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替兄从军 莱阳城,玉满堂 一个三四十来岁满头蓬发的村妇跑了进来,因是城里最大的一间酒楼,来的食客大多是有身份体面的人士,见这样一个乡野村妇跑了进来,自然十分嫌弃鄙夷。 那村妇跑的满头大汗,却歇也不歇,直气喘吁吁大喊道:“乐娘子,乐娘子可在此?” 但见打酒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缓缓抬头,她后脑三千青丝绾成一只麻花辫,肤白如玉,清秀可人,鹅蛋脸上一双灵气逼人的凤眼,鼻梁挺秀,唇不点而红,面容姣好,又因打酒,浑身生得一股天然酒香,人称酒香美人。 此间喝酒的人少不得有为了见着“酒香美人”一面,特意来玉满堂吃酒的。 那少女听见村妇叫她,忙放下取酒的舀子,走到店门扶上妇人的双臂,问道:“邹姨这么急,可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村妇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你家哥哥正帮俺家修屋子的时候,隔壁老王那家大公狗就开始发春似的叫唤,惊吓着你哥子,他就生生从屋顶摔了下来!” 年轻少女面色一滞,眉头紧蹙,追问道:“那我哥哥怎么样了?” 村妇安慰她:“大夫已经请过去了,说是情况还不算太严重,只是……” 少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被她的欲言又止吓得提心吊胆:“只是什么?” “乐娘子啊,这事儿是我家对不住你家,都是我让你哥哥帮俺们修屋顶这才落了灾,所以这请大夫的钱和后些日子将养他的时候俺家都会负责的。” 这所说也是应该,但秦乐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邹姨向来十分吝啬,虽然此次责任在她们,可二话不说就包揽全责,毫不推诿的举动实在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乐深以为然,她笑了笑道:“邹姨有事直说就好。” 果然,就听那妇人说道:“巧得很,你哥哥刚一摔坏了腿,官府就来了消息说是赤江外族犯境,朝廷这下要征兵了,你哥哥如今年岁二十有五,可不就在那军帖子上,官府过两日就要点人哩!” “征兵,两日!可是我哥他!” 秦乐突然就明白了,难怪邹姨这么着急来客栈找她,还二话不说包真了所以责任,原来是因为这一茬。 朝廷要征兵,哪管哥哥的身子,可不就架着人去兵营?这可忒难办了。 思及此,她立马转过身冲账房模样斯文的中年男子道:“李叔我家中出了急事儿,您帮我看顾一下,若是春姨回来了还望您帮我告声假,又劳了。” 中年男人冲她点了点头,道:“小乐,你且安心去吧,这有我哩。” 秦乐感激谢过就带着妇人匆匆跑回。 有那专门为看佳人一眼,来玉满堂的“看客”可是气得好不安生,这玉满堂的酒食贵的吓人,虽味道不错,可若不是为了看秦乐美人,何苦花这冤枉钱。 而今佳人却匆匆离去,岂不是难受的捶胸顿足。 秦乐此时一概不管,只一门心思想着此事该如何解决。 一回到家,小茅屋里倒是挤满了人。 邹姨一家四口和她们一家人都在这儿了。 “呀,乐娘子回来了,终于有个能拿事儿的人了!”说话的是邹姨的丈夫邹冲来。 谁不知道秦家两个大男人都不管事,就指着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过活。 坐在木椅上嘬着烟杆子的秦老爹愁的眉头皱得可以假死一只苍蝇,他见秦乐赶回来,放下烟杆就挥手撵人:“丫头,你这时回来作甚,这事儿你管不着,快回你酒楼帮忙去!” “事情这般大,不管怎么行?爹,等那官府来拿人的时候,难道让他们活生生把我哥从炕上抬到那兵营里头去打仗不成?” 她知道父亲是不想连累到她,可毕竟秦家养了她十四年,她是把他们当做亲爹亲哥看待的。 秦老爹双手一摊十分无奈,“你是个女娃娃呀,这事儿你能怎么办嘛!” 他那里就知道这么巧,言哥儿刚倒下,这朝廷征兵的文书就下来了。 秦乐绕过众人,径直坐到炕头边上。 炕上疼晕过去的年轻男人额头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秦乐看了,一双秀眉蹙紧,也不知道哥哥怎么就不小心得摔了,他这样瞧着不知得是有多疼! 邹氏在一旁也是急得没法子,毕竟是她请秦言修屋顶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哪里能不愧疚! “乐娘子,你倒是给出个主意啊,不然等官兵来村里头点人可就真的难办了!”邹氏的丈夫邹冲来催促秦道。 他纵有一身功夫,可脑子确实比不上秦乐的机灵古怪。 只见少女低头沉吟片刻,赫然抬头一对清亮的瞳仁扫过屋子里一张张急切的面容,她道:“我有主意了!” “什么主意?”众人满怀期待的盼望着。 只见少女的樱唇缓缓吐出四个字来:“替兄从军!” 一屋子的人异口同声道:“不行!” “古有木兰替父从军,今日秦乐代兄入营又怎生不可?”秦乐皱了皱眉,反问道。 邹家大儿子邹得善开口道:“秦乐妹子莫要冲动,你可是女娃且不说到时候被人发现,就你那细皮嫩肉的能在军营待惯吗?那可是要打仗的,真刀真枪!” 他和妹妹得姜一直十分喜欢秦乐,三人是打小的情谊,他不能眼看着秦乐“病急乱投医” “秦乐妹妹我知道你这也是没办法了,可这样的法子真的不行啊!”邹得姜走到秦乐身边挽住她的手臂,劝她打消这个主意。 “若是有法子我自然也不愿,只是得姜姐姐也知道已经没办法了。哥哥的名字在军帖上,如果不去,我们家也没有一百贯的银钱交上去,难道要违抗官府吗!” 裕朝有个律法,要免除成年男子的兵役必须交出一百贯银钱,这对那些有钱有权的人家自然是个极好的条例。 可是对秦家这样的乡下人家,根本凑不出十贯银钱的村户来说可就十二万分的难办了。 彼时邹氏想到了什么,眼珠打那眼眶里转了一圈,她计从中来:“乐娘子生得这般美丽,若嫁人让夫家拿出彩礼一百贯该是不难。” 秦乐一听顿时脸都拉了下来。 茅屋里的空气骤降,明明是初夏的时节,这屋子彷佛数九寒冬一般沁人。 身旁的丈夫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邹氏这才想起秦乐可是最抵触嫁人,一下子捂住嘴,噤了声。 心中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口不择言呢! 秦老爹瞅着自家女儿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也是不敢开腔,他家这丫头啊,哪儿都好就是气性太高。 秦乐生的好看,众人皆知,还未及笄的时候,十里八乡提着礼物来求亲的人就多的踏破了秦家的门槛。 只是秦乐性子孤傲,宁肯去城里酒楼当个打酒女也不愿意嫁人享福。 却见秦乐一掌拍在木桌上,声音巨响。 她怒气冲冲坚持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无论如何在这两天之内我们家也是凑不出一百贯钱的,便只有我这妹妹替哥哥上了!” 第二章 秦乐此人 于是乎这替兄从军的事就已成了板上钉钉 出了秦家的屋子,邹氏拉着自家女儿小声说道:“你说乐娘子和你差不多大,怎么就这么听不得劝呢。明明嫁人就能得到一百贯的彩礼,何苦为难自己?” 虽然这秦乐只是秦家的养女,可自己也是真心替她打算的,何以她就死活不听呢。 邹得姜摇摇头,道:“娘,你不是不知道秦乐这个人。你若刚才不谈及让她嫁人的事,她也不会如此专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瞧着乐妹妹这样挺好的。” 听邹得姜不跟自己站一条线反而还有支持秦乐的意思,邹氏啐了一口,指着她的头骂道:“你要是敢学她,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邹得姜只好在一旁求饶。 走在后头的邹氏父子看得笑出了声。 突然,邹冲来转过头看着自家孩子,语重心长道:“得山啊。” “怎么了,阿爹?”邹得山乖乖的洗耳恭听。 “秦乐这孩子性子倔,你秦叔也爱惯着她,这回也只有由着她了。你也是在军帖上等入了营你可得好好照顾小乐,知道吗,把握机会!” 邹冲来说到最后两句,语调微转,明显就有三分他意。 邹得山却是个老实人,听不懂这弦外之音。 拍拍胸脯,一口应道:“阿爹只管放心,小乐就跟得姜一样是我的妹妹,等入了军营我一定好好保护她!” “妹妹?”啥玩意儿? 邹冲来忽然就有些语塞了 这混账玩意儿胡说八道啥呢,怎么小乐就是他妹妹了? 邹得山自然不清楚他阿爹的如意算盘,老老实实点头道:“对啊,小乐是妹妹,就跟得姜一样是亲妹妹!” 中年男人给这混蛋玩意儿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咱得山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特懂事。”特缺心眼儿。 说着,拍了拍邹得山的肩膀,手上十分用劲儿,他习武出身,是个武夫。 可得山不懂啊,还以为自家阿爹是真的在夸他,一张还算周正的脸笑得挤成一团,人又魁梧高大,憨厚的样子气得邹冲来快要吐血。 伸手不打笑脸人,邹冲来也只有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 没想到啊,煮熟的秦乐,活生生送到这死小子身边也能被他推到天边。 啧啧啧,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才能有个媳妇,抱上乖孙。 等邹家人都走了,秦老爹瞅了一眼秦乐,见她站在桌旁仍旧一脸厉色,默默叹口气,走到她身边,道:“得了,人都走了,还跟你老爹装啥呢?” 顿时一身戾气烟消云散,秦乐抬头,一双美丽的凤眸掺和着明媚的笑意,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原来阿爹已经看出来我是装的啊。” 比秦乐年纪还大许多的烟杆“砰”的一声敲在了她的头上。 虽不疼,秦乐依然捂着头,龇牙咧嘴道:“疼!” 秦老爹笑了笑道:“我是你老爹,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在想啥,还想瞒过我?你这个丫头嘞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记仇,你邹姨就提了一嘴,瞧你这气得辫子翘天上的,可不得是装的?” 一副骄傲十足的模样。 秦乐见秦老爹不生气,双手一把圈住他的手臂,嬉笑道:“那老爹现在知道了,会阻拦我吗?” 秦老爹看了眼自家淘气的女娃,沉思片刻,秦乐打小就是男孩子性格,说一不二,他倒是想拦,可拦得住吗? 秦乐生怕他不同意,忙道:“我要是不代哥哥去,家里也交不出一百贯钱,那些官差是不会放哥哥不去的。” 秦老爹放下烟杆,有气无力的说道:“我知道。” “而且我一也有跟着邹叔叔学些手脚功夫,等到了军营也不会难熬,等时机到了我找个法子遁了就是,况且我觉着军营肯定非常热闹,我就当去玩玩嘛。” 秦乐说着,语调明显在撒娇,一脸殷切的看着秦老爹。 半晌,只见秦老爹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就知道拦不住你,你法子多又有你邹大哥护着你,该是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秦乐笑得蹦跶着起来,“那就谢谢阿爹了,后日官府就要点人,那我先去准备准备!” 秦乐说罢,撒丫子跑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堂屋里,秦老爹望着秦乐欢欢喜喜的背影,眼里心里全是心疼。 这孩子还有个缺点,就是喜欢口是心非。她那里是觉得热闹想去玩看世面的,明明只是真心想帮她哥罢了。 唉,这孩子啊。 次日一早,秦乐就进城去了,她要走,总是要给玉满堂的老板支一声的。 佳人一进堂子,满堂男客口吹哨子欢呼。 不时,就听有些男子口中连声嗷嗷叫唤,原来他们媳妇早知自家男人德行,瞧瞧跟了过来,眼瞅着自家男人对个美丽的姑娘这样热衷,可不得一人一个大耳光子赏过去。 秦乐见了,捂着嘴偷笑,想着正事转头一看,躲在账台后的李叔也正笑得乐不可支。 她问:“李叔,老板在哪儿呢?” 李叔咳嗽了声,收了笑说道:“在后院,这不是到了夏日么,老板正给她那花浇水呢。” 秦乐点了点头,打帘子走出大堂。 那些叫痛声,口哨声,欢呼声才渐渐停止。 走进后院,一股清风夹着幽幽奇香扑面而来,秦乐看见一身紫衣的老板娘春姨,正半蹲在地上替她最珍爱的怀阴树一勺一勺的浇水。 这怀阴树结五色花瓣,白、紫、红、青、蓝,四季常开不败,花结的果到了夏季有着一股奇香,树委实稀奇,观赏性极高。 按秦乐所想,她本以为春姨是用这棵树招引客人,可春姨却不许他人进后院参观。 后来秦乐问起,春姨才告诉她,这树是她心爱的男子赠的,所以她不希望外人看见。 春姨生得美丽,仪态极好,身份不低,秦乐打十三岁第一次见她,就知道春姨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正替树浇水的人嗅到了一股酒香味,转头一看正是秦乐,眉间挂着一丝愁思的模样,她关心道:“怎么了乐乐,家里的事很严重?” 秦乐摇头,“不算严重,只是我要离开莱阳了。” 春姨一听放下手上的舀子,抽出绢帕擦了擦手上的清水,将秦乐拉到怀阴树下的石桌坐下,道:“你快同我好好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着顺便给秦乐倒了杯茶水,她为人甚是体贴。 秦乐接过茶水,有些犹豫,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说。 春姨看她这幅样子,笑了:“你这女娃还信不过我呀,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别瞒着我。” 面前的女人美丽和蔼,秦乐知道要是问她借钱,春姨肯定二话不说就借给她。 只是这一百贯不是小数目,她要还也不知还到何时去了。 想了想,笑道:“我要去外乡,阿爹给我寻了户人家,我想去看看。” 春姨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乐得笑了起来:“你可别唬我,你阿爹给你寻了门亲,若是真的你还不得早就气得离家出走?” “……”好吧,她骗人的技术不高明,瞒不过阿爹,又怎可能瞒过心思细腻的春姨。 她老老实实道:“我哥哥摔了腿,可官府征兵的军帖上有我阿哥的名字,我想替阿哥去,我知道若是向您借钱交给官府很容易,但我不想。” 她怕春姨会误会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这些年您收留我在玉满堂做事,待我如亲闺女一般,我身边那些狂蜂浪蝶也是您帮忙打理的。您很好,但我真不想欠您太多,我希望能够和您一直这样相处。可您一再帮我,我却回报不了您什么,这样下去我自己都会看低了自己。” “你以为我会拦你?”冷不丁的,春姨说了这么一句。 秦乐反问:“您不拦我?您不觉得这样的事很荒谬?” 春姨笑了,她是岁月不败的美人,这一笑就连眼角的细纹都显得风韵十足,纤秀的指头点了点秦乐的头,她温柔道:“你个小傻子,想去就去,女人确实不能一味靠别人,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靠你自己我怎么会拦?”我巴不得呢。 秦乐不想,春姨竟比她还想得开,奇道:“春姨您实在非同凡响啊,起初我有这个打算的时候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呢,您就这么容易接受了?” “自然,你若知道我年轻时候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怕是你这漂亮的下巴都吓得合不上嘞。”春姨自豪道,温柔的瞳眸突然转了颜色,彷佛是回忆起了跌宕起伏的从前。 秦乐好奇的凑了过来,“所以春姨以前?” “我……”春姨刚一开口,就闭了嘴,看着一脸八卦的秦乐,气得发笑:“你这机灵鬼想套老娘话哟?” “被您看出来了。”秦乐丧气的低了头。 “得了,别做这幅样子。”春姨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锦囊:“这绿色的钱袋装了些钱,你总是用得到的。” 秦乐指了指她手上紫色的锦囊,问道:“那这个装的是什么呀?” “怀阴树的果子,一共十五颗,每个颜色各有三颗。” 秦乐拿过,打开来看,“春姨给我这个,可是果子有什么用么?” “白色的服用后呈一个时辰假死状态,紫色的作用如同泻药,青色的是奇毒,蓝色的是它的解药。这红色嘛……”春姨面露尴尬之色,“是春药,我瞅你也用不上,还我吧。” 说着要抢过锦囊,秦乐笑嘻嘻的揣好。 “怎么用不着啦,春姨可别小瞧人。”她用不着,也可以给别人用嘛。 “哈哈哈,没想到这怀阴树的果实如此有奇效,那就多谢春姨啦!”某人对这东西显然没有一丝暧昧。 说着,蹦跶着跑了出去。 春姨准备的一肚子抒情话还没说出口,也只好一拽一拽的走到怀阴树下,自个儿同自个儿说。 没想到这个机灵古怪的小姑娘同她一般胆子大,气性高。 还敢替兄从军,这般性子倒是不输男儿,只望着她能够平安回来再帮着她打理玉满堂啊。 第三章 绝妙男子 春姨给的钱足足是秦乐大半年的工钱,还赠了奇药,秦乐自然感恩戴德。 清凉的晨时已被外头烈阳高升所取代,秦乐欢欢喜喜的从玉满堂蹦跶出来。 身后的男客目送着她离开,那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生怕错过她的半点风采。 有不明事的人要问为何这些男子不惜千金都要来玉满堂用膳只为见秦乐娘子一面,那怎么不干脆娶了她? 大家欢笑作一团,他们倒是想,可是没奈何呀。 敌不过玉满堂老板娘的势力,更玩不过秦乐这小娘子的活络心思。 秦乐出玉满堂不远,只见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吓得长街中端着破碗乞讨的衣衫褴褛小乞儿跌坐在地上,手上的碗自然也掉在地上碎裂成了几片。 千钧之际,秦乐只身一跃抱着那乞儿就是腾空翻身立稳在了街边。 车夫急忙勒绳,只听马儿抬蹄长鸣一声。 街边的路人看着提心吊胆的,待看见那女子抱着小乞丐安生的站在街边,才松了口气。 不过瞧着马车佩饰豪华,马儿被惊着了,车上的贵人还不知会怎生为难这善良的姑娘和可怜的小乞丐呢。 “外头怎么了?” 车厢传出一个好听的男声,宛若清风徐徐在这烈日之上洒上一层浮冰。 “回公子刚才路中央挡着一个小孩儿,幸好被人救了。” 众人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心放了一半,这车夫先顾的是小孩,想必车厢里的贵人也不会坏到哪儿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下去赔礼。” 车夫惊诧一声:“公子!” 未几,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撩起了马车长帘,从中露出若影若现的白锦罗衣。 随后见一位锦衣公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男子一身锦衣玉罗,头戴玉冠,模样俊美儒雅,引得一众女子芳心暗许。 “小朋友,你没事吧?”男子面带微笑,更显亲和。 那小乞儿怯生生的窝在秦乐怀中,伸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打量着男子。 男子视线一转,见得绿衣衣角,才道原来救人的是个女子。 少女一身绿色罗裙,见自己正在瞧她,同样瞪着一双灵动的眼眸看着自己,红唇轻启,她道:“公子,撞了人就要赔钱。” 说着一只白净匀称的手从斜面伸了过来。 男子身后的车夫小声吭哧道:“可这不也没撞到吗?” “也是,那就赔他的碗钱吧,喏!”秦乐朝一地碎片的地努了努嘴。 男子温柔笑道,“姑娘说的有礼。” 他说着就从锦囊里摸出两块银子放在她掌心上,温声询问:“可够?” 秦乐诚实道:“够了,这还多了许多。” “那就当做鄙人的赔礼吧,虽未伤人,到底惊吓了旁人。”男子道。 秦乐点了点头,弯身将银子递给小孩,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口银牙道:“小朋友下次要小心一点哦,快走吧。” 小孩拿过银子后也是懂礼,朝着男子秦乐各鞠一礼:“谢谢哥哥,谢谢姐姐。哥哥给了这么多钱,小安可以救娘亲了,也更姐姐救了我的命,小安以后一定会报答的。” 他这般说着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小乞丐如何报答贵公子,和美人呢? 却见那美丽的姑娘拍了拍他的头,道:“好哦。” 小安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疑惑道:“那哥哥姐姐可以告诉小安你们的名字么,以后等我长大了才好找你们报恩呀。” 这小安说的倒是认真。 秦乐笑了笑,“行,看在你这么心诚的份上我叫秦乐,小安,等着你报恩哦。” 男子跟着道:“我叫齐越。” 秦乐听了,悄悄看了一眼那俊美公子。 他一脸认真,全无戏谑看轻之意,心中便存了些许好感。 那小孩子用力的念了这两个名字,想把名字深深记在脑子里,罢了又向二人长鞠一礼,人顿时跑得没烟儿了。 至于这个小乞丐报不报恩,无人会在意。 马车一骑绝尘,秦乐望着绝迹的马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飞驰的马车上,打马的车夫笑问:“那女子生得不错,人又善良,公子可是对她女子动心了,要不让风奴去……” “你别胡说,有这时日还不如早日赶到屈颍。此次赤江族来犯,从各地征的新兵还需好好操练,父皇既派我来做监军,这些玩物丧志的事儿也别再提了。” 风奴兴致缺缺的“哦”了一声,手上更是抽着长鞭不停打马。 回到禄村,秦乐手上已经多了好些东西。 左手提着鸡鸭鱼肉各种药材,右手提着衣裳用品。 正搁门外嗑瓜子的邹氏看了,扔下手上的瓜子皮,八卦着追上问道:“呀,买这么多东西,得废多少银子?乐娘子你可别是走了什么岔路子吧,你这人才十里八乡的寻不见一个,可别糟蹋了哟!” 秦乐一听就知道邹姨又在胡思乱想了,撇撇嘴道:“邹姨你放心,我这钱来路绝对干净,是玉满堂老板体贴就多给了我些工钱。哥哥的腿不是伤着嘛,总要吃些好的补补。” 遂眼珠一转,坏笑道:“既然邹姨刚好在这儿,那就劳烦了。” 她将东西一股脑的塞给邹氏,邹氏生得矮小,哪里拿的过来,顿时手忙脚乱。 下巴抵着装着药材的盒,膝盖抬着不安分的母鸡,叫苦不迭:“哎哟,你这……乐娘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她圆滚滚的身子被这些东西掩盖住,倒是顾不了说那些有的没的了。 秦乐见她狼狈叫苦,忍俊不禁道:“邹姨昨日不还说要帮着照顾我哥哥么。我知道邹姨的厨艺可是这十里八乡最好不过的,所以这鸡汤也就麻烦了,还有大夫开的药您就顺便煎了吧。” 这高帽子压下来,邹氏昨日又是自己承诺的,真是苦不堪言,她刚才就不该自己上赶着说那些话,这丫头真是记仇得很。 回了秦屋,秦老爹早已在院子外听到了动静,见秦乐欢欢喜喜的跳着回来。 皱着眉,抬着年迈的烟杆子指着她道:“你呀,就知道欺负你邹姨。” 他虽然这么说,话语里却并无半点苛责。 “谁让邹姨凑上来就说那些话,再说了邹叔一家平常也不怎么吃肉菜的,等邹姨烧好菜我去盛,还能给他们一些,不然我做好了端给他们,他们也不肯吃的。” 秦乐平时皮了些,但好在心善。 所以她捉弄邹氏多回,邹氏还如此欢喜她也是有缘由的。 “你啊!”秦老爹摇了摇头,满脸皱纹笑得挤成一团,他对这掌上明珠真是无奈得很。 又道:“你进屋看看吧,你大哥他醒了。” “醒了!”秦乐撒丫子就往里屋跑。 秦家这茅草屋只有两间卧室,秦乐是女子所以单独住了一间小的,而秦言就同秦老爹住在一块儿,一间不大的屋子两张炕倒是显得有些拥挤。 躺在炕上的秦言听见了动静,病态白的脸上挂起了一抹微笑:“妹妹回来了,怎么样玉满堂里的事可处理完了?” 原来秦老爹在他刚醒就把昨天的事告诉了他。 “你才醒过来,问这么多事干嘛,好好歇歇。”秦乐怕他反对,踌躇着不敢靠近。 秦言笑了笑,用唾沫浸润了嘴上起的干皮,他道:“你以为我会拦你?” 不会吗?老爹和邹姨他们一听就回绝了她,还是她佯装发怒,这才一拍即成。 他指了指秦乐,无奈摇头道:“你啊,行了过来坐着说。” 话语中满满都是宠溺,秦言对秦乐那是真的好。 细白的指节敲打着床沿,秦乐犹犹豫豫的坐过去。 秦言轻扫过她耳畔的碎发,认真道:“我不会拦你的。” 秦乐一听,顿时就送松了口气,秦言继续道:“我这腿是去不成的,家里也没钱,至于把你嫁出去换彩礼,我和阿爹是打死都不会同意的。所以你代我去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妹妹这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有法保全自己。” 没想到秦言并不像秦老爹他们那样反对,很容易就接受了。 秦乐忽然想到从小到大,自己不管做什么哥哥都支持着她,这样的信任就是亲兄妹也很难得。 顿时眼眶里就有泪花在打转了,“哥哥,谢谢你。” “嗐,是你替我,替这个家去参军,怎么反倒还谢谢我,该是我和老爹谢谢你才是!。” 说着,做了个揖,可怜他窝在床上,束手束脚模样颇为滑稽。 秦乐看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她真的很开心,也觉得很幸福,她有这么好的哥哥和阿爹。 傍晚,邹家院子的炊烟袅袅升起,就听邹氏扯着嗓子叫秦乐。 须臾,两个妙龄少女从邹家院子走了出来,到了隔壁秦家。 秦乐端着一盆鸡汤,邹得姜捧着一盅汤药,邹得山端着一大盘米饭和青菜。 邹氏兄妹一眼就看见坐在桌子旁边的斯文男子,激动的手足无措,秦老爹接过他们端的饭菜,笑着招呼道:“行了行了,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小言,看把你们激动的,快一起坐下来吃吧,这鸡汤看着很有些鲜美哩!” 邹得山摇头,道:“不了不了,言哥哥醒了,我们得把这消息告诉阿爹阿娘,他们肯定欢喜,小乐留了一大碗鸡肉给我们,您就放心吧。” 说着,兄妹两就不见了人影。 秦言醒了,邹家四口笑得就跟逢年过节似的,只是还没笑完就想起明日秦乐和邹得山要离家远行,一个个就好似霜打了茄子一般,兴致缺缺抬不起头来。 第四章 玉丘坡逃兵 夜半,屋子里点起油灯,映照着坑坑洼洼的墙一片昏黄。 秦老爹坐在桌旁埋头细心的缝制着给秦乐准备的衣袜。 他早年丧妻,照顾两个孩子,自己一个人便是又当爹来又当娘,他没有多大本事仅能维持生活,就连针线活也是他亲手制的。 灯芯被夏夜的微风吹得晃来晃去,实在晃眼,躺在床上的秦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多时,终于双臂撑坐起来。 看着油灯下揉着眼还不停手上针线活对老爹,疼惜道:“阿爹把活给我做吧,明儿小乐就走了,我这做哥哥的还什么都不能替她分担。” 秦老爹咧嘴笑道:“别介,我来。你还是早点睡,你这腿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说着将针线篮子护起来,生怕秦言抢了他的。 秦言瞧他这幅样子,笑了,末了又想到明儿秦乐就要离开,长叹口气,“我实在睡不着了,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小时候小乐妹妹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场景,唉,怎么就刚好摔了腿,阿爹你说要是我去的话那该多好啊!” 秦老爹粗糙的手指捻起细针,嘲笑道:“瞧你午时和小乐说的那样轻松,还以为你一点不担心嘞,现在又觉得不妥了?” 秦言点点头,望着窗外星夜目光渐渐悠远,他道:“担心肯定是担心的,毕竟军营多苦啊。听说除了睡觉的那点时间,士兵每个时辰都要坚持操练,屈颖又在西北边哪里黄土漫漫,又值夏日,想着小乐搁那烈日下暴晒,还要不停练武操练兵器的。妹妹她性格虽和男子差不多,可到底是个女子,我能不担心嘛?唉~” 说罢,又是长叹一声,吐出一夜的无奈。 秦老爹抹了抹眼角的老泪阻道:“你莫要再说了。” 他养了秦乐十四年,从她还是半脚矮的小女娃拉扯到现在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想着如今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要去那等难地受苦了,可不是老泪纵横。 抹了把泪,又开始埋头苦干,他现在能做的也就是多替乖女儿准备衣物,毕竟进了军营很多东西都是没有的。 可缝着缝着又开始落泪,秦言见了,拭泪不成,只好在一旁默默安慰。 门外正要敲门的某人,顿了下来。 听着屋子里老爹无声的啜泣,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不想被人瞧见便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是夜,秦家三人,邹家四人皆是难眠。 不到卯时,天仍黑乎乎的一片,窗外的虫鸣声更为这夜添了几分静谧的味道。 秦乐从床上翻起,燃起油灯。 搁黄铜镜前将原本细弯的秀眉描粗了些,又打开粉盒,拿起黄粉敷面,简单的将青丝挽成一个小髻。 待她穿上一身男装短打,清秀灵气的小姑娘赫然变成了个小麦肤的小伙子。 她背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悄悄溜进秦老爹和秦言的屋子。 将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的衣物小心塞进包袱里。 又拿出一封信用银子压着,那是她昨夜想了半天才写出来的。 于黑夜中望了二人一眼,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开。 邹家院子里,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邹得山听见有人拍他窗户,顿时赫然惊醒,想起昨晚某人的交代,他问:“可是小乐妹妹?” “是我,山哥你快点起来,快到卯时了。” “诶!”邹得山应了一声,利落起身。 须臾,就见一个魁梧大汉背着两个包袱从门口走了出来。 朝秦乐站的地方跑了过来,挠着后脑勺歉疚道:“小乐妹妹真是对不住,昨晚说好了的,我居然睡过头了,你可别生我气啊嘿嘿。” 秦乐道:“不会的,也不差这点时间,行了走吧。” 本来他们是可以多睡会儿再走的,只是秦乐怕出岔子,又觉离别太过哭哭啼啼让人头疼,所以昨夜才同邹得山说他们提前一些离开,她又怎会怪邹得山呢。 “咦,你怎么背着两个包袱?”秦乐不解问道。 邹得山拍了拍右肩的包袱,道:“这是阿娘和得姜给你准备的,里面有衣物还有吃食,还有些药品,不过你身子单薄,这一路我帮你拿着就好。” “多谢了。”秦乐心中十分感动。 邹姨和得姜待她宛如亲人一般,想到昨日整蛊邹姨,顿时心中有些难受,也罢,等她从军营回来了再好好孝敬她。 思及此,她拉着邹得山离去,两人披星戴月直奔莱阳城官衙。 进了城,到了官衙空地前,夏日天亮的早,眼瞅着人已聚集很多,秦乐便和邹得山站在了末尾。 站在石阶上的莱阳城官吏拿着军籍册点数,等人齐了,都应了一遍,这才将册子递交给了一旁站着的长官,此官吏点头哈腰道:“共两百二十七人都到了,薛大人您可要再过目一下?” 站得十分端正的男人不动神色的点了点头,“不用。”遂清了清嗓子,声如洪钟般对石阶下聚集的人道:“你们给老子安静一点,听老子说,老子叫薛年易是此次护卫新兵的长官,上头下了令,必须在一个月内赶到屈颖,待会儿都跟上不许拖沓,否则我手上的鞭子可不会饶人!” “一个月!”大伙嘈杂起来,毕竟步行去往屈颖卫至少是要一个半月才能达到的,一个月,岂不是他们连睡觉的时辰都没有? 那长官浓眉一横,将长鞭挥空只听“咻”的一声,怒道:“怎么,谁有问题?” 他一双目露凶光的虎眼扫过下方,谁还敢窃窃私语。 毕竟人都是识时务的。 秦乐一双眼都看直了,薛年易站在石阶上轻轻挥了挥鞭就吓得众人战栗不止,这气度真是不一般。 半个月后,这一路从南地征收的新兵渐渐汇总到了一起,统共两千多个人,依旧是薛年易带着一众老兵护卫。 而今两千多个人正聚集在清河的玉丘坡之上,时值七月酷夏,烈阳当空。 薛年易好不容易发了指令允许队伍歇息片刻,众人皆是话都不肯再多说一句,懒洋洋的倒在地上,躺的四仰八叉的。 薛年易见了,笑骂道:“老子行军打仗三五日都不曾歇一歇,也没叫个累字,瞅瞅你们,这窝囊样子,真是没用!” 他如是一说,也没人张理他,悻悻地找了个石墩坐下。 这伙人现在不明白,等到了屈颖卫就懂了,当兵的苦他们这些新人还有得捱呢! 队伍中间一个小麦肤色,模样好看的小哥坐得倒是端正,与他人赫然不同,十分醒目。 他正抬手擦汗间,一个水囊朝他递来。 晒得满脸黢黑,头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的邹得山劝道:“小言,喝点水吧,你这一上午都没喝过一口。” “好” 原来这模样好看的小哥竟是女扮男装的秦乐,这半个多月的路程,已将她一身雪白肌肤晒得如同小麦,倒是省了敷黄粉。 秦乐利落接过,只听咕嘟咕嘟几声,水囊里的水已经去了大半。 用袖子擦了擦嘴,她将水囊递回去,笑得尴尬:“不好意思,我太渴了,都没给你剩多少。” 从卯时起,如今已快至午时,秦乐没喝过一口水,自然是渴的难受了。 邹得山摇头道:“我这一路都有喝,倒是你为了不上茅房,硬是滴水不沾,倒是苦了你。” 队伍为了能够在一个月内到达屈颖走得都是坎坷的山路高坡,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遮挡的茅房。 要想如厕都是几个人一堆找个隐蔽处解决的,秦乐是女子,自然不能,所以她也只能憋着不喝水,想着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再悄悄解决。 歇息了约摸一刻钟,就听“咻”地一声,众人早已习惯,这是薛年易手上长鞭挥空的声音。 果然,下一瞬就听薛年易的大嗓门,“行了,收整收整该上路了,一个个就跟没骨头似的,还要死不活的赖在地上,再这么窝囊,我手上的鞭子教会你们做人!” 薛年易凶横,被他手中的鞭子一招待,命都是要去掉半条的,也不是没人体会过,之前有人傲气,试过一回愣是被薛年易的鞭子伺候得服服帖帖,之后便消了气性,安生起来。 众人听了哪敢耽搁,挺了臀就站直起身,规规整整的,就怕被薛年易盯上。 彼时,队伍后头传来一声哎呦叫唤,薛年易执着长鞭怒气冲冲就朝声源处走去。 倒地哀呼的男子模样大概三十来岁,身量不高,面色苍白,像是得了什么病一般。 这一路上道路艰险,少不得折了些新人,薛年易虽然凶横,倒也勉强算是个善人,见这男人如此痛苦,本来要挥下的鞭子收了回来,脚尖踢了踢他绵软的身子道,“你怎么回事?” “不知怎得,胸闷得慌,头也疼的得厉害,肚子也不舒服起来,怕是要死了罢,哎哟哎哟!” 说罢,倒吸一口冷气,又接着叫唤。 薛年易撸起袖子就摸了他大汗淋漓的额头,只见他舌苔泛白,知他只是中了暑热,笑着踢他一脚:“呸,我当是怎么了,不就是中暑了么,还搁着儿嗷呜嗷呜的叫唤,行了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都要笑开了花,他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休息了? 薛年易已成了军队里的老油条,自然懂得这群新人的心思,一脸凶横的转过头来,看着目露希冀的大家伙,骂骂咧咧道:“甭想了,你们给老子继续赶路!” 众人又是长叹一口气,只道这日子不是人过的。 “不过留这崽子一个人也不稳妥,总得要人看顾着,可护卫的士兵是要跟着大队伍的。” 薛年易这么一说,众人又燃起了心中希望火苗。 “我愿意留下来守着他!” “我我我!” “我和这个人关系好,我留吧,薛大人!” “呸,你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熟,他叫刘旦!” 大家伙争先恐后的举起手道,毕竟留下来守着这个病鸡,他们也可以好好歇一歇。 躺在地上的刘旦,止了哀呼,道,“大人,我和秦言的关系不错,让他留下来守着我行吗?” 一双不大的小眼睛可怜兮兮望了过来,薛年易惊得浑身一颤,“得得得,随你。” 又指着鞭头冲队伍道:“秦言出列!” 邹得山笑着挤了挤秦乐:“快去吧,阿言!这可是个美差。” 秦乐有些发懵,好事突然就降临在了自个儿身上?她哪里和这个刘旦熟了?不过还是乖乖的站了出来。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秦乐怕是被众人凌迟几千遍了。 队伍里又有个年轻男子举手朗声道:“大人,我也留下来吧,这路我熟!” 薛年易抬眼瞧他,一路风尘仆仆也掩不住男子的俊美潇洒。 那一张脸凡是见过的人都不该忘,所以他一眼就想起来此人叫上官鸿,打京城来的官家子弟,上头吩咐过要好好照看。 也罢,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挥了挥手道:“行吧,那上官鸿你就一起留下吧。” 男子笑道:“是” 其他人看的艳羡不止,心中又气又妒,无奈没有那年轻男子有钱有势,只好埋头认命。 两千多人的队伍又继续赶路。 队伍刚走没多久,躺在地上疼得起不来的刘旦撑着站了起来。 刘旦满头大汗,嘴唇发白道:“秦言小哥,我肚子不舒服想去解手可以吗?” 秦乐看他模样艰难,坚持说话的样子,点头道:“当然可以,只是你这个样子说话都艰难,需要人陪吗?” 刘旦假意问道:“那秦小哥和我一起去吧,只是我是上大,怕熏着你了。” 谁不知道秦言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上茅房,这也正是刘旦要薛年易留下秦言的原因。 秦乐转过脸,看着上官鸿道:“要不你……” “不可能!”没等秦乐说完之后,上官鸿摆手打断:“你做梦,本公子生性高洁才不会守着别人拉屎放屁,要去你去,不然谁都别去!” 他这幅傲娇样子看得秦乐气打一处来,不是这家伙自动请缨留下来么? 现在却是什么都不做,真是可恨! 不过她就是再生气,也不能强逼着人去。 刘旦催促道:“我快憋不住了,秦小哥。” 他这幅咬牙强憋的样子惹得上官鸿大笑不止,秦乐眉头一皱道:“行了你去吧,别太远,小心些。” 刘旦连声道“是” 捂着肚子躲在了十丈之外的草堆里准备卸下裤腰带解决。 秦乐席地而坐静静等候。 上官鸿冲她笑了笑,“秦小弟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本大爷恕不奉陪。” 说罢就朝薛年易坐过的大石墩上走过去,叼了根草衔再嘴里,悠哉悠哉的躺下。 “这大人的位置就是舒服,秦小弟要不要上来一起躺躺?” 上官鸿支着头,笑问道。 秦乐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并不作答,这家伙还真当留下来休息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刘旦还蹲在几丈之外的草堆里,秦乐觉得奇怪,可一看人确实还好端端的待在那处。 躺在石墩上的上官鸿已经睡醒了一觉,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满面愁容的秦乐道:“别想了,人早就跑了。” “什么?” 上官鸿撇了撇嘴,捻起一块石子打过去,它是有功夫傍身,这一块石子射出十丈之远,打落了刘旦故意留下掩盖自己已经逃跑的衣物。 “他跑了!”秦乐惊呼一声。 “对啊,跑了。我早就看出来了,秦小弟不会真的傻到没看出来吧?” 第五章 成人之美 “你早知道他跑了为什么不说?他跑了我们都会被牵连啊!” 她简直觉得上官鸿脑子是不是不对劲,知道人跑了还不说,他是想故意找死吗? 只见上官鸿慢悠悠的吐掉嘴里含着的狗尾巴草,看着秦乐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嘻嘻道:“不是我们,是你!他跑了到时候我交点钱也就过去了,不过秦小弟你嘛,可就太惨咯!” 说罢,摇了摇头,满脸惋惜的样子。 秦乐啐了一口:“呸,狗眼看人!” 不就是瞧不起她们这样的穷人么,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得意什么! “我劝秦小弟有空在这里和我唠扯,还不如想着把刘旦抓回……” 上官鸿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彷佛一阵烟儿似的跑得烟消云散。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躺在大石墩上翻了个身,合上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继续进入梦乡。 得亏这里是玉丘坡,坡上全是黄土,刘旦一路逃跑根本来不及抹去脚印。 秦乐顺着那一深一浅的男人足印追了半晌,终于在坡脚处看见了一道褐色影子,刘旦穿的衣裳正是褐色长衣。 玉丘坡是黄土高坡,一圈圈曲折的坡路,此时刘旦已经下了山坡,眼见着就要从平路上逃走,而秦乐此刻还站在足有三人高的小坡上。 刘旦转身看她,见她落后自己一大截,不免松了一口气,竟还有空闲朝坡上的秦乐扮了个鬼脸。 秦乐简直要被这傻小子气疯,刚才受了上官鸿那富家公子的气还没地发泄,这臭小子竟敢不知死活的气她,好呀,自己送上门来,定叫他尝尝厉害! 足尖重重一踢,一块石子砰的飞向刘旦的脑袋,他冷不丁的被砸倒在地,立马又不管不顾的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后脑勺,转过头对秦乐嘴硬道:“秦兄就这点本事还想抓我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又是没命的逃。 秦乐不咸不淡的打了个哈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刘旦听了嗤之以鼻,放大话谁不会?他又不是吓大的。 他不再耽搁,只用劲全身力气逃,不远就是两座大山形成的天堑,出了这口子他就自由了,正是兴高采烈之时,突然一道人影立在面前,将刘旦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他惊慌的指着面前的人,口齿不清道:“你……你怎么在我前头了?” 秦乐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小坡的高度,她纵身一跃就能平稳落地,只要看见了刘旦,就不怕抓不回他。 “哦,刚才你不还挺狂?跑啊,怎么不跑了,你继续跑啊!”秦乐抄起双臂,十分怡然。 刘旦哪里是有骨气的人,双手作揖求饶道:“秦兄,不不不,秦爷,爷爷您就高抬贵手放我这一回吧,我这孱弱身子真去了军营哪里还有活头,倒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好了。” 说到最后竟是带了几分无赖的语气。 秦乐弯身瞧他,看他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眉头一挑,笑得灿烂:“行啊,你既然这么说,不成全你倒是我不近人情了。” 说罢,就从窄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扔在他面前。 刘旦被吓得后退不止,一脸茫然的看着秦乐道:“秦兄你这是做什么?” “成全你啊!”秦乐一本正经,十分理所当然道:“不过看来你好像有些怕啊,那我帮帮你吧。” 说罢,弯腰拾起地上小巧的匕首。 刘旦怎知这小子居然当真,他才二十来岁没都还没活够,怎么可能寻死,却见秦乐已经拿起匕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整个人吓得脸都白了,浑身抖成筛子,一边后退,一边不停摆手:“我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不是真的想死,你递刀子这这叫……助纣为虐!”他说的唾沫四溅,人已糊涂,也不管词搁这儿合不合适了。 秦乐提醒道:“这可不是助纣为虐,这算是成人之美。” 秦乐说着,脸上还带着莫名的微笑,她生得好看,可在刘旦眼里却彷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真的怀疑秦言不是想帮他,而是因为刚才自己扮鬼脸气他,又对他说了那些话,这才执意下黑手。 “我告诉你就算我真想死,你也不能递刀子,再说我要真死,薛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军队纪律严明,你这算……!” 说到最后刘旦的话都带了几分颤音,他和秦言不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刚才求大人把他留下来守着自己,只是恰巧知道了他有不与人一同如厕的毛病。 哪知他竟是个如此睚眦必较的主。 秦乐不以为然:“算什么?什么都不算,是你自己说当兵不如直接去死的。反正我只需把你带回队伍,死的和带活的也没区别。得,你别啰嗦了,我动手利落些,不疼,咱也别耽搁。” 望着那匕首,尖端闪烁银色刀光,刘旦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逃不逃了,我回去当兵报效国家,别杀我别杀我!” 秦乐弯唇冷笑:“晚了。” 话落,猛的将匕首刺入刘旦的胸膛。 刘旦惊愕的瞳孔放大,大吼不止,随后就闻一阵细微的水流声,原来他尿裤子了! “呸,这么不经吓,叫你刚才气我!”秦乐说着,收回了匕首,而那刀刃干干净净,并没挂着鲜血。 刘旦这才感知身上并无痛楚,一脸懵的看向秦乐:“这……这是?” “匕首是假的,不信你看!”说着,秦乐将匕首往自己身上插来插去,一滴血都没有。 刘旦顿时松了口气,依着袖子抹去满头大汗,站起来紧靠秦乐,全然忘记刚才的惊吓,边推搡着她边说道:“嘿嘿,原来是个假匕首,可是吓着我了,秦兄你可太顽皮了。” 秦乐蹙紧眉头,一脸冷然,咬牙威胁:“这把是假的,下一把就不一定了,你再动手动脚的,信不信把你手砍下来?” 刘旦是吃过教训的,当下听了这话,连忙退避不止。 秦乐道:“行了,刚才是你自己说的不逃了,要好好当兵报效国家可别食言了,回去吧。” 刘旦小心翼翼试探道:“那……那我出逃的事,你可不可以?” 他死心了,秦言可比自己本事大,想从他手上逃走,简直痴人说梦。不过回去以后被薛年易知道自己装病逃跑的事,怕也是会被薛年易手中的鞭子给折腾死。 秦乐看他一副吓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叹道:“你老老实实回去好好报效家国,我是不会多嘴的。” 说罢,人已经先行一步。 彷佛小鸟卸下来重担重返天际,刘旦雀跃的简直不像样。 他乖乖跟在秦乐身后,不时用手为她扇风,“多谢多谢,秦兄真是个大好人呐!以后秦兄说一,我绝不说二,秦兄以后就是我大哥,我亲哥!” 他这回说的也算真心话了,本来点了秦言的名字守他,若是逃跑成功,秦言肯定会受罚,说不定薛年易还会以为秦言是自己出逃的帮凶,到时候可能就不光是几十鞭子的事了。 而秦言也没记恨自己,只是吓了吓自个儿而已,还愿意帮他保密,刘旦暗自思忖道:这样好的人这世间确实不多了啊。 秦乐却不管他小脑瓜里胡思乱想什么,反正刘旦对她来说不足为惧,能被吓得尿裤子的孩子想来坏不到哪里去,哈哈哈哈。 一想到刘旦被她吓得尿裤子,就忍不住笑。 跟在后头的刘旦看她笑得开心,问道:“秦哥哥在笑什么呢?” “情哥哥?!”秦乐立刻收了笑容,“没笑什么,你以后不许这样叫我,叫我名字行了,还有……” “还有什么?” “回去后快点把裤子换了。”秦乐掩了掩鼻子,颇为嫌弃。 刘旦脸皮厚,到不觉得有什么,一口应道:“好勒,秦言哥说啥是啥,都听你的。” 等他们二人回到了玉丘坡上,上官鸿还躺在石墩上正睡得香甜。 他这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可惜了生得却是个无赖至极的性子。 秦乐真是看不起他,跟刘旦嘱咐了几句,便见刘旦点点头后,朝大石墩走来,搁上官鸿耳边大喊一声:“起来了!” 耳边一声巨响,上官鸿顿时惊醒,反射性的朝人啪了一巴掌。 这耳光可不轻,打得极其清脆响亮。 刘旦可怜兮兮的捂着右边脸,退回秦乐身旁,委屈道:“秦言哥怎么不告诉我,他有起床气啊,打得可疼了,呜呜呜~” 上官鸿看了看刘旦,笑了:“哎哟,没想到秦小弟真把他抓回来了,不错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喂,你们怎么就走了啊,等等我呀!” 某人双眼只看着离去二人的背影,没注意,便直接从石墩上跌了下来。 揉了揉屁股,追了上去。 第六章 争锋相对的冤家 这一个月来大家伙起得早睡得少,食不果腹,风餐露宿,都是拿命来赶路。 终于在第二十九日这一天,新兵队伍顺利赶到了屈颖都城。 当然这“顺利”二字是要除去一路上因颠破流离而丧命的亡魂。 那群亡魂之中有因兵役而不得已参军之人,亦有满怀赤子之心,以身报国之人。可不论初心为何,他们终归是一同死在了赶往屈颖的路上。 虽是可怜,却也无奈。 刘旦看了一眼身侧哭得稀里哗啦的人,略感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弟啊,虽然你朋友死了,可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总不能陪着他下去吧,节哀节哀。” 刘旦说着,想着必要体贴一点才能让别人感受到他的关心,便跟着叹了口气,做出十分哀痛的样来。 哪知被他安慰的人,抬头骂道:“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胡说八道啥呢,什么节哀,节你个王八羔子,你朋友才才死了嘞,我不过被风沙了眼,你居然咒我朋友,滚一边去!” 只见那人虽眼圈红红,脸上却无半点悲戚之色,刘旦撇了撇嘴十分无奈,好吧,他又枉做小人了。 前头的邹得山听见刘旦又乱惹事,转身冲他挥了挥手道:“旦弟你别冲别人瞎安慰了,真正难受的人此时就该痛痛快快哭一场才是,心中也不会堵得难受,你啊,过来挨着我们走吧。” 从上回玉丘坡秦乐带着刘旦回到队伍后,刘旦就死乞白赖的赖上她。 刘旦此人虽然又怂又弱,却也不失风趣机灵。这一老二去的也就和秦乐,邹得山两人打好了关系。 一路上也得亏二人的照看,才免却他成为了众多亡魂的一个。 当下听见邹得山叫他,笑着应了声,挤上前头。 左右手勾搭着二人的肩膀,嬉笑道:“言哥,山哥还是你们仗义!” “等到了卫所,我一定要好好睡一觉,这一路来苦死我了。” 