。 鲁致远直接跪在了地上,表情惊恐无比,道:“翰林息怒!在、在下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唯有边上的吕渊能够看见,在鲁致远惊恐的表情下,那平静乃至得意的眼神是如此的突兀!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谁知道?你可是都亭驿的监官!”王珪怒道。 鲁致远不慌不忙的看了眼吕渊,遂即道:“此事关乎两朝关系,事关重大,下官也顾不得得罪吕副知了,禀翰林,自昨日开始,都亭驿一切后勤事宜都交付在吕副知的手中,这采购食材之事没有经过下官的手。” “确实是如此,虽吕副知跟下官有同年之情,但公道话,下官还是不得不说,昨日都亭驿的账簿也是交给吕副知的。” 这时,孙棐也开口了,事已至此,吕渊必死无疑,那么他也就不装了! 王珪听了这二人的话,心中顿时相信了七七八八。 “给我个解释,吕副知!”王珪压抑着快要爆发的火山,质问吕渊。 吕渊一脸无辜的道:“下官冤枉啊!这两日的账簿下官是有过目,可并没有在账簿上见到海东青!只有锦鸡!” “还敢狡辩!王翰林,不论贵朝最后要给什么解释,此人的命我辽朝要了!”耶律宽眼中杀机不加掩饰,昨日一事,他本就看这新科状元不爽,如今更是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使节放心,这件事,本官自会一查到底,也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真是吕副知被猪油蒙了心,自不会让他一人而破坏了宋辽两朝的关系!” 王珪额头冒汗。 “翰林,账簿上写的就是五只锦鸡,那后厨中也只有锦鸡!这海东青,下官实在不清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吕渊道。 “把做这道菜的厨子喊过来!”王珪吼道。 很快,二牛子被人领了过来。 本就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二牛子,看到这仗势,吓的直接跪地。 “这道菜是你做的?”王珪问道。 “是、是……”二牛子大气不敢喘。 “这海东青是谁弄到后厨的!?”王珪又道。 “海东青是何物?”二牛子不解的看着王珪。 “便是这碗中之物!” “是那几只白鸟!” “对!老实说出来,是谁将这海东青弄到后厨,又是谁让你做的?”王珪已经是怒不可遏。 二牛子看了眼吕渊,又看了眼鲁致远,他回道:“是鲁监官吩咐的。” “鲁监官!?”听到这名字后,王珪微微错愕,随后看向了鲁致远。 鲁致远似乎早有预料,当即又哭又喊的道:“翰林冤枉!冤枉啊!这是栽赃,这是陷害!这后厨的小吏定是跟吕副知互相串通好了,用来污蔑下官的!” 王珪眼中闪过一丝的茫然。 “翰林想想,下官有何必要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下官跟耶律使节无冤无仇!再者,就算是下官做的,为什么不干脆将这后厨小吏买通,有必要留到这个时候来指认下官吗?” “翰林明鉴啊,吕副知负责耶律使节后勤事宜,而下官这两日可都不过问后勤的,如何也怪罪不到下官的头上!” 鲁致远表情悲怆,但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条理清晰,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二牛子听了,赶紧出声道。 “这里哪有你个厨子说话的份!伙同吕副知,耍计侮辱使节,你难道还要狡辩!?” 孙棐瞪了眼二牛子,打断他的话。 耶律宽看了鲁致远,开口道:“本使相信不是鲁监官做的,自本使入住驿馆后,鲁监官伺候的是面面俱到,并无怠慢之处,他没有理由做这件事!” “耶律使节明鉴!”鲁致远高呼。 此时,边上吕渊像看戏般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王珪难以抉择,这一切都表明着吕渊有着不可推脱的责任,但他心中其实是不想吕渊因为这件事而被处死,也不是说王珪有多喜欢吕渊,而是大宋的状元郎要因为辽朝处死,他感到不舒服,我大宋的汉人为何要因契丹而亡。 所以,半响后,王珪只能够先用拖延的计策:“耶律使节,你是不是尝错了,这有可能不是海东青,其他鹰隼也长这样。” “不可能!这就是海东青!翰林可能不知道,在下还监领着大辽银牌天使的职务,负责为皇室管理海东青!只要不是化成灰,我都认得清我朝图腾的模样!”耶律宽声音坚定的说道。 “翰林,不如到后厨看看?说不定这后厨还有吕副知弄来的海东青呢?” 此刻,孙棐表情阴森的道。 “孙副知这么说的话,我必须得去看看了!”耶律宽道。 王珪心中暗叫不好,他本是想要拖延的,没想到反而更入绝境,要是这后厨还真有另外一只海东青可如何是好,那样的话,这吕渊是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啊! 吕渊见到鲁致远的表演终于差不多完了,一切的证据也都指向了他,现在也该轮到他了,吕渊微笑了起来,说道:“那就到后厨看看吧!” 第37章 为什么会有! 鲁致远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领着众人到后厨中去。 都亭驿的后厨不大,跟东京城顶级的酒楼没法比,但在卫生方面却做的不错,这时鲁致远厉声朝后厨小吏二牛子喊道:“后厨中可还藏有辽朝圣物海东青?” “没有!”二牛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鲁致远冷声道。 耶律宽抬手,他说道:“不说没关系,本使节自己找!” 说罢,耶律宽就在后厨这间并不大的屋子内寻了起来,半响,靠着耶律宽野蛮的搜寻,后厨很快就被找了个底朝天。 “吕副知,事已至此,听在下一句劝,赶紧认了吧,现在承认罪行,说不定耶律使节心存善念,会对你网开一面呢。” 孙棐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响在吕渊的耳朵边。 “孙副知何出此言?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在下可担当不起!” 吕渊看了眼孙棐,紧接着露出两排大白牙,咧嘴微笑。 这一笑,笑的孙棐脸色凝固,起了疑心。 只剩下最后一个篮子了,耶律宽目光对准这个篮子,遂即走了过去,一手将篮子掀开. “耶律使节,可有所谓的海东青?”吕渊不紧不慢的问道。 而耶律宽强壮的身躯僵硬,皱眉看着篮中之物。 “这……” 吕渊走到篮子的边上,将里头的锦鸡提了起来,道:“耶律使节,下官都说了,后厨只有锦鸡啊,哪有什么海东青呢?” 闻言,鲁致远、孙棐以及王珪马上快步而去。 见到真的是一只锦鸡,鲁致远顿时惊呼:“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鲁监官,下官从未抓捕所谓的海东青,也只购入了五只锦鸡,账簿写的清清楚楚,如今用了四只,剩了一只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吕渊玩味的看着鲁致远。 鲁致远脸色难看,他明明弄来了五只海东青,昨日用了两只,今日用了两只,应该还有一只的啊!为什么变成了锦鸡? 后厨如果没有海东青作证,那么吕渊的罪名就无法坐实,连带着,他的嫌疑反而加重,毕竟有二牛子这个人证!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莫过于此! 王珪见此状况,眼神突的凌厉了起来,他想到了吕渊跟沈惟恭之间的恩怨,又想到了这都亭驿监官鲁致远一直都是沈惟恭的人,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鲁致远跟孙棐联合起来陷害吕渊也不是不可能! 一念至此,王珪忙的将小吏二牛子喊来,问道:“你方才说是鲁监官指示你做的,现在本官命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出来!” 二牛子见到终于有自己开口的机会了,他急忙将鲁致远是如何用白鸟替换锦鸡的事情说给王珪听。 “翰林!他这是污蔑!无凭无证,如何能够赖到我手上?这小吏跟那吕渊是一伙的!”鲁致远却是一口咬定,他虽然有些慌张,但并没有失了理智,有着辽使的信任,再加上除了二牛子以外,没有任何的证据指向他,他虽有嫌疑,却依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更何况最大的后台沈惟恭的存在,鲁致远明白,他只要不松口,就算是审刑院、就算是大理寺的人来,也治不了他的罪! 反而吕渊身为监管都亭驿辽使后勤的最高官员,依旧是要承担辽朝、乃至中书两府的怒火! 耶律宽冷眼盯着吕渊好一会才道:“鲁监官说的没错,本使相信他,倒是这两人像是勾结在一起的!” 吕渊将手中的锦鸡放回了篮子中,将此刻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后,他道:“既然鲁监官一口咬定是我们污蔑你的,那不知,监官平常办公的房间,敢不敢给我们搜!?” “这有何不敢,你尽管搜便是!”鲁致远毫不犹豫的回道。 吕渊平静的脸色并没有引起鲁致远的注意,反倒是孙棐感到一丝的不妙,这吕渊突然提出搜鲁致远的办公之处,莫非是有什么猫腻? 众人来到了鲁致远办公的地方,这间小阁间甚是清雅,但房中隐隐有股奇怪的味道。 “耶律使节可以搜了呀。”吕渊淡笑的说道。 耶律宽狠瞪了吕渊一眼,这次他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吩咐边上的侍从去搜。 “要在本官的房中搜不出什么东西的话,吕副知,呵呵……” 鲁致远双手附在背后,出声说道。 “使节!” 可半响之后,那几位辽朝的侍从惊声开口。 “嗯?发现什么了?”耶律宽诧异的看去。 除了吕渊之外,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给吸引过去。 只见辽朝的人从一张案牍的下方拿出来了一个盆子,盆子中躺着一只白黑相间的鸟,这只鸟死的不能够再死,毛发暗淡无光! “海东青!” 王珪看见后喊道。 耶律宽三步并作两步朝这只海东青而去,伸出手抓起,片刻之后,他双手颤抖,眼睛瞪的浑圆无比。 “不可能!” 鲁致失声。 他的屋子怎么会有海东青呢!他的屋子为什么会有海东青!? 孙棐双眼无神,心中不好的预感实现了!这吕渊早有准备啊!可为什么他会知道计划!他是什么时候狸猫换太子的,是什么时候将后厨的海东青换成锦鸡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将海东青放在鲁致远的房中!? 无数道疑问冒上了孙棐的心头,他,慌了! 原本在孙棐的心中,这计划完美无缺,也必是能够直接将吕渊打入十八层地狱,可眼下…… 王珪气的不轻,见到如此,方才他想到的事还真应验了,果然是沈惟恭让鲁致远陷害吕渊! 看着鲁致远的眼神中,王珪露出了杀机,你要对付吕渊可以!但你知不知道如此一来,吕渊虽然会死,但辽朝也有借口提高岁币,他王珪也会受到天子的责罚! 最关键的是,到时候真的不得已提高了岁币,不宽裕的朝廷财政将会更进一步收紧,如果影响到横山河湟对西夏的战事,那尔等就是卖国贼! 王珪如何不怒,一切真相大白,他想杀了鲁致远跟孙棐的心都有了!还有沈惟恭,小小御史,因为私人恩怨,竟敢拿国家大事作为儿戏,王珪已经决定,明日必要参他一本! 