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错之始 某市一栋摩天大楼之上。 一男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天台,向前一步就是天堂。 望着下方的车水马龙,男子打算回顾他短暂的三十年。 “想啥想呢,想了就不用跳了吗?”男子觉得自己不清醒,用力抽了自己一巴掌。 纵身一跳! 离去吧…… 烈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他缓缓闭上了眼。 ………… 在他触地的同一时刻,另外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个人飞在天上于无边黑夜里穿梭。 他怀中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缓缓睁开了眼。 翌日。 毗邻剑渊。 问仙群山最高峰。 钉龙钉上。 一男子着素衣,跪伏于地,痛哭流涕。 一鹤发童颜老者遥望北边,抚须长叹。 “小川子,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老者好心提醒,鹤发随烈风而摆,如婴儿一般娇嫩的脸上流露出惋惜。 “还有救。”跪地的男子直勾勾的盯着北边的那片云雾,话里满是和他年龄不相符合的不甘。 “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事情。”老者好言相劝,他想告诉男子天外面的人快来了。 “那都是人命,都是人命。”男子怒发冲冠,手指向剑渊的北边对着老者吼叫。 “你一个人救不了他们所有人,若你只求有人生还…你不用出手相救也会有人生还。”老者见男子如此执着,有点遗憾。 此时正是墨海那一方土地上人族生灵命运的最后一次转机,再错过一次就可能陷入人族死绝的境地。 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我们一起?”男子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或许能补上他一千四百年的罪过。 “我出不去。”老者心头微语,知道男子不信,于是,朝天挥了挥手。 “开天。” 十境之上,天地同尊,谓之玄同。 玄同一言,可开青天。 白茫茫的天空中白云应声而散。 最后形成了一道黑洞洞的裂口,仿佛是天真的开了一个口子。 老者唤来一片彩云,抓住男子乘云而去,瞬间便来到了天空裂口边。 裂口外的无边雷暴好似感受到了来者,纷纷朝这边聚拢。 “我踏出去,三十息便会被天雷抽出天外。到时候,我再想回来,就不是说一句开天那么简单了。”老者无奈的讲道。 天外,就是整个世界之外。 老者曾经去过那个地方,那里至寒,无声,没有活物,除了从身边流过的光,便无一物。 他到了那里的时候,心头涌上无边的孤独。 那一刻,老者才终于知道,人还是太小。 相比于苍茫宇宙,区区人类连寂寞的圈子都走不出。 好在,老者那时一回头,便发现有仙界还在那里。 他当时没有犹豫,拼尽全力破开这个蔚蓝星球的雷暴屏障,化作流星,重新回到了这个有人的世界。 “三十息,够了。足够我们去一趟北边,然后回来。”男子默默地算了算,他好像大概还有两息的时间出剑。 两息,他有把握将那个疯兽斩成粉末。 “是我有三十息,小川子你只有三息。”老者说着就提起男子,将他往裂口外扔去。 男子来到问仙群山的大阵之外,感觉自己的力量一瞬间回复了三成,也发现头顶黑压压的雷暴注意到了自己。 一息之间,视野之中便只有如雨一般的雷暴,天雷瞬间便轰到了男子的头顶。 就在男子试图拔剑抵御天雷时,身后的老者探脚走出,将他拉回问仙群山的大阵范围之中。 天上的裂口,也随着老者的回归瞬间合拢。 出去一息,停留一息,回来一息,三息时间刚过,天雷就轰到了问仙群山的大阵之上。 一瞬间,方圆三千里的问仙群山就被黑色雷霆包裹。 直到一刻之后,才慢慢消散。 “怎么天黑了?”问仙群山里的农民,挠头不解。 …… “是吧?”老者无奈的将手一摊。 “为什么这天雷越来越强?”男子怒吼,“两千年前,这雷暴降临时只一息就散了。” 此时,莫约一刻钟才散去。 “你变强了。”鹤发童颜的人听见北边的那只疯正在对着他们狂笑心头有些不快,便随口搭理着身边的人。 男子拔出剑,泄愤一般的朝天斩去,霎那间,刚刚聚回的流云尽散。 老者抬头,千万里之间,都再无流云踪迹。 “变强了?三息才刚够我走到洛河边。如何去斩掉那畜牲?如何?” 被称作小川子的男子恼羞成怒,对着北边就是一阵嘶吼。 嘶吼之后,他安静了下来,脚跟一软,就朝钉龙钉下掉了下去。 钉龙钉,高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也称万丈山。 鹤发童颜的人没有去管他,独自坐下,掏出了咫尺物中珍藏了许久的老酒。 他的咫尺物是个葫芦,酒葫芦,除了酒,葫芦里别的什么都不装。 此时老人刚刚将第一口老酒倒入空气凝成的杯子里,尚未倒入嘴中,一个头束红发带的男子,出现在了身旁。 “来一口?”老者借花献佛,将酒递给了来者。 一阵风吹过,酒光了。 “多谢。”束发的男子轻声说道。 “本来我挺喜欢风的,但是认识你之后,每次吹风,都觉得是你在摸我的脸。”老者瘪瘪嘴,自饮一杯,酒是好酒,但是迎面来的清风就没了意思。 “呵呵。”束发男子尴尬的笑了笑,转动了一下手中握着的两个滚珠。 “你忘了来意?”老者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心想怎么这么久才掉到地上。 “她让我告诉你们,阵法不是她管,少开天,不稳当。” “慌?慌什么?她还高我们一境呢。”老者顿时不乐意了,自己平生就说话这点儿爱好,难道还要叫我悠着? “额。”老者怎么都算他的前辈,术发男子对待长者习惯带着敬意,此时一时语塞,不知说何是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确实要悠着点了,总不能把护着咱们的大阵给玩坏了吧? 男子心里嘀咕。 他这一嘀咕,天地间的风好像都带了点呜呜的声音。 就在此时,剑渊以北相距剑渊一千里的地方。 深山老林。 一个男人身负重伤,气血上涌,吐出一口绿色的鲜血,被迫停下脚步,落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他双眼含泪,深情地望着怀里的婴儿,婴儿嘴唇奇红,像她。 “你留给我的孩子,我一定会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第二章 鸠浅,你给我挺住 十二年后。 剑渊以北。 西北浩荡的黄沙大漠中,一身着薄纱头戴冠羽的年幼女子轻缓踱步,顶着烈日风沙,一步一丈,徐徐而行,朝东边走着。 恶兽奔袭的深山老林里,有个腰间别着大刀,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野人在大步奔跑,不时的看看手中地图,朝西北边去。 南边一处幽香书地,案卷陈陈,白玉书生弃扇持剑,着白衣,头长髻,一枝木簪沾满行程中的烟火和露珠,袖袍随风轻摆,一路往北行。 熙熙攘攘的生财城街道,有一人褴褛不堪。他人观之则嫌,遇之则避。然而再拥挤的街道,也就这个背根竹篙的人独得一方宽敞,他要去的地方是间庙。 洛水滩头千万无名野坟其中一处,一个赤身裸体浑身煞白的男子从不知名的土包里钻出,神色冷漠,半头白发搭在左肩上,半袭青丝垂于心口前,抖抖身上的泥土,轻跳便入高空,往南掠。 风雪千庵大多只是间破庙,其中的有名字的不多。这间是一个,名,尾观。尾观,就是最后一间的意思。年轻僧人赤脚踩在香灰和泥土混合的土地上,面向破裂的佛像,低头念经。 一日午夜时分,五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都聚在了有一点烛火亮堂的破庙外。 当人齐的那一刻,庵门自开。 众人朝里看,僧上佛笑,佛下僧笑。 五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自己寻个空地,盘膝坐下。 大刀汉子动作大了,屁股下去,香灰扬起。 白玉书生手指轻轻捻起一点地上的香灰泥土,闻了闻,人间香火,果然是香。 轻点一丝擦在了自己白衣胸口处,自此白衣胸口一抹灰。 原本煞风景的举动,但看上去也很是风景。 薄纱女子浮于空,坐下的地方距离土地尚有一指间隙,可能是位置不舒服,微微朝左边挪了挪。 背着长篙的乞丐坐下抱着长篙,众人都离他比较远,因此仍然独得一方宽敞。 洛水来的男子裹着粗布麻衣,青丝白发将脸遮盖大半,看不清表情。 年轻僧人就地坐下,自我介绍道:“风雪庵,小僧,不问。” 然后将手伸向右边,示意继续。从右开始转,依次表明身份。 “秦枢,秦枢仙。” “长歌当欢,撑船的。” “齐一门少主,持白子,齐一。” “遗孤,水上飞。” “阴阳道,阴鬼,阴九勺。” 年轻僧人道:“存亡在北,不欢可散。” 闻言,众人散去。 尾观,又只剩下年轻僧人一个。 他站起来转过身,重新对着大佛,念经。 这佛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漆都快掉光了。 这一夜后墨海风起,世人再无人同时见过这六个人。 然而,此夜之后人间大乱,凡人修士频繁失踪,人称乱从尾观六子生。 终于有一天,家里少了人的凡人,合起伙来,将这间破庙砸了。 就在六人不欢而散的那夜,茫茫山脉某个不知名的山里有个男孩正在奋力奔跑。 他脚上挂着巨大的锁链,身后有个一边走一边咳着绿血的中年汉子拿着剑一路跟着…… 只要男孩儿有一步跑慢了,中年汉子的剑背就抽到了他的背上。 “跑!今日你吃的苦都是你将来的少受的罪。” “鸠浅,你给我挺住。” 中年汉子一边吐血,一边大喊。 好似打算把这句话印在男孩儿心里! 男孩儿叫鸠浅,九鸟鸠,深浅的浅。 曾经他问过这个终日咳出绿血的男人,为什么他叫这个名字。 男人回答: “因为,你是古凤一族的后裔,你娘亲喜欢穿浅色的衣服。” 所以,他叫鸠浅。 凤,又名九头鸟,是这个世界传说中的神兽,太阳的化身。 相传,鸠族后人,每一个都能浴火重生,成为翱翔天际的人中龙凤。 不知真假。 某一日,中年男子拿出古琴弹奏了一曲,琴弦在某个时刻断了。 他知道他快要死了。 于是,他叫来了鸠浅。 “我快要死了。” “嗯,我看出来了。” “但是你还很弱。”男子叹了口气,鸠浅十几年便破六境,已是极其不凡。 但是,墨海大厦将倾,这速度终归还是太慢。 毕竟,时间不等人。 “你有很多仇人吗?”鸠浅虽然听他说了无数次墨海的境地堪忧,但是还是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急着逼自己破境。 可能是没有亲眼见识过危急,才不懂得焦虑? “有,但是不多。”男子想了想,北边有个狗种一直想胜他,于是点了点头。 听到不多,鸠浅反过来安慰男子:“那你不要担心我了,我已经修炼到了金丹境了。” 修道一途,一境界一天地。 下三境为负箧曳屣,清寒问道:起灵,观脉,炼骨。 中三境为提神登仙,画骨脱凡:洗髓,问天,金丹。 上三境为与天争命,云泊上行:神玄,人仙,凡上。 鸠浅想说他差一步就跨入了上三境,已经足以自保。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区区金丹境都不足以在这个处处都是危险的长生林里顺利地活下去。 更别说尔虞我诈的人间了! “我这些年教你的,你可都记好了?” “嗯,浴火重生诀,凤舞,三绝技,墨海有名的剑招我都记住了。” 鸠浅心头补了一句,虽然有的暂时只得其形。 “好。”男人很满意。 “你知道我最想学你的琴,但是你不肯教我。你说过临死之前你会告诉我原因的,告诉我吧。” “醉于音色,会使你虚弱。”男子很笃定,仿佛亲身经历。 “好吧!这个世界存在越境败敌么?”鸠浅想到了重要的事,这决定以后他是否要不战而退。 “存在,很多!”男子还是很笃定。 “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很多,你还不够强,所以娘亲才死掉的吗?”鸠浅皱起了眉头,问道。 男子随口朝一边吐了口绿血,摇了摇头。 “不,非战之罪,是我站错了位置。” 站错了位置?鸠浅心里微微发怒。 “告诉我,娘亲被何人所害?” 何人? 中年男子苦涩一笑,指了指鸠浅。 “我?”鸠浅大惊失色。 怎么能是我呢? 中年男子看向北边,仿佛陷入了回忆,话锋一转,说道: “你娘亲很美,她是北墙边最美的女人。” “你说过好多次了。”鸠浅撇了撇嘴,再美他也一次都没有见过。 “我说这个是想告诉你,日后你若是要寻个女伴儿,记得要挑就挑世间最好看的。” “你告诉过我世间美女如云,难道只希望我挑个好看的皮囊?” “对。皮囊就行了。” “你是想我如同我的名字一样肤浅么?” “等你有挑世间最好看的女子的资格了,你便不会肤浅。” 资格就是能力,有能力得到世间最美的女人的男人,怎么会差? 鸠浅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临终前都说了吧。” “我想说的很多,很多……” “没事,你一点点的说,今日我不修炼,在这儿听着。” “……” 千言万语,诉说不尽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深情。 话罢,便是夕阳西下。 最后一句:“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埋在哪里。” 鸠浅虽然不解,但是点了点头。 男子最后没有直接撒手人寰,而是将自己所剩不多的修为全数传给了鸠浅。 他名叫鸠横日落,是曾经这片人间最闪耀的明星。 这些年,他将他所知的一切,除了弄琴之外全部都教给了鸠浅。 虽心有不甘,但也死而无憾。 这一日,鸠浅在他的帮助下从金丹境进入了神玄境。 从此,鸠浅便踏入了上三境,与天争命的境界,他也迎来了人生第一次雷劫。 能帮的只有这么多,后面的路只有靠鸠浅自己走了。 鸠横日落含笑化作一阵飞灰,消散在了空中。 鸠浅望了一眼雷霆汇聚的天空,抹去眼角的泪水。 对天大喊。 “来吧!” 第三章 兄弟是什么?是会拿命救你的人! 主角可能会倒在尽头,但不可能倒在路上。 天劫,平安度过。 就这样,在鸠横日落死后,度过天劫的鸠浅彻底成为了孤家寡人。 鸠浅孑然一身的在长生林里活着,逐渐忘了鸠横日落教给他的人情世故。 于是,鸠浅眼神日益澄澈,清若稚子。 鸠浅每日洗脸,不曾照镜,所以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唇那么红,眼那么净。 所以,再见镜中人时鸠浅就觉得世人皆应如此。 但是,身边的人好像不这样,他的眼里时不时有一丝掩藏不了的忧伤和绝望。 所以,鸠浅在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又看了看眼前的白衣男子后。 想了想,他记起了那个吐血的男人教给他的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于是,鸠浅选择了拔剑相向。 毫无征兆的横剑一扫! 白衣男子快速躲避,算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鸠浅的拦腰一剑。 但是即使躲开了,他的衣服也还是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言不合就动手,真是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白衣男子是齐一。 他来此生死朝夕的长生林目的只有一个,躲避人间,追问本心。 因为,齐一在破境前卡壳儿了。 但是,他终究还是在原应无人之地遇到了一个人。 即使,这个人没那么像人。 所以,这是不是缘分? 齐一抬头看着鸠浅,鸠浅也平静地看着他。 “我在人间活了这么久,还没有受到过任何人的暗算。” 齐一心有余悸,今天是第一次,差点就将他拦腰斩断。 “你和我不一样,我觉得你会杀了我,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 鸠浅觉得这很对,就和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 但是齐一不这样想,甚至哑然失笑。 “我们不一样,你就要杀了我?你这是哪门子规矩怎么这么霸道?” 鸠浅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握紧了剑。 “有人告诉过我,把规矩二字挂在嘴上的人才是世间最霸道的人。” 说完,鸠浅不再多言提剑再起,一剑斩向齐一。 剑很快,但是终究是神玄境的一剑。 而齐一是人仙境。 所以齐一侧了侧身,任由剑气擦脸而过,躲了一下。 “你很奇怪,分明不敌我,为何还在执意杀我?” 齐一很纳闷,这个眼神干净得不像话的人怎么连恃强凌弱都不懂? 哪有打不过还要打的? 鸠浅意识到了不对,两招过后都没显现成效。 看来,眼前的人不是自己跨境能够战胜的。 鸠浅下意识噘了下嘴,齐一瞧出了端倪。 “看来你意识到了自己不是我的对手,那现在能正常的交流了吧?” 齐一笑容明媚,恰似春天第一缕暖阳。 鸠浅第一次感觉人的笑脸也是有温度的,他不是坏人。 “你先把镜子给我,我想再看看我。” 鸠浅想起了齐一拿出的镜子,伸手与他要。 齐一笑笑不说话,掏出镜子递给了他。 鸠浅很惊讶:“这就是我的模样吗,为什么我的嘴唇那么红?” “是呀,我也奇怪呢,你的嘴唇红得像是抿了红纸。” “红纸?那是什么?” “红纸是凡间女人用来抹红嘴唇的……” 就这样,几句话后两个大男孩儿就成为了朋友。 男人之间的友谊构建就是这般简单,只要彼此不猜忌不勾心斗角关系就不会差。 但是,过了三天,他们还遇到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浑身鲜血,目光镇静得令人心悸的人。 他带着一身水汽,执剑乱劈,砍死一群拦路猛兽之后来到了两人身前。 但是,因为失血过多,他没来得及处理最危险的人类就倒在了地上。 鸠浅没有和齐一商量,看到了人就很开心,想都没想就打算救他。 心中有善! 齐一因此高看了鸠浅一眼。 昏迷的人睡了三天三夜,差点让鸠浅觉得他死了。 好在,最后他醒了过来。 但是,他刚醒过来就揍了鸠浅一顿。 他揍鸠浅不是为了揍鸠浅,只是鸠浅出乎他的意料有还手之力。 他提防的是齐一,因为他来自人间,明白齐一身上白衣的含义。 他把鸠浅当成了齐一的奴仆,为了脱身自然是要抓一个当人质。 鸠浅很生气,怎么我救了你你还打我呢? 搞清楚事情经过后,他很自然地弯腰道歉。 “在下烟尽雨,小兄弟,刚才多有得罪。” 但鸠浅还是很生气,噘着嘴握起拳头就想揍回来。 不过,齐一笑着拉住了他。 于是,一行人终于可以不寂寞,因为又多了一个。 然后,他们有心事的有心事,傻乐的傻乐,相伴行走在长生林里。 一路上,他们误入过九死一生死佛路,差点丧命。 也合伙儿斗过九阶妖兽大灰狼,惹得一身伤痕。 还到处狂奔,看风花雪月,听夜雨猿啼。 一路上,三人关系愈发亲密无间。 但是,离结为生死兄弟还差一步。 于是,上天给他们安排了。 一日夜里,上天降下一道雷霆落在他们不远处。 有妖兽在渡劫。 这可惊呆了三人,他们待在此处不远已经不短,居然都没有察觉此地有能渡劫的妖兽。 那躲过他们神识探查的妖兽该是几阶? 不知道。 但一定不凡。 机遇! 造化! 三人目的不同,但是都想变强。 三人明知危险,但是在欲望的驱使下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看。 这一看就坏了事。 因为盯上这渡劫妖兽的不只有他们,还有和那个妖兽差不多强大的妖兽。 渡劫的是一只巨大的蛤蟆,金光闪闪的蛤蟆。 用齐一的话说这叫多宝金蟾,是无上圣药,千载难遇。 三人眼光炙热,这要是能把它吃了岂不是有很大几率能更上一层楼? 有戏! 但是和三人一样想法的还有一条潜伏在暗处的八阶妖兽金钱豹。 这只妖兽潜伏功力太强,三人直到受了伤才察觉到它。 倒霉的人是齐一,他被金钱豹偷袭一爪子击中后背,差一点就被利爪勾出了脊柱。 惨状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齐一在一击之后就没了行动能力,重伤濒死。 但是,最后那只多宝金蟾帮了他们,它一舌头控制住了金钱豹的行动。 鸠浅和烟尽雨两人发了疯一样的狂削怒斩,使出浑身解数。 皇天不负有心人! 他们留下了金钱豹的命的同时还留下了多宝金蟾的那一截舌头。 但是,多宝金蟾却因此渡劫成功,受伤不轻,溜了。 它临走前一个后腿蹬,踏陷了烟尽雨的胸膛骨。 到此时,三人重伤其二,只剩下鸠浅一人稍微能够活蹦乱跳。 只见鸠浅快速地收起地上残落的多宝金蟾的舌头和金钱豹的尸体。 这一刻烟尽雨心凉了一截,觉得自己要死了。 试问有几个人能在这种时候放弃造化,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救两个没多少生机的重伤之人呢? 多宝金蟾全身都是宝,此时它的金色血液散落一地,散发着异香。 等到此地两只妖兽的余势威压散去后,不知道要吸引多少妖兽前来觅食。 不走多半是死。 而拿着战利品离开则是性命无忧,前程似锦,大道朝天! 一般人会怎么选,不言而喻。 但是,鸠浅的善良与生俱来。 在长生林中生存的十几年里,鸠横日落教了他很多东西,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面对危难要他袖手旁观。 他后来的举动,注定要刻在烟尽雨的脑海里一辈子。 只见鸠浅收拾完尸体和舌头,看了眼还能喘气的烟尽雨便义无反顾地跑向齐一。 然后,烟尽雨看到鸠浅身后出现一双巨大的紫色双眼。 然后,鸠浅嚎叫~用力过度身上升腾起了赤红的火焰。 再然后烟尽雨痛晕了,没然后了…… 最后,烟尽雨再醒时就发现自己的伤好了大半,齐一拿着剑一边嗦着鼻子一边清理小怪。 而原本应该受伤最轻的鸠浅躺在自己身边陷入了昏迷,气息全无生死不知。 据齐一说鸠浅已经像这样昏迷了好几天,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鸠浅肯定是撑到齐一醒来再倒下去的,因为修道之人唯有灵力和神魂枯竭,意识沉睡才会这样昏迷不醒。 有那么一瞬间,烟尽雨和齐一相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湿了眼眶…… PS:三章了,这本书改了很多次,读者看到这里就不容易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共勉。 第四章 一眼万年 鸠浅几天后睁开了眼。 齐一和烟尽雨微微一笑,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地。 是时候坦诚相见了。 “我,齐一门持白子,齐一,于此重新认识两位。” 齐一郑重一礼。 鸠浅有些惊讶,鸠横日落说过齐一门是这片人间最正的宗派。 这个人居然是齐一门的人? 但是,当鸠浅看向烟尽雨,却发现烟尽雨很平静,看样子早就知道。 但是,一路上他们心照不宣,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鸠浅撇了撇嘴。 只见烟尽雨也郑重一礼。 “北萧城,烟家最后一人,烟尽雨。” 说完,齐一叹了口气。 为什么是烟家最后一人?因为烟家被皇族灭了。 这也是烟尽雨出现在墨海国内著名的死地:长生林里的原因。 真不是烟尽雨想来,而是被人追杀至此。 烟家?吐血的人没说过啊!鸠浅这下是真不知道烟家是何方神圣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鸠浅问道。 “救命之恩啊,应该给小恩人一些尊重。”齐一笑道。 尊重,从开诚布公开始。 他们要说自己的故事了,鸠浅明白了,脸上浮起了笑容。 鸠横日落说过,那些将过去毫不保留地告知于你的人无异于将身家性命交于你,值得信赖。 于是,鸠浅说道:“那好吧。” “交个底细,我们以后可以相互信任吗?”烟尽雨问道两人。 “一直如此。”齐一点了点头。 “我的过去有些凌乱,有些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一定不会害你们的,出去了走到哪算哪好吗?”鸠浅有些矛盾,很多事他也是一知半解。 “好。”出乎鸠浅的意料,烟尽雨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同一件事,两个视角。你先说你眼里的烟家吧!”烟尽雨伸手示意齐一。 不知为何,烟尽雨特别想听到齐一门里这些自诩人间正道的人对他烟家怎么看。 齐一想了想,说道:“大势至下,虽千万人,唯烟家愿俯身填海。烟家是天下正道之一,齐一门无力相救,抱歉!” 原来如此,烟尽雨眼神暗淡了一分,正道又如何?还不是炮灰? 但是,齐一又说道:“形势逆转,齐一门希望烟家最后一人继续正下去,不要心有怨恨。” 这是哪跟哪啊?鸠浅感到一头雾水,不知道齐一在说什么。 烟尽雨没有回答,自顾自说道:“我眼里的烟家……” 烟尽雨说完,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很累瘫坐在地上。 鸠浅听完有些难过,难过之中有些愤怒。 这时,鸠浅明白了齐一的意思,他是希望烟尽雨将来不要报仇。 “发生了这些事,你为什么还要叫他不要心有怨恨?” 齐一想了想说道: “报仇有两种方式,一是消除仇恨,二是消除敌人。” 那又如何? 齐一顿了顿,又说:“后一种,生灵涂炭,没有意义。” 鸠浅听不懂,但是齐一又说得这般笃定,好像若有其事,他痛苦地揉了揉脑袋。 烟尽雨不想对此多做纠缠,说道:“我眼里的齐一门,善良过头,明明是一群君子,行事风格成了一群女人。” 就这几句,鸠浅笑了起来:“哈哈,那不是蠢吗?” 然后,鸠浅瞧见了齐一不自然的脸色,尴尬地收起了笑意。 齐一说道:“齐一门有一句话,叫做我辈执白,誓不与黑。我觉得……” 等到齐一说完,轮到鸠浅了。 鸠浅想了想,有些失落。 “我没出过长生林,我是被一个老是吐血的男人教大的,他让我不要对外说出他的名讳……” “他不要你说,就不要说吧。” 烟尽雨和齐一表示,没什么比亲人的遗愿更应该尊重得了。 等到烟消云散,齐一突然提议道:“我们结拜吧,结为异性兄弟如何?” 说完,咧开嘴冲着两人开怀一笑。 鸠浅和烟尽雨如沐春风。 这件事不是一个人能够同意的,烟尽雨别过了头。 鸠浅很开心,兄弟是什么?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于是,鸠浅报以微笑,激动地说道:“好好好!” 齐一明白烟尽雨的顾虑,推了他一下说道:“盛情难却就不要却了吧?” …… 这一天。 “从今往后,不管长生之路多长,皆以赤子之心相待。”三人齐声,跪天,饮尽带血之酒。 “我烟尽雨,一心长生,只想在岁月之外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世间。” “我齐一,愿为我人族修道,踏上不归旅途,此时与天说,承兄弟诺。” “我鸠浅,”见到了很多修道的益处,大概变强能够活得更好吧,“为一世逍遥,先修这一世试试。” 听完鸠浅的话,其他两个人不由得呵呵大笑,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 …… 几年后,他们第一次踏出长生林。 一座不知名小城。 三人街边围桌,鸠浅胡吃海喝,齐一撑着下巴把玩茶杯,烟尽雨看到了街上行人皱了皱眉头推了一把两个沉醉在自己世界里的兄弟。 “看,街上。” 两人闻言看去。 寥寥人流中,两对人抓眼。 一对围纱人,一对姐弟客。 两男两女,一个女子笑魇如花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都有兴趣。 一个女子平静地走在路上,只看路,目不斜视。 两个男子都充当护花使者,他们相视一眼,眼中杀意一闪而逝。 鸠浅三人只是无聊的看客。 鸠浅玩心大起,握剑横行,剑风如浪,咻得一下掀开了女子的裙摆也撩开了围纱女的面纱。 “啊!” 被掀开裙子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叫,悦耳! 而被撩开面纱的女子,却只是淡淡地看了鸠浅一眼之后便重新系好面纱,回归平静。 不过,惊世容颜被阳光抓到了。 哇! 好美。 果然躲在面纱后的都是俏脸。 鸠浅看呆了,眼睛一亮,心跳漏了一拍。 “大胆,何方宵小胆敢不敬?” 两个护花使者不约而同地对鸠浅等人怒目而视,他们有些恼怒,刚才只顾着警惕对方居然忽略了一旁作祟的路人。 面对他们投来的问罪,齐一起身尴尬地对他们招了招手。 齐一一站起来,他们心里喜忧立见。 因为,他们看到了齐一身上的白衣。 “齐一门的人?”被掀开裙子的女子率先道出了齐一的来历。 齐一有些尴尬,这被点名道姓的滋味有些难受。 围纱男子数了数人数,对方加两人有五人,他们只有两人。 虽然,他已臻凡上。 但是,对方有两人气息深厚与他无异。 而他的妹妹,身边的女子还只是人仙境。 “算了,我们走。” 围纱男子一言后,带着围纱女子离开了。 齐一歉意对着另外一对人拜了拜,说道: “我们也走了。” 说着,齐一带着烟尽雨和鸠浅也离开了此地。 临走前,齐一和烟尽雨发现了鸠浅的失神,他的目光还在那个离去的女子身上。 至此,街上只剩下姐弟。 姐姐说道:“刚才是好机会!” 弟弟摇了摇头:“终有一战,不急在此时。” 说完,他们也结伴离开了此地。 鸠浅穿梭在林间,心里那张俏丽容颜经久不散。 若是世间真有一见钟情,那第一眼,应该是万年。 第五章 人间得意 此界人信世间有仙,故名有仙界。 有仙界中一块大陆的北端,名为墨海,此天下人皆崇武,人有胜负之心,固有比试,以决高下。 既有高下,自然有座次。 五十年一度的人间会,便是专门用来排这片天地的座次。 这片大地上流传着一句话,百年人间一世王,一世人间无人上。 很多修行之人为了成就自己无人其上的殊荣争得是头破血流,本来的长生路走成了短命途。 …… “但是,不影响他们去争那天下第一。哈哈哈哈哈。” 鸠浅狂笑,看着前方人头攒动,眉飞色舞。 胯下的大白马打着响鼻,好似是在驱赶眼前绊脚的人流。 天气已入冬,白马仰头之际,呼吸产生的白气以及嘴角蹄尖的冰碴无一不是显示着天气的严酷。 但是,此时此刻,这三个一腔热血的修士一定当今日是个温暖的日子。 “都认得你,都认得我们,这么大声干嘛”,齐一随口道。 齐一是三个人里遇到了人生中此等喜悦还最平静的一个。 鸠浅不必说,从昨日被宣告天下他是此次人间会第三后就一直开心的上蹿下跳,激动不已。 齐一虽然夺得第二,但是好似没多少东西可以让他心里泛起涟漪,哪怕,天下第二的虚名也不可以。 至于他们两个的好兄弟,那个和他们跪在一起拜天地饮血酒的烟尽雨,一身高深的修为,加上异常冷淡的情绪,毫无疑问,以剑指苍穹的气势横扫千军夺得第一。 人间第一,会史上第二个全胜夺得魁首的人,烟尽雨虽没有喜形于色,但是最后一战结束时他身上颤抖的肌肉和放松的神色也说出了他心底的那几分喜悦。 齐一喜欢看人,也擅长看人。 他明白,烟尽雨背负的往事使他不能像鸠浅一般肆无忌惮的喊出心里的情绪,不管是什么样无伤大雅的情绪。 “怎么感觉你们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我们要去接受册封啊,想想就激动。”鸠浅话里话外都很快乐。 烟尽雨侧头轻轻瞄了瞄鸠浅,心道,他很快乐,一直都很快乐。虽然不知道他在快乐什么,但是自己确实喜欢看到他这么快乐的样子。 “开心啊,我都天下第一了,为啥不开心。稳重,不能太猴急。” 烟尽雨搭话之际不忘拉下早已长得盖眼的头发以示自己的稳重深沉。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呢,干啥装模作样的,哈哈哈…” 多么爽朗,双十年华都过了,还像孩童一般笑得开怀。 齐一不解的看了眼烟尽雨,说道:“难得,难得。” “难得什么?难得我们顺着人流骑马?”烟尽雨问。 “难得你也言自己乐,难得见小浅这么乐,哈哈哈哈。”无聊的笑话,你哈哈哈,我哈哈哈。 对于他们而言,有件事情老三鸠浅肯定不会多想,但是这事一定巨石一般的压在齐一和烟尽雨的心上。 齐一看了眼大哥,示意性的瞟了瞟小弟,大哥不动声色的抬手轻压让他安心。 嗯,齐一心里微叹一声,大哥和三弟都不着急,每次都是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 明明事关生死,如此谨慎之际,偏偏当局者无所事事,旁观者心急如焚,难道都是死到临头才遇事不怵? 念想及此,齐一也不担心了,甚至开始预想一番他们两个以后慌乱的模样,自己是否也会遭遇天下围堵而迎击不退呢? 鸠浅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别的,说:“不,我们要带领人流。” “时间还多着呢,来,庆祝今日,两位哥哥随我策马狂奔,哈哈哈哈…” 空气中传来一声声欢呼的叫喊,人流开合,鞭子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在可怜的马儿屁股上,马儿只能拼命跑得飞快,仿佛够快就可以躲过鞭打。 就这么随着鸠浅疯闹,胯下的三匹马儿绕着皇宫争先狂奔,一路上惊得老叟扔掉了手中的烟斗,吓得今日出门的黄花大姑娘呆在原地捂头抱膝。 大娘们被路过的响蹄带一身泥水气的泼口大骂,小孩儿开怀而又羡慕的跟着马,奔跑,叫喊… 鸠浅嫌人少,不够热闹,憋着一口气用力的朝四方喊去: “人间会就要散啦,各位修道中人,最后一刻放肆一回,都随我冲啊…” 街道的吵闹打开了道路两边贵妇们的窗,在这几个年轻俊秀前面,顾不得娇羞和郎君在侧,漂亮的人妇们向着鸠浅等人抛去无数如丝媚眼,倚在窗台,只为策马而过的他们得以看到她们手中挥舞的丝绢… “大人们,奴家钟意…” 不知道谁家的女儿钟意什么,竟然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 一路鸡飞狗跳,贩夫走卒敢怒不敢言只得狠狠地哼一声然后给马夹尾让道,带娃的娘亲捂住孩儿的眼睛不让看,被怀抱的孩童偷偷伸出头来窥视一探究竟。 凡间衙役在马后气喘吁吁的追赶,口里念叨着皇城内不得策马喧哗,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前方的马屁股… 随着鸠浅策马狂欢,原本安静的皇城清晨马蹄所过之处皆欢笑蹄起。 不知道转了多久,身下的马儿越跑越慢,鸠浅只得不好意思的朝后看看,好在两位兄长都还跟在身后,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大笑道:“哈哈哈,皇城好大哈。” “快跑,有人追上来了…”自家的二哥脸带笑意的大声的向自己呼叫。 “前面的人不得胡乱策马,停下,驾…” 听到身后远远传来的喝声,三人抡起鞭子对着身下的马儿又是一顿狠抽,凄惨的马啸声响起,三人再次策马狂奔起来,这次可不是即兴随意的欢笑,而是带着一丝尴尬的逃窜。 所谓逃,不过是为了甩开无聊的教训。 说来也怪,鸠浅等人原本是能飞绝不走,能骑龙绝不坐虎。 怎么今日居然学起了凡人策马奔腾? 话要说回,人间会刚开始的时候。 那时,鸠浅第一次进入皇城,还不懂规矩。 于是,他很激动,一下子窜上了天空。 然后,天在那一刹那黑了一瞬。 鸠浅吓得立即飞了下来,齐一和烟尽雨哈哈大笑。 原来,皇城有大阵,不仅禁空不准修士飞行,还禁止凡上之人在此使出全力。 这时,托长生林里的那只金钱豹和那条多宝金蟾的舌头的福,鸠浅已经人仙境巅峰了。 原本鸠浅很憋屈,觉得皇城的规矩阻碍了他的个性伸展,直到看到身边每一个人都憋着一口气没地儿发泄的模样。 鸠浅突然间就释怀了。 而且,他骑上马背,觉得这种普通的坐骑好像也不错。 于是,今天这一幕发生了。 第六章 须尽欢 于是,官马追庆马,孩童追大侠,原本三人开怀的马队不知何时变成了马群,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次欢快的风流策马,在寒冬里,大口的呼吸寒冷的空气,冷风倒灌进衣服里,是修士最欢乐的修行。 慢慢的他们发现自己三人骑的马只是长得壮美,跑起来并不如别人的马那般轻快。 他们怎会知道,墨海皇室派给他们的马只是圈养起来专门走路观赏的,而不是战马和驿马,又怎么会跑的过后面那些赶上来的飞禽或者走兽。 人间会快散了,可是终究今天还没散,那些依旧停留在此的修道之人随手召出坐骑就是奇珍异兽,若不是有意追随他们,早一个照面就把他们的肥马儿甩在了身后。 我们可是人间头三甲,怎么能让后面的家伙超翻了车? 三兄弟相视一眼,便有了计策,心照不宣。 于是乎,他们开始三骑并行。多年来的默契和信任早已使得他们脱离里言语交流的束缚,一个眼神便能心意相通。 但是,后面的人马上就发现了端倪。 骑奔雷兽的大汉虽然长相粗犷但是心思细腻,心道:你们还想把道路全占住不让我们超过你们,看我不追上去让我的奔雷咬你们的马屁股。 于是,他大手一拍座下的奔雷,两三息之间便隔前几人一个马身的距离,对着前面三个在人间会上都曾战胜过他的人得意的叫道: “还不跑快点,待会儿我的奔雷看久了你们的胖马的肥屁股,一个忍不住就扑上去你们就惨了,哈哈。” 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是大汉觉得是这百天来他最得意的时候,想到前面的人待会儿奋力扬鞭策马的窘迫模样,他就开怀的大笑了起来,好似自家的奔雷已然啃在了对方的诱人马臀上。 “你有本事就追上我们再说,傻大个儿。” 鸠浅不仅不慌,还出言挑衅。烟尽雨和齐一只是一脸自信的回望的看了大汉一眼,不轻不重的笑了笑。 大汉最恨别人叫自己傻大个儿,身材是爹生娘养的,倍儿棒的事儿怎能遭他人指点? 他狠下心,怒拍奔雷的屁股一巴掌,使唤坐骑向着前面的马扑去。 然而,想咬就咬哪有那么容易?奔雷前扑很让大汉意外的扑空了。 原来,鸠浅他们借着那句话的功夫寻找到最近的岔路,三骑如一骑横拐进了旁边的那条路。 而奔雷兽因为前冲的太使劲儿,惯性使然不能很快的停下回头,恍然间身后奔腾的人流兽流浩浩荡荡的跟随三人拐过弯,大汉只能重新跟在最后面再寻机会追上三人。 这一来一去,花费的时间不少,策马的修行人又都是寸步不让,大汉暗叹一句狡猾,闷声追了上去。 这个豪迈的汉子叫雷狂笑,天生神力,附引苍雷,因出生之时狂笑不止,雷父故为其取名为雷狂笑。 双十年纪,已然在家族的培养下进入了人仙八境,若不是在与烟尽雨对战之时强行硬拼不敌之后受了重伤无缘最后七场赛事,其战绩应入人间前十。 七十一人,七十场,雷狂笑一共只败了十场。 气温回暖,随着时间的推移,身后追赶或是追随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近,雷狂笑也慢慢的挤到了人流的前面队列里。 这一路上,雷狂笑发现了好多熟人,他没想到,兴起之事也会有如此多的同道中人愿意追随,心里面对最前面的三人的欣赏更多了几分。 然而,最前面的人现在开始慌了,鸠浅等人心里清楚,马不行就是不行,跑得越久越不行。 等到后面的人习惯了七拐八绕,依靠急弯终是会被追上的。 鸠浅眼珠转动,心生一计,寻常路寻常弯行不通,那便走无路之路,拐不弯之弯。 鸠浅心里默念:绝技,通明。只见鸠浅双眼泛出邪魅的紫光,一双眼珠变成邪魅的紫色。 此紫瞳乃九头鸟之眸,传说与之对视便仿佛自己堕入深渊,从内到外皆被看穿,而且心神沉堕之时身体动弹不得。 四处环顾,突然左边急转,进入死胡同。鸠浅并未墙前勒马,而是一扬马鞭,抽打在马身上,让其加速。 眼看就要撞到厚重的墙壁,只见鸠浅站立在马身上,掌对前方,在马首触碰到墙的前一刻,墙土沸腾,如水一般像两边散去,待到三人通过后又快速的恢复如常。 这时,早已拔出佩剑的烟尽雨神色如常的轻轻将剑收入剑鞘。 得意的嘿嘿一声,鸠浅瞧向两位哥哥,看到两位哥哥皆向他投来赞赏的目光,不由得豪气陡升。鸠浅不知道,如若不是自己掌心土用的及时,自家的大哥就一剑破开了前方的墙壁。 可是,如若没被阻挡视野,后面的人本该也能轻巧的破开墙壁。 然而,面对这堵愈合如新又突如其来的土墙,跑的最近的人就没了反应时间… 烛火熄灭之前的挣扎扭动,向来分外妖娆。 人间闹剧,在这个册封的大好日子的上午,哗啦啦的拉开了序幕… …… 在嬉戏的足迹遍布整个偌大的皇城之后,在人流兽流的欢呼声中,哒哒的马蹄将他们这三个人间会优胜的幸运儿送到皇宫大门口。 富丽堂皇的大门两侧齐整的站立四列全副武装的士兵,每个士兵的衣服胸口上都有个大大的监字,不知道隶属于十方十二监中的哪一势力。 鸠浅小心翼翼的偷瞄,不料拙劣的掩饰被那个士兵发觉,恶狠狠地瞪了鸠浅一眼,吓得鸠浅心头一颤,尿意微生。 鸠浅偷偷地对大哥嘀咕:“大哥大哥,他们好生吓人。” 烟尽雨没理他,只是闲庭漫步一般带着他们进了大门。 轻车熟路的样子,非常令人怀疑他是否是原本生于这幽深曲折变化颇多的大宫殿里的。 皇宫大路,此刻行人稀少,寥寥之间,见四下无人,烟尽雨趁机说道: “刚才守门的是十方十二监中的逍遥监麾下,与一般监察的手下相比更凶狠也实属正常。” 鸠浅明白了一点,但又疑惑了一分,道:“逍遥监不是出了名的不问世事,只护皇权的嘛,怎么一个个的像浴血归来的战士,刚才那个凶狠无情的眼神吓得我以为他要打我。” 齐一听到这番话,忍俊不禁,说:“无情最逍遥。” 烟尽雨没笑,补了句:“此时他们守门,说明逍遥监不放心。” 鸠浅了然:“有人要危害皇权?谁?” 他小脸显得很紧张,危害皇权,那不是我们的册封可能会泡汤。鸠浅内心比较担心这个。 “今天女帝主要见谁,那便是谁。”咧咧嘴对着齐一笑笑,“今天待会要么有戏演,要么有戏看。” 鸠浅心道,我们没有想过要危害皇权吧? 齐一笑而不语,他觉得多半没得看。 两人在烟尽雨的带领转的七荤八素,偌大的皇城差不多走了个遍,就是没遇到女帝所在的正殿,有的站岗的士兵已经被他们照面了三五次。 第七章 扛刀上殿 直到这时,齐一和鸠浅才意识到大哥在带他们兜圈子。 齐一心里不解,这是故意把好戏错开不给我们看?心里轻问,嘴上不说。 因为他知道三弟鸠浅肯定忍不住会问。 “大哥,你是不是瞎带路,我们都遇到同一个人好几次了,女帝还在等我们呢,要不我们问问路得了,老脸一横,我不怕丑,我去问。” 鸠浅很郁闷,大哥又不认识路,先前还不要我们问。 “快到了快到了。”烟尽雨一点儿都不慌。 烟尽雨说完就没再理他,依旧带路,走了一会儿,拐了个弯,停下了脚步。 鸠浅看了看眼前的台阶,发现大门和正殿遥相呼应,分明进大门直走过几道门就能到的,居然走了这么久。 不禁心里颇有微词,大哥真不靠谱。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吸引了鸠浅的注意。 “莫说我未入人间会头三甲,就算我人间会不曾露面,江湖女子之中也只有我能踏进这皇城,今日女帝许或者不许,都阻止不了我西秦。” 一女子俏立殿门,回首豪言,与他们三人相隔不足百步。 鸠浅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正欲高声打个招呼,女子遥遥一瞥,没等着鸠浅出声就回过了头,带着她的那个肩抗大刀的同伴离开了正殿。 看到这一幕鸠浅原本册封的大好心情陡然降一大截,她又不理我。 齐一和烟尽雨则是互相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氛。 抗刀上殿,放肆离去。 他们陡然间明白了为何逍遥监的人在这里,或许来得迟,但也来得巧,真是看到了一出好戏。齐一心里暗叹,对大哥的敬佩又深了一分。 “今日之事,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往外说。”烟尽雨对着两个兄弟嘱咐。 “逍遥监的那群人应该都看到了,此事泄露我们管不了。”齐一回答。 “逍遥监的人只会放在心里,不会搁在嘴皮上。”烟尽雨接着说。 齐一不可置否,鸠浅被女神凉了,没心思听他们说啥。 齐一见鸠浅一幅忧伤不浅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走,接受册封去。” 听到册封,鸠浅打起了精神。 年轻人总是对虚名兴趣颇大,以至于虚名也成了有时候苦思忧愁时的一剂良药,不,一剂效药。 秋天风已过,彼岸落无花。欲看黄花三两瘦,却道深冬不是秋。 烟尽雨此刻陡然间回想起这首无名诗,其实世俗王朝更迭与你无关的,他告诫自己。 三个人各怀心事地在大殿外的一处侧亭站立着,殊不知大殿里的人此时情绪各异。 “女帝,逍遥监的人在外面,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女帝正襟危坐在大殿深处耸立的高台之上,正前方对着大门,遥望便能看到皇城大门,只是看不到门外笔直挺立的那四列兵。她努力的平息刚才那个天姿国色的女人给自己带来的不悦。 一会儿后,女帝转过头问刚才说话的太监。 “遭流,逍遥监的监司今天来了没有?” 遭流,是站在女帝身边的太监的名字。 太监往大殿外皇城大门方向望去,心里大致估摸一番。对着女帝拱手道:“莫约还有一时半刻便来了。” 女帝听罢没对逍遥监的事再做考虑,转头对着此刻正襟危立的群臣大将,莞尔一笑,道:“觉得我不该放跑那个美丽倾城的女人的人跪下。” 话音一落,大殿里迅雷一般的出现双膝跪地的咚咚声,然后慢慢的,欲跪下的最后一人是当国首辅,耄耋老人的反应速度不及在场的年轻后生,连下跪也只能慢吞吞的来。 老人心里苦笑,自嘲。 但是,泱泱大国岂能容忍首辅老人屈膝? 电石火花之间,老人身边出现一人,他轻轻的扶起正欲下身的老人,稳稳扶好摇摇晃晃的老者,身形笔直的立在他身旁。 “女帝知道您的想法便好,礼不及您。” 淡淡的话语使得老人内心一阵温暖。首辅心道,自己当值六十载,每一届都是明君,墨海不愧能纳百川。 大殿重归安静,此时群臣大将站立的只剩十二人,十一监司,然后老人。 女帝发现还有一些人站得稳稳,心里舒了一口气,好在自己的决定不是一个人的凭空独断。 