秦乐白他一眼,随后的话击破了某人无知的幻想:“刘旦,你想得太多,等真到了卫所,烈日操练,晨起跑圈,打斗比试,可真不比赶路轻松。说不准到时候你还会怀念赶路的日子。” “哎哟,言哥哥可不能这样啊,好歹给人留一点念想嘛。” 刘旦说着,小嘴撅了起来,这委屈劲儿,活像个不受宠的小媳妇。 讲真,秦乐很感激有刘旦这样的奇葩在身边,有刘旦在,她都完全不用担心别人察觉到自己的女子身份,毕竟她和刘旦比起来,简直不止阳刚了一点。 邹得山佯怒道:“言弟,你别这样说,旦弟这样柔弱可怜是受不了这样的惊吓的。” 秦乐吐了吐舌头,不以为意。 好不容易山哥和自己站同一条针线,刘旦搁旁使劲儿点头赞同,“就是就是,这么扫兴,我好不容易有命活到了屈颖的,言哥哥就这么吓我。” “是啊,明明就只是如同地狱苦练而已,瞧他说的像个什么活哟!” “什么?!”某人吓得差点没晕厥过去。 …… 大家伙到了屈颖,心中多少是欢喜的,就连奔着去卫所的脚步都有了些雀跃。 屈颖卫所就建在翠芜的青仓山后,依山傍水,风景美丽,数百个帐篷搭在一旁,地界仍旧十分宽敞,就连士兵操练的演武场也是宽敞的没边,平坦的不像样。 众人一见,心生欢喜,对未来要住许久的卫所也无端生出了家的归属感。 就连原本十分抵触的刘旦见了也是目瞪口呆,扒拉着身旁二人,惊叫道:“天哪,你们快瞧瞧,好好瞧瞧,我还以为是什么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风水宝地诶!” “呵呵,老子眼睛没瞎,看得见,你再扒拉我,手给你卸下来信不?”俊秀男子威胁的口吻,阴森的冷笑,吓得刘旦直躲到邹得山身后。 他知道秦言说卸他手绝非笑言,上回他不信邪动了一下他的包袱,下一瞬手就直接被他拆成脱臼,痛的他哭了大半夜。 邹得山笑着摇了摇头,看着面前宽敞的地界,对方才刘旦的话倒是颇为赞同:“这是前朝时众多大户人家争先恐后一掷千金的身死墓地,确实当得上风水宝地四个字。” “墓……地?”刘旦突然就觉得后背有股阴风阵阵,回头一看,就见一个面目狰狞,满头乱发的男人吓得狂呼乱叫。 “哈哈哈,瞧你这出息,阿鸿你瞧他这狼狈样子!”说话的人是楚方君,他将额前乱发一甩,正了正衣冠,看起来也算仪表堂堂,相貌不凡。 据说他也是京城来的公子,也是,只看他一天跟着吊儿郎当的上官鸿厮混,也知他二人是一丘之貉。 “刘旦你个臭小子,乱叫什么,仔细我手里的鞭子!” 薛年易站在前头凶狠道,这一群人就属刘旦幺蛾子最多,偏他还怂得出奇,薛年易行军多年的人自是瞧不起他的。 “别别别打我,我不叫了,不叫了还不行嘛。” 刘旦瘪着嘴,眼泪汪汪,无辜的样子惹得邹得山一阵疼惜,体贴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十分应景道:“放心,有我哩。” 这番男子气概,刘旦自然心悦诚服:“以后就靠山哥照拂了。” 楚方君看得直做呕吐状,“我要吐了,你们别拦我!” 等最后一次确认了人数,大伙才被放进了卫所。 这一行南地征收了两千多个士兵,加上前些日子从北地招收的一千多士兵,统共算来倒也有四千人数。 人多住处就少了,便是几十个人挤得住在一块,躺的是十数块木板搭成的大通铺。 秦乐走进帐篷,见了这床铺下意识皱紧眉头,毕竟她是女子和一大群男人住在一起,说不介怀纯属放屁。 刘旦站在靠窗户最近的位置,冲她招了招手,“言哥快过来,小弟给你占得绝佳位置,不仅宽敞还通风嘞。” 这位置是大通铺的尖端,不仅采光好,晚上睡觉也不挤届时山哥随在一侧,她也不会十分抵触了。 秦乐冲他露出了微笑,春风般清朗的笑意,刘旦看得痴了,挠了挠后脑勺,脸红道:“言哥这还是第一回对俺笑得这么真切哩!” “那以后我多对你笑,谢谢你啊!”秦乐很是感激,之前刘旦在她身边除了添麻烦拖后腿外再没其他作用,没人会喜欢不断添麻烦的人,秦乐也不例外,可他竟如此替自己着想,自然感动,心中待他必然更加真诚。 这番温情场面还未结束,只见一道身影欢快的跳上了刘旦替秦乐占的位置,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哟,这地方好啊,采光不错,还宽敞!” 明明是低沉好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却无端带出三分无赖的味道。 便除了上官鸿之外还能是谁? “喂,这可是我言哥的位置,你快给我起来!” 刘旦说着,就要拉扯上官鸿起来。 楚方君猛的一拍,弹开刘旦的手,讥讽道:“你个怂货,敢碰阿鸿试试!” 他个头足足高出刘旦一个脑袋,在他面前刘旦彷佛就是只任人拿捏的小鸡崽一般,弱小可怜。 说着就用手指使劲儿的戳着刘旦那瘦弱的小身板,戳的他一路后退。 秦乐本不欲惹事的,只是她这人有个缺点,最是护短。 大步流星走上前挡在刘旦身前,清亮的瞳仁中有着不可侵犯的神色,“你敢动他试试!” 楚方君冷笑一声道:“我可不似刘旦一般的怂货,秦言,我不怕你! 说罢化指为掌,绕过秦乐猛地一推,眼看刘旦就要被推到在地,邹得山及时接住他:“小心!” “好,很好,看来京城来的公子哥不吃点儿苦头是真不知道“好歹”二字该如何书写!”秦乐先是笑了笑,毫无征兆。 下一刻楚方君的手臂就被他牢牢抓住,他没想到看起来比他弱小数倍的秦言力气竟如此之大,容不得自己半点反抗。 只听咔嚓一声,秦乐最拿手的卸人手臂用在了他的身上,旋即楚方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悲嚎直上九霄。 “你你你……你信不信我弄死!”他痛的一身冷汗,口齿不清。 秦乐又是莞尔一笑,“放心,我给你接上就是,不疼。” 明明柔情似水的话语,可楚方君却听出了地狱鬼魅的召唤。 又听咯嗒一声。 “啊啊啊啊!苍天啦,放过我吧!” 卸掉一个手臂也就那一瞬间疼得厉害,可接上了那可要疼上许久,楚方君早已眼泪汪汪。 “别别在动手了,秦兄,秦哥,秦大爷哟,你们碰,随便碰!” 此时楚方君已被秦乐制服的妥妥帖帖,他哪里还顾得了上官鸿,只恨刚才自己站了出来,受了这无妄之灾。 躺在榻上的正主终于悠悠开口:“行了,不过一个位置罢了,闹这么多事也是荒唐。” 秦乐真是不想看他这幅三分慵懒无赖,七分漫不经心的讨厌样子,明明这里最荒唐的人是他好吧。 “这位置我要了,不过本来也是你们先选的,我得好好想想怎么补偿……” 此言便是废话了,榻上赫然放着刘旦的包袱,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上官鸿强取豪夺。 “这样吧,我拿钱买如何?秦小弟你只管开价就是。” 还以为是什么有新意的补偿,不过似上官鸿这样吊儿郎当的富家子想来也想不出什么别的。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秦乐也不是什么高洁雅士,“好啊,我就要这个数。” 纤细的手指显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他比了个一,帐篷里的人狂笑不止:“才要十两闹出这么多事来,真是搞笑!” 上官鸿打开腰间的钱袋子就拿出一块银子来,壕气道:“五十两别找了。” “我说的是一锭金子,你想岔了吧。”语气十分无辜。 上官鸿气得从榻上跳了起来:“你坑人啊!” “对,就坑你,不服移位置就好了,这本来就是我们先占的。”秦乐有样学样,把上官鸿那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气得上官鸿怒气不止。 上回玉丘坡的事也算报复回去了,她心中只剩痛快。 楚方君眼疾手快的抱住上官鸿的纤腰,生怕这两人扭打起来,“别别别,咱也不是没有,给他给他就是。” 一两银子至少可维护穷苦人家半年的生活,这一锭金子可想而知了。 其他人也没想到秦言看起来人模狗样,竟是个狮子大开口的人物,而上官鸿他们还真的为了一个位置给了他一锭金子。 有钱人的世界他们实在不懂啊! 第七章 最后一次的玩弄 正值夏夜,酷热难耐,二十几人挤在一间的帐篷更是热气腾腾,令人汗流不止。 鼾声如雷,硌人床板,弄得上官鸿心绪烦躁,万分难眠,他又困又倦,却偏睡不着只能急得翻来覆去。 忽闻一股清冽的幽香,像百合馥郁又似兰草清幽,独特的香气很难描述得出,但上官鸿却对这香味感到异常熟悉。 嗅了半天才发现原来这股味道是从他身旁之人传来。 本来睡在上官鸿身旁的人该是楚方君,可下午刘旦占床位时是连着三个一起占的。 上官鸿用一锭金子换了靠窗的好床位,可楚方君却不舍得,便老老实实睡到了对面的大通铺。 秦乐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有人靠近,自觉弹起对着那人就甩了个极其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打得上官鸿措手不及。 “你干嘛呀!” 秦乐怒意低沉:“你该问问你自己在干什么!” 帐篷里黑乎乎一片,上官鸿虽看不见秦乐的脸,却也知道她肯定是怒气冲冲。 捧着被打的右脸只觉火辣辣的疼,他哪里知道秦言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你我都是男人,我能对你做什么嘛?” 秦乐眨了眨眼睛,略显心虚,“你这个人吊儿郎当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断袖怪癖之类的。” “切,本大爷只喜欢女人,才不喜欢你这种五大三粗的乡野村夫呢。只是闻着你身上的香气觉得有些熟悉罢了,对了,你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会这么香?” 秦乐将他往外一搡,凶横道:“关你屁事,没事儿别打扰我睡觉!” 说罢,躺下继续睡觉。 又过了一刻钟头,上官鸿无聊的戳了戳身她的背脊,小声道:“喂,你该不会还在为上次在玉丘坡的事情生我气吧,你也忒小气了,今天为这个床位你坑了我一锭金子我都没说啥呢。” 秦乐静默无语,心中暗道:所以是谁一听说她要一锭金子就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再有,上回玉丘坡若非她及时追回刘旦,后果不敢设想,他知情不报就算了还敢说自己小气,简直太不要脸。 将上官鸿的手指拍掉,秦乐道:“我没生气了,但你别再同我说话了,我要睡觉。” 明日是正式入卫所的第一天,她可没空和这无赖争辩。 “既然不气了,也就是和好了。那我能靠近你一点睡觉吗?” 这是什么逻辑?不气就是和好?她哪里要和他和好了,况且就算和好也不能靠近睡觉啊,她可是个女的! 坚决道:“不行,要是被我发现你过了界,明天你就知道厉害了。” “又是卸手臂吧?那我也不怕,反正你也未必打得过我。”上官鸿毫不畏惧。 秦乐道:“我有帮手!” “那我也有帮手,而且我还有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到时候上上下下都是我的帮手,你觉得就你们六只拳头能抵得过几十只吗?”上官鸿无赖道。 “我……” 两个人你争我往,互不相让,这话语也是幼稚。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乐再扛不住了,眼皮子不停打架。 她真不明白究竟要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上官鸿这样的荒唐老赖,烦得要命。 明日是第一日她可不想一整天都哈欠连天的,无奈于某人实在太过胡搅蛮缠,只好无奈摆手投降:“随你吧,只是不许太近,我要睡了。” 说着,往邹得山的位置凑了凑,彻底睡死过去。 上官鸿如愿的往里靠了靠,他倒是不嫌热得慌。待闻到熟悉的香味,整个人顿时都沉静下来,只片刻后倦意就滚滚袭来,他沉沉睡去。 翌日,天还未亮,震天的号角声响彻青仓山脚下。 上官鸿刚一被这号声惊醒,睁开眼发现周围人竟都换上了新兵衣裳,梳洗完毕,可他却还躺在被窝里。 “秦言,你怎么不叫我,我们昨晚不是和好了吗?” 秦乐将被子按照吩咐叠成了方块状检查了一遍才缓缓转过脸,笑眯眯的对他道:“我有说过要和好吗?噢,对了今天是第一日呢,自求多福吧。” 轻轻拍了拍上官鸿的俊脸,秦乐忽然觉得今日他竟顺眼了不少,随后雀跃的跑了出去。 上官鸿望着秦乐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不想和好就算了,不叫他就不叫他,受罚的又不止他一个,对吧,“方君~” 良久无人应他,不安的坐了起来,朝对面望了一眼,通铺上除却豆腐块似的被子便是空荡一片。 秦言那个斤斤计较的家伙不叫他,可以忍,可楚方君居然也没叫自己? “楚方君,老子杀了你!” 站在演武场上的楚方君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背心一阵发冷,他心道:奇了,现在不是夏季么? 秦乐跑到演武场,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十分显眼的邹得山便朝他这处跑来。 邹得山身高九尺,又因自小练武,人虽然憨直了些,确实是个十分难以让人忽视的角色。 甫一站定,后侧的刘旦探头前伸,小声问道:“言哥不是比我起来得还早么,怎么现在才来?” 秦乐胡扯一通:“就是忘了个东西所以折返去拿了,没事,还不算迟。” “哦。”刘旦点了点头。 这可是正式入营的第一日,他心中激动万分,还想和秦乐说什么,却被邹得山阻拦道:“现在是在演武场上,未得长官命令少说话,不然是要挨军棍的。” 邹得山有个当了十多年兵的爹,此行自然是受了他不少的点拨。 他这么一说,两人嘴巴赶紧合上。 这三人稳住不语,却止不住其余人心中的亢奋激昂。 从今日起他们就是裕朝的士兵,保家卫国四字彷佛就如同带了金辉一般的烙印刻在他们的身上,怎能不令人精神振奋。 演武场正对着地阔十数米的高台,突见一个穿金色铠甲的男人了走上去,正对着众人。 这将士约摸五六十岁,身形高瘦,面容蜡黄,神色严肃,一双老鹰的眼目光如炬,令人见之生畏。 一看就知他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呀,竟是陈将军,他……他居然亲自来带我们这些新兵!”人群中有人惊呼道。 秦乐不识此人,刘旦更是一脸茫然。 邹得山见状,细心为他二人小声介绍:“他是裕朝开国功臣陈炀之子,陈戚。今年五十有八,打了不下百余场战,本朝著名的八大战役里,陈戚就占了两桩。他能来带我们这些新兵确是意想不到。”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 “山哥好聪明啊,竟什么都知道。”刘旦夸赞道。 邹得山听不得别人赞誉自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有些面红,“我父亲曾经做过陈将军的属下,而且我此生最敬佩的人也就是他了,所以知道的不少,你们若还想知道,等吃饭的时候同你们好好说说。” 几千人同声讨论,赞誉之声绵绵不绝的传入陈戚耳中,但见他非但不露喜色,反而眉头一皱,面色黑沉,“无端出声者,二十军棍伺候!” 到底是有名的将军,一句话便震慑住了在场众人。 若说薛年易挥鞭时是猛虎,那陈戚便是令人见之就心惊胆战的豺狼。 场上正是战战兢兢,日头早就升了起来,清晨旭阳并不灼人,众人却汗流不止。便那汗水渗透进了眼里,也是没人敢动手擦一擦的。 这老将可是沙场修罗,气场非同一般,谁敢造次?可这世上偏偏就有人擅长作死。 此时换好新兵服饰的某人,急跑的鞋子都掉了一只却还不自知,连声呼道:“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来晚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自有士兵是不认识上官鸿这只奇葩的,可无论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看向他的目光竟出奇一致。 彷佛有“唰”的一声,数千双眼睛朝他看来。 皆是四分同情,五分无奈,还有一分便是留作给他收尸之时的哀痛吧。 “咦~你们怎么都这么看我呀?”上官鸿扣了扣脑袋,有些不明白。 第八章 逃婚 “站住!” 上官鸿方要插进队伍,就听高台上那人厉声喝止,他抬头瞧了一眼,心中大吓,陈戚! 猛地埋头,胸腔中彷佛鼓擂在敲,他急得不知是该捂脸还是跑路,一张脸是憋的又青又白。 旁人只道他这是发了糊涂,突然醒过神来。脑子云游神外后又归回到了他那颗脑颅里,晓得吓怕了。 楚方君此时浑身早已抖成了个筛子,脚都耙软,鬼知道会是陈戚那个老儿来带屈颖卫的新兵。 亲娘嘞,要早知道的话,他和上官鸿打死都不会来屈颖的。 陈戚来也就来了,没见到他们之前还可躲着,可阿鸿恰巧迟到被他发现。 这一碰面,完了完了,全完了。 楚方君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儿,一丁点儿。 深深叹了口气,闭上眼,他已经准备好奔赴“死刑” 没人注意到楚方君心中的焦急,但上官鸿脸上的又窘又怕的神色倒是十分清楚。 “你是个什么狗东西,可知号角一吹,全军必至。你违期不来还敢大声喧哗,我裕朝的兵装穿在你身上简直被你亵渎,来人给我把他衣服扒下来,再打五十军棍逐出屈颖卫!” 五十军棍! 普通人便是二十军棍都很坚持,更何况五十军棍,这岂非是要了上官鸿的命? 衣服很快除却,可上官鸿依然不敢依真容待陈戚。 站在队列里的楚方君急的哟,比那热锅上的蚂蚁更甚,他深知上官鸿那性子一旦犯倔起来,八头牛都拽不回的。 于是猛吸口气,大吼一声:“有人晕倒了,楚方君晕倒了啊!” 旁人一脸疑惑的看他,十分无语,什么迷惑行为,掩耳盗铃? 随后就见楚方君慢悠慢悠的躺倒在地,他怕疼,不敢真摔。 不时就有巡视队伍的都头发现了他将他从地上抽起来,“可还坚持的住?” 楚方君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实在坚持不住了,都头我这身子弱啊,您快送我到前面去吧,不然我真要死在这儿了还怎么报效国家呀。” 一贯又怂又弱的刘旦看得都想一脚踹死他了,这人太假了吧?这戏和他在玉丘坡演的那场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他本来还想待会儿训练一会儿装病的,反倒被这货抢先一步,心里哪能不气。 虽然戏假,无奈人傻。 那都头不疑有他,带着楚方君就走到了前头,高台右侧有片空地是专供操练时体力不济之人暂时休息的地方。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就有人晕倒? 陈戚最是见不得这些窝囊废,正想训斥两句,只见高台下那张异常熟悉的面容,不由愣住。 楚方君?带着皇帝爱子消失了两个月的楚相公子! 楚方君暗道正是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着陈戚道:“陈将军,您放过我朋友吧,我俩一心投军而来,念在他这是初犯,您就大恩大德高抬贵手的饶恕一回吧。” 身后的都头才反应过来他装病,也不怪他,反而在他身后好心提醒道:“你这小子莫管闲事,陈将军不是好惹的。” 上官鸿正被薛年易押着拉去受刑,听到楚方君的话顿时万念俱灰。 连活剐了他的心都有了,这蠢货在担心什么。他可是你能从皇城禁军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的人,就薛年易能拦得住他? 陈戚心里一声咯噔,他听见了什么?楚方君说朋友,他的朋友? 立刻叫住押解上官鸿的薛年易道:“薛都头等等!” 薛年易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陈戚目光紧盯着背对着他的上官鸿,难怪这小子不敢看他,还道是这小子懂得羞愧二字,如今才明白是何原因,“把人带到我帐篷去,我亲自来施刑!” 众人心道上官鸿这回死定了,若是薛都头施刑尚可随心意,不必打得那般重,可若换了陈将军。 一想到陈戚大喝一声,遂即冷酷的高抬军棍重重落下的可怕场景,大家伙儿吓得不寒而栗,不由吞了口唾沫,可惜啊,这么个年轻小伙还没来得及成为真正的兵士就要丧命了,可怜呐~ 秦乐听右侧传来邹得山的一声叹息,心中一沉,不会吧?迟到了就要死? 她顿时就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些叫上官鸿起来,还跟他说那会子话耽误时辰,若是早点提醒,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惨了? 虽然上官鸿这人是讨厌了一点,无赖的一点,泼皮了一点,可那毕竟是一条性命。 唉,秦乐有些惋惜,不过一想到晚上没人挤她了,心中不知怎地生起一阵欢喜,好吧,虽然这委实不太人道。 可她实在抑制不住,心中暗道:上官鸿,你就好生去吧,若是有缘下辈子也别见了。 上官鸿不想他在众人心里竟已成为必死之人。 他只是气啊,气自己干嘛要跑来屈颖卫,干嘛迟到,干嘛恰巧就碰巧遇见陈戚这个老头子。 陈戚对身旁拿着军籍册的赵指挥道:“待会儿就由你先来教导新兵。” “是。”赵指挥领命。 薛年易便押着上官鸿朝陈将军的帐篷而去。 陈戚又指着楚方君道:“把这人也一并带到我帐篷里,敢在演武场上乱叫,行径也不必那小子好多少!” 等陈戚带走了上官鸿和楚方君,大伙儿才是松了口气,身体绷紧的弦也略放松了些。谁知道这第一日会出整出这些荒唐事来。 赵指挥也在心里为上官鸿他们默默叹了口气,旋即走上了高台,对底下新兵训斥道:“大家如何都进了屈颖卫,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松懈轻待,否则下场就如那两人一般,可明白了?” “明白!”底下一齐作答,声音响彻青仓山脚。 赵指挥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两个小子倒也不是全无功绩嘛,现在不是替这些人起了很好的警醒? 帐篷内,薛都头猛地将上官鸿一推,就架在那长凳之上,却不料陈戚大吼一声:“你个混账!” “就是,你个混账!”薛年易学着陈戚的话骂道。 陈戚气得吐血,指着薛年易骂道:“老子骂的是你。” “对,老子骂的……”薛年易又学着陈戚的话,突然反应过来,抬头一看陈将军竟指的自己,抖着唇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只见陈戚忙弯腰将上官鸿从长凳上扶起,尊敬道:“三皇子殿下,您怎么跑到屈颖卫来了?” 三皇子殿下!!! 薛年易一张嘴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懵了。 被卫兵押着的楚方君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阿鸿怎会跑出来,这应该问您啊~” 只听啪的一声,楚方君被打的一偏。 薛年易站在他面前指着他的头骂道:“你给老子好好说话,陈将军是您能够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么!” “你,你敢打我!” 薛年易啐了一口,上官鸿的身份高贵他惹不起,可楚方君不可能又是什么皇子王爷的吧,这一巴掌打得十分响亮。 “敢对陈将军不敬,不打死你就该感恩戴德了。”薛年易不屑道。 “好,薛年易你有种,待我回去告诉我爹,不把你碎尸万段我不姓楚!” 楚?姓楚的勋贵人家没有几个吧? 一旁的卫兵见薛年易一脸茫然,好心附耳低言:“这是楚相的爱子,方君公子。” “咦~”咋都这么大来头?薛年易猛的咳嗽起来,“不好意思哈,楚公子我这手就是不听使唤,您大人大量别怪罪哈。” “切!” 陈戚被楚方君点醒,试问道:“所以殿下是不想娶小女才故意出逃?” 上官鸿不忍心打击陈戚,却又不想违背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道:“是。” 陈戚如今五十有八,老来得一女,取名宣月,十分爱惜。 陈宣月爱慕三皇子独孤鸿,京城人尽皆知。 年前竟跪于宫门前,求皇帝下旨成全她的心意。皇帝体恤陈将军爱女的一片真心,便下旨赐婚。 大婚在即,却不料三皇子被楚相家的公子拐走,一时间满城风雨。 陈戚才知道原来三殿下不是被楚方君拐走,而是他根本不想娶自己的爱女。 也对,当初宣月不知羞跪于宫门前求陛下赐婚,根本不管三殿下自己的心意,殿下不愿娶她也是正常。 “可是殿下为何不直言?”陈戚不解。 上官鸿难得收了嬉皮笑脸,严肃道:“陈将军是为裕朝立下赫赫战功的将才,我若直言必是会令你难堪,让陈小姐被天下人耻笑,所以才会无奈出逃。” “原是如此”陈戚点了点头。 虽然此种行为确实荒唐,可京城传出的流言蜚语皆是说三皇子与楚方君的种种,还有惋惜宣月一片真心之言,确定没伤害到他女儿一分一毫。 “殿下此番用心,我替宣月谢过了。”说着就要跪下。 上官鸿及时扶住,“陈将军不必如此,只是我来屈颖的事还望您能替我们保密。” 陈戚叹了口气,道:“非也,就算我不说,陛下也会知道的。” “为何?”上官鸿蹙眉问道。 “二皇子如今就在屈颖。” 第九章 奇怪的滋味 演武场高台之上,赵指挥朗声道:“即日起四千新兵加上此前屈颖卫的老兵一共五千人。五千人划分为两军,北军由北地招揽的新兵和老兵组成,南军由南地招揽的新兵而成。我赵潜管摄南军,北军由余指挥统辖。” “一军之下分为五营,一营五百人。营之下分划五都,各自统辖一百。,教习新兵训练多是由都头带领,大家若有要事,便通过都头传达都听清了吗?” “清楚!” 赵潜点了点头,继续道:“之后大家在都头的带领之下需习队列阵法,格斗,弓弩,举重,另有选出的骑兵要习马术。” 赵潜不知说了多久,等到烈日高悬,整个演武场彷佛成了一个天然的大蒸笼。 大多数人听得不胜其烦,又头顶烈阳,站得浑身不爽利,不时抠抠这儿,动动哪儿的。 忽听一声鬼哭狼嚎从陈将军的帐篷内传出,大家伙顿时吓得一动不动。 便是赵指挥讲得再乏味,他们都做出一副津津有味的面容,十分真挚。 那嚎叫声一阵阵儿的,直往大家伙的耳朵里钻,嚎的头皮发麻,浑身冷颤。 嘶~ 好家伙,也不知打得多重才吼得这么丧心病狂。 众人如此以为,然有句话说得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古人诚不欺我。 帐篷内,薛都头一脸认真的挥动军棍,一下一下,极起用力的打在长凳上。 这两贵人动不得,可陈戚将军的脸面更丢不得,便只好出此下策。 站在一旁的楚方君无奈只能配合他的表演,使出吃奶的劲儿不停叫唤。 “啊哟,我的娘!啊,我的爹啊~救命呀~” 他叫得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瘪嘴道:“为什么要我叫啊。” 上官鸿一脚踹向他,冷笑道:“不然嘞,你让我叫?” “不敢不敢,还是我来。” 楚方君继续扯着嗓子干嚎,上官鸿悠闲的坐在一边喝着卫兵递来的清茶,赞许道:“啧,真香,好喝。” 楚方君看得口水直流,心中暗骂:不就是忘了叫你起来,用得着这样吗?哼,白当十多年的朋友了。 陈戚坐在上官鸿一旁问道:“所以殿下此来是为了找出新兵里的奸细?” 方才上官鸿同他说了来屈颖卫的缘由,却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卫所里竟然混进了奸细。 上官鸿放下杯盏,郑重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是云将从覃远递来的折子,他截了赤乌族的信,翻译过来便是让躲在裕朝的奸细混进卫所等到紧要关头见机行事。” 陈戚叹了口气,微觉有些头疼:“这可难办了,新兵共四千人一个个找,怕是到开战了还摸不清。” “所以父皇才会派我来屈颖卫,明面上传出的消息是吾与楚方君暗有私情,然私底下却没人知道我竟悄悄溜进了卫所。将军在明面对那些藏起来的奸细不好找,可我打进了新兵内部,若谁真有个蛛丝马迹,还怕不清楚么?” 上官鸿微微一笑,底气十足。 陈戚看了不由点头赞许,难怪说陛下宠爱三皇子,除却对皇后的愧意,这样聪慧的人谁能不喜呢? “可二殿下哪里?”陈戚皱了皱眉。 上官鸿道:“你先别告诉他,就算他真到了卫所,这么多人他未必找的见我。还有也不必对我多有照拂,同其他人一般便可。” “是。” 终于估算着五十军棍打完了,楚方君止了哭嚎,外头的士兵只当他们是被打晕过去,不疑有他。 上官鸿起身,一瞬便将身旁卫兵腰间的长剑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破楚方君的手掌。 要问为何这么快? 请听某人声嘶力竭的哭嚎 “啊!你奶奶的,下这么重的手干嘛!” 上官鸿嘴角邪邪勾起,长眉一挑,似笑非笑道:“我奶奶?先帝之妻昭元皇后,当今陛下亲母,怎么楚兄找她有事么?” 某人:“……” “行了,不弄点血怎么糊弄过去?”上官鸿轻飘飘道。 某人心中暗忖:站着说话不腰疼,割你身上试试? 上官鸿和他相处多年,自然知道这小子此刻肯定在心里骂他。 便笑着将他手掌往自己衣服上抹,割破的伤口再粗糙的兵服蹭来蹭去,楚方君疼得龇牙咧嘴,眼泪止不住的流。 他悔不当初呀,自己作死要认识上官鸿这狼心狗肺的家伙,就该把他留在京城,让他娶了不喜欢的陈宣月,气死他! 手心的疼还没完,一碗水又浇在头上,楚方君无奈道:“祖宗,你这又是干嘛?” “五十军棍下去你脸上还这么干净,谁信?”上官鸿说罢,又将水往自己头上浇下,总算有了几分狼狈之态。 “如此也可糊弄过去了。”某人勉强点了点头。 楚方君长叹了口气,终于,结束了,他好开心啊。 演武场外顶着烈日不知已跑了多少圈的新兵,见从陈将军帐篷里抬出的两人,浑身血汗交织,惨不忍睹的鬼样子。 管是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都对二人起了一片怜悯之心。 他们见识了陈将军的手段,心中更是对他又敬又怕。 刘旦看了一眼赶忙收回,小声问道:“他们不会真死了吧?” “不死也得脱层皮,军纪森严,就凭他二人刚才所作所为,呵,不按军法处置,已是走了狗屎运。”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刘旦不看都晓得他是谁,何成,是他同乡的人,如今又是一个都的人,生得一张黑脸,方脸小眼,极其醒目,特喜欢拉帮结派欺负人。 以前在家乡他就没少被他欺负,此时听他说话也全做不理。 “喂,你这家伙敢不理我?”何成说罢,挥手就要抡起巴掌朝刘旦头上一挥,幸得刘旦机灵闪躲开来,他气得更是要打。 这动静自然被带他们的都头看见,随即厉声喝止。 何成悻悻收手,心中暗暗记恨上了刘旦。 训练了一个上午,初入卫所的新兵们都累的筋疲力尽,午时待听到陈将军下令放饭,一个个早已如打了霜的茄子提不起半点。 屈颖卫的食卫便是由十个帐篷接连搭成。 地方小人又多,所以依次放饭。 等秦乐所在的都队到了放饭的时候,她火急火燎的吃了两碗饭又拿上几个馒头跑了出去。 刘旦才吃到第两口实在惊讶于秦乐的速度,目瞪口呆的看着秦乐离去的背影,手肘抵了抵邹得山道:“山哥,他是饿疯了吗?” 邹得山也是不解,不过小乐做事自有道理,摇摇头,道:“别管那么多,吃你自己的,午后还有训练呢。” “哦”刘旦乖乖点头。 帐篷内,两个一上午没吃过东西的人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不是吧,那陈戚真的不管我们了?”楚方君捧着饿的发慌的肚子哭诉道。 上官鸿也是饿的眼冒金星,鬼知道陈戚这么认真。叫他不用照拂,他就真的不管不顾,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客套吗? 可惜话说出来,总不好收回打脸。 “诶”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收紧裤腰带,“行了,你别嚎了,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楚方君很不认同他自欺欺人的做,从床上坐起反驳。 “你这是望梅止渴,画饼充饥。唉,我好想吃烧鸡,烧鹅啊!还有京城玉圭坊的莲花酥,外酥里嫩,咬下第一口里头……啊,你拿枕头丢我做甚。” 楚方君揉了揉脑袋,一脸怨恨的盯着上官鸿。 废话,听你说吃的没打死你都不错了。 上官鸿正要开口骂他,忽听一阵脚步声朝帐篷而来,小声道:“噤声,快躺下。” “哦哦哦” 楚方君点头就要躺下身去。 “蠢货,把我枕头丢回来。”上官鸿骂骂咧咧道。 等秦乐掀帘进入帐篷看到的就是两人哭声喊疼的场景。 “喂,你们两个饿不饿?” 楚方君捂着肚子,哭丧脸着道:“废话,一上午没吃你说饿不饿?” “哟?精气神这么好啊,想必也用不着我给你们带的馒头了。” “不不不,馒头还是用得着用得着的。” 话音未落,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从天而降,楚方君激动的一把接过。 对面传来一声冷咳,楚方君才想起来自己是挨了“五十军棍”的人。 他皱着眉头嗷嗷叫疼,待咬了一口馒头,顿时感恩:“秦大哥,不,秦大爷,你真是好人呀,心肠也忒好了吧!” 呸,给口吃的就叫爷,没骨气。 “喏,给你的。”秦乐将两个馒头递给上官鸿。 上官鸿翻身将脸转过一旁,拒绝道:“我不要,今早故意不叫我,不就是为了让我受罚,现在还来假惺惺的,我呸。” 秦乐气得把两个馒头丢在他脸上,“不识好歹的家伙。” 正当时咬馒头咬得正香的楚方君,忽然抬头道:“不是啊,今早我见秦大哥是我们营里第一个到演武场的。他之后望了眼身边的位置就朝营帐这边跑,难道不是来叫你吗?” 不想,楚方君面上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竟也是个观察细微之人。 秦乐听了倒也没有因此嘲笑上官鸿忘恩负义,转过身跪在铺上,将床脚的行囊扯到面前一通翻翻找找。 这回轮到上官鸿尴尬了,他记起来了,当时耳边是有个响声所以他才惊醒过来,居然是秦言特意跑回来叫他? 心中莫名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秦乐将一个瓷瓶从包袱里拿出来放在帐篷中央的桌上,道:“这是药膏,虽不如你们在家里用的什么金疮药好,但也挺有用。” 说罢,人打了帘子就走出去。 上官鸿拿着两个热乎乎的馒头十分不解的问对面的人:“阿君,你说他为啥无缘无故对我们这么好啊?帮了忙也不说出来邀赏?” 楚方君正啃着第二个馒头,听了上官鸿这话,笑的差点喷出来:“这说明别人心肠好啊,还不求回报,这更是大大的好人。阿鸿,你莫不是在深宫待傻了吧?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阴谋诡计,互相算计的,对你好还不行?啧啧啧” 楚方君摇摇头,对上官鸿的问题感到无聊至极。 好人?不求回报?哦,他好像真没遇见过。 他和楚方君交好,也只因他母后出身楚家,是楚相最疼的胞妹。 楚方君不仅是他表哥,他们更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楚方君对他好再正常不过。 此外就没人对他好,更是没有非亲非故对他好的。哦,还有自诩爱慕他的女子,可是就连喜欢他的人也会不顾自己的意愿逼迫他来娶她。 这世上竟然还有对自己无缘无故好的人,上官鸿颇为不信的摇了摇头。 没受过恩惠的人自然不懂其中滋味。 第十章 跪下磕头叫祖宗 半个月后,上官鸿和楚方君才开始加入队列操练。 五十军棍下去,两人还能在半月之后就站起来,众人不由为二人竖起了大拇指。 “受了训诫果然不一样,本以为你们两个还要再养上半个月的!”带他们的余都头赞许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得,你们就跟着队伍后头跑吧。” 余都头管的都队里人终于是齐了。 “你们两个真不错啊!”邹得山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他最是敬佩好汉,如今对上官鸿和楚方君二人更是有了十分好感。 楚方君脸忽的就红了起来,心中十分羞愧,“哪有,你们别再夸了,我都快不好意思了。其实还是要谢谢秦大哥送的药,不然也没有那么快就好起来。” 根本没病没痛的休息了大半个月不说,大伙还一个劲儿的夸他们,就算再厚脸皮的人也扛不住。 一旁的秦乐听了,道:“也是你坚强,以后好好训练吧。” “诶,好,”楚方君点了点头,悄悄扯了扯上官鸿的衣角,可某人依旧没反应。 从半月前上官鸿就没跟秦乐说过一句话,自然也就不会道谢。 秦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她很反感某些人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晚上休息的时候靠那么近是几个意思? 关键她动手无数次,某人第二天仍旧不知死活的靠她极近。 后来实在受不了,也只能随他了。反正除了靠她很近之外,上官鸿确实也没做过什么越轨的举动。 “阿鸿,秦大哥也帮了你,说什么也要道句谢吧。”楚方君好言劝道。 某人头一偏,嘴巴一撅:“我不要,谁让他帮我的,我又没叫他帮!” 这话说的跟白眼狼一个样,众人一阵鄙夷。 秦乐本来也不求他谢谢自己,可上官鸿这话分明是在怪她多管闲事,顿时就不悦了。 脑中灵光一现,计从中来,“其实道不道谢的也无所谓,只是上官鸿你晚上能不能别靠我那么近?现在是夏日,你难道不觉得热得慌吗?” 她语气暧昧,周围的人一听,顿时自动以上官鸿为圆心绕开,就连楚方君都有意无意的跑慢了一步。 上官鸿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咦~” 这话里的意思谁品不出来,上官鸿气得握紧拳头,“秦言你!” “啧,没想到啊。上官鸿你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是这种人?”何成一脸鄙夷。 “天哪,幸亏当时没和他分到一个帐篷,不然是不是就该盯上我了?” 一头朝天鼻,膀大腰圆,浑身臭汗的孙虎惊悚道。 上官鸿看他一眼,差点呕出昨夜里的饭菜:“孙虎,你是怎么有自信说出这种话的?” 孙虎刻意离他远些,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道:“谁知道你们这种人喜欢什么样的?” “阿鸿,我不嫌弃你的喜好,只是你也知道我家里仅我一根独苗,你可千万别盯上我啊。”楚方君摆了摆手无辜道。 上官鸿简直要气死,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就算他喜欢男的,也不可能看上他们好吧,呸,不对,他不喜欢男的,冲罪魁祸首怒道:“秦言,你别诬赖我好吧!” 秦乐笑的妩媚,“行呀,今晚看你表现咯。”说罢,人就冲到了前头。 一句暧昧不明的话落了下来,众人更是懂得了其中关窍,上官鸿气得再不能言。 突然一个人向他靠拢过来,上官鸿感动的泪流满面:“终于有个人愿意相信我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 他一把揽住那人的肩头说道。 “好呀,不光要做好兄弟呢,我其实,其实和你是一样的,唉哟,人家羞羞嘛!”此人说着,冷不丁朝上官鸿的胸膛上就是一拳。 好家伙,这一拳锤的上官鸿差点心脏骤停。 上官鸿揉了揉胸前痛处,看着面前长得比他还壮实的八尺大汉,忍疼道:“兄弟,你这拳头真是不轻呀!” “哎唷,人家太激动了嘛,咦别跑,别跑呀!” …… 晚上,众人下了演武场回到帐内,就听见上官鸿有骨气的一句话。 “秦言,本大爷要跟你宣战!” 众人赶忙手捧卫所分发的甜瓜,坐到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二人。 “小爷没空搭理你,你自便吧。”秦乐说罢,捧着洗舆的铜盆,将擦脸的帕子往肩上一甩,就要离开。 上官鸿哪里容她走,他还想着给自己正名呢! 遂即一把抓住秦乐的肩头,不料秦乐反应迅速,抽回帕子翻身一转,帕子将上官鸿的手臂反缠了起来,弄得上官鸿只好背对着秦乐。 “喂,你……你这算什么?有本事咱俩好好比试一场!” 眼见某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秦乐凑在他耳畔,叹息一声后,道:“不用了,我的手下败将。” 说罢,咔嚓一声。 “啊~”某人毫无形象叫痛起来,那狰狞的面孔,痛到无法呼吸。 众人一阵唏嘘,彷佛从上官鸿扭曲的五官中想见到了这措骨之痛的滋味。 特别是深刻感受过秦乐这一招的刘,楚二人,齐声倒吸一口冷气,真疼啊! 秦乐将霸气的将上官鸿推到一边,掸了掸手,眸光一扫,对面坐得整整齐齐看戏的人一齐转过头,笑呵呵的假装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彷佛没看见一般。 秦乐还不知道他们? 摆了摆手道:“行了,吃瓜的人散了散了啊,现在不去洗漱,晚上还想不想睡了?” 下一瞬,只见所有人端着洗舆盆直往外冲,那断手的滋味他们可不想受啊。 秦乐捡回摔在地上的洗舆盆,道:“山哥,旦弟快走了,不然待会儿河边全是人了。” “诶!”两人齐声应道。 不时,整个帐篷里此刻就只剩两人。 “喂,你站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帮忙?”上官鸿僵直着身子对傻站在一旁的楚方君道,他实在不敢动,一动整个手臂的筋脉就跟断裂一般疼得人头皮发麻。 “我,我不会啊,再说我现在帮了你,等秦大哥回来,就该我遭殃了。”说罢,人拿了洗舆盆就冲出帐外。 身后传来上官鸿怒不可遏的骂声:“楚方君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忘了是谁小时候把你从茅房里拉起来的吗?” 突然去而复返的某人抓着帐篷的旌边,回道:“当然记得,第一次是你身边的随从拉我起来,然后你嫌我臭又给我一脚踢了回去。后来是我自己摸到戳粪水的杆子才千辛万苦爬上来的,两回都不是你,所以,再见吧!” 他也算是报仇了,哈哈哈哈! 说罢,只听咯嗒咯嗒的脚步声远远而去。 帐内的上官鸿气得深吸一口气,他哪里知道这小子这么记仇,早知道小时候连那根杆子都不给他。 等众人都洗漱回来歇下了,还是邹得山看不下去,才起身帮他正了骨。 一道拳风袭来,秦乐正好翻身,她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道:“你再动手的话,就让你断着手到天亮。” 某人及时收回了拳头,舔了舔唇角,“我才不会那么没品,趁你闭眼的时候动手嘞。” 榻上的秦乐弯唇一笑:“那就好。” 是夜,上官鸿坚持着搁榻上一动不动,他绝对不能再靠近秦言,一定不能! 心中暗暗起誓:我再靠近秦言睡觉,我就是猪就是狗,就是…… 他也不知自己统共叫了多少牲畜的名字,可到了半夜仍旧翻来覆去,打死睡不着。 终于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某人再也坚持不住了。 “算了是猪就是猪是狗就是狗,老子不在乎!” 第二日从秦乐身边睡醒的某人,“嘿嘿,真香啊!” 秦乐黑着一张脸,顶着一双黑眼圈,心中暗忖:是啊,你睡得可真香,前半夜翻来覆去害得她睡不着不说,后半夜腿居然还伸了过来,她将腿踢回去,那该死的又伸过来。覆去翻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鸡鸣了,她才好不容易睡着。 秦乐穿好鞋袜,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昨晚会有点骨气呢。” 上官鸿整了整装,精神气极好的对着秦乐道:“骨气是什么,能吃还是能换钱?”这话无赖极了。 秦乐白眼一翻:“泼皮。” “我就是泼皮,就是流氓怎么样,气死你,气死你!”说罢,还努舌头,这挑衅的模样气得秦乐一拳头捶在榻上。 “咚”的一声,床板崩裂。 秦乐微微一笑,然这笑落在众人眼中不由心里发毛,只听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上官鸿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你耳聋了吧,我凭啥……唔” 下一瞬,对边的楚方君鞋袜都还没来得及穿,手疾眼快跑过来捂住上官鸿的嘴,道:“祖宗诶,昨晚上你手臂的痛还没受够吗?” 手臂上的痛感彷佛又活了过来,上官鸿顿时噤若寒蝉。 秦乐直直的瞪了一眼上官鸿,旋即转过身道:“旦弟你待会儿记得提醒我,这床板睡塌了,得找余都头报修。” 刘旦不停点头:“放心放心。” 夏日,天亮得早。 等大伙在食卫里用过早饭,到了演武场的时候天气也还算凉爽。 余都头还没来,大伙站得也不算认真。 邹得山侧头一看,见秦乐又打了个哈欠,心疼地问道:“阿言,刚见你吃早饭的时候就一直睁不开眼,是不是没睡好?” “没事山哥,我扛得住。” “言哥,你要真累得慌,待会儿就跟余都头说一声,我听赵虞说今儿要习弓弩,练阵法的,可累了,要不我教你装病?” 谈起装病,这可是刘旦的独门秘籍,他每回累得不想训练都可以糊弄过去,偏叫了军医来也查不出。 秦乐摇头:“不用,我真扛不住了会说的。” 倒不是秦乐作死,只是若她休息,待会儿都头找了军医来她又该怎么办? 虽然那军医就连刘旦真病假病都诊不出来,可是女子和男子的脉象他总不该摸不出吧?那得是什么样的庸医? 她可不能拿这个赌,一旦被诊出来,她赌上的就是全家人的性命,万万不可。 过了没一会儿,各都头就位。整完队形以后,就见陈戚走上了高台。 “你们来了半个月,也该学点真本事了,今日就教你们弓弩!” 果然和刘旦说的一样,他从赵虞那处听来,赵虞是他们篷里的包打听,说的准没错。 “你们仔细瞧!”说罢,就见陈戚拉满他手上的弯弓对准百米之外的靶子,只听“咻”的一声,长箭稳稳落在靶心之上。 顿时掌声雷鸣。 陈戚将弓箭递给卫兵,难得笑道:“待会儿谁弓箭射得最好,这把长弓就送给谁!” “真的?”自是有人不信。 不及陈戚开口,台上的赵指挥道:“陈将军可能会戏耍你们吗?” 对,陈戚将军怎么可能会食言。 于是乎众人看向那弯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长弓,眼神遂即热烈起来。 “哟嚯,不错啊,陈将军居然用虚云弓做彩头他也真舍得?”上官鸿看着,眼中对那长弓满是势在必得的神色。 “啧,你居然认识?”一旁的何成十分不屑道,“就你这样的货色怕是连弓都张不开,居然还敢肖想,你也配!” “何成你活腻了吧!”楚方君气得就要揍人。 上官鸿止住他,不疾不徐对何成说道:“那我们赌一把,我要是赢了这把虚云弓,你就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祖宗,赌是不赌?” 看上官鸿一脸不惧,底气十足,意气风发的模样,何成有些担心,可他现在不应,岂非在众人输了脸面? 心念一转,他道:“赌,只是到时候赢得不是你,就算你输!” 这赌约好不要脸。 然上官鸿一口应下不带半分犹豫,“记得输了别忘磕头就是。” 第五章 成人之美 “你早知道他跑了为什么不说?他跑了我们都会被牵连啊!” 她简直觉得上官鸿脑子是不是不对劲,知道人跑了还不说,他是想故意找死吗? 只见上官鸿慢悠悠的吐掉嘴里含着的狗尾巴草,看着秦乐气急败坏的样子,笑嘻嘻道:“不是我们,是你!他跑了到时候我交点钱也就过去了,不过秦小弟你嘛,可就太惨咯!” 说罢,摇了摇头,满脸惋惜的样子。 秦乐啐了一口:“呸,狗眼看人!” 不就是瞧不起她们这样的穷人么,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得意什么! “我劝秦小弟有空在这里和我唠扯,还不如想着把刘旦抓回……” 上官鸿话没说完,面前的人就彷佛一阵烟儿似的跑得烟消云散。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躺在大石墩上翻了个身,合上那双迷人的桃花眼,继续进入梦乡。 得亏这里是玉丘坡,坡上全是黄土,刘旦一路逃跑根本来不及抹去脚印。 秦乐顺着那一深一浅的男人足印追了半晌,终于在坡脚处看见了一道褐色影子,刘旦穿的衣裳正是褐色长衣。 玉丘坡是黄土高坡,一圈圈曲折的坡路,此时刘旦已经下了山坡,眼见着就要从平路上逃走,而秦乐此刻还站在足有三人高的小坡上。 刘旦转身看她,见她落后自己一大截,不免松了一口气,竟还有空闲朝坡上的秦乐扮了个鬼脸。 秦乐简直要被这傻小子气疯,刚才受了上官鸿那富家公子的气还没地发泄,这臭小子竟敢不知死活的气她,好呀,自己送上门来,定叫他尝尝厉害! 足尖重重一踢,一块石子砰的飞向刘旦的脑袋,他冷不丁的被砸倒在地,立马又不管不顾的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发疼的后脑勺,转过头对秦乐嘴硬道:“秦兄就这点本事还想抓我回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说罢,又是没命的逃。 秦乐不咸不淡的打了个哈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悔不当初!” 刘旦听了嗤之以鼻,放大话谁不会?他又不是吓大的。 他不再耽搁,只用劲全身力气逃,不远就是两座大山形成的天堑,出了这口子他就自由了,正是兴高采烈之时,突然一道人影立在面前,将刘旦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他惊慌的指着面前的人,口齿不清道:“你……你怎么在我前头了?” 秦乐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小坡的高度,她纵身一跃就能平稳落地,只要看见了刘旦,就不怕抓不回他。 “哦,刚才你不还挺狂?跑啊,怎么不跑了,你继续跑啊!”秦乐抄起双臂,十分怡然。 刘旦哪里是有骨气的人,双手作揖求饶道:“秦兄,不不不,秦爷,爷爷您就高抬贵手放我这一回吧,我这孱弱身子真去了军营哪里还有活头,倒不如直接让我死了好了。” 说到最后竟是带了几分无赖的语气。 秦乐弯身瞧他,看他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眉头一挑,笑得灿烂:“行啊,你既然这么说,不成全你倒是我不近人情了。” 说罢,就从窄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扔在他面前。 刘旦被吓得后退不止,一脸茫然的看着秦乐道:“秦兄你这是做什么?” “成全你啊!”秦乐一本正经,十分理所当然道:“不过看来你好像有些怕啊,那我帮帮你吧。” 说罢,弯腰拾起地上小巧的匕首。 刘旦怎知这小子居然当真,他才二十来岁没都还没活够,怎么可能寻死,却见秦乐已经拿起匕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整个人吓得脸都白了,浑身抖成筛子,一边后退,一边不停摆手:“我只是说说而已,说说而已,不是真的想死,你递刀子这这叫……助纣为虐!”他说的唾沫四溅,人已糊涂,也不管词搁这儿合不合适了。 秦乐提醒道:“这可不是助纣为虐,这算是成人之美。” 秦乐说着,脸上还带着莫名的微笑,她生得好看,可在刘旦眼里却彷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他真的怀疑秦言不是想帮他,而是因为刚才自己扮鬼脸气他,又对他说了那些话,这才执意下黑手。 “我告诉你就算我真想死,你也不能递刀子,再说我要真死,薛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军队纪律严明,你这算……!” 说到最后刘旦的话都带了几分颤音,他和秦言不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刚才求大人把他留下来守着自己,只是恰巧知道了他有不与人一同如厕的毛病。 哪知他竟是个如此睚眦必较的主。 秦乐不以为然:“算什么?什么都不算,是你自己说当兵不如直接去死的。反正我只需把你带回队伍,死的和带活的也没区别。得,你别啰嗦了,我动手利落些,不疼,咱也别耽搁。” 望着那匕首,尖端闪烁银色刀光,刘旦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不逃不逃了,我回去当兵报效国家,别杀我别杀我!” 秦乐弯唇冷笑:“晚了。” 话落,猛的将匕首刺入刘旦的胸膛。 刘旦惊愕的瞳孔放大,大吼不止,随后就闻一阵细微的水流声,原来他尿裤子了! “呸,这么不经吓,叫你刚才气我!”秦乐说着,收回了匕首,而那刀刃干干净净,并没挂着鲜血。 刘旦这才感知身上并无痛楚,一脸懵的看向秦乐:“这……这是?” “匕首是假的,不信你看!”说着,秦乐将匕首往自己身上插来插去,一滴血都没有。 刘旦顿时松了口气,依着袖子抹去满头大汗,站起来紧靠秦乐,全然忘记刚才的惊吓,边推搡着她边说道:“嘿嘿,原来是个假匕首,可是吓着我了,秦兄你可太顽皮了。” 秦乐蹙紧眉头,一脸冷然,咬牙威胁:“这把是假的,下一把就不一定了,你再动手动脚的,信不信把你手砍下来?” 刘旦是吃过教训的,当下听了这话,连忙退避不止。 秦乐道:“行了,刚才是你自己说的不逃了,要好好当兵报效国家可别食言了,回去吧。” 刘旦小心翼翼试探道:“那……那我出逃的事,你可不可以?” 他死心了,秦言可比自己本事大,想从他手上逃走,简直痴人说梦。不过回去以后被薛年易知道自己装病逃跑的事,怕也是会被薛年易手中的鞭子给折腾死。 秦乐看他一副吓得不知所措的样子,叹道:“你老老实实回去好好报效家国,我是不会多嘴的。” 说罢,人已经先行一步。 彷佛小鸟卸下来重担重返天际,刘旦雀跃的简直不像样。 他乖乖跟在秦乐身后,不时用手为她扇风,“多谢多谢,秦兄真是个大好人呐!以后秦兄说一,我绝不说二,秦兄以后就是我大哥,我亲哥!” 他这回说的也算真心话了,本来点了秦言的名字守他,若是逃跑成功,秦言肯定会受罚,说不定薛年易还会以为秦言是自己出逃的帮凶,到时候可能就不光是几十鞭子的事了。 而秦言也没记恨自己,只是吓了吓自个儿而已,还愿意帮他保密,刘旦暗自思忖道:这样好的人这世间确实不多了啊。 秦乐却不管他小脑瓜里胡思乱想什么,反正刘旦对她来说不足为惧,能被吓得尿裤子的孩子想来坏不到哪里去,哈哈哈哈。 一想到刘旦被她吓得尿裤子,就忍不住笑。 跟在后头的刘旦看她笑得开心,问道:“秦哥哥在笑什么呢?” “情哥哥?!”秦乐立刻收了笑容,“没笑什么,你以后不许这样叫我,叫我名字行了,还有……” “还有什么?” “回去后快点把裤子换了。”秦乐掩了掩鼻子,颇为嫌弃。 刘旦脸皮厚,到不觉得有什么,一口应道:“好勒,秦言哥说啥是啥,都听你的。” 等他们二人回到了玉丘坡上,上官鸿还躺在石墩上正睡得香甜。 他这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可惜了生得却是个无赖至极的性子。 秦乐真是看不起他,跟刘旦嘱咐了几句,便见刘旦点点头后,朝大石墩走来,搁上官鸿耳边大喊一声:“起来了!” 耳边一声巨响,上官鸿顿时惊醒,反射性的朝人啪了一巴掌。 这耳光可不轻,打得极其清脆响亮。 刘旦可怜兮兮的捂着右边脸,退回秦乐身旁,委屈道:“秦言哥怎么不告诉我,他有起床气啊,打得可疼了,呜呜呜~” 上官鸿看了看刘旦,笑了:“哎哟,没想到秦小弟真把他抓回来了,不错嘛,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喂,你们怎么就走了啊,等等我呀!” 某人双眼只看着离去二人的背影,没注意,便直接从石墩上跌了下来。 揉了揉屁股,追了上去。 第十二章 有疾 之前邹得山训练时受过伤,秦乐替他到军医的帐篷里拿过药。 所以醒来一睁眼就认出来自己躺在军医的帐篷,来不及思考便要掀开身上的薄被离开。 突然一只手拦住她,上官鸿语气不悦道:“喂,你病了还想去哪儿?” 入目是上官鸿那副不讨喜的嘴脸,秦乐嘴角一抖,几乎无比确信道:“是你送我来的?” 某人高傲的下巴抬起,眼睛一斜:“你也不用太感动,之前你帮过我,我只不过是……喂,你干什么又要卸我手臂,疼疼疼!” 一连叫了几声,秦乐瘪了瘪嘴角,猛地将他手扔开,一脸嫌弃:“瞧你这怂样,我还没动手呢,开始就瞎嚷嚷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试试被人卸手卸脚的痛呀,看你怕不怕!” 上官鸿甫一说完,就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他之前好像在哪儿听过。 秦乐可没这闲工夫陪他耍嘴皮子,“行了,你只要别拦着我走,我就不对你动手。” 上官鸿气得跺脚,指着秦乐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比我还白眼狼呢,我送你到王军医这里治病,谢都不谢一句就算了,居然还想打我?” “我求你送了?再说了我不想看病你管得着嘛!”秦乐一把推开他,穿起了榻旁的鞋袜。 “呵~那你就失望了,王军医在你昏迷的时候早就替你把了脉,正在给你开药呢!” 顿时秦乐整个人彷佛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你说什么,军医已经把了我的脉?!” 上官鸿瞧她反应着实异常,靠她身旁坐了下来,凑近问道:“喂,我说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难道是你有什么隐疾不成?” 秦乐转过脸只见一脸巨脸怼在眼前,除却这张脸有些猥琐之外,彷佛并未有丝毫的惊讶,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 所以王墨那个庸医没诊出来? 眼瞅着秦乐神色莫名,黑色的瞳仁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上官鸿深觉不妙,赶紧跳到一旁。 “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可说的隐疾吧,你现在不说话是不是脑子里正想着待会儿如何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他话落,就见秦言邪笑起来,眼中似有冷光乍现,而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他不断后退,面前的人却步步紧逼,直到背脊抵着帐篷,他退无可退。 上官鸿瞬时感觉自己的腿脚不停打起颤来,心脏好像也要从嘴里吐出来。 秦言在他身前一阵阴笑,遂即靠在他耳畔,细细低语:“上官兄难道不知,晓得别人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嘛~” 上官鸿吓得一把推开她,口中不断大喊,用劲全身力气冲出帐篷,“救命啊!” 外头的士兵几乎都看傻眼了,“这人疯了吧!” 帐篷里秦乐笑得乐不可支,平时看着上官鸿流里流气的,不想胆子这么小,被她这么一唬就吓得屁滚尿流的四处逃窜。 不过人虽然是傻了点,也挺有趣嘛。 忽然一个白发老头,捻着胡须,手捧汤药从里间走了出来:“那人送你来时神情紧张,想必对你也很是关心,小哥吓他作甚?” 秦乐认得他,“是王军医啊,那个人和我也不算朋友,不用管他。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究竟诊得我是什么病症?” 王军医将汤药放在方桌上,一脸沉着道:“小哥是急怒攻心,肺气所致,再加上日头毒辣所以这才会在演武场上晕厥。” 秦乐一听简直是要鼓掌道贺了,好一个庸医居然能面不改色胡说八道。 她明明是昨晚未睡好,加上晨起训练,又中了暑热才晕倒。 不过若非这庸医在次,那她今儿可算折了,笑着做了个揖道:“军医医术果然高明,我确如您所说性格急躁再加上情绪不得疏解,积郁其中伤了心肺,多谢了。” 说罢,将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用袖子一擦,走了出去。 身后王军医简直要感动的痛哭流涕,“天啦,终于有人晓得老夫的医术高明了,实在是太感动了呀!” 等秦乐回了演武场,余都头体恤她,便让她去了高台右侧专供伤兵弱员休息的地方。 场上众人射箭训练还未结束,秦乐一边坐着休息,一边看着别人学习经验。 身旁凑过来一个人,正是刘旦。 秦乐笑了笑:“你又骗了余都头,装病休息?” 刘旦羞得低下了头:“言哥哥就别戳穿我了,不过你究竟得了什么病啊,难道不是昨晚休息不好又加上中了暑热才晕倒的吗?” 秦乐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哦,刚才上官鸿一回来我看他吓得一身冷汗的,还以为你是得了什么重病可差点吓死我了。不过也是就王默那个庸医,真有什么重病难病的他能诊的出来?”刘旦一脸不屑道。 秦乐对此也有些疑惑:“你说这么一个庸医怎么会留在卫所呢?” “这我知道!”赵虞从右侧挤了过来。 他是包打听,几乎整个卫所里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秦乐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左侧的刘旦,大眼一望,几十个伤兵弱员里他们都队的人就要占到了三分之一,忽然心里就有了些疑问,“你也病了?” 赵虞笑得尴尬,“这不是余都头懂得体谅人嘛,我只说我肚子有些胀气他就让我过来休息,他都让我来休息了,我自然不好意思浪费他的良苦用心啦。” 这余都头确实很懂得体谅人,秦乐之前略微留心过几回,发现每次伤兵弱员休息的最多的就是余都头手下的兵。 平常的都头,若有底下的兵请假很少会立刻就准的,但余都头每次遇见这样的兵都会很容易的准他们的假。 虽然看起来是对底下的兵十分宽容,可长期以往那些士兵必然会增长惰性,战斗力停滞不前,而其他都队的士兵见了必然也会在私底下埋怨他们的都头不如余都头宽和。 这真的只是余都头的体贴周到? “诶,秦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赵虞见她出神,根本没在听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不由有些生气。 秦乐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想多了,麻烦你再说一遍吧。” 赵虞倒是个性子不错的,又重复了一遍道:“我是说王军医是王都头的亲戚,有了这层关系他就算医术再差也可以好好的留在卫所。” “原来是这样啊~”秦乐说罢,倒暂时放下了王默这个庸医的事,只一双眼径直寻向了余都头所在的位置。 他正安慰都队里失意的兵士,那兵士箭术不佳,余来生面上倒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一个劲儿的安慰他,让他往别的地方找补。 可秦乐再反观一旁的刘都头,他对自己手下的兵士确实极度的恨铁不成钢,虽然一个劲儿的骂,可是话语里却明显都带着激励,而最后那士兵也重新拾起了长弓。 一旁赵虞见了拍掌夸道:“我觉得余都头真的太好了,别的都头一整天都是凶巴巴的,可我们都头温和宽容真的太幸福了。” “是啊,太好了。”秦乐冷冷说道。 等到大伙用了午饭,赵指挥将南北两军的射箭成绩全都统计出来。 三箭全部正中靶心的南北军加起来有十二个,两箭中的有五百多个。这成绩委实不错了,毕竟大部分人是第一次射箭。 “将军,三箭正中的共有十二人,那你这虚云弓究竟给谁啊?”赵指挥问道。 陈戚看了一眼阶下选出来的十二个人,各个神色飞扬,气势昂昂。 忽目光扫到右尾一张脸,他生得确也十分俊美,只是带着嬉皮笑脸,毫无正色,无端消了他三分气度。 想着虚云弓最后会落在他的手里,陈戚忽然就有些心疼,呀呀呀,怎么忘了他还在屈颖卫呢! 虽是心痛,但也不能太过显露,忍痛摆了摆手,痛快道:“那便在加试一场,将靶子摆在百丈之外,射能三箭正中红心,我的这把虚云弓就归谁了。” 陈戚这么一说,演武场的士兵各个沸腾起来,“百丈之外,这谁射得着啊?” “就是,我看陈将军就是不想把虚云弓送出去呢!” 大伙儿不停吵吵,陈戚心乱如麻,有独孤鸿在,他怎么可能不送,这把长弓最后还不是他的? 想当年虚云弓还是独孤鸿祖父送给他爹,再由爹留给了自己,刚才他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做什么说将虚云弓送去的话,诶呦喂! 阶下选出来的十二人,亦有面露难色的,百丈之外射箭,还要皆中红心着实有些为难啊。 秦乐望着十二人右尾那处,某个人眼睛都没睁开,一副瞌睡像,极其吊儿郎当,忽然就觉得自己那银子好像真要打水漂了。 何成抄着手,围在演武场一旁幸灾乐祸道:“待会儿你们给我好好看看那小子跪下磕头叫我祖宗的狼狈样子,我要叫他日后在卫所里再抬不起头来!” 其实两人倒也没多大仇,只是何成心思过于狭隘,又早嫉妒上官鸿不仅生得一副好面容,还家缠万贯,久而久之的早就多有积怨,这一回逮着了,自然不可能放过。 第十三章 郎艳独绝 十二人中有九人都出自北军,仅有两人是从南军选出来的。 各南军都头面上自然无光,北军新兵也嘲笑南军无人。 不过南军唯一的“优点”可能就在于选出来的二人容色皆是出挑。 “天哪,世上竟有如此俊朗不凡之人?” 不时从两边排开的军队之中传出这样的声音。 如今南北二军各置演武场一侧,为中心让出一大片空地来。十二人站在大伙儿中央,模样自然也更瞧得真切一些。 上官鸿听了,比那城墙还厚的脸皮破天荒露出了羞红的颜色,“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说出来,真叫人听了就太不好意思了。” 身旁有个大汉看他好像领会错了,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人好像不是对你说的吧?” 五大三粗的长相,上官鸿一见就笑了:“不是说我难道还是说你?闹呢!” 大汉猛地一指:“是说他!” 上官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歪头一看。 那人瞧着左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挺拔,四肢欣长。漂亮的五官犹如精挑细刻过一般,长眉如剑,眼若寒星,这样的相貌便是和自己比起来也是相差无几。 特别他神情冷峻,比起自己整日来一副对何事都漫不经心的模样,着实更添几分男儿魅力。 “你看,确实俊郎的不像样吧?”那大汉笑问。 好像确实比自己好看了,那么一丁点儿? 不对,上官鸿猛的摇头斥道:“喂,你怎么这么肤浅!” 那大汉竟无言以对。 等到十二人里最后一个隶属北军的人站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目光都注视在他身上。 因为在他前面的八人“全军覆没” “李摩,就看你的了,一定不能让我们北军输给南军啊!” “对啊,不能输给南军!” “一定要赢!”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传到耳边,李摩的手心不觉就起了冷汗,胸腔里的心脏也噗通噗通的乱跳,怎么办,他紧张了! 李摩是出自北边将士人家的公子,年纪虽轻但一直善于骑射,百丈射箭对他来说却也不难。 只是眼下北军士兵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在几千的注目下,他确实觉得很有负担。 手上的长弓几欲快要握不住了,有一陌生男子提醒他道:“射箭最忌心慌,下盘要稳,手也别抖,目光平视前方。” 李摩看他一眼,调整呼吸后,对他报以一笑:“多谢!” 只听唰唰三声,整个场子的人沸腾起来。 “哇,中了!中了啊!” 欢呼声多从北军中人传来,李摩三箭中靶,胜利彷佛已是板上钉钉。 南军一侧亦有为北军李摩三箭上靶欢呼喝彩之人,更有几人简直激动的跳了起来。 “何成老大,看来上官鸿这回是叫定了你祖宗啊!” “那是,待会儿就让他在南北两军面前出尽洋相!哈哈哈哈”何成说罢大笑起来,身边几个小弟自然是一阵附和。 南军两人还未开始,却已被众人打上了必输的烙印。 赵指挥对他们这样的认知也无力反驳,毕竟在北之人多是身体壮健,武功好,骑射佳,这彷佛已成定理。 指了指上官鸿左侧的男子,他道:“你是叫谢衍对吧?” “是的,指挥大人。”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按理来说能被赵指挥记住名字是莫大的荣耀,可这谢衍并无一丝波澜。 众人不觉就对这“美男子”谢衍多了几分好奇,自然连带着对他的箭术也有了几分期待。 “就由你先开始吧!” 谢衍抱拳应道:“是” 说罢就见他撑起长弓,十分利落的从箭筒里抽出长箭并于弦上,俊目注视前方,手一松,长箭唰地射向远方。 “中了,中了!” 南军兵士皆是一片兴高采烈的鼓掌欢贺。 对面北军中人嘲讽道:“不过一箭罢了,用得着这样兴奋?” 谢衍并不言语,只用行动证明,唰地一声又是一箭稳稳射中。 场面忽然焦灼起来,有人望他不中,自然也有人愿他百发百中,现在争的可是南北军的面子。 谢衍对耳畔传来的呐喊,威胁皆是充耳不闻。只一眼笔直的望着面前百丈远的靶子,将箭利落带了出去。 一秒、两秒 一片倒喝之声:“啊,哈哈哈哈!” “没中!” “就说他们南军都是废物,怎么可能射得中,之前两箭就是巧合罢了!” 看着数丈远的地上落下的箭簇,谢衍回过头,彼时冲他的欢呼喝彩,此时已被源源不断的怨骂之声替代。 人群中一双毒蛇般阴毒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人正是他的都头,王都头王卫虎。谢衍低下头,从对着他指指点点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他好可怜啊。”刘旦同情道。 秦乐望着他的背影,恍惚中彷佛是看见了自己和哥哥小时候被人骂是没娘的孩子欺压针对的时候,默默的叹了口气。 “行了,都别再说了,你们南军又不是没人了!”陈戚说罢后,众人才停止对谢衍的冷嘲热讽。 不过他此话说完,更多的人倒是嘲笑起了上官鸿。 上官鸿这个名字可是出名,南北两军就没人是不认识他的,正式进卫所第一天训练的日子,这上官鸿可是出尽了风头。 “哟嚯,就上官鸿不是我说,他这样的废物能射中一箭?”南军中有这样拉踩上官鸿的除了何成,如今倒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邹得山听罢,劝道:“何成,大家好歹也是一个都队的,你这么说就忒没意思了。” 何成最是看不惯邹得山,只是他打不过,所以也就没有回话,只冷哼一声,带着几个小弟躲远了些看。 “邹大哥人是真不错,明明刚才还和上官鸿打了一架,这回儿人人都在笑上官鸿,他非凡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帮着说话。”赵虞在一旁夸道。 秦乐却彷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上官鸿和我山哥打架了?” “对啊,你不知道?哦,你刚才晕过去了。邹大哥不是不让他带你去找王军医嘛,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本来想上官鸿肯定要被狠狠收拾一顿的,但没想到的是他抱着你居然还能和邹大哥打个平手,你说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啊。”赵虞说罢,支起头,双眼注视着上官鸿,这模样看起来似乎很期待他的表现。 秦乐没想到上官鸿竟然能和邹得打成平手,这彷佛是桥洞子底下说书人最爱念的一段画本子。某些人佯装平庸之辈,到关键时刻大展身手。 也对,如果上官鸿是没真本事的,刚才和何成比拼也不会赢啊,突然,她心底隐约有了些期待,或许她的银子不会打水漂了。 高台上赵指挥喝道:“行了,就剩你一人了快开始吧。” 这话是对着上官鸿说的,谁叫这家伙闭着眼,好像是睡着的模样。 南军的人此时全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也是最后一个人是上官鸿,他们就连希望都没了。 北军的人也不是很瞧得起这吊儿郎当的贵公子。 上官鸿正眯得香甜,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睁眼,是带着微微笑意的李摩,他道:“兄弟,你能一眼看穿我的不对劲提醒我,想必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就别耽搁了吧。” “对哦,到我了。”上官鸿用手捂着打了个哈欠,好看的眼眸浸出一些泪水,“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楚方君你出来。” 所有人都不知这上官鸿要搞什么把戏,他叫了别人,难道是想临阵脱逃? 顿时就见一个比上官鸿还弱的年轻男人从南军队伍里挤了出来,他倒没有朝上官鸿走来,而是往百丈之外的靶子走去。 然后做出了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在在做什么呢?” “他举着靶子干什么?” 这一群人大惊小怪的,陈戚坐在高台上早就见怪不怪。 那可是裕朝第一神箭手岑徽的徒弟,现如今怕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管他想做什么,他是赢定了。 上官鸿一边松了松筋骨,一边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大伙的时间考虑,再这样下去,射上几十回我和李摩可能都比不出个输赢,倒不如让我那朋友举着靶站在百丈之外乱跑,我若三箭射中,就算赢吧。” “这狂的。” “好狂一小子!” 陈戚坐在台上,喝了杯清茶,心道:人狂,狂的也有资本。 第十四章 青仓山上的女妖精 赵虞激动的拽着刘旦,嘴巴张得足可吞下一个拳头:“旦儿,我不是眼花了吧?” 眼前的场景,楚方军悠哉悠哉举着的靶子,红心处三箭稳立,而且最令人惊讶的他上官鸿还是三箭齐发。 刘旦咽了口唾沫,“没有,是真的,他……他他他真的射中了!” 饶是秦乐此时也是惊得连下巴颏都掉下来了。 未几,整个南军的人如潮水般向上官鸿涌了过来,将他打横抬起,朝天上丢去。 皆是口中欢呼,念叨着他的名字:“上官鸿!” “上官鸿!” “上官鸿!” 南军有多高兴,北军的人就有多沮丧。 高台上的赵指挥也是看呆了:“我们卫所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他可真是个奇人啊!” 北军统领雷于明见了,嘴角一挑,不屑道:“我瞧李摩也不差,只是没有这小子会来事罢了,若真要比起来李摩的箭术不会比他差呢!” 赵指挥听了,自然争辩起来:“雷指挥你这话说的就不得劲儿了啊。李摩他确实不错,只是分明就是上官鸿棋高一着!” 他二人总是不对头,互看不顺眼。平时也没有个由头,如今倒是凭借此好好争上一争。 陈戚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皱眉道:“你二人各为南、北军统领指挥,再这么吵下去像个什么样子,可别忘了这可是在演武场上。” 经陈戚这么一说,赵、雷二人自然平息下来。 彼时上官鸿也被大伙儿放了下来,他如今也真成了卫所里的一号人物,之前对他有所“偏见”的人,如今也已改观,竟是都凑上来想同他认识。 站在人群外的李摩瞧了,摇头笑笑,回到了北军所在的都队里。 周围全是陌生人,上官鸿也没多高兴,毕竟他会赢是肯定的,既然是在意料之中,自然谈不上会有多开心。 不过,他现在确实想到了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他道:“何成呢,何成在哪儿?” 如今他可成为了南军士兵里的红人,不必他说,就有人将何成逮住,送到他身边:“鸿哥,这小子刚才还想溜呢,被我逮了个正着!” 上官鸿向那汉子微微颔首,继而目光放在一脸紧张的何成身上。 “喂,现在我已经赢了,你也该履行我们的赌约了吧?” 何成扫过周围一圈圈围着的人,着实有点为难:“这……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上官鸿嬉笑道:“对啊,不是你说的么,怎么现在想反悔了?” 何成僵笑道:“鸿哥你瞧这儿怎么多人呢,我要真做了,以后还如何在大家面前抬起头呀?” “鸿哥?你刚才可一口一个废物呢,这称呼改的还挺快。”邹得山竟不知何时出现,冷不防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好好好,既然你们都向着他为难我,如你们所愿就是!”他越说越气愤,好像真要履约一般,可真要弯了双膝的时候又犹豫了。 “要我瞧就算了吧。”这回余都头发话了,他人好性宽和,既开了口,大伙儿想着上官鸿肯定是会算了的。 却不料上官鸿全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只盯着面前的何成,笑意渐浓:“你是想出尔反尔了,可别让我亲自动手哦。” 他能和邹得山打成平手,自然也可轻而易举收拾了自己。何成也算是个识时务的人,遂咬了咬牙道:“好,我跪!” 看他磕了个头后,上官鸿到底没叫他唤自己祖宗,并非起了善心,只不想他脏了独孤家的门楣罢了。 入卫所多时,何成此人,自己怎不知他是个什么秉性。 若今日输的是他,何成难道不会乘机给自己更大的难堪? 而且不论他今日跪与不跪,以后都是会咬上自己的,倒不如就让他跪了磕个头,自己的心里还痛快一些呢。 这儿看戏看的热闹,高台右侧,伤兵弱员专门休息的地方却正在干起了“分赃”的勾当。 “来来来,旦儿,可别说哥不道义啊,咱按规矩来,赢得钱对半分!”楚方君可是不知道自我安慰了多少次,才这么大气的提着一袋银钱走了过来。 彼时,刘旦望着那袋银子简直是要哭了,“不是我,是言哥。我押的是何成那厮。” 楚方君没想到唯一押阿鸿胜的居然是一贯和他不对付的秦言? 不过与他何关? 对他来说,谁押无所谓,反正就是多一个人和他“分赃”不对,是“分享” 楚方君不在乎,可是刘旦心里难受啊,哭得泣不成声,他悔啊,早知就听秦言的话,若是如此,现在连娶媳妇的钱都赚到了啊! 秦乐很明白他现在心里的感受,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节哀。” 上官鸿得到了陈戚将军的虚云弓,大伙儿本以为他就算不时时瞻仰好歹也该好好爱惜吧。 可谁也不曾想他拿到虚云弓回帐篷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它狠狠抽了某人的翘臀。 “楚方君你大爷的,居然敢用我打赌!” 帐篷里楚方君被红了眼的上官鸿追的四处逃窜,“我大爷就是你的表大爷,都是亲戚,别这么生气嘛。” 上官鸿气的倒也不是这一点,而是几百个人下了注,居然人人都押他输? 唯一一个押自己赢的还是秦言那个小子,他当然不开心了,那些人居然以为自己比不过何成?天大的笑话! “都多晚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 说话的人叫铁秋,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们篷里年纪最大的士兵。 据说他年前刚成婚,家里也有些背景,本可免了兵役,可一听赤江来犯,毅然瞒着家里人投身参军。 且待人亲和真诚,又十分勤奋,整个篷里的人都对他有些敬意。 上官鸿听了,朝着楚方君骂骂咧咧几句,倒也放下了手上抬起的虚云弓,准备老老实实回铺上睡觉。 彼时,只听两道脚步声,余都头打了帘子走进来。 所有人顿时从铺上做起,以为都头有什么吩咐。 余来生带着一贯的笑容,说道:“我们都队里来了个新人,想着这篷里不是一直多个铺位么,就把他带来了,你们不反对吧?” 他倒是唯一一个会考虑小兵想法的人。 铁秋就睡在帐篷门最近的铺位,一听他这话,先是摇头道:“不反对,不过是谁啊?” 众人确实对那新人有些好奇,也不知都队里会新来个什么人? 余都头听了,笑着转过身去,冲外头的人挥了挥手道:“谢衍你进来吧。” 谢衍? 就是今儿那个美男子? 旋即就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俊脸上满是紫一块青一块的。 一看他这样子,大家也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听说谢衍是王都头手下的兵,那王卫虎可不是什么好人,气量又小,肯定是见谢衍输了,觉得扫了脸面,指挥手下的兵去整他了。”赵虞在一旁说道,他晚饭时在食卫里听到的消息。 “行了,别说了,谢衍你就睡哪儿吧。”余都头指了指楚方君右侧的空位。 …… 等到了中秋这一日,大伙到屈颖也快有两个月了。 演武场高台上,看在大家这一个月来表现不错的份上,陈戚下令免了晚上的训练,让大家好好过一个中秋。 底下登时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在食卫里吃了晚饭和月饼,大家兴高采烈的回了帐篷。 一回到篷内,大便家出奇一致的躺在榻上。 “唉,我好想家啊!”也不知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不时就有念家的小声啜泣起来,也有人强制忍着没有落泪。 “阿言,你想家了吗?”邹得山转头看见秦乐,她正望着帐篷的穹顶,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秦乐长叹口气,道:“当然想啊,我想阿爹,想他手上那杆比我年岁还大的烟嘬子,也想哥哥,还想你爹你娘,还想得姜。” “那你想得可真够多的,想你家人也就算了,还把想别人的爹娘都想了,你要不要顺带想想我爹我娘?” 目光一侧,那人正嬉皮笑脸的。 明明正是煽情的时刻,无端就有些人来煞风景。 “某些人就是不长记性啊。”秦乐说着,扭了扭手腕,动了动脖子,这里显然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这一个月来,上官鸿也不是没和秦乐好好打过,只是每当秦乐使出这一招,他就躲不开。 他问过得山想偷学这门功夫,可邹得山却说他不会,然明明两人是一个师傅教的武功啊!秦乐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玉满堂的春姨教她的独门秘籍。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点安生日子,赵虞生怕两人打起来,连忙从铺上坐起,道:“别生气,今儿可是中秋,大家和和气气的。我知道一个好去处,我带你们去?” 楚方君一听到有好地方,顿时来了兴致,赶忙搭腔问道:“什么好去处?” 赵虞挑了挑眉,语调暧昧:“快活斋。”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来的,就在青仓山上,据说快活斋的女子各个都风情万种,美貌惊人呐!” 他说着一脸陶醉,彷佛真切见过了那斋里的美人似的。 “听你吹呢,就跟你去过似的!”刘旦在一旁拆台。 赵虞道:“我是没去过,不过有人去过,李都头,赵都头,王都头手下的兵都去过。我听说王都头本人还去过哩,不然前天早晨演武场上他一脸春意盎然的样,你还道是如何?” 众人起码有小半年没见过女的了,这回儿听赵虞吹的天花乱坠,免不得动了几分心思。 “去看看吧,反正今晚陈将军也放了半天假的。” “就是就是,一起去!” 不一会儿一大半的人都被说动了,就连一贯正经的邹得山也是有了几分动摇。 第十五章 快活斋 他们悄悄跑出卫所,直奔青仓山脚。 才过酉时,夕阳还未完全落下。然山上多生茂林,被青叶高枝这么一遮,日色便黑沉下来。 半个时辰后,二十四个穿着屈颖卫所兵服的男人还在林中穿梭,其实按他们的脚程,再凭借赵虞认路的本事。就算都是第一回来,也用不着浪费这么多时间,只是因为某个人一直捣乱,这才慢了下来。 后头再一次传来上官鸿叫痛的声音,领头走在前面的赵虞,无奈地叹口气,退回来走到他身边。 他正一手捂着秦言的嘴巴,一手缚住她的双腕。 赵虞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秦言,好言劝慰:“秦兄弟,看你这么激烈反抗的样子应该还没碰过女人吧?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等这回去了一次,下回你还会求着我们带你去呢。现在你就安生一点吧,别再折腾上官兄弟了,你看他这腿都快被你给踢瘸了。” 身后的上官鸿,早已被秦言折腾的面容狰狞,龇牙咧嘴,大伙儿看了也是有几分心疼的。 赵虞以为自己这一番话总是能说动秦言的吧,却见他目光极其锐利的看向自己,瞅得他心底发麻,顿时打了个哆嗦,朝上官鸿道:“鸿兄,麻烦捂紧一点,要不把他眼睛也蒙上吧,我瞧着有些怵得慌。” 上官鸿缓过来腿上的疼痛,道:“蒙上眼睛还怎么走路?他这矫情劲儿的,待会儿直接扔给鸨妈,老妈妈床上的功夫一流得很,这小子试过了就懂个中滋味了……啊,疼!” 自然又是一脚重重地落在了上官鸿的身上,钻心的疼。 只见秦言的脚用劲的踩在他脚尖处,全身力气用在五根脚趾上,这种疼,周围的人也跟着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对上官鸿这种勇于奉献的精神十分敬佩。 上官鸿实在忍受不了,求饶道:“好好好,我刚才都是乱说的。我不给你找老妈妈了,我给你找年轻漂亮的姑娘,行不行?祖宗,我求你高抬贵脚行不行,你再不放脚,我的脚就废了啊~” 话语已然带了几分哭腔。 楚方君见了总是有几分疼惜的,便将站在最后的邹得山拉到秦言面前,毕竟秦言只听他的话。 邹得山知道现在秦乐肯定连他也怨上了,不过他是知道秦乐的软肋的,“小言,其实快活斋那种地方不光只有女人,还有很多好酒好菜,特别我听说还有玉罗春。” 酒?玉罗春! 顿时见秦言双眸发亮,脚也抬了起来。 邹得山知道是时候了,连忙道:“鸿兄放手,放手。” 上官鸿半信半疑的放了手后,躲到离秦言老远的地方,他生怕秦言报复。 却见此时秦言比任何人都来了精神,“走啊,不是要去快活斋的吗?积极一点儿啊!” 人说着,已经先朝前面走了。 众人看得简直叫做一个“叹为观止” 赵虞还以为他眼花了,“得山哥,秦兄弟这是怎么了,转性儿了?” 邹得山道:“不是,她嗜酒,只要跟她说什么地方有好酒吃,不用你们押,她自己就会上赶着去的。” 要不然在莱阳城的时候,小乐怎么会在玉满堂做事呢?还不是因为尚春娘子的酒简直一绝。 上官鸿揉了揉双腿道:“那你不早说?”害得他被秦言那小子踢了多少回了! 邹得山瘪瘪嘴,略显委屈:“这不怪我,我也是刚听旦弟和楚弟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听到,才知道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方君觉得忽然就有一双淬了冷光的眸子在背后盯着他,“这也不是我的锅啊!” 说罢,赶紧逃命。 …… 走了约摸一刻钟的时辰,众人在一间林屋前驻足。 只因这林屋上有个匾额,写着“快活斋”三字 然大家一眼望去就跟个普通的山间竹屋一般,加之天色郁沉,竹林环绕,静谧无人,偶吹来一阵清风,都宛如有人低语。 这样的环境自然而然就让人想起了画本子里看的那些山野怪谈。 “我听说青仓山以前死过人的。”刘旦兀地开口。 就如一块石头跌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点点涟漪,原来微不足道的恐惧这大伙心里渐渐扩大。 楚方君道:“要不我们走了吧,这里怎么瞧也不像是软玉温香的地方啊。” 众人小鸡啄米似得点头赞同。 这鬼地方那里该叫快活斋,妖精窝还差不多。 赵虞也是听别人口述,他也没真的来过,顿时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走吧,走吧,说不定是他们说错了。” “放屁,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而且我瞧挺正常啊?里头有玉罗春,我管他什么牛鬼神蛇的,怎么样都要喝一杯的!”秦乐三个月来滴酒未沾,早就想得很了,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小言,这地方我看真有些奇怪,我们快走吧。”一贯胆子大的邹得山也劝着离开。 倒是胆怂的上官鸿这回什么都没说。 大伙儿拉着秦乐就要离开,彼时竹斋的门却豁然打开。 从中走出两个粉衣的美貌女子,声音如珠玉一般,柔和动听,“各位客人,快请进!” 大伙儿要离去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 赵虞笑道:“我就说,我就说嘛,我肯定不会带错路的,走走走,还不进去逍遥逍遥?” 众人闹腾着走了进去,刚才说要走的人却是第一个先跑了进去的。 倒是秦乐和上官鸿留在了外面。 秦乐道:“你怎么不进去?” 那一伙儿人看见两个漂亮的婢子就跑进去了,她可不会以为上官鸿是什么高洁之人。 “自然要进去的,快活斋嘛,不进去还怎么快活?”说罢,他抱着左边的粉衣婢女笑呵呵的走了进去。 有玉罗春为引,秦乐自然也是要进去的。 等到二十四人全走了进去,竹斋的门赫然关上。 由两名美丽婢女引路,等走尽了长廊,众人才来到内室。 等入了内室,歌舞升平,香烟缭绕,似真似幻的感觉宛如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般,与斋外的静谧深深全然不同。 圆台上数名女子起舞作乐,台下仅有八张桌席,客人不多,仅有两三名。 不过他们二十四人一进来,才是彻底热闹了。 老鸨云妈妈见来了这么多人,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当然是一朵临近枯萎的花。 “呀,这么多人,瞧你们这装扮是卫所的军爷吧。”云妈妈说着,直往上官鸿身上凑。 她眼尖,一眼就看出来这二十来人里面谁是最摸得出银子来的。 上官鸿摸了一把她的脸,笑嘻嘻道:“是啊,知道我们是卫所的军爷,还不快找些美人来好好侍候么?”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亮闪闪的金子来放在老鸨的手上。 云妈妈笑得脸都快烂了,挥着手喊道:“自是,姑娘们快快出来,招待贵客了!” “还有玉罗春,我这有个小兄弟最喜欢吃酒了。” 秦乐没想到上官鸿居然还有空闲帮她叫酒吃。 第十章 跪下磕头叫祖宗 半个月后,上官鸿和楚方君才开始加入队列操练。 五十军棍下去,两人还能在半月之后就站起来,众人不由为二人竖起了大拇指。 “受了训诫果然不一样,本以为你们两个还要再养上半个月的!”带他们的余都头赞许地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得,你们就跟着队伍后头跑吧。” 余都头管的都队里人终于是齐了。 “你们两个真不错啊!”邹得山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他最是敬佩好汉,如今对上官鸿和楚方君二人更是有了十分好感。 楚方君脸忽的就红了起来,心中十分羞愧,“哪有,你们别再夸了,我都快不好意思了。其实还是要谢谢秦大哥送的药,不然也没有那么快就好起来。” 根本没病没痛的休息了大半个月不说,大伙还一个劲儿的夸他们,就算再厚脸皮的人也扛不住。 一旁的秦乐听了,道:“也是你坚强,以后好好训练吧。” “诶,好,”楚方君点了点头,悄悄扯了扯上官鸿的衣角,可某人依旧没反应。 从半月前上官鸿就没跟秦乐说过一句话,自然也就不会道谢。 秦乐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她很反感某些人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晚上休息的时候靠那么近是几个意思? 关键她动手无数次,某人第二天仍旧不知死活的靠她极近。 后来实在受不了,也只能随他了。反正除了靠她很近之外,上官鸿确实也没做过什么越轨的举动。 “阿鸿,秦大哥也帮了你,说什么也要道句谢吧。”楚方君好言劝道。 某人头一偏,嘴巴一撅:“我不要,谁让他帮我的,我又没叫他帮!” 这话说的跟白眼狼一个样,众人一阵鄙夷。 秦乐本来也不求他谢谢自己,可上官鸿这话分明是在怪她多管闲事,顿时就不悦了。 脑中灵光一现,计从中来,“其实道不道谢的也无所谓,只是上官鸿你晚上能不能别靠我那么近?现在是夏日,你难道不觉得热得慌吗?” 她语气暧昧,周围的人一听,顿时自动以上官鸿为圆心绕开,就连楚方君都有意无意的跑慢了一步。 上官鸿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咦~” 这话里的意思谁品不出来,上官鸿气得握紧拳头,“秦言你!” “啧,没想到啊。上官鸿你长得人模狗样的,竟然是这种人?”何成一脸鄙夷。 “天哪,幸亏当时没和他分到一个帐篷,不然是不是就该盯上我了?” 一头朝天鼻,膀大腰圆,浑身臭汗的孙虎惊悚道。 上官鸿看他一眼,差点呕出昨夜里的饭菜:“孙虎,你是怎么有自信说出这种话的?” 孙虎刻意离他远些,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道:“谁知道你们这种人喜欢什么样的?” “阿鸿,我不嫌弃你的喜好,只是你也知道我家里仅我一根独苗,你可千万别盯上我啊。”楚方君摆了摆手无辜道。 上官鸿简直要气死,这些人哪里来的自信,就算他喜欢男的,也不可能看上他们好吧,呸,不对,他不喜欢男的,冲罪魁祸首怒道:“秦言,你别诬赖我好吧!” 秦乐笑的妩媚,“行呀,今晚看你表现咯。”说罢,人就冲到了前头。 一句暧昧不明的话落了下来,众人更是懂得了其中关窍,上官鸿气得再不能言。 突然一个人向他靠拢过来,上官鸿感动的泪流满面:“终于有个人愿意相信我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 他一把揽住那人的肩头说道。 “好呀,不光要做好兄弟呢,我其实,其实和你是一样的,唉哟,人家羞羞嘛!”此人说着,冷不丁朝上官鸿的胸膛上就是一拳。 好家伙,这一拳锤的上官鸿差点心脏骤停。 上官鸿揉了揉胸前痛处,看着面前长得比他还壮实的八尺大汉,忍疼道:“兄弟,你这拳头真是不轻呀!” “哎唷,人家太激动了嘛,咦别跑,别跑呀!” …… 晚上,众人下了演武场回到帐内,就听见上官鸿有骨气的一句话。 “秦言,本大爷要跟你宣战!” 众人赶忙手捧卫所分发的甜瓜,坐到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二人。 “小爷没空搭理你,你自便吧。”秦乐说罢,捧着洗舆的铜盆,将擦脸的帕子往肩上一甩,就要离开。 上官鸿哪里容她走,他还想着给自己正名呢! 遂即一把抓住秦乐的肩头,不料秦乐反应迅速,抽回帕子翻身一转,帕子将上官鸿的手臂反缠了起来,弄得上官鸿只好背对着秦乐。 “喂,你……你这算什么?有本事咱俩好好比试一场!” 眼见某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秦乐凑在他耳畔,叹息一声后,道:“不用了,我的手下败将。” 说罢,咔嚓一声。 “啊~”某人毫无形象叫痛起来,那狰狞的面孔,痛到无法呼吸。 众人一阵唏嘘,彷佛从上官鸿扭曲的五官中想见到了这措骨之痛的滋味。 特别是深刻感受过秦乐这一招的刘,楚二人,齐声倒吸一口冷气,真疼啊! 秦乐将霸气的将上官鸿推到一边,掸了掸手,眸光一扫,对面坐得整整齐齐看戏的人一齐转过头,笑呵呵的假装在和旁边的人说话,彷佛没看见一般。 秦乐还不知道他们? 摆了摆手道:“行了,吃瓜的人散了散了啊,现在不去洗漱,晚上还想不想睡了?” 下一瞬,只见所有人端着洗舆盆直往外冲,那断手的滋味他们可不想受啊。 秦乐捡回摔在地上的洗舆盆,道:“山哥,旦弟快走了,不然待会儿河边全是人了。” “诶!”两人齐声应道。 不时,整个帐篷里此刻就只剩两人。 “喂,你站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帮忙?”上官鸿僵直着身子对傻站在一旁的楚方君道,他实在不敢动,一动整个手臂的筋脉就跟断裂一般疼得人头皮发麻。 “我,我不会啊,再说我现在帮了你,等秦大哥回来,就该我遭殃了。”说罢,人拿了洗舆盆就冲出帐外。 身后传来上官鸿怒不可遏的骂声:“楚方君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忘了是谁小时候把你从茅房里拉起来的吗?” 突然去而复返的某人抓着帐篷的旌边,回道:“当然记得,第一次是你身边的随从拉我起来,然后你嫌我臭又给我一脚踢了回去。后来是我自己摸到戳粪水的杆子才千辛万苦爬上来的,两回都不是你,所以,再见吧!” 他也算是报仇了,哈哈哈哈! 说罢,只听咯嗒咯嗒的脚步声远远而去。 帐内的上官鸿气得深吸一口气,他哪里知道这小子这么记仇,早知道小时候连那根杆子都不给他。 等众人都洗漱回来歇下了,还是邹得山看不下去,才起身帮他正了骨。 一道拳风袭来,秦乐正好翻身,她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道:“你再动手的话,就让你断着手到天亮。” 某人及时收回了拳头,舔了舔唇角,“我才不会那么没品,趁你闭眼的时候动手嘞。” 榻上的秦乐弯唇一笑:“那就好。” 是夜,上官鸿坚持着搁榻上一动不动,他绝对不能再靠近秦言,一定不能! 心中暗暗起誓:我再靠近秦言睡觉,我就是猪就是狗,就是…… 他也不知自己统共叫了多少牲畜的名字,可到了半夜仍旧翻来覆去,打死睡不着。 终于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某人再也坚持不住了。 “算了是猪就是猪是狗就是狗,老子不在乎!” 第二日从秦乐身边睡醒的某人,“嘿嘿,真香啊!” 秦乐黑着一张脸,顶着一双黑眼圈,心中暗忖:是啊,你睡得可真香,前半夜翻来覆去害得她睡不着不说,后半夜腿居然还伸了过来,她将腿踢回去,那该死的又伸过来。覆去翻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鸡鸣了,她才好不容易睡着。 秦乐穿好鞋袜,冷冷道:“我还以为你昨晚会有点骨气呢。” 上官鸿整了整装,精神气极好的对着秦乐道:“骨气是什么,能吃还是能换钱?”这话无赖极了。 秦乐白眼一翻:“泼皮。” “我就是泼皮,就是流氓怎么样,气死你,气死你!”说罢,还努舌头,这挑衅的模样气得秦乐一拳头捶在榻上。 “咚”的一声,床板崩裂。 秦乐微微一笑,然这笑落在众人眼中不由心里发毛,只听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上官鸿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你耳聋了吧,我凭啥……唔” 下一瞬,对边的楚方君鞋袜都还没来得及穿,手疾眼快跑过来捂住上官鸿的嘴,道:“祖宗诶,昨晚上你手臂的痛还没受够吗?” 手臂上的痛感彷佛又活了过来,上官鸿顿时噤若寒蝉。 秦乐直直的瞪了一眼上官鸿,旋即转过身道:“旦弟你待会儿记得提醒我,这床板睡塌了,得找余都头报修。” 刘旦不停点头:“放心放心。” 夏日,天亮得早。 等大伙在食卫里用过早饭,到了演武场的时候天气也还算凉爽。 余都头还没来,大伙站得也不算认真。 邹得山侧头一看,见秦乐又打了个哈欠,心疼地问道:“阿言,刚见你吃早饭的时候就一直睁不开眼,是不是没睡好?” “没事山哥,我扛得住。” “言哥,你要真累得慌,待会儿就跟余都头说一声,我听赵虞说今儿要习弓弩,练阵法的,可累了,要不我教你装病?” 谈起装病,这可是刘旦的独门秘籍,他每回累得不想训练都可以糊弄过去,偏叫了军医来也查不出。 秦乐摇头:“不用,我真扛不住了会说的。” 倒不是秦乐作死,只是若她休息,待会儿都头找了军医来她又该怎么办? 虽然那军医就连刘旦真病假病都诊不出来,可是女子和男子的脉象他总不该摸不出吧?那得是什么样的庸医? 她可不能拿这个赌,一旦被诊出来,她赌上的就是全家人的性命,万万不可。 过了没一会儿,各都头就位。整完队形以后,就见陈戚走上了高台。 “你们来了半个月,也该学点真本事了,今日就教你们弓弩!” 果然和刘旦说的一样,他从赵虞那处听来,赵虞是他们篷里的包打听,说的准没错。 “你们仔细瞧!”说罢,就见陈戚拉满他手上的弯弓对准百米之外的靶子,只听“咻”的一声,长箭稳稳落在靶心之上。 顿时掌声雷鸣。 陈戚将弓箭递给卫兵,难得笑道:“待会儿谁弓箭射得最好,这把长弓就送给谁!” “真的?”自是有人不信。 不及陈戚开口,台上的赵指挥道:“陈将军可能会戏耍你们吗?” 对,陈戚将军怎么可能会食言。 于是乎众人看向那弯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长弓,眼神遂即热烈起来。 “哟嚯,不错啊,陈将军居然用虚云弓做彩头他也真舍得?”上官鸿看着,眼中对那长弓满是势在必得的神色。 “啧,你居然认识?”一旁的何成十分不屑道,“就你这样的货色怕是连弓都张不开,居然还敢肖想,你也配!” “何成你活腻了吧!”楚方君气得就要揍人。 上官鸿止住他,不疾不徐对何成说道:“那我们赌一把,我要是赢了这把虚云弓,你就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祖宗,赌是不赌?” 看上官鸿一脸不惧,底气十足,意气风发的模样,何成有些担心,可他现在不应,岂非在众人输了脸面? 心念一转,他道:“赌,只是到时候赢得不是你,就算你输!” 这赌约好不要脸。 然上官鸿一口应下不带半分犹豫,“记得输了别忘磕头就是。” 第十一章 他晕倒了 “那好吧,就别浪费时间了。各军都头带领新兵自行操练,等过后再各自核算射箭的成绩!” 陈戚发了话,各方阵营迅速拉开,都头们指挥着自己的兵开始持箭训练。 楚方君笑了,脑中灵光一现,心道:现在可是个捞钱的好时候,旋即冲大家招了招手道:“喂喂喂,下注了啊,下注了,我做庄,你们下定!” 大伙先是虚心的看了一眼领队的余都头,只见余来生看他们一眼后,笑得缓缓转过脸去,也不愧余来生是卫所里出了名的“好人缘”。 他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法,大伙儿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争先恐后的挤在楚方君身边喊道:“我押何成!” “我也是,押何成!” “上官鸿平时就吊儿郎当的,我肯定也押何成!” 