第38章 摊牌了 “鲁监官!这是怎么回事!” 王珪强压着沸腾的怒火,喝道。 鲁致远激动了起来,他指着吕渊大喊:“翰林我是被冤枉的!是这吕渊,是这吕渊害我!耶律使节!您知道的,是他干的,一切都是他干的!孙副知,你帮我说说话,帮我说说话啊!” 耶律宽斜眼看着鲁致远,此刻并没有开口。 而孙棐则是直接后退了一步,如今的局势,只有弃卒保帅! “冤枉?人证物证俱在,谁冤枉你了!?是我王珪吗?”王珪大骂,于此同时他看向了孙棐,王珪知道,这孙棐也脱不了干系,可现在并没有证据指明孙棐也参与了其中,所以王珪并不好对孙棐发作。 细密的汗水布满了鲁致远的额头,他看向了孙棐,失去理智道:“我是冤枉的,孙副知,告诉沈御史,让沈御史救我!我是帮他做事,我是在帮他做事啊!” 孙棐眼色一沉,急声道:“你瞎说什么呢!?你用计陷害吕副知,关沈御史什么事?”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鲁致远闻言,心中彻底凉了。 “翰林,先前下官被这鲁监官险些蒙蔽了心,原来吕副知才是无辜的,才是被陷害的,在这里下官要给吕副知道个歉!” 孙棐心里明白,局势已经变了,已经彻底的倒向了吕渊,此时表明立场,不让自己卷入其中才行。 “孙副知!你狼心狗肺!陷害吕渊,你也有份!不光是你,沈惟恭也有份!” 鲁致远知道自己必死了,发了疯一般的要将孙棐跟沈惟恭拖下水。 “放肆!翰林面前,你胆敢大呼小叫?污蔑吕副知不成,难道还想污蔑在下?”孙棐阴沉的喝道。 吕渊冷眼看着狗咬狗,鲁致远临死反扑他是没想到的,虽然如此应该也拉不了孙棐下水,沈惟恭就更不用说,但恶心下这两人,吕渊也乐意见得。 “够了!本官自会上奏天子,查个水落石头!”王珪声音威严,紧接着对外头都亭驿的小吏喊道:“来人!通知开封府军巡院!” 鲁致远无力的摊靠在墙壁上,看着耶律宽手中的海东青,他满脸苍白,不曾想,今日原以为是他高升的开始,倒头原来是他仕途的终结,甚至可能是性命的尽头! 一炷香的功夫,开封府军巡院的人来了,了解情况后,军巡院的人自是不敢怠慢,直接将鲁致远扣押走。 都亭驿内,王珪明白,最迟明日,朝堂将会震动,鲁致远必死,他王珪会不会受到牵连,受到的牵连又会是多大,还不可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安抚耶律宽。 所幸,从在鲁致远的屋内见到海东青后,耶律宽还是能够保持冷静,并没有当场暴走,也没有直接去大内禁中找天子讨公道。 “耶律使节,发生这件事,本官也很遗憾,但会尽力给使节一个交代,那鲁致远的生死,下官做主,一切查清楚后,都交由使节处置!”王珪和声说道。 “本使节清楚,待事情查到水落石出后,再说吧,现在本使累了。”耶律宽道。 王珪捉摸不定这耶律宽究竟在想什么,但无疑对于王珪来说,事情查到水落石出后再说,是最好不过的,有了时间,便能够商量对策! “那使节先去休息!”王珪点头。 耶律宽起身,目光阴森森的看了眼吕渊后才领着辽朝侍从离去。 “二位副知,现在都亭驿可就是交给你们两人了,莫要再出什么事情,我现在马上入宫面圣!” 王珪来不及安抚吕渊,也来不及质问孙棐,此时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第一时间上奏天子,乃至政事堂的相公们! 吕渊注视着王珪离去的背影,慢慢的坐了下来,笑着道:“不曾想我跟这鲁监官无冤无仇,他竟要害我。” 边上的孙棐寒着脸,这次计划失败,还因为鲁致远的倒打一耙惹了一身骚,他的心情如何好的了,更是没有办法再保持虚假笑容面对吕渊。 “孙兄苦着一张着实难看,虽然你也被这鲁监官污蔑了,但为弟相信,水落石出后,孙兄定是会清白的。”吕渊笑呵呵的管自己继续说。 孙棐看着门外,依然沉默,可两侧的拳头已经握的苍白。 他怕,他怕忍不住动手! 此子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 吕渊笑意更浓,道:“今天一整日,鲁监官跟孙副知都陪在下在前厅闲聊,气氛何其祥和,哎,可谁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孙棐的嘴中咯咯作响,险些将牙齿咬碎! 这段时间,是他们二人最松懈的时候,本以为胜券在握,能够稳做钓鱼台,可现在却间接的帮了吕渊! 要是这一日不在前厅闲聊,鲁致远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绝对能够发现那只海东青! 要是这一日不在前厅闲聊,到后厨再检查一遍海东青,局面又何以至此!? “孙兄你脸色好难看啊,莫非是生病了?当初殿试的时候,我就见你脸色不对,没想到现在还是这么差,莫非是肾不好?那你可得当心了,这肾啊乃人之根本,老是有问题的话,得去找大夫看看,否则最后大病缠身,这脸色可就一辈子好不了喽。” 吕渊继续刺激着孙棐,这次没办法一口气解决掉孙棐,但可以让他难受,对于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来说,吕渊是不择手段的! 孙棐喉结滚动,硬生生的将心口处的逆血压下去。 半响他眼中凶光大放,再也忍不了,朝吕渊吼道:“你很厉害!你是很厉害!但你比的过沈御史吗?你比的过沈府吗!?” “这件事是你嬴了,但你嬴的了一时,嬴的了一世?我把话放这,你以为沈御史只有这一招吗?最晚琼林宴,你必死!别忘记,你不仅得罪了沈御史,还得罪了耶律宽!” “吕渊,我看你怎么逃!你以为你名声响彻东京城很厉害,我告诉你,朝堂上的大臣,没有一个不厌恶你,王相公,文枢密,就连外任的老宰相,韩琦、富弼都厌恶你!” “你如何斗的过沈御史?如果斗的过!!” 话说完,孙棐大口喘着呼吸,他不想装了!他也装不下去了!他摊牌了! 第39章 透彻 说完这些话,孙棐不待吕渊回应扭头就走。 吕渊脸上的微笑却是不曾散去,纵然孙棐的话毫不留情,已经撕破脸面,但孙棐有多愤怒,吕渊心情就有多痛快! 当初在樊楼让他退出殿试的时候,你孙棐可曾想过有今日? 至于孙棐最后放的那‘最晚琼林宴他必死’的狠话,吕渊不怀疑这是危言耸听,但他同样没有给吓到,这次海东青一事,如果不是他凑巧想要吃锦鸡,如果不是他从千年之后而来想尝尝鲜,并识得海东青,如果没有这种种的巧合,如今被军巡院带走的就不是鲁致远了,而是他吕渊!死的人也是他吕渊! 既然这都给他吕渊死里逃生,并且反将一军,他还有什么好怕的?沈惟恭不过是暂时的权力大些,能够跟拥有超越千年智慧的自己比?更不用说孙棐了,吕渊相信他能够嬴一次,就能够嬴第二次!而这一次沈惟恭损失的人是鲁致远,下次就是孙棐!再下一次就是他沈惟恭! 至于耶律宽。 想到这位辽使,吕渊眯着眼,他想到了一件事,关于辽朝政局的一些事…… 崇政殿内。 天子赵顼一张脸低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他本来已经就寝,但王珪的进宫,让他睡意全无,披上一件单薄的外裳就快步来到了崇政殿。 “臣罪不可赦,请陛下责罚!”王珪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情况赵顼已经大致了解,他心中却是气的不行,这下也没让王珪起来,而是任由其跪着,赵顼看向边上的宦官李宪问道:“王安石还没进宫?” “禀官家,方才已经遣人去王府中去请大参了,大参应该马上就到。” 李宪恭声答道,他于仁宗时期就入宫了,历了三朝,一直都侍奉在天子赵顼的左右,是最了解赵顼的人,此刻知道天子真正的怒了,尽管他深得圣眷,也免不了战战兢兢。 “王翰林,今日早朝时,朕是如何说的?还不足一日,就出了这等事!到底是你王翰林没将朕的话听进去,还是朕的话一直都不好使!?” 赵顼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臣该死!”王珪久跪不敢站。 片刻,门外传来声响。 “官家!” 王安石风驰电掣的来了,得到消息的第一刻,王安石不敢怠慢,来的极为匆忙,以至于衣服都未穿戴整齐。 “想来事情你应该都知道,说说看法吧。”见到王安石后,赵顼的脸色好了点,也没在意王安石衣袖不整就来崇政殿,而是直奔主题。 看了眼边上跪着的王珪,王安石出声道:“臣认为当务之急是安抚辽使,尽善尽美的处理好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来之前王安石就料到天子会大发雷霆,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后续的处理,如何避免因为此事而使得辽朝再开口提高岁币。 “那爱卿认为,该如何处理?”赵顼点头问道。 “将都亭驿监官交由辽使处置!”王安石直截了当的说道。 赵顼闻言,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但一个小小都亭驿监官恐怕不足以平息了此事。” 这是最大的问题,对于赵顼而言,九品都排不上的小官,该舍弃他不会有半点的心疼!可关键是,辽朝不一定看的上! “陛下此言差矣,这件事起因是监官鲁致远的私人恩怨,并不代表我大宋的立场,我大宋可没有侮辱辽朝,更没有侮辱辽使!如果辽使以此为借口提高岁币,那么我大宋严词拒绝便是了!官家放心,这件事可大可小,我相信监官鲁致远一人就能够平息此事。” 王安石强硬的说道。 赵顼沉默。 王安石又看了眼王珪,继续道:“辽人不可能以此借口跟我大宋开战的,他们立不住脚,毕竟我们已经将人交给他们处置了,而只要辽人不用开战作为威胁,不以我大宋破坏澶渊之盟的内容作为威胁,那么提高岁币之事,就不会发生!” 听了王安石的话良久之后,赵顼开口对王珪道:“王卿起来吧。” “臣万死,还是跪着。”王珪回道。 “朕让你起来!方才是朕急了,朕问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说白了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第一时间急上奏,不用跪了!”赵顼又道。 这下王珪才敢站起来,紧接着略带感激的看了眼王安石。 天子能够这么快消气,并且不迁怒于他,王安石方才的话有很大的作用。 “就按照相公的意思,明日让军巡院的人直接将监官鲁致远交予辽使处置!”赵顼声音略带疲色的说道。 “是。”王安石答复。 王珪犹豫了下后,还是提醒道:“官家,这件事,依臣看是沈惟恭在后方……” “不用说了,朕知道。”赵顼抬手将王珪的话打断,揉了揉太阳穴。 “还请官家早些休息,以龙体为重。”王安石有些担忧的说道,赵顼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这是所有大臣都知道的事情,此刻已经是五更天了,再过一个时辰又到早朝,他怕天子的身体扛不住。 “嗯,两位爱卿也回去休息吧。”赵顼没有多留,他确实有点累。 待到赵顼从崇政殿离开后,王安石跟王珪才走。 王珪的略慢一步,走在王安石的后面,他感激道:“此事多谢介甫!” “禹玉见外了,同朝为官,自当是相互扶持,况且,我方才说的也是事实,此事看似严重,但只要将都亭驿监官交出去,我大宋落不下什么把柄的!”王安石说道。 王珪在朝中的立场是倾向于变法这边的,朝堂中支持变法者极少,如今中书两府,站在变法派这边的人甚至可以说一个没有!王珪如今的官职是翰林学士,再进一步就是中书参知政事的位置了,不出意外他升任宰相之后,王珪就能够步入政事堂,所以只要能帮,王安石肯定会帮。 王珪点了点头,他也才想到为什么先前耶律宽并没有暴怒,反而冷静的很,看来也是想到了这点。 