对着那些跪下的臣子,女帝呼一口气,好似在压抑心里的恨铁不成钢,说道:“女帝是我也好,是她也罢,墨海容的下忠国爱家之人,也纳得起违反忤逆。” 女子清脆的声音此时却是振聋发聩,在那一众跪地之人的耳里化作佛祖敲钟,不明白道理在哪里。 只见老人深吸一口气,说道: “微臣不是怕那个翻不起风浪的女子,就算天姿国色,才华横溢,也不足为惧。可是,墨海传承近千年大殿之上不容护国之外任何兵戈。陛下不在皇城之中留下他,到时候凭他凡上九境的修为,潜入浩荡江湖之中,我们又要花更多气力去抹除龙颜之污。” 首辅老人撑在男子手臂上的手微微发颤,但是面圣之言依旧不露虚弱。 “如何处理是逍遥监的事,大殿所现之兵,让他们去处理吧。”女帝记得自己没说过要放了带刀的那个人啊,首辅大人是不是跑偏了? 正欲在言,男子凑在老人身边耳语几句。老人怀疑的看了眼男子,男子肯定的点点头,见监司如此信誓旦旦,老人虽然仍旧疑惑但不再多言。此时老人是不信,逍遥监能一定留下那个忤逆之人。 于是,跪着的人很坚定,站着的很轻松。随后女帝不再言语的时间里,坚定的人内心开始摇摆,摇摆之后生出失望,失望过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搁在了并非原来的地方。 女帝胸有成竹,站着的人发觉了跪在他们面前的人神色变化的端倪,心知今后天下定会剑拔弩张,心道原来失望和排挤也是片刻便会生出的。 终究会有人打破朝堂之上微妙不言的紧张气氛。转了皇宫大半天的三人终究还是走进了大殿。 第八章 册封 三人踏入大殿之时,殿内紧张而又奇异的氛围瞬间瓦解。 烟尽雨见到很多人松了口气,勾起嘴角,似笑非笑。 在那一瞬间,齐一感到殿內众人不再紧绷,不由心道:或许是该早点进来搅一搅这古怪的氛围。 鸠浅还沉浸刚才未被心上人搭理的苦恼中,心生淡淡忧伤,不开心的神情印在脸上。 “恭迎人间三甲。” 突如其来的群臣迎贺声,惊醒了神思不定的鸠浅。 刚才跪向女皇的大臣们此时见到来者,不约而同的转面朝向了缓缓走上前来的三人。 鸠浅抬起头,看到那些跪着的人看自己的眼神,瞬间涌起满腔的自豪,前几时分的忧伤化为一空,心情变得明媚。 三人慢慢的走到端坐在大殿中央的女帝面前,烟尽雨恭敬的随手拱了一礼,拨开遮掩双眼的发梢,站的笔直。 于烟尽雨不同,齐一却是拱手长跪,在君王面前行臣子之礼,恭敬道: “女帝万寿。” 鸠浅看到两个哥哥截然不同的参见方式,一时间不知道该学哪一个,犹豫半天,没有举措。 最后,鸠浅干脆就傻傻的杵在那里,尴尬地对女帝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女帝也冲鸠浅笑了笑,眼神意味深长,仿佛是刻意让鸠浅觉得她不怀好意。 梦里人站到了跟前,其实是恍若隔世。 人间会上这七十场比试中,凡有鸠浅参战的,女帝皆隐身于高台,场场不落,一览而尽。 但是,一日之差,出了擂台,女帝再见他,却觉得他和那个曾经挥舞剑光无意掀起她裙子的男儿天差地别。 三年前她初见鸠浅时,尚且还觉得自己可以感叹一声若是年轻二十岁便好了,如今便要向苍天祈求再借五百年了吗? 初见甜涩,再见苦涩。 女帝知道,她与他,头顶的天空是同一片,世界却已经不可能是同一个了。 滋味五味陈杂或许就是这般了吧?贵为人皇的女子感到一阵胸闷。 女帝甩开心里的郁闷,看向烟尽雨,问道:“为何如此,夺得人间会首的殊荣便可以逾越礼仪吗?” 说话之时,手稍稍示意,让跪着的臣子起了身。 齐一也起了身,见大哥不是很想回答的模样,便对女帝说道:“启禀女帝,我等三人,其实只有我是行走人间道,他们迟早不是人间的人,还望女帝谅解。” 烟尽雨眯起了眼睛,手搭了下齐一的肩头,对女帝说道:“今日人间会散后,我是不是活人还未可知,女帝想要将死之人也对你行君臣之礼?” 烟尽雨清楚的看到了那些跪着的所谓臣子眼里像看死人一般的嘲弄和不屑,我难道要如同这群人一样?心里冷笑。 烟尽雨一言出,殿中瞬间寂静。 女帝知道进入人间会前列的得道修士对于人间帝王的管制不屑一顾,但是没想到竟然不屑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她苦涩一笑,知道这是属于修道之人的世界。 女帝收敛不快,朱唇轻启。 “你们都已经是得道的仙人,自然是像他一样不施礼都可以。不过,既然诸位来到了大殿,那便就是来接受我朝册封。此事可有异议?”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这个木着的鸠浅。 三人沉默,等于默认。 这时,鸠浅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女帝大人,大哥修长生道,二哥走人间路,长生道无论是人皇还是神仙终究是黄土枯骨,拜不拜并没有差别,况且大哥早已不跪天地,更不说天地之间的渺小人类了。至于二哥,他估计也只跪人皇先师了。至于我,刚才是迟钝了,心事过多,实际上是想行礼的。” 烟尽雨和齐一惊讶的望着他,他这些时日改变有些多了。 “呵呵,”女帝捂着嘴,没让笑声肆意,“如此认真的辩解,那是我小气了?” 没想到女帝这样回答,鸠浅一时间语塞,还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多少有点吧,女人大多都比较小气的,他心想。 “师长掌礼。”女帝起了身,站在了龙椅前面,示意首辅直接来进行册封仪式。 老人轻轻推开的身边一直扶着他的监司,轻轻地走到了三人面前。 对于老人而言,能主持册封仪式是一件异常荣耀的事情,礼不礼的,他觉得,若是尊重真放在心里,又何必拘礼? “老朽不敢妄言修行人该如何,更不懂修道之人为了得道长生付出了多少辛酸。不过,时至今日,我还是觉得,人间应该出一些顶天立地的人中豪杰。今日看到你们三个小家伙,我是感慨良多。罢了罢了,先册封吧。” 老人摆摆手,一旁准备好的玉简被侍卫呈了上来。老人接过玉简,轻轻摩挲,像是抚摸自家婴孩一般温柔。 望着三人,老人开口道:“繁文缛节不必多说,今日我只代表墨海问你们一件事,诸位既受封于墨海,日后可会兵指我皇?” 本来只是走过场的询问,认真的人犯了难。 庄严肃穆的气氛里,鸠浅十分不自在,甚至有种如坐针毡的难受。 他在想,受封是不是就等同拿人手短?若是日后闹崩了怎么办? 鸠浅活了二十年,印象里那个男人对自己教导最多便是,相亲良久,也分不了是敌是仇。 于是,鸠浅没答话,求助式的望向了两个哥哥。 烟尽雨道:“散会之后,我便会了断尘缘,一心向道。墨海兴盛我不分杯羹,墨海危亡我不添油火。” 齐一听着烟尽雨说这些话,心头很是不舒服,吞了吞口水,但是干涩的喉头依旧干涩。 “生于墨海,留于墨海,守于墨海。” 齐一先对着老人,然后转向女帝,最后看向群臣,叹了口无声的气,诚言。 鸠浅还是没说话,他冥冥中预感自己会站在不好的一方。 所以,他想了半天,仍然一言不发,哪怕知道老人在等他的回答。 那个男人说过,如果是假话,能不说就不说。 鸠浅心中没有愧疚。 第九章 神法 女帝在他们回答的时候将注意力一直放在了鸠浅身上,她目睹了这个孩子犹豫的神色,心里无比难受。 试问天下几个女子愿意看到心上人的拒绝呢? 但是,她仍然替他解围道:“不愿回答就不用回答了。” 因为女帝此刻忽然明白,秦微凉的指尖所指便是他剑尖所向。 如此,那又何必多问? 问得再多也只是自取其辱。 鸠浅没想到此时女帝会为自己解围,下意识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却发现女帝已经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鸠浅很不解,帮了我又不愿意正眼瞧我? 老人看了看扭过头去的女皇,叹了口气,心想,墨海之皇终有一难,她原来倒在这上面。 老人转过脸,对着三人,老人说:“好,好,好。” 三声好,一声无感,一声欣慰,一声慨叹。 老人清清嗓,正声说道: “一卷平乱齐一策,一卷绝技神行,一卷残法疯魔引。尔等商议,自取。” 话罢,满座群臣哗然,竟然是这三卷神书! 平乱齐一策算不上修行法门,只是一部法阵全录。 其修习要求极高,必须要深谙阵法精要才能入门,入了门可能穷其一生也只是入门。 皇室主导的人间会上并不是第一次奖励优胜者此物,只不过选择此书之人未有一个因此闻名天下,因此此物慢慢的成了晦气。 茫茫墨海,甚至这个世间从头到尾便没有多少阵法痕迹。 照修行之人所说就是,世间根本没几个懂这玩意儿的人,有一本天书就只能看不能用。 而今此次人间会,墨海皇族又将其拿了出来,要知道,自从无人修习的好此法之后,齐一策便一直被束之高阁,尔来已经有两百多年不曾被皇家拿出来过。 很多人都知道,齐一策刻在玉简第一页上的便是,人间计,万策齐一,好像和阵法没有丁点儿关系。 看这次皇室又坑哪一个? 至于绝技神行,自然是绝技,人人知而求之,据说修习至大成,身过留下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残影可达半刻之久。 传说修炼至大成,如神行,施展者可以与光争速,光不得赶。 很多人都没想到,此等人间绝技,皇家居然也舍得拿出来? 至于残法疯魔引,其实是一卷魔功。 其配上疯魔变,便是上古神法,成疯。 疯,据元龟历记载,乃是一种狂兽,性好杀,易怒,嗜血,贪睡,双眼赤红,舌尖长,四肢附有利爪,身披长鳞,嘶叫之时声戾,痰液强腐,沾之肉融骨断。 相传自三万年前被人类强者追杀殆尽之后,便从未在世间见到过疯的踪迹,不知真假。 也是三万年前开始,世界便流传出了疯魔变和疯魔引两篇功法。 疯魔变世间流传的版本地摊上都能见到,虽是邪法,因为心法奥妙的缺失,世间罕有人能成功修习。 如今,心法疯魔引,也问世了。 原来一直藏在皇家人手里,有人隐匿于群臣之中,不怀好意的恨恨心想,眼神贪婪的望向玉简。 这三样,一看似无用的阵法,二实为修行的绝技,三自焚式的邪道秘术。 此时让他们三人商议自取? 显而易见掂量得出好坏的东西,如何商议? 首辅前几日因此跟女帝商量了很久,本来他很不同意拿出疯魔引,因为他觉得若是一旦有人修炼成功,搞不好就会酿成人间大祸。 但是在最后三甲诞生之际,老人被女帝说服了。 女帝详细的说明了一下鸠浅三人之间的关系,然后点明他们悬殊的身份,最后告诉老人,齐一门是国之栋梁。 老人明白了。 老人拿出这三卷神书之时,觉得自己年轻了一百岁,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人。 他清楚他很安全,因为此时他是在皇家大殿之上。 若是在外面,谁拿着这三样,谁就会在须臾之间被抢的尸骨无存,此等事端有太多的前车之鉴。 但是,老人此刻怡然不惧,甚至生出一股豪气。 就是把皇家千卷都扛在身上,我也要站稳脚。老人心底疯狂呐喊。 女帝身后的十一个监司,不约而同的轻轻的向女帝和老人围了上来,他们以前见到过类似的场景,害怕乱像会再来一次。 十一监司并未商议什么,心照不宣的运用自身的修为创造了一片隔绝声色笼罩皇宫的禁制。好像是怕重要天机散出去,又似防止乱沙走石飞进来。 烟尽雨静静望着这三卷神书,齐一在沉思,鸠浅无所谓的摆摆手。 就这样吧。 烟尽雨心底告诉自己。 只见烟尽雨一步步走上前去,轻轻的向老人伸出了手。 “全都给我吧。” 烟尽雨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他想全部占为己有? 有不平之人直接大声训斥:“大道共享,岂有你一人独吞之理?” 一人出了声,别人也再不隐忍,一时间,皇宫如菜场。 齐一甚至听到了有辱骂声,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鸠浅表达自己不爽的方式比二哥更加直接,霸道,他带着杀气望向出声人的方向。 “骂人?想死呢?” 有趣的是,在鸠浅这句满带杀气的话语声落下,不平的声音从高昂变得断续,断续变得寂寥,寂寥变得无声。 七十一天的人间会乱斗,天下人都知道这个鸠浅不是如同他的皮囊一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鸠浅下手可没有轻重,好似在把人当畜生打。 座下有些发声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后悔刚才说了自己的忍不住说出的那些话。 凡上之人,若是报复,如何办? 叫嚣过后,有人开始害怕。 他们是神仙啊! 若是神仙发怒,他们躲得了吗? “应当一人一份。” 老人开口说道,他不明白,为何烟尽雨索要全部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毫无异议。 “三人三份,我只是先拿着而已,最后也是一人三份。”烟尽雨解释道。 一人三份?他们愿意分享? 一时间刚才叫嚣的人心里变了滋味。 女帝不经意间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如此这般,那倒是当真没错。 第十章 王无傲气,必有傲骨! 鸠浅觉得老人太磨叽,直接上前一把夺过神书,你一份我一份的随便分给了三人,然后又从齐一和烟尽雨手上拿回来叠在一起,重新都交给了自己的大哥。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大哥做决定,这次也不例外。 绝技什么的,大哥未贪图过,从前是,现在是,鸠浅相信以后也是。 而且做决定的这种事已经被无数次证实过,大哥正,二哥偏,自己不着调。 齐一好笑的捏捏自己的鼻子,三弟还是可爱,总能把局搅得如此轻快。 女帝不禁莞尔,说:“既然你们对这般分派都无异议,就这样按你们的意思办。下一事,北海守海十年,你们再商议商议谁去啊?也可以一起都去,驻守北海之人还是很不够的。” 今次之前,并没有能随意去的先例。 墨海惯例,人间三甲,去一即可。 烟尽雨心里对女帝这个决定产生几分疑问,这是想帮我们当中的哪一个? 其实就是他,烟尽雨。 但是,他此时并不懂。 “…….” “此事不用商议,我一定会去。”齐一此时开口积极,此事决定好了,尘埃落定,他如释重负。 鸠浅耸耸肩,无所谓的看了眼对守海如此重视的二哥,不明白有啥好守的。 没人注意到,女帝身旁的那个太监现在额头沁出了汗,十分焦急。说好的半刻,如今已经整整一时一刻半钟了。 逍遥监司铩羽而归也比现在音信全无的好,难不成全军覆没? 不可能,不可能,那小子虽然未入凡上境,但也不至于合围一人还把自己搞得深陷其中。 不会他强行要捉拿… 遭流自知没几个朋友,他很害怕又失去一个,心里不停的打鼓,鼓声响得他一阵头晕目眩。 时间在流逝,遭流如临大敌,一想到可能出现的结果,身子就像没了骨头一般,化为一摊肉堆。 因为如此,册封进行到了尾声他都不知道,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大殿门外,脸色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惨白,如同世人总说像亲娘死了一样。 只是他自己的母亲早就死了,这次可能还会再死一个别的人… 就在殿内遭流心慌意乱的时候,皇宫外一个富态老翁在皇宫门口左右踱步。 老人衣貂皮玉锦,腰兽带,围脖狐戎,脚着鳞鞋,俨然一幅富得流油的打扮。 他此时很生气,手不停地摩挲着手指上的指环,思前想后。 一大早,就在他还在梦乡的时候,嘭的一下房间的墙壁破开,冲过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他们就像观光一般,从自家的庭院而过。 一辈子没有遇到过这种奇怪的事情,人头落地老人见过,抽筋扒皮老人见过,世间无论多么残忍的事情老人都见怪不惊。 但是谁曾想到,你睡得好好的的时候,有人会不顾你家的大门直接横穿过你家的院子,一路拆你家的墙,推你家的房子? 一想到罪魁祸首此时正在皇宫里接受册封,荣誉和赏赐拿到手软,老人便怒不可遏。 老人闭上眼,眼前就是一片眼花缭乱的修士道法飞剑,耳中都是今早上那群人马蹄兽屁声。 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一大清早家里的鸡犬不宁,和怀中妙龄面容女子的惊恐样子和刺耳尖叫…… 而且老人还亲耳听到马群里有人嘲笑自己:“呦吼,老牛还吃嫩草啊。” 无论如何,即使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这次也得请求女帝圣上给个交代哪怕只是一句口头的致歉,老人也愿意据理力争。 老人觉得自己一生爱恨分明,光明磊落,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落到这个晚节不保的地步,今日之事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实在是忍无可忍。 鼓起勇气,老人大跨步朝皇宫深处走去。 或许老人从未想过,以前淡泊名利只求问心无愧的自己,何以区区几十年浮华岁月之后就到了如今这个视颜面如生命的地步了呢? 除了颜面什么都没有了吗? 或者除了颜面什么都有了吗? 答案只有,也唯独只有老人内心深处才知道是什么。 但是无论是因为什么,那都应该是老人认为极其重要,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 有句话很不重要,此时放在此处,或许某段岁月之后,有感与之共鸣。 时间不会停下,无人能够从一而止,而一直无法改变的零星点滴才是真正能定义你的只言片语。 老人没有见到女帝,只是太监传了他一句话上去,太监又传了他一句话下来。 这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此时普天同庆,卿家就不要在意这些小事了吧。本皇于此暂表歉意。” 老人失魂落魄的走回家中,想起自己一世效忠墨海皇室,了却了多少君王生前身后事,此时白发生了,却没人可怜。 家里一片狼藉,偌大的院子里,东西墙贯穿,南北一道房屋被拆成碎片,假山成了碎石,喷泉成了烂沟,路上还有不知道什么东西跑过去时随便拉下的粪便…… 原本在指挥众人收拾搭理庭院的美貌女子见到老爷这幅模样,心疼的扑到老人怀里,体贴的用手抚摸着自家男人的胸口,好似在替老人舒缓郁结。 自己只比女人大一岁,可惜女子养颜,多年保养下来,年轻得快像是自己的孙女。 老人扪心自问,我这也是老牛吃嫩草?自己一世就一个夫人,那些个山上仙人前几日还掳走我王家一个远门外孙女呢…… 王家乃是最近几十年里最得墨海皇室恩宠的一家望族,崛起迅速,声名远扬。 然而,哪怕家中能修道的人数众多,老家主仍然是凡人。 看着这假山,这流泉,这青葱庭院,这千百家仆,这万贯腰缠……看到自己身上的貂皮,兽带,狐戎,宝石,鳞鞋,老人顿时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我王一波一生效忠,跟随过两代先皇。脏活我做,罪活我扛,都快入土的人了,难道还要受此大辱吗?” 突如其来的怒吼,使得王家上下齐惊。 短短片刻,所有王府之人聚拢,整整齐齐的单膝跪地在了老人跟前,等待指令。 妙龄容貌的女子跪在老人身侧,三个气质出尘的中年男子跪在老人脚前一步远处,剩下的人按照修为自高到低,由近及远跪在此时狼藉的院里。 天下人欠我的,女帝你愿意扛,那是你的事! 普天同庆,那是天的事。 我王一波的事,不盖棺谁敢定论? “这年头,老子好久没有打打杀杀了,世人连尊重都不给我了。” “嘭,嘭,嘭”整整齐齐的拳击地面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好似在向那不公的天呐喊…… 第十一章 云栖 人间会时序一百,人间便得百日安宁。 掐着日子,这一百日差三日就到头了。 年轻的逍遥监监司提着许久不曾使用的长剑行走在皇城街道之上,身后吊着一个看似十来岁的男娃。 逍遥监监司出自公子世家,姓公子,名云栖。 呼出一口气,监司说道:“这么冷,你说吐口气就变成白雾的天气,那人为什么要光着膀子进去,这是不知道我们的皇帝是女人?还是故意调戏我们的?” 小男孩很紧张,俏生生的看着前面三个人间魁首骑着大马,自己和先生跟在他们身后已经有一会儿了。 听到身边的人这样问,小孩回答:“应该是有意为之。先生。” 监司不耐烦,说:“都说了好多遍了,叫公子,不要叫先生。” “为什么不能叫先生?” 男孩不解,这个问题已经问过好多次,每次先生都是不解释。 监司一改常态:“先生太大了,公子听着心安。” 若是往日,那一定跟这个小东西说听话就行,少问问题… 皇城很大,皇宫也不小,但是对于整个墨海来说,都是沧海一粟。 墨海有多大,女帝都不知道,三洲自治,凡人帝王就管管各地的凡人头子。 就这么个苦差,如今都有人惦记。 逍遥监司这一任比以往就职的时候要年轻许多,因为老一任死早了。 事到如今,可能下一任更年轻。 看了看身边的小男孩,监司心里对自己说:“云栖啊云栖,你以前怪师父死得早,现在自己的小跟班怕是更要怪罪自己死的早了。” 真无奈,狗日的西秦蛮子,算你们挑了个好时候,趁爷爷还没进到凡上境界就大举义旗。云栖心里愤恨的想到。 “好了,就在这里停吧。等着。”云栖停在皇宫大门口,站挺笔直的士兵正想示敬,云栖摆摆手,示意不用,有气力,还是用在待会儿的恶斗上吧。 烟尽雨他们也已经进去,秦家兄妹也该出来了。 一门二凡上,绝世又倾城。近些年这句话可把云栖耳朵听烂了。 云栖捏捏手中的长剑,突然想起自己的小跟班和自己一样喜欢这把剑,嘴角便泛起了笑意。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先生,今日让我跟来,想教我什么?” 男娃聪慧,知道此次监司先生带着自己前来必有他意。 “师之微毫,传道;师之在野,授业;师之天上,解惑。人间千万之师,以微豪之恩挟天上之惠令其利己,在野之授传则裹之不怠以承已之念千百年,唯有天上之师,与人解惑,不念过往,不令愧忧。司正,你记住,先生很大,若不是天上之师,这个称呼你一生不唤也无妨。” 云栖尽可能的对他说,若现在不懂,记下来以后想想,只要对他有所裨益都好。 末了又补了一句:“懂了吗?” 司正只有十二岁,听的很晕,只能说:“不太懂。但是我都记下了。我一定会懂的。” 小孩儿嗅到了不详的气息,自己的话好像在安慰监司。小司正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一国该当有律法。”云栖自言自语,规矩终究是太少,少得鸡飞狗跳。 司正听到后撇了撇嘴,没搭话。最听话的莫过于,先生不让问,弟子也就不问。 “兄长,我们此去归程是不是一路不好走?”绝美的女子转过刚瞟了一眼鸠浅他们的眼神,看向自己身旁抗刀赤身的男子,说道。 男子回答:“微凉,父亲路上会有人接应我们,你不必担心。我待会有事要办,你等会儿直接往家里赶。” 往家里赶,人不休,也得十日才能赶回西秦贺州。 秦微凉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带刀上殿终究是很孟浪的举措,父亲为何会如此要求你?” “终究会撕破脸,何必在意这些小节,父亲要不要求,我都会这样做。你见过哪国治理百姓是像他们一样不修律法只问道义的?” 人间看不过去,西秦贺州看不过去,他秦秋更是看不过去。 若不会治国,便换人来治。 “但是百年来,他们都不过问我们自治的方式,只是查访一下我们的百姓,记录一番百姓的意见。”秦微凉总是觉得这样做不对。 秦秋觉得和自己这个善良过头的妹妹讲不来道理,妇人之仁,难道自家屈人之下便得到了尊敬嘛? 秦秋正欲开口解释一番个中缘由,不料妹妹先开了口。 “好了,我明白。兄长不必多说,我从小到大一直活在父兄的襁褓之中,未曾见识过世间人心的险恶。西秦贺州二十载,在你们的带领下确实越来越好。此事听父兄的,你们让我如何我便如何。只希望你们最后的手段柔和些,毕竟皇帝是女子。” 秦微凉别过了头,不想让哥哥看到自己眼里的挣扎。 秦秋温柔的把妹妹楼到怀里,抱了抱她,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道:“此事长远,微凉你就好好的看着,我和父亲会替你将这混乱的世界给清干净。” “答应我,手段柔和些,好吗。”女子在人间会上见识到了很多残忍的手段,对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有怨的,无怨的人都使得出来,秦微凉害怕自己的家人最后变得和他们一样。 “好。”秦秋终究还是答应了自己这个善良的妹妹。虽然他知道,若是境地逆转,自己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比死的一干二净更惨。 自己的妹妹长相倾城绝世,但是性格过于心慈手软,空有一身修行天赋,但是碍于怯懦,虽然已臻凡上,对战依旧不敌那些八境的老手。 秦秋心道,我一定要给你一个不乱的太平天下,让你今后行走世间,安然凭意。 两人并肩而行,男子英俊潇洒,女子明媚俏丽,若不是天注定是亲兄妹,多好的一对璧人。 云栖远远的看着这两人,心里哀悼,感慨。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会手下留情的理由,世间千万事,有些哪怕不想面对也终将面对。 事关生死,这怕是人之最苦的事了吧,人在树下,万千树叶落在自己的头上,拂不去就让在头上落着吧。 第十二章 飞鸢不走,衔云振翅栖断枝(上) 秦秋兄妹二人走出皇宫大门后,原先一直镇守大门的四列兵缓缓的离开了本来的位置。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直至两人缓步走出了皇城,来到城外的一片空地之处。 这时,云栖带着司正也跟了上来。 “就这儿吧。微凉,你先回去。”秦秋面带微笑,对妹妹说道。 “兄长,小心些。早些回来,父亲和我在家等你凯旋。”秦微凉这时只当父亲另派了事物需要兄长去处理,心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曲折波澜。 秦秋就这样目送着妹妹远去,云栖一拨人也就站在他不远处静静站着一声不发。 时间远走,当秦秋确定妹妹已经走得足够远的时候,转过了头。 “你们都是些谁啊,截我何事?”秦秋漫不经心的问道,对这些修为最高才人仙境的土鸡瓦狗并没有什么重视的念头。 俗话说:猛虎独行,弱者成群。 此情此景,秦秋觉得好似是这么个意思。 云栖正色道:“墨海皇朝,逍遥监,云栖。来此借你项上人头,匡我国威。” 秦秋双眼一凝,借我人头?杀气顿生! 一时无话,气氛在一刹那冷至冰点。 一阵微风吹来,对视的两人发丝微微摆动,然后又恢复原样。 “原来你就是公子云栖,传闻中天下人仙无人可敌。可惜,我并不是人仙。你可有胜算?” 秦秋扬了扬大刀,对云栖说道。 云栖不愿再多说废话,喝道:“总要试过才知道有无胜算。逍遥监众人听令,结短兵阵。” 那四列士兵闻声而起,迅速将秦秋围在中间,每个人一个阵点,极其快速的结成短兵阵。 短兵阵,在修行界闻名遐迩,几乎是中上等门派教习门派弟子必修的阵法。 要求不是很高,每一个阵点上的人最少需要问天五境的修为,三人一阵,可敌上一境金丹期的修士并且稳胜。 但是此时明显不止单单只是三人结出的短兵阵这么简单,所有的逍遥监侍卫全部加入了进来。 秦秋瞟了一眼把自己围的水泄不通的这些侍卫,心想若是自己先挑其中一人攻击,内层的其他人便能趁机攻向自己。 本欲运转体内蛰伏已久的灵气远程试试阵法的威力,秦秋一运转灵力就发现自己的灵力正以一种缓慢但是不容忽视的速度向体外散去。 灵力流散?秦秋疯狂思索,突然恍然大悟,这不只短兵阵,中间居然还夹杂着散灵阵。 内心稍微正视了一番此次的敌人,没想到自己还能见识到失传了两百多年的阵法,秦秋心知不能按兵不动,拖得时间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不打算破阵嘛,呆的时间越久你就会越虚弱的,西秦世子。”云栖静静地看着阵中困兽,好言提醒道。 “哼,靠这一群六七境的家伙还想对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吗?就算是依靠蛮力我也能将这些人一个个的砍死。” 说话之时,秦秋已经朝着最近的一个侍卫提刀砍了过去,只需要一刀砍实了便是刀过人死,阵就破了。 可是实际情况远不是料想的那样,逍遥监的众人在秦秋暴起的一瞬间变阵,留下那个被砍下的人不管不顾,剩下的所有人改成合击之阵,三十九人的合击之阵,就算是凡上之人吃上一击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动手的那一霎那,秦秋知道了他们的打算,立马撤回大刀仓促回防。 而在秦秋回防之际,原本成合击之阵的众人立马撤回原点,先时局势不改。 秦秋心里暗骂,这群疯子,居然打算以命换伤。 秦秋有些不耐,自己已然身处阵中,他们肯定不会和自己正面硬拼。哪怕已经组成了合击阵他们也不会和自己对上一刀,如此纯赚,这是打算用散灵阵耗死我? 打定心神,秦秋自知身处逆境一定要冷静。 逍遥监四十人,十一个神玄七境修为,二十九个金丹期修为,不管是合击也好,单个也罢,照道理都不可能依靠阵法弥补境界上的云泥之别。 好似想到了什么,秦秋遥遥的注视着阵外的云栖,诡异的笑了笑。 云栖见到此幕,心里一紧。他知道,再过不久阵就要破了,人数终究不可能跨越鸿沟。 “良禽择良木而栖,公子世家百年基业不易,可要千万选好明路。” 秦秋视线扫过身前掠来撩去的人影,心想这些人都不错,要是都是西秦子弟多好。 “我是那种把一条路走到天黑的人,我不害怕这条路上只有我孤身一人,我只害怕明知路还有很远,但是天黑了,我便再也没有继续走下去的机会。” “难道你从未怀疑过自己要走的路其实并不是你真正想走的吗?我可以告诉你,你若坚持下去,一定是死路,而且是举族消亡的那种死路。” “死路活路,若都是别人指定的,那么便一定不是我的路,更不是墨海的路。” “仙人预言,墨海将夜。夜将至,何不易道而行?” “既然墨海将夜,西秦欲取而代之又意欲何为?”云栖反问,质问。 “所图在北!当秦家君临天下的那一刻,人间便只有大秦,没有墨海,将夜自破!” 其实,秦秋自己并不相信所谓的将夜预言。但是若能达到目的,言不由衷一次也无妨。 “哈哈,好一句君临天下。若是主子都换了,我这逍遥监还所监何人?” “你若甘愿,逍遥监可以依然是逍遥监,云栖仍旧是世上无双公子。或者,逍遥监也可以换个名字,照旧任君掌控。” 信誓旦旦,君王姿态此时在秦秋身上已然显露无疑。 “呵呵,换个名字?你知道我为何自名云栖么?”云栖轻蔑的回问。 “为何?”秦秋预感不妙。 “因为,飞鸢不走,衔云振翅,栖断枝。”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云栖觉得自己凭空生出了一腔豪气,大有一幅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只是常言道英雄气短,他不知道自己的气过不过的了今天这一关。 第十三章 (下) 秦秋极其不忍的皱起了眉头,此人若是秦家臣,何愁没有一世百年兴?就这样毁在了自己手上,实在是可惜可叹。 然而,心里虽然惋惜不已,秦秋仍旧提起了大刀,对准了眼前这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男人。 一身书生气,可怜了世人眼里的公子世无双,即将如同美人夭折,烟消玉殒。 “那就可惜了。” 秦秋话语间脚步稍移,一刀生生的劈到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身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挨刀的人应声被劈成了两截。 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刻,云栖眼皮一跳,心头重重的痛了一下。 秦秋若无其事的抹去左腰处被逍遥监以人命所换的一道淡淡划痕,撇撇嘴,说道:“皮都砍不破,所谓的阵法也就只能达到如此地步,真让人失望。” 云栖脾气很好,但是此时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在意的,以强对弱的轻蔑,不亚于与人施舍时却拿走尊严的卑劣。 云栖一言不发,秦秋瞥了他一眼,探出第二刀,结果依然是一刀过后身上出现一道微不足道的浅痕,而逍遥监又失去一人。 这是打算在自己身上画四十道符?秦秋对逍遥监飞蛾扑火的行径嗤之以鼻。 “修行之途,一境界一天地。我们查过,自从西秦杀掉前任监司之后,这任监司一生中所有的战斗都未曾碰到过人仙以外的人。” 说着这话的时候,秦秋找准时机砍出第三刀。 刀过人死一道痕,阵法依旧运转,然而形式每况愈下。 秦秋接着说:“这样看,那我就是你对上的第一个九境之人。打算首战告捷,所以干脆倾巢而动?” 第四刀递出。一声惨叫,挨刀的人抱着血如泉涌的大腿滚地哀嚎。 秦秋改了主意,他打算给予卒子们一点痛苦,免得让他们觉得死亡是件痛快的事,乱一乱剩下的人心也是件有意思的事。 “我呢,一直生在凡人江湖里,还没打算去往那长生路上走走。但是修行界流传着一句话我还是听得不少。但凡力不能行,未必意不能行,讲的是有心无力很无奈。” 秦秋再出手,砍断的是一双腿。 “下一句送给你,如果意不能行,千万力不能行。不过,你好像没机会弥补过错了。”秦秋微讽,似乎是说,我这只是说给死人听听。 “你连凡上境都未曾入过,岂知凡上之人只要给予时间便是筋骨寸断,只剩皮肉相连,都能愈合的完美如初,就算是断臂断腿,有时间也能重新长出来,这便是你的未曾到过的地方,打算用阵法加小卒子耗死我?太天真了吧。别说这些小兵伤不了我,即使伤得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秦秋接下来挨得一下有些应景,出手的人大概隐藏了些实力,居然用长矛将秦秋的后背捅开了个口子,矛尖的些微鲜血俏皮的闪烁着红芒,好似在嘲讽世子方才的狂傲。 秦秋后背一痛,狠狠地转脸看着冷眼旁观同伴被杀的公子云栖,露出不屑一笑,轻蔑道:“逍遥监就这样?不过如此。” 遥遥看了一眼皇城的另一边,秦秋依然没有看到自家死士任务完成的烟花信号,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拖时间,好让自己家族多一分生机。但是我不打算陪你玩了。” 秦秋说着便是又是一刀,然而这次不是谁近砍谁,而是挑准了刚才那个捅伤自己的那一个士兵。 士兵没有如同预料的那样用长矛挡在胸前,而是在斩神刀临头之际将长矛孤注一掷,扔给了一旁半天一声不响的监司云栖,任由秦秋一刀将自已劈成了两半。 凡上之人的速度不是一个神玄境修士能躲得开的,长矛能脱手丢出去已经是预判了。 秦秋脸色一沉,很多邪门妖术都是以鲜血为引,莫不是又是什么不为人知的怪招? 没有乘胜追击,秦秋横刀胸前暗自调息,等待变数。 云栖运转起前些时日求来的秘术,渐渐的感觉到世界暗了下来,色彩光亮不复存在,秦秋此时在其眼中就是一个周身血液流转的能量体,只能大致看清轮廓。 闭觉绝感尚且差最后一步,等到世界静下来应该就能看更清楚些。 接过手下丢过来的长矛,云栖将矛尖属于秦秋的血用手指擦下来涂到了自己额头上,额头瞬间出现一道黑色符印,然后对着逍遥监剩下的人说道:“散开,死围。” 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散开,与云栖一起成合围之势围住了秦秋。 云栖对着秦秋说:“你应该没和死人战斗过,让你见识下。” 不打算再听秦秋嘴里蹦出什么话,云栖直接关掉了最后一觉,耳听。 在那一刻,云栖感觉到自己坠入无声地狱,眼前由暗骤黑,脑子如大海翻腾一般的震颤,血液流速骤然加快。 这是第一次,云栖感觉到身体里的水在流动,不,是血在流动。 如云栖所料,完全的闭觉绝感之后,眼前的秦秋确实清晰了些,甚至可以分辨得出骨骼和肌肉。 金铁相交的声音出现在秦秋刚刚调息运转到一个周天的时候,斩神刀一震,仓促之间,云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了一剑,原本瞄准秦秋咽喉,最后打中在了挡来的斩神刀上。 神兵相交,剑气如虹,两人倒是相安无事,折射出来的余威在远处百年老槐的身上开了个深不见底的口子。 此树足有十人合抱粗,剑气大概伤了一半深,不知来年还能否看得到此树新绿。 秦秋心中大惊,云栖此时速度已经不亚于一个已臻凡上的强者,远远不应该是一个人仙境的人的样子。 秦秋仓促对刀,虎口处震的生疼,暗道若不是早有准备,就刚才那一剑自己就是非死即伤。 歪了歪脖子,扭扭,云栖发现自己感觉不到脖子的存在,无奈的咧咧嘴,笑了笑,心中暗叹,刚才如此好的机会都没能伤到他,绝世之人果然名不虚传。 只能硬拼了,感觉不到握剑的手感,云栖没法儿,只好加大了握剑的力度,浑然不知过度用力已经使得手臂青筋暴起。 现在云栖知道情形危急到已经容不得自己犯一点不必要的失误了,剑断然不能脱手。 接下来的对抗就不如前面七十日人间会上比试时的那般精彩,纯力量和速度的对抗。 刀光剑影中间血肉横飞,多了不止一分残忍和凄厉。 两方交手了一百多回合,原本的一片空地此时变得更加宽广,地面沟壑纵横,尸骨镶嵌其中。 原本逍遥监这边四十多人,此时还站着的就剩下云栖一个。 而,秦秋还是秦秋,除了背后有个小口子,手臂上新添了一道剑伤之外,便没有别的什么值得一提的变化了。 倒是独剩一人的逍遥监,监司云栖此时左肩上有个深可见骨的裂口,鲜血染红了衣衫。 仿佛是一面倒的局势,若是非得挑点什么云栖占了便宜的,就只有秦秋在喘气,而云栖没有。 嗯,这是云栖唯一的优势。 第十四章 心魔 两人一招对换。 秦秋抓了抓自己的断臂之处的空荡,简直无法置信,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看了一下前方分明被已被破腹,鲜血狂流却仍旧稳稳站立在那里的云栖。 自己确实砍中了啊? 那为何他还能站在那里,没有倒下? 愣了愣神之后,迟来的痛楚终于吞噬了茫然。 就在刚才,两人心照不宣地对换了一招。 秦秋想要杀了云栖,云栖求之不得。 “啊,啊…”惨叫,一个凡上强者的惨叫响彻云霄,一声声的音浪席卷山林,惊得鸟兽飞窜。 快速的点穴止血,瞟了一眼自己被斩落在地的那半截手臂,秦秋表情逐渐狰狞,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盯着前方的云栖公子,就是这个人害的自己受此厄难。 秦秋怒火攻心,目光如刀,一字一顿的说到:“我要整个公子世家白骨在野,无人裹尸。” 刹那间,凡上强者的气息完全展露出来。 天地间隐约有所预感,原本冬阳暖暖的天空很快随着秦秋气息的上涨变得阴云密布。 秦家死士此时正在公子世家的族中大杀特杀,忽然间的天地变色使得众人停下手中起起落落的屠刀。 那熟悉无比的气息,曾经带着他们穿梭在死佛路上肆意狩猎,此刻如疯似狂的飞涨。 其中深谙缘由的一个死士心道,不好,世子在用那一招。 这个死士丝毫未曾犹豫便放下了家主交代给他的任务,不顾一切的朝自家世子的方向冲去。 他深知,这次任务完不成一定是死路一条,若是完成了,但是世子若是出事,他也会生不如死,甚至还会连累他人。 他心里打鼓,逍遥监司天下皆知只有人仙境修为,为何能将自家凡上境的少主逼到如此境地? 竟然不惜冒皇城大阵的风险,也要将之斩落? 没人回答得了这个可怜死士的这个问题,如同我们永远回答不了明天和意外哪个先至。 狂奔之余,这个死士只是心中呐喊,祈求世子千万千万不要跳上高空。 “噗…”云栖再次吐一口鲜血,感受到体内温暖的液体如水流一般从腹部伤口涌出,意识在缓缓失去,依靠记忆快速的朝身上重要穴道点了几下,只希望血能撑到自己拉着这个人同归于尽之后再流光。 秦秋缓缓的升至高空,气息一步步的上涨。 天地就像打了个盹一般,突然惊醒,在秦秋身后高远之处缓缓凝聚出一尊佛像。 佛像古朴大气,就像是佛祖临世,巨大的身形此时整个皇城都看得见,若是站立高空俯视大地,就会发现大地上很多修士凡人此时正或虔诚,或恐惧,或憧憬,或敬畏,都不约而同对着这巨佛影像长跪,叩首于地,时久不起。 云栖眼里此时一片灰暗,忽然间感觉到了上头有光亮。 不该啊,闭觉绝感,应是看不到光的啊。 缓缓的抬起头,当他眼里出现那一幅散发着淡淡金光的佛像图景时,云栖忍不住的咧开了嘴,满是鲜血的喉咙堵住了云栖意图发出的喜悦声音,咧嘴之际就像咯血,表情轻蔑,好似一声呸被血堵住说不出。 哈哈,成功在此一举。 云栖看到了希望,心道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 这一切落在高空之中的秦秋眼里,仿佛正在鄙视他说:“不是凡上之仙嘛,不是意不能行便力不能行嘛,如今被我这个凡人砍断一臂?你这个废物?呸..” 怒火攻心的修道者,哪怕是过了凡人那一关,若是被勾起情绪,一切风轻云淡都将不复存在。 其实,即使云栖想要激怒侮辱他也定不会说他是废物。 将使出了浑身解数的自己逼成这样,云栖怎么会无耻地去说对手是个废物呢? 只是,秦秋自己将废物二字看得太重了,重到跻身凡上境时已然忘了自己过往时分是多么在意这一句评价。 这是萦绕在秦秋心里数十载的心魔。 何为心魔? 心魔就是一旦被勾起,在你欲罢不能而又恍然不知时,你就已然沉沦其中。 “你不会有机会说遗言的。”此时的秦秋已经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西秦世子,而是一个一意杀死云栖的失心人。 丝毫没了对危险到来的直觉和预感,凡上修为的境界和警觉此时被秦秋悉数抛之脑后,失心之时,只念到一定要眼前人死无全尸。 一个区区人仙境界的人,凭什么跟我这个凡上境界的绝世之仙你来我往? 秦秋无法理解,觉得匪夷所思,认为与之交战良久便是他的奇耻大辱。 若是胜不了一个低他一境的人,如何成为那个西秦绝世之人呢? 紧紧握住斩神刀的右手还在蓄力,肌肉颤抖,身体战栗,给了秦秋无尽的快感,全然不知身后巨佛已经抬起了的遮天手掌。 其实,若不是秦秋对云栖的杀心盖过了一切,他是可以看到天色变暗的。 但是,世事便是如此,没有如果。 凡上九境已不算是人,而是仙。 在凡上境界的仙眼里,黑夜如白昼,天色暗淡归暗淡,仙人眼眸亮闪闪。 被心魔捆住的人,是看不见渐变的天色的。 皇城里有凡人,看到遮天蔽日的大掌,心里恐惧而又不安,佛祖发怒啦。 有修士打量了一番天上金佛,若有所思。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但是,他们终究是看客,而看客是不应该出声的。 遮天大掌在蓄力,战场外两人对坐。 其中一个人摇了摇头,说道:“云栖这小子还真是赌命啊,这么久的触发时间还不够那秦秋察觉身后有异么?” 另外一个人笑了笑,说道:“云栖以八敌九,意图将九斩杀而不是击败,不赌命还能怎么办?” “说的也是,赌命还有一线胜机,不赌命必败无疑。” “不过,云栖还是算准备周到的。” “将逍遥监拼光了,也算准备周到?” “死人只是手段,目的是逼西秦世子赴死。” “扯!若是西秦世子转身就走了?” “此地还有一阵,可乱心!” 言尽于此,已不必多说。 两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第十五章 这就是死亡吗? 游野修士有幸见到巨佛,无知之辈也知道道一声,原来是风雨庵;有识之士便会感叹,此佛原来是如笠。 古有一佛,无论晴雨,头戴斗笠,怀抱婴孩,名如笠。 风雨庵里,所供奉的所有佛祖里就此一个铸就无上金身之时,还把佛门外物斗笠带到了大道之中。因果万千,只不过没人料到过,此佛也在皇城之侧。 这次,西秦试探应该是踢上铁板,断了腿了。很多原本就不打算卷入世俗皇朝之争的修士和门派家族,此时暗暗自得,墨海就算瘦死,也比西秦大,谁愿意去死谁就去死吧。 “黄泉碧落斩。” “结束了。” 秦秋昂起头颅,对着下方的云栖一刀斩去。看着下方勉强站立的云栖,秦秋心知这刀已经落不空了,躲吧躲吧,我一刀斩断大地,你往何处躲? “不要…” 远方正在奋力赶来的秦家死士遥遥望着巨佛一掌甩在少主后背,抽空了全身气力发出绝望的嘶喊。 “嘭,” 被佛掌击中秦秋如同炮弹一样击中大地,原本就是残破的战场顿时大地龟裂,密密麻麻的裂痕如同蜘蛛网一般,乱石巨岩隆起,巨大的冲击形成大风波像四周散去,原本鲜血淋漓的云栖被风浪吞噬,泥土,草皮,断臂,残尸,连同云栖身上的碎肉和粘带的血液全被这阵风浪无情卷走。 刹那间的风平浪静,持续了半晌,突然间云栖发现,视野中央的那个顽强的人还在轻微蠕动,分明在云栖眼里此人全身骨头寸断,连头骨也有一半开裂,为何还活着? 云栖心中大赅,突然记起秦秋先前说过,“你连凡上境都未曾入过,岂知凡上之人只要给予时间便是筋骨寸断皮肉相连都能愈合的完美如初,就算是断臂断腿,有时间也能重新长出来,这便是你的意不能行….” 后面的话已经无用,知道这么多已经够了。 云栖拖着早已没有知觉的身体,竭尽全力的向着秦秋挪步而去。 这一刻,云栖在祈求自己的身体,能再多一分力量,支撑自己去了结了此人,若是功亏一篑,自己和师父一定是死都不会瞑目的。 秦秋此时全身骨头尽碎,就像被自己生生打废的云栖一样。 最后一口气以命相搏,吊着生机的秦秋绝望的看着一步步挪向自己的云栖,喉头呜咽,说不出话。 他还需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站起来,秦秋此时好想向他命令一句,不要过来… 就这样,秦秋看着云栖捡起他的斩神刀,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渐渐绝望,渐渐绝望,渐渐绝望…. 终于,云栖走到了跟前。秦秋此时转不了脖子,只能看到云栖只剩白骨的脚踩在光滑的岩石上,恍然间,秦秋觉得他扬起了刀,下一刻,全身的疼痛消失了,眼里猩红的世界也忽然变得白亮刺眼。 “为什么?”秦秋觉得自己说出了这句话,这最后的一句话。 有人说,人在死亡的那一刻会在生死交接的一刹那快速的再次过完一遍自己的一生。 秦秋突然觉得十分刺眼,自己来到了一个十分明亮的世界,身上没有一丝痛楚,甚至还觉得有些温暖,断去的左臂也完好如初的在自己身体上,好奇的动动左臂,丝毫没有曾经断过的感觉。 回想一番和云栖对战,好似是梦? 