来下注的,十有八九都是买何成赢,上官鸿输,楚方君打心里欢喜。 他可巴不得全都买何成赢呢,那可就赚大发了! “山哥,言哥,要不我们也去下注吧?”刘旦看得楚方君那处热火朝天的,也想去捞一把油水。 邹得山摇摇头,正经神色:“我不去,我爹从小教导我不能赌博的。”说罢就跑到一边拿起长弓训练起来。 刘旦用手肘抵了抵不说话的秦乐:“言哥,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你真不去赌一赌?” 秦乐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了一眼刘旦:“谁给你说稳赚不赔了?” “买何成赢肯定赚翻啊!虽然我也不喜欢他,可是能赢点小钱也是好的。”刘旦自然也与众人想的一样,何成人品一般,可是在都队训练每回他都是最出挑的那几个,不押他难道去押那个泼皮无赖的浪荡公子? “楚方君开盘,众人都买何成赢,要是何成真赢了他可不赔的血本无归?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秦乐极其有逻辑的分析了一阵。 遂即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刘旦:“喏,银子给你,去给我买上官鸿赢。” 刘旦握着碎银,惋惜十足,劝道:“言哥,咱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啊。买他赢,那这银子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秦乐笑了笑道:“没事儿,就算买何成赢,到时候也赢不了多少,倒不如釜底抽薪买上官鸿赢,要真他走了狗屎运,那我们可就赚大了!” “银子是你的,随你吧。”说罢,刘旦跑到人群中央挤了进去。 楚方君正是欢天喜地的收着众人的注银,他没想到这些人平时看起来都跟个穷鬼似的,居然都是有存货的。 “我押何成,输!” 楚方君猛的抬头,看见正是刘旦那个病鸡儿似的小矮子,顿时提醒他:“喂,大家伙可都买的何成赢,你买他输?行了行了,我重新给你次机会让换一次注啊,你可别怪我不仁义。” 刘旦点点头,“嗯,买何成输。” “喂,你个臭小子怎么这么犟啊,我告诉……”楚方君差点就撸起袖子干起来了。 旁边有人推他一把:“你管别人的,人愿意赔钱不行?别挡着我,我买何成赢!” 楚方君被人嫌弃的掀翻在一旁,差点哭了出来,他当然要管,眼看到手的银子分成了两份,搁谁心里不是难受的? 这边热火朝天,另一边上官鸿和何成之间更是暗流涌动。 “上官鸿别说我不照顾你,你要是现在认输,我也不用你跪下磕头,当着众人面前叫我声祖宗就行了。”何成立在演武场上,身子站得十分挺拔,自信满满。 何成志得意满的神色,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底气? 上官鸿轻瞄他一眼,不屑的挑了挑眉毛,嘴角微微上扬:“这句话同样送给你。” 何成气得发笑:“呵,你这种人竟也敢大言不惭?” 上官鸿双手一摊,轻飘飘道:“那就拭目以待咯~” 两人一组,因上官鸿和何成打赌,众人便自行将他们规划到一组。 这一场是秦言和孙虎,等他俩比完也就到上官鸿与何成了。 本来秦言也是队里出挑的人物,虽然比起一般男子身子单薄长得也过分清秀斯文,可他却并不是个娘娘腔的人物。 每回训练极其用心,没偷过一次懒,就连余都头对他都有夸奖,孙虎也是个不错的汉子。 大伙本来以为这一场也算精彩,却不料秦言就连弓都拉不满。 孙虎见了,皱眉问道:“秦弟弟,可是瞧不起我?” “非也,是我自己昨晚没休息好,今日身体不舒服,孙大哥莫要生气。”说罢,秦言勉强拉开弓,架长箭,飞了出去,却只在三步之外就落了下来。 其余两箭也是没挨上靶。 孙虎三箭上靶,自然赢了,却半点高兴不起来,“真是,明明还想和你好好比一比的,扫兴!” 说罢就将弓箭递给了何成。 秦乐倒是挺喜欢他的性格,摇头笑了笑,走到一旁将长弓递给了上官鸿。 “秦小弟待会儿好好看着,本大爷要洗涮之前的耻辱!” 秦乐只觉胸闷气短,脑袋昏沉,她现在只想站在一旁歇息,没心情回话,擦肩而过。 脸无血色,嘴唇苍白,有气无力,还发虚汗?上官鸿瞧出他的异样,呆在原地想了一会儿。 何成见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嘲笑道:“喂,上官鸿你愣在哪做什么,怕了?” 怕?笑话! 上官鸿大步流星的走到何成面前,他身高八尺有余比何成要高出半个脑袋,何成需抬头看他,这一抬头便失了三分底气。 只听上官鸿嬉笑道:“本大爷只是一想到待会儿就要为我们家认个不肖子孙,内心略有点惶恐罢了。” “你……哼,巧言令色,待会儿就让你哭着下跪磕头!”彷佛眼前出现了上官鸿跪下求饶的模样,何成那张脸竟笑得无比猥琐。 上官鸿本来还想藏拙的,现在看来也是时候在众人面前显露一番了。 特别是要让秦言那个家伙好好看看,他可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何成抢先射过三箭,箭箭上靶,只是有两只略微偏了心,这样的成绩在众人里确实算不错的了。 楚方君见了,却彷佛心里拉起了二胡一般,情绪复杂。一想到到手的银子要分成两半,他这心啊,就跟剜了一块肉似的,拔凉拔凉的。 何成道:“喏,轮到你了。” 上官鸿看了一眼他的靶子,笑了:“本来以为你应赌,该是有些实力的,却不想射得这个鬼样子?” 见上官鸿巧舌如簧,迟迟不曾射箭,何成便打定他射箭不如自己,狠声道:“废话那么多?莫不是想赖账了!” “那你就看好嘞!”说罢,上官鸿利落抽出长箭,举起弯弓,对准百丈之外的箭靶。 此时只听刘旦大喊道:“言大哥晕倒了,言大哥晕倒了!” “唰”地一声,三箭齐发,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上官鸿翻身一跃挤进人群,从刘旦身边接过秦言,“我带他去找军医。” “你?”刘旦不信道,上官鸿和言大哥可是一直不对付的,他会有这么好心? 上官鸿知道他不放心,解释道:“他帮过我一回,我这人从不欠人情债。” 说罢,就要离开。 彼时邹得山一把拦住他,“不行,不能去!” 上官鸿横眉,目光冰冷的看着邹得山,他反问:“为什么不能去,人要是死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邹得山不知道上官鸿为何要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只是他绝不能让上官鸿带她去找王军医,若是让王军医知道了秦言是个女子,那秦家全完了! “不可以,反正我就是不许!”邹得山整个人如同巨石一般,挡在上官鸿面前。 “你不是他大哥?非要看着他死才行!你的不许有个屁用,本大爷要救谁,天皇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不准带他去!” 邹得山的反应激怒到上官鸿,一旁的楚方君顿时头疼,本来阿鸿只是想还人情,现在邹得山坚持阻拦,怕是让阿鸿想到了阿茗。 “唉”,楚方君叹息一声,果然就见两人势同水火,扭打起来。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一贯和秦言交好的邹得山不许别人带他看大夫? 而一贯和秦言不对付的上官鸿为了带秦言看病竟不惜和邹得山大打出手? 刘旦挤了挤一旁的楚方君道:“喂,你让上官鸿停下来吧!” “咋不是你让邹得山停手呢!” “可是本来就是上官鸿多管闲事啊?”刘旦不解。 楚方君两手一摊道:“他管他的,我管不着。” 他要是敢插手,说不准阿鸿连自己也一起打了。 …… 直到赵虞叫来了余都头,这事才得到解决。 余都头指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道:“行了,你们几个人快去拦住邹得山,有病治病这是对的,就让上官鸿带秦言去王军医的帐里。” 被四个人拦住的邹得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上官鸿带着秦言离开。 大伙十分不解,最不解的倒不是上官鸿带秦言看病。 而是不明白他在手里抱着秦言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和邹得山打成平手。 而且…… 众人的目光移向他射箭的靶子。 三箭齐齐的落在靶心之上。 “我的亲娘嘞,我的钱!” “钱啊!” 只听演武场阵阵哭嚎,撕心裂肺…… 一道清风吹过,众人只觉心中凉得透透的。 第十二章 有疾 之前邹得山训练时受过伤,秦乐替他到军医的帐篷里拿过药。 所以醒来一睁眼就认出来自己躺在军医的帐篷,来不及思考便要掀开身上的薄被离开。 突然一只手拦住她,上官鸿语气不悦道:“喂,你病了还想去哪儿?” 入目是上官鸿那副不讨喜的嘴脸,秦乐嘴角一抖,几乎无比确信道:“是你送我来的?” 某人高傲的下巴抬起,眼睛一斜:“你也不用太感动,之前你帮过我,我只不过是……喂,你干什么又要卸我手臂,疼疼疼!” 一连叫了几声,秦乐瘪了瘪嘴角,猛地将他手扔开,一脸嫌弃:“瞧你这怂样,我还没动手呢,开始就瞎嚷嚷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试试被人卸手卸脚的痛呀,看你怕不怕!” 上官鸿甫一说完,就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他之前好像在哪儿听过。 秦乐可没这闲工夫陪他耍嘴皮子,“行了,你只要别拦着我走,我就不对你动手。” 上官鸿气得跺脚,指着秦乐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比我还白眼狼呢,我送你到王军医这里治病,谢都不谢一句就算了,居然还想打我?” “我求你送了?再说了我不想看病你管得着嘛!”秦乐一把推开他,穿起了榻旁的鞋袜。 “呵~那你就失望了,王军医在你昏迷的时候早就替你把了脉,正在给你开药呢!” 顿时秦乐整个人彷佛被冻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你说什么,军医已经把了我的脉?!” 上官鸿瞧她反应着实异常,靠她身旁坐了下来,凑近问道:“喂,我说你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难道是你有什么隐疾不成?” 秦乐转过脸只见一脸巨脸怼在眼前,除却这张脸有些猥琐之外,彷佛并未有丝毫的惊讶,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女的? 所以王墨那个庸医没诊出来? 眼瞅着秦乐神色莫名,黑色的瞳仁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上官鸿深觉不妙,赶紧跳到一旁。 “你该不会真的有什么不可说的隐疾吧,你现在不说话是不是脑子里正想着待会儿如何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他话落,就见秦言邪笑起来,眼中似有冷光乍现,而后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他不断后退,面前的人却步步紧逼,直到背脊抵着帐篷,他退无可退。 上官鸿瞬时感觉自己的腿脚不停打起颤来,心脏好像也要从嘴里吐出来。 秦言在他身前一阵阴笑,遂即靠在他耳畔,细细低语:“上官兄难道不知,晓得别人太多秘密的人是活不长的嘛~” 上官鸿吓得一把推开她,口中不断大喊,用劲全身力气冲出帐篷,“救命啊!” 外头的士兵几乎都看傻眼了,“这人疯了吧!” 帐篷里秦乐笑得乐不可支,平时看着上官鸿流里流气的,不想胆子这么小,被她这么一唬就吓得屁滚尿流的四处逃窜。 不过人虽然是傻了点,也挺有趣嘛。 忽然一个白发老头,捻着胡须,手捧汤药从里间走了出来:“那人送你来时神情紧张,想必对你也很是关心,小哥吓他作甚?” 秦乐认得他,“是王军医啊,那个人和我也不算朋友,不用管他。不过我很想知道你究竟诊得我是什么病症?” 王军医将汤药放在方桌上,一脸沉着道:“小哥是急怒攻心,肺气所致,再加上日头毒辣所以这才会在演武场上晕厥。” 秦乐一听简直是要鼓掌道贺了,好一个庸医居然能面不改色胡说八道。 她明明是昨晚未睡好,加上晨起训练,又中了暑热才晕倒。 不过若非这庸医在次,那她今儿可算折了,笑着做了个揖道:“军医医术果然高明,我确如您所说性格急躁再加上情绪不得疏解,积郁其中伤了心肺,多谢了。” 说罢,将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用袖子一擦,走了出去。 身后王军医简直要感动的痛哭流涕,“天啦,终于有人晓得老夫的医术高明了,实在是太感动了呀!” 等秦乐回了演武场,余都头体恤她,便让她去了高台右侧专供伤兵弱员休息的地方。 场上众人射箭训练还未结束,秦乐一边坐着休息,一边看着别人学习经验。 身旁凑过来一个人,正是刘旦。 秦乐笑了笑:“你又骗了余都头,装病休息?” 刘旦羞得低下了头:“言哥哥就别戳穿我了,不过你究竟得了什么病啊,难道不是昨晚休息不好又加上中了暑热才晕倒的吗?” 秦乐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哦,刚才上官鸿一回来我看他吓得一身冷汗的,还以为你是得了什么重病可差点吓死我了。不过也是就王默那个庸医,真有什么重病难病的他能诊的出来?”刘旦一脸不屑道。 秦乐对此也有些疑惑:“你说这么一个庸医怎么会留在卫所呢?” “这我知道!”赵虞从右侧挤了过来。 他是包打听,几乎整个卫所里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秦乐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左侧的刘旦,大眼一望,几十个伤兵弱员里他们都队的人就要占到了三分之一,忽然心里就有了些疑问,“你也病了?” 赵虞笑得尴尬,“这不是余都头懂得体谅人嘛,我只说我肚子有些胀气他就让我过来休息,他都让我来休息了,我自然不好意思浪费他的良苦用心啦。” 这余都头确实很懂得体谅人,秦乐之前略微留心过几回,发现每次伤兵弱员休息的最多的就是余都头手下的兵。 平常的都头,若有底下的兵请假很少会立刻就准的,但余都头每次遇见这样的兵都会很容易的准他们的假。 虽然看起来是对底下的兵十分宽容,可长期以往那些士兵必然会增长惰性,战斗力停滞不前,而其他都队的士兵见了必然也会在私底下埋怨他们的都头不如余都头宽和。 这真的只是余都头的体贴周到? “诶,秦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赵虞见她出神,根本没在听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不由有些生气。 秦乐抱歉道:“不好意思,刚才我想多了,麻烦你再说一遍吧。” 赵虞倒是个性子不错的,又重复了一遍道:“我是说王军医是王都头的亲戚,有了这层关系他就算医术再差也可以好好的留在卫所。” “原来是这样啊~”秦乐说罢,倒暂时放下了王默这个庸医的事,只一双眼径直寻向了余都头所在的位置。 他正安慰都队里失意的兵士,那兵士箭术不佳,余来生面上倒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一个劲儿的安慰他,让他往别的地方找补。 可秦乐再反观一旁的刘都头,他对自己手下的兵士确实极度的恨铁不成钢,虽然一个劲儿的骂,可是话语里却明显都带着激励,而最后那士兵也重新拾起了长弓。 一旁赵虞见了拍掌夸道:“我觉得余都头真的太好了,别的都头一整天都是凶巴巴的,可我们都头温和宽容真的太幸福了。” “是啊,太好了。”秦乐冷冷说道。 等到大伙用了午饭,赵指挥将南北两军的射箭成绩全都统计出来。 三箭全部正中靶心的南北军加起来有十二个,两箭中的有五百多个。这成绩委实不错了,毕竟大部分人是第一次射箭。 “将军,三箭正中的共有十二人,那你这虚云弓究竟给谁啊?”赵指挥问道。 陈戚看了一眼阶下选出来的十二个人,各个神色飞扬,气势昂昂。 忽目光扫到右尾一张脸,他生得确也十分俊美,只是带着嬉皮笑脸,毫无正色,无端消了他三分气度。 想着虚云弓最后会落在他的手里,陈戚忽然就有些心疼,呀呀呀,怎么忘了他还在屈颖卫呢! 虽是心痛,但也不能太过显露,忍痛摆了摆手,痛快道:“那便在加试一场,将靶子摆在百丈之外,射能三箭正中红心,我的这把虚云弓就归谁了。” 陈戚这么一说,演武场的士兵各个沸腾起来,“百丈之外,这谁射得着啊?” “就是,我看陈将军就是不想把虚云弓送出去呢!” 大伙儿不停吵吵,陈戚心乱如麻,有独孤鸿在,他怎么可能不送,这把长弓最后还不是他的? 想当年虚云弓还是独孤鸿祖父送给他爹,再由爹留给了自己,刚才他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做什么说将虚云弓送去的话,诶呦喂! 阶下选出来的十二人,亦有面露难色的,百丈之外射箭,还要皆中红心着实有些为难啊。 秦乐望着十二人右尾那处,某个人眼睛都没睁开,一副瞌睡像,极其吊儿郎当,忽然就觉得自己那银子好像真要打水漂了。 何成抄着手,围在演武场一旁幸灾乐祸道:“待会儿你们给我好好看看那小子跪下磕头叫我祖宗的狼狈样子,我要叫他日后在卫所里再抬不起头来!” 其实两人倒也没多大仇,只是何成心思过于狭隘,又早嫉妒上官鸿不仅生得一副好面容,还家缠万贯,久而久之的早就多有积怨,这一回逮着了,自然不可能放过。 第十三章 郎艳独绝 十二人中有十人都出自北军,仅有两人是从南军选出来的。 南军各都头面上自然无光,北军新兵也嘲笑南军无人。 不过南军唯一的“优点”可能就在于选出来的二人容色皆是出挑。 “天哪,世上竟有如此俊朗不凡之人?” 不时从两边排开的军队之中传出这样的声音。 如今南北二军各置演武场一侧,为中心让出一大片空地来。十二人站在大伙儿中央,模样自然也更瞧得真切一些。 上官鸿听了,比那城墙还厚的脸皮破天荒地头一回露出了羞红的颜色来:“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说出来,真叫人听了就太不好意思了。” 身旁有个大汉见他好似会错了意,拍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兄弟,人好像不是对你说的吧?” 五大三粗的长相,上官鸿一见就笑了:“不是说我难道还是说你?闹呢!” 大汉绕过他,猛地一指:“是说他呐!” 上官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歪头一看。 眼瞧着那人左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挺拔,四肢欣长,立于演武场之上,是难得一见的少年英姿,意气风发。那漂亮的五官就犹如精挑细刻过一般,长眉如剑,眼若寒星,这样的相貌便是和自己比起来也是相差无几。 特别他神情冷峻,比起自己整日来一副对何事都漫不经心的模样,着实更添几分男儿魅力。 “你看,确实俊郎的不像样吧?”那大汉笑问。 好像确实比自己好看了那么,一点点,一丁点儿? 不对,上官鸿猛的摇头,对那大汉出言训斥道:“喂,你怎么这么肤浅!” 那大汉挠了挠脑袋,竟是无言以对。 眼瞅着北军十个人里剩下了最后一个,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他身上了。 因为在他前面的九人已经“全军覆没” “李摩,就看你的了,一定不能让我们北军输给南军啊!” “对啊,不能输给南军!” “一定要赢!” 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传到耳边,李摩的手心不觉就起了冷汗,瞳孔几度收缩,胸腔里的心脏也噗通噗通的乱跳,怎么办,他紧张了! 李摩是出自北边将士人家的公子,年纪虽轻但一直善于骑射,百丈射箭对他来说却也不难。 只是眼下北军士兵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在几千的注目下,他着实觉得很有负担。 手上的长弓几欲快要握不住了,有一陌生男子在他身后提醒道:“射箭最忌心慌,下盘要稳,手也别抖,目光平视前方。” 李摩看他一眼,调整呼吸后,对他报以一笑:“多谢!” 只听唰唰三声,整个场子的人沸腾起来。 “哇,中了!中了啊!” 欢呼声多从北军中人传来,李摩三箭中靶,胜利彷佛已是板上钉钉。 南军一侧亦有为北军李摩三箭上靶欢呼喝彩之人,更有几人简直激动的跳了起来。 “何成老大,看来上官鸿这回是叫定了你祖宗啊!” “那是,待会儿就让他在南北两军面前出尽洋相!哈哈哈哈”何成说罢大笑起来,身边几个小弟自然是一阵附和。 南军两人还未开始,却已被众人打上了必输的烙印。 赵指挥对他们这样的认知也无力反驳,毕竟在北之人多是身体壮健,武功好,骑射佳,这彷佛已成定理。 指了指上官鸿左侧的男子,他道:“你是叫谢衍对吧?” “是的,指挥大人。”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按理来说能被赵指挥记住名字是莫大的荣耀,可这谢衍并无一丝波澜。 众人不觉就对这“美男子”谢衍多了几分好奇,自然连带着对他的箭术也有了几分期待。 “就由你先开始吧!” 谢衍抱拳应道:“是” 说罢就见他撑起长弓,十分利落的从箭筒里抽出长箭并于弦上,俊目注视前方,手一松,长箭唰地射向远方。 “中了,中了!” 南军兵士皆是一片兴高采烈的鼓掌欢贺。 对面北军中人嘲讽道:“不过一箭罢了,用得着这样兴奋?” 谢衍并不言语,只用行动证明,唰地一声又是一箭稳稳射中。 场面忽然焦灼起来,有人望他不中,自然也有人愿他百发百中,现在争的可是南北军的面子。 谢衍对耳畔传来的呐喊,威胁皆是充耳不闻。只一眼笔直的望着面前百丈远的靶子,将箭利落带了出去。 一秒、两秒 一片倒喝之声:“啊,哈哈哈哈!” “没中!” “就说他们南军都是废物,怎么可能射得中,之前两箭就是巧合罢了!” 看着数丈远的地上落下的箭簇,谢衍回过头,彼时冲他的欢呼喝彩,此时已被源源不断的怨骂之声替代。 人群中一双毒蛇般阴毒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那人正是他的都头,王都头王卫虎。谢衍低下头,从对着他指指点点的人群中钻了出去。 “他好可怜啊。”刘旦同情道。 秦乐望着他的背影,恍惚中彷佛是看见了自己和哥哥小时候被人骂是没娘的孩子欺压针对的时候,默默的叹了口气。 “行了,都别再说了,你们南军又不是没人了!”陈戚说罢后,众人才停止对谢衍的冷嘲热讽。 不过他此话说完,更多的人倒是嘲笑起了上官鸿。 上官鸿这个名字可是出名,南北两军就没人是不认识他的,正式进卫所第一天训练的日子,这上官鸿可是出尽了风头。 “哟嚯,就上官鸿不是我说,他这样的废物能射中一箭?”南军中有这样拉踩上官鸿的除了何成,如今倒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邹得山听罢,劝道:“何成,大家好歹也是一个都队的,你这么说就忒没意思了。” 何成最是看不惯邹得山,只是他打不过,所以也就没有回话,只冷哼一声,带着几个小弟躲远了些看。 “邹大哥人是真不错,明明刚才还和上官鸿打了一架,这回儿人人都在笑上官鸿,他非凡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帮着说话。”赵虞在一旁夸道。 秦乐却彷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上官鸿和我山哥打架了?” “对啊,你不知道?哦,你刚才晕过去了。邹大哥不是不让他带你去找王军医嘛,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本来想上官鸿肯定要被狠狠收拾一顿的,但没想到的是他抱着你居然还能和邹大哥打个平手,你说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啊。”赵虞说罢,支起头,双眼注视着上官鸿,这模样看起来似乎很期待他的表现。 秦乐没想到上官鸿竟然能和邹得打成平手,这彷佛是桥洞子底下说书人最爱念的一段画本子。某些人佯装平庸之辈,到关键时刻大展身手。 也对,如果上官鸿是没真本事的,刚才和何成比拼也不会赢啊,突然,她心底隐约有了些期待,或许她的银子不会打水漂了。 高台上赵指挥喝道:“行了,就剩你一人了快开始吧。” 这话是对着上官鸿说的,谁叫这家伙闭着眼,好像是睡着的模样。 南军的人此时全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也是最后一个人是上官鸿,他们就连希望都没了。 北军的人也不是很瞧得起这吊儿郎当的贵公子。 上官鸿正眯得香甜,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睁眼,是带着微微笑意的李摩,他道:“兄弟,你能一眼看穿我的不对劲提醒我,想必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就别耽搁了吧。” “对哦,到我了。”上官鸿用手捂着打了个哈欠,好看的眼眸浸出一些泪水,“也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楚方君你出来。” 所有人都不知这上官鸿要搞什么把戏,他叫了别人,难道是想临阵脱逃? 顿时就见一个比上官鸿还弱的年轻男人从南军队伍里挤了出来,他倒没有朝上官鸿走来,而是往百丈之外的靶子走去。 然后做出了一个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在在做什么呢?” “他举着靶子干什么?” 这一群人大惊小怪的,陈戚坐在高台上早就见怪不怪。 那可是裕朝第一神箭手岑徽的徒弟,现如今怕早已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管他想做什么,他是赢定了。 上官鸿一边松了松筋骨,一边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大伙的时间考虑,再这样下去,射上几十回我和李摩可能都比不出个输赢,倒不如让我那朋友举着靶站在百丈之外乱跑,我若三箭射中,就算赢吧。” “这狂的。” “好狂一小子!” 陈戚坐在台上喝了杯清茶,心道:人狂,狂的也有资本。 第十四章 青仓山上的女妖精 赵虞激动的拽着刘旦,嘴巴张得足可吞下一个拳头:“旦儿,我不是眼花了吧?” 眼前的场景,楚方军悠哉悠哉举着的靶子,红心处三箭稳立,而且最令人惊讶的他上官鸿还是三箭齐发。 刘旦咽了口唾沫,“没有,是真的,他……他他他真的射中了!” 饶是秦乐此时也是惊得连下巴颏都掉下来了。 未几,整个南军的人如潮水般向上官鸿涌了过来,将他打横抬起,朝天上丢去。 皆是口中欢呼,念叨着他的名字:“上官鸿!” “上官鸿!” “上官鸿!” 南军有多高兴,北军的人就有多沮丧。 高台上的赵指挥也是看呆了:“我们卫所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人物,他可真是个奇人啊!” 北军统领雷于明见了,嘴角一挑,不屑道:“我瞧李摩也不差,只是没有这小子会来事罢了,若真要比起来李摩的箭术不会比他差呢!” 赵指挥听了,自然争辩起来:“雷指挥你这话说的就不得劲儿了啊。李摩他确实不错,只是分明就是上官鸿棋高一着!” 他二人总是不对头,互看不顺眼。平时也没有个由头,如今倒是凭借此好好争上一争。 陈戚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皱眉道:“你二人各为南、北军统领指挥,再这么吵下去像个什么样子,可别忘了这可是在演武场上。” 经陈戚这么一说,赵、雷二人自然平息下来。 彼时上官鸿也被大伙儿放了下来,他如今也真成了卫所里的一号人物,之前对他有所“偏见”的人,如今也已改观,竟是都凑上来想同他认识。 站在人群外的李摩瞧了,摇头笑笑,回到了北军所在的都队里。 周围全是陌生人,上官鸿也没多高兴,毕竟他会赢是肯定的,既然是在意料之中,自然谈不上会有多开心。 不过,他现在确实想到了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 他道:“何成呢,何成在哪儿?” 如今他可成为了南军士兵里的红人,不必他说,就有人将何成逮住,送到他身边:“鸿哥,这小子刚才还想溜呢,被我逮了个正着!” 上官鸿向那汉子微微颔首,继而目光放在一脸紧张的何成身上。 “喂,现在我已经赢了,你也该履行我们的赌约了吧?” 何成扫过周围一圈圈围着的人,着实有点为难:“这……在这么多人面前啊?” 上官鸿嬉笑道:“对啊,不是你说的么,怎么现在想反悔了?” 何成僵笑道:“鸿哥你瞧这儿怎么多人呢,我要真做了,以后还如何在大家面前抬起头呀?” “鸿哥?你刚才可一口一个废物呢,这称呼改的还挺快。”邹得山竟不知何时出现,冷不防说出这么一句话。 “你……好好好,既然你们都向着他为难我,如你们所愿就是!”他越说越气愤,好像真要履约一般,可真要弯了双膝的时候又犹豫了。 “要我瞧就算了吧。”这回余都头发话了,他人好性宽和,既开了口,大伙儿想着上官鸿肯定是会算了的。 却不料上官鸿全当他的话是耳旁风,只盯着面前的何成,笑意渐浓:“你是想出尔反尔了,可别让我亲自动手哦。” 他能和邹得山打成平手,自然也可轻而易举收拾了自己。何成也算是个识时务的人,遂咬了咬牙道:“好,我跪!” 看他磕了个头后,上官鸿到底没叫他唤自己祖宗,并非起了善心,只不想他脏了独孤家的门楣罢了。 入卫所多时,何成此人,自己怎不知他是个什么秉性。 若今日输的是他,何成难道不会乘机给自己更大的难堪? 而且不论他今日跪与不跪,以后都是会咬上自己的,倒不如就让他跪了磕个头,自己的心里还痛快一些呢。 这儿看戏看的热闹,高台右侧,伤兵弱员专门休息的地方却正在干起了“分赃”的勾当。 “来来来,旦儿,可别说哥不道义啊,咱按规矩来,赢得钱对半分!”楚方君可是不知道自我安慰了多少次,才这么大气的提着一袋银钱走了过来。 彼时,刘旦望着那袋银子简直是要哭了,“不是我,是言哥。我押的是何成那厮。” 楚方君没想到唯一押阿鸿胜的居然是一贯和他不对付的秦言? 不过与他何关? 对他来说,谁押无所谓,反正就是多一个人和他“分赃”不对,是“分享” 楚方君不在乎,可是刘旦心里难受啊,哭得泣不成声,他悔啊,早知就听秦言的话,若是如此,现在连娶媳妇的钱都赚到了啊! 秦乐很明白他现在心里的感受,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节哀。” 上官鸿得到了陈戚将军的虚云弓,大伙儿本以为他就算不时时瞻仰好歹也该好好爱惜吧。 可谁也不曾想他拿到虚云弓回帐篷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它狠狠抽了某人的翘臀。 “楚方君你大爷的,居然敢用我打赌!” 帐篷里楚方君被红了眼的上官鸿追的四处逃窜,“我大爷就是你的表大爷,都是亲戚,别这么生气嘛。” 上官鸿气的倒也不是这一点,而是几百个人下了注,居然人人都押他输? 唯一一个押自己赢的还是秦言那个小子,他当然不开心了,那些人居然以为自己比不过何成?天大的笑话! “都多晚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训练呢。” 说话的人叫铁秋,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们篷里年纪最大的士兵。 据说他年前刚成婚,家里也有些背景,本可免了兵役,可一听赤江来犯,毅然瞒着家里人投身参军。 且待人亲和真诚,又十分勤奋,整个篷里的人都对他有些敬意。 上官鸿听了,朝着楚方君骂骂咧咧几句,倒也放下了手上抬起的虚云弓,准备老老实实回铺上睡觉。 彼时,只听两道脚步声,余都头打了帘子走进来。 所有人顿时从铺上做起,以为都头有什么吩咐。 余来生带着一贯的笑容,说道:“我们都队里来了个新人,想着这篷里不是一直多个铺位么,就把他带来了,你们不反对吧?” 他倒是唯一一个会考虑小兵想法的人。 铁秋就睡在帐篷门最近的铺位,一听他这话,先是摇头道:“不反对,不过是谁啊?” 众人确实对那新人有些好奇,也不知都队里会新来个什么人? 余都头听了,笑着转过身去,冲外头的人挥了挥手道:“谢衍你进来吧。” 谢衍? 就是今儿那个美男子? 旋即就见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俊脸上满是紫一块青一块的。 一看他这样子,大家也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听说谢衍是王都头手下的兵,那王卫虎可不是什么好人,气量又小,肯定是见谢衍输了,觉得扫了脸面,指挥手下的兵去整他了。”赵虞在一旁说道,他晚饭时在食卫里听到的消息。 “行了,别说了,谢衍你就睡哪儿吧。”余都头指了指楚方君右侧的空位。 …… 等到了中秋这一日,大伙到屈颖也快有两个月了。 演武场高台上,看在大家这一个月来表现不错的份上,陈戚下令免了晚上的训练,让大家好好过一个中秋。 底下登时掌声雷动,欢呼声此起彼伏。 在食卫里吃了晚饭和月饼,大家兴高采烈的回了帐篷。 一回到篷内,大便家出奇一致的躺在榻上。 “唉,我好想家啊!”也不知是谁先说了这么一句,不时就有念家的小声啜泣起来,也有人强制忍着没有落泪。 “阿言,你想家了吗?”邹得山转头看见秦乐,她正望着帐篷的穹顶,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秦乐长叹口气,道:“当然想啊,我想阿爹,想他手上那杆比我年岁还大的烟嘬子,也想哥哥,还想你爹你娘,还想得姜。” “那你想得可真够多的,想你家人也就算了,还把想别人的爹娘都想了,你要不要顺带想想我爹我娘?” 目光一侧,那人正嬉皮笑脸的。 明明正是煽情的时刻,无端就有些人来煞风景。 “某些人就是不长记性啊。”秦乐说着,扭了扭手腕,动了动脖子,这里显然又将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这一个月来,上官鸿也不是没和秦乐好好打过,只是每当秦乐使出这一招,他就躲不开。 他问过得山想偷学这门功夫,可邹得山却说他不会,然明明两人是一个师傅教的武功啊!秦乐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玉满堂的春姨教她的独门秘籍。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点安生日子,赵虞生怕两人打起来,连忙从铺上坐起,道:“别生气,今儿可是中秋,大家和和气气的。我知道一个好去处,我带你们去?” 楚方君一听到有好地方,顿时来了兴致,赶忙搭腔问道:“什么好去处?” 赵虞挑了挑眉,语调暧昧:“快活斋。”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来的,就在青仓山上,据说快活斋的女子各个都风情万种,美貌惊人呐!” 他说着一脸陶醉,彷佛真切见过了那斋里的美人似的。 “听你吹呢,就跟你去过似的!”刘旦在一旁拆台。 赵虞道:“我是没去过,不过有人去过,李都头,赵都头,王都头手下的兵都去过。我听说王都头本人还去过哩,不然前天早晨演武场上他一脸春意盎然的样,你还道是如何?” 众人起码有小半年没见过女的了,这回儿听赵虞吹的天花乱坠,免不得动了几分心思。 “去看看吧,反正今晚陈将军也放了半天假的。” “就是就是,一起去!” 不一会儿一大半的人都被说动了,就连一贯憨直的邹得山也是有了几分动摇,不过他可是个正经人,是有几分犹豫的。 “得山,你别多想太多,就是放松身心而已,一起去嘛~”赵虞勾引道。 秦乐愤然道:“明明就是狎妓,居然被你说的这么清新脱俗,头头是道,你要去可以,别拉上我山哥,教坏了他,我……” 没来得及说完,上官鸿一把勒住秦乐的脖子就往外走。 “你大爷的上官鸿,放手,听到没有放手,你信不信我弄死……唔……”某人十分迅速的捂住了秦言的嘴巴。 谁都不知道上官鸿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这么对秦言,不过这胆子来的很及时。 如果秦言不去,他们还会担心他跑去都头哪里告状呢。 毕竟陈将军只是说放半天假,并没准许他们擅离卫所。 不一会儿帐篷里的人全都跟着赵虞一起悄悄溜了出去。 天色渐沉,等从湖边密林练剑回来的谢衍回到了帐篷才发现众人全都不见了。 第十五章 快活斋 他们悄悄跑出卫所,直奔青仓山脚。 才过酉时,夕阳还未完全落下。然山上多生茂林,被青叶高枝这么一遮,日色便黑沉下来。 半个时辰后,二十四个穿着屈颖卫所兵服的男人还在林中穿梭,其实按他们的脚程,再凭借赵虞认路的本事。就算都是第一回来,也用不着浪费这么多时间,只是因为某个人一直捣乱,这才慢了下来。 后头再一次传来上官鸿叫痛的声音,领头走在前面的赵虞,无奈地叹口气,退回来走到他身边。 他正一手捂着秦言的嘴巴,一手缚住她的双腕。 赵虞看着还在垂死挣扎的秦言,好言劝慰:“秦兄弟,看你这么激烈反抗的样子应该还没碰过女人吧?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等这回去了一次,下回你还会求着我们带你去呢。现在你就安生一点吧,别再折腾上官兄弟了,你看他这腿都快被你给踢瘸了。” 身后的上官鸿,早已被秦言折腾的面容狰狞,龇牙咧嘴,大伙儿看了也是有几分心疼的。 赵虞以为自己这一番话总是能说动秦言的吧,却见他目光极其锐利的看向自己,瞅得他心底发麻,顿时打了个哆嗦,朝上官鸿道:“鸿兄,麻烦捂紧一点,要不把他眼睛也蒙上吧,我瞧着有些怵得慌。” 上官鸿缓过来腿上的疼痛,道:“蒙上眼睛还怎么走路?他这矫情劲儿的,待会儿直接扔给鸨妈,老妈妈床上的功夫一流得很,这小子试过了就懂个中滋味了……啊,疼!” 自然又是一脚重重地落在了上官鸿的身上,钻心的疼。 只见秦言的脚用劲的踩在他脚尖处,全身力气用在五根脚趾上,这种疼,周围的人也跟着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对上官鸿这种勇于奉献的精神十分敬佩。 上官鸿实在忍受不了,求饶道:“好好好,我刚才都是乱说的。我不给你找老妈妈了,我给你找年轻漂亮的姑娘,行不行?祖宗,我求你高抬贵脚行不行,你再不放脚,我的脚就废了啊~” 话语已然带了几分哭腔。 楚方君见了总是有几分疼惜的,便将站在最后的邹得山拉到秦言面前,毕竟秦言只听他的话。 邹得山知道现在秦乐肯定连他也怨上了,不过他是知道秦乐的软肋的,“小言,其实快活斋那种地方不光只有女人,还有很多好酒好菜,特别我听说还有玉罗春。” 酒?玉罗春! 顿时见秦言双眸发亮,脚也抬了起来。 邹得山知道是时候了,连忙道:“鸿兄放手,放手。” 上官鸿半信半疑的放了手后,躲到离秦言老远的地方,他生怕秦言报复。 却见此时秦言比任何人都来了精神,“走啊,不是要去快活斋的吗?积极一点儿啊!” 人说着,已经先朝前面走了。 众人看得简直叫做一个“叹为观止” 赵虞还以为他眼花了,“得山哥,秦兄弟这是怎么了,转性儿了?” 邹得山道:“不是,她嗜酒,只要跟她说什么地方有好酒吃,不用你们押,她自己就会上赶着去的。” 要不然在莱阳城的时候,小乐怎么会在玉满堂做事呢?还不是因为尚春娘子的酒简直一绝。 上官鸿揉了揉双腿道:“那你不早说?”害得他被秦言那小子踢了多少回了! 邹得山瘪瘪嘴,略显委屈:“这不怪我,我也是刚听旦弟和楚弟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听到,才知道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楚方君觉得忽然就有一双淬了冷光的眸子在背后盯着他,“这也不是我的锅啊!” 说罢,赶紧逃命。 …… 走了约摸一刻钟的时辰,众人在一间林屋前驻足。 只因这林屋上有个匾额,写着“快活斋”三字 然大家一眼望去就跟个普通的山间竹屋一般,加之天色郁沉,竹林环绕,静谧无人,偶吹来一阵清风,都宛如有人低语。 这样的环境自然而然就让人想起了画本子里看的那些山野怪谈。 “我听说青仓山以前死过人的。”刘旦兀地开口。 就如一块石头跌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点点涟漪,原来微不足道的恐惧这大伙心里渐渐扩大。 楚方君道:“要不我们走了吧,这里怎么瞧也不像是软玉温香的地方啊。” 众人小鸡啄米似得点头赞同。 这鬼地方那里该叫快活斋,妖精窝还差不多。 赵虞也是听别人口述,他也没真的来过,顿时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走吧,走吧,说不定是他们说错了。” “放屁,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而且我瞧挺正常啊?里头有玉罗春,我管他什么牛鬼神蛇的,怎么样都要喝一杯的!”秦乐三个月来滴酒未沾,早就想得很了,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小言,这地方我看真有些奇怪,我们快走吧。”一贯胆子大的邹得山也劝着离开。 倒是胆怂的上官鸿这回什么都没说。 大伙儿拉着秦乐就要离开,彼时竹斋的门却豁然打开。 从中走出两个粉衣的美貌女子,声音如珠玉一般,柔和动听,“各位客人,快请进!” 大伙儿要离去的脚步顿时就停住了。 赵虞笑道:“我就说,我就说嘛,我肯定不会带错路的,走走走,还不进去逍遥逍遥?” 众人闹腾着走了进去,刚才说要走的人却是第一个先跑了进去的。 倒是秦乐和上官鸿留在了外面。 秦乐道:“你怎么不进去?” 那一伙儿人看见两个漂亮的婢子就跑进去了,她可不会以为上官鸿是什么高洁之人。 “自然要进去的,快活斋嘛,不进去还怎么快活?”说罢,他抱着左边的粉衣婢女笑呵呵的走了进去。 有玉罗春为引,秦乐自然也是要进去的。 等到二十四人全走了进去,竹斋的门赫然关上。 由两名美丽婢女引路,等走尽了长廊,众人才来到内室。 等入了内室,歌舞升平,香烟缭绕,似真似幻的感觉宛如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般,与斋外的静谧深深全然不同。 圆台上数名女子起舞作乐,台下仅有八张桌席,客人不多,仅有两三名。 不过他们二十四人一进来,才是彻底热闹了。 老鸨云妈妈见来了这么多人,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当然是一朵临近枯萎的花。 “呀,这么多人,瞧你们这装扮是卫所的军爷吧。”云妈妈说着,直往上官鸿身上凑。 她眼尖,一眼就看出来这二十来人里面谁是最摸得出银子来的。 上官鸿摸了一把她的脸,笑嘻嘻道:“是啊,知道我们是卫所的军爷,还不快找些美人来好好侍候么?”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亮闪闪的金子来放在老鸨的手上。 云妈妈笑得脸都快烂了,挥着手喊道:“自是,姑娘们快快出来,招待贵客了!” “还有玉罗春,我这有个小兄弟最喜欢吃酒了。” 秦乐没想到上官鸿居然还有空闲帮她叫酒吃。 第十六章 英雄救美 “好的,钏儿快去酒窖里取一壶上好的玉罗春来。”吩咐了身后的小姑娘,云妈妈又转过满脸掬笑:“卫所的军爷那就是贵客,来来来,别站着说话了,快入座入座啊~” 自是不用她多说,不一会儿堂室的位置就坐满了。 赵虞看了眼圆台上的舞女,心里痒痒:“云妈妈,姑娘呢?怎么还不出来?” 云妈妈道:“瞧这军爷猴急的,妾身刚不是叫了么,您别着急,姑娘们总是要好好打扮打扮的~” 未几,就见二十来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从几方屋子里走了出来。 各个头戴珠钗,描眉画眼,轻纱之下光洁的肌肤裸露在外,在场男子谁眼睛不直愣愣的瞧,一个个的全是看痴了。 云妈妈明知故问道:“各位客官看着可还满意?” 这些女子,不说风情万种,那也是柔美可人,再加上这旖旎场景,打眼一瞧,便只觉个个都如同仙女一般,谁还说得出个不满来? “满意满意,自然是满意的。” 云妈妈略一挥手,姑娘们施施然的走了过来,风情万种喊了一声:“公子~” 这叫声,几乎要酥透了在场的男人们的骨头。 “呀,美人儿~”赵虞率先抱了个艳丽美人在怀。 楚方君自是不遑多让,伸手一个秀丽美人就拥入怀抱:“来,陪爷喝酒,你喝一杯就给你一锭银子。” 不一会儿,几乎人手一个姑娘,甚至如上官鸿,赵虞等人那更是左拥右抱。就连性子敦厚的邹得山身侧也有个姑娘,给他倒酒吃。 轮到秦乐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喂喂喂,别碰我啊,不然我手给你卸下来。” 她说着,倒是没动手,也不为其他,只因这些都是女子,像似风一吹就倒的柔弱女子。 穿着紫衣轻纱的美人低头娇笑道:“若公子真要折了妾身的手,妾身也只有认了,只是怕公子舍不得呢~” 她说着,人彷佛没了骨头似的,直往秦乐身上倒。 吓得秦乐抬手将她一扔,径直摔在了上官鸿的怀里,“秦小弟,何必呢?这么个美人就被你拒之门外了,可惜可惜~” 他说着,倒是来者不拒,双手轻拥着紫衣姑娘的秀肩,那姑娘见上官鸿生得俊美不凡,便也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怀中。 “言大哥,你别这么凶嘛,人家是女孩子,要温柔温柔。”刘旦劝过一句,转头就香了一口身侧的美人。 秦乐白眼一翻,十分无奈。 “不是说有玉罗春么,酒呢?!”她说着猛的一拍桌子,这一个个柔弱美丽的姑娘自然被好一阵惊吓。 “小言,轻一点,你吓到莹莹姑娘了。”邹得山道。 秦乐简直要崩溃了:“山哥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不帮我就算了,你还这么说?” 邹得山此时正好言好语的安慰身侧为他倒酒的美人,哪里顾得上秦乐的诘问。 “山哥你……”明明以前还是正儿八经憨头憨脑的愣头青,现在也懂得重色轻友了!秦乐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 满室都是香腻的脂粉味儿,入目全是香艳场景。还不时有女人往身上凑,酒也还没上来,秦乐自然气得心慌。 她又要再催,就见一个穿着花红衫的小姑娘端着一只碧玉壶走上前来,低着头紧张道:“对不起,公子。奴婢动作慢了些,您别生气。”她声音里带着稚气,听着年纪不大。 秦乐自然也不会为难这样的小姑娘,盯着那只玉壶,她问:“这酒就是玉罗春么?” 小姑娘点了点头,秦乐便摆手让她离开。 还没走出几步,邻座一个四十来岁的老男人一把将小姑娘拉了过去,“这小姑娘不错啊,来陪俺吃酒!” 老男人完全不顾小姑娘的反抗,拿起酒壶就要往她嘴里灌。 隔壁这一桌都是士兵,满怀正义之人,一看老男人逼迫人家小姑娘都要起身帮忙。 大伙儿正要出手,云妈妈先从一旁跑了过来,一边笑着,一边用手去挡那男人:“裴老爷,别介。斋里这么多姑娘呢,你想要谁不可,何必跟个小姑娘过不去,您说是吧?” 那老男人两颊通红,浑身酒气,显然吃醉了,此时那听得了许多,一把将云妈妈搡在地上,骂道:“老子让她喝就是她的福气,你个老鸨子管凭多呢!” “我不喝,不喝。”小姑娘哭着拒绝,只是她那里抵得过一个壮年男人的力气。 “老子就要你喝咋滴!”说罢,掰开她的嘴,将一壶酒径直灌了进去。 “砰!” 打横里伸来一只腿,将酒壶踢落。 那男人凶横道:“是谁,谁,敢管老子的事!” 秦乐缓缓道:“是我,怎么了?” 男人眼前忽然一亮,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年轻少年。 少年面如冠玉,清俊秀气。立于当前,和艳丽秀美的女人截然不同,颇有些芝兰玉树的味道。 “这小子长得忒不错啊?”说着,男人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张开双臂扑了过来。 秦乐侧身一躲,指着肥如猪般的男人道:“你个色胚,男女通吃啊!” 老男人面露淫笑,“是啊?怕了吧,谁让你要管闲事呢?” 又是不怕死的朝秦乐扑来。 众人深知秦言的本事,倒也没准备出手,只是邹得山看得有些心焦。刚才身边都是女人,他才不担心,只是秦乐毕竟是女子,他担心会秦乐被那老男人占便宜。 正要起身,上官鸿将他拦住,道:“一个肥如蠢猪的老男人而已,你别跟着凑热闹了,秦小弟对付的来。” 秦乐自然不负众望,抬脚就将那男人踹翻在地,拉着他的手就是“咔嚓”一声,这清脆响亮的一声彼时都快压过圆台上的歌舞了。 秦乐反剪住男人的手臂,威胁道:“怎么,还横么?”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公子这身装扮是屈颖卫所的吧,不知是哪个都头手下的啊?” 秦乐将男人的手臂猛的一压,又听他传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哎呀呀,公子这是做什么啊?” “我看这酒也不怎么醉人啊,你这就清醒了,问我是谁的兵,不是想找我报复是什么?你这小伎俩别以为我看不穿!” “我我我,不敢了不敢了。”男人不停求饶。 看他这样子也吃了苦头,秦乐也没道理把他往绝路上逼,甩开他的手,道:“快滚!” “是是是”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第十七章 潜藏杀机 云妈妈见那男人被秦乐打跑,忙从地上爬起,抓住秦乐的手感激道:“谢谢这位军爷出手相助,真是太谢谢了!” 也不知是真的太过感激秦乐的出手相助,还是云妈妈见了她俊秀不凡的相貌,竟一直握着手,舍不得放开。 秦乐只觉云妈妈太过热情,双手竟被她拽的隐隐作痛,但她还是微笑着摇头:“无妨无妨。” 目光触及到那名叫钏儿的小姑娘,见她身下落了东西,秦乐趁着这个机会,笑着将手从云妈妈手里抽出,走到小姑娘身侧弯腰捡起。 “小姑娘这是你的东西吧?” 这是一块黑铁制成牌子,牌身泛着寒光,约摸一个手掌大小。秦乐捡起的时候,手心感受到牌身背后有刻印,正想反转来看,铁牌却被一只纤纤细手抽走。 秦乐抬头一看,面前站着的人竟是个穿着紫色纱衣,绝色艳丽的陌生女子。这斋里这么多美人,但要论最出挑的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了,但见她双眸锐利,神情莫测。 秦乐眉头紧蹙,想着自己也没招惹她吧?再一看,那女子却又缓和了神色,脸带笑容:“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了,这牌子正是家妹的。” 说着便将牌子递给了小姑娘。钏儿拿到以后,忙放进袖口。 云妈妈疑惑道:“阿月怎么出来了?” 众人才晓得这美人叫做阿月。 “阿月姑娘真是绝色丽人啊!” 