一念至此,王珪不由感到惭愧,王安石看出来了,他没看出来,这并不丢脸,但一个辽朝使节看出来,而他却看不出来,就很没面子了! “介甫,我有一事不解。”王珪发问。 “是关于沈惟恭吗?”王安石回道。 “是啊,官家应该知道,这鲁致远不过是沈惟恭的棋子,对付吕渊的棋子而已,一切的主使是沈惟恭,还有当初他的门客孙棐!可为什么官家似乎并不准备问责沈惟恭?”王珪将心中的疑惑尽数说出。 他跟王安石是同为庆历二年的进士,交情也有好多年了,倒也没有什么话不能够相说。 “禹玉想的太简单了,你觉得问责沈惟恭有用吗??或者说,问了便能够治他罪吗?” 王安石停下了脚步,与王珪面对面。 王珪诧异道:“介甫何出此言呢?当然有用!只要审问了鲁致远,确定是沈惟恭主使的不就可以了?” “有物证吗?靠一个小监官的口供就能够治今科进士亦或者是当朝侍御史的罪?”王安石反问道。 “虽没有物证,但官家应该清楚,靠一个鲁致远的口供已经足够!鲁致远跟吕渊没有仇,有仇的是沈惟恭!”王珪坚持道。 王安石笑了一声。 五更天的东京城很冷,寒风瑟瑟,吹的王珪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后,王安石才道:“那禹玉有没有想过沈府的老贵妃呢?有没有想过当今太皇太后跟沈府的关系呢?” 听到到这里,王珪楞了下。 “凭借着曹太后跟沈老贵妃那情同姐妹的关系,曹太后会让沈惟恭遇难?沈府是太后的人啊,沈惟恭又是沈府唯一的顶梁柱,曹太后不会让他倒的,如今后宫中,两位太后可都是不支持变法的,沈府的位置站的比任何人都绝对,他一辈子都是在太后那边,所以你认为在没有强有力的物证下,仅靠一个小小监官的口供,能够对沈惟恭造成影响?” “变法才刚刚开始,两位太后已经不满了,如果问责沈惟恭,惹到曹太后,会滋生多少不必要的事情?这对官家的宏图伟业可是有着不小的干扰。” “所以,官家当作不知道,反正这件事交出鲁致远一人就足够平息,何至于因小失大呢?对我大宋而言,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改革法度!” 王安石一句一句的分析了出来。 全部听完,王珪也明白了,他道:“如此看来,是在下眼界浅了,还是介甫看的透彻。” “不是在下看的透彻,而是禹玉不想去看啊。”王安石又笑了,随后便率先离去。 王珪怔在了原地。 他一直认为他的长处是在文字上,朝廷要是评一个谁的文章写的最华丽,他当仁不让,或者评一个谁的文章写的最好,他也足以排进前十,可在勾心斗角的政事上,他自觉毫无天赋,所幸干脆不想,跟着天子走就是了,天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一如站队,天子有意变法,他就站在王安石这边。 但王安石的话,让王珪不由深思,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今后如果有幸步入政事堂,这样做还对吗? 第40章 不用来都亭驿 第二日的都亭驿很冷清,耶律宽进宫面圣,孙棐托病在家,唯有吕渊守在都亭驿当中。 鲁致远最后是如何处决的,吕渊不知道,海东青一事会给两朝关系造成何种影响,耶律宽会不会以此来提高岁币,吕渊也不清楚,但这一切都跟吕渊的关系不大了,他此刻真正要留意的是从今日开始到琼林宴的这段时间! 自己只要不出错,那么沈惟恭的手段唯有陷害,而只要是陷害,那就必有漏洞,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陷害,吕渊很坚信这一点。 所以吕渊的想法也很简单,以不变应万变,这段时间留心干好每一件事就可以了,只要熬到琼林宴结束,待朝廷授予官职后,那么就是他吕渊拥有獠牙的时候! 正午,耶律宽回来了,令吕渊意外的是,王珪也随同而来,两人不断交谈,似乎气氛不错。 “王翰林、耶律使节!”吕渊出声问候,该有的礼节他不会忘记。 而耶律宽仅是看了吕渊一眼,却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王珪说道:“王翰林,本使先上楼了,至于监官鲁致远,先寄放在贵朝的大牢中,待本使回朝,再将其带回,由我朝君主处置!” “可以!只不过数日后的琼林宴,使节可要来参加啊。”王珪笑着回道。 “自然。” 耶律宽答应一声后就离去,至始至终不曾理会吕渊。 “吕副知,坐吧。” 王珪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耶律宽的离开而消失,他先坐了下来。 “下官站着就行了,我去给翰林倒杯水吧。”吕渊道。 不论是先前派仆役提醒他要小心,还是昨日不偏不倚的公正处事,对于这位五十多岁的翰林学士,吕渊还是尊敬的。 “你想站着就站着,水不用倒了。”王珪道。 吕渊也没有坚持,老实的站在边上。 “今日的朝堂可是热闹啊,不仅台谏的官员上了上了数十道的奏折,就连托病在家的司马光以及文枢密等人都连番启奏,吕副知啊,你这状元郎当的可真是我朝立国以来独一位。”王珪继续道。 吕渊诧异,不由开口:“下官又做何事了?” “你倒也没做什么事,昨日海东青那件事的责任是鲁致远的,已经由官家下旨,全权交予辽朝处置,耶律使节也没在做追究,但自打你进京以来,东京城可谓是鸡犬不宁啊……” “几位言官弹劾你言行举止不堪,不可作为天下读书人的榜样,让官家撤了你的状元名头,而司马光、文枢密等人,上奏官家,让官家罢了你琼林宴的资格,以及将接待辽使的任务换成其他人。” “也唯有王相公这边的人没有掺和这些事,吕副知,这官都还没授下来,就惹了上了台谏言官以及执政官,你算不算是独一份。” 王珪笑了,他无奈的笑了。 吕渊也跟着苦笑了起来,台谏,就是御史台跟谏院的合称,宋代的御史台跟谏院行使的职权已经模糊,两者大同小异,所以合称台谏,都有风闻言事的权力,总的来说,可以根据传闻以及小道消息检举官吏以及纠察皇帝的错误,权力不可谓不大,惹了台谏,那就算是宰相都吃不消! 至于执政官,宋代的执政官,是政事堂的副相参知政事跟枢密院的枢密使、枢密副使的统称,与宰相合起来又称宰执,是大宋人臣的最高级别称呼。 一连引发朝堂这两大超级部门的弹劾,吕渊除了苦笑外,还能够干什么。 “看来你一点都不担心,还能笑的出来?”王珪道,他都不知道今后这吕渊该如何在朝堂上立足,说是举步维艰都不过分,朝堂上大一半的人都得罪透了。 “翰林就不要揶揄下官了,下官这笑可比哭还难看。”吕渊回道。 王珪盯着吕渊又道:“不过也算你走运,你那殿试的策问极合官家的意,他们的奏折都被官家压下来了。” 吕渊也已预料到了,要不然来都亭驿的就不是王珪,而是传旨的宦官! “官家虽没有罢了你都亭驿副知的职务,但这几日你就不用来都亭驿了,会有鸿胪寺的人接替你。”王珪站起身来。 吕渊精神一震。 “官家的用苦良心,希望你明白,今后可要好好报答官家啊。”王珪深深的看了眼吕渊,最后一句话说完,王珪就走了。 吕渊脸色凝重,对于吕渊而言,他真正在意的王珪最后面的话! 这几日不用来都亭驿,表面看起来像是好事,这样以来,他便可以闷头呆在家中,一直等到琼林宴,但事情都是双面的,他来都亭驿至少还能够时刻观察耶律宽的情况,沈惟恭要是想联合耶律宽算计他,那么他也有机会发现端倪。 要是不来都亭驿了,虽没有两眼一黑那么夸张,至少也算是瞎了半只眼! 好坏参半,也怨不得天子给他这么安排,吕渊相信,天子是真心想要帮他,让他远离纷争之地,但天子不清楚的是,沈惟恭对他已经下了必杀的决心。 怎么办? 思虑了半响,吕渊没有继续留在都亭驿,而是朝外城走出,此刻只能够遵从天子的意思了,吕渊冥冥中有股预感,离开都亭驿,对他来说,坏处更大! 正午就回小院子,倒是令陈遮有些意外。 “长明,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陈遮好奇道。 吕渊回道:“官家让我不用再去都亭驿了。” “啊!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陈遮惊呼。 “谁说的都是真的?”吕渊皱眉看着陈遮,遂即他发现了陈遮的手上有张请帖。 半响,陈遮将手上的请帖递给了吕渊,道:“方才蔡京遣人来的,给了两张请帖,还说今日早朝,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弹劾长明,说……说是要将你状元郎的名头撤去,不让你参加琼林宴,还要罢了你这次接招辽使的任务,最后被官家压了下来才作罢。” “消息还挺灵通,确实有这么回事。”吕渊毫不在意的道,他倒是比较关心手中的请帖。 第41章 再谋 手上的请帖是邀吕渊后天到状元楼赴宴,请帖里说,今科殿试高中二甲之前的人都邀了,目的是为了让大家熟络熟络,共同在状元楼谈论诗赋,把酒言欢。 “长明,不会官家又要把你状元郎的名头给撤了吧。”陈遮担心道。 “那倒没有,只不过都亭驿的事情有些特别,所以不需要我了。”吕渊回道。 “如此就好,如果这个状元楼你不去的话,那为兄也不去了,反正少我们两个也不影响。” 陈遮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兄弟的功名没有给革除,那么外头的风言风语再多,也无所谓。 吕渊却是一笑,道:“为什么不去?既然大家都去,我二人不去的话岂不是显的另类,这些天你我置办些漂亮的衣服,准时准点的前往那状元楼!” 要是他还继续留守都亭驿,那么吕渊不会受邀前去,可如今两眼几乎瞎了一半的情况下,他偏要往这热闹的地方去! “啊?”陈遮意外,他只是老实,但不傻,要不然也考不中进士,他明白东京城的士子几乎没有一个是服气自己兄弟的,上回樊楼的事情过后,陈遮也听说了,因为那裘花魁,又有一大半的士子视自己兄弟为敌。 眼下的邀约,明面上是邀大家把酒言欢,但陈遮却是清楚,恐怕他们的目的是找吕渊麻烦! “状元楼为弟还从未去过,这次当然要去见识见识,大家都想见我,那为弟就遂了他们的愿!”吕渊冷笑一声. 朝堂上的高官人他都得罪遍了,还惹了位一心想要置他为死地的侍御史,此刻对于这些对他不服气的士子,吕渊可没半点压力。 吕渊要赴宴的消息,很快就传便了东京城,以至于状元楼的人流量一时之间超越了樊楼,很多人想要预定那日的宴席,可今科进士已经将那日的状元楼全部包下,其余的才子衙内只能作罢,只好提前坐在状元楼内,谈论着近些年来名声最响的状元郎,也是质疑声最大的状元郎。 今日是今科进士齐聚状元楼的前一天!而距那琼林宴还剩四日的时间! 辽使所在的都亭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随着吕渊离开都亭驿,孙棐也同样是不用来了,而今日,进科进士孙棐再次来到了都亭驿! 孙棐扳着一张脸,朝二楼而去,径直前往耶律宽的所在的房间。 “进士孙棐求见耶律使节!”孙棐对门外的两个辽朝侍从说道。 侍从点头,进去通报,得到耶律宽的准许后,孙棐进去了。 “不知孙副知来找我何事?”耶律宽坐在一张方桌前,喝着酒。 “耶律使节,此刻我已不是都亭驿的副知了,使节喊我孙棐就可以,至于何事,在下代替我朝侍御史沈惟恭来跟使节谈合作!”孙棐回道。 “合作?什么合作?”耶律宽语气平淡。 “这些天,耶律使节应该一直想要提高我朝岁币吧,可惜却找不到机会,在下便是来给使节送机会的!”孙棐慢慢道。 耶律宽沉默,直直的逼视着孙棐,足足看了好一会! “使节不相信我?”孙棐又道。 “你是宋人,我是辽人,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耶律宽笑道。 孙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道:“因为我家御史想要吕渊死!