下一刻,身边的环境突然变化。他看到年轻的父亲正在自家的大堂里训斥着家仆,不对,是说暗中的死士。 目光的角落里,他看到年幼的自己正害怕得颤抖不已,面对父亲向自己张开的怀抱,甚至害怕得往后面缩去。 此时父亲明显见状不悦,冷冷对他说:“废物,我不过训斥家仆,你是我儿子你害怕什么?怎么,你也想像那些下人一样跪在我跟前嘛?” 不料幼时的自己当真害怕畏缩得跪在了父亲的跟前,父亲一脸嫌弃的拂袖而去,说了句“当真是废物。”然后听到这句话的小秦秋就止不住的流泪,流泪还不敢哭出声音,无助的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融入不了这个场景的秦秋竟然也感觉到了心痛。 来不及思索自己伤感的缘由,环境快速的转变成了儿时的自己修炼的场景。 练功场上,瘦弱的自己,小小的胳膊上一道道荆棘的鞭痕,父亲很明显不忍的神情但仍旧狠下心去扬起了鞭子。 母亲心疼得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每次看到父亲时又坚强的忍住不让眼泪流下。 不知道为什么,秦秋方才刹那的伤感又因此化为了感动。 然后场景很快的流转寒来暑往,依旧是这个练功场,小小的少年,大大的世界,无论天晴天雨天暴雷天烈日,小秦秋十年如一日的修炼。 终于在某个日子,自己全力的一拳令得父亲后退了小半步。父亲高兴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紧紧的将自己搂在怀里,欣慰的仰天长啸。 那一刻,秦秋甚至也感觉到了父亲的喜悦,想要大声嚎叫发泄出来。 慢慢的自己及冠了,某个日子,修炼之时自己睁开了双眼,下一刻颤颤巍巍的一步走到了高空之中。终于踏入了长生路里,跻身人仙境。 下一刻,父亲笑吟吟的递上了斩神刀,用自己的鲜血为锈蚀的斩神刀开了封。 握住斩神刀的那一刻,自己气息暴涨,在举族惊异的目光下,立地飞升入了凡上境。 一日入两境。秦秋自己还记得,那时的天下,只有自己是耀眼而又璀璨的明星。 后来妹妹出世,她惊为天人的美貌,使得父母惶恐不安,终日念叨着,莫非这是天命所归? 然而后来,更是让人惊叹的是妹妹的修炼天资,远超自己。后来的日子里,秦秋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妹妹修行路上的陪行者。 妹妹果然不负众望,短短十八年就入了凡上境。从此,偌大个墨海,整个天下流传着西秦一门两凡上,绝世又倾城的美谈。 死佛路… 长生林… 佳人身上的绫罗绸缎… 场景流转,秦秋眼泪流转,思绪流转。 第十六章 秦秋遇夜 秦秋一行清泪划过脸颊,不甘的闭上了双眼。白光已然消失,漆黑漆黑,眼前如无光永夜一般黑…. 云栖此时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去关注秦秋头颅上那双起先瞪得极大然后缓缓闭上的眼,唯一能够完整活动的只有自己的脑子了。 我也快要死了吧?云栖这样想着,但是事情还没有做完。 只见云栖缓缓的低下身子,捡起秦秋的头颅。他为了抓得更牢固些,露出森森白骨的手指死死的扣进了秦秋的脸里。 心头默念了一句咒语,云栖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心里对自己说,这下不用强撑着了… 于是,终于,云栖也倒了下去。 然而,三息的时间后,原本应该是一具死尸的云栖忽然以一种奇异的姿势站了起来,好似受到了什么指引,手也不摆,向着皇城皇宫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云栖首手低垂,摇摇欲坠的模样就像被赶尸人施术过后的死尸,一步一步,颤巍得好似下一秒便会倒下,化为一堆白骨飞灰…. 在冬阳直下的日子里,若是细细盯着云栖身上裸露的白骨,定会发现有一根隐隐约约的白线在日光的照耀下时不时闪过一划而过的光芒,就像提线木偶关节处的银丝,闪耀,熄灭,闪耀,熄灭… 在云栖摇摇晃晃的离开不久后,失魂落魄的秦家无名死士终于赶到死寂一片的战场,一言不发的收起掉落在地的斩神刀,抱起自家世子的无头尸体,头也不回的朝西边奔去… 这一切是有人一直看在眼里的,只不过好似并没有出手阻止或者相助的意思。城中一处高台,两人头戴斗笠,相对而坐,垂纱掩面,纯纯看戏,已经良久。 刚才,他们已经说过话,只不过那是事前,这是事后。 “我们长歌当欢怕是免不了要趟这趟浑水了,一折,见此可有打算?” 一人放下刚饮了一口的清茶,问道。 “老规矩,青月先行,一折断后。”那人答道。 饮茶男子捏了捏自己左手的指节,语气很是为难的说:“但是我要等雨,大雨不至我不至。这可如何是好?” “简直古板,若是非等不可,那就跟着,等吧。到了最后等不及了,那便遥歌借雨就是。” “邀歌借雨在我看来实是逆天而行。还是尽量少做得好。” 男子名叫李青月,他似乎是个顺天意的人,就是不知道他眼里什么是天。 另外一人是曹一折,李青月的老朋友。 “说不得等不到邀歌借雨的时候,天就下雨了。再者说,此事不需要急。令牌还没送到我们手上。” 曹一折根本不在乎雨不雨的,反正他打一架就走七步,七步走完,无论输赢他都会撤。 “是啊,令牌还没来。”顿了顿,接着说,“迟早会来,一定会来。” 说着这话的当儿李青月将刚倒好的一杯新鲜清茶随手倒到了地上。 “对了,到时候我带四个人过去。我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曹一折不是很喜欢竹箫沾血,每次凑到嘴边,曹一折都有些嫌弃别人的血液不净,脏了自己的嘴唇。 “随你。” 怪人总是有怪异的癖好。 天地间一阵暖风吹过,高台里没了两人踪迹。 随风而去的还有西秦的噩耗,皇宫深处的密令,大地千族的人心各异。 皇城有一处僻静地,一方古亭,亭子边清泉流响,但是罕有人烟。 此时此地有一人身着黑衣站在泉边,凝视幽泉,亭中人背负一张大弓,亭亭玉立。 就在云栖砍下西秦世子头颅后的一刻之后,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在了黑衣人肩上。 黑衣人一把将信鸽拍落肩膀,信鸽摔在地上变成了一个小女孩。 她是皇室豢养的传信妖。 拿过女孩手上的纸条,黑衣人顿时气急,跺了跺脚,吓得女孩立即变成信鸽振翅而飞。 “又有事情要做了,女帝还真把我们当牛使。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黑衣人口吐芳兰,女子嗓音,婉转动听。 “这次女帝是让我们去处理那个长得绝世好看的女人吧?” 古亭中亭亭玉立的恬静女子开口轻声细语的问。 “是啊,女帝手上能够驱使得动的修士估计也就我们两个了。成天累死累活的奔波劳碌。” 迎着冬阳,伸个懒腰。宽大的黑衣掩饰不住她傲人的身材,脱下衣服此人无疑也是个美人胚子。 “女帝都不对那个女人怜香惜玉,怎么会好心恩泽到我们头上。”女子娇笑,打趣道。 “那倒也是。不过又得苦了我们了。”黑衣女子拉下小脸。 “嗯。我能帮到姐姐什么吗?”恬静的女子开口询问。 “你从旁掠阵,找准时机射出几箭就成,不要隔近了。这次的目标很危险。”黑衣女子苦笑,人间会排名第四的人,肯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第三哦。”恬静女子纠正道。 “你我心知肚明,她不过只是此次人间会的第四。”黑衣女子有些沮丧,心说第三的那个人也很危险。 “姐姐是想放弃了吗?”察觉到姐姐的失落,恬静女子甜甜地问。 黑衣女子凭空翻了个白眼,心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问,每次我觉得麻烦你都会提醒我。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我记得。师傅当初说过的话,我一直放在心上呢。”女子感慨。 “既然选择了效忠皇室,自然是甘当牛马,了却君王心头事。我裴三千可能大智慧没有,但是这点觉悟还是不缺的。”说着裴三千拍了拍自己丰满的胸脯,得意洋洋。 “还有,无关迟暮,不问翻覆。”亭里的女子淡淡的补充道。 “是哒,小青丝,多亏你提醒,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呢。” 黑衣女子,裴三千嘟起嘴巴,对着亭中的小妹就是一顿挤眉弄眼。 玩闹过后,两个女子简单收拾形装,启程动身。 何为臣子? 了却君王天下事,至于生前身后名?她们从不在乎。 因为,反正她们见不得光。 第十七章 心雨过 城外血流如洗,殿内歌舞升平。大概没什么比这更能表现凡人帝王的安逸和茫然了吧? 若不是云栖手提滚滚人头,身拖残肢断臂,一身血腥地闯进皇宫大殿,女帝还沉浸在刚才歌舞的欢庆之中无法自拔。 云栖咚的一声将秦秋的人头丢进大殿,然后前脚刚踏进大殿,也咚的一声倒在了大殿冰冷的石板上。 歌舞乐声戛然而止,歌伎舞姬有的没见过这种场面,见红不堪承受,呀的一声吓晕过去,更多的是被闯进来的人惊得一哄而散。 原本热闹的朝堂猝然断气,满座目光都投向大殿门口地上的人和头。 远远望去,若不是有两个头,真的是像一具摔散了的尸体。 然而,虽然云栖和秦秋都因大战而变得面目全非,在座的人还是很快的认出了两人,很多人惊得张开了嘴巴,双目浑圆。 女帝颤抖着用手拍了拍身边的太监遭流,小心翼翼指着地上那一堆破烂东西,问道:“那个可是监司?” 不料遭流一触即倒,因为他已经确定的看出那个腹部横破的人就是云栖,此时如遭雷击,已然没了力气站着。 “监司…” 相隔大门稍近的人已经飞奔到了云栖身边,抱起他残破的躯体痛哭不已。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围了过去,悲恸如洪水一般的席卷吞噬了刚才的这里的欢乐。 女帝更是连跑带爬的从皇位大椅上向云栖冲去,一路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 近臣皆知,女帝对待云栖不只是君对臣,更是如同姐弟,若是这宫中谁陪伴女帝最多,除了太监遭流估计就是无论明暗,无要事便随时相伴女帝身旁的云栖了。 逍遥监,名字逍遥,其实最是束脚,基本就任就等于绑在了皇帝的身边。 算算年头,应该是有二十载了,这个监司大人从矮女帝一头护到高女帝一头,把女帝从青葱岁月护到了风韵犹存,女帝只比云栖大五岁。 如今,姐姐见弟弟这副模样,死了?还是濒死?怎么能死呢? 女帝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一把推开围成一圈的旁人,来到云栖身侧,不顾鲜血染透了衣衫,紧紧的把残破的云栖抱在怀里,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此时,伤感和慌乱肉眼可见的冲乱了册封的欢庆。鸠浅三人成了外人,融不进去这个悲伤的群体。 齐一心知没有久留的必要,便对身边的兄弟说道:“我们离开吧,册封结果会昭告天下。” 转眼间齐一却发现身边人只剩面色如常的大哥,不见三弟。 微微思索片刻,“不能让小浅身陷囹圄,要把他带回来。”齐一诚恳的对烟尽雨说道。 很多东西无需明言,齐一知道大哥清楚鸠浅此去一别,很可能就是与他们阴阳相隔。 烟尽雨蠕动嘴唇,奋力思索该怎么回答眼前这个一直视鸠浅为亲兄弟的二弟。 原本一行三人是可以大道同行,逍遥肆意,患难与共一世的。 可是,如今天下大势相逼,一步不慎便会成为一世仇敌。纵然自己放得下,齐一放的下,鸠浅,哎,鸠浅目中没几个人,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目光轻点过齐一的双眸,烟尽雨叹了口气,让齐一放下也是不可能的。 终于开口:“我们现在过去站在哪一边?”烟尽雨反问。 若是给不了建议,便直接问,烟尽雨一直觉得这是最好的回应。 齐一不假思索,回答:“站在鸠浅的那一边。” 烟尽雨接着问:“他此时此刻站在被斩下的头颅那一边,然而,这里是墨海。” 齐一沉思片刻,不答反问道:“人间这么美,你能忍受没有他的世界吗?” “我去吧,我了无牵挂,而你,不要连累齐一门,不要辜负齐一的名号。你是要为人族修道的,不是因为任何某一个人退让。” 何苦忍受?直接拒绝好了。 话至此,齐一良久无言。很多年前,齐一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前方在哪里,为人族修道,该往哪里修。 世事万千,总有些什么是自己可以做的吧。于是,不算是年幼但是很明显也是涉世未深的齐一离开宗门,只身一人外出历练… 待到齐一回过思绪,兄长已经潇然离去。 “谢,兄长如师。” 齐一热泪盈眶,声音异常洪亮。惊得殿内人抽泣尽断,不明所以之时心生责怪,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早已出了皇宫的烟尽雨,听到身后这句话,苦笑的摇摇头,少些谢,日后动起手来不为难啊。 纵然算尽天机,知晓身后所有事,待到事到临头,难道又能躲了? 心雨,天也雨,天边扬起了几点太阳雨。 自己总是惆怅,而只有小浅可以一言不发,想走就走,从不回头。 烟尽雨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姑娘,在人间会未散的时候,在去找鸠浅的路上。 他记得很清楚,她曾说过,待到人间会散了再见。 此时拦路,定不是偶遇,必有他事。 “言姑娘,有事请讲,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耽搁太久。”开门见山,烟尽雨不喜欢拖沓。 嘴巴一嘟,言青木显得极其不开心,说道: “我还以为是齐一往这边过来呢,还想告诉他,鸠浅往西边城外去了。” “多谢。” 烟尽雨心里大喜,意外之喜,丝毫没感到女子见到他时的落寞。 本来还想说声不用谢,眨眼间,眼前已经不见烟尽雨的踪影。 言青木毫不留情的啐了一声,“我呸,白眼狼,投胎啊,跑那么快,干谢没一点儿表示的。” 女子踌躇半天,想到反正自己已经从家里的车队里偷跑了出来,说几句话就灰溜溜回去未免太过于扭捏不大方。 她分明记得鸠浅那家伙说过“我二哥喜欢大方貌美的女子”的话。 言青木心道我可不能不大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只见言青木慢慢朝皇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拿起小镜子对着小脸就是一顿涂抹,专心的模样简直让人觉得她意图手夺天工。 旁若无人,大摇大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她都听不见街上挑夫大婶对她的指指点点。 当街抹红妆,对镜贴花黄,不外如是。 第十八章 我追的可辛苦了! 鸠浅此时处境不可谓不艰难,他没想到战斗来的如此迅猛。 刚出城门走了几步就遭遇一队明显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挨了人仙境一人全力一棍,又被装死的一个小兵捅了手臂一刀,当时就血流如注。 这些人匕首都带着孔,都是专门杀人的人。 一番血战,终于杀掉对方一名人仙境强者,鸠浅掀开面罩却发现此人面貌尽毁,好似刻意烧烫而伤。 好在其他人战意不浓,见人仙境强者都力有不逮后纷纷散去,不然自己肯定今日就交代在了这里。 盘坐调息之际,鸠浅小脸一直紧绷,心道此行艰险远未可知,不免心里生出了一些郁结。 用力的抽了自己右脸一巴掌,鸠浅对自己打气道:“不要让秦微凉看不起你。人仙算什么?” 伤势只是有所缓解,一路上断痛之法不停歇,大概夜晚时分就能追上秦微凉了,鸠浅估计一番,拔地而起,朝着那抹隐约气息的方向追了过去。 鸠浅没发现,在那些黑衣刺客逃离的时候,就有一个人不远不近的一直吊在他的不远处。 既不偷袭,也不曾相助,还一直跟着,此时的人间,世间愿意以此待鸠浅的只有两人。 而齐一在皇城,距离此地已经三百里。 鸠浅一路追赶,路上通明不灭,丹药不停。掂量一下,他发现这样下去顶多再撑三日,三日可到不了西秦。 好在天色将夜,他要追的人儿已经就在前方不远处。 忽然,前方射来一道绿光。好在鸠浅反应速度快,一个侧身脚尖点地后撤躲过,不然定然被一剑穿胸而过。 此剑比起人间会上的剑简直强了太多,看来她确实通过此次人间会受益良多。 剑到就是见到,不用刻意在身后吊着了,鸠浅三两步便掠到了女子身前。 但是很奇怪,鸠浅发现她的剑还没回来,不可能,难道后方有人将剑擒住了? 鸠浅心里一阵后怕,一直赶路,根本无暇顾及身后,以为所有敌人皆在身前,若是来人根本不知道秦微凉身处何地,是跟着自己的通明一路摸上来的… 蓦然回首,发现身后还是那道绿光向他掠来,鸠浅心中巨石稍定,长舒了一口气,好歹算不上坏了事。 剑回来了,万幸。 然而,秦微凉终究是凡上九境修为,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绝世美丽的女子,执剑而立,刚才感觉到剑被扣下了一息时间,剑指鸠浅来时的方向,道: “终有一战,不要躲躲藏藏。” 那一刻,终是黑夜无辜,也未曾妨碍鸠浅沉醉于秦微凉惊世的侧颜当中,当是世间绝美的风景啊。 鸠浅不敢吭声,怕惊扰了这一刻绝世的静谧。 然而,黑暗里并没有人理会秦微凉的话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剑尖所指的方向始终无人露面。感受到那个方面越来越微弱的能量气息,秦微凉松了口气,心道算是吓走了这个人。 此地相隔西秦境地还有千万里,秦微凉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夜晚最不安全。 收敛气息,也不易地躲藏,秦微凉直接就地盘膝,调整周身灵力,慢慢的恢复体力。 一天源源不断的刺客来袭,秦微凉心里苦不堪言,好在并没有修为超过的人仙境的绝世强者。 但是即使没有凡上之人,秦微凉这一天胜的也是颇为艰难,甚至于她有好几次都将自己陷入生死交隔之境。 现在见到鸠浅来到身旁,秦微凉心里不知为何多了一丝安全的感觉。 此时虽不至于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但是秦微凉知道自身的情况也差不多到了需要一番入定调息的时候。 秦微凉朝鸠浅投去一个眼神,鸠浅会意迅速,拔剑护在了秦微凉身边。 “一炷香的时间。” 秦微凉悦耳的声音使得鸠浅心旷神怡,半日的奔劳好似刹那间烟消云散,浑身再次充满了力量。 “嗯嗯,好,一定幸不辱命。” 本想多说几句,但是鸠浅见到女子此时双眼紧闭,只好作罢。 天知道自己多想和她多说些话,鸠浅心里一阵慌乱不安,握住长剑的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 双眼不停的环视黑漆漆的四周,神色凝重,仿佛身后是绝世珍宝,而他是那个坚定的守宝人… 在半日前,正观摩完士兵操练的西秦贺州秦家家主秦画,前脚刚到家中,便感觉到冥冥中断掉了一丝和这世界有关的联系。 凡上巅峰修为的秦画秘法施展,下一秒便出现在了一间密室里。 这间密室里无桌无凳,宽阔的墙壁上挂满了命牌。 一整面墙皆是命牌,玉色养目,光彩流转,每个玉质命牌中间都有一滴血在微微颤动,血滴上方刻着一个名字。 一眼望去,原本完整的一面活墙,此时中间有几个牌子碎断,扎眼。 其中一个,上方镌刻的两个字还在散发着微光,秦秋。 秦画在目光触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脑海中闪电划过,瞬间出现一片空白。重重的双膝落下,秦画怔在了地上,长瘫不起,双眸失神。 …… 打坐休息的秦微凉准时在一炷香燃尽的时候呼出了最后一口气,站了起来。 秦微凉神识打量一番自身,力气已经回复的七七八八,灵力也靠着丹药回复了一半,可以撑得住一直赶路直到破晓。 “你走吧,多谢你帮我护法。”秦微凉对身边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鸠浅说道。 “什么?”鸠浅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这些刺客明显是冲着我来的。” 在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神识范围里,她便知道他已经跟过来了。 “这路上不安全,我护你去西秦。”坚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你一个人仙境,凭什么护得了我?”即使护得了,她也不想劳烦他来护送。 “我什么境界不重要,与护送无关。只要我能帮上你的忙就好了。你的护卫已经死光了?” 看不到一个西秦护卫,鸠浅心想你都这么惨了,还怕多了护花使者嘛? “我原本就没有护卫。护卫都跟随兄长去了。”秦微凉冷冷道,“我不需要什么护卫。” “哦,那现在你有一个护卫了。” 嘻嘻的对着眼前的美人儿笑道,鸠浅显得很不正经。 “你到底要我说的多清楚你才会知难而退?”秦微凉认真的说道。 “你也知道我追你追的难了吧,我好辛苦的,看在我这么虔诚的份上,给我个护送你的机会吧。”鸠浅恳求。 第十九章 甚微凉 “为了儿女私情,不顾自己的性命,值得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死了,我顶多惋惜一会儿。” 这个男人就是说不通,猪脑子,秦微凉很气恼。 “但是你死了,我就不只是惋惜了。”鸠浅嬉皮笑脸,“我会尽力保护你的。” “你非要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境?”秦微凉说。 “绝境我遇到过好多次了,长生林里都活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保护你回趟家吗,很简单的。” 鸠浅不以为然,仿佛他现在做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一直在想为何一路上这么多伏击我的人,现在看到你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大概猜到原因了。”秦微凉早就发现此次情况不一般。 鸠浅心里咯了一下,心怀忐忑的问道:“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一定与我兄长有关。”秦微凉双目直视鸠浅,目光侵略而又撩人,使得鸠浅刹那失神。 “你都知道啦?你的手下说的都是骗你的。”鸠浅很紧张,惊慌失措。 “什么手下?”秦微凉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继续追问。 “啊?”心知自己说漏了嘴,鸠浅连忙补救,“没啥,你知道了什么?” 鸠浅也在小心翼翼的询问,想从秦微凉口里得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西秦的事,知道得多死得快。”秦微凉好言相劝。 应该是公子世家被兄长灭了,秦微凉心里轻轻的为那些死去的无辜可怜人默哀。 秦微凉心想,若是兄长事成,一日左右的时间应该也能让斥候追上自己,为何这个时候还没见到西秦的人来向自己传递消息,难不成兄长失手了? 心里没来由的闪过一丝不安,秦微凉静静地看着鸠浅,希望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端倪。 “好好,我不问就是。” 鸠浅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发现身前的女子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 安静的冬夜,鸠浅慌乱的心里打着鼓,害怕自己露出的什么蛛丝马迹。 鸠浅脸上的慌乱显而易见,从刚才自己要求他离去开始就一直挂在脸上,秦微凉分辨不出他为何如此慌乱,但是神色紧张总是有来由的。 于是,思虑良久,秦微凉还是选择问个明白,她相信他不会骗她。 至于为什么相信,大概是她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自己。 “接下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知道了吗?” 就像审问一个犯人的语气,秦微凉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每次和他说话都会变成这幅光景。 “知道,知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女神的命令,鸠浅欢快的接受。 “不要多说打岔。” 秦微凉打断了他的积极,不知道怎么的,秦微凉从心底不喜欢他对她这般上心的态度。 但是别人对你的好,你又得用什么方式完全回绝掉?秦微凉很多时候看着他就心烦。 “嗯嗯。”鸠浅此时就像只得宠的小狗,快乐的点点头。 “你为何跟过来,又为何一定要决意护我至西秦。” 一路上刺客不少,但是真正强者不多,若都是这个程度的截杀,秦微凉可以毫发无伤的回到西秦。 但是明显,鸠浅赶上来,防的并不是这些杂鱼,好似是为了帮助自己化解或者拦下什么真正的危机。 这一点,秦微凉绝对相信自己的预感不会有错。 其实,秦微凉直觉是对的。 这才是第一日,不管来的人是哪方势力,终将是试探虚实,顶多消耗一番西秦公主的体力。 一点儿体力,休息会就好了,无伤大雅。 “因为我担心你的安危,我知道后面会有威胁得到你的性命的人会拦在你的归路上,墨海,现在估计只有在西秦境内你才是安全的。” 鸠浅回答得非常慢,可以说是无比谨慎。毕竟一字说岔,结果可能就是毁灭性的。 “刚才我提起我兄长时你为何慌乱?” 终于问到了秦秋,鸠浅心里一慌,云栖手提人头的模样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鸠浅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攥紧了隐于袖中的双拳。 秦微凉目光何等尖锐,就在自己问出的一刹那,便捕捉到了鸠浅面色的微小变化,还看到鸠浅身体不自在的轻晃了一下。 虽是夜色暗沉,但是对于一个凡上修士来说,这些终究还是能看见。 秦微凉厉声喝道:“还不快说,从实招来。” 这个时候,秦微凉心底出现个极其可怕的念头,使得她心神不宁。 人总是向往令自己害怕的事物,比如深渊,明知坠入便不得生还,依然还是有人挺着胆子,一直探头往下望。 或许,因恐惧而生的战栗,也是一种让人着迷的快感? “因为你兄长秦秋在皇城与逍遥监打起来了,你知道的,逍遥监护国,这就说明西秦和墨海现在势同水火,你前脚走我怕你不知道情况,遭人暗算…” 支支吾吾的好半天,鸠浅终于完整的将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西秦和墨海终有一战。兄长和逍遥监的战况如何?”秦微凉问。 “当然是你兄长赢了,只不过…” 鸠浅还在犹豫,该怎么把撒出的谎言圆下去。 在追赶秦微凉的路上,鸠浅曾设想过千万次现在的情境,真的话到嘴边,仍然不知如何是好。 “我兄长受伤了,伤的有多重?” 秦微凉自动排除了她最害怕的那一种情况,心中悬着的大石落地,安心了不少,但是依旧为秦秋的伤势而担忧。 秦微凉的顺势而为令鸠浅轻松了很多,果然她不希望事实如真相,难道告诉她,重得身首分离? 不行的,鸠浅怕她伤心欲绝,然后他也会伤心欲绝。 “受伤都是小事了,他和你们西秦的那些黑衣人往别处逃了,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到西秦,不过不会有事的。”鸠浅安慰道。 “他们往什么方向逃了?”绝美的女子还在追问,恨不得将兄长的行踪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西秦在西,鸠浅随口胡诌:“他们往东边逃的,可能有别的事吧。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往那边走,按理说往这边不是离家更近嘛,真奇怪。” 故作轻松然后胡乱猜测,鸠浅觉得这样自己的话才会显得更有信服力些。 “东楚蛮洲?”秦微凉略做思考,“我明白了,父皇派他们去那边是另有任务。” 完全的松了一口气,秦微凉觉得自己好过了很多,嘴角眉眼也是舒展开来,动人姿色使得鸠浅沉醉。 鸠浅见秦微凉不再生疑,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以前的倾城娘子何等的慧眼,每次鸠浅胡诌都被洞穿的无所遁形,现在的模样可爱多了。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嘛?”。秦微凉问。 “啊?”突然地发问使得鸠浅猝不及防。 “我最恨别人骗我,若是让我知道你骗过我,只求你以后有些自知之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以前你胡诌的就算了,秦微凉心说。 “我没有骗你啊。”脱口而出的狡辩,总是比反省和觉悟来得更快。 “没有最好。”秦微凉总是有些心神不宁,冥冥中感到兄长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鸠浅默默的跟着秦微凉在黑夜中潜行,这次好在她并没有让他离去。 想必是自己告诉了她关于秦秋的消息,她不便再强行驱赶。 瞧这无边的月色,鸠浅心道应该今夜会是安全的。 夜里两人再无搭话,鸠浅多么想和她多聊几句的一个人也没开口。 在某个时间点上,秦微凉赶路加快了速度,鸠浅随即跟上去,一直吊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 后半夜秦微凉发现,无论她如何起速,如何易道,身后的他总能循着她走过的道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地方。 这不是一个人仙境应该做得到的事,但是不管怎么看鸠浅的的确确只有八境的修为。 或许,人间会上输给他才是必定的。 秦微凉心里莫名其妙的念头升起,也让她自己稍稍惊讶了一下。 能够得到一个保护自己心爱的姑娘的机会,是人间很快乐的事吧? 可是,为何太阳明媚的时分,天空竟然也落下一阵雨呢? 鸠浅心情有些失落。 人间会散的前两天,这一日,半个墨海披素缟。 前一日,皇城雨,西边雨,浅浅心头雨。 第二十章 归途是逃亡 接下来的路就没有来时的那般顺利,总会有很多事出乎意料。 路边猝不及防的大树,脚下随机踩下的小花,都有可能在你接近的那一刻就化作毒针和利刃。 一着不慎就很有可能中招。 鸠浅很不明白为什么身旁的女子像个涉世未深的孩童一样,基本上只要是新鲜的招数,竟然都一招不漏的吃掉。 她可是一个拥有凡上修为的仙人啊! 她手臂大腿都中过毒针划过飞刀,当真是惊呆了跟在他身后的鸠浅。 不过,好在重复出现的招数,女子倒是处理得游刃有余。 鸠浅暗道:绝美女子总归算是天赋极佳,只是花花肠子太少,容易着道。 “算了算了,我走前面吧。” 鸠浅终于看不下去,女子身上的宝甲衣衫都被漫天的暗器剑光弄得破烂不堪了。 若不是宝甲质量上乘,秦微凉本身就有凡上修士的反应速度和抵抗力,鸠浅真害怕她跳着跳着就直接被毒倒在地上,然后一命呜呼。 鸠浅的话好似让秦微凉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先前的暗器偷袭已经使得她应付不过来了。 手忙脚乱的时候越错越多,看到不停飞向自己的毒针暗器,秦微凉心中有种头皮发麻的淡淡惧意。 好在穿了件毒火不侵,刀枪不入的衣服,不然就刚才的几趟偷袭,凭自己中招的次数,怕是已然命丧当场。 即使如此,秦微凉心里还是一直在担心下一根毒针刺向的是自己的眼睛,毕竟那个地方可没有什么阻挡。 一路上应接不暇,稀奇古怪的手段已经使得她心生退意,硬着头皮往前冲形容此时的她再适合不过了。 此时有个人愿意施以援手,女子早已求之不得。 不得不说,下意识地依靠男人是女人刻在灵魂深处的本性。 “我平日里没见到过这些阴毒的东西。” 秦微凉很诚实,并没有逞能好强,而是乖巧的退到了鸠浅身后。 西秦多的是力量无比之大的猛兽,对于人族的手段,秦微凉见识的并不多。 因为在西秦,人都是自己人。 “跟着我,我踩哪里你就踩哪里。” 鸠浅朝身后的美人喊了一声,低下身子在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在手心,然后三步两下的朝着前方的深林钻去。 等不及自己思考,秦微凉听鸠浅的话跟在了他身后,按照他的要求踩他踩过的地方。 可是,当秦微凉过去的时候,该来的暗器还是如期而至。 她觉得自己并没有踩错地方,但是确实鸠浅没有触动任何机关陷阱。 正欲侧身躲过飞射过来的飞针,秦微凉发现半空中的飞针被什么东西击中,叮的一声被击歪轨迹,错开她很远射飞开来。 等到她反应过来,鸠浅已经回到她身边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直接拖着她往前方一跃而去。 鸠浅此时很是无语,身边的女子连循着自己的足迹行进都不会,这一路上不知道还要被暗器击中多少次。 索性不顾她对自己的嫌弃,拉着她强行让她跟着自己前进。 然而,下一轮的暗箭很快就到来。 鸠浅能够洞悉方圆一里之内的任何风吹草动,配合绝技通明甚至能够看清一草一木,飞鸟虫花的细微末节,振翅瓣落。 但是即使在这么精确的视野下,鸠浅仍旧没有看到暗器的源头。 可见一路追踪自己的人潜伏功力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暗器来处可能还在自己的神识范围之外。 接下来就是鸠浅带着女子一阵又一阵的俯身摇扭,或者是直接用飞沙将暗器击落。 总之,她跟着他的时候,再也没有中过一计毒针,一柄飞镖。 虽说走走停停,依然被四周不停歇的毒镖飞针逼得不停侧身闪躲,时间耽搁了不少。 但是慢点总好过女子用身体直接硬抗伤人暗箭不是? 而且,当鸠浅慢慢适应暗器飞过来的速度时,带着女子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将暗器抛之脑后。 而放松下来的女子,居然任由鸠浅抓着自己右胳膊的同时还随手将碧绿长剑握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滑腻柔软的手臂捏在手里,鸠浅很是心旷神怡,正思量着怎样好生在女子面前得瑟一番。 鸠浅顺势转过了头,不再看路,而是看向了身边的女子。 嗯,脸好看,身段也好看。 瞟了一眼秦微凉,胸口位置宝甲上圆弧处有个很奇怪的血点,粘在上面。 直觉告诉鸠浅,这个点不正常。 鸠浅是个直觉所至就随心而动的人。 于是,在秦微凉错愕的目光下,他很自然的伸出手指按了一下那个黑点,并且试图用指头将这个小点抹去。 “啪。” 清脆的一声耳光。 秦微凉从未打过任何人的脸,但是到了该甩别人耳刮子的时候,她也聪慧过人,无师自通。 秦微凉慌忙地后撤,用剑指着鸠浅,怒喝:“放肆。” 凌冽冰寒的气息溢散而出,周围的温度好似降下了一度。 突如其来的杀气吓得鸠浅身躯一颤,慌忙摆手。 望着将碧绿秀剑横于胸前的绝美女子,鸠浅一时语塞,慌乱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双手潜意识的上扬,示意自己的清白。 但是,仿佛他鸠浅才是受害者。 世间最大的羞意无异于明知一件事做了不好不对,但是自己就是做了。 “我不是故意的。”好像每个人辩解时都会先说这句话,但除此之外,鸠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鸠浅在秦微凉开口的前一霎那又抢了话,说道:“你看我的手指上是什么?” 说着就将指尖凑到秦微凉眼前,生怕女子看不见,鸠浅的手指都快伸到她的眼珠上。 羞恼无情的女子狠狠拍开鸠浅的手,不由自主的身子像后方倾倒。 就在秦微凉朝后方退去的时候,一根不知从何而来的长箭携带破空之势朝着女子后颈射去。 强如鸠浅这般的神识密度,依然只能捕捉到一丝一毫的箭形运行轨迹。 一瞬间的恐惧吞噬鸠浅,他竭尽全力的伸手将女子推向后方。 在鸠浅看来,只要女子后撤错开一个脖子宽度的距离,便能躲过这致命一箭。 咻的一声,箭擦女子粉脖然后从两人的空隙中飞掠而去。 黑夜天边箭尾摩擦空气产生的火花一闪而逝,凡上修为的女子脖颈上此时立刻肉眼可见的沁出一道血线。 鸠浅毫不怀疑的箭来之处必有凶强,方才的箭划过这一箭的威力可见一斑。 再推慢一分一毫,身边的女子必定身首异处。 女子脖子被一箭射断,留下个大血窟窿,然后身死,神魂被迫离体…等等景象。 当真鸠浅只是想想都觉得难受无匹,心窝乱糟糟的痛。 鸠浅用力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瞬间出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 明明自己两人深陷囹圄,周身暗器遍地,自己还如此分心大意,真当茫茫墨海的刺客们是吃白饭的吗? 好不容易从长生林里活着走了出来,好不容易将她护送到这个地方,难道要在这一夜前功尽弃? 他十分清楚,藏在暗处的人之所以跟随一路直到现在才出此杀招,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十分的把握正面吃掉自己与秦微凉两人。 刺客不敢露面,就说明这个刺客即使到了凡上境界,也是正面对战胜不过自己的那一堆废物其中之一。 鸠浅暗暗松了一口气,这真是推测出一个天大的了不得的好消息。 第二十一章 刺客 鸠浅和秦微凉两人心照不宣的背靠背,警惕的盯着四周黑洞洞的树林。 其实,在他们眼里世界是亮的,只不过没有白天那般明亮。 秦微凉和鸠浅半晌无言,背靠而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男子结实而又温暖的后背。 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相错,秦微凉心里对他很是感激的同时又有一丝歉意。 若是她没料错,此时的鸠浅脸上应该有两个巴掌印,在脸颊上,左右辉映。 而鸠浅,此时没了先前的那些大意,全神贯注地用神识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等待那人再一次袭击他们。 鸠浅有信心,只要这次那个家伙再动手,他一定能够捕捉到那个人的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冬夜寂静,就连虫声兽声都不曾有。 暴风雨前的宁静,就像此时的无声。 然而狩猎他们的人一定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角儿,仿佛将他们的行动都看在眼里。 你们有所准备,停在原地等我出手,我便不出手。 这一站直到破晓,天边鱼肚泛白。 都天亮了,那个人也不见有任何动静。 鸠浅感觉到很棘手,原因无他,最有耐心的狩猎往往成功率最高。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鸠浅知道此刻他们两个就是那个暗处的人眼里的猎物。 “在西秦,你知道吗?我们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的。”秦微凉突然开口。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鸠浅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 “我们做的一切都有目的,绝大部分都是为了好好活着,因为我们活得不好。很多人为了躲避死亡而奔波,秦家人也不例外。” 当你不知道别人要表达什么的时候,聆听是最好的选择。 鸠浅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心想这不是很正常吗? “说实话,我觉得你保护我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为了一个女人,付出这么多,冒着生命的危险,不怕得不到任何回报吗?” 秦微凉说到这份上,傻子也该听明白了,况且鸠浅很聪明。 “回报什么的,我没有想过。如果说,做一件事一定有目的,可能我还不是很清楚我的目的。等我想明白了,我再跟你说。” 鸠浅其实很想说,只是单纯的喜欢你而已。 但是喜欢已经被自己说了很多次,一直说便会廉价,鸠浅选择了不再赘述。 “你知道吗?我哥亲眼所见他心爱的女子在他眼前被野兽撕成碎片,却无能为力,没有谁能保护谁的。” 言外之意,你也保护不了我。 “你哥为什么任由这件事发生呢?”鸠浅反问。 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秦微凉轻蔑的冷哼一声,道:“任由?若不是无能为力,谁会去任由这种事情发生。谁会愿意亲眼目睹这种事情?” 鸠浅此时的想法还很浅薄,一直都认为是因为当事者实力太弱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偏偏死在人仙境的云栖手里的秦秋,秦微凉的兄长此刻在鸠浅眼里,就是个弱鸡。 所以在听到秦微凉这样说的时候,鸠浅感觉到一阵羞辱。 这是在将自己跟她哥相提并论? “说句老实话,我如果比你弱,我不会站在你身边拖你后腿。我拖过别人后腿,差点害死了别人。我知道那种感受。还有,这个世界此时此刻就比你哥强的最少就有四个人。” 鸠浅是想告诉她,其实你哥身上发生这种事,只是因为你哥并不够强而已。 秦微凉来了兴趣,不再背对着鸠浅,而是走到了他的身旁。 此时天也亮了,她觉得不用面面俱到也能防备到刺客的袭击。 “老一辈的人有能胜过我哥不足为奇,你知道还有哪四个?” 秦微凉笃定他不认识任何老人家,平辈里在她看来如今这墨海应该没有。 “这次人间会排在你前面的他都打不过。你信不信?” 人间会上,鸠浅和她打平,两人并列第三。 鸠浅依旧将注意力放在可能随时而来的暗箭上,这些话说的漫不经心。 这次人间会,排在她前面的就是他们三个兄弟。 烟尽雨,齐一,也算上鸠浅。 “就你们?你凭什么觉得你们三个能够胜过我哥?那还有一个呢?”秦微凉觉得这很荒唐。 “人间会上如果不是规则太多了,我都可以一招搞得你们毫无还手之力。更不用说大哥和二哥了。他们都已经到了凡上境界,虽然我没有到。第四个我不方便告诉你,现在应该很快就天下皆知,到时候你也会知道的。” 说到这里,鸠浅心里对这个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敬爱的兄长的女子很是心疼。 “你以为人间会上的规则只束缚到了你们三个吗?若不是皇城禁空,我们两个都胜负尚未可知呢。” 秦微凉硬着脖子,虽然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很是没有底气的。 “嗯嗯。”鸠浅的心思在别处,瞥了她一眼,附和。 “我承认,人间会上除了你们三个别的都不值一提。” 秦微凉受不了鸠浅冷飕飕的附议,只得说一句实话。 “但是我还是觉得我哥比你们都强,你们是没见过我哥面对那些猛兽的时候有多强大。” 心生向往的女子眼里都快冒出了小星星。 “或许吧。”鸠浅不想与她争辩,他从她身上更加的确定女子胜不过男子。 自己的感觉都已经扭曲了自己对事实的判断,还不愿意承认,若是她以后安排事情,那还不得一败再败? 鸠浅心道,你怕是没见过大哥和二哥下死手的模样,我可是见过你哥。 不过也是,我没见过你杀人,也没见过你杀人时候的样子,所以我不怕你。 这世界上所有人不都这样吗? 无知者向来无畏! “你做好什么都得不到的准备,以后心里好过些。”秦微凉终究还是表达出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好。”鸠浅答应得很爽快,爽快到让人难以置信。 “到时候你帮我再多,我也不会有所愧疚。”细小的声音,马上秦微凉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绝美的女子脸上是红扑扑的。 鸠浅好像没有听到这句话,随手收起了剑,说:“我觉得那个人应该是守我们守困了,没准儿在哪里睡觉呢。” 听到鸠浅这句话,秦微凉下意识地完全放松了警惕。 第二十二章 唯我疯卿 听到这话,秦微凉觉得好笑,但是却不疑有他,原本松懈的差不多的身体此刻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她未曾发觉,短短一日不到,她对他的一些话已经就深信不疑。 当我们觉得某个人比自己强的时候,我们就会不由自主的将决策的权力交给他,这是人性。 就在下一刻,鸠浅眼神突然变得凶狠,只见他双手成爪,朝着女子攻来。 鸠浅的速度太快,秦微凉这一刻才发觉自己横剑自卫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爪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 然而鸠浅在指尖快到女子喉前时,猛的朝下方一按,虚空中一道匕刃显现了出来。 而鸠浅正好紧紧的握住了这柄再向前伸出一分就要刺穿秦微凉喉咙的匕首。 有刺客! 此时刺客图穷匕见,随着匕首一同被鸠浅用爪子擒住的还有刺客的本体。 剑客大多都有一招人剑合一,想必这个刺客在没有做这一行的时候是个不入流的剑客。 拿着匕首,用耍剑的招数,贻笑大方。 鸠浅不打算放过他,原本只是擒住刺客,将之摁在地上,此时左手大拇指用力的摁住刺客的脊梁。 触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鸠浅生出半分疑惑。 柔软得不正常啊! 