亦不知是谁先开口,登时整个堂子里的男人的眼珠子便再也无法从阿月姑娘的身上离开。 秦乐也是被她的美丽震慑到了,不过她不是男人,并不痴迷。 而且,她看了看阿月又看了眼钏儿,一个艳丽无比,五官深邃。一个清秀可人,婉约柔美,两人分明长得一点不像。 阿月对着云妈妈道:“我在屋子里听见有人在堂子里闹事,担心妹妹,这才出来。”说罢,又回过头看向秦乐,道:“看来是这位军爷帮了我妹妹的忙吧?” 她一字一句说道,语速缓慢,众人倒没往他处想,只道这是姑娘们独有的说话腔调。 秦乐摆摆手道:“不敢不敢,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的。” “阿月就这么一个妹妹,军爷既帮了她的忙就是帮了阿月,我自是要报恩的。自是阿月身无长物,那么就请公子同饮一杯可否?”阿月眨了眨眼睛,看向秦乐,模样是十分的虔诚。 秦乐一口应道,“好啊。” 对于喝酒她向来是有求必应,只望多多益善才好。 她说罢,拿起了桌上放的玉壶,就注入两杯酒盏之中:“刚叫的玉罗春,还没来得及尝呢。” 端起一杯递给她,阿月却摆了摆手,温柔道:“军爷领会错意思了,阿月是想您同我进屋里,共饮一杯~” 圆润的指头在秦乐平坦的胸脯上轻轻一点,秦乐只觉得浑身打颤。面前丽人长睫低垂,一派娇羞之态,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阿月话里共饮一杯的意思。 遂即委婉拒绝:“不用不用,小忙罢了,阿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看来军爷是嫌弃我啊。”阿月说着,用轻纱拂去眼角清泪。 美人落泪,实在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怜香惜玉的男人不少,此间委实太多,便听邻桌一个大汉道:“你这小子忒不识抬举了吧。阿月姑娘是快活斋的头牌,邀你共饮一杯是你小子的福气,别给脸不要啊!” 这架势彷佛只要秦乐敢说不去,就要同她大干一场。 不光别人看不下去,就连秦乐的战友也说她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邱铁道:“言兄弟你这就不开窍了吧,阿月姑娘都这么说了,你作甚这么个姿态?” 秦乐狠狠瞪他一眼,邱铁能替他妻子守贞赶走前来陪侍的姑娘,何以到别人,就劝人束手就擒,委实可恶! 刘旦道:“言大哥,阿月姑娘就是想谢谢你,她又不会吃了你,你就同人去吧。” 秦乐心道:你个狗东西,真是白瞎了自己对他的照顾。 “……” 人人都劝秦乐,别抬架子,珍惜机会,她听着只觉头大。 也罢,只要自己不肯,就不信阿月能够对她做什么。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阿月扑上来的场景,没办法,都怪自己太单纯,秦乐欲哭无泪,众人纷纷劝说,她也只好被阿月拽着裤腰带进了她的屋子。 堂内,男子们皆是灌酒找醉,都恨自己刚才为何不及时出手,否则现在和阿月姑娘软语温存的就是自己了啊! 赵虞亦是一杯接着一杯,等喝到眼冒金星,他想找上官鸿寻个安慰的时候,却见他的座位上早已是空空荡荡。 便转过身,找楚方君接着寒暄诉苦。 那么上官鸿消失不见,是去了哪儿呢? …… 充满熏香的屋子里,秦乐与阿月对峙而坐。 暖香入鼻,秦乐只觉浑身燥热难耐,手脚止不住的出汗,对坐的阿月频频向她抛来媚眼,双手不由地拽紧了裤子,她只当自己眼瞎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恩公如何称呼?”阿月率先打破了尴尬问道。 “哦,我叫秦言。”秦乐端起面前刚由阿月倒的茶水,喝了一口后不自然地说道。 阿月看她一眼,只觉她害羞的样子十分可爱,笑道:“那阿月以后就叫你秦大哥行吗?” “行的行的。”随便你怎么叫,你爱咋叫就咋叫。她现在只盼着时间流逝的快一点,自己好早日挣脱牢笼。 秦乐敷衍的态度刺痛了阿月,她神情落寞道:“秦大哥看起来很讨厌阿月啊。” 美人自然不会讨厌,要是自己是男人,也会喜欢美人对自己热情,可是她是个女的啊!这样暧昧不明的相处,当然难受,却又不能明说,秦乐只能僵笑:“没有,怎么会呢,阿月你想多了。” “那秦大哥既然不讨厌我,那我……”阿月说着,从对坐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秦乐走来。 秦乐尴尬的想逃离出去,阿月却一把将她压在凳子上。 紫色轻纱从眼前拂过,秦乐嗅到了一股莫名的香味,却没感知到潜藏的杀机。 一柄银刀出现在秦乐背后,只差一瞬便可捅入她的身体,将她透穿。 正当时就听一个醉酒的声音,一个醉汉推门而入:“秦小弟!” 第十八章 内有乾坤 秦乐躲过美人即将落下的热吻,歪头一看,是上官鸿,他进来做什么? 锋利的银刀在来人推门进入的一瞬间便迅速收回衣袖之中。 秦乐问:“你进来干嘛?” 上官鸿却不回答,只痴痴的望着紫衣美人,朝她走去。只见脸带酡红,脚步杂乱,显然吃醉了。 一靠近便浑身酒气熏熏,他一把抓住阿月的手腕,动情道:“阿月姑娘,其实刚才我也想帮令妹的,只是被这小子截了胡,你可就不能只喜欢他一个人了啊!” 秦乐看他这幅热衷的模样,气得翻个白眼,她刚才居然还痴心妄想这家伙进来是特意帮自己脱身的,没想到是起了色心。 阿月笑得尴尬,想要挣脱,却又抵不过上官鸿的力气,“军爷不要这样,阿月说了只陪秦大哥的,放手,还请放手,您拽疼我了!” 秦乐看得眉头紧皱,“上官鸿,别人姑娘不愿意你就别勉强了,放手吧。” 上官鸿此时哪里听得进去,一双手抓住阿月,不安生的摸来摸去的。 秦乐甚觉丢人,言辞激烈道:“念在你我同是卫所中人,快放开她,否则休怪我不念军中情分!” 本还想在探究下去的上官鸿,顿时转过脸,眼眸扫过秦乐的脸颊,只见他一脸嫌恶的表情,上官鸿冷笑道:“一个女人罢了,你要为了她同我起冲突?” 秦乐用劲将他的手掰开,横在二人面前道:“我不是为了谁,只是错在你,行了,你别在这儿给卫所丢丑了,走,快走!” 说罢,一只手便伸过来要拉上官鸿离开,却被他偏身躲开。 秦乐一看,那货居然又恬不知耻的纠缠阿月! 上官鸿此时正拉着阿月的衣袖,眼眶含泪,神情真挚道:“阿月姑娘,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一片真心,你别让他带我走好不好?” 阿月望着他,恍惚半晌,他那一双桃花眼中饱含深情的模样竟是让自己舍不得移开眼。 是了,如上官鸿这样相貌的男人再加上三分深情,便可足以让天下的女子都托付真心。 秦乐在一旁也是看呆了,阿月现在怎么也不会反抗了?那她还帮不帮阿月拉走上官鸿? 三人各有心思,只听哐当一声,有东西从阿月袖口话落。 三对目光彼时都放在那掉落的东西上。 银刀? 弯的银刀? 空气彷佛凝滞,三人尴尬对视。 彼时邱铁算着时辰太晚,叫云妈妈带着自己去叫秦言离开,他们刚好进屋。 却见明明两个人的屋子赫然多出来个人,邱铁不解,云妈妈亦是不明白便朝阿月走来想问个所以然,脚尖却踢到了地上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躺在地上的银刀泛着锐利的光泽,云妈妈吓得倒退几步,指着地上的刀,质问道:“阿月你怎么又把客人给你的银刀带在身上,我不是说了这银刀带不得吗?” 此时邱铁也看见了地上的银刀,一眼认出,这弯月银刀正是赤江族人的兵器。 云妈妈怕他们误解,赶忙笑着解释:“三位客官莫要误会了,这把银刀不是阿月的。之前有个赤江族的客人来玩儿对阿月一见钟情,却又身无长物便把银刀给了她当做定情之物,可惜后来那客人死了,阿月就时常带着这把银刀缅怀,我都告诫过她别带这刀,她就是死活不听!” 云妈妈说着说着,应是气得狠了,直戳着阿月的头颅,骂道:“你是作死啊,叫了几百回让你别带在身上你就是不听,好吧,现在军爷误会了,我看你怎么办!” 云妈妈的说辞有人信有人不信,弯月银刀对于赤江族人来说就相当于是他们的性命。 邱铁不信一个赤江族人会将手里最重要的弯月银刀送给一个妓女,他道:“就算那赤江人的确深爱阿月姑娘,可是送银刀当定情信物,这显然就是说谎!若是深爱,什么东西不能当做信物?送把银刀给一个弱女子除了能够为她招来祸患能够有什么用?难不成阿月姑娘还有武功不成?” 这一连几问,云妈妈却是被他的语塞,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见云妈妈被邱铁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阿月厉声道:“好了,军爷别难为云妈妈了,东西其实是我偷的,根本没有什么两厢情愿,就连定情之物也是我编造的。” 说着说着,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女子讲到过去的爱情声音总是止不住的虚弱,她道:“他叫尬依顾,我喜欢他,他可能也对我有三分真情吧。他在快活斋待了半个月,与我情意绵长,可后来他说要回去,我不肯,可怎么拦得住一个归家之人的心呢?于是我将他的刀藏起来,也可以聊以慰藉我的相思之情,后来他死了,我便更是舍不得这把刀,便日日带着身上。本来今日遇见秦大哥为我妹妹出头,我以为自己可以重新接纳别人了,可你为什么要让我自己撕开伤口!为什么!” 阿月说着,手握着拳一下一下的敲在邱铁身上。 泪水也宛如决堤一般,哗啦啦的落下。 邱铁也不知阿月竟有这样一段往事,瞧她说的真挚切实,当下也没了怀疑,全是心疼,他愧疚道:“阿月姑娘,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过这么一段伤心的往事,若是早知道了,肯定不会怀疑你的。” 阿月手指着房门吼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群臭男人,都是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滚呐!”说罢,阿月瘫坐在地,弯着身子盖在银刀上垂泪不止。 云妈妈见她实在伤心,也只好赶客:“对不起了几位军爷,等你们下次来快活斋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上官鸿看着伤心欲绝的阿月,却还不知离开,秦乐气得一把拉住他,转过脸又见邱铁一脸愧疚的愣在原地。 秦乐摇摇头,只好一手拉着上官鸿,一手推着邱铁离开。 屋外早已聚了一堆人,房里的动静他们自然听见了。 在场的人谁不道一声可怜。 秦乐叹了口气,道:“行了,我们也别打扰她们了,都子时了,也该回卫所了,走吧。” 秦乐说着便将扶着的上官鸿扔给楚方君。 临走之际,秦乐感觉有人在背后看她,转过身就真的看见一个小姑娘躲在柱子背后看着他们。 一身红花衣衫,小巧动人,秦乐一眼就认出来她是云妈妈身边的小侍女钏儿。 却见她从袖口里掏出铁牌来翻到背面,她们相距不远,秦乐眼尖看的十分清楚,那黑铁牌背后刻的纹路是一条鱼。 …… 等到两个粉衣侍女送走了满堂客人后,却都走到了阿月的房中,垂首禀报:“阿吉依,人都走了。” 说的却并非裕朝官话,也不是地方方言,而是赤江话。阿吉依,正是出自赤江话,意为公主殿下。 闻声,阿月收了泪,方才伤心的容色竟全是伪装。 此时数十位妓女也去了轻浮笑意,静静立在一旁只等阿月吩咐。 “阿吉依,快起来吧。”云妈妈恭敬道,弯着腰就要来搀扶着坐在地上的阿月姑娘。 却听“啪”的一声,云妈妈右面上出现了五根红色的指印。 巴掌声十分响亮,躲在柱子后面的小姑娘一听,“不许打我娘亲!” 她叫喊着冲进屋内,挡在云妈妈身前,重申道:“不许你这个坏女人打我娘亲!” 云妈妈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眼中万分疼惜:“别,钏儿不要这么说阿吉依。” “娘,她们就是想利用我们达到目的,我们不能……” 小姑娘还未说完,云妈妈一把捂住她的小嘴。眼神示意她不许这么说话。 “一个没爹教养的孩子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来人!” 阿月话落,登时就有两个女人将小姑娘从云妈妈身前拉开,深知这小孩子的脾性,便捂着她的嘴不许她开口。 云妈妈望着被拉到一边的女儿,眼泪都快流下来,旋即双手合掌,跪下磕头,求情道:“阿吉依都是我的错,你别伤害钏儿,求你了!” 头一下一下的磕在地上,清脆响亮,没一会儿就在地上印出了血渍来。 小姑娘看得眼眶含泪,心都要碎了。 阿月并无半分同情怜悯,只是十分爱惜的捡起了地上银刀。 幸好刚才她用衣裳遮挡,没让那三人触碰,否则让他们发现了银刀手柄的刻纹,他们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阿月站起身来,走到云妈妈面前,一脚踩在她的头上,冷笑道:“云妈妈,你错哪儿了,说说啊?” 云妈妈艰难道:“我不该自己擅自做主编故事替阿吉依解围。” 阿月看着地上云妈妈磕头留下的血迹,露出一脸惋惜的神色:“真是可惜呀,云妈妈磕头磕的真诚无比却满嘴谎话。你敢说你不是怕我杀了他们才编出那些故事来的?” 在银刀掉出来的那一刻,阿月便起了杀心。 云妈妈见瞒不过阿月,老实道:“确实是有这个原因,但是我也真的再替阿吉依考虑。阿吉依刚才如果杀了他们,到时候卫所有所警觉,您后面的计划必然寸步难行啊!” 阿月自然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个因素,所以才配合云妈妈做戏,否则她早就银刀一挥要了那些人的性命。 脚轻抬起来,云妈妈的头顿时放松了压力,却在下一瞬,阿月的脚又使劲儿的踩在她头上,只听她语气狠毒道:“你现在写一封信给余来生,让他把刚才那群人解决了,否则我就把你或者余钏的眼睛给挖出来!” 云妈妈还没来得及呼痛,便被阿月说的话给吓着了。 杀那么多人,得造多少杀孽? 她道:“阿吉依,卫所里突然死那么多人,来生会被发现的,他被发现了,您的计划就会有所阻碍啊!” 阿月轻笑一声:“你说的很有道理啊,那就把余钏的眼珠给挖出来吧,动手!” “不不不,我写,我写!”云妈妈还是舍不下她的女儿。 大伙儿出了快活斋,下了青仓山,除却那三人,其余人脸上欢愉仍在。 楚方君打了个酒嗝儿道:“这快活斋真的不错啊,赵虞你小子不早点说!” “我不也是一知道就带你们来了嘛,楚兄等下回我们又去啊?哈哈哈” 赵,楚二人喝过一回酒后,现在好的跟什么一样。 若非楚方君正扶着上官鸿,他二人定是勾肩搭背,谈长说短的。 秦乐睨了一眼还在装醉的某人,道:“行了,上官鸿,你别装了。” “装?”楚方君不解? 上官鸿抬首笑道:“哎哟,我不就是想让阿楚扶着我走嘛,秦小弟你干嘛戳穿我呀,真烦!”说罢,就倒在了秦乐身上。 秦乐自然不容他,正要将他往外推,却听他低声在耳畔道:“这件事不能告诉他们。” 楚方君知他二人向来不对付,要伸手从秦乐身上接过醉酒成泥的人时,却被秦乐挥开:“你也醉的不行了,我来扶就好。” 要说这世间为何人最爱贪杯,因为没什么恩怨是一杯酒水消解不掉的,一杯不行,那就两杯。 以前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能够互相依靠着,一路窃窃私语,可不就是应了这个道理? 第十九章 月下青湖 青仓山到卫所之间,有一方湖水,名为青湖。水清无鱼,所以卫所的士兵最喜欢来这边洗漱,或是泡澡。 不过此时已是深夜,这边早已无人。 无边无际的夜空中,圆月高挂,四周伴随着几粒散落的明星。 大伙儿一边走一边打闹说笑,中秋未能与家人团聚的愁苦也随之淡上一些。 秦乐扶着上官鸿缓慢行走,见旁人都在聊天谈笑,无人在意他们,这才小声问道:“你根本没喝醉,你一进来就拉住阿月的手,其实是想看她袖子里的银刀是吗?” 上官鸿未答,反问:“你知道她要对你动手?” 秦乐点头,“对,但起初只是存疑。” 上官鸿眉头一皱顿时不悦,愠怒道:“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晚推门一步,你就没命了!” 秦乐愣了一瞬,心中似有暖流淌过,微微笑道:“没想到你居然会担心我,难得啊。” “那是当然,你要是死了,不就被人知道我们来逛花楼了?到时候少说不得几十军棍呀,光是想想就疼得慌。” 该是回忆起之前被打的经历,上官鸿揉了揉臀部,一脸痛苦的神色。 秦乐嘴角一阵抽搐,好吧,就知道这死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你不进来我也早有准备,她要真敢动手,我当场就把她动刀的手臂给卸下来。” 某人倒吸一口凉气,“你可真狠,半点都不会怜香惜玉。不过,你怎猜到她要对你动手的?” 见上官鸿目带探究,秦乐解释道:“她第一眼见我就目光锐利似有杀意。当时我不解,明明我是她妹妹的救命恩人,何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后来她又因道谢,三翻四次请我去她屋里,我已表明为难,她却以退为进,这样勉强我一个男人进她屋里是为何?可不单单只是为了道谢吧,所以我也只好装糊涂……” 上官鸿促狭一笑,打趣道:“也说不准她是看上你呢?你虽然没我英俊,但对那些女人该是有十足的吸引力。” 秦乐白他一眼,“你正经一点行不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插科打诨? 上官鸿收了嬉皮笑脸,浑身紧绷,龇牙咧嘴道:“这样够正经了吧?” 正经面容,荒唐语调,恶习难改。 秦乐摇头,叹道:“你可真是无可救药。” 上官鸿无所谓秦乐这么说他,继续问:“所以你知道阿月是为何对你动了杀心?” 秦乐扬头,十分骄傲:“当然知道,就是因为那小姑娘掉在地上的黑铁牌。那小姑娘根本不是她妹妹,而是余都头的女儿。” “你怎知这么多?” 见上官鸿一脸茫然,隐隐崇拜的眼神,秦乐顿时觉觉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详尽的向他解说:“我也只是猜测,赵虞不是万事通么?他素来爱讲八卦于我们听,余都头又是教我们的,他更是不会放过余都头的八卦。他同我们讲过,余都头早有妻室,可三年前妻女却失了踪迹。” “其实一开始也没联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刚才那小姑娘被人轻薄,云妈妈连忙跑出来阻拦。试问一个老鸨怎么会管一个小丫头的死活?而我临走之际小姑娘给将那黑铁牌的背面给我看了,是鱼的刻纹,正是余都头的令牌!” “而余都头是令牌为何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那就全靠阿月姑娘了,那阿月,五官深邃,肤色不白,加之说话间语速缓慢,不像裕朝人。她手中又有弯月银刀,是赤江女子,而且身份还不低。所以她抓走余都头妻女要挟余都头,让他做赤江在屈颖卫所的奸细!” 和自己猜测的分毫不差,上官鸿心中不由就对秦乐有了几分赞赏,又问:“那你之后想怎么办?” 秦乐果断道:“当然是告诉赵指挥了,余都头这样的奸细不能留,会出大事。” 见秦乐志得意满的样子,上官鸿深知等她回了卫所,肯定会去找赵指挥将此事捅开。 劝阻道:“不可,战事未开,他送不了情报给敌人。而今他奸细的身份你我明了,却不知敌人是否只安插了这一个奸细。只他一个还好,若是其他人呢?倒不如好生提防着他,通过他,再去找其他的暗桩。而且若除了余都头,他的妻女还有活路?” 因伶俐聪明,观察细致,秦乐只发现了余都头和快活斋之间的首尾,确没想到这更深的一层。 秦乐很是赞同他的想法,却突然灵窍一开,扶着上官鸿的手立刻将他双臂反剪,狠狠压制:“上官鸿,你倒是不赖啊,能想的如此全面,刚才呆傻的模样也是假装的吧,就想套出来我知道多少,后续又该怎么做是吗?” 上官鸿吃痛道:“错了错了,我不该在秦小弟你面前班门弄斧的,放手行不行,放手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又是一阵求饶,秦乐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来,见上官鸿也算真诚。手一甩,上官鸿没站稳趔趄几步跌倒在地上。 前头行路的人听见了动静,转头一看,原是这两货又起了冲突,都是喝的兴致满满了。 倒也没人愿意来管二人的破事,便转回头去各自继续谈长说短。 上官鸿摔痛,竟起了孩子气,顺势坐好,赖地上不起。 见前面的人走得都没影了,秦乐心急便用脚尖踹他,“喂,你还走不走的!” “疼~”上官鸿可怜巴巴的坐在地上,映着月光,那一双桃花眼泛着点点水泽,比阿月的泣泪更要动人三分。 然秦乐并非怜香惜玉之人,听他没出息的叫痛,立时转头就走,走出了十几步发现身后没有动静,回头一看上官鸿竟还倒在原地。 踌躇半晌,秦乐终究还是去而复返,指着上官鸿道:“喂,你到底走不走的,不走我可真走了啊。” 上官鸿一脸难受,“我是真的疼,腿都动不了了。” 秦乐半信半疑道:“真的?”她力气这么大的么,某人陷入自我怀疑中。 “不是真的,能是煮的吗?”某人嘴皮子又开始不安,秦乐抬脚就要踢来,上官鸿忙正经道:“我不敢骗你的,应该也不会是腿断了,可能就是碰着哪儿了,一时动不了罢了。” 看他模样不想作假,秦乐叹了口气,背过身去蹲下道:“上来吧。” 月光下,青湖旁。 秦乐背着上官鸿,一步步向卫所走去。 某人安逸的躺在秦乐是背上,唧唧咋咋道:“你小心着点儿哦,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可别把我摔了。” 秦乐后悔了:“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让你自己一步三颤的走回去?” “好吧,我不说话了。” 安静了没一会儿,上官鸿又道:“可是今天是中秋,我不说话难道你不会觉得太安静了?” 当然……会 望着天上那轮高挂的明月,忆起去年中秋,和家人相聚的日子,秦乐心情缓和不少,却又起了乡愁。 她问:“你会唱歌吗?” 彷佛被人戳到了痛处,上官鸿气得跳脚,语气激烈:“放屁,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唱歌。” 秦乐听得笑了,上官鸿气急败坏的时候还挺可爱嘛。她满满骄傲道:“谁说男人就不能唱歌了,我哥哥会唱,我爹也会,他们唱的都很好听。” 一提起家人,秦言的眼睛就会发光,上官鸿见了总是要逗逗他:“哟,瞧你这么说你也应该会唱咯,你来唱一个?” “唱就唱!”秦乐一口应道,对月唱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时在人间~” 声音婉转动听,十分轻灵。 月色朦胧,更彰显秦乐的五官秀美,灵动俏丽,上官鸿听她婉转语调,看她柔美侧脸入了迷。 他想,若非早知秦言是个男人,还是个比他还凶狠的男人,可能见此一幕,自己都会动心吧。 “秦小弟,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好看?” 上官鸿没头没脑说这了一句,但总归是句好话,是好话就会让人听着自然舒心,秦乐嘴角微扬,道:“其实你也不丑,你不闹安静下来的时候也很好看。” “丑?我何时丑过,秦小弟别给你阳光你就灿烂,小爷我……诶,你掐我大腿作甚,疼呀~” 第二十章 告密被惩 快走到卫所的时候,秦乐背上的人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秦乐面色一青,语气不善道:“你乱动什么?” 上官鸿道:“不是,我没乱动。只是都快到卫所了,你把我放下去吧。” 秦乐背着上官鸿,自然不见他面露难色,只道他矫情作怪,“那你脚不痛了?” 上官鸿诚实道:“当然痛,只是被那些人看见你背我,暗地里就又该说我有怪癖了。” 之前秦言说他好男色,误导了一大堆人,他可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让别人重新相信自己的,可不想功亏一篑了。 “麻烦”虽是这么说,秦乐也放下了上官鸿,她又担心这小子再摔一跤,好心提醒道:“那你自己小心点儿走,明早还有操练呢。” “知道”上官鸿应道,拔着两条腿缓慢的向前走。索性离卫所不远,没走多久,便从一条隐蔽的小道溜进了卫所。 卫所新兵营帐处,有一条通往青仓湖的隐秘小道,一般人不知道,他们也是经赵虞打听过后才有所知晓。 玩了半宿,加之刚才阿月的事,两人早已心力憔悴,感到十分困倦,只望着能好好回帐篷睡上一觉补充精力。 然这想法简单对他们现在来说无疑是不可能的。 因为前头回来的二十几个人被拦下了。 只见前边不远的空地上二十来人,一字排开,站姿整齐的同在演武场操练一般。 秦乐,上官鸿并不傻,一见这番场景,便知道定是出了状况。正打算从另一边溜回帐篷,一只长鞭挡在二人面前。 “怎么滴,想跑啊?” 二人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看,是薛年易薛都头,他可是卫所里出了名的严,凶,狠。 被他抓住想逃是不可能的了,两人遂即便站定脚,乖乖走到罚站队伍的后头站着。 “你们也被逮了,好了现在全落网了。”赵虞此时说话不再颠三倒四,显然酒醒。 点了点人数,齐了,薛易年才指着大伙儿训斥道:“你们是吃了雄心豹胆?大半夜的居然跑出去狎妓,一个个的长本事了啊!” “不敢不敢,薛都头若是不介意,下回大伙儿去的时候叫上你可好?”说话的人叫马三,处事圆滑,日常操练勤奋,待人不错,所以同帐篷的人和他关系都还不错。 此时听他醉醺醺的说出这句话,众人顿时在心里替他捏一把汗。 “哟嚯,你小子不错啊,吃肉也不忘拉上本都头一起喝汤啊。” 醉酒的人哪里听得出话里的歧义,马三听得直点头:“薛都头不用客气,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他说着一只手竟往薛年易身上攀,这马三平日就爱套近乎,醉酒了更是不忘。 “谁特么跟你称兄道弟!”但见薛年易抡圆了巴掌,“啪”的一声就扇在他脸上,脆生生的声儿,见马三仍旧稀里糊涂的模样,薛年易又连着扇了几巴掌,直把处在云里雾里的马三打回人间。 那声儿可别提多清晰响亮了,众人听得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嘶~ 卫所篷下皆衔着明灯,将出现在马三脸上的五条红印映得清清楚楚。 顿时酒气消散,马三捂着被扇痛的两颊,认出眼前黑脸浓眉的大汉,惊呼一声:“呀!错了错了。” 薛年易冷冷的看着他:“酒醒了吧,还要不要和本都头做兄弟?” 马三摇头:“不敢不敢” “那要不再来一巴掌?” 马三人又不傻,立刻摆手摇头。 薛年易一边扫望大伙儿的脸庞,一边道:“可还有谁想吃巴掌或是吃我手里的鞭子?” 那巴掌不只打醒了马三,同时也把其他沉在温柔酒香的汉子唤醒来。 登时一个个甩嘴摇头,动作整齐划一,比他们在演武场上训练时更要齐整。 毕竟谁愿意吃巴掌和鞭子?他们又不是贱得慌。 这态度也算诚恳,薛年易见了点了点头,道:看你们一个个酒也醒的差不多了,现在也该听得懂本都头说的话。你们可知私自偷跑出卫所去外头狎妓这是什么滔天罪名?” 所谓不知者无罪,这二十四人不亏是一个营帐的伙伴,竟同时摇头,道:“不知。” 听此言,薛年易眸光冷冷扫过众人,他道:“你们不知?入卫所的第一日,赵指挥就在台上讲了军中法则,如此看来,你们不仅是外出狎妓,更是对指挥不敬,必须要狠狠罚你们一顿才行!” 众人一听薛年易说要狠罚顿时吓得浑身哆嗦不,知怎地,大伙儿明明事先没有对过话,此刻的动作话语却又出奇一致。 摆手摇头,道:“不不不,是知道的知道的。” 薛年易面上严肃,内心实则在发笑,他也是从卫所新兵混成的老油条,这些皮猴心中的小九九他会不知,别逗了,他可是过来人! “既然知道?看来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众人:…… 角落里刘旦小声嘀咕:“切,横竖怎么说都是要罚的,还说那么多逗我们,真是……” “真是什么?” 薛年易突然出现在他身侧,刘旦吓得腿肚子一软,若非邹得山拉着他的衣带,怕是就要跪下了。 “真是足智多谋,真是虎虎生威,真是……”连说了几个新学的词儿,直说的薛年易嘴角漏笑。 逗也逗了,早已过了子时,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天亮,薛年易便道:“行了,不许再有下次。念在你们是初犯,这回罚轻点。” 大伙儿听他这话,心中顿起希冀,看来薛都头也不是别人口中那么不近人情的嘛。 薛年易摆摆手,十分慷慨道:“你们双足缚袋围着演武场跑二十圈这事就不再计较。” 二十圈!还是双足缚袋? 刘旦不可置信道:“薛都头你确定这是轻罚?” 薛年易压制上扬的嘴角,盯着刘旦,厉声道:“怎么你是觉得该再多加几圈?” 邹得山赶忙捂住刘旦的嘴,生怕他说话不讨喜,让薛都头加重惩罚。 他道:“薛都头勿怪,这小子没规没矩的,您罚的轻,不重,一点儿不重。” 邹得山说的是实诚话,军规早在赵指挥宣读时他就记得很清楚,单私自出卫所就要二十军棍,更遑论他们还去了快活斋那种地方,薛都头的惩罚,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薛年易突然点名:“上官鸿你出来!” 都是一个帐里的,如今也算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了。 对于薛年易单独叫上官鸿的事,众人自然有疑惑。 “薛都头叫上官鸿做什么?” 薛年易不想其他人会有此一问,不由自主的摸了摸下巴,他道:“还不是这小子最混账,你们私自出卫所肯定是他撺掇,这泼猴儿必得好好管教,你们跑完二十圈就回去,这小子就由我我来处置!” 私出卫所狎妓其实是赵虞唆使,此时听薛都头把罪名扣在上官鸿身上,赵虞心虚的看他一眼,见上官鸿根本没看他,也没有把他推出去的意思,顿时松了半口气。 赵虞在心中暗道:上官兄弟这次你帮我顶灾,下次,下次我一定帮回来。 继而率先跑了出去。 为了能够早点回去休息,大伙儿也二话不说就开始跑圈。 秦乐留了下来。 薛年易见她如此,以为她贪懒不想跑,正要出言斥责,却听秦乐叫他:“都头,上官鸿腿上有伤。”余光看见上官鸿在瞧自己,秦乐只做不见:“烦请待会儿若要施加棍棒时轻一些吧。” 薛年易这时才看清秦乐的脸,这张清俊的脸蛋他一下子就了认出来。 之前赶路这小子一路都不曾叫过苦喊过累,他便多注意了三分,等入了卫所,也听几个都头夸过他毅力不错。 没想到这第一次开口求情,居然是为了别人,重情重义男儿本色,这个秦言不错嘛。 他心中满意,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分寸。” 秦乐也只能帮到这个地步,斜侧着身子冲身旁的人低声道:“我知道不是你撺掇,只是这里人多,反驳薛都头,怕是令他难堪,待会儿你们独处时好好同他解释,我瞧薛都头也不是个硬心肠的人,应该也不会对你十分严苛。” 秦乐的身高其实只能达上官鸿耳下,此时她侧着头。上官鸿看不见她的面容,却能想象月光下那张似女子般静谧柔美的侧颜。 他又不禁问道:“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又是这个问题?当初上官鸿和楚方君受军棍以后,上官鸿就问过。 那时秦乐只当上官鸿是脑子有病,如今看来却有了另一种念想。 她不过是在能力范围内做了举手之劳的事罢了,怎么就成了上官鸿口中的“这般好”? 第二十一章 我信你 卫所的都头一般都是两人一间小帐篷,但薛年易不同,他并没管辖新兵,而是一直跟在陈戚将军身边做事,所以为了方便,便一个人在陈戚将军的营帐后支了个小帐篷休息。 薛年易将上官鸿带回了帐篷,说是要单独惩罚他。 但一进帐内,放下帘帐。板着的脸的立刻变了颜色,他将桌旁的木凳擦了擦,一脸讨好道:“三殿下您请坐,快请坐。” 这变脸速度堪称一绝,毕竟知道了上官鸿的身份,若再对他做什么,以后要是被陛下知道,自己岂有活路? 他还有妻有女,可不得识时务一些。 上官鸿方一坐下,斜刺中又递来杯清水,他微微一笑:“不错啊,薛都头挺上道的。” 薛年易摆手推辞:“不敢不敢,刚才在外面总是要做做样子的,三殿下莫怪啊。” 清水入口,消减了口中的酒味儿,脑子也清醒了不少,上官鸿放下手中杯盏,说道:“我懂,只是都头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 薛年易点点头,道:“是” 又过了一会儿,上官鸿见他还愣愣的站在一旁,便道:“都头不必拘谨,我既入了卫所便如其他新兵一般。都头能给我行方便亦是破格,你若站着,让我这个新兵坐着岂非上下颠倒?” 薛年易听他这般说,也不好拒绝。 况且为了逮他们这群人,自己也站了好些时辰,虽然身强体壮,但也是肉体凡胎,便不推拒,径直坐了下来:“多谢殿,不,是多谢上官鸿公子体谅了。” 时间慢慢流逝,外头演武场的脚步声也逐渐稀少。有几位跑得快的,已经跑完回去歇息了。 帐内两人对坐无言,薛年易倒是有点怕这个三皇子。 听陈将军说起过,三皇子绝非平庸之人。 但看上官鸿在卫所的表现,起初他还不信,后来陈将军给他说了上官鸿的往事。 薛年易便在心底畏惧上了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三皇子。 陈将军说他一生打了数百场战役,但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数同小燕国的卉远之战和燕都之战。 卉远之战早于二十年前,燕都之战则是五年前大破小燕国的最后一场战役。 而燕都之战的副主帅便是当时年仅十四的三皇子独孤鸿。 燕都之战,燕帝举全国十二万军力对阵裕朝的七万军士。当时裕朝北边的赤江在边境河羽都闹事,朝廷拨了九万兵力支援,便再抽不出一成兵力来支援陈戚的军队。 燕都城池固若金汤,城内粮食充足,加之燕兵已是穷途末路,只有搏命一战,这仗十分难打。 可若七万兵攻不下燕都,进无援兵,退时极有可能在舟明河就被燕兵俘虏。 进退两难,便如陈戚这般打了数百场战役的老将对打赢这场仗亦并无信心。 可年仅十四岁且毫无战场经验的独孤鸿此时站了出来。 他悄入陈戚营帐,向陈戚提出:时值夏日,燕都城有火都之称,舟明河在城外,城内贵族世家必会寻其他乘凉之地。便让陈戚派探子于深夜时去打探,果然在燕都城东南角发现一个从城内通往城外密林的通道。 而后独孤鸿带着三千精兵于次日夜晚进入小道,在各大兵防基地点火,夏日环境干燥,火一点就着。 趁混乱之时,独孤鸿用刀挟持燕都大将侯燕,军中无首此为大忌,乘机又以三千人杀出一条血路成功将燕都城门打开,放入城外七万士兵。 这一仗成功为裕朝拿下了小燕国,历史上再无小燕国。 功成名就之时,独孤鸿却把以前功劳都推给了陈戚。 谁也没有疑问,毕竟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盘算。 回到京城陈戚受封一品骠骑大将军,而三皇子独孤鸿跟随陈戚打赢了这场仗,也适当添了几百封地,黄金千钱。 但若是此功劳让独孤鸿受领,裕朝储君之位必是手到擒来。 陈戚事后问过为何独孤鸿要将功名让给自己。 独孤鸿却什么也没说,唯一的一句话就是别再让陈戚的女儿来烦自己了。 可惜陈戚有没做到,五年后骠骑将军的独女陈宣月在宫门前下跪,陛下正式下旨将陈萱月赐给三皇子独孤鸿。 薛年易想到这些心中就有些惋惜上官鸿,你说人三皇子五年前什么功劳都不要,就为了让将军的女儿离自己远一点。 可五年后,还是被逼无奈被皇帝下旨娶陈宣月。 真的是可怜啊~ 上官鸿正有话想问薛年易,却见他一脸惋惜的看着自己,疑惑道:“薛都头你干嘛这么看我,刚才问你的话听见没有?” “啊?您说了什么?”薛年易自然没听到。 “我问是谁向你告了密,别说没人。”上官鸿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脚印:“这可骗不了人的。” 原来在薛年易想着上官鸿过去的光辉事迹之时,他就已经发现了地上的脚印。 这脚掌比薛年易的要小上一些,而自己又没走到那处,那么会是谁呢? 且若不是有人告密,薛年易怎么可能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还守在他们必经之路来逮人,用脚指头想也晓得有人告密了。 薛年易大脸一僵,虽说他做新兵的时候也很讨厌有人打小报告。可现在他可是都头啊,这种打小报告的兵可是小宝贝。 “这么出卖别人不好吧?”薛年易还是想维护那个告密的人。 上官鸿没回话,只冷冷的盯着他。 没一会儿薛年易就泄气了,“好吧,是何成。” 上官鸿了然,也对,除了何成没有谁会这么讨嫌了。 那日在演武场射箭,两个人的赌约怕是让何成给记恨上了自己。上官鸿虽不怕他,却不想他会做这些小人行径。 今儿他可听赵虞说了,何成那一帐篷的人也是去过快活斋的。 若是何成没去告了密,也还可以谅解,可是他也去了,竟还好意思来薛都头这里告状? 果然,有些人真就是欠收拾的。上官鸿突然想到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给秦言那家伙,也不知他是会把何成的左手卸下来还是右手卸下来呢? 薛年易看着上官鸿嘴角含笑,有些不明白:“您不该生气的么,笑什么呢?” “笑?”上官鸿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笑了,他有病吧?想到秦言那家伙干嘛笑?不对,他是想到了何成要被收拾才会笑的,对,只是想到了何成会被收拾,他幸灾乐祸而已。 演武场的脚步声完全没有了,想来都已经跑完了。 上官鸿便说要走,薛年易自然不会挽留,只在他走的时候说了句:“我看那个叫秦言的还不错,重义气,做兄弟该是不错的。” “哦,兄弟?我可不需要”上官鸿说罢,打了帘子径直走出去。 薛年易也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嘴,他只是觉得秦言各方面都不错,若是真能和上官鸿处好了兄弟,那以后可不就是飞黄腾达了? 不过都与他无关,管好自己就是。 …… 上官鸿没走一会儿,便到了他们的帐外,正要进去,就听里边一阵打斗声。 “我没告密。” 这声音有些陌生,上官鸿没认出来这是同帐的谁。 赵虞看着被围殴打的鼻青脸肿的人,嘲讽道:“我们全部都走了,帐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告的密还能是谁?你问问谁信你的鬼话啊!” 捧着洗舆盆的秦言与上官鸿擦身而过径直走进帐篷,他朗声道:“我信!” 第二十二章 外出任务 帐内的灯火将秦言的脸照映的清清楚楚,暖黄肤色的小脸上一双眼如夜星般明亮耀然。 谢衍抬头看着秦言,有一瞬间的恍惚。 赵虞累的气喘吁吁,也不知是刚才跑了二十圈后的缘故或是殴打谢衍造成的。 此时听秦言开口非但不帮着他们,还替害他们的谢衍说话,连气也不歇,指着秦言骂道:“这小子告密害得我们大家受罚,你现在说信他?秦言你恶不恶心,假不假啊!” “赵虞,你怎么说话呢!”邹得山对他们殴打谢衍的行为避而不见,因为他也十分讨厌打小报告的人,但他不能容忍别人说秦言半点不是。 刘旦也在一旁帮腔:“言大哥只是善良而已,赵虞你这么说忒没意思了啊。” 知道赵虞现在的心情不好,秦言也没记恨他说的话,只是挺直了腰板解释道:“第一我们走的时候谢衍并不在帐内,他是怎知我们会去快活斋的?第二,除了谢衍我们大家都私自出了卫所,他告密,难道不怕我们秋后算账?” 第三就算真的是谢衍告密你凭什么打他?他遵守军纪,就算告了也是理所当然。第三条秦言没说出口,她知道若现在说出口,肯定会引起大家的不满激化矛盾。 赵虞双手一抄,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谢衍,冷嘲热讽道:“谁知道这小子脑子里想的什么,也许他就是看我们大伙儿不顺眼故意找茬呢,而且不是他告的密还能有谁?” 秦言微低了头,静默不语,谁告的密?她又不是神仙怎么算的出来,可凭推测,她确信告密的人不会是谢衍就行。 赵虞自然是认为他无话可说,轻哼一声,道:“看吧,你自己都说不出来是谁,除了谢衍还会是别人吗?来,大伙儿继续给我打这臭小子,居然敢告密,真是个卑鄙小人!” 一边说一边撸起了袖子,拳头下一瞬就要重重落在谢衍的脸上,却被来人一把握住,赵虞顺着拦住他的手,往上一看,惊喜道:“上官兄弟,你回来了啊!” 他现在对上官鸿可是内疚万分,见他全须全尾的回来自然开心的不得了。 却听上官鸿道:“不是谢衍告的密。” “什么?”赵虞不信:“不是他还能是谁?” “我刚从薛都头哪里套了话,薛都头亲口承认是何成向他告的密,这件事与谢衍无关。” 此时听上官鸿提到何成,刘旦忽然就想到了什么,他激动道:“对的,对的。傍晚出帐篷的时候,我就看见有个人在帐外偷偷摸摸的听墙角,原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想想,那个人的身形和何成差不多,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啊!” “你怎不早说?” 刘旦挠了挠后脑勺,僵笑道:“嘿嘿,刚才没想到。” 这下子轮到赵虞无语凝噎了,将目光投向被揍得浑身是伤,鼻青脸肿的谢衍,一阵讪笑后拿起洗舆盆就往外冲。 一同殴打了谢衍的几个人也是一脸尴尬,便依样画葫芦,学着赵虞抱了洗舆盆就冲出帐篷。 天晓得他们本来是累得直接想上榻休息的,现在却因为尴尬不得不跑到外头躲上一会儿,现在一个个心里后悔的要死,他们干嘛要参与斗殴,明儿被都头发现他们聚众斗殴又要被罚不说,还打错了无辜的谢衍。 帐篷内一下子就只剩几个人了,邱铁早就上榻歇息。 刘旦和邹得山对视一眼,抱着洗舆盆外出洗漱。 秦乐走到谢衍身旁,伸出手,将一身是伤的他从地上拉起来。 待浑身是伤的谢衍站定了,秦乐道:“等他们回来了,应该就会跟你道歉。不过原不原谅只在你,但毕竟住一个帐篷的,可以的话还是希望你们化干戈为玉帛。” 谢衍看她一眼,简洁道:“多谢。” 从谢衍到他们军帐的第一天,秦乐就知道他是个话不多的人,这两个字还是这么久以来谢衍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眼见谢衍一瘸一拐的回到他角落的铺位,他榻上的被褥早就散开,想来应该早就歇下的。 可不想赵虞他们一回来,不由别人分辨,将人拽起来就开打,现在他这一身伤痛,也不知还睡不睡得下去。 见秦言双眼一瞬也不曾从谢衍身上离开,上官鸿登时就心气儿不顺了,刚才薛都头还说什么秦言重情重义,可以和自己做兄弟。 却因为管替谢衍出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问都不问候自己一句,这是什么兄弟,狗屁兄弟! “还看,你该不会看上他了吧?之前还诬赖我好男色,我呸。”上官鸿语气愠怒道。 秦乐转头一看,见上官鸿面色黑沉,心道:这家伙也真是记仇。 体谅他是被薛都头单独收拾过后心情不佳,倒也懒得同他计较,回到铺位,脱掉鞋袜,被子一盖,安稳睡下。 上官鸿对她这种冷漠的态度很是不满,却也不敢烦秦乐。 毕竟这小子卸人手臂的功夫堪称一绝,明明他自幼习武,又师承裕朝第一武学宗师——琮明,武功比秦言那家伙好了不止一星半点,按理说不应该会被秦言按着打,可他确实躲不开秦言的手脚功夫。 至于之前和邹得山打,那是自己藏拙。 翌日一早,已是初秋,天气渐渐转凉,晨起的天色也略暗了一点儿。 本来大伙儿以为谢衍会把围殴的事告诉薛都头,可一上午过去,除却见他拖着布满淤青的身体坚持操练外,那根本一句话都没说过。 谢衍越是这样,大伙儿越觉得不安。 又碍于脸面谁都不愿开口说一句对不住,胸中积压太多情绪。 终于在午时休息之时,赵虞提议,看大家心里不舒服,不如找罪魁祸首何成出出气,毕竟那家伙自己也去快活斋还有脸告密,这种贱人不能放过。 大伙儿心情都不好,看何成也不爽,便在午间休息将何成拉到青湖一阵毒打。 这好家伙,何成可不是谢衍,被打了自然不会吃哑巴亏,回去就告诉了专管军纪的薛都头。 于是参与围殴的人共十八个自然又被罚了。 等到下午余都头到了都队一看,百人里少了十九人,他一问,才知道原来赵虞等人带头围殴何成,何成现在在王军医的帐篷里养伤,而赵虞等人全被拉去关禁闭了。 余来生指着自己都队的兵气愤道:“我才从赵指挥那里给你们令了个轻松的任务,你们就给我惹事,一个个的违反军纪,卫所的禁闭室里关的全都是我都队的,我不求你们给我长脸,但好歹别这么丢人行吧!” 第二十三章 运粮 要说都头发了火气,大家伙怎么着也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姿态乖乖听他的责问。 但无奈余都头平时脾气的太好,这突然一发火,大伙儿倒也没把他的怒气当回事儿。 正当时,楚方君又听到了轻松二字,眼中顿时放光,问道:“都头,赵指挥派的是什么任务啊?” 余来生看他一眼,甚觉无语,不过还是正事要紧,也就收了一肚子的火气,道:“算了,你们自己给我注意一点儿,别因为我脾气好,一个个的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是是是”大伙儿一致点头,心中只对这轻松的任务感到好奇。 余来生能不知道他们? 便讲起了正事:“我刚从赵指挥帐里出来,说是卫所新修,偏僻难找,加上如今赤江犯境,路上也不太平,怕从雍城运粮的车队出岔子,便让我从都队里选几个拔尖儿的去指路,这差事倒是轻松,便宜你们了。” 大伙抚掌欢贺:“这感情好啊!” 楚方君无比赞同道:“就是,此去虽是身有差事,但至少可以休息几日,不必日日操练,而且我听说雍城出美女,啧啧啧,真是妙哉,妙哉啊!” 一提起美人儿,楚方君绝对是最欢喜闹腾的一个,可惜如今赵虞被拉去关了禁闭,少了个起哄的,不然还不知两个毛皮猴要在都队闹到什么时候。 “楚方君你就别异想天开了,余都头都说了只选几个拔尖儿的,你配?”身旁站着的刘旦一句话就将他打落到谷底。 楚方君愤恨的看他几眼,可惜这小子有邹得山和秦言护着,动他不得,不然少不了让他吃些苦头。 不过刘旦说的对,如果是选都队里拔尖的,那么是如何都选不了自己的,他最怕吃苦,操练也没怎么用心,自然是比不了别人。 上官鸿和秦乐自听到这个消息,互看一眼后便忍不住往坏处想,毕竟他二人已知余来生被阿月要挟。 说不准引路雍城粮队一事就是一个大坑,二人自然警惕十分。 秦乐忍不住问道:“可是赵指挥为何要将这样的好事分派给我们都队?” 秦乐这么一问,大伙儿也是感到疑惑。赵指挥不把这差事交给北军,反而交给了南军里一个不起眼的都队? 这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只见秦乐梗着脖子,挺直腰板质问着余都头。 余来生盯着她,道:“之前射箭一事,指挥大人看出我都队里才人辈出,是南军里的个中翘楚,所以把这件差事交给本都头。怎么我听你的意思非但没有半点高兴,反而是在疑心什么啊?” 看向秦乐的眼中眸色未明,上官鸿怕秦乐露出端倪,用身子挡在秦乐面前,接过话茬,轻飘飘道:“秦小弟一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都头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仍旧嘻嘻哈哈,不正经的德行同往常一般。 余来生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要么就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上官鸿心机深沉,太过能装。 不过,看上官鸿这幅样子也不像能够装下事儿的。他眼中的锐利登时就减弱了一些。 不过就算上官鸿究竟知不知道,他和秦言也活不久了。 就如昨晚那封密函里写的一样,阿吉依说秦言这小子心思缜密,怕是已经瞧出了什么。 难保秦言不会向别人透露口风,所以昨夜去了快活斋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想着这些人终将会当着秘密离去,余来生松了口气。 幸好阿吉依有先见之明,让他处理掉这些人! 否则他替赤江人做事一旦被人揭发,自己死了倒无所谓,他的妻女怕也活不了。 本来楚方君遇见凉透了的心一下子就被余来生的话说得烈火重燃:“所以都头的意思是,按上次射箭的成绩来选人么?” 这小子乐呵呵的,完全不明白这背后的暗算。 余来生点了点头,道:“正是。” 楚方君虽文不成,武不就。但射箭隶属六艺,到底是贵族权重家的公子哥儿,别得不擅长,马术和射箭也算是一等一的,上回射箭他也射出了个不错的成绩,不过他做庄开赌更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倒没人在意他的箭术。 如今他一听,以射箭的成绩选人,乐得跳了个八丈高,“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去,终于不用再待在卫所受酷刑了!” 看着楚方君上蹿下跳的模样。 刘旦“切”了一声,状似满不在乎的挖了挖鼻孔,实则内心羡慕嫉妒恨。 秦乐刚开始还以为这是余来生的计划,可是她射箭的成绩压根就去不了,顿时就道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上官鸿,谢衍,楚方君,孙虎,邹得山、、、”余来生将上回射箭头七名的点了数。 “都头,谢衍怕是去不了吧?”刘旦道。 余来生这才看见谢衍那张阴柔妖孽的俊脸布满了青紫横条,看样子是被打了。 不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余来生也不会劳心伤神的去管。 谢衍道:“都头,要不你另找他人吧。我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真让我去怕是会拖累大家。” 这一开口被打裂的嘴角崩开血渍,他冷嘶一声,面容却不改颜色。 他生得好,也吃苦耐劳性子,冷淡从不多事,各方面都不错,如果余来生并没被人威胁,是真心想好好教导谢衍的。 可是世上没有如果,余来生想到如今妻女被人要挟,自己还有空隙想这些,暗道自己可笑,他无奈的叹一口气,不过此番谢衍去不了,正好。 “那好,就让人代替你去吧。”余来生说罢,目光在队伍中扫来扫去。 所有人目光炯炯的看着余来生,嘴里念叨着:一定要选自己。 刘旦自然也是众多人中的一个,心中暗道:拜托各路神仙就显一次灵吧,让都队叫我去,我愿意折寿十年,不不不不,折寿十天,求您了啊! 刘旦恳求的万分虔诚,只见余都头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向他这边的位置滑动。 继而坚定的指着刘旦! 余来生道:“就让刘旦” 刘旦大喜过望,一张嘴笑得咧到了耳后根,下一瞬就要感激不尽。 却听余来生道:“身后的秦言去吧。” “多谢……”感激的话堵在了嗓子眼,刘旦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都头啊,咱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这大喘气的,要不是自己心理素质不错,怕是直接当场死亡。 这厢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忧了。 生着厚茧的指头笔直的对着自己,秦言本来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安稳下来。 如果余来生不让她去,她就连觉都睡不好,也要防着。