我相信耶律使节同样也厌恶此人!” “这跟我朝提高岁币有何关系?”耶律宽又问道。 “想要吕渊死,唯有耶律使节帮忙,而只要耶律使节帮了这个忙,那么也就有机会找借口提高岁币!我们只想要吕渊死,而对于使节来说,这更是一举两得的法子!”孙棐厉声说道。 耶律宽来了兴趣,他问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使节可以先想想,如何才能够提高岁币!?”孙棐卖了一个关子。 “你大宋破坏澶渊之盟,我朝便能够以此要求重新商定岁币!”耶律宽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宋朝向辽朝交纳岁币是从澶渊之盟这个条款开始的,在仁宗朝的时候提高岁币了一次,所以他们辽朝想要再提高岁币,只能够抓到大宋有违澶渊之盟的地方。 “对,那使节认为,如果我大宋有人想要谋害使节,算不算违约澶渊之盟?”孙棐阴恻恻的说道。 耶律宽身子一直,道:“这、这自然算。” “如果谋害使节的人是今科状元吕渊呢?”孙棐又道。 耶律宽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道:“你是说……” “没错,所以我们需要跟使节合作,只有使节真的受伤了,才能够彻底让吕渊死!使节也才能够有机会提高岁币!”孙棐道。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要我受伤好办,随意在我身上砍上几刀也都无所谓,但要如何将这谋害我的人说成是吕渊?”耶律宽问道。 “这不需要使节担心,我们自有办法,只要到时候使节指认吕渊就可以了,证据我们会做!” 耶律宽闻言,又想了一会,他出声:“办法是好,但是不一定能够用此来提高岁币,要是你们宋朝的天子又跟这次一样将人交由我们辽朝处置,又说是私人恩怨,这该如何是好?” 孙棐笑了一声,他道:“这就是耶律使节需要思考的了,这只是个机会而已,况且,一次是私人恩怨,难道两次还是私人恩怨?这次如果能成,那么意图谋害使节的可是今科状元!官家钦点的状元郎!” 耶律宽不由呼吸加快,是啊,一次是私人恩怨,难不成两次还是私人恩怨?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耶律使节要不要这个机会呢?您应该清楚,只要有您的配合,那么计划就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吕渊,只要有您的配合!!” 孙棐加重语气。 “那……成交!” 耶律宽眼睛精光大放。 “好!耶律使节是个明白人,我家沈御史因为种种原因没办法亲自拜会,但等琼林宴过后,必将跟耶律使节一醉方休!” 第42章 没有立足之地 这日天空一碧如洗,东京城交错纵横的街道还有水迹未干,正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不过却是势头勇猛,而后劲不足,半个时辰不到雨就停了。 看着这令人心情愉悦的天空,吕渊冥冥之中有预感,又是惹事的一天。 “长明,既然要赴宴,现在应该可以去了,从外城到内城,再绕到状元楼,可是要不短的时间。”陈遮站在吕渊的边上,一同看着漂亮的天空。 吕渊痴迷的深吸了一口气,通体舒畅,古代的空气就像是最极品的香水,使人回味无穷,他悠哉游哉的道:“不着急,再等等,晚点去没事,我俩一个是一甲,一个是二甲,派头自当要拿捏好。” 陈遮听了,有些无可奈何,只好继续陪着吕渊站在屋檐下,傻傻的看着天空。 “长明,你在闻什么?有那么好闻吗?”陈遮却发现这吕渊的鼻子一直在动,仿佛在嗅着什么。 “你不懂。”吕渊漫不经心的回道,随口闲聊。 “对了,上次你不是说中状元后,要纳李府娘子为妾吗?现在都快过去这么多天了,李府那安静的像潭死水,你准备怎么办?”陈遮突然好奇的问道。 “李府娘子?是啊,都好些天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吕渊一脸陶醉的表情恢复了正常。 说到李府娘子,吕渊的心情却是有点复杂,他暂时的策略是不去理会,待到将沈惟恭这个麻烦解决掉后,他跟这对母女就彻底划清界限,没有任何关系,只要她们不来招惹吕渊,那么吕渊也不会再去找她们的麻烦。 而纳小妾这这件事,吕渊也不会真去做,他喜欢的是你情我愿,上回那么说仅是为了打脸需要。 “算了,不去管这李府的娘子了,那李娘子,为兄总觉不是什么贤良淑德的女子。”陈遮撇了撇嘴道。 吕渊轻笑一声,也不说这个话题了,他道:“时间差不多了,雇辆马车去状元楼吧。” “雇马车?” “是极,为弟有钱。” 状元楼是七十二家正店之一,位于朱雀门往内不远的距离,平常时候,状元楼的生意可并不算是大宋顶尖,跟樊楼、潘楼、清风楼那些店没的比,但在省试、殿试结束之后,这状元楼的生意就会迎来峰值,大多数中了进士,乃至一甲的士子常会将庆宴地点选在状元楼这里,不为其他,单为这“状元”二字。 今年更是如此,已经有好几日的时间,这状元楼的生意超过了第一楼樊楼! 从马车下来,片刻的时间,就有伙计迎了上来。 “敢问是吕官人、还有陈官人?”伙计问道。 “正是在下。”吕渊诧异,这伙计如何认得他们的? “啊!还真是两位官人,状元郎,请进,快快请进,本店恭候状元郎多时,各位士子也等候状元郎不短的时间了!” 伙计听了,顿时热情的仿佛见着了祖宗,一张腰都快要弯成九十度,他们自是不认识吕渊的,但今日来的都是今科进士,眼下楼上那边的消息说该来的都差不多都到齐了,唯有状元郎没来,所以在见到两位年轻的士子后,伙计们才能够认出。 “那领我们去吧。”吕渊点了点头道。 伙计在前面领路,心中却有些激动,这可是状元郎啊,这些日子大宋的勾栏瓦舍,酒楼食肆,没有一处听不到泉州士子吕渊的故事,各种版本各种情节的应有尽有,这下见到真人,他们也是很兴奋。 “就是这间了,检正说状元郎来了后,带到这间酒阁子就是了。”伙计笑呵呵的道。 “检正?”吕渊诧异,这是一个官名,如今进士都还未授官,今日不是进士们联合举办的一场宴会吗?怎么会有官? 想着,还来不及吕渊问,陈遮就已经推门而入。 酒阁极大,宽敞无比,少说能够容纳百来号人,待到吕渊二人进入后,酒阁中大约几十号的士子都将视线聚焦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 “我倒说是谁来了?原来是状元郎啊!” 一道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 “承蒙各位相邀,在下有些急事故来迟了些,望众位恕罪,吕长明有礼了!”吕渊扫了一圈酒阁中的人,开口说道。 “状元郎来慢了,自当是要罚的。”只见一位模样颇为俊朗的士子开口。 吕渊看了过去,这士子跟蔡京站在一起,两人的模样有六分相似,他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蔡京的弟弟蔡卞,也是今科殿试第五名! “不知道元度兄想要罚什么呢?”吕渊笑道。 “这就是不是胞弟能够做主的了,今日状元楼可是有曾检正在。” 蔡卞还没有开口,反而蔡京冷笑一声,替蔡卞说了。 曾检正? 吕渊凝神看了一圈,果然发现有一人显的特别突兀,只见其穿的是一身绿色的公服,唇上留着两撇小须,年龄看起来三十多些,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也就在此时,这位曾检正朝吕渊走来,他扳着一张脸,说道:“状元郎可能识不得本官,本官检正中书五房公事,曾布。” 吕渊微微愣神,他说怎么这个曾检正听起来如此的耳熟,原来竟然是他! 跟吕惠卿同为王安石的左膀右臂,如今新党的三号人物——曾布! 很意外,吕渊确实很意外,看了一圈酒阁子的人后,吕渊又明白了! 都是些谁啊?蔡京、蔡卞、叶祖洽、陆佃……绝大多数都是支持新法的进士,再加上一个如今变法派的中流砥柱曾布,几乎可说,这间酒阁中的人都是变法派! 还真是有趣啊…… 要他命的沈惟恭,上书罢他功名的司马光、文彦博,如今掌管台谏系统的御史中丞吕公著,这些人是反对新政的守旧派之人。 他已经将旧党的人上上下下都已经得罪死了! 而如今看着这些来势汹汹的变法派,似乎自己也将一部分的新党的人得罪的差不多了! 旧党、新党,朝堂上唯二的两个派系,看起来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呀。 第43章 制置三司条例司 局势险峻,而吕渊却并不是特别慌,他是旗帜鲜明的站在变法派之中,但并不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以王安石为领导的新党之中,殿试的策问,他写尽新法的好,肯定的也仅是天子赵顼,吕渊只是为了讨好天子。 准确的来说,吕渊可以说是变法派,但今后肯定不会站在王安石这边,成为一名党同伐异的新党!他希望天子赵顼提起改革,除了王安石之外,还能够想起他这另外一位变法派,这样便足够了! 保守固执的旧党以及满是小人的新党,吕渊明白,这些都不是他最终的选择。 既然如此,得罪了,就得罪了吧! 片刻的时间,吕渊清晰了自己的立场,他脸上重新恢复了淡淡的微笑,说道:“学生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曾检正,看来今日有罪要受了。” “本官可不敢严罚状元郎,你身边这位就是陈遮陈伯亮了吧?”曾布面无表情道。 “学生陈伯亮见过检正!”陈遮出声回道,模样看起来讷讷的。 曾布点了点头,脸色依旧像是波澜不惊的古井,没人看的出他是喜是悲:“吕状元的策问本官也看过了,写的好。” “不敢当,拙见而已。”吕渊滴水不漏的回道,他虽有感觉,这曾布并不是带着善意来的,但也不能够确定,其究竟是想要在这场宴会中刁难自己呢?还是羞辱自己?亦或者是威胁自己? “呵呵,拙见吗?吕状元这篇策论中,本官最喜欢这一句,今之新法,当可谓万世开太平!好一个万世开太平,写的好!”曾布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可真是学生的荣幸。”吕渊摆起了一副虚假的恭敬。 这句话当然写的好了,毕竟是能够传千年的名句,吕渊的水平可写不出来,此句的原文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儒学大家张载的传世名句。 此时五十岁的张载还并未整理出这四句集关学大成的名言,所以吕渊剽窃的也无人能知,对于这位理学的创始人之一,其实吕渊还是很想见一面的,但如今张载辞官在横渠讲学,吕渊想见也无法见得。 “至于策问中的其他内容,算是有见解,但却还是过于稚嫩,未能够详实的了解民情便妄下定论。”曾布继续说道。 吕渊闻言,听这句话,这曾布是来挑刺的?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终归还是一篇好策论,可以见得状元郎不是迂腐之人。”曾布话锋一转,又道。 这倒让吕渊奇了,这话听的又不像是挑刺的。 “状元郎这边坐吧,伯亮你也坐这一桌吧。”曾布说着就将吕渊往自己的边上拉过,并将随吕渊一道而来的陈遮也喊了过来。 这桌都是些殿试中排名极为靠前的士子,吕渊身为一甲第一名倒是能够坐的心安理得,但按理来说陈遮并不应该坐这。 而这恰恰是令吕渊疑惑的,与他有仇的蔡京没有站出来跟他作对,其他不服气吕渊能够当状元的进士们也同样没有出声说一些阴阳怪气的话,甚至连一些刁难都没有。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新党的中流砥柱曾布以及变法派的这些预备役都接纳了自己? 