但是,鸠浅仍旧右手反向用力直接扭断刺客握住匕首的右手。 按照鸠浅的想法,左手承力,右手成肘,肘击此人腰间时,左手刺入脊柱之下。 便可于半空中直接打断此人的腰骨,那他也就该死去了。 但还要想个法子留下他的神魂,不能让他溜了。 鸠浅杀人不总是这个手段,但是对付野兽这个法子用的不少。 危机时分,鸠浅一下子就想到的主意居然是以前用来对付那些个皮糙肉厚的野兽的。 然而设想总是要比现实走的远。 “啊!” 鸠浅听到一声女子惨叫,然后吓得赶快放开了这个刺客,如临大敌一般撤开了原本将刺客摁在地上的双手。然后双手扬起,示意自己的清白。 刺客如蒙大赦,一个翻滚,勉强撑起身体,几个跳跃间快速的潜入了深林,不见踪影。 虽然这个过程很复杂,但是在秦微凉眼里还是只存在于眨眼呼吸之间。 刺客重新逃入林里的时候,她才刚刚将剑横立,护好自己。 等到绝美女子完全反应过来,已经曲终人散,只有鸠浅做了坏事,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鸠浅心情很复杂,秦微凉低下身子捡起女刺客来不及捡走的匕首,上面镌刻着两字,三千。 秦微凉思索了一番,确认自己脑海中没有这类名号的人后,问道:“你与那个刺客有旧?为何不杀了她?” 鸠浅脸色发青:“我被吓到了。” 秦微凉知道他被吓到了,她也被吓到了,此时就只是想问问。 此时看到鸠浅这幅模样,她莫名地觉得很开心。 刺客是个女子,鸠浅还是会避讳与别的女人的肌肤之亲。 秦微凉刻意挑眉,表示她的不悦。 鸠浅陡然间脸苦了下来,神情宛若哑巴吃黄莲。 秦微凉见状心头更愉悦了一分,人间会上败于他手的郁结终于消散成空。 随手将匕首丢给鸠浅,秦微凉不想再看到他傻举着个手,怂在那里。 于是,她说道:“手别傻举着,手上的血赶快弄掉,匕首拿好,回头有时间了去查查此人的来历。” 鸠浅听到这话赶快接住女子丢过来的匕首,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收到了储物袋里。 随手将血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 谢你又救了我,秦微凉心中暗自说到。 这个刺客也称得上是隐匿手段通天。 虽说没能躲过鸠浅的察觉,但是同为凡上境界的秦微凉确实丝毫未曾感觉到她已经悄咪咪地摸了上来。 秦微凉转身就走,她确定那个女刺客短时间内不敢在行刺上来。 可能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惶恐,她打趣鸠浅一番之后就安静的赶路。 墨海卧虎藏龙,自己的修为或许真的是只能站在旁边看看。 秦微凉心中这样想着,生出一分忧虑,归家的路只会越来越不好走。 老老实实的跟在女子身后的鸠浅这次没有如同先前一般偷偷摸摸地欣赏眼前人曼妙的身躯,而是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挣扎。 然而鸠浅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强忍不发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他对着前方曼妙的倩影说道:“我大哥曾经告诉过我,无论修道,追名,逐利,夺权还是求爱,都应当争百年,不争朝夕。” 秦微凉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鸠浅,说到:“你大哥是想告诉你什么?” 百年,不就是千万个朝夕? 秦微凉很是不解。 鸠浅说道:“你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配合着我演一出儿女私情。” 哦,原来你是早有觉悟。 秦微凉平静的说:“是,所以我劝你放下,不要在想着喜欢我了。” “世间女子,世间美貌的女子,很多很多,不止我一个。” 这是劝退? 鸠浅不可置否。 鸠浅继续说道:“大哥还说过一句话,他告诉我,‘古人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秦微凉不懂,问道:“那又如何?” 鸠浅低头一笑:“若是争不到你,我便只能去求后宫佳丽三千了。” “随你。”女子顿了顿,“这些废话说给我听,没有必要。” 鸠浅笑着说:“那我争你一百年,可好?” 好?还是不好? 该问自己的问题,我们总是喜欢问别人。 “其实,这是你的事。不是吗?” 是吗?秦微凉偷偷地在心底问自己。 鸠浅没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大哥也说过,若有人愿意为卿疯,为爱狂,便是世界上顶美好的事。” 秦微凉撇撇嘴,道:“是,没错,为卿疯,为爱狂确实是顶美好的事。但是,什么话都是你大哥说的,你自己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若是有一日他让你去死呢?你也甘之如饴?” 这话说得好像在挑拨离间,清风吹拂而过,两人发丝轻摆。 “大哥不会让我去死。”但是你会,鸠浅没把后面那句说出口。 “即使,某一天,他站在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那也一定是我不对。那时,我自会甘之如饴。” 没什么话比情深意切的流露更能打动人心。 鸠浅不知道,几里开外的地方,他口中心心念念的大哥正在默默地守护着他。 秦微凉承认自己被他们之间的兄弟深情打动,但是他将这些东西说给自己听做什么? 感动我又能怎么样? “你信任他,我信任我哥,信任我父亲,信任西秦。”她想告诉他,这没什么,应该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相信的人。 鸠浅听到这话,觉得好笑。 此时的你,身边除了我便无一人,你相信有什么用? “世间喜欢你的男子不止我一个,除了你的西秦,除了我,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站在你身边吗?”鸠浅轻声笑道。 没等秦微凉说话,鸠浅接着说:“七十几天前,你前脚还没进城,城外延绵一两里的男儿便夹道相迎。” “人间会上,但凡你的比试,无一不是人山人海,擂台之外被围得水泄不通。” “偌大一个皇城,没有一处酒楼,没有一处茶肆不在酒后饭罢谈论你这个倾城容貌,修为盖世的绝世美人。” “整个墨海,听说过你的,见过你的人,有几个不将你视为梦中情人,余生伴侣?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鸠浅就笑了起来。 “那今日呢?知道你的处境的人很多吧?” 在秦微凉眼里,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那又如何?世间人所做之事,与我何干?”秦微凉不悦的神色挂在脸上。 “今时今日,你我二人。唯我在你身侧,这,便是人间。”鸠浅一字一顿。 “……”秦微凉明白,人间凉薄,凉薄才是人间。 所以,她瞧不上这人间任何一个男儿。 鸠浅缓缓的往前方走去,三两息后便越过了女子留给她一个背影。 “大哥的话从来很少,我记住的很多。我说的,请你记好。” “天下地上,这世间,唯我疯卿。” 唯我疯卿,便是世间顶美好的事情。 第二十三章 言青木,言倾慕 待到三人都走出大殿,人间会自然也就算是散了。 三日安宁被人血冲刷的化为乌有,都祸乱临头,谁还记得去告诉圣上女帝人间会还剩有些许日子? 下午的阳光衬着白雪,倒是很美。 第七年的冬天,原本最快乐,此时却是最萧瑟。 行走在皇城里,听不到皇宫里的不安和慌乱。齐一心情很沉重,走一步都像是背着棉花在河里走,好多好多只手把自己往下拽。 就在街道的那一头,言青木一心一意的化着妆,走在路中央,盯着镜子里腮红似股的脸蛋,总是不甚满意。 另一头的齐一低着头,眼神微垂,目光涣散,思绪从长生林跑到生财城里,再走到南齐,追到秦西。 唉声叹气,所有的心思都用上也想不到一个法子破掉眼前的死局。 就在两人即将临头相撞之际,两人很有默契的朝一边迈了一步,虽然目光不是向前,但凭余光也都知道前面来了人。 可是,无意终究胜过有意。 言青木朝右走,齐一往左去。 终是女子手持小镜撞了个男子满怀,男子红唇轻啄了一下女子柔发。 撞入鼻腔的气味,使得齐一心呼,哇,好香。 言青木顿时就欲发飙,怒叫:“哪里的眼瞎…” 瞧见是他,启唇轻“啊”。 “姑娘息…噗…” 齐一抬眼,正欲致歉,看到女子涂成猴子屁股的脸蛋,强憋回笑意。 那感觉就像,尿出去的水又从来处强行钻了进去那般难受… 刹那间,两人不约而同的迅速转身回头,不敢正视对方。 齐一放肆而又夸张的无声掩齿发笑,嘴巴张的老大,手盖上遮口,好像把暗青天色都按在了嘴里吃掉。 言青木则是心怀忐忑和慌乱的不停扭动自己的手指,粉扑扑的小脸紧张得一颤一颤得哗哗掉粉。 胭脂飘舞在空中,还没落到地上便消散一尽。 齐一压抑住笑意,言青木隐藏好慌乱,两人又同时慢吞吞的回过了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男子朝她挥挥手,女子朝他羞羞笑。 言青木咧开了嘴:“我不是特地遇见你的,我们是偶遇的。” 话语间言辞恳切,言青木随手将小镜子扔到街上,身体微微前倾,故意露出一丝能够捕捉到的雪白,两手不停地捏着的身侧衣角,呆呆的望着齐一的眼睛。 齐一心想你这样子走路就是有心也不可能特意的了。 拱手致歉,道:“姑娘见谅,刚才我和姑娘相撞实属意外,然而我思绪飘忽,心神不定,让你受惊了,很是抱歉。” 你诚恳的解释,我诚恳的道歉。 两人来往间,齐一心里的烦闷郁结稍解,言青木的紧张慌乱也散去一分。 言青木顶着满脸的胭脂粉挤出一个自认为美丽无双实际上让齐一觉得毛骨悚然的甜美微笑,手轻轻拢一拢秀发,腻着嗓音道:“没关系的。夫君莫要大惊小怪。” 当话从口出的时候,言青木心道惨了,心里话怎么说出来了? 哇~人间惨剧啊~ 红晕从言青木身体里冲了出来,先染透粉白雪嫩的脖颈然后浸透小巧的耳朵,耳垂娇艳欲滴,好似快要滴出水。 言青木脸上还好,没啥变化,胭脂涂抹的很严实。 齐一听得愣了一下,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夫君?什么东西,占我的便宜? “姑娘说?”疑问使得齐一很是谨言慎行,得先确认这女子占了自己便宜。 齐一若是再多想几分便会清楚,就是真叫了,他此刻也拿她没办法。 “夫?君子,我说你是君子,歉道的真快,君子,对,君子,你是君子吧?” 我的天我在说什么? 言青木感觉自己已经凌乱得天旋地转,每次开口都是让自己越来越难以应对…… 其实吧,将事件变得更加凌乱也不失为一种化解尴尬的好方法。 就比如现在,至少言青木自己已经到了只剩下脸丢光了之后的凌乱地步。 此时话已经说出口了,肯定也将尴尬丢到了需要回答的人那一边。 齐一此时被问了一个想必今生都不太会被问上几次的问题。 一个浓妆艳抹装作娇滴滴的姑娘问你你是君子吧,该怎么回答? 齐一一头黑线,回答是也不好意思,回答不是又不愿意。 大哥说过,回答不了就不回答。 “人间会散了,姑娘为何不跟随家人回东楚蛮洲去?” 齐一话锋一转,岔开了原本溺死了这个姑娘的深潭话题。 “还有三天人间会啊,我想再在皇城待几天,毕竟墨海的这些青年俊彦聚在一起也不容易。” 言不由衷的诉说着没兴趣的东西。 “我觉得你对那些常人眼里的天之骄子兴趣不大,整个人间会你也就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对战。” 齐一虽然没有特意去关注她,但是也知道这并非主要的因由。 “我告诉烟尽雨,秦微凉往哪边跑了。 原本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齐一忽然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他觉得她不化妆好看得多。 “姑娘你知道吗?大哥三弟现如今都追那个勾住世间男人心魂的女人去了。而在这个世界,一定会担心他们两个安危的人,就剩我了。” 话语间全是天地剩我一人的落寞。 “知道。”言青木抬起脚步,也带起齐一步伐挪动。刚刚稍稍停住的两人,终究还是并肩在人数稀寥的街道走着。 “还有我。” 言青木一话,齐一万分不解。 “皇城外刚刚死了个很重要的人,重要到可以决定半个甚至整个墨海的生死,你也知道?”齐一想要确定她找上自己的来意。 “是。我还看了一会儿。”女子仿佛在讲述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大摇大摆的看,很危险的。 其实她觉得,那个人真是废物,连比他自己境界低微的都打不过,这还不死就没天理了。 “姑娘胆子真大。”齐一真心称赞。 言青木不知道该不该开心,判断不了这个男子是否揶揄。 但她还是配合的笑了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似心满意足地嗯了一下。 言青木心道:我的色胆可也不小呢! “我是和你站在一起的哦!”这真是一句安慰。 齐一听了心里苦笑,你是,就说明东边不是。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日回家去吧。”齐一尽心尽力的劝告。 “我专门折回来找你的。”女子终究还是亲口说了出来,说出来的感觉真是轻松。 冬日的风吹过,带着一股血味,吹散了两人的长发,鼓起了两人的衣袍。 凉意,会让人清醒。 “有些事,你知道吧?”言青木觉得,要是大方,就不该扭扭捏捏。敢爱敢恨,首先要敢说。 “还请亲讲。”齐一澄澈的眼眸往胭脂处望去,言青木耳边的羞红已经褪去。 原来耳垂雪嫩也是人间一抹艳色,齐一感到自己实在是幸运。 有多少男子会懵懂到逼着心爱自己的女子对着自己告白? 深吸一口气,言青木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道:“不懂你是年少的欢喜?” 若是烟尽雨在这里,肯定话音落实便能懂了。 但是齐一,此刻心里只有不懂,自己已经不算年少了吧。 “不懂。”天下没有比这句话更加诚恳而又真心的话了。 齐一平生第一次当了一回猪头。 “我钦慕你。”这下该懂了吧?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女子在心里把这个男人痛骂了千百遍。 “嗯嗯,我懂了。你钦慕吧。” 齐一笑容和煦如风,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很是好看的容颜,分明可以令她暖洋洋的,甜滋滋的。 此时却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鼻子好酸,喉头涩的发苦。 看到言青木侧过脸疯狂的眨眼,齐一心想这是眼里进了沙子? “沙子要从眼角抹掉,不能只眨眼。”齐一善意的提醒道。 “没沙子,就一傻子。”傻子的音已经说得沙哑,齐一听得不真切,但是没有追究。 齐一很不懂,天下为自己欢呼的人很多,钦慕自己自然也不少,只是他不明白这等放在心里记着就好的话,她又为什么要特意说出来。 不知不觉,两人从街这头走到了街那一头。 这个时候齐一才发现,言青木一直是随着他的脚步走。 现在走的路,是她来时的路。 “姑娘打算往哪里去?寻间客栈?” 齐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问这些无礼的问题,女子朝哪边去,又为何要告诉自己。 问出口就觉得话不得体的齐一打消了会得到回答的念头,暗暗为自己的不礼貌懊悔。 第二十四章 前方有人在等候 然而,她终是会回答的,“我没想过,你打算往哪里去?” “天黑了怎么办?”齐一相比回答她的问题更想知道她的着落。 “昨日我便从回东楚的车队里逃出来了,算算时间也有二十多个时辰。 到现在都没一个家族长辈来找我,你觉得会有人在意我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悲欢互不相通。 齐一想了想,梳理了一番思绪,说道 “二十年前南齐方洲北萧城兵变,楚家理应没有受到波及,然而姑娘母亲的氏族言家因为勾结北萧。 被牵连灭族,言姑娘的父亲为了保住你们母子自刎以表忠心。 所以,楚家因为儿子死了恨你们言家,所以把罪过都归在了你身上?” 认真的看了一眼齐一,言青木庆幸他并非知道全部往事。 言青木也整理一番思绪,显得毫不在乎。 道:“可能是吧,从小到大整个家里都对我冷嘲热讽。 总觉得我丢他们的人,到头来一辈儿的人没几个比我强。 这次我主动往外面跑,估计楚家的人都是很开心的。” “明知如此,你还特意跑出来见我就为了告诉我你倾慕我?” 齐一觉得这个女子十分不理智,家族不和睦的时候就不应该再添间隙。 “这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下一句言青木没有说出来,下次都不知道是否会有机会。 “于我而言,先且不说齐一门的少主身份,就凭我夺得人间会第二。 天下男男女女,会钦慕我的就不在少数。你这般做法,实在是舍本逐末。” 齐一说实话的时候不会考虑到话从口出自己是否狂妄,看到女子就因为跟他说句这么微不足道的话他就感觉到一阵惋惜和痛心。 听到齐一这样说,言青木原本应该忧伤的心情忽然又变得欢快。他这是在关心我? 他就是在关心我。 男人女人总是看到的事情一个样,而出现在心里的想法两个样。 好像天下道理确实在这些东西上面,总是讲不通的。 可又不能不讲,不讲就乱了。 “嗯嗯,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关心我就是最有道理的地方,言青木此刻心情大好,好到就快要跳起小步,哼起小调。 “如若姑娘愿意听,齐一对姑娘有些建议。” “愿意愿意,你说的我都愿意听。” 齐一觉得她的话怪怪的,但是没有深究:“世间事,往前看一定会有他们这般做的缘由。 楚家世代修道,奈何天赋不曾登顶墨海。 姑娘的父亲打破桎梏,出世便天赋极佳,乃是那一辈人中翘楚,平日里可谓是父亲疼爱,兄弟爱护,族人爱戴。 不过分的说,你父亲承载了楚家甚至于东楚蛮洲的希望。曾经的几十年里,楚家在你父亲身上付出的心血是非常巨大的。 然而,你父亲为了言家为了你母亲,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在皇族手里保下逆族。 楚家人只会觉得自己的儿子死了,怨愤无法倾泻,所以在那之后的日子里便会待你冷漠,视你为罪源。 这或许就是你受到为难,遭受不公的起因。” “这些事是不是墨海很多人都知道?为何没人和我说过?” 言青木只记得,家里照顾自己的人对此些陈年往事三缄其口,全家人都姓楚,唯独她姓言。 “这个别人是否知晓我不知晓,但是齐一门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齐一如实答复。 “事到如今,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我终究只是个异姓人。”言青木想到这些,难掩失落。 “姑娘听我一言,姓名只是微不足道的名号,你今日姓楚也好姓言也罢,你都是你父亲的女儿,身体里流淌着楚家的血液。 将来楚家福祸,都是和姑娘相连相依。”齐一正色道。 “若我流淌的血液不是楚家的呢?”言青木迫切的追问,“这样是不是我就该死?” “啊?”齐一错愕,万万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 惊讶使得齐一一时间失了从容,好在齐一反应迅速,一切都只是假设而已。 正正嗓子,看着满含期待,此刻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言青木。 齐一说道:“姑娘只管尽心,其他的可听命于天,船到桥头自然直,上天自会有所指引。 姑娘既没有伤天害理,又没有十恶不赦,何至于该死呢。 上一辈人身上的风月,我们可以不看的。” “对你而言,是不是世间发生的所有事,所有奇谈风月都可以用道理来解释?”言青木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莫说我死板不懂变通。书生眼里的世界就是有方正因由的,文人风月就都在这些道理里了。” 齐一不知道,他的坦诚是言青木最钟意的地方。 良久无话,言青木眉头舒展,看起来好像比原来时候要释怀一点。 “谢谢。” 等了好半天,齐一听到这样的一句,心道花费的功夫不算毫无意义。 平时里对着大哥和三弟感觉不到,这时得到别人的赞许,齐一感到到一丝欢快。 或许齐一还没有意识到,他是个很喜欢帮人解惑的人。 两人并步走,期间话语不多。 原本就无所事事闲庭漫步的齐一,忘了原先萦绕心头的烦闷郁结,心情好了太多。 半路上,齐一突然瞥到女子脸上的厚粉。 于是,他轻轻的俯在她耳边说:“姑娘化妆想必初学,其实你不化妆的样子也是好看的……” 嘭,少女的心里仿佛什么东西被打碎了,惊醒了一头小兽。 小兽没头没脑的在胸口乱撞,撞的少女险些不稳,跌倒在他的话语里…… …… 夕阳慢慢爬上云梢,城外大乱,黑衣人们浴血追着猎物,趁着黑夜未来,世界还有光,宣泄着心中痛苦。 言青木偷偷地看着齐一的侧颜,心道,这真是世间最美的容颜,末了还吞了口口水。 吞咽口水时微小的咕噜声晃神就过,但是却被齐一听见了。 “姑娘饿了?”齐一脑海里浮现出女子人间会宴上大快朵颐的潇洒模样,轻轻地呵笑,问道。 言青木脸红得不能再红了,但是羞赧还是冲进了脑中,小脸发烫。 怎么吞个口水他都能听见啊,好像自己是有点饿了。 “我没有钱……”言青木突然才意识到自己从不带钱,弱弱的说。 “我有钱。”齐一再次说出这句话,虽然身边的人换了,仍然是感到很有面子。 曾几何时,齐一也是多次对鸠浅这般大气…… 算算时间,一炷香之后秦微凉那个小丫头就会从这里经过了。 李青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不算是个男人,在这儿蹲她是不是有点欺负人? 身边的男子一手横箫,择一处阴凉盘腿就地坐下。 大白天日光不烈,他依旧轻轻的吹奏,一曲今夜良宵,即使听个千遍万遍,还是让人觉得婉转动听。 负手而立,微微仰头,迎着暖阳,任由清风吹动发丝飞舞,李青月静静地听着曲子,等待这倾城来者。 吹奏竹箫的人闭目专注,手指不停的变换着位置,口中吹出的气息悠长不息。 他陶醉在自己的曲中无法自拔,也不想自拔。 曹一折很喜欢,很喜欢在深山老林里寻一处安静地儿自曲自赏。 他觉得这就像在为这个无边世界演奏一样,而他是那个此间孤立的独奏人。 一人沉醉在箫声中,一人矗立在冬阳下。 他们便是,长歌当欢。 第二十五章 长歌当道 曲声过处,花草合着节奏摇摆,在一下又一下的摇摆中生长。 深埋土里的种子好似受到了召唤,应声破土而出,变成嫩芽,长成小苗,渐渐高大,新叶微生,结出花苞,盛开一大片鲜红。 原来此地原先生着一大片徘徊花,此时在凛冽冬日,全部尽情绽放… 李青月静静地看着周围的枯树逢春,鲜花绽放,悠长的一声呼出一鼻腔浊气,缓缓看着此时湛白的青天。 自己含情的双目这样深情地注视,天也不给点反应? 终是曲终人散会有时,曹一折在曲末时缓缓睁开双眼。 当竹箫与唇分别时,原本遍野的徘徊花断气一般的尽数枯萎,然后化为尘烟,在风过时随之散去。 等到一切归复来时的模样,花不见花,叶不见叶,枯树还是枯树。 两人仍旧一立一坐的在这里,土地间还留着种子破土的小孔。 只是繁华早落尽,来年此地不徘徊。 在隔一片林里的那一边,鸠浅此时斗胆拉着她的小手,试图把她带向另一边,不再往前行。 然而,女子潇洒的一个摆手就挣脱了鸠浅的拉扯,顺带还给了他一个白眼。 鸠浅完全不敢相信,秦微凉明知道前面的人等的是自己,还一调不落的听完了整曲,最后义无反顾的迎了上去。 这都不知道是谁在面前呢,就这样横冲直撞,初生牛犊不怕虎? 鸠浅觉得这样由着她不是办法,但是奈何他自己嘴笨,总是找不到理由阻止她。 鸠浅不会知道,这是秦微凉首次身边无人,独自出行。 初生牛犊不怕虎,还不都是因为只见过自家的牛爸牛妈…… 李青月和曹一折遥遥相视一眼,朝对方点了点头,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待到两人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在了鸠浅和秦微凉的身前十步远处。 见到凭空出现在眼前的两人,秦微凉不慌不忙的模样,让鸠浅由衷感叹果然是有大家风范。 只见绝美的女子不露惧色,微微拱手,不紧不慢的问道:“小女子一路披荆斩棘至此,适才听闻一曲今夜良宵,实在是感叹奏者技艺超群,想必是两位所曲。 今两位主动现身,想必也是为我而来,可否报上大名?” 李青月很少被人直接问到名讳,感到有些诧异,转头看着曹一折,目光试探。 曹一折无所谓似地摆摆手,说:“无妨。” “李青月。” “曹一折。” 诶,无名之辈,两个菜鸡。 鸠浅一听两人报上的名头,心中一乐,顿时喜笑颜开。 鸠浅的表情藏不住情绪,李青月见状心中暗叹,这人间还知道我们的真名讳的年轻人果然不多了。 “两位可是行在洛水中那艘大船上的左摇右摆?”秦微凉试探问道,心中已经生出一些悔意。 鸠浅听到洛水,心中生出一丝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慌忙问到:“洛水,你们可是来自墨海势力排名第二的长歌当欢?” 只见李青月不紧不慢的拿出扇子,潇洒开扇,眼神戏谑的看着此时已经大惊失色的鸠浅,勾起了一丝嘴角,默认。 “长歌当欢,左摇右摆。爹爹曾经和我讲过你们这个大船是干什么的。今日你们站在这里,是有人花了重金买我的人头咯?”秦微凉心里一凉。 “是的。”李青月平淡的语气,好似在和多年不见的老友叙旧。 “连西秦的公主都不放在眼里,果然是天下闻名的刺客组织,你们长歌当欢也是真的不负盛名哈。” 轻描淡写的说着生死,好似这件事与她秦微凉已经无关。 长歌当欢是艘船。 长歌当欢,相传行于洛水之上,水雾笼罩,只是百年来无人得见。 洛水闻名于墨海,只是整条大河多数皆在长生林里,只有一小段在北洛平原上,见识到的人不多。 如此一来,长歌当欢鲜有人见识过也是平常事。 但是,长歌当欢的人,最近倒是随处可见。 因为总是有活人死人说自己是长歌当欢的人,最近几十年间,其风头之盛已经快追上了墨海这方圆几万里的一片大地上世人皆知的风雨庵。 风雨庵中大多是诵经和尚,墨海佛门祠堂少说上千个,是唯一一个凡人都知晓而且能寻得到地方的修行宗派,一心普度众生。 世人无论自诩为天上之人又或者认命于凡胎之辈,见了风雨庵这些个破庙,无一不停步摘帽挽袖除尘提诚相拜,可见这是个众生皆敬的好地方。 “后起之秀,不值一提。” 李青月收扇,向前走了一步,对着鸠浅两人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鸠浅心里觉得如果这句话有道理,今天恐怕就只能用命试试了。 轻轻地拉住此刻正欲上前的秦微凉,鸠浅吞了口唾沫,温柔道:“能不能听我一句,待会打起来了,一定要逃?” 微微诧异,秦微凉嫌弃的甩开鸠浅的手,鄙夷地说道:“待会打起来了,你逃吧。别误了卿卿性命。” 卿卿二字咬字极其重,就如同前些日鸠浅瞪着她对她说时那般。 左摇右摆此时都拦在了归途上,秦微凉已经打算孤注一掷了。 西秦男子如饿狼,她要叫天下人都知道,西秦的女人凶恶起来也如凶狼。 李青月摆头看了眼身边黑袍加身的男子,说:“一折,三日后在西秦边界等我,你先行一步。” 男子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 后撤几步,脚尖轻点,消失于茂盛的长生林中。 回头看着前面的一对人儿,李青月愿意给点时间让他们考虑。 他每次出来都要拖泥带水,这次少杀一个也挺好。 随便一个都是墨海的好苗子,栽在青月下没道理。 李青月懒得听他们墨迹什么,抬头望着天,心道怎么还不下雨。 借不到雨哦老天今天不流泪,那就邀一邀歌吧。 虽然令牌还没到自己手上,但是事情总归是还得做的。 鸠浅第一次被甩开后又厚着脸皮将手凑了上去,这次直接紧紧地抓住了秦微凉的纤细胳膊。 鸠浅脸色通红,半晌终于憋出一句降了八度的哀求,“你逃,让我拖一会儿。” 不得不说,见多了佯装脸皮厚实的鸠浅,秦微凉此时见他出一副女儿姿态,很不习惯。 短暂的思虑过后,她轻轻的扳开鸠浅紧扣在胳膊上的手,对这个脸色通红的男子摇了摇头。 她说:“我做不到,我是西秦世子的妹妹,西秦王的女儿,我不会不战而退。 父亲教过我,生死握在自己手上。” 秦微凉的固执终于激怒了心急如焚的鸠浅,“啪”清脆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若不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秦微凉都不敢相信自己被打了一巴掌。 心跳漏了一拍,这个眼神逐渐变冷的男人挥手的动作完全逃过了秦微凉的眼睛。 “我胜不了他。”完全是嘶吼,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鸠浅已经破音,声音尖锐如疯鸣。 如何去跟固执己见的女人讲道理? 鸠浅此刻真想对她怒吼一句:你哥都死了,你在这些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第二十六章 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 秦微凉好好的思索了一会儿,这让得鸠浅心里生出一些欢喜。 但是,最终她还是令他绝望的摇了摇头。 鸠浅不怒反笑,刹那间,心里恨这女子愚钝变为了一丝怅然。 是啊,眼前女子一直如此,如此完美。 鸠浅心下一横,但不管怎么样,都有的是办法让你离开。 他轻轻凑近她的耳旁,说了一句很轻的话,惊得倾城女子张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之后,秦微凉在咬牙切齿一番之后,转身就走。 鸠浅松了口气,却怎么也得意不起来…… 说实话,李青月很纳闷区区一句耳语居然就能改变秦微凉的主意。 原本打算看一出人间好戏,这已经少了个人,应该是看不到了。 有点失落,长歌左摇李青月注视着前方这个小孩子,问:“她居然愿意转身离去,你是怎么做到的?” 蓄势待发,鸠浅右脚尖后撤一分,着地紧贴,保证下一刻自己可以如愿迅速起步。 鸠浅虽然自认为天下无敌,但他也知道那只是玩笑话。 鸠浅感到十分的兴奋,战意愈发浓烈,时至今日终于遇到一个跟大哥一样的人了,不,比大哥还强。 鸠浅此刻站在此人面前,如临深渊,探头看,身下如墨黑,深不见底。 李青月略表惋惜,道:“看你这个样子,是想打一场?” 鸠浅点点头,拔出了剑。 握剑如握匕首,咧开嘴,白牙森寒。 李青月抬起头,老天没有下雨的念头啊。 李青月余光瞟到已到喉头前的剑尖,稍稍惊讶一番这一剑的速度不慢,一边偏了偏头,躲开了这离弦一剑。 李青月不知道自己这一躲,撇开了鸠浅嘚瑟了六年的绝招。 可惜了,没有观众,也无人为这惊天一撇喝彩。 “挺快的啊小子。”李青月的评价不高不低。 清脆的响指声起,天色见黑,乌云慢慢的聚在两人头顶。 李青月望着压城黑云,心道这还差不多。 鸠浅一击未中,为了保持安全距离,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身后再退两步就是她转身离去之地。 不退了,打不打得过都得打,鸠浅告诉自己。 恍惚之间,鸠浅意识到一件事。 出了长生林,再次走到没有退路的人居然最先是自己,可明明两个哥哥世间仇敌那么多,而自己原本人畜无害,举世无敌。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转眼间,乌云化雨,磅礴而至。 鸠浅忐忑不安,这是一场强行雨。 相传长歌当欢每次出手只杀一个人,鸠浅此刻真心希望那是真的。 大雨打在地上,溅起泥污,原本平坦的地上此刻被雕刻得满目疮痍。 每当雨滴下落到鸠浅头上,就如同落在了无尽火中,嗤嗤声接连响起,瞬间被高温蒸干。 雨水避开李青月的发丝,向两边滑去,全数落在肩头,此时虽然脚踏泥泞,却只有鞋底沾到了些泥。 任由大雨如何,溅落在李青月身上就好似水落荷叶,沾不上,落不住脚,只得滑走。 只见长歌左摇平平伸出右手,掌心对天,任由一滴雨落在手心。 晃了晃手,看了眼地上出现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的水波。 拇指依次从小指滑到食指,然后退回中指。手型好似观音拈花,稍稍用力,又是一指轻响。 “嘭!”瓶塞拔出的声音。 鸠浅有种错觉,这声音或许整个人间都听得到,好似在你耳边脆脆轻捻。 下一幕对于鸠浅而言,是活到如今都不曾体会过的光景。 大雨骤停,整个天空都是正欲下坠但又不坠的雨滴,然而这些水滴一点都不如心里所想的那般滚圆。 鸠浅心神悸动,肯定是身前这个男人搞得鬼。 “花里胡哨的…“鸠浅支支吾吾,就憋出这几个字,好像还费了他不少力气。 哎呦,说我花里胡哨? 李青月不着痕迹的眉头轻挑,心道,待会儿就知道是不是花里胡哨了。 “少废话,在我的雨阵里,所有人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都会暴增,看看你能把剑耍成什么样子。” 李青月迫不及待,率先拔剑先起,也不花哨,就是一剑刺去,只是这剑眨眼间便到了鸠浅眼前。 好快,鸠浅盯着剑尖,心中大赅,连忙以最快的侧身速度躲去,好在险而又险的躲开了这一剑。 如若放在平时,这一剑一定已经将他刺穿出了一个大窟窿。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也并不容得鸠浅停下思考。 李青月原本一剑探出,被躲后应该顺着剑的轨迹刺去,至少还得前伸一点。 可是实际上在剑尖点到原先鸠浅站立之处之后便毫无道理的骤停,然后随着手腕后手一拉,剑尖调转再次向鸠浅划去。 眼看就要躲避不及,鸠浅只能拼命后倾,以求能够及时避开。 但是距离实在太短,被划中最少就是身上一道深口,搞不好如果长歌左摇挥剑力量太大,自己被一剑就给分了尸。 不过好在他腰板好,下得快,鸠浅目睹这一剑贴着自己的鼻尖而过,倘若自己再晚上一丝一毫,这剑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削掉自己的鼻子。 这才只有随意的两招,就如此惊险,再任由这般往下走,自己的结果定然是身死道消。 不行,得打先手,鸠浅暗道。 于是,鸠浅调动起身体里的灵力,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体里毫无灵力波动。 难道是这雨? 百思不得其解,鸠浅原本下仰的姿势立马翻身用指点撑土地,顺势用掌心摁住大地。 曲肘借力,使得自己与长歌左摇拉开一点距离。 稍作休息是行不通的,鸠浅知道对战比自己强的对手一定要先手。 而且必须一鼓作气,压住对方的气势,在别人一直出于接招应对的状态,如此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当然,前提是虽然分了伯仲,但不能大分径庭。 长歌当欢,当欢雨,当欢歌,当欢玉面绮罗,当欢生死契阔,当欢苦日去多。 有人说长歌当欢的创立者是个一肚子酸酸水的文人,那整个长歌当欢的顶上风月,大概就在这句流传千百年的话里了。 李青月舍了道法,对每个对手无论强弱皆是邀歌借雨,雨一阵,禁万法。 实在是难得的舍本逐末。 李青月记得,在遥远的从前,有个稚嫩的姑娘指着自己的鼻子边哭边骂。 具体缘由时日太久大概已经记不得,大抵就是控诉自己恃强凌弱,世间没有公平可言。 从那以后,李青月给每个人予以公平,这一给就是几百年。 然而就是堪堪体术,该死的人也一个都没少死。 反之,拔萝卜带泥,泥人儿们也觉得自己是盘菜,上赶着往刀下钻,用血帮着洗剑。 鸠浅抛开防守,放手一搏,主动出击。起身舞剑,明明被禁了万千道法,鸠浅的身边竟然也舞出了千万剑影。 李青月见状睁大了双眼,眉头一锁,似是在脑中回忆着什么。 忽然,长歌左摇爽朗一笑,道:“果然后起之秀秀于旧林,好,我今日来试试,你这纯纯武学能将剑耍到什么程度。” 他心里出现了好久未曾出现过的激动和兴奋,没想到今日之战竟然能一了百多年来萦绕在他心头的一桩心愿。 纯粹武学,世间愿意修习此道之人已经没有几个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得酣畅的战一场。 就在李青月战意愈发浓烈的时候,双手挥剑快出幻影的鸠浅也已经跻身眼前。 身前千百万剑,只有一剑实,万剑虚。 李青月双眼微微眯起。 他心头响起一句:那家伙的孩子不错。 第二十七章 我去守海 看到了,抬手一剑,分毫不差的接住了鸠浅的剑砍。刹那间,一接便是千万剑。 剑身相交,剑光闪烁,一下又一下的重击。鸠浅将剑舞的出神入化,但是一一被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长发男子接下。 一剑两剑,两人交手间快速闪电,所到之处,泥泞跟不上衣摆,悬在空中欲坠不坠的水滴被剑气切割为更小的碎末。 恍然间,一片大雨水幕,变得如同一帘水烟,只可惜烟不上天,也不流散。 也不知道两人交了多少招,鸠浅不知疲劳的打蛇上辊,一招紧接着一招,远处的人嚼了好几口雪花的时间里居然都没让的长歌左摇再主动递出任何招式。 李青月大概算了算,掐着时间算着招数,鸠浅应该是快到了力竭时分。 人仙境的人每挥动一剑就使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多招了,是时候力乏了。 心里默默赞叹一声,居然能和自己压境至人仙境打这么久,说不准不少凡上的人还胜不了这小子。 如他所料,李青月慢慢的感受到手上持剑时对招愈发轻松,笑了笑。 然而,鸠浅极其没有特点的下一次挥剑力度之大,远远超出了李青月的预想,错乱交过,李青月掌心被猛的一震。 金铁交接之声响起,李青月手中的剑被击飞,剑飞之时还划破一滴悬空未落的雨水。 不对,这是凡上之人才具有的力量。 李青月心头一震,还是小看了这个家伙。 剑脱手,好机会。 鸠浅抓住李青月大意的时刻,停下了剑舞,直接刺向了他的胸膛。 若是刺中,今日之灾便是过了。 哼,韬光养晦,示敌以弱这么久,终于让自己找到了破绽。 鸠浅勾起了嘴角。 然而,长歌左摇不负盛名。 因为手中舞剑,此时李青月以赤手空拳对鸠浅反手长剑。 拳脚无法接招,只能险而又险的侧身避过。 这样就跑得了吗?鸠浅心说你太小看我了。 回拉,上挑,左挥,鸠浅一气呵成,眼见最后左挥李青月躲避不及就要被伤在肩上,鸠浅此刻很有把握一剑把他手臂削下来。 眼见是躲不过了,只见李青月气息暴涨,顷刻间便能够感觉到澎湃的力量充满了他的全身。 躲已是来不及,李青月快速伸过右手,食指上一道如玉白泽闪过,不偏不倚的弹中鸠浅削过来的长剑。 铿锵之声,鸠浅的剑被弹得变化轨迹歪了出去,只划落了李青月的一片衣角。 强弹飞剑,手挽衣角,雨中的青衣男子李青月知道此次算他输了。 一个站在真九境的人,居然被一个人仙境的小孩儿斩下了衣角。 传出去,足够他被天下人耻笑一辈子了。 在衣角仍在空中翩翩飘舞的当儿,李青月转身一脚将鸠浅踹了出去。 李青月接过空中的半截衣角,摆了摆头。 而鸠浅身中一脚,即使空中用剑插在地上还是被踹得后滑了好一阵。 看着前方地上一长条剑痕,鸠浅没忍住,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尝试再次站起,胸前的疼痛此时使得简单的站立也变得极其艰难。 感受到胸口躯干上的疼痛,鸠浅大概猜的到,应该是肋骨断掉了。 断骨之疼,钻心难忍,逼得鸠浅倒吸一口凉气,他自嘲似的一笑,心道真没想到自己连这李青月的一脚都顶不住。 下一刻,鸠浅正欲再起强攻,却发现眼前先前站立完好的已经消失不见。 鸠浅猛地一回头,还未看清来者,便被后面人影赏了一计重重手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打晕鸠浅后,长歌左摇李青月畅快的松了一口气,对着瘫倒在地,昏迷不醒的鸠浅道:“小崽子,差点栽在你手上,还想砍掉我的胳膊。” 舒展一下胳膊,美美的伸了个懒腰。 李青月觉得这一架打完,自己年轻了不少,这都得感谢这个年轻人。 “很可惜,我还是得杀了你。过不多久,你和你那心上人就会在阴间相见的,再见。” 说着便举起了手中的细细长剑。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男儿非要为了一个女子送了性命,李青月感到好一阵惋惜。 就在长剑即将落下的时候,一道剑光合着剑鸣直接穿过雨阵向着李青月的头颅射来。 李青月有所预感,随即调转剑尖,用力的向这道剑光斩去。 或许是力量过于巨大,这一剑直接将来剑斩断。 雨阵应着来剑发出的剑鸣而散,云雨散去,阳光重新洒满大地,远处丢来的两截凡铁断条,灿灿的插在地上。 “早知道长歌左摇不按规矩来,我应该早就跑出来二打一了,对不对?” 来人是烟尽雨,但是此时他化作的是齐一的模样。 “烟尽雨?你不是齐一,为何化作他的模样?”皱起眉头,长歌左摇盯着烟尽雨,散出令人心悸的杀气。 低劣的易容术一戳就破,好在烟尽雨并不介意别人知道他是谁。 “我既然化作他,自然今日一切都是他做的,因果归在他身上,与我无关。”烟尽雨接着说,“长歌当欢还守不守当年的约定?” 本来不打算重提旧事,但是烟尽雨此时想救人也别无他法。 李青月并没有回答烟尽雨任何问题,继续道:“断的剑也算齐一的因果嘛?你凭什么救得下这小子?” 李青月气息再次上涨,达到了从未在世人眼前出现过的高度。 就只是看着他,烟尽雨都能感觉得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烟尽雨心里估计他已经不是凡上的人了,只是不知道下一境叫什么。 虽然很疑问,但是烟尽雨暂时对下一境没有兴趣。 凡上三难,他才刚刚进入第三难的境界。 路还很远。 烟尽雨说道:“断剑自然是我的因果,与你与他无关。鸠浅的命对你而言,虽然放之无味,但取之也可惜。不如,我用别的把他换回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长歌当欢要什么,但是烟尽雨偏偏知道,而且十分清楚。 长歌左摇听了这话后轻蔑的笑了笑,说:“那你说怎么换?” “我去守海,不斩凡上不归。” 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佩剑,烟尽雨明白北行终究会有一趟。 “三个。”李青月语气冰冷,不似能够多商量。 “好,那就三个。”烟尽雨抿了抿嘴唇,还是答应了他。 “看来你是特意在大殿上拒绝了守海,很聪明啊,现在还能换条人命。”李青月讥讽得理直气壮。 “修道到了我这一步,兽乱将行或者不行,都可以与我无关。” 明知李青月刻意为了讥讽他而强词夺理,烟尽雨摆摆手,感到一阵索然无味。 李青月不喜欢在乱世将行中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但是他也深知,这个世间不是他不喜欢就可以改变的。 他无奈的呼出鼻息,说:“若是鸠浅下一战对上长歌右摆依旧能活着,那他也欠一个,或者是八境十个也可以。” 可能性不大。 能让两个不打算去北方的人做这么多,李青月觉得此时留他们一命的买卖不亏。 烟尽雨点点头,觉得反正自己此刻是齐一,先答应他也无妨,日后让小齐劝小浅去。 长歌左摇转过身,背对着鸠浅二人,用手挡了挡照射在脸上分外刺眼的日光,冬日撑死也应该是暖阳啊,叹一口气,甩甩胳膊,扬长而去。 正午时分的骄阳并不温暖,化作齐一的烟尽雨目送着长歌左摇消失在视野里后才松了口气,所意料中的恶战没有发生实属万幸。 回头仔细的检查了一番鸠浅的伤势,烟尽雨皱起了眉头,明明就只被踹了一脚,伤势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胸骨四分五裂,肋骨也断了几根,说是命悬一线也不为过。 若不是鸠浅生命力顽强能撑到现在,换做他人根本等不到被打晕就直接倒地身亡了。 烟尽雨将鸠浅平躺置于地方,脱去上衣,鸠浅胸膛塌陷,伤势肉眼可见。 烟尽雨口中咒语轻念,断痛之法附于手心,贴在了鸠浅凹陷的胸膛上。 冬阳初现时,长歌当道; 白光刺眼时,断痛疗伤; 此时力竭,已是天边现出微微傍晚霞光。 这一治就是大半个下午,而且还有一根肋骨未曾接上,再多不久漆黑寒夜就来了。 偏过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鸠浅,烟尽雨轻轻的擦去额头因为力竭沁出的一层汗水。 俯身将鸠浅衣衫整理好,然后扶起来背在身上,朝着远方慢慢的赶去,那是秦微凉离开的方向。 其实,烟尽雨很不愿意凑到那个令他生厌的女子跟前,但是三弟愿意,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他去。 他来此是劝鸠浅回头的,但是他又觉得是否回头应该由鸠浅来选,而不是他。 治疗鸠浅耗尽了体内的灵气,若不是烟尽雨体内灵气周天运转昼夜不歇。 他刚刚力竭之时直接就脱力过度晕了过去,此时脚力十分虚浮,速度难以恢复最佳状态。 背了个人暂且不提,何时才能追上前方的女子,烟尽雨内心感到十分苦涩。 慢慢地追赶前方的绝世美人,烟尽雨回忆起自己兄弟三人在长生林闯荡的日子,心头愤懑生起。 在长生林里面对那么多体格强壮无比的九阶妖兽,三弟都没有几次身受如此严重的伤。 为了个都不正眼瞧自己一下的女人,三弟这个笨货还真是舍生忘死。 天色入夜良久,莫约还有三个时辰就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正是最寒冷的时候,烟尽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想法,他记得前方还有个欢当右摆拦在路上。 第一次遇到风雪庵的和尚时烟尽雨清楚地记得那个老和尚说过:“算尽天下,长歌当欢早就在茫茫墨海的云端,对我们只是尊敬罢了。” 那个时候老和尚就是凡上巅峰。 