如今让自己去,这不就显然将坑摆在面前,不过很棒,摆在面前的明坑总比背后的冷箭要好的多吧。 “秦言你可愿意代替谢衍去?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其他人的本事我也信不过,那么谢衍你就按照……” 余来生原想用秦言的善心逼迫,却只听他一口应下:“这是好事,我当然愿意去,多谢都头了!” 既点了人数,七人速速收好了行囊,准备当下就启程赶往雍城。 六人在外面干等着,他们亦不知秦言在耽搁什么。 上官鸿等得着急,回到帐篷,掀开一看,见秦言不知和坐在榻上的谢衍在说些什么,竟笑得十分开心。 “这个药你拿着用吧,这回我也算是沾了你的光才能担任运粮的事,你不用同我客气。”秦乐说道。 谢衍接过她递来的药瓶,感激的看她一眼,道:“多谢。” “没事,你好好休息吧,不过……”秦乐还想嘱咐一句。 就听站在帐篷门口的上官鸿催促道:“你还走不走的,也不知你两个大男人的唧唧歪歪些什么。” 说罢,摔帘而去。 好吧,这死小子又不知道做什么怪了。 秦乐摇了摇头,只觉上官鸿不可理喻。 “不过什么?”谢衍抬头问道。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衔接起来,谢衍甚少与人对视。 秦乐也是才发现谢衍不仅皮囊是一等一的出挑,他的眼睛也特别好看。 不同于上官鸿勾人的桃花眼,谢衍的双眸里彷佛载了一汪清泉,凌冽刺骨却又干净清澈,令人见之顿生好感。 秦乐从他的眼眸移到他脸上青紫的伤痕,想着谢衍也没去快活斋,余都头没道理对他下手,也就止了刚才的话意,微微笑道:“我是说,不过这药不是很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你这张俊脸治好,好了,我该上路了,他们在外面等我。” 秦乐提起包袱就要离开,身后谢衍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嘟囔道:“谢谢你啊,秦言。” 当然秦乐并没听见。 手上握着的药瓶散发着微微幽香,一如秦言的味道,谢衍闻着竟莫名生出一瞬的安心。 …… 帐外,上官鸿抄起双臂,目光看向迟来的某人,语气不佳:“给谢衍送药?你送什么药?,你和人关系又不好,乱送什么?” 秦乐也不知上官鸿是不是同女子一般,都会来小日子,否则为什么这几日动不动就乱发脾气? 白眼一翻,道:“之前和你关系不好的时候,看你受伤我不也送了药么?你阴阳怪气的抽什么风呢?” 上官鸿一听,倒也没在意秦乐骂他的话,凑到她身边,贱兮兮的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好了?” 秦乐甚觉无语,一把将他推开。 第二十四章 护短 这一路实在风平浪静的过分,连跤都不曾摔一个,七人便顺利进入了雍城。 望着身边穿来走去的普通百姓,上官鸿提防的心不由松懈下来,十分郁闷道:“秦小弟,你说这一路怎么一点儿问题都没出?不正常啊。” 秦乐亦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对,着实奇怪,按理说不该如此。” 正啃着烧饼的楚方君,听这么一说,抬头睨他二人一眼,骂道:“我说你们两个贱得慌吧,这不出事还不好啊?” “也不是这么说,我们这是来,回的那趟才最有可能出事。”邱铁正色道。 楚方君一听,烧饼都没心情吃了,指着三人道:“合着你仨儿就盼着出事呢,能不能指望点儿好的我说,是不是不见点儿血光之灾就不安生呐?”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一阵凄凉悲壮的唢呐声响起,这调子听着委实有些瘆人。 楚方君转头一看,整个街道铺满了白色的纸钱,突然写着偌大一个冥字的白布经幡朝他倒来。 眼瞅着那冥字就要盖在自己的脸上,来不及躲开,他下意识闭紧双眼。 抬冥幡的男人使出一招,稳稳握住了冥幡下部的木棍。 半晌,楚方君没感觉到有东西打在脸上,试探的睁开眼,却见一双如老鼠般猥琐的小眼睛正盯着自己。 抬冥幡的男人,满脸麻子,咧开一嘴黄牙,赔礼道:“这位小哥,实在对不住。刚手上不稳,差点就将幡打在你脸上了,没事儿吧?” 看着那张脸,贼眉鼠眼的,楚方君差点没将肚子里的隔夜饭给吐出来,忙后退一步,不耐烦的朝他挥手道:“滚滚滚,晦气,真是晦气。” 说着伸手掸了掸身上的衣衫,似要将无形之中的晦气掸开。 那抬冥幡的人讪笑着道:“小哥莫要生气,见棺发财,大吉大利嘛,哈哈哈。” “什么歪理邪说!” 不等那人继续说,后头领棺的人催促他道:“刘麻子,你耽搁些什么,误了下葬的吉时,雇主又得扣钱了。” “是是是。”刘麻子道。 楚方君还想找他理论,便见刘麻子应声后,高抬着冥幡,小跑回到送葬的队伍之中。 他气得直跺脚,又听见身后几人在笑,转过身,将气撒在他们身上,怪责道:“看吧,终于出事儿了,你们仨痛快没?” “这可与我们无关啊。”邱铁道。 上官,秦二人赞同的点了点头。 楚方君武力抵不过他们,也只好认栽。 雍城是供粮大都,可是街道的过路却不宽。 因有送葬的队伍,他七人也不好过路,便站在街道一边看着,想等队伍先过去再走。 这送葬队伍粗略一看,人不少,抬棺的就有六个,再有八个人抬冥幡,后头十数个哭丧的,想来棺材里的人必出自有钱人家。 楚方君站在街边东望望,西看看的,目光从街头扫到街尾。 秦乐好奇道:“你在望什么呢?” “当然在美女啊,不是说雍城出美人吗?我连个女的都没看见。”楚方君说着,颇有些丧气。 皇帝后宫佳丽大部分除了从江南一带挑选,便是雍城进贡的最多,听说后宫第一美人云贵妃的故乡就是雍城。他早就想来看看了,哪知一个女的都没见着。 秦乐反驳道:“谁说没有女的?对面站着的那个你瞧。” 顺着秦乐手指的方向,楚方君满眼期待的看过去,下一瞬回过头来,眼中冒火,看着秦乐细嫩的脖子,他双手有些发痒,真想一把掐死算了,可惜打不过,深吸一口气,他道:“那不是。” 秦乐惊呆了! “那不是女的?” 站在对面街边提着菜篮子的人,胸前起伏,涂脂抹粉,只是年纪有些大,凡是眼睛没瞎的人都能认出来是个女的好吧。 楚方君看秦乐这幅惊呆的模样,无奈地向她解释道:“拜托,成了婚的妇人,尤其是上了年纪成婚的妇人,在我眼中与男人无异好吧。” “……”好吧,秦乐也不知该如何同他交流了。 上官鸿道:“其实阿君说的我很认同,如果世间男子都同他这般所想,成婚后偷情的事儿就完全可以避免了,也算是一桩好事。” 彼时还处在惊讶之中的秦乐,听着上官鸿这一番解说,莫名觉得竟还挺有几分道理。 孙武指着街心中央由八人抬着的棺材,牙齿打颤,道:“我……我看见了。” 楚方君自然以为他是看见了佳人,激动道:“哪儿呢,哪儿呢?”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什么美人,而是棺材在滴血。 “血!” 鲜红的血从棺桲之中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干净对街道也染上了鲜血的气息。 “血!” “血啊!” 这两人被吓得够呛,大惊失色,一惊一乍的。 秦乐黑着脸道:“你们作死么?瞎叫唤啥!” 她本没被棺材滴血吓到,反而被这两人的叫喊声吓了一大跳,吓得差点倒在上官鸿的怀里,你说说能不生气吗? 邹得山看着被吓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的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棺材有血滴出来很正常,可能是死人身前憋着一口气,或是抬棺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尸体,你们别怕。” “我没怕,不怕。”说着便躲到邹得山的背后藏了起来,他倒是会极了口是心非四字。 邹得山倒没介意,他爱护弱者,譬如刘旦,譬如楚方君。 孙虎听他这么一说,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得山兄弟怎么懂得这么多。 他虽是魁梧大汉,可同样对鬼神之事亦是讳莫如深,听邹得山这么一说,倒是不那么怕了。 邹得山笑着挠了挠头,被人夸奖后,他总是不习惯,他道:“其实也不是我懂的多,只是我家在乡下,以前没来从军时,也会帮人做些捡尸的事,这种情况遇见过,我第一回看见的时候也吓得够呛呢。” 孙虎点了点头,看向邹得山的目光倒是真诚了几分。 他同邹得山都是魁梧壮汉,可不一样的是自己家境不错,性子也生得傲气了些,所以入卫所以来,也没结交什么好友。 这回出了丑,邹得山不但没笑自己,反而耐心替他们解释了这么多,倒莫名生出了几分交好的意思来。 他道:“以前就听说雍城的酒不错,要不去喝上一壶?” 七人这一路赶来,实在顺风顺水,本来以为至少要十天的路程,他们提前一日就到了。 本意也就是来雍城后,有空闲玩一玩的,听孙虎这么说,邱铁顿时想起。 “我知道雍城有家酒楼,里头的酒食一等一的不错,我带你们去。” 说话间送葬的队伍已经出了城,他们也跟着邱铁来到一家名叫“晖春”的酒家。 那店家一眼认出邱铁,笑呵呵道:“是什么风儿把邱公子给吹来了啊,快进来,上座上座。” 邱铁道:“好说好说,二楼靠窗的位置不错,我们就坐那儿吧。” 众人随着店家上了二楼。 七人方一落座,话唠的楚方君促狭一笑,顺势抚上了邱铁的肩膀,道:“看邱兄这样子是来过雍城的啊,愣是没瞧出来呢!” 邱铁不假辞色道:“我家中从商,做的就是米粮铺的生意。雍城的粮米最好,自然是来过的。” 说着便将楚方君搭在他肩上的手轻轻推开,面色如常道:“不过我同楚公子似乎关系并不怎样,你也不用称我为兄,我要点菜了。” 从快活斋那一趟他就不喜欢楚方君赵虞之流,倒也不为其他,只是他英年早婚,家中娇妻等候,最是看不惯好色之徒。 大家同坐一桌,自然看见了两人的嫌隙,颇觉有些尴尬。 上官鸿冷冷的看着。 楚方君倒不介意,悻悻地收回了手,说道:“那快点些好酒好菜吧,这些日子可是累煞我也!” 不等邱铁先说,上官鸿抢先道:“来三坛春晖,两只酒糟鸭子,清蒸鲈鱼,酸菜烩羊肉,三杯鸡……” 邱铁白他一眼,深觉这小子不懂规矩。 没看出来自己和店家关系好么?也轮得着他抢在前头。 心中冷哼一声,倒是没说什么,端起了小厮倒好的清茶,他倒要看看上官鸿能点出个什么名堂来。 上官鸿说了一大堆,末了,还问候左右:“你们可还有什么要点的?” 最喜欢的三杯鸡已经点了,楚方君摇摇头,道:“没了。” 秦乐亦是摇头,她道:“没了,不过你点这么多,公费也不知道够不够。” 余都头走前,给了赵指挥派下来的公费,一共五两白银,众人一致推举把银子交给最有计划的秦言保管,眼下这些日子七七八八也用了二两,如今只剩三两。 秦乐想这钱怕是撑不到回去的路上了。 事实证明秦乐是想多了。 “目前一共是一百三十四两白银,客人可需要点些什么?”店家站在一边,恭敬的聆听着上官鸿的话,他此时已不再向邱铁问询,毕竟这相貌俊朗的公子哥看上去可比邱公子要壕气。 他眼角眉梢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当然欢喜的不成样,这钱可相当于他酒楼半年的收入啊! “一百三十两?!”秦乐嘴角一阵抽搐,瞪向上官鸿的目光简直可以将他凌迟一百三十遍。 “秦小弟你别生气嘛。”上官鸿笑得讨好。 秦乐自然不会因为他的三言两语就消气。 但听上官鸿回复店家道:“没有了,就这么多,你上菜吧。” “那么这账是现在还是?”店家笑问道,虽然这钱是早晚要落进他的口袋,但早摸到总是稳妥一些,毕竟这是一百三十两呢! “现在结。”上官鸿甫一说完。 桌下的腿被人猛的一掐,登时吃痛道:“嘶~” 痛到无法言喻,只见他那张痞气十足的俊脸五官狰狞的挤在一起,双眼不停抽搐。 邱铁看他这样,嘴角挑起一抹冷笑,什么都不懂就乱点一通,看他怎么收场。 店家看得一头雾水。 秦乐朝着店家讪笑道:“这傻子在跟店家您说笑呢,呵呵呵,确实很好笑啊,菜呢我们就重新……” 不等秦乐说完,上官鸿一把握住她的手,坚决道:“不行,就按照我刚才点的上!” “那这钱?”店家试探道,他自然也看出来两人是因为钱的事为难。 桌下被上官鸿禁锢的手激烈反抗,看上官鸿这贵公子的架势,肯定是要付的,可是哪里来这么多钱。 赵指挥想他们一路若是带着银子必是走到哪儿都要大吃大喝,恐误了正事,所以他们除了公费,根本没有其他银两。 怕上官鸿一意孤行,秦乐另一只手也忍不住要朝他挥来。 却见上官鸿指着正坐的端直,喝着清茶的邱铁道:“他付!” 一口清茶,差点喷出来。 本来是做戏上观的邱铁哪里知道自己被牵连进去,不可置信的看着指着他的上官鸿问道:“你说我?” “对,就是你!我们又没钱,公费就连饭钱都零头都不够,若不记在你的账上,那我们屈颖卫所在外面的名声怕是给毁了啊。”上官鸿说道,一阵惋惜。 秦乐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不再闹他,手就被他这么握着,自己静静看戏。 邱铁面色铁青道:“可是……菜是你点的。” “对啊,我点的。可是你不也要吃的么?别说这么多了,再说下去怕是你熟识的店家就要变仇人了。”上官鸿说着,指了指一旁站黑着脸的店家。 这一百三十两银子,和邱家那微不足道的交情比起来,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店家阴沉着脸,道:“邱公子莫不是玩我吧?您也知道这晖春酒楼的规矩,刚才你们一点上,小厮就拿着餐单去后厨了。你们这是想吃霸王餐?” 邱铁舔了舔嘴角,颇有些为难。一百三十两可相当于他邱家米铺三个月的收入了。 若是记了账,怕是等他归家,阿爹不气得把自己扫地出门才怪。 “吴老板,可否通……唉,算了,记我账上吧!”邱铁说罢,将手中握着的茶盏磕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上官鸿,点这么多,好好吃,小心别噎着了!” 第三十一章 男扮女装 一阵浑沌,经过秦乐的解释,又摸出了官府的令牌,这对夫妇才知原是误会了。 张父之所以将上官鸿等人误会成歹人,主要是听他女儿说,歹人下一个目标会是她。 他又问自己女儿怎么知道的,得知是官府小吏告知,他便拉着自己的女儿就要去外头避祸。 至于为何不去报官府? 张父虽然不是有什么大智之人,但商家小贾总是少不得几分精明。 肯定是想拿她女儿做饵,为人父母,自然不愿。 可是在他出门之际,却又一官吏用刀拦住了他们,无奈便只好关了铺子,持了刀,守在家中。 现在官府来人,肯定又要了别的打算,张父连忙将人迎进屋内,又从里屋端来几张凳子放在桌旁,道:“各位官爷,快请坐,请坐!”见人坐下了,又转过脸对张母吩咐道:“贵人来了,还不看茶?” 张母点头道是,待为来者四人冲好了茶汤,便安静的站在张父后头听着。 张父搓着手,一脸歉疚的对着上官鸿道:“官爷,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记怪草民的失礼,草民是将您误会成歹人,这才……真是对不住啊。” 上官鸿没听到张父的问话,他只是盯着面前杯盏,盏内茶水浑浊,茶叶漂浮在水面。 隔得这么近就连一丝茶香都闻不到,不觉就皱禁了眉头,他对茶水讲究,若是劣茶还不如一碗清水来得痛快。 见上官鸿没回话,张父只好腆着脸向其他几人。 秦乐理会得,便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上官鸿。 他这才回神,将视线移到面前的张父脸上,他笑了笑:“无碍,无碍,不知者不怪嘛。” “是是是。”张父笑着,将上官鸿面前的茶水又往他那处递近了些,讪笑道:“大人还请吃茶。” 看着那杯一看就不好下口的茶水,上官鸿忙摆了摆手,僵笑着道:“不必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难得上官鸿收起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见他面容严谨,身姿端直,秦乐挑起眉头瞧他,心道平素还看不出来,这小子正经起来,还挺帅。 上官鸿正和张父言谈着什么,那双勾人桃花眼中是说不出的专注与认真,这反差实在太大,秦乐见得都有些愣住了。 却突听他朗声说道:“张老板莫要担心,不会让你女儿置入陷境的,此行就是把真的诱饵送过来!” 说着,拍了一把秦乐的背脊,笑嘻嘻道:“是吧,秦小弟?” 他笑得人畜无害,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彷佛带着细碎的星,这笑容十分真挚,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官鸿和他口中的秦兄是多么好的一对儿兄弟。 秦乐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拍,五脏六腑都快被拍出来了,她狠狠回瞪他一眼,这死小子,难怪笑得这么开心,原来是公报私仇,记恨着以前揍他的仇,这会子真是下得毒手! “官爷这是说笑吧,这小官爷是男人,怎么代替我女儿做诱饵啊?”张父疑惑道。 他虽不想自己的女儿做诱饵,陷入陷境,可也是真心想将恶人绳之以法,只有将恶人全部抓住,才能一劳永逸,不用担心日后女儿再次遇见危险。 “张老板别担心,我这兄弟虽是个男人,可他生得清秀斯文,若是乔装打扮一下,不成问题的。”上官鸿痛快道,他可是被秦言那家伙欺负了好久,自从进了卫所就没少挨揍,现在,嘿嘿,是时候还了。 却见张父又是皱着一张脸,愁眉苦脸道:“可是我有两个闺女啊~” 宛如晴天霹雳,将上官鸿整个人劈得外焦里嫩。 两个?两个! 这厮心中惴惴不安,那厢秦乐却是朝着他一脸淫笑。 秦乐伸出两根手指,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鸿哥哥,是两个哟!” 她嗲声嗲气的说道,这声音肉麻的上官鸿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就连邱铁听得都浑身不适,嫌弃道:“秦言你好好说话,你个大男人学什么姑娘说话。” 秦乐此时心情大好,并不理会邱铁。 她看着上官鸿那张又青又紫的脸,真觉得有些东西就是现世报,谁让上官鸿方才公报私仇现在舒服了吧。 扮女装这回事,一个人太过孤单,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秦乐深以为然,此时她全然忘记了她自个儿本就是个女的。 上官鸿也没办法,除了秦言,他们剩下的三人谁还有扮女装的条件? 邱铁那个死直男?还是那个不言不语,脸上又布满老长疤痕的莫毅? 第二十六章 红白喜事 “小哥,你继续讲。” 秦乐说罢,那小厮点点头后,娓娓道来。 “按理说失踪那么多人,其中又不乏权贵之家的姑娘,官府自然对这桩案子十分的看重,前前后后都不知派了多少官差衙役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搜,可惜就是找不着,你说这五十多个人怎么可能就找不着呢?” 楚方君问:“可能是早就被贼人运到城外了?” 秦乐道:“或许是贼人将失踪的姑娘藏于暗室,官差衙役没发现呢?” 秦乐以为,很是有这个可能,她以前可没少听街边的说书人讲的那些奇志怪谈,惊天大案的,很多都是发生于密室之中。 小厮摇摇头道:“不可能,两位军爷能想到的,官府的衙役难道想不到么?”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有过办案经验的差役们肯定要比楚方君和秦乐想的周到。 “第一个失踪少女的家人来报官时,太守大人就对进出都城的人严查管制,保证贼人不能将人运出城,而后又派了衙役到各家各户去搜,什么酒楼作坊的全搜了个底儿朝天,至于这位公子您说会否将人藏在暗室里更是不可能了。” “为何不可能?”秦乐是个顶好奇的人。 小厮道:“雍城是粮城,早在前朝有个姓王的大财主故意屯粮于家中暗室,想哄抬物价,自己从中牟取暴利,结果害得那一年全国各地的米粮物价升高数倍,后来被人揭发。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所以各家各户的暗室都是在官府有了报备的,官府搜查人的时候,差役就带着那册子挨家挨户的点呢。” 众人一听,顿时疑惑。 秦乐道:“那可就奇了,没被运出城的话,这么严密的搜索怎会找不到?” 小厮两手一摊,无奈道:“这些事小的就不清楚了,事儿已经讲完了,小的可以下去忙别的了么?” 眼见孙虎仍旧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那小厮自然吓怕。 邱铁挥了挥手,他便弯身退了下去。 孙虎猛地敲了一下桌子,吼道:“真是气人!” “你还生那小厮的气呢?”秦乐问道,没想到孙虎比她还记仇。 孙虎昂着头道:“当然不是,生那厮的气作甚。我只是气那贼人,太过丧尽天良,作何抓这么多无辜的少女,若是被我逮着了,老子要了他的狗命!” 在场七人,听了小厮的讲述后,无不为那群无辜的少女感到惋惜,可是却不像孙虎这般义愤填膺。 楚方君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儿,他看着孙虎恨红的双眼,试探道:“孙大哥怎地如此气恨那贼人,可是有什么缘故在的?” 七人之中,唯一和孙虎同帐的年轻男子道,“他妹妹孙芩,也失踪了。” 原来如此,难怪孙虎一听少女失踪就这么激动,原来是因为他的妹妹。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大伙儿想安慰孙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吹锣打鼓,喜气洋洋。 正沉溺于悲痛之中的孙虎,两道粗眉拧成了一个八字。 他们这一桌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窗户是大打开的,略往下一看,就见底下十里红妆,八台大轿,十几箱的嫁妆,随行的人少说就有几十个,嚯~这架势真是不一般。 楚方君撇了撇嘴道:“咦~这也忒不讲究了吧,刚走了一趟白事,现在又来一桩喜事,用得着这么急么?” 他注意力最是清奇,指着街道上的白圆纸钱,道:“街上的白纸钱都还在呢,那花轿里的新娘子也不嫌膈应?” 那数十个人的红妆长队下铺满的白纸钱,红白喜事汇在一起,说实话真有些瘆人。 邱铁道楚方君是粗鄙浅薄,什么都不懂还胡说八道忿忿不平道:“你懂什么?每年九月是雍城人最吉利的一个月份,红白事搁在一起再正常不过,而且新娘坐在轿子里,她又看不见。” 直到这婚队出了城,上官鸿还盯着不放。 邱铁还记得刚才他让自己折了一百多两银子,故心中不平,讽刺他道:“还一直看,花轿都出城了,看你这样子是没娶过亲吧,也对,像你这样的公子哥儿,那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你?” 上官鸿可是逃婚出来的,他对这些事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道:“城守卫没有检查婚队。” 邱铁当他要说什么,居然只是这样一句话,轻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啊,雍城人最在意红白二事,若要检查定是会误了吉时,这可是极损阴德之事。” 上官鸿才不在乎什么阴不阴德,他此时全然想通了。 上官鸿激动道:“走走走!我们去官衙。” 雍城粮仓自是由雍城太守管辖,所以早晚都要去官衙。 只是…… 他们七人披星戴月的赶路,提前了两日抵达雍城,本意是为了能够在城里玩上几天,何以上官鸿现在就要急着去太守府? 楚方君看着一桌的美酒佳肴,露出一对星星眼看向上官鸿,可怜兮兮的哀求道:“阿鸿,饭还没吃完呢……待会儿再去吧。” 虽然上官鸿平日里也没个正形,但也不是会突然抽风的人。 秦乐便道:“你到底为何突然想着要去太守府?” “失踪案,我有头绪了,我知道歹人是如何将那些姑娘运出城的。” 上官鸿甫一说完,却见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邱铁斜睨他一眼,讽刺他:“呵,真当自己是神探?官衙的差役都对这案子一头雾水,你怎会晓得,真是可笑。” 孙虎亦是道:“你怎么看出来的,火眼金睛?” 楚方君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糖醋里脊肉,却见上官鸿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只好将肉放了回去,馋的咽下口水。 上官鸿质问道:“怎么连你也不信,我对这案子已经有了头绪?” 他平时嬉笑,痞气十足。可一旦认真起来,神情专注的令人生畏。 楚方君也不是说不相信他,只是…… “阿鸿,你没有破案的经验啊。再说了,失踪案自有官府去管,我们是卫所派来引路运粮队的,管这么多事又是何必呢。” 说罢,一双眼放在那盘诱人的糖醋里脊里再不肯移开。 他二人打小的情谊,虽然上官鸿平素对楚方君也没表现的多好,但心里是真把他当朋友的,如今他也不信自己,上官鸿气得火大,正要发作。 一只纤纤细手覆上了他的肩膀,转头一看正是秦言。 “怎么你也要讽刺我?”上官鸿自嘲道。 秦乐白他一眼,无语道:“既然要去就快点去,不然待会儿官衙闭门了怎么办?” 彷佛看见了一丝熹微,上官鸿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带着笑意问道:“你信我?” “我信不信有什么用,关键看太守大人信不信就是了。” 秦乐说的无情,心中却十分好奇上官鸿是如何知道失踪案的头绪。 看样子秦乐要陪着去,邹得山也就放下了筷子,他妹妹去哪儿,他定然也是二话不说跟着去的。 孙虎撇下了酒杯,说道:“那还等什么?走吧,去官府。” 虽然他不信上官鸿的话,可是只要对失踪案有一点头绪,他也不能放过。 妹妹失踪多年,于是每每听见少女失踪的案子,他都会十分的上心。 也许老天保佑,说不准就让他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呢?虽然他也知道自是妄想。 孙虎要走,与他同帐的莫毅自然跟随。 眼见大伙都要离开,邱铁指着一桌子的菜道:“上官鸿,这些菜还没吃完呢!” 花了一百多两银子的巨额饭菜,还没吃几口就要走人? 上官鸿道:“你留在这儿吃就是,反正你去不去了官府也没多大影响。” 笑话,他七人都是卫所派来引路运粮队的,既然他们都去了官府,自己凭什么不去。 邱铁“腾”的一下就从席位上站了起开,“要走一起走!” 可怜楚方君只能对一桌美食挥手告别。 这一行人一路问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官衙。 走到官衙前,只见里头大门敞开,人来人往,还有不少布衣百姓也在其中,想必是失踪女子的父母亲人前来报案。 守门的两个衙役上前问道:“你们也是来报案的?” 这一个月来衙门前头每时每刻都有百姓前来报案,他们如今已是习惯了。 “我们是屈颖卫所派来督送运粮的士兵。”上官鸿说罢,从怀里掏出了卫所的令牌。 两个衙役一看,愣了一会儿,个高的那位问道:“不是说按照行程该后日才进城的么,你们怎么提前来了?” “额……” 众人语塞,总不好说他们是为了能在雍城玩上几日,才提前赶到的吧。 上官鸿正色道:“小哥哥莫问这么多,有了令牌还怀疑什么?我们前来正有要事相告,关于雍城少女失踪案我们有头绪了。” 有令牌,再加上这七人穿的确实是卫所的兵服。 那守门的衙役也不再阻拦,只道:“那各位请随我来。” 说着便将七人引进了官衙。 来到厅上,太守杜肇见守门的衙役又引进来几个人,并没想他们是卫所派来,只觉得头疼欲裂,从月初开始,城里来报案的人就不在少数,他已许久不曾好眠了。 他机械般的说道:“又是何人失踪,姓甚名谁,家住哪条街道?” 说罢,揉了揉快要涨裂的脑袋,他真的快撑不住了。 守门的衙役道:“大人,他门是卫所派来的督送运粮的士兵,不是来报案的。” 听了衙役的话,杜太守还没来得喘口气,眼睛猛地一睁,看着堂下七人的服饰,简直欲哭无泪。 “对不住了各位兵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忙失踪案的事,运送屈颖卫所的粮食还没拨酸出来,吴郡丞,吴郡丞你快……” 话未说完,只见杜肇整个人晕乎乎的,差点从堂上摔下来。 身旁的吴郡丞忙扶住他,“哎哟哟,大人,您快歇歇吧,您都五日不曾合眼了。” “无事。”杜太守靠着吴郡丞,正想对那七人说些什么。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跑上了大堂,口中连呼:“不好了,老爷,小姐小姐失踪了!” 第二十七章 太守千金失踪 本就强撑了许久的杜大人,一听此话顿时晕了过去。 “杜大人!” 大堂上的人立喝一声,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如果这时杜太守也昏死过去,那他们失踪的闺女妹妹可就真的找不着了。 一旁的吴郡丞赶忙掐他人中,未几,昏迷的杜肇呼出一口浊气来,布满血丝的双眼渐渐清明。 他看着堂下前来报信的杜府管家,定了定心神,这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便将事情如实回禀:“回大人,午时,夫人见小姐久不到堂上用膳,便派身边的丫鬟去请。那丫鬟到了小姐的院子,却发现遍地狼藉,院子的仆人也全都昏迷,她四处找遍了也不见小姐的踪影,就告诉了夫人,然后夫人就派小的来找大人了。” 失踪! 杜肇没想到歹人如此的无法无天,竟然敢劫走自己的女儿。 也是他疏忽大意,只追查案子,忘记了自己的女儿也是金花榜上有名的女子,且还是榜首,早知道就该在府邸多派些人手的。 杜肇现在又悔又恨,他恨不能将贼人亲手抓住活剐剥皮。 上官鸿叫了一声:“杜大人。” 杜肇现在心乱如麻,听堂下屈颖卫所来的士兵在叫他,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唉声叹气的说道:“各位军爷,这些日子雍城实在出了太多的事,至于运送卫所的米粮,今夜,今夜,我一定给您拨出来,。” 说实在的,杜肇也算是不错的了,自己女儿出了事,却又想着卫所的米粮耽误不得,宁可加班加点的从粮仓里拨出。 上官鸿不觉就对他对了几分好感,微微笑道:“大人,运粮的事不急。本来就是我们来得早了,按照计划,大人将米粮点算完,也该是两日后的事。” 听了上官鸿的话,杜肇忙喘息一口气,身上的重担虽未卸下,但好歹不再加码,已是上天对他的恩德了。 杜肇勉强笑了笑,说道:“那几位军爷就先在驿站歇下吧,请恕本官不能好生招待,你们也看见了这又出了一件案子。” 说罢,人已经站了起来。 他现在要带人回府里探查一下情况。 至于这堂上的百姓就交给手下的人来安抚,这些百姓主要是因为家中姑娘久未寻到下落,这才来官府问询。 至于那屈颖卫所派来督送运粮的七个人,离正式交粮的日子还有两日,他也不太着急。毕竟米粮的拨算从之前就开始了,只是未想他们提前赶到罢了,两日应该赶得出来。 “杜大人,等一等。”上官鸿叫住杜肇。 杜肇回过身看他一眼,眉目间透出些许不耐:“不知,阁下还有什么要事?” 上官鸿体谅他,毕竟自己亲闺女被抓了,下落不明,搁谁身上也受不了的。 他道:“我知道大人着急,所以此来官府其实是想告诉杜大人,我已经知道了贼人是如何将人运出城外的。” 听此话,杜肇驻了足,他道:“运出城外?” 就连他也一直不确定,贼人到底是将失踪的姑娘藏在城里还是运出了城外。若是藏在城里,可他寻了大半月都不曾找见一个失踪少女的影子,可若是运出城外又是以何种方式运出的? 上官鸿点了点头,杜肇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他却止了嘴,目光扫向周围的人。 堂上站满了人,这些人多是前来问询失踪家眷的亲属,可保不齐就会有人泄露口风。 杜肇明白他的意思,便道:“那请几位军爷随我一同去鄙府吧,有些事路上说。” 身后堂上一摊的麻烦事就留给了杜肇的助手吴郡丞,他们现在正抓紧时间赶往杜府。 杜太守的府邸离官府其实也不过两条街之远,那歹人还不顾危险在杜府作乱,足可见其猖狂。 大伙儿腿脚快,加之杜肇心急如焚的赶路,没一会儿就到了杜府。 进了杜府,上官鸿本还不想说,身旁的杜肇告诉他道:“阁下请放心,本官府上的人都是知根知底,您到底知道了些什么就请说吧。” 既然杜大人都这么说了,上官鸿自然也不再保持沉默,他道:“大人在城里搜了许久,每家每户都搜了一遍,歹人就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把那么多女子塞到地缝里去,所以人必然是运出了城。” 杜肇自然知道,只是他实在不清楚,明明出城的管制已经十分周密,歹人是如何将人运出城的。 身后的邱铁冷笑一声,讥诮道:“说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有什么用,上官鸿,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吧。” 上官鸿并不理他,只是道:“大人别怪我说这些,主要是我知大人心存疑虑,若不打破您一直猜测失踪女子还在城内的思维,我说的您可能也不尽信。” 杜肇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失踪案是从九月开始,可九月正是雍城红白喜事大兴的时候,据说城内的守卫对送葬的队伍和嫁娶婚队并不严督。”上官鸿说罢,众人忽然在心里生出一个朦胧的想法。 却听杜太守身边的衙役道:“也不是,一开始我们瞒着百姓,是搜过送棺的队伍和婚队的,可是并未找到失踪的女子啊。” 经衙役这么一说,众人心中刚生出的朦胧雏形一击即碎。 邱铁正要出言讽刺,却听上官鸿抚掌道:“那就更对了。” ??? “阁下的意思?”这回轮到杜肇不明白了,上官鸿的意思不就是歹人将失踪的女子放在棺材里和假扮成新娘子么? 那他手下刚才说的话不就是否认了上官鸿的猜想,那他为何要说更对了? 一旁的秦乐真的佩服他们了,就连她这个对办案一窍不通的人,如今都听得明明白白了。 秦乐有些无奈,道:“这就是歹人迷惑的手段啊,雍城人虽多重红白之事,可歹人未必敢孤注一掷,棺材里的人,花轿里的新娘都不会是失踪的女子。” 上官鸿赞许的看她一眼,言笑晏晏:“你继续说。” 秦乐摆手推辞:“别介,毕竟是你先想到的,还是由你来说吧。” 她可不喜好抢别人的劳动成果,而且若非上官鸿提点,她也不会这么快就猜出来。 上官鸿白她一眼,神色淡淡道:“让你说你就说,这矫情劲儿的。” 好吧,虽然她也不是很喜欢出风头,可人都这么说了,她再推辞未免有些做作。 便听秦乐继续道:“第一棺桲高深,可做夹层,女子又多瘦弱,只要将她们迷晕塞在夹层里,就算开棺检查也看不出什么。第二送嫁的队伍,花轿里的新娘子必然是重头戏,可大家却忘了那数抬彩礼的宝箱。” 上官鸿看向秦言,眸中的欣喜之色简直要溢出来。快活斋一趟,秦言识破余来生卧底身份,还可以说是他歪打正着,可这回他也能一点即通,这就令上官鸿有一种遇上知己,相见恨晚的感觉。 “竟是如此?”杜肇惊呼道,如此听来,歹人手段也不算高明,只是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方向,若是再多些时间,他也是想得到的。 杜大人自然不能承认自己办案多年,经验丰富老道,竟还抵不过两个小小少年。 既然已经知道歹人是如何将人运出城外的,杜肇也不急着先去查看她女儿的院子,立刻吩咐一旁的手下,道:“你们快去拦截出城的队伍,不管是喜事还是白事一概不许通过。” “等等!”上官鸿出声阻拦道。 杜肇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阻拦。 上官鸿笑了笑,俊美无俦的脸上是洞察一切的清明,他道:“大人以为您现在派人去拦,您的女儿就会平安了吗?” 彷佛最肮脏的心思被人揭开,杜肇一下子红了脸,是的,他知道现在派人去拦是最不聪明,最不稳妥的做法了,可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落入歹人之手,之后下落不明,他就止不住的犯糊涂。 “大人疼爱自己的女儿,大家都可以体谅。可是您现在派人去拦,歹人一旦发现,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是逼急了把那群无辜的姑娘杀了,还是带她们去了其它地方?连歹人都意图我们都没摸清楚,大人你确定要置几十条性命于不顾?” 上官鸿一字一句,他说的很温和,但是字里行间的力度不可小觑。 良心上彷佛受到一记重锤,但杜肇还是不忍心。他实在是怕,怕自己的女儿遭遇不测。 他硬声道:“可是,作为一个父亲,我绝不能看到自己的女儿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 说罢,他转身让手下去通知城守备。 只听上官鸿冷笑一声:“大人不必多此一举了,令爱早就被运出城了。” 彷佛晴天霹雳,杜肇整个人愣愕住了。 “自我们一进城就有丧队出城,在晖春楼吃饭的时候楼下又有婚队前行。刚才听贵府的管家说,令爱至少是在午时失踪的,那么按照时间来说肯定是被运出城了,大人不信的话,大可派人去拦,只是……” 只是可能拦下的是别人家的孩子,而他的女儿送出来城,那么他这一做无疑是将他的宝贝女儿逼上绝路。 “大人,我们可还要?”杜肇的手下问他道,他们不知此时是该去拦,还是不拦。 杜肇长叹一声,遂即挥了挥手道:“罢了,我们还是去莘月的院子找找线索吧。” 也不知是良心起了作用或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杜肇终于做出了明智的决定。 作为裕朝两大米粮基地之一的雍城,太守之职自然是个肥缺,杜府地阔宽,里头更是廊桥曲折,假山湖石,走了半晌他们才来到了杜莘月的院子。 一进院门,一股草药味儿扑面而来。 杜肇见七人不明,解释道:“我女儿心善,自小就想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 第二十八章 查案 杜肇指挥着身旁的手下道:“你们几个去搜查一下看看院子里是否有歹人留下的痕迹。” “是”几人拱手抱拳,随后四散开来,遍布院子的各个角落搜寻。 而自屈颖卫所来的人,杜肇自然是不敢指挥的。 他们便站在一旁看着,站着也是站着,还不如问些有用的消息。 便听上官鸿问道:“大人,可知歹人因何要抓城里女子么?” 楚方君在二人之中伸出一颗头颅,补充道:“美女,是失踪的美女。” 秦乐白他一眼,这楚方君也真是不分场合。便将他扯了回来,立在原地。 楚方君虽极不乐意秦乐这种粗鲁的做法,却也无可奈何,或许等有一天,他打得过秦乐了,就不用感到无奈了,但是绝不可能会有那样的一天。 杜大人哀叹一声,摇摇头,十分无奈道:“若是知道那就好好了,不过……”他声音渐渐虚弱下去,“歹徒既然并没向受害人的家属索要赎金,想也知道该是做些不好的勾当。”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想着唯一的女儿被歹徒抓走,下落不明,整颗心就彷佛揪在了一起,喘不过气来。 难怪刚才在官府,里面有那么多的受害家属不停向官府问询失踪少女的下落。 想来就算解救了那群女子,等她们回来了,这名声也……唉 “大人,莫要太过担心,既然已经有了头绪,早晚会把令千金解救出来。”孙虎安慰道。 他体会过至亲失踪的那种剜心之痛,所以更能够体谅杜肇,就算杜肇刚才去派人封城,孙虎也会理解他的做法。 楚方君听见他们在安慰杜肇,甚觉无聊,便是不停的东看看西瞧瞧。 院子里除了晒着的药草,就只有一方大理石桌,来石桌上还摆着一大堆医书,实在没什么看头。 他便向杜小姐的闺房走去,在裕朝这样看一个女子的闺房是极为不礼貌的,可如今特殊情况,谁还在乎? 于是乎楚方君走进了杜莘月的房间,却在房门处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药草的味道,而是一种说不出的香味。 本来他以为那是小姐闺房的香味儿,也没什么奇怪的。 却见一朵鲜红的花骨朵落在门栓上,鲜红的花瓣诱惑非常,他凑近去闻,一股幽香刺入鼻中,不一会儿,整个人混混沌沌,腿脚打颤。 幸好身后有衙役扶着他,“军爷没事吧?” 却见楚方君双眼迷蒙,整个人似乎丧失了意志。 这边的动静,大伙儿都注意到了。 上官鸿带头走上前,接过衙役怀中的楚方君,却在看见那朵异常的红花后,毫不留情的将他扔在地上。 摔倒在地的楚方君,昏迷的神识渐渐复苏,“哎呦!好疼!” 揉了揉摔痛的臀部,却发现大伙儿的目光都在上官鸿身上,无人管他,瘪了瘪嘴,暗道没趣。 正要起身,一只手向他伸来,他抬头一看,正是邹得山那张憨直敦厚的面容。 邹得山冲他笑笑:“小家伙,快起来吧。” 楚方君双目炯炯的看向邹得山,感恩道:“邹大哥,你真好。” 众人随着上官鸿的视线,凝视着那朵花。他们隔得远所以并没有楚方君那般昏迷的现象。 杜肇急切道:“上官公子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这花名为玄意,若是隔得远,人们便只闻见一股淡香,若是凑近了便有迷香的作用。” 杜肇道:“所以歹人用玄意将人迷晕,然后将其带走?” 上官鸿摇摇头道:“非也,若只做迷药的用途大可不必用如此名贵的玄意,用其他的迷烟也可。” “那这……?”杜肇不明白了。 上官鸿自然不会嘲笑他,若非自己遭过玄意的暗算,他也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玄意的花蕊对白雀鸟有一种独特的吸引,便在百里之外,都能够分辨得出玄意的味道。” 他看着门栓上的那朵玄意,仔细端详,鲜红的花瓣已是渐渐枯萎。 他勾唇一笑,心道了然:“你们看,这朵玄意已经枯萎,应是歹徒昨日就放在了这里。歹徒将姑娘抓走后,城中就会有官兵大肆搜索,所以他们必须马不停蹄的将人运出城。” “所以我猜歹徒作案的时候,都会先抓前一天房门上搁置了玄意的女子,而作案时顺便就将另一朵新鲜的玄意放在下一个受害人的房内,所以杜大人,您现在派人去寻金花榜有名的女子,谁家有玄意,谁就是下一个受害人。” “原来如此!”杜肇兴奋道,总算可以展开行动,他自然欢喜。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秦乐奇道。 看着秦言惊讶的可以塞进一只拳头的嘴巴,这傻样,上官鸿忍不住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都说是猜的啦!” 他所说确实只是推测,但事实却和他猜测的几乎吻合。 只是…… 上官鸿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对秦言做了什么?! 彷佛听见了指关节响的声音,他偏头一看,就见秦乐掰着手指,握着拳头,随时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上官鸿只好跳到了杜肇的身后,作为挡箭牌。 此时杜肇正吩咐手下做事,秦乐不好打断,只得作罢。 只一双眼瞪着上官鸿,道:“翅膀硬了啊,敢对我动手动脚,你给我好好等着!” 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 杜肇对二人的暗斗置若罔闻,只吩咐手下道:“你们回官衙多叫些人手全城搜寻,做到和以往一般,甚至更加严格。私下里你们按照上官公子说的话,好好找找金花榜上的姑娘谁家有玄意。” “是!” 一院子的人渐渐散去,杜肇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过还好有了一点点头绪,他们就可以顺着头绪抽丝剥茧。 心中渐渐有了一些许慰藉,杜肇这才想起来,这七人本没有义务陪他来查案的,刚才一路着急也没好生说句话,这时才有了半刻时分。 他感恩道:“多谢几位军爷帮忙了,若是能成功救回失踪的人,本官,本官合该给你们磕几个响头!” 上官鸿摇头晃脑道:“大人说笑了,磕头有什么用,还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惠。” 说着,打了个哈欠,刚才讲了许多话,他都有些困了。 “钱钱钱,看你就是掉进了钱眼里!瞅你这瘪三样!”邱铁骂道,只要看着上官鸿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他就气打一处来,究其原因,还是那顿一百多两银子的饭钱。 第二十九章 双标 衙役们按照杜大人的话假意全城搜寻,实则在各家找下一个受害人。 他们七人被杜肇邀请到大厅喝茶等候,丫鬟看了茶,杜肇又同几人说了些话,渐渐就起了困意,大家也看出来他眼中布满血丝,脸色憔悴,该是很久没合眼的缘故,便也没再同他攀谈,等他好好休息。 约摸半个时辰,杜肇最得力的手下张天,回到杜府回话。 杜肇才合眼没一会儿就又起来了,一旁看着的杜夫人对女儿失踪的焦急之余是对杜大人满满的心疼。 大伙儿的目光此刻都放在张天的身上,只听他拱手回禀道:“大人,卑职在城中发现了有四户人家中藏有玄意,按照花枯萎的程度,歹徒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城西张家烧饼铺的女儿。” 杜肇浑浊的双眼,突然一亮,他激动道:“那快,快派些人手躲在张家附近,等歹徒一动手,尔等就将其拿下!” “回大人,卑职已经让五个兄弟守在张氏烧饼铺了。”张天有些无奈的回道。 他摇了摇头,急切道:“五个人哪里够?能做出此等大案,少说都有十数个从犯,不行不行,快多多派去人手,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他说罢,见张天还愣在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指着张天的头骂道:“敢违逆本官的命令,你是不是不想在官衙里待了!” 张天自然不敢违逆杜肇的命令,只是觉得杜大人如今被杜小姐的失踪冲昏了头脑,太不明智。 只好埋头解释:“大人,若是我们派许多人手在张家蹲守,一则极有可能会被歹人发现,二则就算拿下了出现再张家的歹人,那么剩下的歹人呢?等他们回了贼窝,若将那群失踪的女子带走,之后我们又该去哪里去寻?案子还怎么进行下去?” 杜肇被这么一问,才知道是自己心急没考虑周到,“抱歉,是本官太急切了。” 张天自然谅解,杜小姐对于大人来说如珠如宝,掌上明珠被人夺走,心中自然忐忑不安。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杜肇现在回过神了,他此刻既然脑子不清醒,那么就将失踪案的事交给张天来处理。 张天跟了他好几年了,他自然也是信得过。 张天沉吟片刻,其实在他刚才回杜府的路上,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但是…… “怎么了?”察觉出张天的异常,杜肇温声问道。 见杜肇态度温和,张天这才道:“大人,其实卑职早有打算,卑职认为可以让张家姑娘做诱饵,待歹人将她抓走,我们就跟在他们的后头,一举将其擒获。” “用张家姑娘做诱饵?”杜肇虽然也想早日将歹徒抓住,但他有些不忍心。 若是让他女儿来做诱饵,他肯定是十万个不同意,将心比心,张家夫妇怎么肯呢? 张天看出了杜肇的疑虑,他道:“大人,其实我们不必把做诱饵的事告诉张家夫妇,而且我们会竭力保护张姑娘的安全。” 他说的话,将杜肇心头的不安渐渐抚平 杜肇刚要一口答应,却听张天身后的小吏惊吓一声。 “你怎么了?”张天语气不善道,他身后这个小吏素来没什么功绩不说,麻烦事儿还不少,所以张天很是不喜欢他。 那方脸小吏不轻的拍了一下自个儿的脑袋,自责道:“刚才张姑娘问了我话,我见她可怜一时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贼人今日会来抓她,让她注意着点儿。” “……” 顿时满堂静谧 张天一巴掌将把他拍死的心都有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狠声道,说罢又转过脸看着杜肇道,“大人放心,卑职这就去劝张姑娘同我们合作。” “若是张姑娘不肯配合做诱饵呢?”杜肇问道,反正若是换成自己的女儿,他是绝对不肯的。 “若是不肯……”张天心一横,咬了咬牙道:“身为雍城人,如今雍城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张姑娘也不能独善其身,便没有她肯不肯的说法,反正若是我们不管,张姑娘一样会被抓走。”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听起来总有几分不尽人意。 坐在椅子上的秦乐一听,便忍不住道:“张大人是官府长吏,一心为百姓这是自然,我们也十分钦佩。但若那张姑娘不肯,你这么做无异于是逼迫别人。” 张天冷笑一声,看向秦乐,道:“军爷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呢,您可有更好的主意?” 秦乐冷睨他一眼,轻笑着回呛他道:“我有主意的话,还有你的饭碗?” 她不是个好性子的人,若非事态紧急,就张天刚才那阴阳怪气的话,她会把他打得塞回回娘胎里重造。 杜肇自然看出来两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忙劝道:“秦军爷,现在十万火急之际,还希望你和本官的长吏有什么矛盾可以暂缓一下,毕竟破案抓贼是首要任务。” 张天拱手道:“那卑职现在就去张家烧饼铺同张家人协商。” 说是协商,倒是威逼更准确一些。 可是现在也只有这个法子,杜肇也不阻拦。 却听上官鸿道:“张长吏等等。” 张天的步子顿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上官鸿道:“军爷还有什么话?” 张天对上官鸿的态度可要比对秦乐的好上太多,刚才在杜小姐的院子,他的分析可是令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 上官鸿放下了绿豆糕,拍拍手上残留的碎渣,缓缓说道:“张长吏现在应该也明白,张姑娘不是做诱饵的最佳人选。” 若是张姑娘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是一个绝佳的诱饵,可事实却是她知道了,知道了未必会同意张天的法子,令自己陷入贼窝。就算同意了张天的主意,也难保她不会紧张,露出马脚从而导致计划失败。 “是。”张天如实点头道,态度竟带着谦和。 发现了这一点的秦乐,面色十分不虞,咋滴这张天待人还有两副面孔? “可是如今没人做诱饵,那我们就查不下去呀。” 上官鸿自然清楚。 却见他盯着对面黑着一张脸的秦乐,勾唇轻笑:“张姑娘做不成诱饵,可这里不有一个现成的么?” …… 上官鸿带着秦乐,又叫上七人里轻功最好的邱铁和莫毅换上了便服,从杜府走出,绕了几个圈子后,直奔城西张家烧饼铺。 幸好他们进城时,楚方君闹着饿,买了烧饼,否则他们还找不着。 等到了张家烧饼铺,他们才发现铺子竟然关了。 张家夫妇此时正坐在家中守着自己的女儿。 刚才官差来过后,女儿说歹徒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这可把他俩吓坏了,于是早早关了铺子,在家里守着。 “咚咚咚~” 突听一阵敲门声,张母端着水杯的手不停颤抖,她嘴唇哆嗦着,目光恐惧的发白。 