吕渊不相信,打死他都不相信,进门开始那种不怀好意的氛围,吕渊不会感觉错,就算感觉错了,跟他有仇的蔡京,这位今后睚眦必报的蔡太师肯定不会与他不计前嫌的。 不光是吕渊,就连老实巴交的陈遮也都感觉这气氛不对劲,据他所知,这东京城可没几个士子看他们两兄弟舒服的,此刻能够让自己这位二甲进士坐在这张席已经不是一般的奇怪了。 很快,整个酒阁子的氛围火热了起来,状元楼的招牌菜上了,招牌酒也上了,所有的进士都开始聊起天来,吕渊这桌上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吟诗作对。 身为宋人很少有不会诗赋的,而像蔡氏兄弟、叶祖洽、陆佃等人诗赋水平俱都是同龄人中最为顶尖的行列。 而检正中书五房公事的曾布自当不用说,他的兄长叫曾巩,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吕渊在读书时,还背过不少曾巩的诗篇,身为曾巩的弟弟,曾布的诗赋水平那也堪称大家。 所以这张席上,诗赋讨论的最为火热。 “状元郎,你也来一首吧?”曾布这时看向吕渊,邀诗道。 “检正恕罪,今日学生生体不适,不在状态,怕拙诗劣词一出,玷污了各位。” 吕渊笑这着回道,他心中想着,是要在诗赋方面刁难自己吗?那可真是太客气了,这种老掉牙的情节,他早就想到了,正好刚背了几首词。 然而,让吕渊有些措手不及的是,曾布没有继续勉强,而是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不强求,诗赋讲究的是一个有感而发,吕状元没这兴致那就算了。” “状元郎不给面子的话,那就喝酒吧。” 蔡卞举起酒杯说道。 而从始至终都脸色低沉的蔡京也没多说,其他的几位进士同样是一笑而过,都没有以此来嘲讽吕渊。 吕渊惊了,这些士子不是对自己不服气嘛? 按照正常的发展情况,不应该是曾布一定要让他作词,蔡京这些进士又在边上嘲讽几句,他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剽窃后人的诗词,遂而技惊四座? 可一切都没发生。 诗赋讨论的差不多,就该到娼妓唱曲的时候,偌大的酒阁子,还有一大半是空着的,状元楼的娼妓又唱又跳的在那空旷的地方表演着。 整场宴席甚是有滋有味,将大宋文人那丰富多彩的酒桌文化展现的淋漓尽致。 而吕渊却心头不自在,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宴席都要结束了,这些士子都没来惹他,曾布也没露出意图! 难道今日不是惹事的一天? “听说长明贤弟当初在樊楼硬拉裘花魁唱曲,都将美人惹得泪水直流,不知是有此事?”这时,叶祖洽就着状元楼娼妓的舞曲随意的问道吕渊。 此刻,这张席上的进士不再盯着前方娼妓看了,而是看向了吕渊,似乎大部分的人都对这件事感兴趣。 “敦礼兄言过了,在下不过是看不惯这花魁作态罢了。”吕渊笑道,他能够感受到叶祖洽这看似随意的话,却有着不舒服。 也很正常,毕竟这裘白玉虽是妓,但吕渊相信,这些血气方刚的进士们,可都是对其迷恋已久,自己唐突了他们的梦中情人,他们高兴才有鬼。 “那裘花魁不识礼数,吕状元做没错!” 曾布却是出声。 叶祖洽脸色一变,最后还是笑道:“长明兄干的好!这才是男儿本色!” 吕渊惊疑的看了眼曾布以及叶祖洽,这曾布竟会帮他说话?还有这叶祖洽竟说这言不由衷的话。 一盏茶之后,娼妓该唱的小曲也唱完了,外头的月色也已渐入佳境,天色不早,宴席该结束了。 吕渊却是没有一丝的疲态,反而精神更加的凝聚,因为他知道,正头戏也应该要开始了,士子们的反常举动,表明着这场宴会的目的并不单纯,曾布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参加这场全是由新科进士举行的晚宴! 曾布不紧不慢的将手头上的这杯美酒饮入腹中,带着稍许醉意的问道吕渊:“吕状元,不知道琼林宴之后,你是如何打算的?” “打算?自然是等待着朝廷授官了。” 吕渊表面上随口答道,而心神却是集中,终于来了,他等的好苦! “状元郎是想让朝廷给你授什么官呢?”曾布又问,酒意正浓的脸上,一对双目却是亮着精光。 这张席上的士子们都不再聊天,而是装作无所事事的喝酒,其实所有人的精神都放在了吕渊身上! “学生想也没用啊,检正应该知道的,这是官家跟政事堂相公决定的。”吕渊笑道,原来这位曾检正是意在他的官职! “那状元郎对制置三司条例司怎么看。” 曾布的语气突的严肃了起来,醉意全无。 吕渊怔住了半响,随后道:“学生并无资格评价。” 竟然是牵扯到这个部门!制置三司条例司是熙宁二年,也就是去年新设立的一个官署,原本,大宋的宰相跟枢密使是不能够过闻财政大权的,但变法过程中涉及财政大权的事情繁多无比,所以导致了变法过程中问题丛生,为了改变这种情况,王安石设立了制置三司条例司。 说白了,这个部门就是变法的领导机构!权力极大,凌驾于主管财政的三司之上,并且中书门下不得过问! 但也因为这个机构过分的夺了政事堂的权力,以至于引起了不少保守派的不满,认为,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存在,等于‘中书之外又有一中书也’,所以保守派的大臣都要请求废除制置三司条例司。 眼下,曾布让他评价这种机构,吕渊脑子傻了才评价?评价这个机构好,激怒保守派,评价这个机构不好,激怒变法派。 虽然吕渊不拍得罪这两派,但让他没事生事,他也不是脑残啊! 第44章 误国误民! 曾布听到吕渊这话,大笑了一声,继续道:“吕状元过于谦虚了,不过是个官署而已,你身为大宋士子哪里没有资格评价呢?莫说这制置三司条例司,就算是当今圣上,也要被台谏言官侍从规谏,也要被史书后人评价。” “检正误会了,而是学生并没有深入的了解过制置三司条例司,所以不敢肆意评价。”吕渊回应。 “那状元郎可有意深入了解一番?条例司中还缺一位检详文字。”曾布嘴角微微勾起,目光死死的看着吕渊。 吕渊瞳孔一缩,这个差遣的全名唤作‘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是整个条例司中最重要的职位!在此之上只有‘同制置三司条例’,由王安石跟陈升之两位政事堂的相公担任,也就是说检详文字这个差遣,谁要是担任了,那么就等同于成为变法派中的急先锋!新党中的核心人物! 吕渊的记忆中,现在的条例司内,担任检详文字的是吕惠卿!王安石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新党的二号人物!在变法派的地位比曾布高! 那么疑问来了,他吕渊不过是才考完殿试的仕途小白,有什么资历能够担任这个差遣呢?就算是眼前的这位曾布,他的差遣都没有这检详文字重要! 不过,从曾布的这句话中,吕渊也能够得知一点,眼下曾布是受王安石的命令来找他的,因为曾布没有资格能够许诺他检详文字这个差遣! “检正说笑了,学生哪里能够担此重任。”吕渊出声拒绝,他突然明白了曾布来此的目的! “状元郎现在是没有资历能够担此重任,但五年之后,却是可以!王相公说了,如果状元郎在外县历练个四、五年,以状元郎的天赋,检详文字这个差遣足以胜任!”曾布继续道,他的话说的很明显。 去偏远小县当个四、五年的小官,再回到东京城后便委以重任! 吕渊脸色平静,可心中却是冷笑连连,果然如他想的一般!这大饼画的可真好,可不就是想要将自己的调离东京城吗?四、五年?好一个四五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看了眼其他士子,吕渊又明白了,为什么这场宴席,这些对他不服气的士子们都不针对他了,连蔡京都没有来找他茬了,想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按理来说就,状元、榜眼、探花,这殿试前三位的进士都能够在东京城任职,并不需要调到偏远小县去历练,而如果他吕渊同意了曾布方才说的话,那么他在京任职的差遣自然会给下面的人顶上去,对于这些排名靠前的士子来说,蔡京、蔡卞、叶祖洽……都是有机会的! 有了这一层的利益所在,他们自然会暂时先将不服、不爽的情绪压下!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跟好的官职,好的差遣比起来,矛盾算什么?不服气又算的了什么!? 变法派中,几乎大部分都是投机取巧,小人性格之士,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吕渊也很快的明白了为什么王安石要这么做,自己的立场是变法!并且自己也有能力,可以胜任变法任务,这次授官,大概率天子会给他委派跟变法沾边的差遣,但这位大宋宰执不喜欢自己啊,自己的手底下有一号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怎么办,调离呗。 所以用这种画大饼的方式让自己离开东京城四、五年,美名其曰磨练品性,可朝堂局势变幻莫测,谁知道四、五年后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不巧的,吕渊知道,‘制置三司条例司’这个官署,甚至不要四、五年,今年五月就会被废,因为那个时候王安石正式出任‘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的职务,大权尽握,并且朝堂上变法派占据了主动,不需要另加个官署来增加权力了。 连官署都没了,那这个检详文字的差遣有什么用?光头司令都算不上!如果吕渊答应的话,那他就是白白浪费了数年的时间!白白在偏远小县吃数年的苦! “如何?吕状元可想明白了?”曾布逼问道,抬起手的小酒杯摇摇晃晃。 宴会临近尾声,可此刻却才是开始。 答应曾布,那么凭借着王安石的权力跟在天子赵顼心中的地位,琼林宴之后就是他离开东京的时候,用数年光景换来王安石对他消除敌意。 拒绝曾布,王安石没有能力可以在一个状元郎不愿意的情况兄下,将他调离东京城,但他吕渊将彻底的跟王安石划上了分割线,变法派不会接受他,保守派更是厌恶他的品性,朝堂之中吕渊将无处可以站队,不人不鬼! 但吕渊轻笑一声之后,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便开口了:“检正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才疏学浅,难以就任这检详文字的任务,我还是静等官家的授命告身吧” 来之前,吕渊就已经默认了得罪朝堂两个派系了,所以并不难选择,而让吕渊仅是为了交好王安石,就浪费数年的光景,这可能吗? 吕渊的答复一出,曾布晃动着酒杯的手停滞。 这张席上的士子们,全都错愕的看着吕渊。 他们基本上都是早就得到消息的,所以这场宴会也没有故意的刁难吕渊,纵然他们不服气,并且厌恶这位泉州士子,但四五年后,都是变法派的人,都是同僚,也就算了吧。 当然,最关键的是一点是吕渊外放偏远小县,最受益的是他们,这层最重要的利益。 “吕状元,你可以再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吗?”曾布的表情阴森,他奉王安石的任务而来,认为这是十拿九稳的,他也是如此答复王安石,保守派的大臣士子俱都是厌恶吕渊的品性,能够接纳这泉州士子的只有他们变法派了,可不曾想,似乎这位状元郎很想不开,不仅得罪保守派,还要激怒变法派! 吕渊笑了,扫视了一圈宴席,缓缓的站了起来,身材高大的他,俯视的看着所有士子,包括曾布,声音徐徐而来: “检正是喝多了?