倘若真的如此,那这次和长歌当欢做交易,当真是不划算。 烟尽雨可不希望世间因果尘缘千百年不散,早日脱开身,才能一心向道。 …… 第二十八章 你听完再考虑 浩荡的森林里鸟兽吼鸣不绝,穿行其中的人脚步匆匆。天光再次泛白,烟尽雨的脚步,和他体内的周天运转一样不曾停歇。 当鸠浅醒来的时候,发现胸前断裂的肋骨居然已经被接愈了大半,只剩一根腋下侧边的骨头还有裂痕,即便如此,深深一个呼吸,胸膛仍旧隐隐作痛。 看着背着自己的人的身影,鸠浅瞬间明白了大半。 轻轻地摁了摁二哥的肩膀,鸠浅有气无力的对一直穿行不停的人轻声说:“二哥,放我下来。” 背着鸠浅的人微微一愣,很快的就反映过来,原来是背上的人苏醒,比他料想的竟是快上许多。 烟尽雨寻个地上有干燥处的地方停下,将背上的鸠浅轻轻的放下,但是轻拿轻放,还是引得鸠浅一阵剧烈咳嗽。 鸠浅最害怕受五脏六腑上的伤,咳一下就要了半条老命。 想到昔日那个男人咳出绿血,咳到人死,鸠浅就不寒而栗。 “你感觉伤势如何,在这里多停歇片刻吧。” 耳边二哥关切的话语,使鸠浅感到原本冰凉的身体稍稍温暖。 “好的差不多了,以前在长生林中也是经常拖着断手断脚到处跑,这算不上什么伤。倒是二哥,你怎么赶过来了?” 相比于自己这迟早会好的伤势,鸠浅更关心二哥的打算。 其实,就处境而言,二哥的处境未必比自己要好。有的选的话,鸠浅宁可此时此刻见到的是大哥。 自己兄弟三人,只有大哥身上背负的东西相比之下可以扔掉得轻松些,不需要过多顾忌。 二哥,齐一,是齐一门中已经定下的少主,总不能让他因为自己毁了前程。 天下正道领袖,可谓是前程似锦,身上不容存有一丝污垢。 “你过来保护这个女人,生死命悬一线,我过来救你的命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烟尽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二弟心性纯良肯定忍不住会来。 自己只不过也前来看看,两全其美而已。 “二哥,说句实话。我想过你和大哥会有人赶来助我。但是我最希望来的人是大哥,虽然我知道二哥一定会来。”鸠浅很开心,笑着说。 一阵风吹过,鸠浅瘫坐在地上咧着嘴看着发丝翩飞的二哥,静静的笑,慢慢的说出这一句或许伤人或许傲慢的话。 烟尽雨轻轻点头,道:“嗯。” 你最希望来的人在这里,二哥齐一也在这里。 这句话虽然没有落到鸠浅耳朵里,但是烟尽雨依旧在心里将其说了出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望了一会,鸠浅觉得眼前的二哥此时情绪淡定得真像大哥。 烟尽雨却在担心易容会被三弟识破。 鸠浅摇了下头,摆脱脑子里没什么道理的怀疑,随口道:“幸好你也学了大哥教我们的断痛疗法,不然我肯定凉了。话说你怎么在那个人手里把我救出来的?” 烟尽雨心里咯了一下,心道以后要和二弟统一口径,据他所知,二弟是没有修习过断痛疗法的,只是当时三弟或许没在意。 烟尽雨记得很清楚,当初小浅得知有新术法可学的时候可是欢呼雀跃了好久。 烟尽雨略做思考,回答道:“我和他交过手后,他得知我来自齐一门之后就放了我们一马。 长歌左摇表面上实力只强过我一线,但要是死磕的话,虽说我应该没有胜算,但是他肯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大概是觉得杀了我们很可惜,就以几个兽首将我们的命交换了,我答应了他。” “什么兽首,你发了血誓?” 鸠浅觉得不妙,肯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东西,一着不慎若是搞不到这什么兽首最后血誓反噬引得二哥修行路尽断,那自己必定一生心怀愧疚。 烟尽雨很奇怪,不明白鸠浅为何这样问。 便说道:“我怎么会答应他发出血誓?只是杀掉三头凡上境的野兽而已,反正我肯定会去北海,随手帮他办了就是。” 烟尽雨自认为自己代表的是齐一,因此说起这些事轻松的很。 鸠浅还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看到二哥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也就作罢。 这辈子,鸠浅最讨厌的就是答应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若是让二哥因为自己去答应些什么,那也是不行的。 “哼,只不过是打不过他而已,总有一天我的修为会超过他,然后使劲儿揍他一顿。” 说到神情激动处,牵动伤口,痛的鸠浅直咧咧。 看到鸠浅活泼的样子,烟尽雨忍俊不禁。“ 用不了多久,十年就够了。 但时候整个墨海没几个是我们的对手。” “十年好久啊。” 鸠浅才二十岁,一听到还需要十年就没了气势。 而且,二哥口中的十年多半还是需要竭尽全力的去追赶,才有可能追赶得上。 “来,疗伤。”烟尽雨自己只需要休息片刻便能恢复气力,如今体内灵力足够,疗伤为上。 鸠浅见二哥左手挽袖,右手探出,恍然间好似看到了大哥的样子。 “二哥将大哥的模样学得如此相像,挽袖出手间都像极了大哥。” 轻描淡写的话语,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鸠浅并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自家二哥在他肋骨上方的右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放在平时,鸠浅肯定察觉得到,此时刚刚劫后余生,鸠浅对二哥却没有产生丝毫的怀疑。 待到鸠浅最后一丝骨缝完全闭合,伤势基本完好时。烟尽雨问了一句:“事到如今你还要跟去嘛?” 话语至此,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甚至可以说有一分凝重。 鸠浅心知肚明,天下两个与自己走得亲近些的人都是十分反对自己去当一条吊在女人屁股后面的傻狗的。 但是,自己不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了吗? 不继续走下去,又该去到哪里? 鸠浅沉默半晌,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留给二哥一个背影。 对着新生的微暖冬阳,鸠浅说道:“活着不总是得做些自己愿意的事情?” 二哥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怒意,说:“听完我的话你再考虑一番如何?” 第二十九章 忠犬还是义弟? “二哥想说就说,我听着。” 鸠浅微微低下头,两腮含气,微微鼓起。 烟尽雨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你刚追上她的那一日,她的剑是我擒住的,我试过此剑的力度,她对你一剑过去的时候丝毫没有留手,若是真的击中了你胸口要害,无人相救你必死无疑; 你跟随她的几日,无论你负伤或是深陷险境,她都未曾对你正眼相看过,甚至为了杀别人剑气还误伤过你; 昨日,明知前方长歌当欢中的左摇右摆当道,还不听你的劝阻,执意要战。 这样的女子,纵使她倾城美貌,我观之冷石心肠且愚蠢无脑。 当真你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听到这些话,鸠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两位哥哥可是从来都未曾说过一句她的坏话,今日二哥先忍不住了,为何不提昨日她将我一个人丢下独自走了?” 烟尽雨很绝望,他知道,自己看不上秦微凉身上的那些性子,小浅都看得上,并且偏爱。 为何不提? 因为烟尽雨也知道,她不会走,也不会在那个时候丢下他。 前面所说的一切,落在凡人头上,是极其悲惨的,但是,三弟鸠浅,却不是凡人。 “你能确定当时如果站在她身边的是别人,她不会也是那番做法吗?”化作齐一模样的烟尽雨还在劝阻。 在鸠浅看来,二哥还是不死心,苦苦挣扎。 “只要是个人,那种情境下还站在她的身边,她都不会离开。”鸠浅说出了他所认为的真话。 烟尽雨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希望这不是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 说:“那么这个站在他身边的人,是不是你,岂不是并不重要? 下次如果还有人能如同你一样舍生忘死的站到她身后,她也会像今日待你一般对待那个人。 这样看来,你对她而言很特别吗?” 显然鸠浅从来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听到二哥这般话语,身体猛地一震,鸠浅难以接受自己和别人在一种层次里待着。 烟尽雨见状有些欣喜,三弟回心转意指日可待。 怀疑的念头一旦播种下去,迟早会生根发芽,最后成为参天大树,动摇天地。 至于需要多久,烟尽雨觉得都可以等。 但是,在有仙界这个地方,永远唤不醒的可能并不是死人,而是一个闭着眼假寐的人。 “这个天下,除了两位哥哥和我这三个人,此时此景,有能力站到她身边的人,人间还有几个?” 鸠浅想到些了不得的事情,神采奕奕地说。 “现在这么得意,未来哪一天出个人跟在她身后,你就会知道个中滋味如何。”烟尽雨不以为然的随口说道。 “出现一个,我就整死一个。”鸠浅舔舔嘴唇,露出森白牙齿,寒意凌然。 吐血的男人告诉过他,女人要靠抢。 烟尽雨撇了撇嘴,问道:“你就是用这种方式逼她退走的?” 鸠浅做好了被二哥大道理灌顶的准备,轻飘飘的说:“是啊,我跟她说你不走,我就去西秦杀光所有凡上以下的男人,再将西秦的女人修为都废了卖到窑子里去,她就走了。” 意料之中的正义谴责没有降临,鸠浅扭过头偷偷的看了一眼二哥,却发现二哥居然正在微笑。 看起来丝毫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鸠浅心道,这真是奇了怪了。 二哥可是最喜欢跟他讲齐一门中的道理的! 两个人就这样突然断了话语,静静的站着,好像是在那里站着晒太阳。 过了一段时间,烟尽雨挽了挽袖子,呼出了一口气,好似是在排掉心里的郁闷。 “前面等着秦微凉的是长歌当欢的欢当右摆,曹一折。他和昨天的长歌左摇李青月很不一样。” 烟尽雨轻描淡写的说道,好似这是一个不值得怎么注意的人。 但是若是不值得注意,他又有什么原因去提起? 鸠浅表情凝重,问道:“哪里不一样?” 他知道能和长歌左摇齐名天下的人定然不简单,但是除了这个,别的还是一无所知。 烟尽雨回答:“修为相近,但是曹一折出手从不让招。” 更残忍的事情烟尽雨没有说,那就是曹一折杀人从来只喜欢往前进七步,七步之外的没有活口。 鸠浅眉头紧皱,说道:“李青月让了我多少?让了我还能一脚把我的骨头都踹断?” 鸠浅面色微愠,他不愿意相信自己比那个人差那么多。 “先前雨阵起时,他将自己修为压到了人仙境,打了半天差点翻车,最后一脚是凡上修为的一脚,真实的修为应在我之上。” 二哥说话就像大哥一样风轻云淡的,鸠浅却感觉到一阵羞辱,终究自己还是太弱。 微妙的情绪变化终究还是被看在了眼里,烟尽雨安慰道:“我们不足三十岁,而他们至少几百,甚至更老。” “但是,现在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难道还要怪别人活得比你久吗,危难之际在于此,不在于未来。” 鸠浅冷冷的语气令人很陌生。 “现在再追上去,依旧没有胜算。”烟尽雨低了低眉。 “我知道。”鸠浅一脸坚定。 “所以你还是要追上去?”烟尽雨严肃问道。 “嗯,虽然是你把我救好了,但是我还是想去,我不去她就死定了。”鸠浅很坚定,一直很坚定。 “你去了她就不是死定了?你改变不了她的命运。”烟尽雨还在努力。 “那也总比眼看着她身陷囹圄强,我做不到对她也袖手旁观。”鸠浅说得仿佛天经地义。 “宁可当她的忠犬,也不当我们的义弟?”这话说的很像齐一的风范,烟尽雨自己认为。 “二哥说话真难听。”鸠浅顾左右而言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 烟尽雨步步紧逼,追问:“忠犬?还是义弟?” 必须,只能,选一个。 鸠浅认真的对易容成齐一模样的烟尽雨说道:“大道理,我说不过二哥你。但是,我觉得忠犬是没什么错的。” 陡然间,空气冷了下来。 “但是,我觉得这并不妨碍我也是义弟。” 在鸠浅的眼里,世间大多事情都可以相互成全,真正的矛盾和妨碍,都是人不愿妥协。 生死之外,一切都是可以割舍的。 冬阳照耀在脸上,些微暖意,绵绵如女人手。 烟尽雨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 鸠浅还以为,二哥会因此跟自己打一架,至少也要阻拦一番,减缓自己赶上去的脚步。 实在没想到他走的如此干脆。 这样的果断,是否是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 想了一会儿,鸠浅实在想不通。 “算了,我不擅长想东想西。思之无益,干脆不想了。” 宽慰自己一句,鸠浅眼睛随即泛着紫光,往四周看看,选择一个方向,赶了上去。 秦微凉,一定要等我追上来。鸠浅心中呐喊。 人来人往,花开花落,追逐是一件永不停歇的事。 冬天是死季,但是充满生机的春天也只跟在死季后面。 一步一步的往回走,带个三弟死掉的消息给小齐? 烟尽雨心烦意乱,总觉得自己这回去的路走得错得离谱。 烟尽雨一点点的往前走,身后鸠浅的行踪在神识中越来越浅,越来越浅,浅到最后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心绪不宁的走着,所有心思都在身后,烟尽雨忽然睁开眼,发现几步远的前方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僧停在那里对着他无声的笑。 回神的这一刻,鸠浅的所有踪迹全部断掉,干干净净。 冬阳照射在老人光亮的头上,反射到周围的树枝上,惹得飞鸟好奇的观望。 “请随我来。”老僧说。 烟尽雨不知此刻他已溺水,不知老僧拉了他一把。 但是,烟尽雨知道,此时此刻的请随我来,他会记得很久很久。 老僧长眉垂面,颈上戴着巨大的佛珠串子,没有头发,应该说脑袋上没有一丝毛发。 烟尽雨只是多看了一眼老僧发亮的光头,老僧就体贴地说道:“成天愁啊,墨海大厦将倾,苍生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特地告诉我他头发是发愁掉光的?烟尽雨觉得很荒谬。 “大师可是专为鸠浅而来?”烟尽雨不确定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被识破,试探问到。 “齐一施主,佛曰,不可说,不可说。”老僧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说道。 不安的心稍定,烟尽雨不再多说,跟上已经远去的老和尚。 鸠浅心怀担忧的乘土浪,跨枝头,竭尽全力的赶路。 耽搁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跑了多远。 鸠浅只能朝着一个大致的方向,循着蛛丝马迹,一点点的向她靠过去。 在不久之后,老和尚和烟尽雨就追上了鸠浅。 三人行,必有一人喜悦,一人不言,一人相助。 第三十章 被围 长歌当欢的人貌似只来了两个,鸠浅回味着先前与长歌左摇李青月的对战,心中淡淡感慨。 境界的差距,实力的高低如同泾渭一般分明,除非接下来的长歌右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任由自己随意剑削刀砍,不然哪里看得到胜算。 一种挫败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好像出了长生林之后,遇到的这样的不能逃避,不得不战的情形愈发的多了。 想起绝美女子的一些话,鸠浅顿时脱口而出一句:“笨蛋一个。” 然后心里还不依不饶,真是还不如长生林里的那条大灰,简直蠢得要死。 “绝技,通明。绝技,五行土。” 鸠浅实在觉得自己追赶速度太慢,不得已只能以术法相助。 深山老林,顿生土浪。 涌起之土如滔天之浪,而鸠浅独立浪头,迎风前行。 鸠浅双眼瞳孔仿佛燃烧起了紫色火苗,泛出的光芒相较人间会上胜了不止一筹。 若是在黑夜,估计两团紫焰浮在空中的景象会让别人误以为是什么神禽异兽。 此刻鸠浅却是顾不了这么多,吓不吓到凡人都得再跑快一点,他可不想过去只是为秦微凉收尸。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年,在无尽的老林里,林梢土波之上。 他手脚并用的狂跳奔跑,每一落点都会有土浪涌起,朝着通往西秦境地的方向,留下一路残影。 心上人虽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但是总不能明知道她性命垂危还不管不顾吧? 鸠浅自己打趣自己,总不是个车到山前必有路的局面? 就在鸠浅还在老林里赶路的时候,千里之外的秦微凉已经遭遇到了长歌当欢刺客的伏击。 望北都城城外几里的河边,一群人围着一群人,一群人又围着一个女子。 过了望北都城,就是西秦的范围。 女子额头此时沁出一层浅浅的汉珠,粉嫩的手臂持剑横在身前,剑身布满了裂痕,眼看就要整个碎裂成片。 地上躺满了尸体,不过很巧的是,最外面那一圈几个人身后干干净净,花草树木依然生长如旧。 所有的尸体全部分布在了两伙人中间。 此时情境十分奇异,最外面的一圈只有四个人,分别占据东西南北四个主方位。 中间连同女子,算上将女子护在身后的所有黑衣人一共却是有十四个。 四个人围住十四个,算上地上黑衣人的数量,大约二十多具,这是四个包围了大约四十人? 不可思议。 “公主,你看清楚了没有?可有机会突围出去?” 其中一名黑衣人急促的喘息,嘴角鲜血溢出,随手擦掉,略显焦急的问道。 “看是看清楚了,只是他出手速度实在太快。我没有十成把握躲得过去,但是我有把握反手给他一剑。” 秦微凉此时已经绝了逃出去的念头,一心想着以伤换命,临死之前多咬下敌人一块肉,好让将来父兄起兵能够更轻松些。 “公主,能否不要总想着用自己的命去冒险。”黑衣人中有一老者,此时痛心疾首的像秦微凉说道。 “公主的命不同于我们这些即刻朝夕的死士,只要还尚有一线生机定要尽万般努力。” 秦微凉在西秦是出了名的性格温顺,族中老人对其的善意教导她从来都是欣然接受。 秦微凉儿时活泼跳脱,经常随着西秦军队到处”胡闹”,可以说西秦很多子民军士都曾见到过可爱活泼的小公主。 当然西秦人对她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她惊为天人的容貌。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不外如是。 西秦但凡心智正常的人,没有一个不对秦家的这个幼女疼爱有加。 待到小公主在修炼一途上崭露头角,显现出天资傲世的修炼资质之后,更是西秦子民心中早已定好的西秦女皇。 但女皇此时却心生死意,这让老人如何想得通,如何能接受? 黑衣将面容身形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人正欲再言,身旁一个好似是首领的黑衣人伸手示意,打断了老人。 转头对着秦微凉说道:“主上的想法不是我们这等人有资格去论断的,但是我们希望主上知道,西秦为了让主上安然无恙的走到西秦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光是暗藏身份的死士就已经伤亡过百,更不用说那些明面上的。” 秦微凉从未想过西秦暗地里已经伤亡如此惨重,这件事原本她以为是墨海皇室反扑,想通过截杀掉自己挽回颜面,根本未曾想过双方博弈已经到了如此惨烈程度。 事态发展得出乎秦微凉的所料,她试图开口询问,黑衣人再次开了口。 “今日可以与主上并肩作战是我们的荣幸,我肖无措和这些兄弟也不枉在仙人跟前磕了一下午的响头。” 黑衣人很开心,因为不是谁都有机会为了护主而死。 当鸠浅仍然在深林中疾驰的时候,秦微凉的境况已经危急万分。 长歌当欢的四人并未着急着去围杀,只是静静的相隔在三十步远的地方遥遥相望。 好似是在驻足欣赏猎物垂死挣扎时的无力美感,或许因为长歌当欢中大多人都有病,爱鸟爱风爱月爱血爱什么都超过了爱人。 这样的一群人组成的组织,除了去做拿钱杀人的事,好像也没有别的可做。 坦胸露乳的富态僧人嘴角含笑,慈眉善目的时候杀人眼都不眨; 执扇而立的俏美书生媚眼如丝,勾魂摄魄,割开别人的喉管时一脸悲悯; 拂尘作扫的邋遢道士胡子拉渣,垂头丧气,来者就是一扫,像是人间皆是垃圾,不值眼皮一提; 牙尖齿白的妖娆少妇一脸潮红,仿佛刚刚经历大战归来,衣衫不整,上掩不住,下遮不全。 就是这么几个扎眼而又怪异好似随意凑到一块的几个人,围着西秦四十精锐,却使他们寸步难以前行。 黑衣人心里怒吼,恨不得将他们挫骨扬灰。 左摇右摆在这群人头顶上方高空站立,因为下方困兽实在无力分心且修为较低,打了半天都没发现他们的存在。 直到秦微凉趁部下与四人交手之时,试图升入高空逃遁的时候,才发现举头三尺早有人。 那时,长歌右摆曹一折见到她跳了上来很是有些诧异,心道,她这是挑准最强的人打? 然后随手用手中的竹箫对着刺来的秀气长剑敲了一下。 原本势如破竹的秦微凉就在一箫轻敲之下被击落坠地,顿时在地上撞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一个不知是不幸还是有意处在秦微凉下方垫底的黑衣死士直接被秦微凉活活砸成一堆张肉饼,转眼活人变成死尸。 甚至秦微凉也是右臂手骨断裂,整柄长剑剑身尽裂,好似就靠着最后一点相连不至于散落一地碎片。 曹一折出手,从不让招。 凡上真九境的曹一折全力一击对上同为九境的秦微凉,高下一触即分。 “虚名终究害了她。”随手将女子重新打下包围圈后,曹一折对着李青月如此说道。 在他眼里,绝世倾城的倾城还是最后只落在了皮肉上,没甚意味好咀嚼。 若不是有这个名头,他们都不会来。 他们不来,秦微凉就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说还有一线生机呢? 因为天地相合尚且留一线,何况是这人间事? “世间传言,哪会都千真万确。号称西秦绝世的秦秋比她结果更差。”李青月漫不在意的说道。 “那倒也是,毕竟逍遥监司的公子云栖才不过人仙境,虽说是机关算尽,舍命相拼,总归还是人仙境界就能做得成的事情。”曹一折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还有救吗?”李青月是惜才之人。 “女帝不是说,监司仙去了吗?死人怎么救?”曹一折盯着他,想从他的神色里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天下人但凡不瞎,都知道女帝的话是个哄人的幌子。”李青月随口说道,面色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些天来,除了对战鸠浅时他们不在一块,其他时候基本都在视野之内活动,曹一折很自信自己没有漏掉什么细节 第三十一章 强杀 曹一折总是觉得他对皇室行事判断得太过于肯定,其中定有猫腻,可惜他百思也不得其解。 闻言,曹一折心道,呵,我知道你就不解释,我不知道我就是瞎子,道理都让你占完了。 “不是毫无机会,但凡有一息尚存,别的暂且不提,北边的死人医就肯定能拉回来,只是看云栖命是不是够硬,能够挺到北边。路途很遥远的。” 曹一折虽然冷水泼尽,但是李青月还是感激他给了一丝希望。 有希望就好,永夜无光之时,只有希望能够支撑人挺到黎明,李青月心里松了口气。 “看戏。”李青月话锋一转,将视线投到了下面。 曹一折只是瞟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心头微微怒意蔓延盘旋。 “嗯,好臀。” 李青月脸上浮现起痴痴地笑容,轻声赞叹,曹一折脸色直接黑了下来。 下方的女子原本身披长袍,白嫩肌肤从头到脚掩盖完好,此时长袍不知道被丢到了哪去,就剩一块布吊在身上。 下方交战愈演愈烈,女子总是会被认为是弱点容易被击破。 其他三个方向慢慢的没有人上前突围,所有的人这次都瞄准了一个方向合力进攻。 正如短暂时刻黑衣首领商量好的那般,秦微凉抹去嘴角的血迹,随着死士一起,朝着那个女子那边攻去。 原本就衣衫不整,穿着凌乱的少妇此时面对十几把刀剑,眼花缭乱的杀招更是显得颇为狼狈。 但是,也只是狼狈而已。 众人的进攻,被娇艳少妇要么出手化解要么侧身躲过。 除了女子身体的扭动幅度大了点,腰肢摇摆频率快了些,也没有别的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死士也有自己的尊严,更不用说这些死士都曾经是西秦最好的那一队兵。 对战四个已臻凡上,成名数年的强者。 以攻对守,还能活到现在的已经全剩人仙境里的佼佼者。 但是此刻的痛苦也只是这些只顾出招一言不发的的人心里才能懂,进攻数百招,这个女人只是没机会还手,并不代表已经不敌他们。 是人就终有力怠时,到时候就会被各个击破。 或许正因如此,其他的三个人身前没有敌人,干脆饶有趣味的站在原处静静观摩,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各位这是在欺负小女子嘛,十几个攻我一个。”少妇无奈娇笑,但声音听起来十分渗人,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怨鬼阴笑。 这是一种道法,可乱人心智。 修炼至化境,可使听者大脑记忆全部丧失,任其操纵。 西秦死士自然不会理会她,在不知不觉间,连他们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攻击陡然变快,快到一种不属于人仙境的速度,直到肌肉撕裂的痛苦将他们吞噬。 事出反常比有妖,可怕的不是有妖出没,而是你奈之不何。 就比如说现在,及时感觉到手臂肌肉已经疼痛得受不住如此速度的挥刀出剑,很多黑衣死士仍旧减慢不了自己的速度。 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恰似刚才女子娇笑时自己禁不住不去瞥视一般,手也已经不再听从自己使唤。 躲了半天,退了好几步的娇媚女人终于在某一刹那,用手指一一拨开刺向她的剑。 只见她轻轻地翘起小拇指,长长的指甲绕过每一个人的刀光剑舞,身体柔软如丝,穿梭在黑衣人间,划过他们的脖颈。 当女子再次稳定身形站回原处的时候,脸上潮红缓慢的开始散去,嫌弃地甩甩带着丝血的手指甲。 那些一开始竭力进攻的黑衣死士在一刹那,不约而同的血溅当场,手臂爆裂,肉沫炸飞,瘫倒在地… 刚才还是十几对四,现在就已经是四对一,其中三个还动都没有动过。 秦微凉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不敢相信这离奇的一幕就这样在她的眼前发生。 她也一直在攻向她呀,为什么自己没事? 发生了什么,怎么他们突然就全部死了? 一瞬间闪过很多个疑问,没一个想得通,但是都不影响她心中生出悲痛,没什么比亲眼看着爱护自己的人死去更加痛苦的了。 看着秦微凉一脸错愕而又惊恐的表情,任由大白腿裸露的妩媚女子已经潮红尽散。 甚至如今她有些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忍,这分明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你们看戏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吧,夺了她的性命吧。” 妩媚女子对着其他三人柔声说道。 这小姑娘的性命也不是自己能够救得了的,她心里很清楚。 她默默地重新穿上长袍,示意自己不再出手。 一个人心生怜悯的时候,会不由自主思绪缓缓流淌,然后放松警惕。 正当她双手披上长袍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一剑贯穿了她的腹部。 秦微凉撕扯着喉咙:“你把他们的命还我。” 话音到了最后,嗓音尽破。 此时的秦微凉像极了一个极度悲伤,失去理智的疯子。 她什么时候冲过来的? 女子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失去力气,而秦微凉又拔出剑再次捅了一下,刚刚披好的衣袍顿时多出两个破洞。 异象横生,不远处的三人也发现了不妙,正欲上前营救时,却发现一个人横空出现在了女子身前,右手紧紧地抓住秦微凉刺出的长剑,拦下了秦微凉狠辣的第三下。 即使秦微凉已经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依然前进不得分毫。 很奇怪的是,抓住长剑的手分明已经被割破,却一滴血都未曾留下。 这剑有古怪。 曹一折试图松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牢牢的吸附在了剑上,抽离不得。 反手左手轻拍妖娆女子的肩头,将她推到远处。 长歌右摆可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小孩子,自然深知意不能行便力不能行的至简道理。 当机立断,左手化刀,砍断掉自己牢牢抓住长剑的右手。 后撤几步,保持一小段安全的距离。 抬起右手,见到手腕处的断口缓缓的向外流出血液,曹一折心里稍定。 任由右手自然垂下,鲜血慢慢的越流越快,最后喷涌而出,很快地上就出现一大摊血。 女子强忍着腹部的剧痛,关切的朝着曹一折喊道:“大人,你的手在流血。” 曹一折置若罔闻,淡淡的注视着前方的秦微凉。 曹一折心说我当然知道我的手在流血,不流血就不对了。 “此剑有古怪。刚才居然破掉了我的防御,割破了我的手掌,还吸取了我很多的血液,甚至手还抽离不开。”曹一折解释了一句。 就在曹一折右手血流一地的时候,被吸附在剑上的手被吸干成了白骨,轻轻的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骨头触地的声音。 一抹血色顺着剑碎裂的纹路一闪而上,传入了秦微凉的脑中。 秦微凉好似感觉到有物钻入了脑子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随后再仰起头,双眼睥睨的注视着曹一折,瞳孔里泛出更加噬血的红光,杀意显露。 只见曹一折右手臂一抬,地上的白骨便飞掠回去,重新接在了鲜血如注的断口处。 血液不再下流,而是像手掌一张包裹住白骨,一息不到的时间里,原本是白骨的右手便长出了血肉,生出新的肌肤。 砍掉的手,此时再看,已经与先前一般完好,没有任何差别,如同从未断过,一丝伤痕都不曾留下。 新手摩挲竹箫,好似在爱抚怀中疼爱的美人。 曹一折看着秦微凉手中紧握的长剑,渐渐的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向前走了一步,说道:“看来是我的那一下给你的剑开了封。” 说着,握箫如执剑,对着秦微凉斜提一下挥了过去。 原本站在美貌女子对面的慈祥僧人见状惊恐道:“快撤。” 然后众人立马跳离地面,遁入高空,惶恐而立。 秦微凉虽然此时神志不是很清晰,但是对于危险来临的基本直觉还是非常敏锐的。 然而距离曹一折实在太近,已经做不出上跳躲开的动作,仓促间秦微凉只好竖剑以迎,正面的抗下这不到招呼就来的一击杀招。 秦微凉可能并未小看这随手一剑的威力,只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只见秦微凉双手撑住剑身,在剑气击中她手中长剑的那一霎那,她便如遭重击,倒飞了出去。 倒飞途中秦微凉撞到了一片古树,剑也脱手不知飞到了何处,自己最后被无尽的古树拦停在林深之处,生死不知。 除此之外,原先秦微凉站立的那一片地方,大地好似是被巨大的屠刀给剥开了一层皮,深深地沟壑倾斜一个角度,像刻刀一样刻进了大地里。 斜斜翘起的地皮巨岩高达几丈,大地的伤口不曾鲜血淋漓,但是依然令人触目惊心。 地皮背光处,幽深的裂口旁,黑衣人的尸体还静静地躺在旁边。 高空中的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地,从高空往下看,正是想手术刀掀开了一层皮肉的情景。 此时三人心里微微庆幸,好在躲闪及时,不然这一剑之下定是凶多吉少。 再看一眼秦微凉的去处,俯视一眼,就像是在一片无边绿色的画布上用手指头扣出了一道横线,露出画布那原本的肉色。 一击必中,曹一折明白她肯定挡不住。 于是,转身向高空中摆了摆手,示意闲着的人处理一下后事。 突然间,远方有一近两远三人闯入了曹一折的神识范围里。一个人仙境,两个凡上境。 其中一个的气息让他生出一丝熟悉,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另外两个确认是,很陌生。 同样感觉到了有人过来的长歌左摇,李青月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两小子还过来送死? “老僧来自风雪庵,还请长歌当欢的诸位刀下留人。” 远远的传来一阵慈祥又略带急迫的嗓音。 曹一折顿时明白了来者何人,立即朝天上的几人使了个眼色,示意立刻动手。 三人何等机智,闻言立马飞身朝深林中昏迷不醒的秦微凉奔去。 只要秦微凉人头落地,此次后事如何,便跟风雪庵没有关系。 第三十二章 秦画美 西边大漠中流传着一句话:问世间女子,情话美不美?纵是情话不美,秦画也美。 墨海皇城,皇宫某间秘室。 明亮的一间屋子并不大,此时却是挤满了人。 暗室正中处有张冰床,其上躺着一个白骨带肉的人,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心跳和细小的呼吸,这个人早就应该归为一具死尸。 女帝站在冰床旁,双目红肿,面色憔悴。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此时若是来阵风,恐怕都能吹散她。 前些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才不过三五日,再见就是这个生死不知的样子。 床上的人茶饭不能思,床边的人茶饭不去思。 “圣上节哀,监司忠于职守,此次因公牺…因公负伤,实在是墨海之损失,但是也维护了国家颜面,成功留下逆子首级,也是功高盖世。望圣上切莫因此消沉,伤了圣体。”首辅老人既痛快又痛心。 皇城外那一战,惊天动地,整个皇都如沸水炸锅。当秦秋的头颅挂在皇城门口之后,几日间,整个世界的人声,都逃不开那个头。 议论,惊恐,讥讽,嘲笑,心痛,疯狂,百味情绪夹杂,刺激而又痛快。 你是仙人又如何? 此地是墨海。 这就是匡我国威! 女帝好似回过神,对着旁人说:“下令出去,逍遥监司已仙去。然后密令大监司去寻墨海名医,请来见我。” 云栖昏迷了几日,这道号令便被女帝念叨了几日。短短时日,这一句已不知道被道了多少次。 期间,从女帝站在此地起,便是寸步不移,滴水未进。 此时,皇城中。 他们从谈论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秦微凉,变成了谈论她哥。 “西秦世子不是凡上境吗,凡人之仙了,为何还会被人仙境的监司给杀掉呢,为何不跑?” 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尊大佛,所以一直有人坚持着己见,女帝说是监司杀的就是了? 不信就是不信。 “跑什么跑,秦秋会跳上天空都被监司料到了,跑?往哪跑?跑也是死。”监司的支持者也有他的道理。 “反正我就是不信,我是没有见到那尊大佛,我朋友都没见到那尊大佛,哪有什么大佛能一巴掌把世子这般绝世强者打到地上,你见过吗?你见过吗?” 争论得面红耳赤,虽然是皇城,但也多得是西秦世子盛名之下的仰慕者。 他们现在有人消沉,有人愤恨,有人努力维护心中信仰,为最后一丝颜面而竭尽全力… 虽然,秦秋的头已经挂在了城墙上。 但是,已经出现传言,说是那只是墨海皇族的诡计,想欺骗天下无知良善,骗出逆反之人。 各种言论频繁更新,就像是冬眠种子遇到了春天,竞相破土成长,盛开繁花,争相斗艳。 言论冲突在有仙界很容易就演化暴力斗殴,就像小孩子一言不合就骂娘掐架一般。 两拨毫不相识的人就因为走进了同一家客栈,坐在了相邻的两桌,谈论了同一桩事,发表了个不一样的见解。 情绪激昂时过于眉飞色舞,得意洋洋时不忘朝别人伤口撒盐,随即弄得舞刀弄枪,作法施术,致使最终某个实力稍弱的人身首异处,血流五步。 小司正愤怒地站在酒家外,袖中小拳紧握,粉脸红嫰脖粗,一句不落的将人间话语听得个清清楚楚,一眼不眨的将人间大戏看得个明明白白。 身后的侍卫生怕小家伙奋起发怒,一边担忧自己武力低微到时候无法护得自己敬爱的监司大人的学徒周全而心生忐忑,一边心里替监司感到不平。 大人有千般道理说服自己隐忍不发,小孩只会归结于自己弱小无能,保护不了自己敬爱的师长的声誉。 司正咬咬牙,仿佛一瞬间就长大,转头对侍卫说:“平心论,将来我也会,只会是这两拨人中的一种。” 侍卫很心疼,心想人间不站正就站反,哪还有别的路呢? 故作坚强的孩子转身即走,也不知道对身后的人间浮乱何时才放得下。 在司正等人离开后,这间血都没擦干净的小店又热闹了起来。 这不,打碎的桌椅在忽然出现的仙人摆手间恢复原样,流淌的血液被不知何时而起的无根之火焚烧一空。 除了空气中依旧弥漫的淡淡血腥经久不散,好似一切未曾发生过。 “你赢了他,因为你比他强。我知道,你没错,他先动得手,死有余辜。” 仙人围纱,负手而立,外人看不清他的脸。 但是他身前的那个人仙境的修士此时大气也不敢喘,看热闹的人自然也看出了仙人的不凡。 “不知这位前辈,到底想说什么?” 人仙境的修士即使遍体生寒依旧有着人中仙的镇定和冷静,开口问道,不卑不亢。 仙人说的不错,他也认为他没有错。 “没别的事,想问问你们高谈阔论的那件事,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还请道友解惑。” 仙人语气及其平淡,很难让人生出拒绝的念头。 “前辈言重,解惑不敢当,知晓那日发生的事情的人很多,既然前辈有意了解,晚辈自当知无不言…” 人仙境界修士将云栖和秦秋大战当日他所见所闻娓娓道来,面对仙人时,却少了方才与人争斗时的眉飞色舞。 但是如实之言,倒也是更有说服力。 当他话罢时,仍有不甘心的一些人在挣扎,不敢相信名极一时的绝世之人着实落得途说那般凄惨下场。 “你确定是看到了那尊佛?”仙人蹙眉无人看见,但是语气生疑清晰可闻。 “千真万确。”修士拱手作揖,诚心相告。 仙人见状心里闪过一丝不忍,随即松开了藏在背后一直紧握得手背青筋暴起的拳头。 藏于袖中的指尖凌空轻书,断下一片衣摆,暗力一弹,将布帛送入作揖人的袖里。 一条命不能白捡,西秦永不会有白白的施舍。 这个修士不知道,若是没有这一鞠躬,他今日定和他斩掉的那人一样,身首异处。 头戴围纱的仙人心里咀嚼一番他的话,心中泛起一阵阵刺痛。 悄无声息的将修为杀意提了上去,很快便触动激活了大阵。 仙人看了眼酒家外,对修士说:“你再看,可是那尊佛?” 众人闻之色变,匆忙挤到窗前,看到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头戴斗笠,大手微抬,静静的散发柔和光芒,望向酒家的方向,双目如炬。 其实,皇城大阵再次苏醒,运转起来只是一瞬间的事。 因为,沉睡的大阵再次感受到了强烈又急促的威胁,这次远远超过上一次秦秋跃上高空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人仙境的修士刹那间便反应了过来,急促间惊恐大问:“前辈可是西边人?” 围纱仙人淡淡地看了一眼他,没有回答,轻轻纵身跃出窗外,迎向天上的巍峨巨佛。 等不到全城子民全都回过神伏地跪拜,下一刹那,先前负手而立的围纱仙人就已经一跃而起,一拳砸向了巨佛… 大佛以掌对拳,远远望去,就如同一只蚂蚁奋不顾身的冲向了提爪的雄狮。 世人想象的结果并未出现,大佛不再一巴掌将之打落人间,而是佛大的大掌被巨力冲击的向后仰去。 而围纱的仙人竟然立在了空中,全然看不出退却过的痕迹。 抬头仰望的凡人被溅射的金光刺的迷住了双眼,一切都看不真切,只能通过震耳欲聋的声音判断大战在行。 更有身体羸弱者不堪重负,直接被遥远高空的巨大声响震得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观战的修士抗打能力稍稍强点,有些修为低微的顶着双耳出血,眼睛生疼也要目不转睛寸步不挪的就近观战。 此时看得出个中精彩的人心里震惊无比,这无名仙人竟然可以硬抗大佛一掌还暂居上风? 有的人飞快的在脑中思索,茫茫墨海有哪些大物有此能力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击。 可惜,想的到名字的多是毫无理由在此的那几个人。 他们都成名已久,不仅身在千万里之外,而且还是没有丝毫道理此时与皇城相对。 大战还在继续,大佛大手回抽之时,全身金光更胜,甚至巨大的身躯有的地方仿佛已经凝集成实质固像,触手可及。 第三十三章 夕阳不好,黄昏不近 仙人接下的第二掌远没有接下第一掌的那般轻松,巨佛这次的力量较之前次更胜。 毫无华丽可言,大佛只是加快了一分落掌的速度,仙人凌空出拳,竭尽全力。 当拳掌相碰的那一刹那,巨大的音爆激起吞天巨浪,卷云而来,向各个方向散去。 向下的云浪眼看就要吞没繁华皇城,一层光壁凭空而起,挡下了所有的冲击。 光壁之上的云浪如深渊大口扑向人间,光壁下方的百姓被吓得瘫倒在地,劫后余生的大喜迟迟未来。 某些人熟悉的坠地之声合着云浪四散再次响起,第二掌如同前几日一般,再次将掌下之人,毫不留情的将其嵌入大地。 仙人坠地,其轨迹好似流星划过,居然让人心生几分绚烂之感。 短短几息,一仙一佛虽然只对了两掌,但是高下已判。 整个皇城安安全全的待在大阵之下,观战之人已无安危之患。 所以有的人壮起了胆子,向着仙人落下的地方大声喊道:“起来…” 想必又是个秋儿的仰慕者,仙人心中暗叹。 此时他衣衫尽毁,围纱却出乎意料仍然好好的绕着脸庞,遮住容颜,强行憋回喉头的酸涩,心道:可惜,得退了。 未曾犹豫,仙人深吸一口气,全身伤势尽好。 不再搭理天上此刻凝望着他的斗笠大佛,仙人身形微闪,消失在了那个被他撞出的大坑里。 大佛朝着远方微微的移动着目光,仿佛那边正有人在天际飞掠。 头戴斗笠的大佛一直盘坐在皇城之上,未曾有过离开的趋势。 只见大佛右手举起,千万光芒汇聚成矛,在长矛成型的那一刻,陡生万千佛音,笼罩住整个皇城。 手握长矛,大佛朝向天边用力掷了出去。 巨大长矛就像一道火线,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飞掠,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看不出来知否击中。 保持遥望远处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大佛在一声水晶碎裂声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了天上。 皇城这次可算是人人见到了这尊大佛,此役过后,人间估计再也没有多少怀疑亵渎之言语。 原本应该露个头主持大局的人,心力绞碎的女帝,早在第一声巨响之时就被震得晕了过去… 因此,整个皇族在大佛现身之时,都没一个站出来吭过一声。 众人忙着哭天抢地,原本战斗就只持续了片刻时间,自然来不及反应,不过倒是不少站岗的侍卫见识到了头戴斗笠的大佛。 客栈里的人仙境的修士惶恐不安,心道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干脆放弃挣扎。 一人之力单挑皇城大阵,即使是强者如云的西边,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原本沸水炸锅的皇城,一个蒙面人搅一搅,凡人恐慌,修士震颤。 西秦铁蹄何时会来? 人心里鼓声响起,心慌意乱,无药可救。 此时此刻,坐等人头被收的修士出了客栈,失魂落魄的坐在城门口,眼神空洞的撩拨着额头前的断发。 看着头顶上方,秦秋的头颅高高挂,而自己却等着仙人回头对他勾勾手。 西秦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若不是这等名声在外,面对领桌的挑衅,他这坏脾气早就一巴掌抽了过去,哪里还会等到别人先拔剑划断他的头前发丝? 可恨,点背,事不逢时,撞在了枪口上… 空洞的眼神中突然闪过很多个念头。 逃? 墨海之大,往哪里逃? 即使逃了,逃得掉? 投诚皇族?寻求庇护? 可惜大厦将倾,整个天下,胜得过秦枢势力有几个? 当和尚? 仙人刚才打的就是和尚; 当刺客?长歌当欢从不涉及人间争斗,给钱就有人反手捅了自己。 前段时间一剑斩掉别人头颅的潇洒剑客,如今沦为可怜落魄等死的修士。 他眼神闪烁暗淡,闪烁暗淡,反复变化,一丝丝的生机被自己的理智狠狠掐断。 有一刹那,他也曾凶狠的想到拼个鱼死网破,先下手为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然而,他心底突然响起的婴儿啼哭,女子轻笑,让他瞬间失去了想要动手的力气。 在等待死亡的时候,他才深刻明白,心有牵挂,天人交战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一行清泪划过脸颊,人间不如意,伤心事总是千千万万,原来人中仙也不过是仙下人。 残留的一丝男儿尊严使得他察觉到自己流泪后立即随手抹去脸上的水渍,不欲为他人所见。 