早从厨房里拿出来的菜刀,此时静静的躺在桌上,刀锋发着锐利的光泽,刀身程亮,张父心一横,拿着刀冲到门口,打开门,厉声喝道:“贼人,受死吧!” 手中的菜刀不停地挥舞,幸亏站在门边的上官鸿武功不低,躲了开来,否则他身上早就血肉模糊了。 秦乐一把抓住张父挥刀的手腕,轻轻一撇,那菜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张父颓然的倒在地上,张母忙冲出来抱住他。 “求求你们了,女儿就是我俩的命根子啊,你们要什么都行,可否放过我们的女儿啊!”张父哭喊道,他一边说一边抹泪。 “大爷,我们有银子,给你们银子,放过我们的女儿行不行啊!” 张母说着,就要磕头。 秦乐忙低身将她额头扶住,柔声道:“你们误会了,我们并非贼人,而是官府派来的。” “啊?” 夫妇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茫然。 第三十章 失策 一阵浑沌,经过秦乐的解释,又摸出官府的令牌来给张家夫妇看了,二人才道原是误会。 张父之所以将上官鸿等人误会成歹人,主要是听他女儿说,歹人下一个目标会是她。张父便拉着自己的女儿就要去外头避祸。 至于为何不去报官府? 张父虽然不是有什么大智之人,但商家小贾总是少不得几分精明。 官府肯定是想拿她女儿做饵,为人父母,自然不愿。 可在他们出门之际,却又被官吏用刀拦住,无奈之下只好关了铺子,持了刀,守在家中。 现在官府来人,肯定又要了别的打算,张父连忙将人迎进屋内,又从里屋端来几张凳子放在桌旁,道:“各位官爷,快请坐,请坐!”见人坐下了,又转过脸对张母吩咐道:“贵人来了,还不看茶?” 张母点头道是,待为来者四人冲好了茶汤,便安静的站在张父后头听着。 张父搓着手,一脸歉疚的对着上官鸿道:“官爷,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记怪草民的失礼,草民是将您误会成歹人,这才……真是对不住啊。” 上官鸿没听到张父的问话,他只是盯着面前杯盏,盏内茶水浑浊,茶叶漂浮在水面。 隔得这么近就连一丝茶香都闻不到,不觉就皱禁了眉头,他对茶水讲究,若是劣茶还不如一碗清水来得痛快。 见上官鸿没回话,张父只好腆着脸向其他几人。 秦乐理会得,便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上官鸿。 他这才回神,将视线移到面前的张父脸上,他笑了笑:“无碍,无碍,不知者不怪嘛。” “是是是。”张父笑着,将上官鸿面前的茶水又往他那处递近了些,讪笑道:“大人还请吃茶。” 看着那杯一看就不好下口的茶水,上官鸿忙摆了摆手,僵笑着道:“不必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 难得上官鸿收起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又见他面容严谨,身姿端直,秦乐挑起眉头瞧他,心道平素还看不出来,这小子正经起来,还挺帅。 上官鸿正和张父言谈着什么,那双勾人桃花眼中是说不出的专注与认真,这反差实在太大,秦乐见得都有些愣住了。 却突听他朗声说道:“张老板莫要担心,不会让你女儿置入陷境的,此行就是把真的诱饵送过来!” 说着,拍了一把秦乐的背脊,笑嘻嘻道:“是吧,秦小弟?” 他笑得人畜无害,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彷佛带着细碎的星,这笑容十分真挚,不知道的还以为上官鸿和他口中的秦兄是多么好的一对儿兄弟。 秦乐冷不丁被他这么一拍,五脏六腑都快被拍出来了,她狠狠回瞪他一眼,这死小子,难怪笑得这么开心,原来是公报私仇,记恨着以前揍他的仇,这会子真是下得毒手! “官爷这是说笑吧,这小官爷是男人,怎么代替我女儿做诱饵啊?”张父疑惑道。 他虽不想自己的女儿做诱饵,陷入陷境,可也是真心想将恶人绳之以法,只有将恶人全部抓住,才能一劳永逸,不用担心日后女儿再次遇见危险。 “张老板别担心,我这兄弟虽是个男人,可他生得清秀斯文,若是乔装打扮一下,不成问题的。”上官鸿痛快道,他可是被秦言那家伙欺负了好久,自从进了卫所就没少挨揍,现在,嘿嘿,是时候还了。 却见张父又是皱着一张脸,愁眉苦脸道:“可是我有两个闺女啊~” 宛如晴天霹雳,将上官鸿整个人劈得外焦里嫩。 两个?两个! 这厮心中惴惴不安,那厢秦乐却是朝着他一脸淫笑。 秦乐伸出两根手指,明晃晃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鸿哥哥,是两个哟!” 她嗲声嗲气的说道,这声音肉麻得上官鸿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就连邱铁听得都浑身不适,嫌弃道:“秦言你好好说话,一个大男人做学什么姑娘说话。” 秦乐此时心情大好,并不理会邱铁。 只看着上官鸿那张又青又紫的脸,真觉得有些东西就是现世报,谁让上官鸿方才公报私仇现在舒服了吧。 不怪乎她如此嘚瑟,方才在杜府为了说通她扮女装,上官鸿可是废了好大功夫,嘴皮子磨了半天这才说通,末了,他最后一句还是,如果不是秦言比他生得秀气了几分,他就上了。 谁料到张家居然是两个女儿,天可怜见的。 邱铁面阔方圆,长得倒算是周正,可若他来扮女装,眼瞎的怕是都骗不过。 至于一旁不怎么说话的莫毅,脸上碗大的长疤,形容可怖,更不可能扮女装了,而今唯一的选择也只有上官鸿上了。 “这怕是不好吧,张老板的两个女儿就算不是双胞胎,也应该生得十分像似,我和秦小弟长得又不像,怕是会被别人瞧出来啊。”上官鸿摸索半天,这才寻了一个由头,他才不想扮女装,只要是个男人合该都不愿意的。 秦乐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确也无法反驳,她是想把上官鸿拉下马,可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正当大家要改变主意时,张老板立刻挥了挥手,嘿嘿笑道:“官爷多虑了,多虑了。我那大女儿不是亲生的,早年贱内嫁与我,肚子一直没个响动,后来就领养了我二姑家的表哥的侄女,所以两人生得其实并不相似。” 张老板的笑容彷佛在眼前无限放大,上官鸿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就想腿遁,秦乐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按压住。 她面带微笑,唇角却浮出一抹冷意,“别走啊,鸿兄,刚才在太守府不是你说的么,若是有机会的话,你很愿意无私奉献自己的,怎么现在想反悔了?” 当然要反悔,想他上官鸿从小到大什么不是随心而为,这扮女装可是极毁尊严的事,万一等楚方君那个大嘴巴知道了,把他穿女装的事传回京城,那他半生荣耀尽全毁,想到这里他登时就不寒而栗。 “对,反悔,我就反悔,咋了,你有本事打死我好啦!”放下狠话,他头一甩,嘴撅得老高。 “好啊,那就打死好了。”秦乐轻飘飘的说道。 遂即撸起了袖子,捏响手腕骨,关节咔哒,咔哒作响,在不大的屋内异常清脆。 张家夫妇想拦,却被邱铁挡住,“放心吧,秦言很有分寸的,有些人生就欠揍,你不打他一顿,他好赖话都不听的。” “真是这样吗?”张家夫妇担心的说道,他们是普通百姓,可不想见了什么血光之灾的。 邱铁点点头道:“当然,你们就放心吧。” 就听张家夫妇微微笑着,连声道:“那好,那好。” 便见他们搬了凳子离那中心两人远了些许,张母不知从哪儿处摸出了瓜子,递给了一旁的张父,两人津津有味的观看着一场以压倒性胜利的打戏。 “精彩,太精彩了!”张父拍手称快,他们这些百姓若要看打戏,还要到戏院交票钱,且那打戏都是虚假,自不如眼前这场出彩。 邱铁真是要被两人的反应惊呆了。 听见有人抚掌夸赞,秦乐望了过来,张家夫妇对视一眼,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却见秦乐看着他们,眉头挑起,欢喜一笑,道:“好说,好说,这还只是上半场,你们接着看好戏吧。” 说着又是一拳擂在了上官鸿的肋骨上,打得他叫苦不迭。 他武功不差,若真比起来自是比秦言厉害,可秦言不知打哪儿学的卸人手臂,他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卸了,现在自然被打得连连挫败,手都还不了。 “哎哟,秦大爷,祖宗,你放过我吧,我扮,我扮女装还不行嘛!” 秦乐将他手臂痛快一甩,掸了掸身上打架起的灰尘,从容道:“早说不就得了?非得挨一顿打,贱得。” 第三十一章 春心萌动 坐在角落不声不响的莫毅,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用并不大的声音说了句:“打都打了,嘴下留德吧。” 难得他开了这个尊口,秦乐倒是要卖他几分薄面,便闭了嘴。 “完了,这就打完啦?”张父支棱着脑袋望着秦乐,语气颇有些惋惜的说道。 秦乐睨他一眼,回道:“不然呢?” 张父自知失礼,不敢开口。 邱铁适时道:“张老板正事要紧,麻烦您把两位张姑娘叫出来将他二人带去换装吧。” 他极是有礼的说道,别看他模样正经,眼中却是是掩饰不了的幸灾乐祸。他是真想看秦言和上官鸿扮女装的样子,特别是上官鸿,等回了卫所,就把他扮女装的事闹得众人皆知,也算报了他坑自己一百多两银子的不共戴天之仇! 张父听了,立马点点头,转过脸冲里屋大喊道:“玉珠,玉宝快出来!” 不一会儿,就听木门嘎吱一声,从里头走出来两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两人冲大伙儿行了个礼,便听张母在一旁介绍道:“左边的是姐姐玉珠,右边的是妹妹玉宝。” 四人抬眼看去,姐姐玉珠身量高挑一些,容长脸,然五官都是十分的标致,右边的妹妹玉宝,虽清瘦一些,亦是美人坯子,也难怪她二人会成为歹徒的目标。 “爹,娘,各位官爷,你们刚才的话我和妹妹都听见了,有什么吩咐我们都会配合的。”张玉珠不紧不慢的说道,她虚长几岁,看起来确实比怯生生的张玉宝要灵活圆滑一些。 秦乐点点头道:“好,那现在就烦请玉珠姑娘带我们去换装吧。” 张玉珠顺着声音寻人,抬头一看,一身素色便服的少年长身玉立的站在离自己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看见他,张玉珠忽然想起以前看的书中的词语,芝兰玉树,说的便是如此的人儿吧。 她眼中露出惊艳,就连鼻尖的呼吸差点停止。 察觉到张玉珠的异常,秦乐皱了皱眉,轻声问道:“玉珠姑娘可还有什么疑问吗?” 张玉宝偷偷看了一眼姐姐,见她两颊微带酡红,神情呆滞,忙捂着嘴偷笑。 张玉珠立时调整了呼吸,摇摇头道:“没有,没有疑问,玉珠现在就带两位公子进屋换装。” 她说罢,忙用双手捂住发红的脸颊,直往屋里退,她自然要快快离开,毕竟这羞人的样子可不能被那俊俏公子看见了。 “行了,起来。”秦乐踢了踢地上的那滩软泥。 那软泥却如同夯实在了地上,竟是半点不肯挪动。 “你起不起来?” 上官鸿是想说不起来的,可是一对上秦乐那双厉色的眸子,就泄了气。 秦乐无意与他耽搁时间,径直提起他的臂膀,大步流星的跟在了张玉珠的身后。 张玉宝朝里张望了两眼,亦是跟了上去。 两位张姑娘共住一间屋子,屋内格局不小,朝向亦是不错,暮色西下,从窗外透进来的橘红晚阳的光正好洒在屋内的梳妆台上。 不知名的木头制的梳妆台上整齐的摆放着女子的胭脂水粉,口脂等装饰物品。 合着晚阳的光,记忆重叠在了一起。在家里秦乐也有这样一张梳妆台,那是哥哥第一次在外挣了钱给她买的,并不名贵,那上头连花纹都没一根,更是算不得好看,可她就是喜欢的紧,一用用了好些年,直到后来到了玉满堂挣了工钱,她也不曾说换。 见秦乐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过来,张玉珠出声打断了她的回忆,“官爷,你不过来吗?玉珠还要为您上妆呢。” “对啊,还不过去?”上官鸿接嘴道。 下一秒,他就被秦乐推在了前面,“让他先来,这死小子忒不安生。” 眸中闪过一丝可惜,张玉珠不再说话,只是拿起了刷子准备往上官鸿脸上扫香粉。 上官鸿自然不肯老实的坐在凳上,得亏秦乐两只手将他压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张玉珠这才慢慢开始替他上妆。 先是扫了一层香粉,修饰掉他脸上极少的瑕疵,再往他两颊抹了胭脂,点了口脂,抹了云铅粉在他眼皮上,正要描眉时,上官鸿又不老实起来。 “哎呀,怎么还没画完,不画了,不画了,小爷的自尊都快被你们践踏完了!”他气愤地说道,一把推开了面前正要为他描眉的张玉珠。 秦乐无奈只好用手别着他的双臂,口中厉声提醒道:“你给我老实点,再动,你试试,信不信我今天就废了你,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 下床? 张玉珠听了此话做出吃惊状,然秦乐只盯着上官鸿,并没注意到她。 张玉珠年岁十九,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对于这种话她敏感的不像样,虽然知道这话的意思不是如此,可她听着就是极不舒服。 上官鸿怕秦乐那招卸手臂的功夫,只好认怂。 秦乐便又腾出一只手来,从张玉珠的手上抽出那只青黛,认真的开始替他描眉画眼。 秦言有体香,他二人同卧几个月了,上官鸿自是知道的。 只是如今两人间隔不足一个拳头,只要秦言微微一动,幽幽清香便止不住的从他袖口跑到自己的鼻腔里。 上官鸿不知什么时候注意到了秦言袖口露出的那截宛若玉藕似的白臂,再往上看去,若隐若现的,竟无端引出一段遐思。 视线再回到秦言那张脸上,俊俏之余难掩秀气,且皮肤也细腻的令人发指,最精彩啥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媚态自生,难盖风韵。 天,居然比好多女的都更漂亮了几分! 不过在意识到秦言就是个五大三粗,只知动武,一言不合就开打的臭汉子后,上官鸿的脑子清醒了过来,忙收回探寻的目光。 他刚才可能是疯了,或者是太久没见女人饥渴了? 居然对一个男的!!! 秦乐在某人胡思乱想的时候,已经为他描好了细弯新月眉,将一面镜子递了过去,她道:“你看看,满不满意?” 上官鸿略一打量,就见镜中一个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女人也在回瞪着自己,那白面红唇弯弯眉,他登时大叫一声:“鬼啊!” 整个人吓得从凳子上跌了下去。 秦乐不管他摔不摔跤,只顾着他手上的镜子,“喂,这是人玉珠姑娘的,你打碎了,赔钱啊!” 张玉珠站在一旁羞答答的说道:“无事的。” 那一双眼却是无法再从秦乐身上移开。方才秦乐描眉的样子她看见了,那样认真专注,若是对象换成了自己,光是想想张玉珠就是一阵傻乐,若真换成她,怕是让她去死,也不会说个不字。 上官鸿攀着木凳,从地上爬了起来,手里握着的花镜被他当成匕首使用,指着秦乐,磨牙大喊道:“秦言,小爷要杀了你!你还我尊严!” 第三十二章 捣乱 “喂,你别追了,这人姑娘闺房,待会儿碰着什么东西了。”秦乐说道,后头的上官鸿依旧穷追不舍。 他将手中的镜子指着秦乐,势有一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大喊道:“碰着什么我赔就是,你毁了小爷的尊严,这才是顶要的事!” 两人在屋子里不知追打了几圈,张玉珠不知两人是动真格还是打闹,伸开双臂去拦,却被上官鸿撞到在地,至少在秦乐的视线来看是这样的。 她跌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将头埋在膝盖上,轻声抽泣起来。 闯祸的两人对看一眼,这才停止追闹。 秦乐忙蹲在张玉珠身旁,出声询问道:“玉珠姑娘怎么样,你没事吧?” 但见她两眼滴出泪来,做出强自忍耐的委屈可怜,梨花带雨的看向秦乐,柔声说道:“没事的,秦大哥,是我自己摔得,你不要怪那位军爷。” 上官鸿不屑的扫她一眼,废话,明明是你自己倒下的,小爷碰都没碰到你呢,还怪我,啊呸!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娇滴滴的语调,欲语还休的眼神,他一看就知是打得什么鬼主意,就连后宫里的娘娘早八百年前就不用这一套了,这娘们儿也不嫌老套。 上官鸿实在不耻。 “啊?” 秦乐有些语塞,她哪里说了要怪上官鸿了?那厮不再追着自己打就不错,怪他作甚?吃饱了撑得? 不过既然玉珠姑娘开了口,便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好,我不怪他,那你快起来吧,别坐地上了。” “可是,我的脚。”她说罢,紧抿双唇,摸了摸右脚的脚踝。 看样子是崴了脚。 秦乐道:“那我扶你起来吧,你别介意。”她现在是男子装束,男女有别,自然要注意的。 “好,那就有劳秦大哥了。”张玉珠说着,红着脸垂下了头,伸出一只柔夷递给秦乐。 上官鸿看得简直辣眼,他在这儿待的窝心,张玉珠亦是嫌他站这儿碍事。 待秦乐将她扶起后,她便转过头对角落里站着的张玉宝道:“妹妹,你站这儿作甚,还不带这位官爷去爹娘屋子里换衣裳。” “为什么不在这儿换?”张玉宝道。 上官鸿抄着手看向张玉珠,倒是要看看她要怎么说。 张玉珠忙道:“我还要替秦大哥在屋子里上妆呢,这官爷在这儿换衣服对我名声不好,行了,你个小姑娘问这些做什么,照做就是。” “哦。”张玉宝乖乖点头闭了嘴,走到衣橱前,将橱门打开,招呼道:“官爷看看,您挑哪一件?” 他又不真的是女的,那还在意穿着,挥挥手道:“随便。” 张玉宝拿出一件粉色的裙衫,带他去了张父张母的屋里。 这下房间里只剩秦言和自己,张玉珠一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十九年来她不是没动过心,只是没有一回像如今这般强烈。 “秦大哥,你坐好,我给你上妆吧。” “可是你的脚站得住么?”秦乐担忧道。 张玉珠摇了摇头,对着秦言,即便摇头她的动作也要做出十分的美态,她道:“无事的,也不是很疼。” “那行吧。”秦乐道,其实她是会上妆的,只是她现在是个男人,刚才替上官鸿描眉也是事出从急,若是再画个全妆,怕是会被误会。 遂即闭上了眼将自己安心的交给张玉珠。 看着那张令人动心的容颜,张玉珠不仅咽了咽吐沫,将梳妆台上的刷子握在手中,轻轻柔柔的拂过秦乐的脸颊。 白璧无瑕,张玉珠由心夸赞:“秦大哥的肤质比我还要细腻呢。” “你是第二个这么说我的人。” “那第一个呢?”张玉珠问道。 “邹得姜。” 张玉珠手上一顿,“是个女子?” “嗯,我们是青梅竹马,等我干完了所有事,回去就会娶她。”话音未落,秦乐就感到脸上一凉,是玉珠的指尖。 心道了然,她并非是傻子,玉珠的表现也不曾收敛,当然知道这张姑娘是对自己有了意思。 不过她们两个不会有结果的,所以还是不要耽搁别人好姑娘了。 半晌,那双手又开始在脸上拂过。 张玉珠依旧温柔,她道:“邹姑娘应该很好,所以才能够被秦大哥这么喜欢吧。” 说罢,她喉头一哽,眼圈渐渐发红,不过幸好秦言是闭着眼,张玉珠觉得还不算太丢脸。 小半个时辰过去,屋外的邱铁同莫毅将张父递来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下肚。 喝茶都快喝饱了,也不见那两人出来。 不过两人性子沉稳,倒也不着急。 只听里屋传来女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张父张母对视一眼,他们自然认出这是小女儿张玉宝的声音。 遂即就见一个身高八尺,穿着粉嫩轻衫,满头珠钗,画着娇媚妆容的“女子”从里头走了出来。 不怪文静内敛的张玉宝都笑出了声,桌旁四个人待看见上官鸿那张倒男不女的脸蛋,魁梧的男子身材束缚在粉嫩罗裙中走起路来别扭的样子亦是忍俊不禁。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这不是为了办案么,你们还笑我,到底有没有良心?”上官鸿边说着边扯了一下右襟,这女人的衣服就是难穿,不仅难穿还小,走两步就挤得慌。 他虽是怒气冲冲,但衬着那张娇媚的脸蛋说出来的话别人只当他是在娇嗔。 “噗嗤” 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上官鸿转头一看,正想嘲笑某人,却双眼都盯直了。 穿着一身蓝色罗裙的女子,亭亭玉立的站在原地,乌发及腰,脑后的小髻仅用一根碧玉簪固定。 鬓边露出两缕细碎的耳朵,更是衬得那张清丽难掩的面容脱俗几分。 张母惊得从凳上站了起来:“天哪,若是不知道的话,我还以为这是哪家的千金,生得这么漂亮,就跟天仙下凡似的!” “张夫人取笑了,都是玉珠姑娘的巧手。”秦乐故意捏紧了嗓子说道,声线比以往更粗上几分,为的是怕大伙儿看出了端倪,也是难为她了。 “秦言你别谦虚了,到底是底子好,你看上官鸿,都是玉珠姑娘画出来的,可他就是丑得没眼看。”邱铁嫌弃的瞥了一眼上官鸿,见他双颊怒鸿,磨牙忍耐,便知他是生气了,心中十分痛快。 第三十三章 睡棺材 夜半,张家姑娘的闺房里,灯光依然十分亮堂。 屋内的八仙桌旁,粉衣姑娘和蓝衣女子对峙而坐。 只听外头街道上传来“笃笃——咣咣”的打更声,更夫口中高喊着“平安无事”的四个字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游来荡去。 “原来已经三更天了。”秦乐虚虚的说道,她用手托着腮,一脸的无聊。 上官鸿看她没精打采的样子,笑了笑道:“不急嘛,反正歹人还没来,你同我说会话,当是解乏了。” 秦乐看他一眼,俊朗的脸蛋上腮红抹得委实太多,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艳红,看起来实在滑稽可笑,她心情大好,不禁弯了弯唇,微笑道:“想聊什么?” 某人凑近了过来,低声问道:“刚才那张大姑娘,我瞧她对你有意思的紧,怎么从屋子里出来后,就没再搭理你了?你对人做了什么?” 傍晚时,他二人扮好了女装先后从屋子里出来后,张家两位姑娘便被悄悄带了出去。 可张玉珠的目光从屋子里出来后,再没有看过秦言一眼,连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张父张母还在一旁赔礼道歉。 张玉珠前头对秦言那可是热情似火,后头完全视他为陌生人,这前后两个极端上官鸿自然好奇。 秦乐还以为他想聊什么,结果只是个八卦,瞥了他一眼后,道:“你别想太多,我能对人做什么?只是因为我对她说,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她一听,对我那点绮念自然就是烟消云散了。” “未婚妻?”上官鸿斜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哟呵,没想到你年轻轻轻居然就有未婚妻了,看不出来啊。”他似笑非笑的说道,随便还搡了一下蓝衣少女。 秦乐回瞪他一眼,“我虽然是随口胡诌,但你别狗眼看人低好吧,还有拿开你的猪蹄,否则。” 她极快的冲上官鸿咧嘴假笑,只一瞬,又恢复冷淡。 但见上官鸿怂着将手收了回去,一脸讪笑:“哎哟,你说咱们都是男人,你和我的情分也不简单,就不需如此介怀了吧。” 秦乐以手托腮,看着上官鸿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她道:“谁和你情分不简单?上官鸿有时候我还真看不透你。” 看不透?他知道了什么! 上官鸿心神大颤,漫不经心的眸子顿时收紧,却只一瞬而过就恢复如常,依旧笑嘻嘻的说道:“又不是没穿衣服,你当然看不透了。” 他说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故意做出一副稳定自若的模样来。 “就知道插科打诨,刚才在屋子里玉珠姑娘那番话的意思分明是想告诉我是你将她推到的,可我知道你压根没碰过她。原想你这性格,必是要和她大闹一场呢,却不想你一句话都没说。” 原来秦言话里的看不透是这个意思,他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下,还以为已被他察觉了身份呢。 将唇边的茶盏移开,上官鸿眉头一皱,吐了吐舌头,这茶对他来说实在难下口,把茶盏搁在桌上,他痛快的说道:“这有什么,我从小到大受的冤枉少了?若次次在意,怕也别活了。” “你从小到大?”秦乐噗嗤一笑道:“你一个权贵公子,谁敢冤枉你?谁敢拿委屈给你受?编可劲儿编。” 也不知怎地,他竟看不得秦言眼中的置疑,极力解释道:“我没编,父亲身边的小妾对我一直看不顺眼,明着不能对我做什么,便只能暗来,偷偷的使些绊子,冤枉人这一套便是常来。” 他说着说着,情绪逐渐激动起来:“父亲珍爱的宝贝碎了,烂了都是我做的,小妾病了也是我害的,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会巫术害人?说出来也不觉可笑,还有阿茗……” “阿茗?”提起这个名字,上官鸿好看的眸子湿润起来,秦乐看着他渐渐发红的眼圈,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深重了。 “亲生的阿姊去世了,也能被她拿来做筏子攻讦于我,说我是天煞孤星克死了自己的亲姊,呵,若真是被我克死,她何以趁着父亲外出时,拦着我不给阿茗找大夫,到底是被她拖累病死的还是被我克死的!” 他眼睛突然红了起来,眸中的泪水却一滴不落,秦乐也不知他真有那么苦的人生,一时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气自己为何要提到这个话题。 “嗯,那个,这个……我。”踌躇了半天,秦乐终于想到安慰的话,整个人轻松起来,柔声道:“难受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君子报仇,十年不……” “咚”的一声,秦乐被上官鸿一推,头砸在了桌上。 疼的她龇牙咧嘴,正要发怒,耳畔传来上官鸿低沉的声音:“人来了,屏住呼吸。” 天! 该死的歹徒,早不来晚不来,趁她想好了安慰的话就来了?他奶奶个腿,好不容易想了半天的词,就这样还没开口就结束了? 她难受的紧,却又不好发作,只好在心里暗暗想,等歹徒落了网,好好收拾一番再说。 屋外偷偷摸摸的两人,将塞满迷烟的竹管送了进来,计算着屋内两个弱女子该是倒下了,这才一前一后的打开窗户,蹑手蹑脚的溜了进来。 “刘麻子你动作利索些,杜太守的千金被抓以后,城里的守卫明显增多了,你再磨磨蹭蹭的,被人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的!”一道粗粗的声音。 这口音不像是雍城人士,倒有些南方人的味道。 窗户口,满脸麻子的刘麻子,卡在窗上, “知道了,知道了。”满脸麻子的刘麻子卡在窗户口,上不来下不去,脚不着地,忙道:“你快给我来搭把手。” 说罢,将手递给了另一个歹徒,这才得以从略高的窗口稳当的下来。 二人忙走到屋内中央,粉蓝两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刘麻子一瘸一拐的朝他二人走来,身后的壮汉看他这幅模样,笑骂道:“你是咋滴?腿瘸了?” 刘麻子道:“你放屁,你才瘸了,今儿棺材里那个杜太守的千金不是不安分的乱动么,我旗子就没抓稳,差点倒在一个路人的身上,怕起冲突,我就去抓,这左脚踩着右脚的,差点给我疼废了。” 他走到桌旁,抓了一把桌上盘子里的葵花籽,磕了起来,倚靠着桌子,指挥那壮汉道:“过来吧,验验货?” 那壮汉摇头,不耐烦的说道:“有啥验的,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还能多出朵花来?” 他说着,走了过来,一双手架起了秦乐,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桌上的粉衣女子,眼睛顿时盯着了。 刘麻子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壮汉道:“也就你是个极品了,今儿那姓杜的娘们儿我瞧着跟天仙似的,你倒好一个手刀劈了下去,妈了个巴子,老子话还没同人说上一句呢!” “啊~翠儿!”那壮汉咋呼的喊了一声,手上架着的秦乐“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可怜陷入“昏迷”的秦乐,只能若无其事,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连表情都不敢有变化。 刘麻子急道:“你瞎叫唤啥,待会儿吵醒了其他人,你作死嘞!” 壮汉指着桌上的粉衣女子,道:“翠儿啊,这姑娘长得跟我死去的未婚妻一个样。” “什么翠儿啊,绿儿的,我瞧瞧。”刘麻子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忙移开了眼:“额的娘嘞,这娘们儿的脸长得跟猴子屁股一样,你也喜欢?” 猴子屁股?这评价的是太精辟了吧。 倒在地上的秦乐奋力的绷紧唇线,极力忍笑。 “翠儿,她长得真的和翠儿好像,麻子,你说会不会她就是我的翠儿啊?”壮汉说着,粗糙的手掌捧起了上官鸿的脸,闭上眼,将一张大嘴凑了过去。 酸臭的气息越来越近,上官鸿的手在袖子里骤然捏紧,他的清白啊,他的第一个吻要给一个男人?天啊,不能,杀了他吧! 壮汉紧闭着眼,那张嘴在空气中亲来亲去,感受到异常,睁开眼,看见挡在他面前的那只长了痦子的手,是刘麻子的。 壮汉怒道:“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四,不管她是不是你的翠儿,你都不能碰她,若是被主子知道了,你有几条命?” 一听刘麻子抬出了主子,李四不敢造次。 悻悻的收回了那张大嘴,道:“我懂了,不会碰她了。” 冷汗浃背的上官鸿顿时松了口气,就差一点儿,他的清白啊,就要被那个李四给毁了,天,堂堂裕朝皇子,这种掉面的事,他已经准备好了杀人灭口! 刘麻子看了眼桌上躺在的上官鸿,只一眼就觉得辣的眼睛直抽抽,赶忙收回目光,也不知道这五大三粗,模样丑陋的女的怎么评上雍城金花榜的,那些人的欣赏水平,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 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秦乐,本以为这是一对姐妹,大抵都是一路货色,却在看见秦乐的第一眼,惊讶的下巴都合不上了。 “天啦,这才是仙女啊!”他小心翼翼的将倒在地上的秦乐扶了起来,擦了擦手,觉得干净了,这才轻轻触碰到秦乐的脸颊,温润的触感令他心旷神怡。 李四知道这货又是色心大起,且看那昏迷的女子,模样着实清丽动人,怕这货也同他一般迷了心窍,忙道:“外头抬棺的人还候着呢,这时辰也快闭城了,别再耽搁了,事情办砸了,小心主子。” 一样是抬出了主子,刘麻子顿时吓得浑身一颤,主子的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主子有一千种法子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惜命,不敢造次。 “得得得,快走吧。”说着,架起了秦乐。 李四亦将上官鸿抱了起来。 …… 两人被抬进棺材的夹层,秦乐身形娇小纤细,躺在棺材里倒是十分轻松,可不一会儿,上官鸿也被松了进来,这空间便狭窄了些。 刘麻子只好将两人靠地紧紧的,这才关上了夹层的盖子。 棺材一盖,整个送葬的队伍行动起来。 悲壮苍凉的唢呐声响,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飘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瞎了眼 先后被装进棺材夹层里的两人,安静的躺在一起。 正值九月,天气仍是高热,尸体腐烂的味道伴随着夹层里的血腥味一股涌入两人的鼻尖。 腥臭的味道熏得秦乐眉头紧皱起来,差一点就要将午时在春晖楼里用的珍馐佳肴给通通吐出来。 上官鸿倒是反应不大,反而还有闲心说话,两人挤在一处,紧密的几乎没了间隔,他附在秦乐的耳边轻声道:“刚才我差点被……被那个的事你不许说出去啊,不然我!” “那那……个?”秦乐略微反应了一下,忽的咧开嘴微微一笑,若非上官鸿自己提起,她怕是还想不到呢。 眉眼一斜,她倨傲着说道:“不然你怎样?你又能怎样,嗯?” 她自不怕上官鸿威胁的,毕竟那招擒拿手对于上官鸿来说可是屡试不爽。 “你!”上官鸿被她这么一呛红了脸,打又打不过,又不能亮明身份仗势欺人,想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治得了秦言,便也只能自己咬紧了牙关,暗自愤懑不乐。 他被堵的气着肾疼,秦乐却是笑得正开心,忽一滴浓稠的液体滴落在她的眉间。 下意识地秦乐感到十分不妙,旋即恶心的尸臭味儿铺天盖地的袭来,原来那一滴浓稠的液体是从夹层上方死尸身体里流出来的。 她喉头一哽,胃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上官鸿手疾眼快的将两只手压在秦乐的嘴巴上。 秦乐还没来得及反应,被上官鸿用手捂住,胃里的污秽自然吐不出来,甚至……此等恶心人的字眼还是莫要描述出来了。 上官鸿促狭一笑,威胁道:“你只要答应我不说刚才李四差点亲到我的事,我就让你吐。” 想到自己如此与人为乐,慷慨大方,上官鸿对自己莫名佩服起来。 毕竟棺材里尸臭加上血腥味儿本就臭气熏天,再加上呕吐的污秽,怕是真的别活了。 还在沾沾自喜的时候,一如刀刃般的冷光射来。 上官鸿背心一凉,覆在秦乐唇上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松了开来。 随着那只凉凉的骨指纤长的手掌从嘴上移开,秦乐冷笑一声,道:“晚了。” “什么意思?” 秦乐指了指嘴巴,虽然夹层里漆黑模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她不管,只是很平静的说道:“已经吞了。” “这个……嗯……”上官鸿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觉得有点犯恶心是怎么回事? “味道还可以吧。”冷不丁说了一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秦乐脸颊一僵,半晌,幽幽的说道:“其实你可以自己试试的。” 上官鸿突然脑补出一个场景,秦言压着他到潲水桶然后…… 这场景过于生猛,倒人胃口,他登时一个激灵,双手在空中交叠挥舞,急道:“不用不用,我口味淡,不太适合。” 也不知是否因他挥手抗拒时碰到了棺柩,被抬棺的人察觉,棺材突然就被人放了下来,不轻的落在了地上。 因设有夹层,底部便薄了几分,棺桲突地被搁置在地,背脊朝底部狠狠一撞,两人倒都是硬撑着,没哼出声来。 两人正想着如果被歹人发现他们突然醒来,该如何学平常女子做出应对的策略时,就听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有人在说话。 刘麻子弓着身子,朝守城的官兵哀求道:“官爷,劳烦通融通融吧,为了在九月十九子时三刻这个吉时下葬,家中长辈的尸身已放置灵堂多日,可不得误了这样的好时辰,否则是极损阴德的啊!” 雍城人最在意的就是死人的身后事,大约从一百年前雍城开始有了这样一个传说。 据说人死后灵魂可以上到天堂,在天堂每时每刻都可以享受到在凡间最美妙的时刻,且可以获得另外一种形式的永生。 可上天堂的灵魂太多,所以神会依据一个人在凡间一生做出的善恶事作为评判一个灵魂是否可以入天堂。 而除了善恶事以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凭据就是死人在凡间留下的躯壳,只有在极阴,极佳的时辰下葬,这样躯壳才会变得干净,就算身前做了过恶事,也有几分机会可上天堂。 而毁人丧葬良时,断人入天堂之路,是会被已故之人世代恶咒,亦是不得再升天堂。 所以雍城才会人人都如此在意丧事。 果然,那守卫的官兵被刘麻子这么一说,胸腔里的心脏也开始扑腾起来,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失踪案频发,城中戒严的时间提早了三刻,上头有了令他不敢违抗,可又实在不想受到死人的恶咒断了自己升天堂的路。 遂咬了咬牙道:“行,你速速出城,莫要耽搁。”他眼泛精光,对着刘麻子小声说道:“要知道我这算是给了你通融,等你给家中长辈下葬时,记得念叨我的几分好处,懂吗?” 刘麻子笑笑咧咧的说道:“自是有数的,官爷高尚,身后必定入得天堂。” “我看是下得地狱吧。”棺材里的两人异口同声的轻言细语道。 惊讶于对方竟和自己如此默契,两人在黑暗中对看一眼,又想起刚才那些糟心事,遂嫌弃的移开目光。 “行了,还不快走,等被发现了,我没好果子吃,你也跑不了!”那官兵催促道。 刘麻子正吆喝着人一同使力将棺抬起,就听有人厉声一声:“等等!” 守在城边的一队不起眼的人朝城门走来。 月色下见向此走来的二十来人皆穿太守衙役的服饰,刘麻子心中似有擂鼓声声,一双罗圈腿也颤抖的十分厉害。 “怎么了,官爷?”刘麻子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领头的衙役,正是张天,“如今城中少女失踪案频发不断,保不齐就有人“夹带私货”特别是这一个厚厚的棺桲装下一个妙龄少女怕是不难吧?” 张天目光炯炯,这一问更是来者不善。 若非棺桲设有夹层,刘麻子此刻怕是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了。 “夹带私货万是不敢的,大人不信就亲自开棺查验。”刘麻子手直指一旁的棺桲,他料定张天不可能开棺查验,就算真的查他也不怕,夹层做的极其保密,不是火眼金睛可真瞧不出其中的关窍。 可火眼金睛,开天辟地不过也只有唐时那只跟着玄奘取经的孙猴子罢了。 “开棺”张天这么一喊,刘麻子到底心颤了几颤,却听张天又接着道:“自是不必的,看你这模样也不是骗人的主儿,走吧。” 张天痛快说罢,顺道拍了一把刘麻子的臀部,这一拍可是打得他立刻回神。 刘麻子从出生以来头一次被人这么说,说他长得不像骗人的,天呐! 他真的差一点就感激的要哭了出来。 那小眼含泪的刘麻子贼眉鼠眼,佝偻背罗圈腿,说话的语调亦是尖酸,那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一转儿的,就这样的人不像骗人的主?在场之人无不是叹息一声,张长吏得是有多瞎才能昧着良心说这话? 第三十五章 暴露 躺在棺材里的两人,自然认出来外头说话的人是张天。 他怎么来了? 两人心中发出同样的疑问。 按计划,张天现在应该在太守衙门等着邱铁和莫毅找到了贼窝后回去报信,而不是出现在这里。 但这变故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随着送葬的队伍终于顺利出城,秦乐和上官鸿皆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虽不知张天为何不按计划,突然出现在此,但好歹没坏事。 邱铁和莫毅早在城外的一个小草堆旁等候抬棺队伍许久,期间两人身上脸上都被蚊虫亲了个遍。 莫毅本以为邱铁性子高傲,又出身富家,肯定是要叫屈或是不耐烦,可这一个晚上他却一动不动,连身边有蛇窜过也只当没看见,双眼只注视着城门口的位置,这专心认真的劲头倒是令他不小的吃了一惊。 数十人的抬棺队伍缓缓从城内走了出来,邱铁眼睛一亮,“出来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展示他们本领的时刻了。 两人磨拳擦掌,心潮澎湃。 他们是心甘情愿前来从军之人,虽各有缺点,但心却是生得正义干净。 能够参与解救这么多人,两人自然是按捺不住的激动。 “等一下。”正要走出草堆的莫毅,回头看了一眼叫住他的人。 “怎么了?” “你瞧,后头还有一队人。”邱铁指了指不远处跟在抬棺队伍后头十多个人。 亦是子时,天色早已郁色浓重,幸好城墙边上点着几盏明灯,借着光,邱铁一眼看到了领头的张天,顿感不妙,按计划他不该在此地。 莫毅感到有些不耐烦,“他怎么也跟来了?” 这十多个人轻而易举就被他两人发现,难保抬棺的歹徒们不会察觉。 邱,莫二人忙从草堆里跳了出来,一把拦住张天带头的十多名衙役。 眼看前面抬棺歹人的身影已快消失在眼帘之中,张天急躁起来,低吼道:“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 邱铁语气不佳的反问道:“我还想问问你带着这十多个人是想干嘛?” 张天将腰间佩刀亮了出来:“官差办事,哪里轮得到尔等审问?速速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办案?呵,可笑。”邱铁轻蔑一笑,看向张天的目光是洞悉一切的凌厉,他道:“之前在太守衙门,在杜府的时候你怎不说官差办案,让我等速速离开?你倒真是生动诠释了何为过河拆桥一词。” 莫毅听得云里雾里。 张天不想在此与邱铁多费口舌,咬了咬牙,屈下头颅,抱拳赔礼道:“好,刚才是我的过失,我不该这么说。这案子全靠你们几位的帮助,可是现在也到了收网的时刻,就不劳烦你们了。” 邱铁冷哼一声:“收网的时机?说出这样的话,张长吏也真不觉得违心?你想要这个功劳,我理解。但你这样冲撞的做法分明是将自己的个人利益放在了五十多条性命之上。不过就是怕这案子的功劳归了我们,所以才在深夜带着十几个兵偷偷从衙门溜出来吧,长吏我可有说错?” 张天被他一句一句怼的连连后退,邱铁说的当然没错,说的很对。 他就是为了失踪案的功劳,才瞒着太守大人悄悄的带了最好的十几哥弟兄出来,直捣黄龙,将歹人绳之以法,只要他破了这样的大案,这辈子都不愁升官发财了。 被识破龌龊的心思,张天初觉有些为难窘迫,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又在一瞬后想明白了一切。 眼中露出一丝嗜血的阴冷,他直言不讳的说道:“是,我就是为了功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是卫所中人,不需要这份功劳,可我很需要啊,再说我不是不救人的。” 他勾唇,五官变得狰狞,冷笑一声,道,“我是官差啊,我杀坏人的,坏人杀好人,都是天经地义。” 这样扭曲的心理,狗屁不通的逻辑,邱铁简直不屑到了极点,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张天自然不在乎,只是将腰间的佩刀拔了出来,夜色中的刀光剑影令人不寒而栗。 “识相一点就让开,否则让你血溅当场!”张天恶狠狠的威胁道,他现在已经毫不掩盖自己的野心。 邱铁微偏头看了一眼早已没了踪迹的抬棺队伍,轻飘飘的从挡在众人面前的移开。 “邱铁,难道你也是贪生怕死之辈!”莫毅厉喝一声,端看他脸上那道布了半边脸的长疤也知,这人很是有些江湖之气。 十多名衙役顿时朝抬棺队伍追去,半晌就没了影子。 莫毅还在恶狠狠的盯着邱铁,他心道,自己看错了人,可笑刚才竟还以为邱铁的为人是不错的。 “别这样盯着我,委实瘆人了些。我让张天离开,只是因为料定他追不上抬棺队伍。” 进城时,邱铁就发现城外狭道很多,少说就有六条,若非有自己带头,当初其余六个定是要犯迷糊的。 “张天那个蠢货,跟人隔跟得那么紧,就怕贼人发现不了。现在抬棺队伍早就跑的没影,他必然不会轻易找到。 听邱铁这么一说,莫毅觉得倒还有些道理。 “那现在呢?怎么办?” 他二人如何也制不住张天和他十多名手下的。 “若是张天没找到抬棺队伍的踪迹还好,要是被他踩了狗屎运,那可就遭了。他这种人,为了争功,到时候直接杀进去,要是激怒了歹徒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还有上官鸿和秦言他们两个,张天那个狗娘养的,到时候会不会暴露了他俩啊!” 莫毅将事情想到了最坏的一方面,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虽然平素话不多,同秦言和上官鸿的关系也算不上好,可是一个卫所出来的,到底是不忍心看着这样糟糕的情况发生。 邱铁利落道:“我当然也想到了,这样,你先回城去把情况都告诉太守,再让他多带些人,我现在去追抬棺队伍。” “可是你找到的到吗?那队伍都走了好久?”莫毅有些担心。 他的担心是多余了,邱铁武功不算上乘,也就轻功不错,还有一个灵到极致的狗鼻子。 “行了,别再多问,沿途我会留下印记,到时候你们跟着来寻就是,现在各司其职!” 两人分工明确,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城外的田陌之外。 且说那只抬着棺材的队伍,在一众小道绕来绕去,倒不是发现了有人尾随,只是出于谨慎。 棺桲又一次被搁置在了地上,这回撞击的到不厉害,两人也免得再受一次苦辛。 等夹层被人开启,两人还没来得及眯着眼打量四周的环境,就被黑布蒙住了脑袋。 身后有人押着他们不断前行。 先是走进了一间屋子,然后向左转了三圈,又朝右边的房间走了两圈,听到石头滑动的声音,接着又下了三十四层阶梯,眼前的乌黑才有了一丝微光透进。 “救救我,我不要,我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吧,我还有个未婚夫啊!”不远处传来女子哭喊挣扎的声音。 这声音凄厉绝望,令人听之不由一颤。 秦乐听得握紧了拳头,她现在不能出头,忍,要忍! “别这样小美人,未婚夫哪有俺会疼人,再说了,昨晚俺们,嘿嘿嘿,你全身上下我都碰过了,真舒服啊,可惜爷舒服你脏了,你确定你那啥劳什子的未婚夫还会要你?就乖乖从了爷吧,哈哈哈!”男人淫笑的声音响彻整个地牢。 贱人! 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皮之人,秦乐不知为何,明明不算感性之人,可此刻双眸亦是沁出了泪,眼前虽是黑布蒙住,可她也能想象这样令人作呕的场景。 周边似乎还有几个男人跟着一起放荡的笑,他们围在一起,双眼贪婪的看着地上被他们剥的寸缕不剩的女人,光洁的皮肤上有着昨夜留下的痕迹,女人脸上的泪水更是激发出了他们的欲望。 “大虫,你快点啊,别让兄弟等急了,我快受不了了!”一个满嘴黄牙,身量矮小的中年男人说道,竟是不管不顾直接朝那女子压了过去。 “啊阿!杀了我吧!” 女子绝望的大喊一声,遂即没了声息,她已经做好了在此被贼人糟蹋的准备,不过就是再痛一次,无碍的,她已经脏了。 第三十六章 功利 “住手!” 一声喝止,正要长驱直入的黄牙男人瞬间兴致全无,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见出声阻拦的竟然是被新抓进来的人,顿时不耐烦的朝她骂道:“臭娘们儿,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上官鸿没料到秦乐这么沉不住气,用手阻她,却被她一手挥开。 秦乐就笔直的站在那处,蒙在黑布之下的头颅高高昂起,她她义正严词的说道:“行不义之事,凡有良知之人都不会坐视不理,你这种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胡说什么!”黄牙男人猛地的丢开手中擒住的女子细腿,气冲冲地朝秦乐走来,站定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吼道:“有本事的,就给老子再说一遍!” “好啊,既然你耳背,姑奶奶我就不厌其烦地对你这种小畜生再说一遍,你听好了。” 听见这无耻歹人被人辱骂,右边的监牢里发出几声女子的轻笑。 又听秦乐指着黄牙男人,一字一字清晰的说道:“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找死!待会儿老子就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奸笑着,咧开一口恶臭的黄牙。 他对付女人,让其要死不活的法子,除了那恶心的勾当,还能是什么? 蒙着头的黑布被黄牙男人猛的一扯,黑布落地,露出一张清丽得过分的容颜,蜡烛的黄晕下,更是为她的眉梢眼角增添了缠绵的妩媚,美得真是叫人窒息。 黄牙男人看着连连倒退。 秦乐不解了,她怎么样长得也不算丑吧,这男人见着自己不色心大起也就算了,居然还后退? 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要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黄牙男人一步步的逼近。 透过视野,她这才终于看清了身处的环境。 这是一座地牢,右边设的一处监牢,几十个少女全都被挤在一处,她们大多都是胆战心惊,眸中恐惧深重。 左边那堆草垛上,躺着一个被剥得精光的可怜女子,秦乐看见她脸上清晰可见的泪痕,更是对她的遭遇感到无比的同情。 而四周都燃着灯火,秦乐扫了一眼,粗略估算,这里的贼人少说不下五十个,更遑论上头还留了一大部分的人。 待看完了周遭环境,面前出现了一张恶心到了极致的脸。 “还不快把这女的拖到牢里去呀!”黄牙男人冲着身后的刘麻子吼道。 他的反应实在令秦乐和上官鸿感到啧啧称奇,秦乐如今扮作女装,模样更是出挑的好看,可这黄牙男人看见她为何会是这样的神情。 “行了,还不进去!”刘麻子推了一把秦乐,可秦乐是有功夫傍身,真不想走,普通人谁能推得动她? “你这是作甚,进去,进去啊!”刘麻子连着推了几下,秦乐却拉着栅栏直直站定,就是不钻进牢里。 上官鸿怕被人瞧出了端倪,亦是伸出手来拉她。 轻声在她耳边低语道:“你不要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彷佛听见了笑话一般,秦乐冷笑一声,嫌恶的看他一眼,道:“难道我应该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见一个无辜的女子被人践踏?不好意思,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便听秦乐坚持道:“让他们把那个姑娘放回到牢里,我就自愿走进去。” 她说的姑娘自然就是草垛上的那位了。 黄牙自然不愿,他还想快活快活呢,便冲着秦乐骂骂咧咧道:“老子放你一马,你别给老子不识抬举!” 刘麻子又试着推了秦乐几回,见她性子倔强,只好回过头劝黄牙道:“你安生些吧,主子本就不让我们碰这些女人,你碰了个长得一般的也就罢了,真要动了张姑娘的花容月貌,等主子知道了可饶的了你?” 这“主子”一出口,黄牙整个人吓得浑身冷颤。 这倒令秦乐他们好奇在雍城搞出了这么多失踪案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行,老子权当卖你刘麻子一个脸面。”黄牙替自己找补道,皱着眉,冲左边围着可怜女子的男人们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披着一层衣衫狂奔着跑进了牢里。 