以至耳朵听不清了吗?那学生便再重复一遍。” “这检详文字学生不要,王相公爱给谁给谁!这样说可清楚些?” “对了。” “先前检正说我的策论,未了解民情便妄下定论,呵呵,学生可就有话要说了,这制置三司条例司颁布的新政,在学生眼中看来……” “才是未解民情!妄下定论!欺蒙天子!误国误民!” 第45章 论 未解民情! 妄下定论! 欺蒙天子! 误国害民! 一如平地惊雷,当吕渊最后这句话缓缓出口后,整个宴席鸦雀无声,无数道惊骇的目光看向了此刻唯一站着的人。 蔡京、蔡卞、叶祖洽、陆佃…… 他们震撼的望着吕渊,这人是不想活了?敢说出这种话!? 曾布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盯着吕渊,紧接着这位变法派中的核心人物,放声大喊:“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不仅这张宴席上的人物,整个酒阁子的士子都齐刷刷的将注意力放了过来,他们要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要么就是怀疑这泉州士子吕渊的脑子坏了。 他竟敢在这种场合公开置疑新政? 还说新政是为了解民情便妄下定论? 最恐怖的是,这泉州士子感辱骂新政是欺蒙天子?误国害命!?这是在变相的骂王安石欺蒙天子?误国害民吗? 陈遮直接快要窒息,他万万想不到自己兄弟敢说出这番话来,这如果传出去了……不!是一定会传出去的,传到王安石的耳朵中,传到天子的耳朵内,陈遮不敢想象下去! 别说是陈遮,就算是其他对吕渊没有好感的士子都浑身发冷,他们无法想象宴会结束后的东京城将会有何等的震动,明日朝堂上又会出现何等的景象。 但不可置疑的是,这位状元郎又要火了,变法到如今,连一直抗拒新法的保守派都不曾在公开场合说出这等激烈的话,可他吕渊说了! “曾检正,我记得刚刚你说就算是当今圣上,也要被台谏言官侍从规谏,也要被史书后人评价,既然如此,学生为什么不能够评价新政?莫非这新政还要凌驾于天子之上?”吕渊笑了笑回道。 “你、你、你,你放肆!”曾布气结,他是说了这话,可刚刚你吕渊不是连一个官署都不敢评论吗?现在,竟、竟然光明正大的讽刺新政? “学生惶恐,学生究竟是哪里放肆了?曾检正!?” 吕渊冷笑的看着曾布,果然如他所了解的一般,跟那位巧舌如簧的新党二号人物吕惠卿相比,这位曾布,并不擅长口舌之争,此刻除了放肆之外再无其他的词汇。 “吕渊!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些话是你能够说的吗?新政是官家跟相公们一同颁布,莫非你是在暗指官家昏聩!?” 蔡京倒是怒目站了起来。 “呵呵,元长兄,当初相国寺三颗堪称无价之宝的猫眼石你都认不出来,昏聩这词可是你的专属,如今竟大逆不道的安在官家的身上,你是何居心啊?”吕渊瞥了一眼蔡京,这么着急的就跳出来了?。 “你——”蔡京语塞,尴尬的看了眼边上的人,他于相国寺的所作所为在东京士林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还是第一次,蔡京又羞又怒,但一时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吕状元!你说恩师的新政是欺蒙天子,误国害民,那在下倒是想要问问了,究竟是哪里欺蒙天子,哪里误国害民!” 这时,宴席中一位很少讲话的士子站起说道,他是陆佃,位列殿试第四名,王安石的学生。 吕渊看了眼陆佃,这位徽宗朝时官拜副相的士子在后世并不出名,远没有他的孙子陆游出名,吕渊跟陆佃没有仇,所以倒是心平气和的回了一声:“关于哪里误国害民在下自然会上奏天子!” “可笑!可笑啊!空有噱头,却毫无真凭实据,眼下让你说你又说不出来,我看你就是在哗众取宠!明日早朝我必上书,好好的说道说道你这个状元郎是如何诋毁新法的!”曾布找到了话头,指着吕渊大骂。 吕渊面色不改,心中感到搞笑,作为千年之后的人,他学了不知多少年的宋史,王安石变法的研究甚至是他最主要的研究方向,变法的弊端他难道还说不出来? 甚至不需要细想,随口就能够道出了三四五六七八,王安石作为为宁死不屈的改革家,他那高风亮节的品性不需要怀疑,纵然新党全是小人,但王安石却依旧清廉为国,这一点吕渊是佩服,但佩服不代表认同,更不代表趋之若鹜! “如果检正一定想要听的话,那学生只好将新政弊端害民的地方一一道来。” “相公之法,如今议论声最大的应该是青苗法了吧?那在下先说道说这青苗法!王相公出发点倒是很好,用官贷替换民贷,想得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的效果,但民真的没有加赋吗?不!收息跟借贷的时间重合,底层官吏为追求政绩,强让百姓借贷,并随意提高利息,繁多的勒索,百姓的负债是日益加重!” “再说这免役法,王相公说的倒是好听,‘举天下之役人人用募,释天下之农归于畎亩’,可相公所谓的‘农时不夺而民力均’多少的农民会被剥削!?当役户,不当役户都要交这助役钱,又要让多少百姓负担加重?” “还有这保甲法,农闲时,百姓操练,以增进武艺,农忙时,下地耕种,但什么时候农闲,什么时候农忙,不都是所谓的保长说了算?届时,多少保长要求农民们上缴例钱才能下地耕种?百姓的武艺没什么进长,倒是这些小官小吏的口袋吃饱饱!我求求各位政事堂的相公们多想想吧!保甲法养出来的兵,真的可以用在战场上吗!?” “检正还需要我说吗,我方才讲的未解民情,妄下定论,欺蒙天子,误国害民,何错之有!?” “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好一个三不足的口号,可这并不是用来加害百姓的理由!我大宋要改,但不是这么改的!新政如此出的话,那我大宋就真变成,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 吕渊的语气激昂,声音铮铮有力,整个宴席上的所有士子全部傻眼,话声都落下了足足好一会,也无人出声,呼吸仿佛都暂停。 第46章 搅乱局势 曾布一张脸毫无血色,他直直的看着吕渊,脑袋中一时空白,好半响才道:“你给我等着,我今晚必要连夜上书!” 吕渊的这一席话,句句言之凿凿,像是行新政多年的官员,曾布眼下完全找不到驳斥的理由,但这些话句句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久久不曾散去。 “那就是检正的事了,在下先谢各位兄台的招待之情,眼下时间不早,某先走了,告辞!”说完那席话后,吕渊不准备继续留下去了,好戏也差不多到收场的时间,久留无益。 陈遮还处在错愕之中,好一会后,才忙道:“长明慢走!等我!” 宴席当中,士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的震惊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不得不说,不少原先看不惯吕渊的士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转变了想法,这个吕长明还真的敢说啊!眼下正是新政进行道如火如荼的时候,能够在此时站出来说出新政的弊端,那是需要莫大的勇气,宴席的士子也不全是小人,也有清士,这些清士自然也佩服不畏强权,直言不讳的人! “我现在就去禀告相公!” 曾布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声,遂即怒不可遏的离开宴席。 “兄长!我立刻上书天子,定要将这吕渊诋毁新法的行径告诉官家!”蔡卞粗红着脖子,对蔡京说道。 再过一个月,他就要成为王安石的女婿了,并且至始至终蔡卞都是站在王安石这边的,甚至比蔡京还亲近,如今翁婿之情还未结成,就有人辱骂他的老丈人是误国害民?蔡卞如何能够忍! “为兄随你一道上书!敦礼,农师,你二人要不要随我兄弟一起?”蔡京附和道,遂即看向了叶祖洽跟陆佃。 “自然一道!”叶祖洽毫不犹豫的说道。 身为王安石的学生,陆佃当然不可能放任恩师被辱而毫无作为,他气的脸都拧成一块,点头回应蔡京:“我会再写一封劄子上达天听!恩师之名哪能够受人侮辱!” “那好,我等现在就回府准备,争取在早朝之前,联名上书!”蔡卞最后说道。 出了状元楼的吕渊,依旧是坐着马车回外城的小院子,一路上,吕渊闭目休息,而坐在一旁的陈遮却是焦急的很。 “长明,你糊涂啊!就算你再认为新法不好,也当不得如此说的,这必定是会激怒王大参,到时候,王大参真正的成为了王相公,长明你的仕途还如何走啊!”陈遮掏心掏肺的对吕渊说道,面目尽显担忧。 “无妨,为弟说的句句属实,又不是妖言,天子能够明辨是非的,王大参难不成还能够一手遮天不成?”吕渊睁开双目。 “你想的太简单了长明!”陈遮道。 吕渊沉默不语,确实如陈遮说的一般,王安石打压他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身为名流千古的政治家,要是连他这位刚进入仕途的年轻人都打压不了,谁也不会信,再者,历史上王安石打压政敌的事情也不少。 可为什么吕渊一定要在宴会上说这种话呢,其实,如果王安石不抛出让他外仍四、五年再回京任职的选择,那么吕渊并不会说出那些话,时机还不到,还没到彻底跟王安石作对的时候。 但王安石这看似提拔恩惠,实则变相打压的交给吕渊选择后,吕渊还拒绝了,那么他就不得不提前将这些话说出来! 首先,在吕渊拒绝王安石后,已经激怒了王安石,变法派、新党中也没有他的立身之地,打压是迟早的事情。 而此刻,他说出新法对百姓的危害,就是变相的在帮保守派,在帮旧党!不用想也知道,明日的早朝,议论他吕渊是否在诋毁新法是第一战,第二战便是保守派以他吕渊的这些话作为导火索攻击变法派! 吕渊想要的很简单,就是引导新旧两党开战,暂时让旧党的人不至于对他动手,算是变相的讨好,也可以说是利用旧党。 吕渊现在毫无根基,无法做到新旧两党同时对付他,他还能够从容的待在东京城。 至于天子赵顼那里,先前吕渊的策论尽写新法的好,已经在皇帝的心中竖立了变法之人的印象,如今敢议论新政失败的地方,在皇帝的眼中,他吕渊必然是在为国着想,而不是在哗众取宠,皇帝也将知道,他吕渊要变法,但却不怕得罪新党,并不是结党营私的小人。 当今天子是有抱负,有野心,也有点能力的皇帝,是想要成为唐宗汉武的赵官家,怎么可能因为直言纳谏而迁怒于他?经此一事,吕渊相信,他在赵顼的心中,印象只会更好!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沈惟恭! 不得不说孙棐的那些话,还是令吕渊有些忌惮,从海东青一事上看,沈惟恭对人动手,那是润物细无声,你不知不觉就掉入了他的陷阱中,所以将朝堂局势搅乱,加深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好感还是有必要的。 吕渊深信,皇帝的青睐才是免死金牌! “长明,你倒是说话啊!哎,为兄要给你气死!”陈遮瞪了吕渊一眼。 吕渊看向陈遮,心中倒是生出了一丝愧疚,其实这些日子做的事,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位好友了,因为跟他关系极近,陈遮也将在朝堂上变的人不人,鬼不鬼,不论是旧党还是新党都容纳不下他。 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吕渊知道陈遮的性子,老实本分,根本不适合做官,更没办法在这种局势中找到生存的空间,也就是说,因为他吕渊,陈遮这辈子差不多毁了! 