抬袖间,一张细细布帛随之飘落。 他眼神中好似看到个活字,快速伸手一把掐住布帛,上面赫然写到:提首交我,活。 大悲之后猝然大喜,他感觉到大脑一阵缺氧,想放肆大笑,却也不敢笑出声音,偷偷的向上望了一眼。 那是一个悬挂的人头,活命的东西啊… 他一边心里盘算着如何最快的逃出皇城,一边向着人头跃去。 在他不远处的城墙边阴暗处,一个人靠着墙壁嚼着草根,清啐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呸,妈的狗运。杀了人,还有机会活,浪费老子时间。” 话音没落完下地,骂骂咧咧的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在大佛消失的时候,皇城外极远处一片老林里,一道深深的壕沟延绵数十米。 在壕沟的尽头,一个容貌美丽的男人左胸口的金色长矛随之幻灭。 怪不得一路围纱掩饰容颜,这个男子若是行走人间,定会将世间女子迷得神魂颠倒,将世间儿郎嫉得噤若寒蝉。 这个男子实在,太美,仔细看,会发现,眉宇之间,被墨海誉为世间第一美人的秦微凉和他有几分相似。 然而这么美的人,他胸腔黑洞洞的伤口如碗大,鲜血正止不住的往外流。 此人正是先前在皇城上对战金佛的围纱仙人,西秦的皇帝。 此时他眼神空洞,黑压压的视野里,只剩下淡淡的金光还在闪烁。 围纱尽碎成灰飞,七窍流血,身嵌深坑。眼睛里血色点染金光,他有那么一刹那居然觉得这幅景象像是夕阳。 常言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我日暮之时啦? 秦画想到了一些事情,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狠辣,绝不。 心脏生在右边,他便断然不会死。 只是他这幅景象,着实让秦画自己都觉得太凄惨了些。 自从他跻身之真九境后,就没有那一次身受重伤到如此地步。 双手抵挡长矛,此时除了疼痛都感觉不到手骨的存在,想必是碎成渣了。 仙人容颜的秦画试图的吐纳一口仙气将伤势恢复一下,深吸一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几十年苦苦修炼所得的一千三百余道仙气此时只剩下如游丝般微弱的一道。 甚至这一道仙气比刚进入凡上时的那一道还要细小,这是被打退了整整一境么? “哈…” 秦画原本试图嘲笑自己一声,一声之后四肢百骸的剧烈疼痛突然袭来,差点使得他一下子晕了过去。 他数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若是此时晕了过去,那便是真的死了。 清醒在这个时候比体内的仙气更重要,只要意识尚在,便能将伤势挽救回来。 硬生生用意志顶过了新鲜的剧痛感,秦画开始沉下意识去寻找那一缕在身体里缓缓流动的仙气。 经过先前的一笑牵动全身伤势的教训后,秦画稳重得分毫差错都不再犯。 引导那一小段仙气行走在经脉中,循着修炼的功法运行轨迹,一个周天一个周天的循环,虽然慢但是一点点的恢复,终将有所好转。 这是他的打算,真正到了实行的时候,他才发现难度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因为,经脉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已经全部被击碎断裂。 那杆长矛带过来的伤害远远不止是巨大的力量冲击。忽然间秦画心中想起爱子也是丧生于这佛掌之下,巨大的悲痛如涨潮般涌起。 眼泪欲流不出,整个头颅因为泪腺那一点点的抽动而生出极其要命的剧痛。 秦画使出所有的力气,将原本在腹部盘桓的那一缕仙气调到头颅处。 在头颅疼痛得那一刻,他便知道,若是再不制止神经的反应,身体为了自保一定会让意识沉睡。 这一觉若是睡过去,随便来只野狼也够都能将自己分食殆尽。 不能冒险,秦画选择最为痛苦的那一条路。 那就是首先保持高度的清醒,在此情形下一丝一毫的治愈自己残破的身体。 一个细胞一个细胞的修复,一丝一丝经脉连接。 时光流转,秦画未有丝毫停歇。 终于在夕阳西下的当儿,身体中所有的经脉被连接好。 仙气数量也在吐纳灵气间重新回复,大伤固本,愈则养人。 原本只有一千三百道仙气的秦画,此时体内运转时数量已达一千四百道。 破后而立,秦画觉得这次无意间的收获,实在是上天给他的一点点安慰。 真九境负伤,只要经脉无损,天地灵气充沛,吐纳山河间,伤势便能够顿消。 但是,时间还是需要一些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天地间狂风大作,肉眼不可见的灵气流向秦画。 下一刻,秦画身体里传出细微如嫩芽破土的沙沙生。 深坑里一个人,站了起来。 夕阳挥洒在他的脸庞上,美丽如画。 轻蔑的看了一眼天边的晚霞,秦画吐出一句:“夕阳不好,老子的黄昏还远着呢。” 深坑外一直守护他的人,吐掉含在嘴里的草根,见仙人起身,拱手道:“仙人起身,西秦便无恙。” 第三十四章 跟在她的身后,身前就是世界 仍然是几步远的距离,鸠浅拖着重伤的身体跟在女子身后。 两天前的惊险历历在目,自己昏迷之前就接了一招,鸠浅觉得自己真命大,在曹一折这样的强者手下蹦跶居然还能活着走出来。 “爹爹命令我,带着你到处逛逛,你走得动吧。”绝美的倩影在前,微微扭头望着这个走路姿势一看就是重伤的家伙,问。 “走得动,走得动。” 只有天知道鸠浅此时的快乐,重重地咳嗽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一分,前方的女子见状试图回身扶他,然而他轻微摇晃了一下就站稳了身形。 鸠浅心道,都走了这么久了,自然还能走得动,拂晓到正午,此时日色最浓。 收起帮他的心思,不露声色的掩饰好自己对他的担忧,秦微凉微微抿了抿嘴唇,扭过头接着在前面带路。 鸠浅欢快的跟在女子身后,若不是受伤跳不起来,以他的尿性,早就一蹦三尺高。 如此看来,受伤也是帮他,毕竟少见鸠浅自己这么安静,不跳脱。 以前鸠浅总是感叹于秦微凉惊世的容颜,自从见到了她的父亲,鸠浅恍然大悟。 果然万物,都有其存在道理。 西秦王,秦画,人如其名,美如画。 在女子身后,鸠浅只能看到女子一袭秀发和两竖白耳。 但是就算这样,心上人还是很美的,鸠浅心里愉悦。 远处的云上,两人并肩而立。 “多谢人间会首这一路上的全力以赴。”围纱男子拱手向身边的年轻人致谢。 此时的烟尽雨已经完全褪去了面具,示人的是本来的面目。 冒充齐一的行为到此为止,他不想再给齐一门添麻烦,即使已经添了很大很大的麻烦。 “嗯。”烟尽雨应了一声,不知道自己跟这个人还有什么别的好说的。 “西秦有愧烟家两千冤魂,还请见谅。”明明是致歉,却没有愧疚的态度,语气轻描淡写。 “往事如烟,谁会记得昨日烟花?”烟尽雨将视线遥遥远搁在城里缓缓挪步的两人身上,对于身边人的话语,就是简单回答。 “你不记得,别人都记得。你心里踏实,别人心里不踏实。”围纱男子,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鸠浅两人。 欲见两人,要透过天上闲云。 烟尽雨心想,别人记不记得,怎么做,与我何干? …… “爹爹第一次在人前摘下面纱,我觉得这非同小可,他如果对你说了什么,希望你放在心上。”秦微凉何等聪慧,见不到的也猜得到。 一句话,什么都告诉鸠浅了。 鸠浅回忆了一下几个时辰之前,天还没亮的时候,那个仙人对自己说的话。 “西秦人都活的很苦,苦得很多人都活不到你现在这个年纪,活到你这个年纪也经常饿肚子。所以,一定会开战,我不会将女儿丢给一个挡西秦去路的人。” 那人当时摘下了面纱,很凝重地对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这样说。 我要将这些话也放在心上嘛? 鸠浅觉得很好笑,一定会开战,那就是和整个天下作对。 不挡西秦去路,那不就是要为西秦开路么? “嘿嘿嘿,我咀嚼一下。”鸠浅不觉得自己要好好想想,思之无益,不如起而行之。 “何去何从,凭君掌握,万望勿悔。”女子正色道,仿佛她此刻诉说的是天底下最正经的事情。 重伤的男子不得不承认,此刻眼前的美女英气逼人。 西秦的女子,估计也不会如别处那般的柔媚,但是不影响她倾国倾城。 鸠浅觉得自己真的如同父亲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样,无知浅薄,看女人只看皮肉。 片刻之间,三言两语,他已经是她这边的人。 “我打长生林里走出,从没想过去处。不过,这辈子总得图个逍遥快活不是?”鸠浅喘着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有点力有不逮。 秦微凉说道:“墨海非常大,你随便找个地方,清净自由唾手可得,百年逍遥好过掺和乱世暗流。” 鸠浅随口说:“姑娘所言极是,我觉得西秦这地方就不错。” 闻言,女子愤怒的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大跨步向前走去。 鸠浅拖着疼痛不堪,新生芽痒的身子屁颠屁颠的跟上去,一边咧嘴笑一边疼的吸凉气。 女子带路,转的自然是她的家乡城都。 西秦莽荒十二大城,三百余座小城。 千年变迁之后,人烟稀少散乱,十二大城只余七,小城只剩一百三十二。 此时车马异兽川流不息的街道属于西秦最大的城池,小西都。 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之后,秦微凉十分识趣的放缓了脚步。 原本都是修士,此时随着缓慢的人流,走马观光。 街道上琳琅满目的物品,鸠浅看的是眼花缭乱。 别的不说,单是只凭初次见到的东西,怕是就占了大半。 还有闻所未闻的奇珍异物,可是让鸠浅涨了不少见识。 秦微凉看得出来鸠浅对这些东西很有感兴趣,虽然内心很是疑惑他为何会对凡人世界的东西青睐有加,但是依旧一铺一停,任由这个走路小心翼翼的傻瓜一次又一次被新奇玩意儿惊得目瞪口呆。 都城没有墨海皇都城池那般大,但是依旧规模不小。 就这样走走停停,看看吃吃,出来的时候是拂晓,进入都城繁华街道的时候是正午稍过,此时刚转完一圈卖人间玩意儿的地方时,已然到了夕阳西下,日暮时分。 鸠浅一路上旁敲侧击,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他原本打算直接询问身边的女子,谁知道她好似生自己的气,不欲和自己说话。 实话说,一开始的时候,鸠浅是很郁闷的。 但是思索一番她这般气恼的缘由后,鸠浅觉得她是因为自己劝不走,才有所不快。 想到这里,鸠浅心头泛出莫名的喜悦冲掉了郁闷。 鸠浅不知道,其实秦微凉并不生气,只是不想和他说话,不想看到他与自己说话时表现出的那种太过显而易见的欢快。 好多次他故意在她面前吃些人间小食,试图用美食勾引,博得美人一笑,或者博得美人一颦一簇,再不济博得一计红颜白眼。 然而,全是失败告终,她一句爹爹教诲,修行之人不许与凡人争食的话将鸠浅整的那叫一个毫无对策,差点把他的食欲都整得不敢与愧疚争锋。 好在鸠浅气量大,他自己偷偷在心底告诉自己,你爹爹暂时还不是我爹爹,我可以当没听到你的话。 然后鸠浅大快朵颐,吃得个心满意足。 在鸠浅吃的欢快,他没发觉身边的女子看着他咂咂嘴巴的时候也曾偷偷咽过口水。 摸着干瘪下去很多的钱袋,鸠浅顿时心生懊悔,当时就有一种要把自己吃得抠出来的冲动。 好在已经日落黄昏,再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了。 人仙境里,鸠浅应该是最穷的一个。 不,应该说修道人之中,他是最穷的那个。 出长生林之前,可以说除了一身衣服之外,一个空储物袋,一把长剑之外什么都没有。 饿了,捕打得过的野兽。 渴了,饮清澈的泉溪水或者植物汁液。 走到哪里,夜里就歇在哪里。 参加人间会那段时间是他最富有的一段日子,那个时候很多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送给他很多礼物,说是认识一下。 鸠浅当时脸都笑歪了,心道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他当机立断全都收了下来。 东西不停往手上落的时候他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大富翁,那时候走出去,鸠浅都敢理直气壮的看那些贵重的东西了。 换在从前,刚进生财城的时候,要不是大哥二哥想出押镖挣钱的法子,饭都吃不上。 第三十五章 一夜清浅 夜色渐浓,秦微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自顾自的愁眉苦脸。她虽然出身最穷的西秦,但是王公贵族,自然是从没体会过这种他那种囊中羞涩的感受的。 打定主意,这次伤好了,一定要找个事情做一下,多挣些人间的俗物。每当自己饿了想吃东西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正常的人。 其实,时至今日,鸠浅还是觉得自己会饿肚子的。传说修道中人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可是,鸠浅每次想吃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肚子饿。 等到鸠浅完全从他沉浸的世界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城中浮现了万千灯火。回头看,好一幅人间初夜画。 “你刚才陷入了思索,你在想什么,愁眉苦脸的?”秦微凉忍不住发问,因为她觉得他是个果断的人,但是方才她真的等了好一会儿。 难道告诉她自己心疼钱?男人的自尊告诉鸠浅这不行。 “这城里晚上可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鸠浅眼骨碌一转,话锋一转。 哦,他是嫌没有逛的尽兴。虽然感觉那里不对,但是秦微凉一时半会儿也无暇去疑惑。 鸠浅见秦微凉并未刨根问底,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上人的疑问,哪怕是微不足道的疑问也是值得郑重以待的。 其实玩耍之于秦微凉,同样称得上是一件引人入胜的事情,毕竟,她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以下的凡上修为的人,天下可只有这么一个。 所以即使这一个是个女子,同样不容小觑。 但是鸠浅随口的一个提问可是难倒这个绝顶聪明的女子了。秦微凉思前想后,终于在记忆里寻到了儿时些许的欢快。 一把拉住鸠浅的手,腾空而起。秦微凉和鸠浅此时在城东,那个地方在城西,若是迁就他走路,怕是走到半夜才能赶到了。 鸠浅被女子突如其来的上手吓了一跳,待到反应过来,人已经飞到高空。鸠浅原本就是一个喜欢居高临下的人,凝望深渊的刺激,俯视人间的美丽,等等都是能多得就多得的妙事。 此时被她牵着,更是让鸠浅开心得想要大声笑出来。 凡上修为的人还是跑的太快了,身在高空还未尽兴,人间的景色还没看够,短短几息不到的时间,女子已经带着鸠浅到了地方。 鸠浅觉得有点遗憾,她抓住他的手才一小会儿。 “我们到了。”秦微凉道。 “这是哪里?”天色已黑,鸠浅刚才没注意,现在一脚踏入大门,高大的建筑已经笼罩在头顶,灯下黑。 “西秦到处都有的斗兽场,我四岁生辰的时候爹爹带我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后面的话秦微凉没有说出来,但是想到这茬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心头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涩。 “斗兽?都有哪些兽啊,这个好看。”听到是这个,鸠浅兴趣大涨。 “我哪知道,进去了就知道了。”秦微凉此时也不记得身边的人还受着伤,伸手就是拉着他往里冲。 鸠浅跟着她像凡人一般奔跑在冗长的通道里,他在这一刻感觉到她身上出现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欢乐。 这个女孩儿,一出生就在云端,一定也失去了很多常人才能体会到的快乐。 侍者见到秦微凉纷纷行礼让道,鸠浅看得出来,这些个灰头土脸的侍者汉子很想跟她打个招呼,不知道碍于什么,一切欲吐的言语全部化作单膝跪地沉重的膝盖叩地声。 因为有西秦公主,鸠浅两人一行畅通无阻,甚至当他们一步跨出通道时。见到他们的西秦子民开始欢呼,呐喊。 环形的斗兽场,两人头上的人看不到脚下通道处的鸠浅两人,不懂别人都在欢呼什么,于是纷纷使劲儿的伸出头朝下望,期盼自己脖子伸得够长能够看到些什么。 当两人完完全全的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时,西秦看客涌起无边声浪,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号。一波接着一波的呐喊,无一不在彰显着秦家在西秦比肩苍天的威望。 鸠浅感觉身上的伤轻松了不少,现场亢奋的情绪好似有无边魔力,使得鸠浅也想随着他们一同竭尽全力的嘶吼,发泄。 看一眼身边的女子,她正如同君王一般将手伸向世界,迎接大家的欢呼,好似下一刻要将整个世界揽入怀里。 西秦儿女都是这样热情似火吗? 西秦君王都是这样英姿豪迈吗? 鸠浅这一刻感觉皮肤毛发尽竖,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灵魂深处生出了狂喜和战意。 夹岸开道,人潮滚滚,其中自动为秦微凉两人开出一条道路,通向观台最高处,那是整个斗兽场最好的看台。 驯兽师奋力的扬起粗长的鞭子,用力的抽打在匍匐不起的巨兽身上,激起一道滚滚尘浪。 十几年未曾听闻公主亲临过此处,今日她来了,怎能不威风? 执鞭者心中狠戾尽显,身上涌现一股非要让公主不虚此行不可的强势气势。 原本沉沉欲睡的猛兽,被一鞭子打得发出一声惨烈的吼叫。鸠浅原本料想的恶兽袭人的惨剧并未发生,反倒是被打猛兽只敢发出凄惨的呜咽,头颅紧贴地面,拳头大的眼珠不停的警惕着前方的男人手中的长鞭。 这是野兽害怕人?鸠浅眼神微变,悄然运转灵力,一道微弱紫光布满双目。 轻轻的打量一番人和兽,心里顿时了然。战斗力堪比人仙境修士七阶的兽,至少跻身凡上境界的驯兽师,怪不得,这兽敢怒不敢动。 鸠浅好好的打量着这只战力不凡的野兽,头有尖角,四肢强壮,脚趾有爪,左右上齿粗长扣在唇外,下颚的牙齿被嘴巴包裹,并未显露在外。 两腮强壮,咬合力必然不差,尾巴细毛粗长,形似铁鞭。内心琢磨了一下,鸠浅觉得自己可以在半刻之内,赤手空拳打死这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野兽。 正想将心里的得意分享给身边的俏美女子,无意间看到驯兽师正在看着自己,露出和蔼至极的笑容,双眼冰冷。 一霎那的目光交接,瞬间的惊恐吞没鸠浅,后背一阵凉意。 直觉告诉鸠浅,这个驯兽师很危险。一定是刚才自己的扫视,被他察觉到了。自己被盯了那么久,居然毫无察觉。 与鸠浅轻轻对视一眼的驯兽师缓缓地挪过眼神,看着前方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巨兽。原本已经匍匐在地的猛兽,缓缓的在他的笑意中朝后方退去。它见过不止一次他这般的笑容,知道它的痛苦即将到来。 察觉到鸠浅的异状,秦微凉疑惑问道:“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随手抚过额头,鸠浅却发现不知何时上方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水。鸠浅收敛思绪不禁感慨西秦果然卧虎藏龙,即使偏远穷苦之地照样有大漠雄鹰,深渊潜蛟。 下方,随着整耳欲聋的呼声,另外一只兽从暗处的笼中被放了出来,驯兽师不再呆在斗兽场里。毕竟今夜主角是兽斗,不是他。 猛兽相撕相咬,一触即发。脱笼猛兽直接如同离弦之箭,出笼之后就立即发出猛攻。 一时间,斗兽场里兽吼之声响彻云霄。观众们没想到,一开场就是高潮戏,于是他们用狂吼和嘶喊回馈这份惊喜。 两兽相争,寸许大的地方,自然是不死不休。观众不知疲惫的鼓劲,叫喊,纷纷替他们随便挑的那只野兽加油助威。 仿佛自己支持的兽胜了便是为自己脸上争光一样,西秦看客们看得自己青筋暴涨,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鸠浅暂时还理解不了,这片荒凉土地上的人被打死的情景比被打得认输要多得多。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字,尊严。 鸠浅不是很喜欢看戏,因为他更喜欢躬亲身临其境。但是他依旧很愿意站在女子身旁,看这场虎搏兽。出笼的是只老虎,而这只老虎主动出击一只体型个头比它大的兽,鸠浅感觉到很意外。 跟丛林猛兽打过这么多次交道的经验告诉鸠浅,这些个脑袋上写个王字,长得跟猫差不太多的野兽发起进攻之前都会审视一番猎物。如此贸然的进攻,实在是很少见。 但是这只老虎的做法,却是收到了奇效。先前原本趴伏在地的长牙兽显然没有做好一开始就猛攻的准备,头都没完全抬起来就被跳上半空的老虎一个虎掌挥个正着。 拥有庞大身躯的长牙兽被老虎一掌抽飞,撞击在斗兽场的墙壁上,看众们都感觉到大地一阵晃动。 顿时间,气氛愈演愈烈。 第三十六章 强者夺之 烟尽雨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星空当中,前方一人站立,右手拿纸扇轻轻敲打左手掌,好奇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这是哪里?”烟尽雨下意识的开口问道,却发现此地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站立的人依旧用扇子轻打手心,饶有兴趣的看着烟尽雨,在烟尽雨身后是一个蔚蓝色的星球,很大,大得视野之内只有一片蔚蓝。看不到完整的星球轮廓,应该是站得太近了。 “我所在的地方,那里所有的人都称呼我为坤灵尊。”风度翩翩,言语淡淡。 声音出现在烟尽雨脑海里,原来无需开口,心神之间是可以直接交流的。 战斗没有征兆的开始了,烟尽雨不明白为何他要动手。自称坤灵尊的人只是轻轻摇了摇扇,一道看不清厚宽的实质剑光,不对,应该是扇光,犹如要劈开天地一般朝烟尽雨当头劈下。 来不及躲闪,做不到躲闪,烟尽雨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拔剑迎击,但是仍然堪堪抬起剑时就已经被扇光劈中。在扇光击中自己的那一刻,烟尽雨看到了他的扇背上纹的是万里河山。 折折扇便是行了万里,此扇名为万里河山扇。 一击便退,不过烟尽雨没想到自己在这一扇下居然还活着,更没想到自己只退了三四步。 自己修为不过凡上境,这一击分明有灭世之威,我为何挡了下来?我的剑已经断了,那我手上的这把又是什么时候铸好的?剑身上镌刻着天下第一,难道是人间会补发的?但是脑海里对此并没有任何印象啊。 三两个疑问没时间去思索,这个人下一击已经逼到了眼皮前。 纸扇如剑,直刺向烟尽雨的眉心。这是烟尽雨眼中的情境,实际上坤灵尊并没有做什么。 不行,我要躲开,这招迎击来不及的。似乎只是念头,但是下一刻,烟尽雨便瞬间出现在起初坤灵尊所处的位置。但是,应该是烟尽雨出现的时机过早,坤灵尊的眼睛仿佛长在后脑上,就在他即将一击落空的时候,瞬间于空中回手开扇,然后合扇。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烟尽雨心中骇然,身边的景色在坤灵尊开扇合扇之后缓缓的变化为了一片河山。而他们,凌空立于河山之上。一扇开合之间,两人已经远离星河。 “等一下,我有话说。”烟尽雨避免下一击来得太快,匆忙说道,心中疑惑太多,不明所以便会死不瞑目。 这是时候,烟尽雨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能够传出去了。烟尽雨抬头望了眼头顶天空中的太阳,已不是星空,这难道是偷天换日? 陷入了河山万里的人,无一不是瓮中之鳖,灭杀之易如反掌。坤灵尊,面对烟尽雨的疑惑,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收扇轻打手心, “这又是哪里?”烟尽雨问。 “扇里。” “你为何要动手?” 这个问题是不是回答的不好,会让自己感觉到羞愧?一言不发就动手,是不是太不客气? “试探一下你的深浅,我来此不过三息不到的时间,你就凭空出现在我的面前。看起来或许你是这片天地唯一一个察觉到我到来的人。”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凭空来此必有缘由,烟尽雨现在对来客生疑。眼前人看起来毫无修为,但是一扇之威简直可以幻灭天地,不可谓不令人心生忌惮。 “我要这片天地。世间无主之物,都是能者得之。” “你要这片天地?你到底是什么人?”疑问只会越来越多,烟尽雨竭力保持清醒,不让自己脑子里变成一片浆糊。因为他的话烟尽雨闻所未闻,无法置信居然有人将天地视为凡物夺取。再说你要夺跟我有什么关系,就因为我突然出现在你面前? “六年前你们这片天地的人发出的一道杀气,传到了一千四百年后的星河之外。恰好被我察觉,然后我跨越时空来到这里,争一争这主人的位置。”执扇男子缓缓说道。其实他很意外自己为什么比预料的迟到了六年,跨越时空的时候不应该出了什么问题的。 烟尽雨感到更加难以理解,什么杀气,什么一千四百年,跨越时空?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他在说什么? 看到眼前的人不是假糊涂,而是真疑惑,坤灵尊好心多说了一句:“我比天高。” 烟尽雨脑中响起晴天霹雳,在他说出我比天高的那一刻,烟尽雨仿佛听到了万千冤魂呜咽幽鸣。心中的悸动不会骗人,烟尽雨直觉感到眼前这个风度翩翩和颜悦色的男子是天底下,不,是他遇到过的,最危险的人。 这是天之上的人吗? “你觉得我危险?”坤灵尊觉得好笑。 嗯?他为什么可以知道我的想法?烟尽雨后退了一步,虽然在空中看起来两人还是只隔那么远。 “一片天地也是可以烙下印记的。”坤灵尊继续说着烟尽雨认知之外的话。 “但是这片天地有主人。”烟尽雨尚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突然出现在他身前,但是已经明白他是别的天地跑过来的侵略者。 “有主之物,强者夺之。”冷冷话,讲述着这片天地和那片天地的至真之理。 无主之物,能者得,有主之物,强者夺。这便是坤灵尊的世界教会他的道理,此时此刻他也打算用在这个新地方。 旧历束新城,不外如是。 “你感觉这一切都是在梦中?”坤灵尊勾起嘴唇,感到饶有趣味。 “哼,我都不用开口了,我想什么你全部都知道。”烟尽雨轻哼,神态自然。 “你害怕死亡嘛?”坤灵尊抬扇轻打后颈,那里曾经被一刀狠狠地劈砍过。只差一点,他便是人头落地。坤灵尊也是从那时起,不再害怕死亡。 “我发现我也可以听到你脑海里的声音。哈哈,果然是梦。这种不知来时,不知去处的浮萍幻境,就是梦啊。”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烟尽雨居然笑得开怀。 坤灵尊并不意外,站在他跟前的人都已经躲过他一招了,能也通心算不上什么。 “你害怕死亡嘛?”没得到回答,坤灵尊又问了一遍。 “害怕。但是在梦中,我不怕。”烟尽雨迫不及待要战一场,嘴角随着战意,轻轻颤抖,仿佛他在经历世间最令其喜悦的事情,压抑而震颤的快感在他身体每个角落爆炸。 战意飙升的人气息暴涨,坤灵尊不禁莞尔,这是以为自己在梦中,自己天下无敌? “吾虽不好好梦中杀人,但是却不介意梦中与人战一场。”烟尽雨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总是避战,知晓自己的无趣后烟尽雨顿感一阵索然无味。 第三十七章 吾不好梦中杀人 “吾不好梦中杀人?”坤灵尊喃喃念到,好一番细细咀嚼,以为妙极。 “那便于梦中死去。”坤灵尊双目金光闪烁,右手高抬,开扇。 扇开便是天火,如雨落。 烟尽雨抬头看着满天坠落的火球,好似流星却多胜繁星,全部朝着他砸过来。原本躲过便好的火石头,此时此刻像封路一般朝烟尽雨所有退路轰去。 站立在原处并未移动烟尽雨在想,若这是梦,是不是我不用拔剑,直接心中想着我出了一剑,便是出剑了? 天边涌来无边剑意好似在回应他的想法,在天火即将临头之际瞬间化作一道剑光,斩向火雨。 并没有一剑将所有的天火化为飞灰,只是将满天火雨破开了一条道。虽是如此,也足够烟尽雨继续保持仙人风范,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招无果,也不是什么不可以接受的结果。坤灵尊偷偷地将烟尽雨在他心里的分量又稍稍抬高了一点。比看起来要强点,但也没有超过想象,坤灵尊依旧将他视为瓮中之鳖。 坤灵尊开扇之后便隐匿于虚空之中,其实就在原处,并未移动。在天火并未落尽之时对着烟尽雨轻轻摇了摇扇。 瞬间天地间狂风大作,原本应该砸到大地之上的巨大火石,居然被狂风卷起重新对准了烟尽雨。从天而降没击中,便指使其从东到西,由南至北? 这是扇中的世界,自然是坤灵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烟尽雨并未觉得先前的一念出剑费劲儿,只不过同样的招数再来一次未免太无味了吧?然而烟尽雨还是拔出了剑,只不过这一次,他用尽自己最快的速度出了一千剑。 静一刻水。一千剑居然全是这里面的招数,信手拈来,烟尽雨心想这下火石都变成碎末了,看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此时,发现坤灵尊已经遁入虚空,他警惕着自己的四周,防备着可能突如其来的袭击。 极小的范围中,烟尽雨挥剑速度极快,一千剑罢,便是浑身无死角的千道剑光,袭来的火石一触随即破掉,然后由大化小,由小化无。 或许是嫌天不够亮,在这些火石化为灰烬的时候,烟尽雨所处因剑光过于密集,明亮得像个太阳。然而终究不是太阳,光总会黯淡。 就在一切几将平静的时候,一道细小的微风,好似要驱散烟尽雨身上刚刚被天火包裹产生的些微炎热,轻悄悄的滑过烟尽雨的身上,脸庞,脖子,手臂… 烟尽雨忽略了一些东西,往往强者受伤甚至落败都是因为忽略了一点细节,或者是干脆不知道这些细节。不知道烟尽雨属于哪一种,反正他感受到风的时候再想做什么就已经迟了。 毕竟在万里河山扇的世界里,微风和利刃是一回事。 烟尽雨此时正任由自己从天空跌落,任由鲜血从身体里往外面狂飙,任由神魂被割裂发出剧痛,任由思绪回返…… 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扬起一阵带血的飞灰。此时的烟尽雨还活着,但是四肢百骸,经脉全断。断的经脉全无。就好像一块完整的肉被翻来覆去用菜刀剁了一万遍,最后放回原处。 谁能想到细小的微风轻柔的滑过脸颊之时,这微风会化作抵挡不住的剔骨刀?至少烟尽雨根本没有想到。意识在身体死亡之后会暂留在人间一会儿,这一小会儿,烟尽雨想了很多。 但是万千迷惑并不是他所想的,他在想若不是梦,为什么他还没死?若是梦,那我为什么会快要死了? 他记得坤灵尊说过,他跨越时间来到这里。既然他可以跨越时间,那我能不能将时间倒流回去?倒回自己还没受伤的时候?这般问着,时间像条瞎眼的狗,居然随了他的心。 这个世界上,任何世界上,能一直活下去的不一定是实力最强的那一个,但却是一定是适应能力最强的那一个。因为强弱只是状态,而适应力却是能力。 坤灵尊并未从虚空中走出来,去站在烟尽雨的尸体旁边快乐的执扇自摇。哪怕往前的岁月里他总是这般享受胜利的喜悦,但今日他却明显感觉到情境不同往夕。 若是就这样死了,那也太不正常了。坤灵尊宁可输的惨烈,也不愿意接受如此这般枯索的胜出。 坤灵尊一改常态,耐心的等待,于虚空中凝望残尸缓缓的生出新肉,经脉一丝一毫的重新长出来。听到烟尽雨因神魂重新愈合生出的剧烈疼痛而从鼻子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呻吟,坤灵尊瘪了瘪嘴。 面对对手惨痛的重生,坤灵尊居然第一反应不是去阻止,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满足,他心想,这才像个样子,这才应该是玄同境的样子。 贵之天,谓之玄同。 人不是不会自省,只是我们总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反省自己,不会想到背面的世界也是思虑完整所需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永远需要明镜。坤灵尊很久没遇到明镜了,因为没有对手,他已经凝望星空数万载。恍然间察觉到的杀气,直接将他引了过来。跨越时光,跨越千万万里路途,他来这么急,还不是为了赶在那股杀气尚在的时候出现在他自己想出现的地方。 来晚了,没准时光已经替那个人收了尸。坤灵尊想法很简单,过来被杀掉,或者换一片天地当主人,寻对手。不过自己被杀掉的可能性,坤灵尊没想过。毕竟,谁会死在过去呢? “你是在给我机会将时光倒回去?或者是你自信我对你产生不了任何威胁,哪怕我像现在这样站起来千次万次?”烟尽雨重新站了起来,完好如初,只是额角垂下的发丝中有一根白发竖在眼边,仿佛在提醒烟尽雨,这样的时光倒流不是没有代价的。 隐匿于虚空中的坤灵尊未曾言语,若是真要答,自然他会说后者。 “手段,请尽出。”烟尽雨耍了一下剑,绕了个圈子,对着前方空荡荡的地方亮声说道。 话音刚落,大地之中一只巨手破土而出,遮蔽天日,瞬间便盖住烟尽雨,重掌落下,携雷霆之势将之拍下。 招数来的太快,巨手更是没有任何征兆的破土而出,冲天而起,烟尽雨几乎是说完话就感觉到头顶一片阴影铺天盖地而来。 没有什么意外,烟尽雨也没躲掉这一击,被布满青苔和植被的巨手紧紧的拍到了地上,然后巨手抬起,又重重落下,再抬起,再落下… 这幅情景就像瀑布砸苍蝇,烟尽雨化作黑点,消失在已被巨掌打的下沉几十丈的巨大掌印中。 坤灵尊依旧与虚空中安逸的站着,静静地注视着下方大地的动静。在万里河山扇里,禁绝一切空间远遁之法,除非自己用腿走,不然休想从原地移开。而靠腿,移动的速度是有限的。巨手出击的速度便是万里河山世界里最快的速度。 不用过多打量,坤灵尊清楚,过一会儿这个以为自己在梦中的人还会依靠倒流时光站起来,哪怕现在的他被一掌拍成了肉泥飞灰。 烟尽雨再次站起来所花的时间较上次要短上不少,坤灵尊心中感到一分喜悦,这说明他在长进。 这次没等烟尽雨说些什么,巨掌再次准确的判断出烟尽雨站起来的地方重重拍下。 刀剑切割巨石的细小声音触动了坤灵尊的耳膜,坤灵尊双眼微眯,心中微微触动,这么快就有还手之力,此人果然非同小可。 巨手落下,应声在剑光中被一剑剑切碎,化作夹杂着树根的土块。烟尽雨喘了口气,看了一眼身旁夹杂着无数树木根须的巨岩厚土,挥剑之时破土似斩骨。这些树根磕在剑上,震得烟尽雨手虎口一阵生疼。 烟尽雨担心自己的剑,好生一番打量,瞧见剑身剑刃依旧崭新如初,不由得安心的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烟尽雨生生破了两招,扛了两招,濒临死亡了两回,重新站起来了两回。 烟尽雨实在想不到这片大地还能对他做什么,剑雨,天火,巨掌,雷电,大水?大不了我再将时光倒回去重新站起来,想到一策应万法 “你不会是想就这样把我困在这片世界里吧?还不现身,亲自与我一战。”认准自己在做梦,烟尽雨此时此刻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坤灵尊如他所愿,在他说完这些的时候,显现了身形,依旧是原来他站立的地方。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触摸到这个世界的界限,这片世界如今已不能对你怎么样了。”其实,坤灵尊可以无限次数的号令这片世界翻江倒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去消耗烟尽雨,直至这个世界崩坏,或者烟尽雨累死。可是,他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不想将自己的时间都花在这么无聊的事上,其实更是因为他不想毁了扇子。 许多时候,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凭直觉可以避开很多很多不必要的厄难。但是这六年,坤灵尊顶着内心没来由的心悸于时光乱流里回淌了一千四百年,终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直觉一直在提醒他不能再往前走,于是越是靠近此地,灵魂深处传来的那一丝撩拨死亡的兴奋就像压抑不住的水泵不停得驱使着他向前再走一步,再走一步。 而今,来到此地,果不其然,早有人在此等候。作为天外来客,不速之人,坤灵尊原本是打算先去这新的一个人间看两眼再操起兵戈,却没想到一来就被拦在了门外。坤灵尊忘记了是他自己先动的手,正如同我们不会记得是我们自己先起因,所以,仙也好,人也罢,大多数一直只怨所获之果。 “哼,虽然是梦。但是这个一直挨打的梦也是时候该结束了。”烟尽雨沉声道。 坤灵尊轻轻摩挲着手中扇背,哪里有一道细小的裂痕,那道裂痕里有电光飞闪,天火下落,狂风大作,地动山摇,洪浪滔天…这一切都跟烟尽雨有关,但你问他,他一定会说,与我何干? 第三十八章 复盘 西秦王府,此时正午时分,正堂众人坐落有序。 此时,有一女子跪在大堂正中间,旁人静候,一言不发。被安排站在门边的鸠浅很慌乱,他有预感自己撒下的谎言即将被拆穿,到时候怎么办? 堂上高位无人去坐,围纱仙人站在高大的座椅旁,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上的纹路。时候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往日,这个西秦人人喜爱的公主跪在这里,少不了甘愿以身代罚的人替她求情,为她辩解。可是今日,厅里人影众多,却是出奇的静,仿佛静之中还夹杂着从心底发出的轻声叹息。仙人此时的悲伤大概无法言表吧,不少也在痛心的人心里这般念到。 前段时日,西秦死士也是在这里,跪着哀求仙人让他们去西秦边界接应公主,仙人半晌无言,他们就不停的磕头,直到头破血流。 如今,那些将头磕的咚咚响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甚至还有几个,尸骨无存。西秦的后人,只能给他们挑几件往日的衣物,为他们堆个衣冠冢。 门外的人,顶着巨大的威压,受着刻刀挫骨般的注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低着头快速的走进大堂,将一个大盒子轻手放置在跪地女子的身旁,然后一丝不敢耽搁,立即转身,甚至头都不敢多抬起一分,以同样快速的脚步一步不落的迈步走出了大厅。 有个侍者模样的人,在他提着人头进大门的时候告诉过他,东西放好了,他就可以离开。但是他害怕,虽然他清楚西秦之人极其看重承诺,但是万一呢,万一呢? 凡人眼里无尚崇高的七尺汉子,此时忐忑不安的低头往外走,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终于一脚跨出了王府大门,他顿时觉得肩上的千万斤重负一刹那消失不见,虎口逃生的庆幸使得他喘了好久的气,就在王府的外面,镇府石狮旁,扶着石狮巨大的脚掌喘了又喘,喘了又喘。 这下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但是,当盒子被摆到眼前,大厅里隐隐猜到些什么的人心里开始乱了。 “将盒子打开。”围纱仙人对着跪地的女子说道。 颤巍着双手,秦微凉带着慌乱和心痛打开盒子。其实她隐约猜到这个盒子里装着的是一个人头,这种大小的盒子,只能用来装人头。 但是当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自己兄长的头颅之时,还是没有做够心理准备,刹那的打击过于猛烈,使得她两眼一翻,手将盒盖一松,瘫坐在了地上,差点昏了过去。 看清盒子里的事物,大厅之中一片骇然。有人心头陡然升腾而起的无边愤怒已经化作实质上的火焰,冲天而起,掀开了房顶。原本早已走远了一些路途的汉子,正暗自欣喜捡回了一条性命,突然听到轰鸣之声,回头一看,王府那边此时火光冲天,顿时吓得拔腿就跑。 围纱仙人冷冷的盯了怒火上头的人一眼,腾腾的火焰瞬间被压了下来。赤面光头的中年汉子,用力的捏紧双拳,压抑下去的怒火一下又一下的升腾,有些已经从嘴角溢了出来,随着呼吸,一下又一下的喷出。 站在他前面的人不用回头,就冲后背的温蒂已经升高了不止一度就知道他很生气,很生气。但是此时最悲痛的人应该不是他,所以,再气也应该忍下来。 不是每个人都会痛不欲生,西边多的是修道薄情之人,他们从中嗅到了征战的气息,心头微微感叹忧伤之余,也暗自兴奋。 “复盘。”冷冷的吐出这两个字,围纱的人,坐上高大的座椅。 鸠浅被安排站在了门边,身边的一个人,走了出去。他不懂此时站在这里的意义,但是西秦的人都懂。 这方厅里,没有凡上修为之人不可入。站在门边的,未必是修为最弱的,但是一定是辈分低或者地位差的。 尽管如此,鸠浅这个外人,此时此刻也站在了这里。厅里无人不警惕这个明显撑着伤体的年轻人,不为别的,就冲他只有人仙境修为,就值得多瞧上他几眼。 “世子这次…”上前的人赶紧利落的将查到的一切娓娓道来,事无巨细,但凡与之相关,无一遗漏。 …… 在听到这些藏在故事背后的线索之前,鸠浅一直觉得秦秋只是空有其名,名不副实,外强中干。没想到居然是自己想的太浅,见识太少。 鸠浅扪心自问,自己也没有任何把握正面胜过像死人一样战斗的云栖。毕竟,鸠浅完全想不到如何去战胜一个死人,杀死他?鸠浅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大厅中,每一个人都听清了事情的经过和始末,此时静的出奇,仙人也不再点动指尖。 “这么说,这次不管派谁去做那件事都是个死?”围纱仙人挣扎着开口,说道。 “是。”说话的人吞了口唾沫,这样回答。 “云栖,不错。我西秦可有这等人物?”仙人好似不悲伤,竟然在夸奖敌人。 无人答话,那就是没有。 “世子的遗言都记清楚了?”围纱仙人看向众人说。 话音刚落,众人郑重的朝仙人鞠了一躬。鸠浅心中一紧,整个公子世家,那该有多少人?这是要赶尽杀绝? 鸠浅正想朝前走出一步,出言劝阻,不料身后方的一个面色恭敬的年轻人拉住了他。“好言劝你,不要管西秦的家事。你阻挡不了什么的。”说话的人谈吐急促,声音压得极低,想必出这么一声已是壮足了胆子,竭尽了全力。 鸠浅呆滞在原地,胸口的伤势未好,还在隐隐作痛。吞下自己嘴里欲吐的话,鸠浅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原地。他知道此时的他在厅里站着很是扎眼,此时众人皆躬唯他还有意挺直了腰杆的站着,而且他是这里唯一的外人。 方才拉了鸠浅一把的人瞧了一眼身前刻意挺直身板的人的背影,暗自轻呸一声,心道,真是狗运,要不是看在你一路上舍命救微凉,就冲你这幅不敬仙人的模样我大西秦的儿郎们就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惜,鸠浅听不到他心中的话,仍旧觉得他是个好人。 “记清楚了就动手吧,当天下再无一个姓公子的人时,起兵北攻。”说完这句话,仙人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西秦的王走了,他们这些入也就该散了。那个脾气火爆的人的光头汉子跨着流星大步走到鸠浅跟前,停下了脚步。秦冬上前一步,伸手拦在了鸠浅身前。仙人命他好生看顾鸠浅,若是鸠浅出了事,他不好交代。 这下鸠浅对他的印象更好了,我伤的要死,你保护我,你真是个好人。 “小子,趁早打消你脑子里那愚蠢的念头,公主不是你这等废物配得上的。你最好趁伤还没完全好,赶快滚出西秦,不然我一定要让你好生体会一下我西秦的待客之道。”光头汉子夸张的往地上吐了一大滩口水,正欲扭头就走。 鸠浅被这般挑衅哪还忍得住,顿时反口:“臭光头,别以为我怕你,欺负爷爷我有伤在身,等我伤好了,定要你好看。” 看戏的人惊呆了,都没人想到这个小孩儿还是个硬气的角儿。在西秦这一块,大家修为同为凡上,自然与光头汉子都彼此熟识。虽然大多都一把年纪了,但是几十个人里总有几个玩心大发的人起哄。 光头大汉哪还忍得住自己的火爆脾气,单手成爪,直取鸠浅咽喉。 鸠浅身负重伤,反应速度都大不如以前,虽然看清了对方出招,无奈心有余而力实在不足,心想这次躲不过了。 然而,身后的人出手抓住了大汉的手腕。 第三十九章 我不怕你 再慢一丝一毫,鸠浅一定会被光头大汉握在爪里。 秦冬轻轻的松开光头的手,满脸赔笑,表情苦极了,说:“上满大叔,给小侄一分薄面,他身上有伤,真出点事我不好跟仙人交代,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计较。” “噗嗤。”终于有人憋不住笑出了声。早就走到庭院的女子扭着头,笑得咧开了嘴巴,“光头大叔,咂咂,没辙了吧,嘿嘿嘿。” 光头汉子顿时火冒三丈,瞪了庭中的女子一眼,怒喝:“臭娘们,滚开。”然后转过头,嘴角溢出火苗,恶狠狠地盯着秦冬,说道:“好小子,胳膊肘往外拐啊,你怕是忘了自己还是我的兵吧。” 西秦军队编制,秦冬虽然被仙人提前要走,但是确实还隶属于光头汉子的麾下。 秦冬还想多求几句情,正欲张嘴,就被鸠浅生生打断。 “不要为我向他低头求情,我不需要,我才不怕他。”