既达成了自己的要求,秦乐也不再坚持,被刘麻子一推,进到了牢里。 牢门顿时关上,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铁锁链。 上官鸿将蒙着头的黑布取下,拉扯着秦乐走到了角落坐下。 “你怎么如此莽撞?”见秦乐依旧是用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上官鸿知她是误会了,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不该去救那个姑娘,只是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么?如今你这张脸蛋是个男人就难以把持的住,到时候事情显出端倪不说,怕是连你自己都会搭进去呢。” 听上官鸿如是一说,秦乐对他的厌恶倒是消散了,只是道:“这不也是事出从权嘛,大不了带着她们杀出去。我也不是没想过忍,只是实在忍不住,若真要为了救人违背人性,置之不理,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不消说秦乐,便是上官鸿也忍不了的,若只是要了人的命,那还好说,最怕的就是折辱,这种事情最是受不了。 其实若非秦乐抢先一步,可能如今就是他英雄救美了,不过还好,秦乐虽是莽撞,可人到底是保住了,也没被歹人发现他们有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只盼着邱铁和莫毅知道了贼窝,快点回衙门去找人手了。 两人在这里期盼着,却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早已翻天覆地。 莫毅同邱铁分开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轻功到了衙门,收整了约摸一百来人的队伍。 他这处倒是顺利,可邱铁哪儿却麻烦了。 邱铁识路最强,加上轻功好,早早就跟上了抬棺队到了贼窝点,他蹲在一旁的草堆旁没多久,不巧,张天那小子却跟了上来。 “果然,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张天贼兮兮的笑道,此刻对于邱铁来说,张天可比那间屋子围着的歹人更具危险。 “张长吏你听我说,你现在莫要冲动,敌我数目不明,你冲进去搞不好会弄巧成拙的。”邱铁自认他已经说的比较委婉了,可张天此时脑子里全部想的是他擒住贼人,救下良民后升官发财的场景,哪里听得住邱铁的劝告。 将他往旁边一推,道:“谅你带了路,本长吏也不为难你,只是你若再挡了我的升官发财路,信不信我即刻要了你的命!” 他果断亮出腰间的长刀,刀光在夜色中隐现。 邱铁身无寸铁,自是阻挡不住。 就见张天同他带出来的手下利落的将守门的四个人脖子一抹,推门而入。 刀剑相接,光影乍现。 邱铁站在草堆旁,正踌躇着到底要不要进去帮忙,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声惨叫,张天的声音尤其明显。 只听那一声哀嚎响彻云霄,原来屋子里的张天被几十个人围住,眼睁睁见贼人杀光了自己的兄弟手下,又被砍断了手臂。 第三十七章 暗道逃离 “有救了,我们终于有救了!”刘芊芊激动的说道。 坐在草垛上的姑娘们听了,冷漠的面上亦是出现了喜色,眼中发出亮光。 秦乐真是不忍心打消她们美好的想象,救她们? 怕是连上面那十几个人都只能是送人头了吧。 也不知道杜太守是怎么想的,竟就派了十几个人前来救人? 心下暗诽一阵,她又否认到,不对,看杜太守的行事作风也不像是如此蠢笨之人,再有他爱女还在此,怎可能就只派十来个人? “看来事情的演变也不会像我们计划的那样了。”秦乐小声道。 上官鸿亦是在她身边挺直了背,身若清竹,这一站足比秦乐硬生生高出一个脑袋,这身量在一大堆女子之中显得十分鹤立鸡群。 若非那双桃花眼生得还算妩媚,这男扮女装怕早就被人戳穿了。 “见状行事即可,我们只要不暴露身份,那些人短时间内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这个秦乐也知道,只是如果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她预测不到,多少是有些畏惧恐慌。 毕竟她是真的女子,之后还不定会被那群歹人给怎么对待,说不怕,不可能。 看向上官鸿,见他此刻双眼紧紧地注视着牢外歹人们的一举一动,半张坚定的侧脸对着自己,心下稍安,她自我劝慰道,也罢,这不还有个人陪着自己嘛,还怕什么? 张天带出来的十几个官兵,武艺都不算差,实战经验更是丰富,可他却不知道,这群歹人也不是一般的匪贼。 不到小半个时辰,身旁的兄弟手下全部倒下,左手手臂也在不经意的瞬间被人砍伤。 他颓丧的倒在地上,手臂不停地往外淌血,渐渐的大脑也变得混沌起来,满屋子的血腥味涌进他的鼻尖,那是他在官府这么多年来相处的好兄弟,好下属的鲜血味道,那样腥甜,腥得他发昏。 要是没带他们来就好了,也许还能和以前一样和大伙儿打打闹闹的办些不打紧的小案子,日子虽过着平凡,可欢笑声却不断,终究是他贪心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此刻后悔了。 眼睛缓缓闭上,砍伤他手臂的人见他还有生息,抬起手中长刀就要挥下,却见一大堆官兵服饰的人闯了进来,领头的还是雍城的杜太守,他们那还顾得了杀人,当即拿着刀冲回了地道。 杜太守带着一大堆官兵,左侧站着莫毅,右侧站着邱铁。 “这屋子下别有洞天,刚才张天带人硬闯,他人虽少,可贼窝被官兵发现,那群歹徒却一个不从正门逃出,想必应该有暗道。” 邱铁将自己菜 待看见张天奄奄一息的模样,不屑的将眉一扫,嘴角一撇,模样很是不待见他。 若非张天坏事,这件案子本可以破了,早早的将贼人绳之以法。 “你们没听见邱公子说的么?还不快追!”杜太守一声令下,身后的官兵分成两拨朝着歹人离去的方向追踪。 第三十八章 天生奇葩 邱铁蹙紧了眉头,道:“杜大人,刚才我在外面守了那么久,也不见他们离开。现在人都没了,看来这地窖是有通往外面的暗道。” 杜肇点了点头,遂吩咐道:“找,你们快仔仔细细的给我找,不要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是!” 大伙儿应过声,便开始仔细的找寻起了暗道,有的拿刀敲墙,有的附耳贴墙细闻,有的乱翻乱找。 忙碌了起来。 人总是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那么歹人将那群姑娘带到哪儿去了呢? 通往渠晏河的荒道上,杂草丛生。 星夜之下,夏虫嘶鸣,微风拂过,竟卷起了参天古树的一块草皮? 当然,便是飓风也不一定生卷起地上坚硬草皮,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见一颗并不圆润的头颅顶开草皮,露出一张贼眉鼠眼的面容来,那人满脸麻子,他用双臂从洞中撑起,露出佝偻的背脊来,这不正是那干尽了坏事的刘麻子么? 他利索的从洞中爬出,又伸出双臂来拉站在洞中的姑娘。 “快把手给我!”刘麻子急促道。 站在洞里的杜莘月抬头一看,透过一个人性大的圆洞,她看见了夜色下刘麻子那张丑陋的脸,她自然是不愿伸手的,要被这么从洞中一带走,往后还不定被这些恶人带到什么地方,她想多磨蹭些时间,等官兵追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这婆娘干甚么呢?”黄牙从队伍后头挤上前来搡了一把杜莘月,骂骂咧咧道:“现在是容你矫情的时候吗?你不给老子上去,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威胁之态不言而喻。 只闻一阵阵恶臭从那张齿满黄垢的嘴里散发出来,杜莘月忙捂紧了鼻子,嫌恶的躲到离他一尺远的地方道:“那你弄死我吧,我杜莘月就是死,也不从了你们的勾当!” “呵,你现在倒是清高,等下了妙云楼,还不是个千人枕,万人睡的玩意儿,到时候还要求着老子做了你呢,哈哈哈~”说罢,黄牙一阵淫笑。 秦乐他们才知道,原来歹人抓了这么多姑娘是想将她们卖到江南最大的毒窑里。 杜莘月听得顿时气极,抡圆了巴掌朝黄牙扇了过来,一个巴掌打得整个暗道都带着回声个耳光,就丢什么硬物落地的声音。 黄牙猛叫一声,原来两颗门牙被杜莘月的巴掌给扇落了。 “杜莘月老子弄不死你!” “啊啊啊啊!”黄牙伸出两只肮脏的双臂朝杜莘月的脖颈抓来,不防心窝子却正中挨了一脚,被踹得一脚倒地,这力道痛的他差点吐出了血来。 暗道里哄闹的很,刘麻子听不真切,却也猜得出一二缘由,当即道:“臭黄牙,你可别惹事啊,那杜莘月的品貌可是你动不得的,你要再坏事,待会儿到了船上,看我不到主子哪里告你的罪状!” 船上,主子? 所以现在刘麻子他们是带这群姑娘去船上,准备离开雍城,直下江南? 秦乐和上官鸿将这些消息一笔一笔的记在心中,面上倒无其他异色。 被打的坐在地上的黄牙将嘴角的血迹抹去,高喊着回应道:“老子知道了,你别多嘴。” 说罢,站了起来,掸掸屁股上的灰尘,对着杜莘月的位置做了个请的姿势:“杜小姐,我虽然不能对你不敬,但你要再这么继续磨蹭,我也没办法,就只能自己动手将你带上去了。” 动手?一想到被黄牙那双脏手触碰,就像是一只臭虫进了嗓子眼,差点儿杜莘月就忍不住要呕吐起来。 “你不许碰我,否则我当场自尽!”杜莘月昂起头颅,反驳道。 “只要杜小姐你自己上去,我当然不碰你,但你要是继续磨蹭,那我就只好……”话尽于此,杜莘月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呢? 眼见磨蹭时间这一招用不了了,她也只好听之任之,随即利落的爬到了洞口,彼时上头已有十名大汉将她团团包围住。 这些人正是刘麻子的主子,整桩案件的主导者的手下,他们一早收到了刘麻子放的信号弹,才从船上赶了过来。 可怜杜莘月本以为爬出了洞,洞外只有刘麻子守着,她还可以有机会逃跑的,可惜啊~ 洞下的黄牙将姑娘们一个个逼迫的自动爬出暗道。 等到一行人全部从暗道里出来,刘麻子将洞口模样恢复如初,四十多个歹人连同新加入的十个大汉一起将少女们团团围住,带往渠晏河的一艘大船上。 天已渐明,地窖下的油灯早已熄灭,官兵们点燃了火把子,人手一个,终于在牢笼深处的墙壁上发现了端倪。 “杜大人,你看!”莫毅将干草堆拨开,指了指墙角的凸起,连额上的汗也来不及擦,砸吧着干涸的嘴唇,激动道:“暗道的机关在这儿,在这儿!” 火把将牢房燃得透亮,更将莫毅和邱铁脸上的激动兴奋照得清清楚楚。 两人眼中坚毅的光芒,杜肇喉头一哽,他许久没见过这么热心的少年郎了。 其实少女失踪案这件事本不用他们费心,他们也没有义务为了破案夜不寐,寝不眠。 可他们就凭着心中的正义良善,毫无报酬的帮忙,这样的品德,令久经官场,见过人心冷暖,世态炎凉的杜肇如何不感动呢? “等破了案,我一定要写文书,让陈将军好好嘉奖你们!” “这无所谓,大人还是快些派人去追吧。”莫毅同邱铁异口同声道。 话一出口,倒是有些诧异对方与自己的默契。 杜肇想起当务之急,嘉奖什么的,自然要往后放。 “好,好,你们这般高风亮节,本太守自然不能太过拘泥,来人,快从暗道追去,看看歹徒将受害人带到哪儿去了!” “是!” 等到歹人们挟持着那群可怜的女子到了渠晏河时,天光已经大亮。 绿柳河畔边停泊着一艘足有几十人高的帆船。看这规模,就是装上两百个人都是轻而易举。 河水轻轻地从船侧流过,初升的暖阳染红了河江,平静的湖面染上了绚烂的红色,如同西域传来的上好玛瑙一般美丽。 可落在被抓来是姑娘们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河面不再像漂亮的玛瑙,而是血,肮脏的鲜血。 少女们被歹人看得严实,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踏上船。 上官鸿却望着那浩瀚的水,连连冒起冷汗。 那腿就跟粘在了岸上一样。 “行了,别磨磨蹭蹭的,快给老子上去!” 黄牙将走在末端的上官鸿往前一推。 秦乐立时回头接住,看着怀中的上官鸿,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美眸,状似担忧,柔声道:“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妹?”上官鸿喉头一哽,噎得他差点说不出来,顿了半晌,勉强的挤出几个字,缓缓道:“没事,姐姐。” 说得倒很是有几分咬牙切。 走在后头的黄牙不吝的向他冷哼一声:“姐姐长得美若天仙,妹妹就长得这幅鸟样?要不看在大张姑娘的面子,老子干不死你。” 黄牙凶狠道。 好吧,他这恶趣味谁也不能理解。 不喜欢好看的,就喜欢长得特立独行的,真是千年一朵花,好大个奇葩。 第三十九章 你走我留 一上了船甲,黄牙就找不见人。 刘麻子知道黄牙是怕自己提前到主子面前告他的状,所以抢先一步先去解释。 也怕他情急下倒打一耙,刘麻子只好将被抓来的人交给了李四处理。 刘麻子道:“四儿,你把这些姑娘带到杂货间去,记着多上几层锁,还有窗户也别忘记,知道吗?” 李四双眼紧盯着一大群姑娘中间站着的上官鸿,笑得憨直道:“放心,放心,我可靠谱的紧。” 那双泛着死鱼白的眼珠子,从见到上官鸿的那一刻就再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刚才因为黄牙推了一把上官鸿,他私下底还对黄牙使了袢子,人差点摔倒河里去。 这深情到痴迷的目光,看得刘麻子白眼一翻,十分无语道:“我说李四,你是不是眼瞎啊?人小张姑娘根本不是你那死去的翠儿,这两人长得没有半点像似。” “谁说的?”李四激烈的反驳,指着上官鸿脸颊两侧的红晕道:“我翠儿活着的时候就最喜欢这样打扮,这样打扮的女人就是我的翠儿,你要再说他不是翠儿,信不信我跟你急?” 刘麻子无意与他纠缠,本意是提点他几句,既然李四自己要入迷,那就是他的事了。 点点头,道:“随你吧,我先去找主子回禀事情,你好好处置着些女的。” “你去去去,别烦我了。”李四推搡着刘麻子离开,回过头,那双狂热的似两颗火珠子的眼睛一瞬也不舍得从上官鸿身上移开。 这群被抓的女子见李四一颗心放在“小张姑娘”身上,替“小张姑娘”感到悲哀之余,又庆幸于李四的眼瞎。 李四一路看着上官鸿,也是他运气好,一个跤子都不曾摔过。 将姑娘们关进了船舱最深的一间,平时放置杂物的屋子。 正要拔腿离开,他又退了回来。 一步步缓缓地朝着上官鸿走来。 “你……你想做什么?”上官鸿捏紧嗓子,发出尖细的声音。 这声音听得秦乐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四一听,走到上官鸿身边,蹲下了身子,脸不断地靠近他。 上官鸿自然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猛地将脸一偏,闭紧眼,咬牙道:“你不要太过分了啊!” 两人此时只隔着一线的距离,注视着那张妩媚俊秀的脸蛋,李四眼神莫名的哀痛起来,他捧着心口,紧蹙眉头,反问道:“难道我李四在你小张姑娘的心里,就只是好色之人吗?” 这声音,怎么听来有几分伤神脆弱的意味儿? 上官鸿试探的睁开了一只眼,看着面前一脸憨态的李四,询问道:“所以你刚才向我走过来,并非是对我有了不轨之心?” 等等…… 怎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别扭?这句话不该不该是一个美丽无辜的弱女子所说的么,怎么今儿这台词轮到了自己身上? 我可是个男人啊! 当然这些画外音,上官鸿是不敢说出来的。 李四见他如此怀疑自己,完全没有信任之意,当下十分受伤,他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倒回来关窗户而已。除非等到你主动接受我的那日,我李四绝不会对你做那等小人的勾当!” 天,世间怎会有这么深情的男人? “要不你就接受了吧,小张姑娘,看你长得这样妙云楼也不会要你,倒不如跟了这位大哥。” 一群少女之中不知是谁先开了这个口。 上官鸿一张嘴顿时吓得再难合上,“你……你们要我跟?” “是啊,妹妹,不如从了李四哥哥吧,是个不错的归宿呢。”秦乐也不知何时参与了进来。 吓得上官鸿差点就要屁股尿流的夹枪逃路。 第四十章 一辈子的好兄弟 这绝望凄惨的怒吼落在李四的耳中,他愚钝不堪的脑子却南辕北辙的品出了另一番意味儿。 粗糙的大手落在上官鸿乌黑的发丝间一阵揉搓,望着咫尺间那张猴屁股似的脸蛋,李四竟深情的忘乎所以起来,粗硬的嗓子被他刻意的放得柔和,“你放心,我答应你,绝对绝对会说动主子,让他把你赐给我。你不用再对天祈祷,只用全心全意的信我就好。” 这深情的将人溺毙的目光啊,上官鸿看得那可是欲哭无泪,说出的话竟也是隐隐带有哭腔道:“李四啊~你是怎么听出来我是在对天祈祷的?” 若李四的私塾先生还在,怕也会被他的理解给活生生的气死过去吧。 “李四,你真是个痴情之人啊。”秦乐满脸真诚道。 要这李四是个好人,他的这份情意倒也算得难能可贵。 可惜他跟着坏人做事,是注定和上官鸿是不会有结果的。 秦乐惋惜一声,幸好她的心里话某人是听不见,若真听见了,恐今日这船上会有血光之灾。 “姐姐别夸我了,不是我痴情,是小张担得起这份深情。” 说罢,那双盛满了深情的目光,又朝某人看了过来。 只闻上官鸿倒吸一口凉气,浑身抽搐,眼角含泪,差一就要被这深情“感动”地晕死过去。 秦乐忙出声劝道:“李四,你别待这儿了,快去找你家主子讨个名分再来。” “是是是”李四说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将门闭上,连上了三道铁锁,直直地奔往船厅而去。 上官鸿终于松了口气,目光凌厉的朝秦乐射了过来,恨声道:“姐姐,满意了吧?” 唇齿间咯咯作响,秦乐自然理会的他此刻泼天的恨意,此刻他手上若有把刀,怕是下一瞬就会朝她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不过,幸好他手被绳子绑着,秦乐心下稍安。 又想起正事,秀眉挑起,朝他上方的位置努努嘴道:“喏,你瞧。” 此时窗户大开着,原来刚才李四大喜过望,竟忘了关窗。 上官鸿心道,原来秦言答应李四将自己许配给他是因为这个缘故,不对,呸呸呸,不是许配,没有没有,完全没有,他掩耳盗铃的自我否认道。 眼见着他一会儿镇定自若的点头,一会儿猛地摇头,秦乐秀眉紧蹙,担心道:“你抽风了啊?” 一颗心顿时高高的悬了起来,上官鸿这时候发羊癫疯,可忒不是时候了吧。 幸好李四在门外连着上了三道锁,料定她们这群弱女子跑不出去,所以倒没有看守之人。 上官鸿此时也不必捏尖了嗓子,径直回怼道:“你放屁,你抽风了我还不一定会抽风呢。” 朗逸的男声从他嗓间跃出,屋子里的众多姑娘顿感惊吓。 随即皆是用着看妖物一样的目光,看向他。 “怎……怎么一个女人的身体里还有个男人的声音呀?她到底是男是女?” “可能是个阴阳人吧。”杜莘月语气平和的说道。 她曾在翻阅医书之时,发现一个奇说,说是世间之人人其实并非只有两种。 还有一种介乎于男人与女人之间,世人称其为——阴阳人 所以此刻女人嘴里讲出男人的声音,她并不惊奇。 “你才阴阳人呢!你全家都是阴阳人!”上官鸿气得骂出最低级的小儿言语来。 秦乐摇摇头,略感无奈道:“正事要紧,别跟个小孩子一样行不行?” 上官鸿朝左边无人的位置啐了一口,愠怒道:“我是来救她们,她们还骂我阴阳人,搁你你不生气?” 救人? 这一群少女顿时安静起来。 秦乐略略一想,如果自己被人说是阴阳人,那她还真是不会生气,当然这番话是不能在上官鸿面前说,否则这死小子怕是又要同她争执起来。 见秦乐静默不语,自己再吵吵的好像也有失风范,上官鸿便也闭了嘴,严肃起来,“行了,那说说你的计划吧。” 这群姑娘不是傻子,一听人说是来救她们的,倒也不再纠结于上官鸿是男是女,一个个屏息凝神,生怕自己一个吵闹打乱了两人的计划。 “这船行得快,怕是用不着多久就要出了雍城的地界,杜大人他们也不知道歹人会带我们下江南,所以得回去通知他们,但若你我都逃走,要是歹人临时改了计划,这些女子怕真就完全的落入了贼窟,所以现在我们,一人走,一人留。” 说到末尾,秦乐的表情凝重起来。 因为留下的那个人面临的危险不言而喻的,谁不想走? “那行,你回去报信吧。” 话出口,秦乐便被他狠狠地震惊一下。 上官鸿竟然,竟然主动让她走?自己留下? 却见他脸上云淡风轻,那双狐狸似的眼眸中也全无狡黠的盘算。 所以上官鸿是真心的? “你真的让我回去报信?”秦乐再次置疑道。 上官鸿轻松的点了点头,“对啊,怎么看你这反应好像是不愿意啊?” 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露出些许疑惑,这一来倒从他脸上显露出了几分孩童的天真懵懂来。 “那你可知道,留下的那个人危险重重,所以你还愿意让我回去报信?” 男子弯唇一笑,笑声朗逸清越:“愿意啊,如果我和秦小弟之间非要一个人留下来面临重重的困难,那还是我来吧。” 秦乐眼中似有水光浮动,更是忍不住说出最惨的结局,“但你可能会死。” 他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不会的,我相信你,秦小弟最善良了,一定会来救我的,对吧?” 秦乐头一回觉得上官鸿那张脸看起来没有一丝欠揍的感觉,他的笑宛若清风般柔和。 顿时感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一把抱住他。 一边哭一边道:“好兄弟,谢谢你这么相信我,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了,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上官鸿本想拍拍秦言的背,安慰一番,却在动手之际,发现双手被紧紧的缚住。 突然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反应过来,嘴里叫道:“不对啊,你的手怎么?” 秦乐嘿嘿一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诚实道:“我这,这不是为了跳河做准备嘛,手上的绳子早就被我瞧瞧找了个木片割开了。” 某人满脸黑线,绷直了嘴角,一字一字道:“所以你早就准备自己跳河走了是吧?” 别人都如此信任自己,秦乐没有理由不对他真诚。 遂点点头道:“是的,我本来是想抽签的,但是不管怎么抽,应该都是我走。” 上官鸿嘴角一阵抽搐,“行,你真行!” 滚字尚未出口,就听外头扑通一声,激起一个人高的水花来。 这动静自然被船上的贼人发现,,不一会儿就听见十数个人朝杂物房跑来。 来人利落的捅开三把锁,推开门,环视一圈,见五十二个女子里少了一人,“人呢?” “死了!”上官鸿冷冷道。 好家伙,要不是他不会游水,能让秦言走? 结果这厮还先留了一手? 好兄弟,真是好啊! 第四十一章 动容 “这窗户怎么是打开的,你姐姐是不是从窗户跳出去的?”男人对上官鸿询问道。 上官鸿白眼一翻,略感头疼,捏尖了嗓子道:“大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一个活生生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呸,谁是你大哥。”看着那张花花绿绿的脸蛋,男人眼中激不起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并且十分嫌弃的说道:“你可别乱攀亲戚,老子又不眼瞎,才不像李四居然被你这个丑女迷的五迷三道的,行了,你跟老子出来!” 说罢,男人走进杂物房,朝上官鸿的方向走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 “喂,你拉我做甚?我又没跑,你去抓跑了的那个啊!”上官鸿挣扎道。 “呵,你当老子傻啊,这船还能听我的号令停下来?反正跑的那个是你姐,肯定跟你脱不了关系,老子现在就把你拖到大厅交给主子盘问!” 这厮正被男人带往船舱中央,那方秦乐还在渠晏河中激流勇进。 天知道这河水这么湍急,虽然自己会游水,可并不擅长。 刚从三尺高的窗口往下跳,激起的水花将她整张脸都要拍烂,刺儿的人生疼,动作便不自觉的放缓。 可一想到被关在杂物房里的那群少女,还有如此信任自己的上官鸿,秦乐整个人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咬紧牙关,双臂不停地将挡在身前的水拨开,整个人机械般的做着划水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前方的堤岸。 彷佛天明前的曦光近在眼前,秦乐紧张的心逐渐放缓。 可即使这样,她的动作也不曾慢了分毫,她正一点点的缩短自己与堤岸的距离。 片刻之后,双臂伸上了堤岸,此刻干燥扬起尘沙的陆地在自己眼中,也变得如同余杭绸缎一般丝滑。 呼出一口浊气来,她双臂发力,正要起身,眼帘里赫然出现一张青年男人的圆脸。 青年人指着半个身子泡在河水里的秦乐,转过头冲槐树下坐在马车外乘凉的公子道:“主子,我认得她,她是莱阳城的秦姑娘。” “秦姑娘?”锦衣公子听此,立马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朝河边而来。 定睛一瞧,那张河流洗涤过的脸蛋,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凝脂般洁白,晶莹剔透,澄澈动人。尤其清丽脱俗的脸上那双摄魂夺魄的凤眼更是令人见之难忘,齐越心下一动,当即将人认了出来。 “秦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秦乐盯着那张俊脸,微微一愣。 其实她对这锦衣公子的记忆并不深刻,只是见到那张出色的脸,加上贵气温润的气质这才对他有了几分回忆。 原来是他啊! 将粘在脖子上的黑发甩掉,秦乐摆摆手道:“此事先不提,可否劳烦公子先拉我上去?” 她游了大半个渠晏河,浑身早已没了力气。 齐越微微一笑,道,“自然,自然。” 声线清朗,面容更是俊逸,这一笑彷佛天地间都温柔了起来。 秦乐现在却没有丝毫的心情来欣赏这等人间美景。 被齐越和他的随侍从河面拉起,双脚稳稳落在平地上,秦乐打心底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坦舒缓。 目光触及到齐越身后的马车,秦乐眼中立刻大放异彩。 惊喜道:“齐公子,可否再劳烦你载我一程,带我进城去府衙,我有急事。” “府衙?”一旁的风奴警惕起来,眯了眯眼,试探道:“秦姑娘去府衙做什么?” 秦乐略略一想,虽然这锦衣公子和他随从长得也不像坏人的样子,可自己也不能粗心大意,节外生枝,便是半真半假的回复道:“我的朋友被坏人抓走了,我得去府衙报官啊,十万火急的事,还望两位能够帮帮忙,我感激不尽,对了,我还有钱,我给你们钱吧。” 她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了小半块金锭,至于为何只有一小块,那是因为占大头的早就在她第一个月拿到银晌时一起送回了莱阳禄村老家。 也是巧,这金锭是从上官鸿身上赢来的,今儿居然也用回到了他的身上。 风奴扫过秦乐手掌捧着的半块金锭,打趣道:“竟没看出来秦姑娘还是个有钱人呢?” 秦乐焦急道:“我钱不多,这是我唯一拿的出手的,求求你们了,我朋友他真的等不及了。” 那张脸上布满了担忧与焦急的神色,眼中是诚恳的哀求,齐越见此,轻声问道:“看姑娘这么紧张,这朋友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少女点点头,坚定道:“是的,很重要。” 阳光折射到她清亮的瞳仁,显得整个人单纯无害,且又一片赤诚。 齐越想,那个被她视作很重要的朋友的人应该会感到很幸福吧。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漂流在渠晏河上一艘不知名的大船上的秦乐的朋友,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幸福,而且还…… “他奶奶个腿,死秦言,你要是赶不回来救老子,老子弄死你!” 绑在船舱大厅木柱上的上官鸿在心中不停地换着法儿的咒骂着。 要不是自己不会水,做什么也不能让秦言那家伙回去报信啊。 上官鸿此时陷入深深的后悔之中,也怪他小时候跌落湖底留下了阴影,此后见着深一点的水就怕得要命。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守卫。 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幕后主使,倒对自己的安危非常重视啊。 船上一大半的守卫都在这里了,不过在他被绑了这么久以后,也没亲眼见到坐在大厅上首屏风后的那张脸。 “唉” 站在左手旁一直看着上官鸿的李四,放轻的声音,柔和地提醒他道:“小张你快别叹气了,你这已经叹了第七十八回了,你再叹气,怕是会惹得主子厌烦。” 一听到李四的声音,上官鸿顿时愤懑不平,愠怒道:“我呸李四,刚才你还说喜欢我,要娶我?呵,现在眼睁睁的见我被绑,居然无动于衷?” “不是的,没有,没有无动于衷,刚才我一直为你求情啊,小张,不是我心狠,只是主子他有的法子折磨人,我……我也想活下去。”李四说着说着声音软了下去,低下了头颅。 上官鸿也不打算用他那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情意为自己挣脱束缚,只是理性的分析起来:“其实你们绑我也没用啊,我姐姐跑了你们应该去抓她才是,绑我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李四听得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朝着大厅正堂首位的屏风后道:“是啊,主子,既然跑的是大张姑娘,何必要为难小张姑娘呢?” 半晌,描着青竹的云锻屏风后传出一道老者的声音。 “李四该说你是蠢还是傻,你真的以为绑在这儿的是什么小张姑娘么?” 只闻空气中心脏噗动噗动狂跳的声音,上官鸿的眼中闪过一丝的不自然。 所以他男扮女装被人识破了? 第四十二章 公堂犯上 巳时,高空中升起一轮烈阳。 九月的秋老虎比之夏暑有过之而无不及。 整个雍城的大地被烈日炙烤的弯曲,走在街道上百姓无不心生烦闷,一来是因这极端的天气,二来也是因为城中少女失踪案引发的原因。 忽然一辆精致的马车从城外驰来,车主亮了牌子后,守门的士兵即可放行。 如今雍城出了大案,能够如此利落放行,足可见这马车车主是个极有身份之人。 “刚才在郊外,公子说是顺路,所以您也是要去府衙吗?”马车里的秦乐出声问道。 与她对面而坐的齐越点了点头,“是” “那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吗?” 齐越愣了愣,没答话。 两人虽在莱阳城有过一面之缘,可实在不算有什么交情,秦乐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齐公子肯捎带自己一程,亦是感恩,当然不会再继续深挖其它。 只是微微一笑,将马车中的尴尬消弭掉,道:“公子别介意啊,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你不愿说无妨的。” 齐越摇了摇头,他动作轻缓,自带优雅。 “不是不愿告诉姑娘,只是多说无益。终归是萍水相逢,日后不会再有太多交集的。” 马车外赶车的风奴正巧听了一耳朵,一张脸皱的跟什么样似的。 他这主子啊,哪儿都好,就是直。 人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居然还能说出不会有太多交集的话来,不怪他家主子单身二十多年,真是该!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的就到了雍城府衙。 勒马,驾吁。 马车登时停了下来,风奴朝马车内喊道:“主子,雍城府衙到了。” 不多时,从车厢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极有风采的人物,一男一女。 男的面容俊雅,周身贵气。 女的清丽难掩,活泼灵动。 守在大门的两个小衙役瞧了,免不了说一声登对。 末了,站在右侧的那名衙役,盯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仔细打量,忽然发现,这女的长得十分眼熟。 正冥思苦想之际,秦乐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我问你,杜大人可在里边?” 站的近了,这衙役一下子将她认了出来,惊喜道:“是秦公子,是秦公子!你不是被带走了吗,怎么回来了?” 衙役十分的疑惑不解,杜大人昨儿深夜带了一百多号人出去找,寻了一夜,今儿辰时才从外头回来。 却是一脸的垂头丧气,问了一道出门办事的兄弟,才知道,原来昨晚张长吏为了抢功,提前先带了十几个人去跟踪邱铁,结果将事情搞砸。 等杜大人到了的时候,那群被抓的少女全部都被歹徒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虽是找到了暗道,可是一道走了上去,才发现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又在暗道上方圆十里搜了一大遍,杜太守才从外头回衙。 见着这守门的小衙役不知想些什么,一直不回话。 秦乐抓起他的衣领,吼道:“你发什么愣呢,我问你,杜大人到底回来没有!” 秦乐一夜没睡,双瞳早已起了红血丝,怒气一起,看得衙役畏缩起来,点点头,口齿不清道:“啊,哦,回来了,回来了,应该就在堂上坐着呢。” 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府衙里边。 秦乐扔开他的衣领,径直走了进去。 不怪她生气,这看守大门的小衙役也太木讷,再加上上官鸿的安危正处在刀尖之上,秦乐实在难以心平气和起来。 她脚步快,压根也没管身后的齐越。 毕竟感谢的话,她这一路说过来的,临到下车时,还将金锭留在了马车上,于她来说,这份人情是还干净了。 坐在堂上的杜太守,一杯浓茶接着一杯浓茶的往肚子里灌。 快要爆炸的脑子这才勉强恢复清明。 “杜大人,杜大人。”秦乐站在外堂时,已经开始喊人。 杜肇支着头,侧目一看,整个人差点从桌案上摔下去。 指着来人,激动道:“秦言,是秦言吗?!” 听声音是那个姓秦的小子啊。 吴郡丞抬眼一瞧,点点头,面上一喜:“是他,是他,还穿着女装呢,肯定是秦言。” 两人激动之际,秦乐已从外堂跑了进来。 从衙门口到正堂,期间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她这急急巴巴的跑来,到底是当了几个月的兵,身体素质自然有所提高,倒是脸不红气不喘,小嘴巴巴的说道:“大人,我从船上逃了出来,那些失踪的少女还有上官鸿全部都还在船上。” “什么!贼人将受害人全部都转移到了船上?”杜肇一脸错愕。 也难怪他命人将方圆十里都找遍了还见不着人,原是走了水路。 “是,贼人抓了这么多姑娘,就是想把她们买到江南的妙云楼,船一直疾行,十万火急,还请大人快些派人去渠晏河下游拦截。” 却见堂上坐着的杜肇一张脸神色复杂,秦乐喊了一声:“大人?” 杜肇舔了舔唇角,颇是为难道:“渠晏河的下游早就归了幽城太守管辖,若我派人去拦截,还需我上一级郡城都守的文书啊!” 秦乐不是当官的,自然不懂这其中的纷乱错杂,想来取一个文书也用不着多少时间,不过就是夹紧马肚子花些时辰罢了,“那大人快派人去取郡城都守的文书啊,时间耽误不得了。” 杜肇摆手道:“秦言你不知道,现在我若派人去取都守的文书,少说也需两日的时间。” 两日? 裕朝开国以来,极其重视水运,南北航运早就通达。 两日的时辰,这船指不定又驶到其他的哪个都城了,还取那劳什子的文书有什么用? “可还有其他办法?”秦乐期待道。 就见杜肇两道粗眉拧成了麻绳一般,摇了摇头,口中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没法了。” 眼中绝望的神色是那样的浓郁,秦乐见了,冷冷一笑,嘲讽道:“所以依照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耐心等着贼人把人运到江南,卖到窑子里?大人就是这样当雍城的父母官的?” 杜肇汗颜,无法反驳。 吴郡丞可听不得他人在太守大人面前大放厥词,拍案一起,指着堂下穿着一身女装的人道:“秦言,你无品无官阶,怎敢在公堂之上对大人如此不敬!” 第四十三章 替人挡刀 秦乐平素倒也是个直脾气的人,可犯起倔来也是吓人。 却见她瞪着一双通红的眼,反驳道:“所以吴大人是想如何?要我的命么?呵。”她轻笑一声,不屑一顾,道:“好歹我也是屈颖卫所的士兵,保家卫国之士。真犯了什么破天荒的死罪,大人要想处置我,按照规章制度是否也应该先派人去到屈颖卫所要来一份处决文书呢?” 这便是赤裸裸的讽刺。 吴郡丞被这么一通话怼,气得够呛。 当即就要叫人拿下在公堂犯上的秦乐。 杜肇却抬手拦住了他,看着站在堂下一脸倔强的秦乐,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秦言,本官知你心急,所以能够体谅你的心情。可你也该知道,这律法章法条条框框皆是束缚,本官任雍城太守便更不可随心所欲,只能严格按照规定去做,那被抓的人中就有我的女儿,论心急你觉得我能少过于你?” 秦乐当然知道,可是…… “杜大人,真等贼人把她们运到了江南,那个时候就真的完了啊。” 江南一代是乃安王的封地。 这乃安王本是先帝嫡子,可是先天不足,聪慧不佳。 按照先祖立嫡立长的规矩,本该他来做太子,裕朝的第二位皇帝。 可在先帝立储之时,他却毅然决然的推辞掉了储君之位,并推举当今圣上。 所以皇帝待他自然非同一般,一登基就将江南富足之地赏给他。 还加封其为兆康乃安王。 …… 李苑看了一眼越吟口中单薄的被褥,十分怀疑是否方才提点越吟的话过重了,导致她用词如此谨慎,这被褥哪里是有些单薄,明明是十分单薄啊! 况且主卧都这样,越吟屋子里的情况更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虽然是寄人篱下要谨小慎微,但没法子,也只好麻烦主人。 李苑道:“越吟,去找顾公子,问他要两床稍微暖和的被褥。” “是”越吟脆生生的应道。 整间屋子静了下来,李苑抵手靠在桌上支着头开始考虑之后的事。 过了一会儿 越吟回来,两手空空,李苑便知她没拿到被子。 “顾公子说没有么?”李苑有些难以置信,虽说顾辞身份尴尬,可她却不信竟是连一床被褥都拿不出来,朝廷竟如此苛待顾辞? 越吟摇了摇头:“奴没有见着顾公子,只见到了那讨人嫌的小厮,他说没有,还说……” 越吟越说越可怜,李苑生怕她受了什么委屈,忙追问她:“他还说什么?” “他说就算有,也不给。”越吟想起方才那人咄咄逼人的样子,真是觉得十分委屈,只是她不好抱怨,公子都能忍更何况是她了。 李苑是第一回见到这样刁横的下人,承业侯府的下人自来乖顺,就连被自己惯着的李言和碧翠都知道分寸,可这前朝遗孤身旁伺候的小厮竟这样不懂事? 李苑从小娇惯,虽做男子长大,却还是被众人护着呵着,就算再历经坎坷,侯府养出来的心气儿也不会消磨到完全没有。 “那小厮也太狂了,何谓有也不给?想来是我们脾气太好,让他蹬鼻子上脸了!”李苑腾地一声站起。 她早已憋了一肚子气,从云城憋到了现在。 “少爷,你生气了?”越吟突然有些后悔说出刚才的话了,早知道少爷会生气,她应该忍住不说的。 “越吟,你不用管,直接带我去找顾辞就是。” 越吟自然不敢违背,带着李苑去寻。 顾宅十分简单,就只两个院落,并不用人带路,李苑主仆二人便能找到。 刚一跨进顾辞的院子,李苑就觉得透着一股子寒意,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 还没来得及多想,正帮花浇水的小厮看见有人进了院子忙放下手中的水壶,跑去拦截,他仿佛是在顾忌什么,压着嗓子道:“站住,不许进来!” 这声音听着熟悉,李苑一看果然是那刁仆,心头冷笑,也罢,她找不找顾辞,这人都是要处置的。 “站住?你是在跟我说?”李苑明知故问。 那小厮点头,颇为不屑:“不是与你说还能跟谁?” “你好生无礼!”越吟实在看不惯这小厮的嘴脸,凭他也敢瞧不起自家少爷。 李苑伸手示意,越吟只好乖乖退下,听她语调陡然转变,面色阴郁:“你也配!” 她和顺时是个好脾气的俊秀少年,怒时总是有一股子戾气在的。 那刁仆被李苑吓了一跳,只觉得面前这个俊美公子好似换了个人似的,令人有些胆寒。 不过他能横自然是有胆的,梗着脖子道:“怎么,李小侯爷借住别人宅院竟无半点感激之情,我不过是叫您别进我们公子的院子罢了,你就如此咄咄逼人!” 李苑冷笑一声,言语间尽是轻蔑:“咄咄逼人?好一个倒打一耙,方才你闭门失礼,我也就好脾气不计较。可你还对我婢女无礼,现在又冲我大呼小叫,怎么?顾公子的下人就这样识礼数的么!” “你……你小声些,别打扰到我家公子看书了!”那刁仆现在竟知道害怕了。 “哦,是吗?”李苑轻哼一声:“正好叫你家公子出来评评这个理,我现如今是借住贵宅,可也是当初家父于你家公子的救命之恩,怎么,要论个理,这恩还的还如此斤斤计较了?” 那小厮不知李苑原来如此难缠,一瞬面色窘迫,“你……你到底要怎样?” 李苑指着身后的越吟,道:“给她赔礼道歉。” 那小厮极不情愿,却怕李苑闹起来,吵到顾辞,只好道歉,有气无力的向李苑身后的越吟道:“对不住了。” 这算是哪门子道歉? “好好说!”李苑坚持, 小厮没法,只好对着越吟深深作揖:“越吟姑娘对不住了,方才是我失礼。” 越吟还是第一回受到别人的赔礼道歉,有些无措,心里却又因为李苑护她暖意横流。 “够了吧?”那小厮以为赔礼道歉后,李苑理当带着他侍女离开,却不料他又道。 “我们需要两床被褥。” 那小厮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李苑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干宝,去拿被褥!” 是极其悦耳的男声,这声音如玉石清脆,却又带着三分温和,两分疏离。 一听便知道是谁了。 干宝暗道不好,果然还是吵着自家主子了,心中又是对李苑添了一分不满,回过头提醒道:“公子,那被褥是……” 顾辞看着他,面色微愠,冷冷道:“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干宝直道不敢,便乖乖下去拿被子。 李苑不知顾辞是几时来的,不过她也不想多问,只是这白衣男子的相貌委实太好,连她这个“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顾辞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秋风轻起,带起男子的素色衣衫,衣袂翩翩,颇有些绝世独立之感。 李苑的脑海中忽然就跳出了一句书上的诗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少爷,少爷?”越吟一旁轻声唤道。 李苑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又看着顾辞出神了,一时有些脸热。 干宝抱来一床厚厚的碧色被褥,“公子就只有这一床被褥了,再没有多的了,真的。” 顾辞看着他信誓旦旦,又看了一眼李苑,感到有些为难。 “一床也就一床,总好过没有,多谢了!”李苑眼神示意,越吟便上前越过她,从干宝手里接过被子。 干宝却有些恨不过,站在顾辞的身后冲着李苑尖酸道:“李小侯爷为侍女打抱不平,我原以为您多体恤下人呢,还不是只顾念着自己!” 这便是说李苑为越吟讨公道是惺惺作态了。 越吟抱着被褥的手紧握着,指甲陷进厚厚的被褥之中,她真恨不得手上的被褥是干宝那张尖酸刻薄的脸,她可以允许别人欺负自己,也不能玷污少爷。 李苑倒不以为意,只轻飘飘道:“越吟乃是女子,女子体弱,一张被褥足以。怎么干宝小哥也如同女子一般,小家子气十足?” 话落,李苑主仆二人干脆地离开,让干宝真觉得好像一直是自己在斤斤计较,胡作非为一般。 “公子,他,他说我!”干宝可怜兮兮地道。 顾辞摇头,颇有些无奈:“都是男子却如此不同,也罢,今儿晚膳就免了,下次长个记性。” 第四十四章 答应求婚 杜肇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有二皇子作保,他就不用赌上自己的前程和一家老小的命了,自然是再好不过。 楚方君瞧他这兴奋的忘乎所以的样,撇撇嘴,小声嘟囔道:“你再耽搁时间,等深陷贼窝的那位出了什么事,他二皇子都自身难保呢。” 他说的极是小声,没人听见。 杜肇感激一番后,自是不会忘了正事。 “救人要紧,此前对殿下多有怠慢之处还请原谅,等救回了人,下官再好好向殿下赔礼。现在就请二皇子和下官一同去找幽城太守拦截贼人的船支吧。” 独孤越点了点头,随和道:“那是自然。” 不多时,九只马匹停在太守府衙外等候。 独孤越乃是当朝皇子,身份尊贵,仍是坐在风奴驾驶的马车内。 因是在幽城拦截贼船,届时用的都是幽城的官兵,是以此行人数不多。 杜肇将吴郡丞留在雍城管事,只带了两个衙役。 至于其它六乘马,自然是打屈颖卫所来的那几位需要的。 杜肇勒住缰绳,看了一圈坐在马上的几位少年,抱拳,感谢道:“几位壮士,你们已经帮了本官很多。”他顿了顿,又劝道:“可是此行不光只为救人,还需剿灭匪贼,你们本不用牵涉其中,还是在城里待着静候我等佳音吧。” 孙虎最是个急脾气的,一听,当即扬鞭策马,马蹄哒哒几声,人已率先往城门方向离去。 杜肇微愣片刻,指着孙虎离去的方向,道:“这……这是何意?” 见状,邱铁笑道:“孙虎这人性子最浑,不过也是最重情义的,大人要我们留下来,岂非是小瞧了我们?这年头谁心中不存些仁义善心,再加上那泼皮也没回来。他人缘虽不好,毕竟是一道从卫所领了任务出来的,不安安心心的把这泼皮救出来,这心里挺不是个滋味。” 杜肇这下子明白了,虽然不晓得为何邱铁要说上官鸿是个泼皮,不过能够理解别人话里的意思就够了。 “如此,是我狭隘了。那尔等就随本官便一同赶往幽城吧!” 言毕,马鞭一挥,洋洋洒洒。 其余人自然紧紧跟随。 排在众马位置最末的马车里,坐着一位陌生如玉的公子。 马车外风奴出声问道:“公子怎不叫秦姑娘一起来坐马车,反倒让她与那些男人一同纵马呢?” 车厢里男子提醒道:“风奴,那不是秦姑娘,而是秦公子。” “什么,她明明就是女人啊,在莱阳城的时候就是女人,长得也像个女人,怎么要叫人秦公子?”风奴不解。 锦衣男子淡淡说道:“总之,别再叫她秦姑娘了,除非你想让她死。” 赶车的风奴一听,他是个武功极高的护卫,自然也是杀过人的,可一想到那善良美丽的秦姑娘闭上眼,成为一具尸体的模样,他不觉有些惊悚。 当即摇头道:“不叫了,我以后都叫她秦公子好了。” 几不可闻的一声“嗯”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独孤越感到额角有些疼痛,他的头痛症怕是又犯了。 揉了揉额角,即使现在头疼的再厉害,他也实在停不住思考。 刚才在堂上,秦姑娘说她是卫所中人。 那么她为何要女扮男装进入卫所? 又为何会同独孤鸿有了关系,还将其视为重要之人? 那独孤鸿呢,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像是令人着迷的毒品一般吸引着他。 关乎于独孤鸿的事,他总是比本人还要心急。 一艘大船在渠晏河的下游出现。 时值正午,烈阳在渠晏河上撒下一片金辉。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一艘大船正朝南地的方向行驶着。 船舱内,大厅里。 空气仍旧凝滞的可怕,突然一道声音率先打破沉寂。 李四瞪着一双牛眼,一脸不可置信,他朝屏风后的人质问道:“主子,为了绝我娶小张的心思,您也用不着编出这样的谎话吧!” 未等屏风后的老者回话,站在一侧的刘麻子忙出声喝止道:“住嘴!李四,你怎么能和主子这般说话,快跪下赎罪。” “好,我跪,请主子恕罪。”李四说罢,双膝跪地。 见他老老实实的跪下认错,刘麻子紧张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一下。 “我可以跪,主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莫要在骗我了,我受不了惊吓,没了翠儿我已经痛苦了好几年,如今遇见她,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同她携手余生的!” 刘麻子的心刚放下没多久,就又被高悬起来。 罢了罢了,这李四真想死,他也没办法,谁让他竟敢这么对主子说话。 就在刘麻子以为下一秒,李四就要被人宰成肉块丢到河里喂鱼的时候。 那杀人不带眨眼的主子却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仅没怪罪他,反而是说了一句:“既然你不信,那好。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嫁给你,如果他愿意嫁给你,那我就相信他是个女人,如果……”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 跪在地上的李四立马站了起来,跑到上官鸿的身侧,急切道:“小张,你快答应,快点答应啊。” 跟水牛般大的两只眼眶里,装满了心急如焚。 那不怎么好看的脸上也紧张得不行。 见上官鸿还没开口,李四一个扑通又跪下了。 旋即就见他眼含深情,逐字逐句极其认真的道:“小张,求你了,嫁给我吧,我不想你死,不想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大不了你现在答应了,之后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休了你就是,我求求你了!” 他一边说着,竟一边磕起了响头。 “咚咚咚~” 那声音清脆的很。 大伙儿看着李四这卑微的样,实在忍不住,一个个大笑不止,笑声中伴随着骂骂咧咧的脏话。 嘲笑声不绝于耳,可李四却毫不在意。 那头磕得一声一声,大有上官鸿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你疯了,你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磕了,别磕了!”上官鸿忍不住叫停。 可那人依旧我行我素的磕头,磕头。 看着那血淋淋的头,上官鸿也不是石头人,他心肠也是软的,也是热的。 末了,他道:“我答应你,你起来行吧?” 李四一脸的茫然无措,反应了几许,兴奋的不知所以。 “你答应了,答应了?” 上官鸿点点头,好吧,若非怕这人磕死在他面前,太过晦气,他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