但,这只是假设在吕渊没办法立足朝堂的基础上。 “伯亮兄,我看你也没吃饱,高阳店肯定还开着,不如我们打包回去再补一餐?”吕渊突然笑道。 “你还有心情吃?明日早朝,要是天子震怒,怕是真会给革去功名!”陈遮生气的看着吕渊。 “没事的,当今官家又不昏庸,况且我朝太祖就立下过规矩,不以言论治罪。”吕渊陪笑道。 “长明你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陈遮又是重复了一句话方才的话。 “下车了,下车了,吃夜宵去。”吕渊打断陈遮的话。 第47章 混乱的朝堂(一) 三月末正是最好的季节。 正如翰林学士王珪的写一般,三月金明柳絮飞,岸花堤草弄春时。 只不过金明池上举行的琼林宴还未开始,金明池的美景同样无法让人欣赏,但东京城却率先引来了一股风暴! 天色渐亮,王珪走在御街的道上,他心中复杂,远没有春来时的惬意!一个时辰前,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是关于昨夜状元楼,那件足以轰动朝堂的宴会! 好个吕渊!好个状元郎! 才刚离开都亭驿不足几日的功夫,又惹出了一件比海东青一事还大的麻烦!王珪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不过弱冠之龄的泉州士子为何如此能够惹事? 并且这次还直接将火烧到了他的头上! 亏他当初还让仆役提醒此子小心沈惟恭,亏他当初还想让这加入新党,如今竟然公开诋毁新法,还不怕死的说王安石欺蒙天子,误国害民!? 王珪虽然不是坚定的新党,不是坚定的变法派,他只是在跟着天子赵顼的意志走,但此刻,他也是有些怒气的,毕竟新法的制定他同样参与了其中。 当然,今日早朝,他生不生气已经不重要,如今大宋圣眷最浓的那位参知政事,那位官家面前红的发紫的王安石,他的态度才是关键! 不过王珪已经能够预料到,这位王大参,将会是如何的震怒。 “王翰林,今日来的够早。”一声招呼响起。 王珪看去,看见此人后,他一惊,停下脚步回道:“司马君实,你的病好了?” 是司马光,是已经称病半个月,并且拒绝升任副枢密使的翰林学士司马光! 今日,竟然连他也来上朝了! “本官的病就算不好,今日也得好了!”司马光眼光猛的锐利了起来。 御街上,很快就云集了一干朝官,而王珪的视线又突的注意到了不远处下马交谈的两人,惊讶之情汇于颜表。 “连两位同平章事也到来了,今日的朝堂怕是热闹了。”司马光朝王珪的视线看去,遂而笑道,不远处交谈的两人是首相曾公亮,以及同样称病许久不曾上朝的末相陈升之! “恐怕不是热闹二字能够形容了。”王珪喃喃一声,曾公亮跟陈升之都是同平章事,只不过一个兼昭文馆大学士,一个兼集贤殿大学士,用以区分排名,但这二人都是宰相,按照官职来说,都是比参知政事王安石要高的存在。 “呵呵赵大参,范翰林也到了,看来不止是你王禹玉起的早啊。”司马光又看了一圈宣德门外的御街,一位位翰林高官、政事堂相公的身影出现。 “昨晚又有谁能够睡的安稳?今日早朝又是一场大战啊。”王珪轻声叹道,不一会的功夫,御史中丞吕公著、枢密使文彦博、枢密副使吴充、知谏院李常……基本上大宋朝堂的高官全都到齐了! 最后,一位骑着马的紫袍大臣在文德门前停下,他的出现,几乎引起所有大臣的注意。 王安石板着的脸没有表情,但那双几欲喷火的眼睛,表明他心中的情绪,没有理会任何人,王安石径直的朝文德门内而去。 王珪见着,后一步也进了宣德门。 紧接着,所有的高官不再说话,朝皇城步入。 垂拱殿内!大宋举行常起居的内朝之所! 天子赵顼坐在御座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满满当当的臣子,自开春以来,今日的内朝应该是人员最齐的一次吧,但赵顼有一想到昨夜的那件事,却又感到头疼无比。 “陛下!臣有事奏!” 不过片刻的时间,就有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曾卿,说吧。”赵顼看了眼站在最后方的曾布,开口了。 曾布出班,先是给皇帝赵顼鞠了一躬,紧接着,哼出一道冷气,厉声道:“昨夜状元楼中,泉州士子吕渊目无天子!公开诋毁新法!称新政是误国害民之策!实乃妖言惑众!非议朝政!不得为天下士子榜样,臣认为当取消其殿试成绩,革去其功名,依罪压入台狱受审!” 没有任何的缓冲,曾布打响这第一炮。 “臣复议!” “臣复议!” “臣复议!” 当曾布说完之后,片刻的时间,变法派的所有人员站了出来附和曾布。 “陛下,昨夜今科进士蔡京!蔡卞!叶祖洽!朱稷臣!宋观!等数十位士子联名上书,请求天子严查状元吕渊毁谤新法一事!” 紧接着,就任‘制置三司条例司检详文字’的吕惠卿也站了出来,他此刻虽然官职不高,仅是正八品的太子中允,但北宋一直以来,官职只是虚名,真正能够显示身份的却是差遣,身在变法的核心机构担任要职,又是新党中无可争议的二号人物,王安石最信赖的手下,吕惠卿自然要第一时间表态! 至此,除了王安石之外,变法派中的核心人物,全都出声! 赵顼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是让他这位天子一晚上没有睡好,自己钦点的状元郎在公开场合诋毁新法,置疑当今政事堂相公,赵顼也已预想到今日早朝将会是何等的混乱。 “臣也有事要奏!” 天子赵顼还未开口,时任御史中丞的吕公著站了出来。 身为言官的最高首长,吕公著从来就跟王安石不对付,私仇公仇皆有,如今这么好反对新法的机会,他不可能会放过。 赵顼对吕公著点了点头,示意其可以讲了。 “吕渊能不能够做这天下士子表率,品性当不当得这状元郎暂且不论!而臣认为,既然连此子都随口就能道出新法的弊端,显然新政不可为,臣请陛下废除青苗法!” 吕公著身为宰相吕夷简的三子,并跟翰林学士司马光交好,是最为坚定的保守派之一。 听到吕公著的话,赵顼的脸色变了一变,但依旧没有说话。 “陛下,青苗法的危害向来徒以殃民而无益于国,历朝历代,哪个太平盛世是官与民争利争来的?臣也恳请陛下,尽废青苗法!”司马光不待二话,后脚站出,他一直都是青苗法的坚定反对者! 保守派的所有元老重臣,他们靠着政治嗅觉,敏锐的知道这件事罢不罢吕渊的功名倒是其次,能够废除新法,尤其新法中危害最大的青苗法,才是重中之重! 中书、枢密院的两府宰执官还未出声,局势已经乱了。 第48章 混乱的朝堂(二) 吕惠卿见状,再一次的走了出来,作为新党中最能辩的一位,他自然是要一一驳斥吕公著以及司马光。 “吕中丞、司马翰林,二位说的倒是肯定,可新法是为国整理财政,岂是搜括钱财可以一概而之的?朝廷议法度,授之于有司,官吏理解不当,出些差错再所难免,变法之初,百姓的埋怨也是常情。” “商王盘庚迁都,百姓胥怨,盘庚并没有因为百姓的不理解而改其度,这是因为盘庚明白,迁都是经过周密考虑后的行动,是正确的而看不到有什么可以改悔的缘故。” “正如青苗常平新法,士大夫不解、百姓不解,这并不是朝廷废止的缘由,而是朝廷下死决心,推进新法的开始!” “二位责令青苗法,为能以膏泽斯民,仅是听取士子吕渊的一面之词,然此人不过弱冠,也没有施政的经验,仅靠猜测便夸大其词,二位听之信之,岂不是有辱朝廷大臣的睿智!?” 吕惠卿道道批驳回荡大殿,变法派之人听后,脸色倨傲,站在两位宰相身后的副宰王安石也不禁暗自点头,只要有吕惠卿在,那么口舌之争,他们就从来不会落于下风! “笑话,吕侍读又是从哪里听出我二人是听从那吕渊的一面之词?自青苗法于河北路、京东路、淮南路,此三路实行后,百姓怨声载道,各府上书如雪片般不绝,莫不成吕侍读认为百姓得好不知好?是在故意闹事?” 司马光冷哼一声遂即回道。 赵顼看着大殿中的争吵的双方,片刻后他出声:“好了,青苗法颁布不过半年的时间,朕相信其中是有弊,但更多的还是利,众位爱卿不用争吵了,官吏对新法的理解不透,故而执行不当,这是必然,朕同各位爱卿完善新法便是!” 赵顼的这一席话,瞬间令垂拱殿内的大臣一愣,争论不休的司马光等人也安静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天子。 他们的脑子是何等的活络,又是何等的能够察言观色,天子这话听起来似乎在调和两方的关系,维护青苗法,但却还透露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朕相信其中是有弊的…… 其中是有弊的! 可不就是在变相的赞同了那吕渊的话!? 再联想到天子一直以来都对这位士子观感甚好,是不是可以猜测,天子无意治那吕渊的罪!? 保守派的元老重臣倒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今日早朝他们的目标是由昨日状元楼一事发起对新法、对变法派的攻击。 但变法派的许多官吏,都是暗皱眉头。 “陛下!臣也有奏,臣得陛下隆恩,位列两府,青苗法的弊端,翰林跟中丞都已经明眼,臣便不多说了,但这制置三司条例司,老臣必须要说!” 枢密使文彦博观察局势,他明白皇帝已经这么说了,那么他们保守派只能够转移方向。 “爱卿但说无妨。”赵顼道。 “制置三司条例司设立以来,聚集了一帮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年轻官员,变乱祖宗旧章,于国于民毫无利处,臣恳请陛下废止条例司!”文彦博毫不客气的明言。 儇薄无行、只知言利的年轻官员,说的是谁,根本不用猜测,资历尚轻,在条例司当差的唯有如今能够参加内朝的吕惠卿!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这时,附和枢密使文彦博的,不是其他人,而是如今大宋的两位宰相,曾公亮!陈升之! 制置三司条例司,政事堂是完全不能够过问的,这不就是相当于又来一个中书?两位宰相本就被王安石这名参知政事夺权夺的差不多了,中书也差不多是这位参知政事的一言堂,但两位老宰相可并不能够让中书的权力完全丧失!这像什么话? 朝堂火热,唯一不曾开口的只有王安石。 新党的人也想不到,今日早朝本是要处置那诋毁新法的吕渊,可眼下似乎成了保守派攻击新法的战地! “条例司的设置是为了便宜行事,毕竟新法颁布刻不容缓,我大宋容不得一点时间的等待,有了条例司,能够节省去不少的时间,所以暂时条例司还不能够撤去!” 赵顼看了眼一直沉默的王安石,出声说道。 “陛下,中书之外不能再有一中书啊!” 首相曾公亮见状,着急的喊道。 “朕意已决,条例司暂时不能废除,青苗法也绝不能够废除!”赵顼坚定的对曾公亮道。 “陛下,那诋毁新法的士子吕渊该如何处置!?”曾布更是着急,到目前为止,天子竟然绝口不提吕渊的事!仿佛根本不挂在心上。 而且最让新党众人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参不说话!为什么朝会到现在,王安石一句话都不说! “士子吕渊是否诋毁新法,朕自会详细定夺!我朝并不禁止士子议论施政利弊,只要言之有理,谁也不能够定他的罪,此事,待朕跟诸位相公商讨后再做决定!”赵顼慢慢的出声。 皇帝的话说到这里,其实一大半的大臣都明白了! 状元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没有因为昨夜那事而有减弱!天子赵顼依然还是对这位名声并不好的泉州士子带有圣眷! “众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没其他事的话,便退朝!王翰林随我到崇政殿!汇报这几日辽使的情况。” 赵顼最后看向了王珪。 众位大臣只好有序的退出了垂拱殿,天子只让王珪跟其到崇政殿,也就意味着,并不想让其他大臣跟着,包括王安石! 只不过,不论是变法派的人,还是以司马光、文彦博为首的保守派大臣,全都表情不好。 今日的朝堂看起来似乎吵的不可开交,但似乎是雷声大雨点小。 变法派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是天子并没有降罪诋毁新法的吕渊,同时,保守派也什么都没得到!青苗法不曾废,条例司同样不曾废! 几位相公出了垂拱殿,便朝政事堂而去,王安石也不例外,而曾布跟吕惠卿这两位新党中坚人物,连忙跟了上去! 一场朝会,王大参什么话都没说!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他们想不到的! 第49章 放过 政事堂内,宰相们各司其职的处理着政务。 曾布身为中书省的‘检正中书五房公事’,总理、督察中书门下诸房吏人公事,有着自己的办公地,而此时,他却与吕惠卿站在政事堂的门外,等待着王安石。 一直等到正午,王安石处理好了中书的政务,才从政事堂中走了出,看了眼自己的左膀右臂,出声道:“去条例司吧。” 一到条例司,曾布就忍不住,他急声问道:“相公!方才在大殿内你为何不出声?那竖子于公众中当场毁谤新法,朝廷要是不予以严惩,相公的威严何在!?中书的威严何在在!?新政的威严又何在!?” 曾布明明记得,昨日他将这件事汇于王安石听的时候,王安石气的直接将手中的整本周礼捏成一团,可为何今日早朝却一言不发? 要知道,凭借着如今王安石的圣眷,让天子处置一位进士,根本毫无难处! “子宣!”吕惠卿轻声提醒了一下曾布,曾布这般对参知政事说话,有些僭越了。 王安石倒是没有恼怒,坐在了位上,看着曾布道:“子宣啊,朝堂局势变幻莫测,君意更是变化多端,需要揣测,如今,这泉州士子吕渊,因为一篇策论,在官家的心中可是留下了不轻的印象,再加上这次状元楼诋毁新法,更是让官家明白此人不结党,不站队,纵然支持变法,却也要指出新法的弊端,跟我王安石作对,不惜激怒于我,如今此子在官家的心中,可是一心为国,为法着想,品性极佳的清流!” “相公,就算如此,那弱冠之龄的竖子,能跟你比?你要开口,官家也会惩处他。”吕惠卿这时出声道。 “吉甫说的是没错,所以官家今日在朝堂上严词反对司马光、文彦博之流的提议,以此告诉老夫,不要为难那吕渊。”王安石双手附在背后道。 王安石都已经如此明言了,曾布跟吕惠卿也瞬间懂了! 如今在官家的心中,王安石依然是排在第一位,为了让他消气,今日朝会,处处帮着变法派,既不许人罢青苗法,又不许人罢条例司!为的就是让变法派也卖他一个面子,放过吕渊! 所以明白圣意的王安石也没有不知好歹! “相公,有句话在下非说不可,如今这吕渊不成气候就已经得到官家的如此对待了,要是再过十年、二十年,那该如何是好!此子昨晚已经拒绝了相公的招揽之意啊!”曾布皱眉说道。 “子宣说的对,相公,既然此人跟我们不是一条心的,就算意在变法,今后也会因为各种事阻扰新政的实施,如此长久下去,与相公没有一点益处!”吕惠卿也紧接着开口。 王安石却是笑了,他道:“二位说的都没错,然而,此子在朝堂上可不光是与我们为敌,司马光、文彦博之流可也不待见他,这次算他机灵,知道利用司马光等人,但这就能够让那些固执的大臣不对付他?不懂为官之道,朝堂无人,我还不信再过一两年,他在官家的心中还有如此地位!” “话虽如此,但一两年的时间,要是再像昨日状元楼那般公开诋毁新法,于相公而言却也是不利之事。”曾布依旧是想要尽早解决掉这个吕渊! “堂堂参知政事对一位进士出手,岂不丢脸,我们不着急,可别忘了,那侍御史沈惟恭。”王安石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卷轴。 曾布、吕惠卿眼睛一亮,都亭驿那件事,如今朝堂上一大半的人都知道了,基本上也都知道吕渊因为李家娘子而跟沈府的仇恨,沈惟恭为了要娶到艳名传遍东京城的李娘子,那么绝对是要对付吕渊的,如此一来根本无需要他们动手,这吕渊就已经必死无疑! “你二人吩咐下去,先不要让人去惹那吕渊,我等耐心等着便是了,沈惟恭总会动手的,那李府母女身为先朝名相李昉的后人,断不可能就这么被那吕长明羞辱而忍气吞声,为了嫁出去,总会找机会对付他的,这东京城,吕长明待不久!” 王安石看了眼手中的卷轴,毫不担心的说道。 吕惠卿点了点头附和道:“那沈惟恭我也听说过了,为政时手段毒辣,不是宽宏大量之人,驱逐出京还是小事,怕这吕长明的性命也活不了多久。” “还是相公想的周到,沈惟恭一脉都是太皇太后那边的人,两位太后从来都不支持变法,吕渊得罪死了沈惟恭,变相的得罪了两位太后,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再于一旁推波助澜,朝堂四面皆敌,确实无需相公亲自动手,这吕渊成不了大事!”曾布想着,忙的点头称是。 “所以说,这段事暂时告一段落,御史中丞吕公著去意已决,怕是没多久便要离开东京城了,我们的任务是在台谏这边,朝堂谏官、监察,一直都是反对变法的人占据高位,是时要换一换了!”王安石目光徒的锋利了起来。 吕渊的事不过如老鼠屎一般大,一个连官职都没有的士子,就算再闹能够闹到哪去,更何况,朝堂中不论是变法派还是保守派都无人会给他站台! 对于王安石来说,占据朝堂言论阵地才是最为重要的!台谏自唐宋以来一直都是朝堂最重要的系统,也是王安石必须要扫清的障碍!要不然就算他位居相位,大权再握,也会阻力重重! “相公所言甚是,监察御史里行张戬隔三岔五就到政事堂闹,知谏院李常每日上的劄子就不下十封,其余的言官也大部分也攻击新法,台谏确实要变一变!”曾布点头道。 “只不过……台谏一直以来都不是由宰相一系的人担任,如今官家贯彻奉行的也是‘异论相搅’家法。”吕惠卿出声道。 王安石放下手中的卷轴,冷笑道:“陛下立法,宰相动摇于上,御史动摇于下,藩镇动摇于外,如此天下怎么可能不阻力重重,议论纷纷,又沸沸扬扬?我相信官家会明白这点的,不然变法一事不可成!” 第50章 如何收场 昨日状元楼一事,东京城传的是声势浩大,但吕渊却稳坐在小院子内饮酒品茶,豪不关心,他明白,自己绝对不会有事,他此刻需要关心的不是朝堂上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而是先朝宰相之后,东京城内握有实权的沈府大公子,沈惟恭! 孙棐销声匿迹,这两日吕渊都没有再听过其的消息,这会已然是下午了,天气不错,正是晒太阳的好日子,吕渊朝坐在他对面的陈遮道:“后天就是那琼林宴,伯亮兄可曾有准备啊?弟所知,这琼林宴可是要士子作诗赋的。” “为兄自然是做好了准备,但为兄不过二甲,作诗赋也不求能够作的多好,但长明你不一样,那些不服气的士子定是会刁难你,你要作的不好,那可就有麻烦了。”陈遮道。 “本朝不以诗赋取士,在下不会写诗写词就不能够当官了?没有这个道理,伯亮兄不用担心我。”吕渊笑道,他的想法就是平平淡淡的弄首普通的诗赋来,虽然要想弄绝句也简单,毕竟后世的经验还在那,但吕渊认为没必要,先不说诗赋一行学问甚多,剽窃诗赋暴露的可能性极大,最关键他要的是这段时间安稳的过渡到朝廷授官下来。 虽然,吕渊能够感觉到,这场琼林宴十有八九安稳不了。 “最晚琼林宴!你必死!” 孙棐那歇斯底里的话,不像是空有气势的纸老虎,海东青陷害之事,也能够表明,这沈惟恭开始出手了,是要将他吕渊置之死地的! 而在这午后,小院子外,一名身着管事服的老人领着几位仆役出现在了门外。 “院内可是吕状元啊?”声音传来。 片刻,吕渊跟陈遮同时发现。 吕渊看了眼后,起身过去道:“不知老先生是?” “在下李府管事,李六宝,见过状元郎。”李六宝一副笑脸,躬身行礼说道。 “李府?哪个李府!?” 陈遮也走了过来,当其听见李府二字后,瞬间警觉了。 “这位就是陈官人了吧?老朽有礼了,哪个李府,自然是李相公的李府!”李六宝同样是恭敬的回道陈遮。 “原来是这家李府……怎么?是李小娘子准备兑现诺言,给我做妾吗?”吕渊双眼眯着,李相公是太宗朝的宰相李昉,李府自是那李婉的李府! 倒是令吕渊没有想到,他没有主动去找李婉的麻烦,没有去李府要求这对母女俩兑现承诺,反而是李府先找他了。 “状元郎猜的不错,老朽就是替娘子做媒来的。”李六宝依旧是那副慈祥和蔼的表情。 “老先生你不是开玩笑吧?” 陈遮惊了,做妾!?那李府娘子竟然真要给自己兄弟做妾? 吕渊也生起疑窦,他跟李婉的接触仅在那日的相国寺,凭借着那会的接触,李婉在吕渊心中的印象说好听点是高傲,说难听点就是老娘天下第一美人,哪个男人都配不上我!可此刻她竟然主动提出给自己做妾? 李府乃是名门,宰相李昉也是能够载入国史的人物,李昉死了这么多年,李府却还能够在名流挤挤的东京城屹立不倒,凭借的都是李昉的余威。 而他吕渊要家世无家世,唯一拿的出手只有殿试第一的成绩,李婉要说给他为妻,那还说的过去,也算是勉强能够相匹配。 但要是为妾?不可能!就算没有相国寺的那些矛盾,就算他吕渊已经是状元郎,李婉也绝不可能给他作妾,李府上上下下也绝对不会同意!要知道,宋代的妻跟妾地位何止一个天一个地,妻就是主人,妾就是奴仆!养妾成风的宋代,妾几乎跟奴仆划上了等号! 这般想来,唯有一个解释了,做妾是假,有计才是真! “老朽还不至于拿我家娘子开玩笑,我家大娘子天生丽质,打小就凭借着容貌响彻东京,如今更是知书达理,德行兼备,吕官人虽位列一甲第一名,将来是辅佐官家的文曲星,但老朽认为,给官人做妾我家娘子还是足以相配的。” “再者,东京城人人尽知,我家娘子早就承诺过状元郎了,所以这也算是我家娘子信守承诺,不辱先祖李相公的名声!” 李六宝又是慢悠悠的回答。 “老先生说的极是,那不知道这流程该如何走啊?”吕渊直直的看着李六宝。 “由老夫做媒,状元郎跟我家娘子今晚先相看,待琼林宴之后,再三书六聘,按照娶妻的规矩纳我家娘子入门。”李六宝又笑道:“我家娘子虽是给官人做妾,但祖宗威名不可辱,自然是要按照娶妻的规矩来的。” “后面的三书六聘我没有意见,但为什么要相看?李娘子在下看过了,长的貌美如仙,甚合我意,不必相看了,待琼林宴后,等着在下的聘书就是!”吕渊嘴角上扬,笑道。 “不妥!我家夫人说了,相看是一定要的,不仅是状元郎相看我家娘子,还有夫人相看状元郎,前几次仅是匆匆一见,状元郎如若要纳妾,今晚必是要想看的!”李六宝却是言语坚定的回道。 “这样啊……” 吕渊摸了摸下巴,表面上若有所思的回应,心中却已经确定其中有诈了,这管事如此说的话,那么这李婉肯定不是真的要给他做妾,而且问题就出在这‘相看’上,三书六聘还说的过去,为什么一定要相看? “状元郎可还有问题?”李六宝道。 “纳这个妾也不是不可以,但相看可否安在明日?或者是琼林宴之后?”吕渊出声道。 李六宝又是坚决的道:“不妥!后天就是琼林宴了,明日相看会影响到状元郎参加琼林宴,而在琼林宴之后相看则更为不妥,拖到这么晚,他人还以我家娘子不遵守承诺!” 吕渊闻言,心中冷笑,他本来不想再对付李婉了,可这李婉似乎还要对付他!影响琼林宴?怕他人误会其不信守承诺?骗鬼呀!? 琼林宴之后再三书六聘,看来这李婉已经跟沈惟恭串通一气了!已经预料到自己琼林宴之前必死了! 吕渊也猜到其中一些意思,今晚相看的,可以告诉所有人,她们李府是信守承诺的,你看,说为妾就为妾!但这吕渊能不能有机会娶到便两说了! 届时,只要自己死了,李婉不必再嫁给自己,又能够使她在东京城的风评转变! 都先不用细想这其中会不会跟沈惟恭陷害自己有关,吕渊都能够思到其中的妙处,真是好计策啊! “我答应了!” 但吕渊依旧是答应了下来,他倒是想要看看,李婉要如何对付他!要是对付不成,琼林宴之后,沈惟恭弄不死他,这李婉又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