鸠浅也十分生气,欺负他受伤在他面前耍嘴皮子的,这光头还是头一个。 我去,我不是为你求情,你不怕我还怕呢,我是要为我求情。秦冬惊呆,心里极苦。 “好,好,好,秦冬今晚你给我滚来报道,我有任务交给你。小子,有种你伤不要好。不让你断几根骨头回去,你不知道我西秦人的厉害。”说罢再也不给秦冬开口的机会,光头大汉带着一身怒火冲天而去,秦冬在地上欲哭无泪。 原本打趣的女子,也随之远遁,秦冬心里无限绝望,青姨也不帮我,这下少不了一顿毒打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身边这个自己还气的不行的憨货,秦冬顿时有种立刻掐死他的冲动。 鸠浅不知道,西秦的人见惯了生死,越是痛苦的时候,他们就表现得越不在意。其实,大厅里每个早离去晚离去的人心底都有一个名为哀伤的秋千在一直来回荡着,经久不停。 而这时,一直被鸠浅刻意忽视的女子终于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整个过程中,她一言不发,无法如同这个厅里的他人一样冷静的去听所谓的复盘,失神的瘫坐在头颅旁,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失心之人一般将兄长的人头拿起来楼到了怀里。而整个过程里,头颅的父亲,看都没看他的女儿和这个头一眼。秦微凉那时候听着父亲冷漠的话语,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孩子。 秦微凉终究还是太小,并没做好身边的人终将离去的打算。她不知道有资格在厅里站着的人,每一个都失去过他们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甚至,包括了鸠浅。但是,如今,她也是其中一员了,只不过,她还没习惯。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鸠浅看着满含泪水的秦微凉,自己也一下子湿了眼眶。秦冬很识相,默默的离开大厅,将这一小处地方留给了二人。 “我不是故意不让你知道的…”鸠浅试图让她明白,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知道秦秋死掉时,并不悲伤,只是很害怕她悲伤。 “是啊,你想让我活着回来。所以你只好骗我对吧?”秦微凉抽泣着,再次蹲了下去,无助的紧抱住双腿,将脸靠在膝上,任由泪水滑过脸颊,打湿衣襟。 “我,我,我…”我了半天,鸠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手足无措,茫然的杵在原地,独自焦急。没有和女人接触的经验,鸠浅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办是好。 这个时候,鸠浅突然意识到,不管是那个吐绿血的男人还是两位哥哥都没教过他与之有关的事情。一时间鸠浅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手忙脚乱,团团转,眼看就要急死了。 王府另一处僻静处,围纱仙人和一女人并肩而立,女子看着眼前镜中的两人,不由得开口道:“真是个傻瓜,这个时候要抱她呀。” 围纱的人很奇怪,陪伴自己几十年的妻子此时怎么有心情说出这种话,一转头,却发现女人,双眼通红,泪水满面。女人不是不悲伤,只是害怕哭出声,扰了夫君心神。 “我们迟早都是要离去的,秦画,我不悲伤了。”女人靠在男人怀里,极其平静的说。 秦冬独自走在街上,随手在路边乱石堆中扯根草茎,塞进嘴里,咀嚼,品尝,淡淡的清苦味一如往初。 公子云栖为了留下世子的性命,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仙人这次前去皇城打探消息,差点命丧当场。世子首级算是拿回来了,估计西秦各位大人心里肯定都憋着一口怨气无处发泄。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按照辈分,自己还得喊世子一声三哥呢。默默的握紧双拳,秦冬将那些在世子这件事里掺和过,动过手脚的宗派的名字一一刻在了心里,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让他们后悔自己躺了这趟浑水。 “秦画,秋儿到底怎么死的,让我知道个明白好么?”女人硬起的心肠,可以击穿顽石。收起眼泪,女人的勇气可以大到支撑自己能亲耳去听自己孩子的死亡。 “对手太强。”仙人犹豫片刻,吐出四个字。 “那云栖不是才人仙境嘛,难道他暗自隐藏了实力?”女人不信,追问。 “整个逍遥监为了留下秋儿,提前在交战之地布下了三个失传许久的阵法。”西秦王紧抱爱妻。 “阵法?什么阵法能够弥补实力之上的巨大差距?”当娘的人刨根问底。 “散兵合击阵,散灵阵,乱心阵,还有主攻的皇城大阵,云栖还对自己用了阴阳道的木偶金丝术,拜神候的闭觉绝感,也就是封神术。去谁都是死,是我不该派人去挑衅。”更不该派的是自己的儿子,后半截话哏在后头,吐不出去。 女人推开了他,认真的看着这个自己早就决定托付终身的男人,说道:“你不会放过害死秋儿的人的,对么?” 秦画一把抱紧了女人,柔声在女人耳边说道:“是,手上沾了我孩儿的鲜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女人也是想出一份力的。 “呆在西秦,寸步不移,直至死去。”仙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种无法言表的吃力。 女人扭过头,心中很是气愤,他果然只打算让女人呆在家里。 …… 鸠浅静静地坐在秦微凉身边,其实他的伤势坐下就会折住伤口,疼痛更加。但是,鸠浅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选择陪伴也只是他唯一想到的,他能做的了。 不知女子哭了多久,最后一声抽泣之后,鸠浅发现她的眼神变得冷冽。 痛苦是助人快速强大的无尚灵药,鸠浅感觉到身前这个在他眼中完美无瑕的绝美女人身上突然间多了分他理解不到的深沉和陌生。 “走吧,西秦不适合你。”女子再开口时,又是逐客令。秦微凉手掌一翻,掌心一颗泛着橘黄色光泽的丹药静静地闪烁着光芒。 “你这是?”鸠浅不解,望着秦微凉,问道。 “爹娘同一种药给了我两遍,我的伤痊愈了,这颗给你,服用之后离开这里。回你自己的家。” 鸠浅听到这句话时,仿佛冥冥之中某丝细线断掉了。 鸠浅,并没有家。 “为什么,你一直要赶我走?”颤抖着声音,鸠浅觉得自己一路上为她义无反顾,出生入死至少可以换到一个不被赶走吧。 “你不觉得你一直都在自作多情嘛?我何时答应过你什么?你呢?你已经骗过我了,不是嘛?”每一个问题都问得鸠浅哑口无言。 她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答应,自己确实骗了她,一切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微凉抹了把脸颊上残留的些许泪渍,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出大厅,离去。 于镜中目睹这一切的围纱仙人,看到鸠浅最后失魂落魄,神情呆滞,一瘸一拐的走出王府,如同一条战败夹尾而逃的灰狼,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只是有些倔强,同微凉那妮子有时候一样,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看来女人对鸠浅印象不错。 “太弱了。”美丽的仙人眉头一皱,语气间有些遗憾。 “但是未来可期不是?”女人却心怀希望。 “别忘了秋儿,不是所有人都有未来的。”西秦王心里总觉得鸠浅小小年纪太过刚烈,遇到强敌也不知进退。 常言道,刚者易折,这样下去,他觉得鸠浅的性格会使他夭折在半路上。 秦画不知道,这路上,只要鸠浅退一步,他就会失去他唯一的女儿。 女人和仙人相处几十年,自然知道他的坏脾气,言语间总是悲观。于是,伸手探向他腰间,用力的掐了下去。 仙人紧皱的眉目瞬间温柔了下来,每次女人这般待他,他便知道自己又口不择言了,只好默默的受着。 第四十章 西秦有局,可控一城 还是这间王府,还是这个大厅。 仙人身前,恭敬的站着三个人。 “仙人召见,可是大业将成?”日夜期盼,朝思暮想的时候终于到了,如何让人不兴奋? “仙人节哀。”打开盒子的人把盒子关上,轻轻跪下,道。 “这,怎么会这样?”有人瞟到了盒子里的事物,顿时怒不可遏,咬牙切齿,“请仙人告诉我,我要将那些个贼子挫骨扬灰,以慰我侄子的在天之灵。” 望着前方情绪姿态各异的三人,围纱仙人示意将盒子放在一旁,挥手行风扶起了跪下的人。 “战事将启,你们皆要事在身,切记心无旁骛。” 三人没有多言,什么是大局,他们比谁都清楚。 于是他们迅速安静下来,静静的等待仙人指示。 “小舟山的事准备的如何?”仙人问向先前情绪很是激动的人。 “一切妥当。”压下心中的怒气,吐出这四个字,仙人是如何忍得住? 小舟山,传说古时临洋固舟之地。 名讳来源极久,已不可考。 小舟山,地形盆地,地势较周围平原高。 有古代仙人曾立于山巅,居高临下,道是:脚下小屋,眼下大城。 说的就是小舟山中房屋俨然,不远处城池广大。 小舟山距离最近的人类聚居的城池只有二十余里,那城池名为生财。 “凡人都安排好了?”仙人问刚才怒不可遏的人。 “此事最易,早已妥当。”回答的人心里叹声气,觉得这是仙人不够看重他,才会交给他最容易办成的事情。 凡人,自然是西秦境地里能管得到的所有的凡人。 “寻够了能用的人吗?”仙人问刚刚跪下的人。 “够。” “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我要万无一失。”这次仙人是对他们三个人说的。 “定,万无一失。”三人单膝跪地,抱拳齐声。 仙人转过身,对着三人摆手示意离去。 他在这里还需要等最后一人,一个为其他人容不下的人。 待到三个人走远,一个身形高瘦,尖嘴猴腮,面容半毁的人像只老鼠一样,贴着门缝挤进大门,东张西望,好似被人发现一般溜到围纱的仙人面前。 显然他是躲着三人的,三人走远他才敢偷偷的溜进来。 围纱仙人很是无语,每次他过来都是这幅鬼鬼祟祟的模样,不管做什么事都像在伤天害理,见不得光。 “仙人召见,可是愿意用我了?我愿为秦家出生入死。”而且每次来的时候说的第一句都是这个。 围纱的仙人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仙人,可是我的话灵验了?”他这话说的极轻,问的小心翼翼,右手微微前探。 “是,我决定用你。” 高瘦男子闻言征了一下,幸福来得太快,猝不及防。 待到反应过来立即撩开衣摆,跪在仙人脚前,行的是君臣之礼。 不止如此,他好似觉得自己的诚意不够,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额头打在青石地板之上,三五下就出现了红印。 “小人徐豪,多谢仙人知遇之恩。”抬起头,徐豪泪水已经流过了丑陋的脸颊。 终于,让他等到这一天。 万千言语都无法表达他心中的幸福。 见不惯男人在自己面前流泪,仙人随手拂过,一阵清风吹干了徐豪脸上的泪水。 意识到自己的泪水有些不合时宜,徐豪重重的吞了口口水,止住哽咽,狠狠地擦了一把眼角,重重的又磕了一个头。 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板上,徐豪觉得西秦是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我不是你的再生父母,不需要这般感恩戴德,我用你是因为你可用。” 仙人本还想说这只是相互利用,但是看到徐豪这般感激,没有说出口。 “仙人有所不知。我自幼修习奇门八卦卜算推演之术,因幼时好玩为家主孩童生辰卜了一卦。 无意挑破了家族丑事,惹祸上身,父母为了护我将一切认在了自己身上,惨遭族人无情棍杀。 族人念我年幼,留我一命,毁我容貌将我驱逐。 哪知我流落之地见我之人皆因我尽毁的容貌视我为不详,他们打我骂我侮辱我,更有甚者想将我挖心剖股。 活在世上二十年,生的不如猪狗,唯有被仙人救回之后每日吃上了饱饭,不用被他人吐口水嫌弃,不用担心明日去处。 仙人之恩于我如再生父母,我徐豪今世今生没齿难忘。 若不是仙人当时出手救回我,我早已被那些个混混打断双腿,挖去双眼,哪有今日的安然无恙? 更别说还能以凡人之躯在修士横行的世界里自由至今。” 说到动容处,他的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这种话听多了只会心情沉重,围纱之人深知。 轻轻的将装着爱子头颅的盒子放在他跟前,示意他打开看看。 原本一直诉苦唠叨不停的徐豪看到盒子,一下子明白了事情原由,停下了哭诉。 徐豪抱住盒子,轻轻的打开一丝,看到熟悉的面孔,顿时吓了一跳:“仙人,我不知道是他,我不知道是他。” 徐豪竭力辩解,希望得到仙人的信任。 怎么会是西秦世子,怎么会是西秦世子?徐豪痛苦不堪。 仙人别过了头,没有说话。 徐豪见到仙人没有反应,顿时心生恐惧,儿时的祸事历历在目,清晰恍如昨日,难道要再来一次? “你知道吗,你钻研卜算之时我都在远远地看着你。我曾见到你摘下小花,闭着眼睛就能转身抓住蝴蝶,然后小花在你的手中即刻就化作了灰烬。” 围纱之人突然出声,徐豪看不出他的怒喜。 “啊?”下意识的轻问,徐豪顿时心里打鼓,那岂不是仙人也知道? 徐豪不敢再往下想。 “你用一众乱贼的性命推算出了我秦家最近会有劫数,我也知道。”围纱仙人接着说。 “仙人,那只是乱贼,我只是想为仙人分忧,我才出此下策,我再也不敢了,还请仙人念我初犯的份上,绕我一命。”徐豪十分惊慌。 “我不会取你性命。” “谢仙人大……” “你刚才向我诉说身世的时候,隐瞒了一件事。”西秦王打断了他 “仙人,我,我…” “你可知道为何各门各派都不愿意用你?”再次打断,围纱仙人明显厌倦了徐豪啰嗦的话语。 “小人知道。” “嗯?”仙人心想,原来你有自知之明。 “我和别的术士不一样,我伤天和。”徐豪这么多年来,知道这个世间的人将他这一类人都称为术士。 但是,他并不认为有什么所谓的天和。 第四十一章 西秦有术士,可算千年 “何谓天和?”仙人开口问道,他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不论如何思索,都不曾得到过答案。 徐豪听到这个十分突然地问题,心中有种难言的欣喜,看了一眼不怒自威,气质缥缈的仙人。 他十分认真地说道:“在我眼里,没有天和,只有人事。” 仙人用力地看了他一眼,这就好玩了。 徐豪还想补充,说他觉得世间所有的术士都是一个样,他和别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仙人下压的手势使他咽下了多余的话语。 “我所要的,你能不能告诉我如何得到?”仙人随手递给他一个锦囊,“回去再看。” “只要给我足够的生灵,我能。”接过锦囊,徐豪根本不管里面有什么,直接抱拳说道。 “好。”仙人看向大厅暗处,暗处走出一个白眉黑衣人。“老伙计,护他周全。” 白眉黑衣人点点头,再次退了回去,消失在了暗处。 “从今天起来,你姓秦,改叫秦豪。退下吧。” 仙人拂袖转身,起一阵风,将秦豪送到了门外。 秦豪愣了愣神,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清晰,这一切都是真的。 望了望头顶的西秦王府的牌匾,看了看身边的威严巨狮,再次确认这一切是真的。 秦豪一生所有幸运全来自于这方蛮荒之地,他不敢相信,决定最后确认一次。 于是,一个容貌半毁的男子伸手从他乱如枯草的头发里摘下一根青发。 闭目,嘴巴里不知道嘟哝了什么,青丝的颜色逐渐转淡,最后白透之时轻遥一下化作飞灰。 只是片刻,他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只见秦豪手舞足蹈一番,发泄般地放肆怪叫一声,往旁边的街道大步跑去,咧开嘴巴,丑陋的脸上灿烂出一朵盛开的花。 那声怪叫吓到了王府旁茶楼里的伙计,擦桌擦到一半的伙计放下手上的事情。 伙计勾着头往外看,瞧见平时沉默寡言,鬼鬼祟祟的丑八怪这时如此嚣张的在大街上蒙头瞎跑。 心道,莫不是这丑八怪受到了什么打击得了失心疯了? 仙人将秦豪送出府外之后,无奈地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对着暗处的人就是一个你不要出来的手势。 “别劝我,去保护他,他非常重要,你得寸步不离。” 西秦王不想与跟随自己一辈子的老兄弟产生分歧。 暗处的人叹了口气,心道,我只是觉得你给他的赏赐过于重了,给钱财给丹药给身份给地位给尊严都好,赐姓过于珍重,万一不被珍惜,岂不是让秦家蒙羞? 然而仙人并没有被给他申诉的权利,一切言语只能说给自己听,暗处老者只好拍拍屁股跟随秦豪而去。 “让西秦死士的最高统领去保护他,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的意思?” 围纱仙人有些郁闷,低声嘀咕,毕竟在这世上认识阿蛮的人可不算少。 就在西秦王府外的茶楼里,二楼一个角落,三人围桌而坐,离开王府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又折了回来。 “这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得仙人单独亲自接见?”一人无聊的翻动茶碗,低声说道。 很显然,秦豪并没有躲过三人的注意。 “仙人好像并不悲伤,死的可是他的亲儿子。”另外一人在意的事是这件,言语之中竟然还有些对仙人的埋怨。 “仙人不会在我们面前哭。”第三个人说出自己的看法。 一话说出,三人都半晌无言。 茶楼伙计趁着大人都不说话的功夫,给他们换了壶热茶。 “哼,我手好痒,想狠狠地捏断东边那些个娘们的几根骨头。”愤怒的人嘭的一下将茶碗捏成飞灰。 茶碗粉碎成烟,和清茶袅袅香气混在一起,雌雄难辨。 “西秦的人,记性都好。我们如此,仙人也如此。”倒一碗茶,他也不喝,只是用手指触摸碗壁,温热稍烫的感觉好似人体里的鲜血。 “我们还是做自己的事吧,那个小子多半是个术士。都是为君王分忧的人。”这是提醒,不要轻举妄动。 白眉黑衣的死士跟在秦豪身后,秦豪突然一个转身,丑陋的面容吓了死士一跳,差点惊呼出声。 这家伙的脸怎么会被毁成这样,简直像被生生撕去了半张脸皮。 他不担心秦豪会发现他,哪怕他就站在秦豪眼前。 死士目送秦豪一路狂奔,傻笑,直到他回到自己居住的庭院。 院子中有棵大树,树有大枝,死士轻脚落在上面,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秦豪自幼身子虚弱,一生浪荡至今,最近两年才天天都有饱饭吃。 此时黄皮寡瘦的他喘着粗气,伏在水缸边勺起一大瓢水就是往嘴里灌。 喝了几大瓢,粗鲁的动作最终惹湿胸前一大片衣衫。 这时,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小姑娘。 她急匆匆的模样好像甚是慌张,待到跑到秦豪身前发现他只是累着了,在打水喝。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她的慌乱是担忧秦豪。 女孩儿是秦豪捡来的,从一堆死人里面。 那也是冬季,大雪纷飞,弃尸之人实在太过疏忽,一整车残肢断臂,居然藏着有三个活人。 女孩儿是其中一个,其他两个秦豪救不了,也不会救。 “丫头,我姓秦了。从今往后我叫秦豪。”开心的时候,要与人说,有人听,这才是极致的欢乐。 女孩儿夸张地手舞足蹈,但是半天都不曾说过一个字。 “是啊,这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秦豪又说。 女孩儿接着比划,这次手动得更快了。 “没错,我刚才去见仙人了。” 听到这句话,女孩儿更加激动了。 白眉死士看明白了,这女孩是哑巴。 “仙人的样子我还没见到。”不知道女孩又比划出了什么,秦豪这样回答的时候显得有些失落。 但是失落只是一闪便逝,秦豪觉得今天无论如何他都是没理由失落的。 秦豪觉得他会有机会见到仙人的真面目,他把这当做平生最后一个心愿,可以远远的放到了岁月之后。 看了一眼和自己一样雀跃的女孩,秦豪心想,她忘了那么多事情,却还记得西秦的主子是天下极美的男人,那仙人的脸应该长成了什么个样子? 总不会比他女儿还美吧? 一念至此,秦豪不敢再往下想,把男人的皮相与女人比,那太荒唐。 秦豪居住的小院里天色渐黑,枝上的死士换了个姿势,盘坐在枝上运行周天,保持心神清明。 下面的动静看不出秦豪有什么地方出于凡人,白眉微挑,大概时日久了就什么都看得到。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容易想到忧伤的事情,白眉死士也看到了盒子,不免回想起往事,往事如流云,云散之时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未在天地间回荡,却引得原本已经闭目养神,卧榻歇息的秦豪睁开了双眼。 那一霎那,秦豪的眼眸,在漆黑的黑夜里就像一对闪烁着亮光的夜明珠。 然而,茫茫天地,无人打量这一方屋舍。 守在外面大树上的死士,思绪刚翻腾,此时余味尚未散尽,也无暇去管这微不足道的一道亮光。 算天算地算妖精,画皮画骨画美人。 在这个无声的夜里,秦豪心道:我秦豪定要让你们这些修道中人知道,什么叫做一日提子,看透千年。 算不上极其寒冷的冬夜,西秦世子刚刚陨落,半面美人揉眉苏醒。 第四十二章 不辞而别 烟尽雨打碎坤灵尊生前最后一缕因果后,眼见坤灵尊化作一片遮天霞光洒满整个蔚蓝色的星球。 心头涌上一丝怅然若失,蓦然回首,他却已经盘坐到了床上。 眼前周围的一切,都告诉他,这是西秦。 突然,许久未曾出现的心悸之感毫无征兆的充斥在心头,他此刻竟有一种疑惑,分不清到底哪是人间哪是梦。 于是他努力的回忆梦中人,梦中事,但是随着时光短暂的流淌,他发现昨夜记忆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满头汗水的烟尽雨晃了晃神,抬手一看,一柄扇子握在自己手里。 这是什么? 烟尽雨看着这个毫无印象的扇子,心道,这是谁的扇子,为何会在我手上? 有关那个梦的记忆至此已经全部消失。 …… “你说什么?二哥已经回去了?他为何不知会我一声?”鸠浅质问着眼前带话的秦冬,眼里满满的疑惑。 “他不辞而别,估计也是因为他觉得你不会跟着他一同回去吧。”秦冬说出自己的猜测。 “不可能,这不是二哥的做派,就算他觉得我不会跟他一起走,他也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走了的。” 鸠浅双眼飞快的转动,思索,小脸显得有些紧张。 “他让我告知你,想好了就回皇城寻他,最近一段时日,他们都在那里。”秦冬终于又说了一句。 “想好了?想好什么?”鸠浅温和了下来,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焦急。 鸠浅心道,二哥这是对我很失望了嘛? “这个我不知道,他也没说。我只是带个话而已,哪儿会知道你们兄弟间的暗号。” 秦冬揉揉此刻还在发疼的眼角,漫不经心的回答。 昨天,他被老上司狠狠地揍了一顿,都是因为鸠浅。 …… “秦冬求见仙人。” “有何事?说。” “鸠浅于今日正午时分离开了西秦。” “嗯?” “千真万确。” “好,我知道了。” …… 王府深处。 “没想到你还真几句话激走了他,这小子真是个榆木脑袋。”说话者是秦微凉的母亲,西秦的王后。 她和秦微凉有三分相像,身段丰腴,貌美如花。 “娘亲,他早日离开西秦也是好事。”秦微凉眨了眨眼说道。 “是么?他早点走是不是也不枉你待他一片真心?”美貌妇人这般打趣自家的闺女儿。 “他从皇城一路护我到西秦,我没理由眼看着他这样的人被拉进我西秦挑起的战争里。”秦微凉名字微凉但心却不凉。 “他这样的人,哦,他什么样的人?”王后一再追问,不知道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他这样的傻子。要不是运气好,早就成了炮灰。”绝美的女子极微小地噘嘴,仿佛有些恨铁不成钢。 要是,鸠浅再聪明一些岂不是更好了? “傻子好,傻子才会心甘情愿的为我姑娘卖命不是?”王后认真地查看着女儿的神色,希望瞅见什么精彩的端倪。 “娘亲怎么能这样说呢,好歹他也算我半个救命恩人,怎么能这样对待于我有恩的人呢?” 果然,秦微凉闻言脸色大变,眉头一锁,反驳脱口而出。 见到女儿这幅姿态,娘亲掩面轻笑,呵呵出动听的声音。 娘亲摆出这副模样,秦微凉瞬间了然,小脸霎的一红,羞得女子赶快将头扭到一旁,不再去看此时讨厌的娘亲。 …… “父亲召见,不知所谓何事。”单膝跪下,绝美的女子对仙人万分崇敬。 “起来,父女见面无需拘礼。” 女子起身,但是仍然不敢直视自己的父亲。 “伸手。” 一颗橘黄色的丹药慢慢的浮空飘到女子手中,淡淡的散发着药香。 “西秦有令,秘药不许外泄。我违背条令,甘愿受罚。”秦微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平于地面,额头紧紧地贴着手背。 秦画无奈地呼了一口气,轻轻吹动脸上围绕的轻纱,挑了挑眉,瘪了瘪嘴。 “你说的没错,我和你娘多给了你一颗。”仙人说得极慢,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些心疼。 绝美的女子抬起头,看着此时只是露出双目的父亲,平日里严肃的仙人,此时仿佛变成世上最温和的人。 …… 烟尽雨的心里没有不辞而别的概念。 他总觉得,既然是分别,若是日后还能相逢,知会或是不知会,重逢之时仍是相见如初; 若是后会无期,又该怀着什么样的悲痛心情去割舍呢? 辞别终究只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但是人间会首也许是疏忽了,此时的他应当自己是那知书达理的齐一,礼节规矩什么的也替他那心性纯良的二弟去守一守。 但不管怎么说,护三弟安全来西秦的这短短几日,确实也耽误了他自己的事情。 了断尘世因果,就要身上不再背负恩仇。 此时,恢复原貌的烟尽雨,轻轻从储物袋中拿出那块人间会上热情的拜访者“好心”呈上的玉牌。 随手扔在地上,等待着早该碰面的灭族仇敌。 为了待会动起手来不至于吃个视野不开阔的亏,烟尽雨特意在茫茫深林中寻到一片宽远的小片草原。 实际上也没让他等多久,该来的人,三两刻的时间里,便全部来了。 烟尽雨环顾了一周,心中有点发虚,但是忧虑却是一闪而逝。 我欲登高不轮回,谁凭一意去长生? 烟尽雨低头笑笑,心道,为了我这一个漏网之鱼,竟然举族之力倾巢而出。 十方十二监中的殷家,真是好气派呀! 再过两年我就三十岁了,烟尽雨抬头闭目,深深的一个呼吸,脑袋轻轻甩开额前可能碍事的刘海,露出明亮双目,对着前方断臂男子说道:“殷将军,好久不见。” 独臂男子两鬓各有几缕白发挂耳,此时将军身后,左七人,修为皆是凡上,气质缥缈,金光如绫环身绕。 右八人,皆为人仙境强者。 这七人,来历遍布墨海大小宗派,此时家主一声号令,出世不出世的修道之人都从自家洞府或是宅院赶了过来。 原因都是同一个,因为烟尽雨还活着,不仅如此而且还成功地活成了人间会首。 千年来,人间会上那唯一一个全胜的人间会首。 此等人物,未来大有可期。 可惜,这等人物与他殷家是敌非友。 独臂男子没有忘记那一战,说道: “上次见你,莫约二十年前,你还是个安静舞剑的孩子,如今……” 第四十三章 黄雀在后 …… 静静隐匿在远处的西秦众人,呼吸顺着风吹动青草的节奏,此时如同身处斗兽场中高台,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剑光飞舞,飞沙走石。 七个打一个,难解难分。这仗打的,上满大叔摸了一把自己的光脑袋,都有点想冲上去帮帮那个势单力薄的家伙的冲动。 妖娆女子瞧见一旁的光头勾头舔唇,磨肩擦手的这幅好笑样子,不禁说道:“不用你去帮,那人间会首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我看呐,七打一也未必就能胜得了他,搞不好待会就出现了什么精彩的变故。” “哼,他要是能在七个凡上修士的手下全身而退,我就三日不饮那高粱美酒。” 上满大叔丝毫不同意女子的看法,在他看来,除非这人间会首已经同境无敌,不然不可能做的到以一敌七。 …… 一剑划过最后一个站立之人的手腕,挑飞他的武器,起脚将之踹倒。 烟尽雨喘着粗气,汗流浃背,捂住自己被砍得露出白骨,血流涓涓的手臂。 “结果已成定局,是不是可以不用打了?”烟尽雨看着双腿尽断但是还在挣扎起身的断臂男子,说道。 一地残垣,草原变成了被翻炒熟透的泥沙乱岩,到处是剑痕,鲜血洒满一地。 “我殷家子弟,除非战死殆尽,不然绝对会拼尽最后一口气。” 烟尽雨一眼看过去觉得脸最软弱的人,此时却说着最硬气的话。 “你们一定要找我拼命么?”烟尽雨发现被他砍断了手脚的人还在挣扎,蓄力,试图发出夺命一击。 “不然等着你来找我们殷家拼命么?竖子,纳命来。” 千难万难,终于蓄得一击之力的人,特意挑个最刁钻的角度,一剑朝烟尽雨要害之处攻去。 然而,殷家子弟,此时都是强弩之末,心有余而力不足。 长剑刚飞到烟尽雨身边,还没贴近要害就被烟尽雨一剑挑飞。 亲眼看见自己耗尽全身气力的一击被轻松化解,出剑之人目露绝望,终于在身体的极度预警下顶不住疲累,昏了过去。 其实烟尽雨的意思是,你们大可跟一直在看戏的人拼命去。 “此地还有…”烟尽雨来不及说完这句话,身后大火已经冲天而起。 在大火成圈,形成高大墙壁时,一道快速的剑光,准确的掠过在地上或趴或伏或倒或撑的人的脖颈。 剑光一过,随之是十几个人头被鲜血冲上半空。 方才还在挣扎,绞尽脑汁算计如何打败烟尽雨,挽回败局的殷家众人,此时已经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 当然,凡上大物,神魂活,就是人活。 躯体只是容器,短暂的躯体死去并不代表这个人已经真正的死去。 于是,预感到死亡危机的殷家众人,提前神魂离体。 五道幽蓝色的魂魄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割去他们头颅的剑光攻击。 那些幽蓝色的神魂,不需要任何交流,如同早早谋算好了一般,各自挑个方向往外逃去。 但是,出手的人岂会任由他们这么简单的就逃过一劫,他们要的是,这些人真正的身死道消。 一道长鞭抽向四散逃离的神魂,三道神魂速度不及鞭子,被一击即散。 两道神魂逃离之时被火焰吞噬,发出一声凄厉的呜鸣后化作青烟。 原本趁势而来的殷家众人,未夺得烟尽雨一命就全军覆没。 而且,有的人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在谁手里。 来者全是未曾见过的人,而且出手时机掐的极准,狠辣不言而喻,明显不是善茬。 烟尽雨的手轻轻握住佩剑,是敌是友尚还分不清,如何能够不提防? 看着他们一具一具毁去殷家子弟散落在地上的躯体,烟尽雨眉头渐渐沉重。 此四人:一人善火术,可攻可困。 一人执鞭,擅长远攻。 一人咬着草茎,年纪比自己还轻,但剑术不凡。 还有一个静静地浮立于头上高空,至今未曾出过手。 这四人给他的压力远远高于先前的七人,也就是说,如果说他们的目标是自己,那自己可就是真的危险了。 抹干净地上痕迹的人,终于有时间回过头来搭理烟尽雨这个从始至终都安静站在一旁的局外人。 光头汉子偷偷地瞟了一眼此时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草茎的年轻人,似乎在等他拿主意。 察觉到了上满大叔询问自己的目光,秦冬心里发虚。 他知道大叔的意思,但是让他先上,他哪敢啊。 他也又不是没看到先前殷家那第一个出手的傻瓜,那下场,现在回想起来仍是触目心惊。 那可怜家伙被一剑破掉丹田不说,更是四肢经脉尽断。 直到战斗结束,期间那么久的时间给他恢复,他都没能再站起来。 就一个照面就丧失了战斗能力,天知道,那家伙挨了多少剑才变成那等惨样。 同是凡上,差距却是天差地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烟尽雨一边调理身上的伤势一边飞快的控制体内周天运行,尽可能多的恢复灵力,一边气定神闲的望着身前的光头,小子和美女,至于剑尖提防着的地方,是天上。 两伙人就这么耗着,烟尽雨是无所谓,耗到最后,等自己伤好了,灵力恢复满了,拍拍屁股扬长而去,凭他们几个,烟尽雨觉得强行留住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别的不说,那割下人头的那一剑,要是让他来挥,能剑光更细,剑速更快。 剑客剑客,出手都没自己快,烟尽雨想不到他们能依靠什么留下自己。 “人间会首,切莫紧张,我们不动手。” 秦冬举起双手,示意光头大叔可以散去火墙,“我们还要感谢你帮我们将他们打得动弹不得,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火墙渐渐散去,明明烟尽雨于他们这路人素不相识,此刻年轻人说话像是老友。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们?”烟尽雨关心的是这个。 “人间会首好忘性,世子尸骨未寒,阁下这就不记得啦?” 秦冬竟没想到自己还需要跟眼前的人解释这种事。 此时此刻,西秦人杀谁都不须问。 烟尽雨顿时了然,原来是西秦的人。 “既然是西秦做的,还望改日有机会请你们告知天下,殷家人的生死与我无关。” 烟尽雨没打算杀掉殷家任何人,更没打算被其他人缠着。 “人间会首这是害怕墨海皇室将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秦冬嗅到了很美好的气息,以此为引,或许能钓上人间会首这条大鱼。 “我怕麻烦,与我无关的事,解释起来,太难。” 话都说到这份上,烟尽雨心知架是打不起来的,顶多被他们摆一道,向外人说这是他干的。 收起剑,烟尽雨不愿多言,转身就朝北边掠去,毫无防备的后背就这样露在四人眼前,直至烟尽雨的身影消失在遥远天边。 “扎西大叔,你看得远,他是不是真的走了?”秦冬问向天上的人。 “嗯,走了,没有回头过。”上方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松了一口气。 “我说小子,我们这次是不是太谨慎了些,就这样让他走啦?”光头大汉好似有些不满,都没打一场就偃旗息鼓太不西秦。 “哼,我最弱,要是打起来多半是我的命被他留下来,我才不打呢。”秦冬嚼着草茎,嘟囔。 “四个打一个,又不是让你独自迎敌。”上满大叔见不得西秦人犯孬。 “这不是几个人的问题,刚才七个打一个,那七个赢了么?除了第一个白送,其他六个人还是一齐出手的呢。” 秦冬心想你们又不是没看到他们交战,这烟尽雨强的离谱,就算是我们四个一起上,我还是四个里面最弱的,那死的还是我。 “不要将我们跟那七个养尊处优的货色相提并论,我一个打那样的娘们两三个都不费力气。”上满大叔嘴角溢出火焰,好似内火压抑不住。 眼看他们两个就要吵起来,妖娆的女子忍不住插句话,“还吵什么,人都走了。” “秦冬不打是对的,我刚才趁我们对峙的空隙卜了一卦,若是我的飞针刺向他,我们只能活着走出两个人。” 天上的人久久不言,开口就将光头汉子的气焰灭了个干净。 话到了这里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四人都明白,哪怕只让烟尽雨换掉他们其中的一个人,他们出手就是得不偿失的。 每个人都有要务在身,大事将启,一个人都不得提前枉损。 四人又好生检查了一番周围的土地,确认没留下什么痕迹之后,朝着东边飞天而走。 他们下一次出手,就算是死,也得毫不犹豫的战了。 其实光头大汉若不是被打击了一番,丢了三日美酒的话,是不会留下满地的水汽视而不见的。 但是心情不好的人,就是容易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秦冬四人离开后的七个时辰之后,一个身着皇室官服的人飞到此地,战场痕迹太扎眼。 他弯下腰抓泥土,一把又一把的捏碎,在黯淡的星光下,背上的巨大‘监’字闪耀着淡淡光芒…… “水汽经久不散,他的静一刻水居然已经练得这般出神入化了…….” 第四十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鸠浅独自从西秦出来,背个小包裹,里头装的都是跟随秦微凉那妮子在小西都里买的吃的。 鸠浅打算在路上就吃掉。 他的伤势依旧未好,此时形单影只,如同一只被驱赶的孤狼,轻跳在鸟兽纷飞的老林里。 大概一个时辰前,鸠浅收拾好自己的三两件东西,同终日看护他的秦冬道了别。 “这颗丹药是什么东西。”鸠浅掏出秦微凉给他的丹药,拿给秦冬看。 鸠浅不想当个糊涂的傻蛋,于是在临行之际,他打算把想问的逮个人问清楚。 秦冬好像不认识这颗他们西秦的宝物,左看右看瞧了好久,瞅了半天才点了点头。 秦冬最后露出了连鸠浅都看得明白的鄙夷笑容,说:“造化玄元丹。恭喜。” 不怕仙人赏,就怕仙人不赏。 秦冬很清楚仙人的做事方式,给你奖赏便是斩断瓜葛,再无牵扯。 秦冬看到这颗丹药的第一眼,便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以为这是仙人所赐。 这下好了,你既然已经拿了奖赏,那我就不用把你再当自己人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造化玄元丹,你直接告诉我,这东西好到了什么地步。” 鸠浅没耐心跟他绕关子,忍着伤痛,正色问道。 “也没多好,只不过能加三十道仙气罢了。” 秦冬看了眼鸠浅,继续说道:“你现在吃了,不仅伤势可以三息之内完好如初,而且修为还会大涨,直接等于半只脚踏进凡上境界了。” “三十道仙气?”鸠浅不知道他口中的仙气是什么,依旧疑惑。 “当你跨入凡上,脱离凡身之时,你的体内会有一道极其细微的特殊灵气,它不同于以往的灵气。我们凡上修士称之为仙气。仙气数量之多寡也就是修为之深浅。” 秦冬知道眼前鸠浅战力超凡,不亚于一个普通的凡上强者。 但是此刻看来,鸠浅的脑子还有眼界依旧是凡人。 鸠浅原本就只是人中仙,自然还算是凡人。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鸠浅转身就走。 看着鸠浅远去的窸窣身影,秦冬吐掉嘴里的草茎,啐骂道:“真是狗运。” 鸠浅休息了两天,身上伤势虽然未曾痊愈,但是在他眼里也到了能跑能跳的地步了,因此,也就该跑该跳了。 二哥不辞而别,鸠浅权当他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人间会上所得的神书在大哥手上,那大哥应该还在皇城。 “掌心土!” 鸠浅深深一个呼吸,俯身以掌触地,顿时土浪如潮起,拱起鸠浅,推开林木,向北方淌去。 鸠浅独立泥土浪头,归程没有来时匆忙,也不再需要为了赶路手脚并用。 他打算回去皇城与大哥们会和,至于将来何去何从,再做打算。 一想到将来,鸠浅就感到非常迷茫。 心上人回到了西秦家里,身边强者如云,不再需要自己于一旁保护。 大哥或许会放过烟家的仇人,但是他的仇人肯定就不会放过他,恶战在所难免。 二哥是齐一门少主,人间会之后要回南齐方洲的齐一门当回他的少主。 人人都有归宿,人人都有前路。 唯独自己去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 想到家这个字,鸠浅不免心中生出淡淡伤悲。 长生林的那两个狗窝,已经被狼占了,回去也只能看到一个孤坟。 稚子少年,在负伤的归途上,终于体会到了孤独的滋味。 “给我这么好的丹药,或许她还是为了我好的吧?”土浪上的鸠浅喃喃自语,不知道在问谁。 不知不觉间,土浪也顺着山势往下流,而土浪之上的人因为一直在前行,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走歪了方向。 生财城里。 “姐姐,我们这样在路边的茶铺里喝茶是不是过于招摇了些?” 黑衣女子背着一张大弓,担忧的问着正一门心思喝着苦味茶水的同伴。 她是裴青丝。 “生财城,向来鱼龙混杂。别看我们穿着黑衣服,哪怕我们脑门上写个刺客二字。不认识我们的人,也不会来打扰我们。” 说话的人是裴三千,她此时品着没什么滋味的凡间茶水,思绪却还沉浸在前几日的失败中,难以自拔。 裴家是皇室御用刺客,基本上可以说是鲜有人知,但是知道的人也不少。 时至今日,裴家也就剩下她们两个人。 其他的要么资质实在太过平庸,被上任家主驱逐出了宗族,要么就是战死,为国捐了躯。 前些日子刚刚从东楚蛮洲执行完皇室密令的两人携捷报回皇城,正赶上人间大会的正赛。 但是像他们这样见不得光的刺客,自然是没有想法去参加人间会的。 在 人间会上,裴三千更是给自己放了个假。 她人间盛会看都不看一眼,终日躺在自家的小院里,听清泉流响,晒冬日暖阳。 妹妹平日里心思细腻,性子恬静。 但是,她却还对这人间大会抱有兴趣。 七十多场,大多数场她都在暗处一一观摩了。 就在皇城大阵被触发之后,不到三月的安详平静被打破。 她们两个也有了新任务,截杀西秦公主秦微凉。 后来,截杀失败,反遭羞辱。 裴三千一是没底气刺杀死那个该死的人,二是正准备策划第二次袭击之时又被人拿剑指着鼻子警告不许再轻举妄动。 所以,最后,任务无疾而终。 两人想不到怎么跟女帝交代的两人,自然而然的拖延着时间,七逛八逛来到了生财城。 随便找了个茶铺,点了一壶茶。 妹妹没多少主见,平日里也习惯了姐姐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所以此时,即使她觉得呆在此处十分不妥,但是姐姐坐的安稳,她也只好坐得安稳。 姐姐喝茶,我也喝茶。 裴青丝刚端起茶杯,就感觉被什么搭在了肩头,有些沉重。 抬起头,她看到对面的姐姐咽了一口唾沫,喉咙滚动,脸色发黑。 “你,再啊一声听听。”少年的嗓音响起,是对着裴三千说。 裴青丝稍稍扭过头,发现一柄铁剑贴着自己的喉咙,冰凉的金属触感极其清晰,顿时遍体生寒,汗毛尽竖。 原本鸠浅就很不开心,自己走偏了路,正准备在这个不认识的城里好生寻家客栈或者饭馆吃一顿。 然而,鸠浅行走在大街上,经过一家茶铺,就发现有个背着大弓的人坐在那里。 大弓? 上次那只无名箭,差点射穿了秦微凉的脖子,鸠浅可是记忆犹新。 其实,鸠浅并不能确定这弓与那只箭有关,所以出声多问了一句。 但是当他问出那句话时,对面的女人一下子脸色羞红,他便知道就是她们。 那一声“啊”,可是使得鸠浅当时颜面尽失。 于是,原本搭在肩头的剑被鸠浅贴上了女子的脖颈。 果然不是一个人,鸠浅对自己先前的正确的判断感到十分满意。 此时望着前面的黑衣女子,鸠浅眼神睥睨,好似再说:来,你反抗个试试,我保准儿一剑削掉她的脑袋。 虽然鸠浅这般问,但是两个女子自然都不会真的再‘啊’一声给他听。 短暂的对峙,裴三千心知这样的耗着等不来结果,便试探着先开了口。 “这位公子,我们无冤无仇,初次见面就拔剑挟持,不太好吧?” 可能是太过紧张,说出初次二字的时候,裴三千声音颤了一下。 鸠浅不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大多数人的细微神色他都看不懂。 但是此时,他已经认定了那晚夺命的刺客就是她们两个,岂会善罢甘休? “是你们自己承认,还是我打得你们承认?” 鸠浅开口,哪怕对面坐着的是黄花大姑娘,他也想不到除了打一架还有什么办法解决问题。 鸠浅身体虽然伤势未完全复原,但是刚才动手之前好生探查了一番,鸠浅觉得现在她们还是打不过自己。 哪怕一人凡上一人人仙,鸠浅凭着自己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胸有成竹。 若是真的交战,自己哪怕再受点伤,也必赢。 生财城里修士很多,就刚才这一会儿功夫,茶棚外面就远远聚集了一拨人。 他们留下了些空地,围成了圈,显然都打算看戏。 其中大部分都是杂鱼,茶棚里三人不管是哪一个,他们都瞧不出深浅,只当自己是来沾沾上边的人的仙气。 但是同为凡上境界的路人中有一个就感到很奇怪,心想,这世道,人仙境的人已经这么猖狂了吗? 明目张胆的威胁高其一境的凡上之仙? 第四十五章 散修,平一洛 另外还有一些看客是见识过鸠浅在人间会上的傲世风采的,此时他们却是十分好奇那两个姑娘的身份。 据他们所知,墨海跻身凡上的女子可并不多。 但凡出了一个,因为是女子的缘故,自然是名声更容易比男子传出来。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对这两个女子没有任何印象。 他们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得明白,因为三年前她们和他们都一样,还是两个七境的修士。 裴三千和裴青丝自被裴家老祖宗挑中当关门弟子起已有二十二年,三年前老人无奈寿元已尽,驾鹤西去。 其他的年月里,她们可是跟着老人家,进行了十分多的刺杀。 那段日子里,她们被别人堵到脸上的情形并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惨到像今日这般:刀架到脖子上才发现。 世界上一切不利情况的出现大多是因为当事者的无能。 今日两个姑娘的疏忽和大意就是其无能的千万种表现中最与脑力无关的一种。 事已至此,裴三千肯定不能丢下自家妹子一个人逃跑,也不能去赌自己杀掉对方与对方杀掉妹妹哪个更快。 拼不能拼,便只能先耍耍嘴皮子。 “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了公子,公子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可吓坏我们了呢。” 裴三千说着自己都觉得不要脸的话,尽最大努力说的让自己看起来可怜一点。 她心中哭喊,快来个好心大仙英雄救美呀! 裴三千心中企盼的好心仙人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鸠浅当着她的面扬起了剑,往下落。 好似就是落给她看,与此同时鸠浅还不忘扯住裴青丝的秀发往后一拉,使得女子粉嫩的脖颈显得更修长些。 “住手,我承认。那晚的刺客就是我们。” 终于挺不住了,裴三千手猛的前伸,好似是想接住落下的剑,急声说道,生怕再晚一秒妹妹就身首异处。 女人就是这样,遇到自己未曾排练过的痛苦情景,一想到伤心处,委屈和悲伤就容易化作泪水。 裴三千还算坚强,只是红了双眼。 看到前面的女子猛的一下将手伸向他,鸠浅吓了一跳。 听到她认了,突然间鸠浅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因为他没有设想过她会承认。 在鸠浅看来,她一定会挑个时机暴起杀人,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 裴三千这般干脆的妥协,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等一下,你别过来。”看着还欲过来的女子,鸠浅连声喝道。 “我认了,你还不把我妹妹还给我。有本事跟我单挑啊,你一个大男人挟持一个女人算什么回事?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裴三千心里豁然由绝望转得欣喜,鸠浅的涉世未深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犹疑中被她洞悉得清清楚楚。 激将法对那些容易热血上头的人来说简直是无往不利。 同样的一句话对那些江湖中老油条来说丁点儿作用起不到,但是眼前人肯定是个愣头青,一句话就能激得去上刀山下火海。 果不其然,这句话死死的掐住了鸠浅的命脉。 “单挑就单挑。” 鸠浅一把推开裴青丝,用剑凌空点了几下裴青丝的重要穴道,防止她运转灵气四散逃跑。 “单挑,怕你一个女人?” 说出这句话时鸠浅感觉到了冥冥中有一丝不对,但是这一丢丢猜疑,立马又被一脑子的我是男人的想法挤得烟消云散。 裴三千很激动,仿佛胜券在握,内心狂喜不已。 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本来就打不过鸠浅。 此时她的豪气万丈只不过是计策生了效给予自己的成就感作祟。 真动起手,结果依旧。 噼里啪啦,茶棚被拆得木头桌椅乱飞,一股脑的乱攻和一面倒的殴打,看得周围的观众一阵扫兴。 开始听到那个女子这般豪气,还叫嚣着单挑,本以为她有两把刷子。 谁知最后,除了一开始的袖中暗器划破了鸠浅衣衫之外,裴三千放出的其他暗器就再也没有击中过。 满天飞雨般的毒针飞刀,袖箭,就是打不着。 然后,她就是被鸠浅一个劲儿如同泄愤一样的狂揍。 也亏凡上之人的身体素质够硬,鸠浅负伤拳头够软,不然裴三千怕是真的要被鸠浅的乱拳活生生的捶成猪头了。 鸠浅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着抱着脑袋的裴三千,沙包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落到女子看堪堪抵挡的双臂之上。 胸口,腹部,空门大开。 揍了十几拳皆是打中了她的纤细手臂,全是骨头的手杆子最后硌得鸠浅拳头生疼。 趁着女子无力躲闪的空隙,鸠浅一拳打中裴三千的腹部。 裴三千一口鲜血直接吐出,憋了好久的一口气也被一拳打岔。 鲜血即将喷到脸上,鸠浅头一扭,大掌一挥将裴三千吐出的鲜血扇飞。 她的鲜血洒在茶棚的土墙上,就像是灰上抹了红漆,竟然也有几分美感。 被一把推到茶棚外街道瘫坐在地的裴青丝,望着此时被揍得落花流水的姐姐,心中一阵疼痛。 她多次想进战局助姐姐一臂之力,然而被封住了周身重要穴窍的她无论怎么去挣扎,去努力,都突破不了鸠浅拳风所成的屏障。 她此时都快急得流出了眼泪,没了灵力,她就像个凡人一样,竟是一步都前进不得了。 那个没一点男子气度的人,是打算把姐姐活活打死么? “就你还和我单挑?凡上仙子,嗯?” 鸠浅一一化解女子无力绵绵的进攻,得意忘形之时还不忘尽情地挑衅道:“说,我是不是男人?” 鸠浅说话的时候,从来不会想到别人能怎样回答,所以很多话终究都只会成为他问。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 怎么? 当街打女人很是荣耀? 看客终于看不过眼了,这家伙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连带着很多先前支持鸠浅的人,也因为这么一句极其犯蠢的话,开始觉得他的脑子不好。 看戏的人终于起了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不少人试图上前阻止这幅打女人的架继续下去。 他们心想着就算制止不了,至少也劝少年拳头要轻些。 就算鸠浅再得意,这么近的距离里,外人围上来时多进一步,他也是察觉得到的。 何况人群当中还有两个凡上的修士,一个在二十步外的酒楼窗边,一个在街道人群里。 鸠浅一把掐住裴三千攻过来的粉拳,用力一拧,拧断她的手腕。 然后抓住她另外一只胡乱挥舞的爪子,左手成扣,将裴三千转一圈摁在了地上后,左手制住她的两只手向拧麻花一般正旋半周抵住她的腰间。 “啊…”裴三千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吃痛的惨叫。 纤纤玉手被双双扭断,怎能不痛? 鸠浅霍的一下转头,眼睛斜视,冲着正欲上前的人,冷然喝道:“多管闲事?都想死吗?” 大多数修士的一腔热血被这杀气腾腾的一声喝问冲的烟消云散,清醒过后才意识到,眼前是神仙打架。 人群下意识的后撤,心中甚至还有悔意,我真是糊涂了,找死么? 还想多嘴管大人们的事。 其实鸠浅想警告的人是那两个对他有威胁的凡上强者,普通人不管上多少都基本没用。 但是,事实恰恰如此,你无意去看的人对你重视万分,而你有心提醒的人对你的警告不屑一顾。 就像此时的两位仙人,根本就是看客,但是想说的话都不会少说。 “不知有何冤仇?值得公子如此愤怒?打了这么多下也该泄气了吧。” 说话的人挤在人群里瞄了很久,本不愿多言,奈何场面实在难看,他还是忍不住。 鸠浅抬头,在人群里找了半天,终于瞧见朝他挥手的出声人。 怎么?怕我?站在人堆里,一眼看过去都不知道谁是你。鸠浅内心暗道。 “那你跟我打?我叫鸠浅,你叫什么?” 鸠浅?名字有些熟悉,凡上的热心强者觉得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鸠浅松开裴三千被拧成麻花的双手,右脚抬起,脚后跟一脚踩断裴三千的腰骨。 裴三千发出一声惨叫,痛昏了过去。 瞟了一眼痛昏过去的女子,鸠浅轻蔑地哼了一声。 心道,连这点疼都忍不住,还壮着胆子刺杀我。 鸠浅记得,大哥先前有一次在长生林里腰断了,整整复原了半日,才重新站起来。 那个时候,大哥便是已入凡上境界,想必这个刺客需要的时间更久,那暂时就不用考虑她的事了。 “我跟你拼了。”一旁惊呆的女子以为鸠浅杀了她的姐姐,顿然暴起。 鸠浅一下掐住跳上眼前的裴青丝,想抓住小鸡一样掐住女子的细小喉管。 这种时候,裴青丝是死是活全在鸠浅一念之间。只要他掐喉的手多用点力,立马活人变死人。 但是鸠浅并不打算杀人,至少现在不打算。 “她没死,你乖乖的跟她站一边去,待会儿再来处理我们的事。” 说完鸠浅轻轻松开手,转过了头,再次打量站到了人群前方的勇士。 勇士此时正惊讶于鸠浅刚刚踩断女子腰骨的狠辣之中,隐隐已有悔意,不该跳出来当出头鸟。 “你哪位?名儿都不敢报个吗?我又不会追上你的宗门去寻仇。”鸠浅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鸠浅某些时候很会说话,就像此时,一句话就把暗中有意煽风点火的人心里的坏心思吹得个干干净净。 追上宗门? 敢说这话的人哪个不是名门之后? 除了鸠浅。 “在下平一洛,一介野修,无门无派。” 勇士此时心里其实是有些慌乱的,因为他方才突然知道了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哪位了。 人间会不过才落幕十多日,会上夺得第三的人,不就叫鸠浅么? 人间大会勇夺第三的人,怎会弱于他这个靠着三百八十多年年月和运气才进入凡上境界的人? 哪怕此时眼前的少年修为不如他,但是他可是代表了凡上境界的人中最低战力啊。 在有仙界,境界从来都不等于战斗力。 单单墨海这块地方,流传世间的十怪谈九美谈当中便有三段越境斩仙的故事。 其中四五千年前的风神盖洛,传说更是跨过两境,以凡躯七境的实力,御风击杀了凡上的仙人。 从那时起,人玄境就变为了神玄境。 “打不打?” 鸠浅瞧着这个没有丝毫战意的人,心想你无端心疼个杀人无数的刺客干什么? “啊?能不打当然不打。”幸福来得太突然,闲云野修平一洛,没想到居然可以不战,顿时喜笑颜开。 “不过我还是要说,打女人是不对的。”勇气上来了,没人挡得住。 这哥们儿口气像极了二哥,鸠浅顿时感觉脑子疼。 都打完了再说不对,好心人全是马后炮。 第四十六章 第一堂课 鸠浅于生财城逗留了两日,全是因为裴三千的伤居然两日才恢复。 “同为凡上境界,你比起我大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鸠浅站着说话不腰疼,吹捧自己人起来毫不嘴软。 裴家姐妹相互搀扶,对鸠浅的嘲讽,熟视无睹,她们心里默念:不在意就不用生气。 鸠浅大摇大摆的走在前面,裴家姐妹吊在他身后。 如果眼神真能变成锋利的刻刀,此时鸠浅的后背上应该插满了刀子。 一路上,裴三千捂着脸,眼神阴毒,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的可恶男子。 昨日夜里,裴三千醒来之时。 这个男人枕在妹妹的腰上,蹄子极其自然得搭在裴青丝的臀上,睡得香甜。 口水挂在嘴角,月色下看像个晶莹的露珠。 而自己被丢在了冰冷的地上,随便动一下腰就像断掉一般疼痛入骨。 生怕男人对自己妹妹图谋不顾,于是裴三千硬是挺着腰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鸠浅整整一夜。 等到第二日,裴三千发觉自己可以勉强站直身体时,手一摸脸蛋,就感觉在摸一块大饼。 照了一下镜子,看到镜中的自己,裴三千顿时如疯似魔,嘶声厉喊。 “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一整个上午,裴三千重复着这一句辱骂,直到鸠浅听烦了,竖起拳头,她才罢休。 裴青丝瞧着姐姐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庞,看着得意的鸠浅,心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打人不打脸,打女人更不能打脸。 前天那一顿揍里,裴三千记得自己挨揍的时候是护好了脸颊的。 …… 鸠浅闲来无事,请那个无门无派的野修吃了碗酒,趁着他喝酒的功夫讨教了不少事。 那平一洛也是够意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鸠浅问什么就答什么,两人可谓是言谈甚欢。 原本是闲庭漫步,鸠浅这次算是有了目的地。 距离生财城不远的地宝城便是鸠浅想去的地方,他打算去那里买株草。 他们还没入城,便遇到一个一脸媚笑的胖子拦在路上,他自称是地宝阁迎接远客的侍者,三言两语之间便把鸠浅三人唤为坐上之宾。 胖子一路上滔滔不绝的向他们讲述,有关城里的一切事情,激情澎湃,鸠浅都没好意思打断他。 本来乘土浪便可以一浪进城的三人,因为这个胖子,停在了离城尚有一里的大路上。 不远处,一伙人围着一伙人,鸠浅很好奇,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 “他们是在干什么?” 鸠浅指着那伙人,心生疑问,问身旁谄媚的胖子。 “大人,这些事情平日里时有发生,还是不要为此费心了?” 胖子低眉顺眼,说话毕恭毕敬。 “此话怎讲?”鸠浅不解,难道到处都是强取豪夺? “大人有所不知,这一伙截道的是我们拜神候的外门弟子,而那被围住的是遗孤的人,我们两宗派由上到下,这些年本就大小摩擦不断。 这些算不得什么的。” 他想告诉眼前的大人,不过是抢一块石头,都是平常事。 “你们拜神候的人平时就是这样做事的?以多欺少?” “大人啊,小的知道您几位菩萨心肠,可是,这事儿真的不能管呀。 实不相瞒,我就是拜神候宗外门的首席大弟子。 这事是上头直接派给我的任务,这次围堵也算得上是我一手安排的,若是最后上头见不到东西,要拿我们试问的。” 谄媚的胖子大惊失色,他有预感这个涉世未深的富家少爷可能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既然是你安排的,你就直接让他们住手,不然待会我动手制止,你们又得多受一些皮肉之苦。” 鸠浅很不喜欢看到别人以多欺少。 “这个,”谄媚的笑脸上露出难色,“小的想问一句,大人可是认得这些遗孤里的人。” 他想确认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跟眼前的公子有关,真是有还好,一切推给上面的人去处理。 若是没有,当真放走了他们,最后肯定是自己担负责任。 “不认识,只是看不惯你们以多欺少罢了。” 鸠浅心道,我他么怎么会认识这些人,要是认识早就捶你们了。 “这,大人这,实在不是我们以多欺少,我们的目的也只是拿到东西,并不是真的要赶尽杀绝,只是他们非不肯松手,我们只好行如此手段。” 谄媚的胖子还在挣扎,犹犹豫豫,眼珠不停转动,试图想到什么两全的主意。 “要我说你们拜神候的人真是厚颜无耻,摆明的事情你们还要狡辩。”鸠浅有些不耐烦。 “呵呵,大人说的是。只是大人跟他们非亲非故,突然一句话,就要我下如此命令。实在是强人所难啊,求大人见谅。” 听到公子直接骂出了声,谄媚的人反而觉得心中担忧少了很多,虽然赔笑,但实质上仿佛顷刻间胆量大了些。 胖子涉世多年,最喜欢跟天性纯良的年轻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既好打交道,也容易忽悠。 “快点,你下令不下令。”鸠浅眼看被围殴的人节节败退,马上就要招架不住,急忙说道。 “多问大人一句,你可知我下令就等于让我们这群兄弟们去死?” 胖子面露痛苦的神色,仿佛那些都是他的亲兄弟。 “就让你下个令,怎么就让你们去死了,废话可真多,非要我动手是吧?” 心知少年郎不懂江湖人情世故,谄媚的笑脸背后对鸠浅充满了鄙夷。 “大人且慢,我有办法。 大人见不得我们以多欺少,这样,我叫些人回来,让他们实力相近的打一场。 总归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我们因为大人您随口一句话就罢手的话,我们回到宗门肯定要受到刑罚的。 这样如何?” 地宝阁胖胖的接待者急声建议。 听起来好像不错,鸠浅没有细想,点了点头。 “那你把那三个问天五境的修士,叫两个回来,那个遗孤里只有一个五境的人。这样就公平了。” “就依大人说的办。”胖子说着就吹出两声口哨。 “大人,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我们这就去挑选您要的玄元草吧。” “等会儿,我要看结果。如果你们出尔反尔的话,我岂不是白费半天口舌了?” “好好好,大人要看,那就看。” 谄媚到了极点的人,冲人群喝道,“大人要看你们打,你们卖力点。战斗精彩,博得大人一笑的话重重有赏。” 胖子说出重重有赏时,威风凛凛,浑然不似先前唯唯诺诺。 但是他也就是威风了一小会,回过头,仍然对着鸠浅等人一脸谄媚的堆砌笑意。 裴家姐妹,毫不掩饰的翻一计白眼以表心里的恶心。 但是,谄媚的人丝毫没有被白眼影响,仿佛压根未曾看到一般,脸上的笑意就是由心而生。 战斗很快就就分出了结果,即使是减去两个五境的修士,拜神候的人也赢得战斗的胜利。 拜神侯众人成功夺得奇山玉的代价只不过是三人负伤,一人死亡,遗孤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鸠浅皱起了眉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事已成定局,鸠浅再也做不了设么事情改变结果,人都死光了,奇山玉自然只会落到活人手里。 “呀,拜神候的人也死了一个啊,看来你要的玄元草得涨价了哦。” 裴三千张着大嘴,阴阳怪气的叫喊一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嗯?什么意思?” 然而裴三千已经转过了头,恰好没看见他对她说话。 三两思索,鸠浅还是明白了个中道理,不因其他,只是卖玄元草的地方,主人便是这拜神候。 “大人,这事已经完了,要不咱们去挑玄元草吧?”历年来,买玄元草的人都是出手阔绰的大家子弟。 想来这次也不例外,谄媚的胖子内心盘算着,这次又可以赚一大笔灵石。 鸠浅面色郁闷,谄媚的人以为他因为下人的话而心有不快,心道,这真是个小孩子。 开口安慰道:“大人,请放心,一个外门弟子的性命还没资格动摇我拜神候天地宝阁的物价儿。 大人尽管放心,别人什么价,您的价儿只会低不会高。” 第四十七章 总是做错 多漂亮的一番话,要是鸠浅真的在意的是钱,那可真是要乐开了花。 可惜,他在意的是这次的多管闲事。鸠浅在想,自己是不是这次真的做错了? 在谄媚笑脸的胖子的带领下,进入地宝阁之后七弯八绕,所过之处灵丹妙药琳琅满目,令鸠浅眼花缭乱。 要不是囊中羞涩,鸠浅恨不得一口气全部都买下来。 金光闪闪的东西比比皆是,整个地宝阁里充满珠光宝气。 地宝阁里简直是鸠浅十分钟意的氛围,只是,可惜,哎,长物不多。 也不知道转了多久,鸠浅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走不动道了。 他们终于来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一长列水晶箱,里面的药材整齐的排着队,玄元草也静静的陈列其中。 玄元草,是人仙境修士不可或缺的修行补药。 就像是你有意锻炼肌肉时需要多吃的鸡胸肉一般,但是其效果自然远胜凡物万倍。 “多少钱?”鸠浅开口问价。 “大人不必心急,大可以好生逛逛,玄元草也有好坏的。小的眼拙,至今还用不到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是您带的人一看就修为不凡,或许懂得其中差别。不如让她们帮您好生挑选一番。大人,你看如何?” 胖子这只是套话,本意只想他多瞅瞅多看看,但无心一言惊醒梦中人。 鸠浅转过头,对着裴家姐妹说道:“喂,你们去替我挑五个质量最好的玄元草。” “我没眼力,你自己挑去。”裴三千一直心有不悦,自然不会给好脸色。 眼看下人不给大人面子,谄媚的胖子心里很是疑惑,这年月下人的胆子都这么大了嘛? “你确定?”鸠浅勾起嘴角,眉毛特意上挑,说道,“那晚上…” 顿时明白这个男人的恶心想法,裴三千气急败坏,一把拉着妹妹,跑去水晶箱前好生查看玄元草品质去了。 看着这个所谓的皇家刺客这幅吃瘪的模样,鸠浅心里大爽,哼,就你个娘们还跟我斗? 志得意满之间,鸠浅顿时嘚瑟得头昂到了天上。 谄媚胖子看不懂这三个主仆的复杂关系,大概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熟稔,避讳较少吧。他心里默默猜测。 千挑万选,裴三千挑了六株玄元草。这六株玄元草品相不相上下,实在是让她难以抉择,如何取舍。 她心想干脆全部买下,反正不是自己付钱,没准儿还能落点到妹妹手上。 可是没想到,下一刻,那个谄媚的人居然向她说出了价格。 “大人所需的这几株玄元草,单价一千灵石,共计六千。姑娘还有其他物品需要添置的么,地宝阁里别的东西也还是有大人们用的上的。” 在地宝阁的人眼里,是没有主子递出银子的道理,付钱拿东西这种粗活,都是下人做的。 “我没有。你去找他去。”裴三千怒道,心说又不是我买东西,你怎么找我要钱? 但是鸠浅岂会乖乖的等别人找自己要钱,一把扯过她妹妹,拉着就朝地宝阁外走去,走出几步。 末了再悠悠补上一句:“天黑之前将东西交给我,不然你知道的。” 没给裴三千继续挣扎的机会,鸠浅铁钳一般的大爪已经提着她妹妹扬长而去。 裴三千颜色阴沉,脸色黑的要滴出墨来,然而只能忍受,妹妹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接过女子给的灵石时,谄媚的人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前方的大人一个不快直接让他命丧当场。 待到女子完全离开,谄媚胖子用力呼了一口气,憋了太久,刚才的压抑之感终于渐渐散去。 他确认,这个女子刚才生气之时散发出来的气势,比守在这里的拜神候长老更强。 这个世上的凡上女子,并不多见啊。 想到当今世上名动一时的绝世倾城,难道她就是西秦的公主? 谄媚的胖子脸上放出无边光亮,刚才的女子如此美丽,一定就是她。 胖子捶胸顿足,刚才害怕得罪高人没敢多看几眼,可能这次过后余生就再无见到此等人物的机会,怒拍一把大腿,顿时心生懊悔。 早已出了地宝阁的鸠浅一路上闷闷不乐,默默跟在他身后的裴青丝左顾右盼。 “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鸠浅突然停下脚步,开口问道。此时只有两人,他应该是问身后的人。 裴青丝不便多言,此刻性命都被捏在他手上,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但是她心里还是暗自嘲讽道:可真是不错,三言两语就坑了我们六千灵石。 “我是不是不应该交由别人先说提议给我选?”鸠浅这是自言自语。 女子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鸠浅面无表情的回头,伸手一抓。 昨时,今日,情境多么相似,原本身后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良久没有赶上来的女子。 鸠浅握住的小手上此时拿的还是那把镌刻着三千二字的秀气匕首。 同一招,她对付了他一次,还想用第二次。 鸠浅右手用力的一拧,“啊。”女子吃痛,匕首应声掉在地上。 “东西呢?”鸠浅问的自然是玄元草,语气冰凉,显然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再次偷袭。 “呸,你还想要玄元草,我死都不会给你的。”裴三千欲顶着断手之痛,还击。 女人就是如此天真,此时都忘了,站在她们面前的是她们精心准备,潜伏刺杀都杀不掉的人,岂会在与她们正面交锋之中败下阵来? 即使他不过才人仙境,而她已是跻身凡上。 世间年年都有人越境杀敌! 我是仙,他是人。 为何我打不过他,女人心底已经声嘶力竭。 出拳,扫腿。 裴三千的粉拳还没打到鸠浅,自己就被一计扫堂腿扫飞,身躯所过,毁了一片民居。 而反观鸠浅,他站在那里,轻轻的放下腿,始终未曾被逼退一步。 鸠浅身边的裴青丝,也大喝一声,赤手空拳的攻了上来。 然而,后来的女子攻势更不如前者,一切动作在鸠浅眼里如同老人爬步。 鸠浅随手一计手刀,稳稳砸中前冲的女子后颈。 裴青丝扑通一声跌在地上,远远看去,生死不知。 鸠浅完全可以劈中她的后脑,顺带打散她的神魂,一击杀死这个没什么本事的刺客。 但是鸠浅并没有这样做,原因无他,他本就不是一个用杀人当做解决事情的手段的人。 鸠浅原本是打算,如果她们一路听话,就不会受到任何皮肉之苦。 她们挨打全是因为挣扎和反抗,而这些挣扎和反抗,或许在她们眼里是生机,但是鸠浅觉得皆是徒劳。 吃不死她们,鸠浅早会在照面之时就把她们打得无力反抗,谁还会让他们信手走在自己的身后? 鸠浅不屑的瘪瘪嘴,心道,难不成我吃饱了撑的,喜欢看到你们优哉游哉? 你们又不是长得好看很了。 废墟之中苦力起身的裴三千,发丝凌乱,全然没了平日里当庙堂背后的皇家刺客时那般从容不迫。 刺客最忌气息紊乱,没有把握贸然出手。 但是,此时裴三千没了选择,妹妹还在那人手上,她觉得不拼一定是死,拼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裴三千大腿疼痛不堪,凡上之人的躯体被一个人仙境的小子随便一个横扫破掉防御,简直是百年难遇。 默默调动血液,裴三千打算用秘法,殊死一搏,来换取妹妹的生命和自由。 当皇家刺客的好处其中一个便是,皇家万千典藏有那么一点优先选择的权利。 禁忌秘法平日里使用不上,真到了求死之时,使用秘法还是很大概率换个同归于尽的。 同归于尽,便是裴三千此时的想法,只要妹妹能活下来那就好。 裴三千漫身血液将燃,发丝根根竖起,远远望去就是一个杀人噬血的女大魔头的疯样子。 “去死吧你。”裴三千单手成爪,向鸠浅疾飞而去,义无反顾的模样真是英勇无比。 嗯,看来外面的人,也不全然是薄情寡义的绝情之人。看着扑过来的女人,鸠浅心生几分欣赏。 “来,杀了她。”鸠浅提起裴青丝的后领,挡在自己身前,对着即将捶到自己脸上的竖发大魔头,说。 裴三千前冲的身体,于半空之中戛然而止,硬生停下的代价是气息逆行,秘法在完全激发的前一刻强行中断,更是使得她被功法反噬。 “卑鄙…” 裴三千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全部冲到了脑子里,瞬间双眼一黑,向后一仰,从半空中如同断线风筝掉了下来。 “气晕了?” 鸠浅踮起脚尖,勾着头望了望摔在地上的裴三千。 果然是死都不会给我,鸠浅无语,但我不会在尸体上自己搜嘛? 一会儿后,当鸠浅提着裴青丝走到裴三千跟前时,他突然意识到,这岂不是要把她们两个都扛着? 亏了呀。 鸠浅心里有点后悔,完全没必要把裴青丝打晕。 看能不能搞醒一个,鸠浅还不死心,让他把这两个女人都扛着他可不愿意。 “啪。” 鸠浅一巴掌用力的甩到裴青丝的屁股上,然后仔细的观察着女子的反应。 然而,女子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样都不醒? 鸠浅放弃了叫醒妹妹。 把目光转到裴三千身上,看到她口吐鲜血的凄惨模样,也打消了搞醒她的念头。 一点都不赚,还得把这两个人背着。 鸠浅内心像吃屎了一样难受,干架得不到好处,那我费那力气作甚? 没有目的的打架就是浪费力气,亵渎生命。 鸠浅抓狂,眉头一皱。 第四十八章 神传 冬夜的冷风在丛林中呜咽不息,林中乱兽却不敢如此肆意。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处荒野,鸠浅寻了块大石,在旁边生了堆火。鸠浅摩挲着手上的大弓,借着火光和淡淡月色,欣赏着其上镌刻的生活花纹。虽然不知道上面都画了些啥玩意儿,但是直觉告诉鸠浅,这弓很值钱。 “地宝城里肯定有当铺,早知道就把这弓卖了,找个好客栈睡一觉。”人间哪都好,就是做什么都要花钱,这点是鸠浅最头疼的,一路护着秦微凉去西秦,他的兜里早就空空如也。 望了一眼躺在大石上的裴家姐妹,两人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一个人坐在火旁,昏倒的人未醒,清醒的人就不能睡,虽然火很温暖,但是鸠浅还是觉得很无聊。 鸠浅一边静静地探查自己身体的伤势,暗伤其实并未好透。手指无聊的拨动弓弦,弓弦发出极其单调的声音。鸠浅陷入沉思,并未发现大石上的女子眼皮随着他拨动弓弦的节奏在轻跳。 裴青丝是惊醒的,她做了个噩梦,有人在梦中试图用刀去挑断她敏感的神经。就像诈尸一样,裴青丝直起上身,惊醒的同时抬头便看到旁边鸠浅将她的弓拉至满月,也正一脸惊奇的回头看着她。 “你?”女子轻讶,小嘴微张,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大眼睛晶莹的闪烁着光芒,不知道她这一瞬间想到什么。 女子身边躺着的人一把拉住惊坐起身的妹妹,挣扎着也坐了起来。瞧见一旁仍在拉弓的鸠浅,眼睛骤然睁大,一口鲜血压抑不住,呕进了嘴里。 “将弓还她。”声音尖锐刺耳,仿佛撕扯着喉咙,裴三千一边吐着血,一边说着话,重伤的人激动万分。裴三千嘶哑着声音,若不是她无力争夺,她真是想上前一把拧下鸠浅的狗头,然后把弓夺回来,当做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裴三千心中呐喊。他这样的人怎么拉得开这张弓呢?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拉开这张弓呢? “姐姐,他拉开了我的弓。”裴青丝轻轻的说着,呆若木鸡,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鸠浅。 “什么?”鸠浅一脸懵逼,不就是拉个弓,怎么了吗? …… 夜还是夜,裴三千一步一拐的走到鸠浅身前扯走那张弓之后,就拉着裴青丝坐到了篝火的另一面,鸠浅的对面,再没有理会过鸠浅。 裴青丝拿过姐姐抢回来的弓,放在脚尖前面,弓的前面就是篝火,篝火对面鸠浅一脸没有表情的傻坐。她无神的看着前方翻滚的火焰,不知道是看欣赏弓还是火,或是火那头的人。 瞧见妹妹这一副模样,当姐姐的人心急如焚。身负重伤时最忌心神不宁,裴三千小瞧了自己的伤势,也小瞧了秘法的反噬的强度。 没等她多为自己妹妹操一会儿心,裴三千再次被涌上的剧痛,冲昏过去。 人间万法,名为秘法的,所导致的痛苦也最是折磨。 “诶,你姐,又昏了。”眼看着刚醒来不久的人又向后倒去,鸠浅手一撑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三千背后,轻轻扶住了她。 “我姐怎么了?”失神的人终于回过神来,想起了关心自己的姐姐。 “我也不知道,气急攻心?”鸠浅不负责任的胡乱猜测。 “她的额头好烫。”伸手抚摸了一下姐姐的额头,裴青丝感到手背都一阵发滚。 “哦,今天她好像想跟我拼命,不知道做了什么,头发竖的像个鬼一样,眼睛也红通通的,最后没动成手,突然就晕了。”鸠浅回想起白日的情景,终于交代了出了点有用的话。 “是你将我姐姐打成这个样子的?”裴青丝眼神慌乱,愤恨不明,厉声诘问,言语里的一丝哭腔使得鸠浅很不自在。 “我没有,我没有。我把你打晕之后,就没打过你姐姐了。”鸠浅下意识的解释,他确实只踢了那个女人一脚。 听到他不像是撒谎的苍白解释,裴青丝心里悄然间松了一小口气,但仍然发问:“那我姐怎么会成这样了?” 鸠浅正想说他真的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发现歪着头的裴三千耳中流出了一大股鲜血。血往外留的太快,鸠浅原本扶着她的肩膀,血到了他的手上,竟然还是滚烫的。七窍流血的人鸠浅此前还见过一个,对其本能的恐惧使得鸠浅突然地一颤。 “七窍流血,秘法,姐姐用了秘法,姐姐,姐姐…”在发现姐姐眼耳口鼻七窍都流出血液的时候,裴青丝突然明白了一切。拼命的叫喊,无用的声嘶力竭。 这等秘法她也学过,只不过尚在人仙境界的她,未曾完全掌握其精髓。只知道,修成之后短时间内可以获得巨大的力量,一旦使用了秘法获得的力量,自身的血液就会爆沸,最后七窍流血,血液流干,枯竭而亡。 “我不会治,我不知道姐姐用了多少。我不会治…”这次没了法子的女孩真的哭了出来,行走人间这么久,向来都是姐姐护着她,任务虽然执行了不少,她们从来未曾伤的如此重过。 女人的哭声使得鸠浅心烦意乱,他曾在长生林中请问过两位哥哥,但是七窍流血的原因太多,去疗伤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不尽相同。现在这个情况,一种一种法子的试是不可能的。那便只有用一种法子,造化玄元丹终究还是留不住。 看着一旁哭泣的双肩震颤的裴青丝,鸠浅突然想到了秦微凉,两人年纪明明一般大,若是她此刻在这里,一定不会像她一样束手无策吧。 鸠浅瘪了瘪嘴角,自己舍不得用的药,没想到会这样的浪费掉。 裴青丝不懂他苦笑的含义,往日恬静此刻悲伤的人在哭泣的时候,脾气坏起来见不得别人不去附和悲伤。 “都是你杀了我姐姐,你为什么要逼得我姐姐动用秘法?”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印在鸠浅眼里,鸠浅感到一阵作呕。你姐姐偷袭我,我就反击踢了一脚,怎么就是我逼得她? 说实话,他看不惯女人的这副模样,无能而又恶心。 从空荡荡的储物袋中拿出那颗丹药,直接用灵气包裹住塞进裴三千的嘴中。控制灵气将丹药送入昏迷的人的腹中,做完这一切,鸠浅随手将裴三千往裴青丝身上推了过去。 “她不会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的。”淡淡的丢下一句,鸠浅起了身,坐到了离他们最远的位置。 “你给姐姐吃了什么?”小姑娘对姐姐死亡的害怕丝毫未减,不安的心化作话多的嘴,担心的问。 “西秦秘药,造化玄元丹。” “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丹药?”女子显然听说过这东西,质疑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鸠浅再没有回答她的话,就从刚才开始,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讨厌起这个一慌就话贼多的女人。 闭上眼睛背对着火焰席地侧躺,鸠浅脸对着黑暗,感觉心里很苦,感觉眼睛很胀,感觉鼻子很酸。 不知过了多久,七窍流血的女子身体不再滚烫,紊乱的气息也渐渐平稳。 “谢谢。” 女人平静而又温柔的声音在黑夜里响起,一刹那之后,世界又恢复了寒冷和安静。 修士并不是感觉不到寒冷,只是抵御严寒的手段从添衣变成了顺其自然的灵气流转。但是不管怎么说,鸠浅即使自己未知,他身上那些儿时的想法和作法已经不知不觉伴随着他过了这么多年。 其实鸠浅离开西秦的时候,曾经幻想过下一次再见那个绝美女子的情景。那时,已臻凡上的自己啪的一下掏出造化玄元丹,问她:“我没有用这个丹药,也到了凡上境界,现在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了吧?” 然而这才不过是过了几天,梦里的事就再也不可能发生了。一大滴眼泪划过男子没有丝毫表情的脸,鸠浅心道,谢谢有什么用? …… 第二天. “你,把你们的储物袋还有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鸠浅提剑架到裴青丝的脖子上,威胁着两个姑娘。 昨日重现,剑又架到了裴青丝的肩膀上。两个姑娘本来对他满心感激,听到这话突然就懵了。 …… “姐姐,他拉开了我的弓。” “我知道。但你别忘了他抢走了我们的钱包。” “姐姐,他放我们离开了。” “我知道,但你别忘了他也把我们狠狠的揍了一顿。” “姐姐,他还留给了我一株玄元草。” 裴三千终于受不了她这一路上的碎碎念,转头说道:“那我们要不要都以身相许?” “姐姐也要以身相许嘛?”裴青丝很惊讶,“那我们回去皇宫向女帝复命之后就一起去找他吧。”裴青丝听到姐姐这样说,单纯的心思里觉得很是开心。 “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吧?我们都不认识他,一个陌生人,你还要以身相许?”反手给妹妹一个暴栗,裴三千气的咬牙切齿。 “师傅说过,天下只会有一个人能拉开这弓,其他没在这弓上留下过烙印的人就算把弓毁了也拉不开弓。这是宿命。”裴青丝很坚定。 “我不信宿命。我不会将自己交给一个都不熟识的人。” “他救你的时候可是没有犹豫,直接把药塞在了你嘴里。”裴青丝认死理,觉得鸠浅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师傅说过什么你都忘了?”裴三千觉得自己要好好教导一番这个傻妹妹了。 “你说。”裴青丝心想师傅的话你哪有我记得清楚。 “师傅是说过让我们跟随能拉开弓的人,可是她也说过,这个人必须德才兼备。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裴三千心里有对鸠浅的感激不假,但是觉得他平庸也是真的。 “人间会上,以人仙境的实力夺得第三的人,我当然知道。你没去看人间会,我可是都看了。”恬静的姑娘胜券在握,平静淡定。 “可是他很愚蠢,总是多管闲事。”裴三千说出关键的地方,这是争论无法避开的。 “这不能说明什么,他只是比较单纯。” “致使人送命的单纯就是愚蠢。” “所以就是说,你觉得我们跟着他都会死咯?”裴青丝握紧了弓,认真的问。 “你忘了烟尽雨警告我们的时候都说了什么吗?” “第一,鸠浅今年不过二十余岁,便入人仙境。天资比我们好,我们的修为是师傅用命给的,其实我们比他差很多。第二,我不怕死。你要是怕,就离他远一点啊。”远一点啊,也不用我和你争了。 少女心思,纯如白水。 看着她与往日乖巧的妹妹判若两人,裴三千感到一阵郁闷。 “烟尽雨跟他乃是莫逆之交,大概是共过患难同过生死的。我也不怕他,我觉得若有一天,再遇上他,鸠浅会护住我们。”裴青丝认定一件事后,乐观的样子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你可别忘了,烟尽雨本就与墨海皇室有仇。我们怎么样算都是皇家的人,到时候鸠浅也会因为你跟烟尽雨对着干吗?”裴三千终于明白了为何师傅曾经苦口婆心告诉她们莫和女人讲道理,妹妹此时这般模样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烟家为何覆灭,皇室又是如何对待的烟尽雨,但凡在世间上有点手段的人都清清楚楚。在裴三千看来,这是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会一直横在烟尽雨和皇室之间。 人总是以自己的想法去猜度他人,所以世上仇恨永远不会平息。 “你觉得世上你还会遇到第二个愿意拿造化玄元丹救你的么?”斜了姐姐一眼,说出这句话时,裴青丝知道自己已经赢了。 造化玄元丹,墨海人人皆知的修行圣药。凡上之人服用可增三十道仙气,根据服用人体质的不同效果不一。有一道仙气流窜在体内,此人便是凡上的仙人。 人仙境的人服用造化玄元丹,可以说半只脚稳稳踏入了凡上。 “你知道吗?认识他之后,我觉得我能够踏入凡上了。”恬静女子双眼闪烁着光芒,那微弱的光芒是死心之后重生的希望。 见到妹妹如此模样,那由心而生的欢笑。裴三千知道,此刻她应要释然。 裴三千呼了一口气,道:“无关迟暮,不问翻覆。” 裴青丝听到这话对姐姐甜甜一笑。 裴三千又补充:“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脱离墨海事不可为,生或许成得了他的人,但死我们还是皇室的鬼。” 裴青丝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第四十九章 仍是少年 “坐看花开,坐看花谢,最爱花开,最怕花谢。” 鸠浅嘴里念叨着儿时听了千万遍的小诗,随意坐在浩荡的商队的其中一辆马车顶上,驼着个背,坐成一坨。 实在是懒得自己赶路,鸠浅算算日子,马车进城的时候,两位哥哥应该是依旧留在皇城里,此时不用急。 马车顶对于一个人而言极为宽阔,所以鸠浅哼累了就躺了下来,仰面朝天晒太阳。 将裴家姐妹身上的钱物都抢过来之后,鸠浅自认为自己富有了很多。 他其实本想也将那把明显价值不菲的大弓夺过来,但是看到裴青丝那望着他时的失神模样,鸠浅打消了这个残忍的念头。 但是,裴三千的东西鸠浅很确定自己拿了个干净。 临走之前鸠浅非常仔细的检查过,但凡值钱点的金属物件儿,他都抢了过来。 包括女人束发用的簪子也没放过,修士物品,像什么灵丹妙药,珍宝贵胄,宝剑神兵,压箱底儿的暗器,包括装它们的储物袋,应该是一点都没留给她。 大河不干,哪有小河的流水涓涓? 鸠浅只要想到她们两个成了穷光蛋,心里就是一阵极度的舒爽。 “果然,身边没了累赘的感觉就是轻松,哈哈。”怀抱暖阳,鸠浅笑得猖狂。 下方赶马的汉子见头上年少剑客心情如此不错,鞭子又扬的高了些。 此时鸠浅如此得意,若是被秦家人知道了他送出丹药,还在这里洋洋得意,仿佛大赚,一定会破口大骂他是个猪头。 但是,圣人也会做蠢事,何况纯纯少年呢? 就在鸠浅惬意的享受着阳光的时候,一直灵兽信鹰扑腾着翅膀落到了马车队伍最前方的首领肩头。 首领模样的人,回头看了眼睡得正酣的鸠浅。思索了一番,对着下人耳语了几句,调转车马换了个方向前进,浩浩荡荡的车队擦肩而过。 只留鸠浅身下的这一辆继续往皇城方向去。 虽然他们都是凡人,但是车上的仙人跟他们说过,他也去皇城。 如今家主有令,他们只好易道而行,但是送鸠浅这件事也不能落下。 凡人不言,善意成溪。 掬一捧凉,可暖人心。 待到哒哒的马蹄声歇,鸠浅睁开了眼。 头顶已是星空万里,一觉就过了半日白。 天气寒冷,凡人赶车在荒无人烟的官驿道上,不害怕是假的。 夜里赶路不太现实,野兽袭击不说,凡人连路上的坑坑洼洼都看不清。 此时鸠浅发现,下方赶车的下人已经下了车,生了好大一堆火。 或许是柴火捡多了,噼里啪啦的柴枝爆裂声,惹得赶车人不停的将溅出的火枝往里推。 往复往复,乐此不疲。 鸠浅轻撑跳下车顶,当脚落到地上时。 火堆边隆起一圈土埂,将柴火围在里面。 这样就不用总是关心柴火炸出来了,鸠浅又走了一步,又是一圈土埂隆起,高度正在供人安坐。 异像横生,赶车的人知道,这是仙人醒了。 凡人看不出来哪个修士强,哪个修士弱,只好凭着自己的肉眼凡胎去猜测。 “拜见仙人。”赶车人直起身子,恭恭敬敬的对着鸠浅行礼。 鸠浅看得出他的真心实意,对着他爽朗一笑。问道:“怎么就剩你一辆车了呢?其他人呢?” “启禀仙人,家主临时有信,命我们前去万雷山。首领他们都往那边赶了,他命我以平日的速度,将仙人捎到皇城。” 按照平日的速度,那就得在路上再花费上十日。 “去万雷山干什么?”鸠浅下意识的问。 “听首领说,万雷山仙剑出世了。我们家族只不过是凡人世界里的一支小族,这次去估计是凑凑热闹,顺便领略一下修行仙人们的风采,长长见识。” 说出这句话时,车夫心里有点落寞,自己恐怕是看不到了。 仙人的风采? 鸠浅见得很多。 仙剑出世,鸠浅倒是没听说过。 “走,我们一起去。”鸠浅本来就无所事事,刚好,他也想去凑凑热闹。 “我们?仙人,只是这马车是家族的财务,我无法丢开的。”车夫很欣喜,转眼又有些难过。 仙人腾云驾雾的传说他都知道,只是这车这马怎么办? “没事。一起走。”鸠浅将车夫一把往马车上推去。 车夫一个踉跄,生怕自己摔了个狗吃屎,然而他脚轻轻落下,稳稳的落到车厢顶上。 “抓稳了。”鸠浅大笑,提醒车夫。 车夫心情十分激动,激动之余还有难言的狂喜,闻言立即紧紧的抓住车厢的边缘,像个乌龟一样跪趴在车顶,等待着即将出现的神迹。 “对了,万雷山在哪边?”鸠浅想了想,这山自己好像没听说过。 “哦,那边。”车夫朝着山那头,快速一指,说道。 “五行,土起。”鸠浅暴喝淡黄色光芒从鸠浅的身体里涌入大地。 微弱的星光下,大地就像拱起了身子。土地拱起,车夫感到大地颤动了一下,然后就是扑面而来的狂风。 鸠浅看了一眼此时害怕得浑身颤抖紧闭双眼的车夫,笑道:“眼睛睁开,有我在你怕什么。” 说着还用脚轻轻的踢了他一下。 对啊,仙人在身边我怕什么? 车夫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 眼睛猛地一睁,我的个乖乖,星星仿佛就在头顶。 车夫壮着胆子左看右看,哪里还有世界? 到处都是低矮的土丘。 偷偷地回头一看,车夫感觉此时他们站在一个女巨人的头顶上,身后她身披秀发,漆黑无边的海浪,一波一波的将他们向前推。 第一次站这么高,车夫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修行人的世界果然不是凡人世界可比。 车夫心里突然间好恨,恨他是凡人,恨此时是黑夜。 他多想将身下的一切,将头顶的一切,将周围的一切都看个清清楚楚。 这都是他在地上匍匐一生都不可能看到的呀! 车夫探出头往下望,一闪而过的火光,大多还是漆黑的大地,和高山起伏的巨大轮廓。 万水千山,皆在脚下。 车夫盯着下面,黑洞洞的一片,就像是深渊。 他脑海中有一个念头突然升起,若是我跳下去,能否得到什么奇遇,也像仙人一般永生? 在凡人眼里,仙人们只要不打架,都是可以永远活下去的。 就像真正的神仙那样,一日成仙,万古长存。 “你想跳下去?”鸠浅看出了端倪,怂恿道。 “我…”车夫转过头,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仙人果然是无上之仙,都听得到我心里的念头。 鸠浅无意间的一句话,使他成了车夫心里最强的仙人。 “有我在,你就算跳下去也没事的。”鸠浅随口说道,面临深渊之时,他也曾经有过跳下去的念头。 只不过他当时俯视剑渊的时候,想都没多想就直接跳了下去。 鸠浅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可以对一个人产生多大的影响。 “仙人,我信你。” 车夫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顶着迎面的狂风,站起身子,对着鸠浅抱拳行礼,然后纵身向下一跳。 “啊哈哈哈…”风里传来车夫放肆的狂笑声,鸠浅听得咧开了嘴,也学着车夫的样子,纵身跳下。 …… 于是在一个普通的冬夜里,无边的沉沉夜色中,一凡人一修士,一下接着一下的从高空往下跳。 就像两个顽皮的猴子,一边变换着跳下去的姿势,一边发出着怪笑。 万雷山仙剑出世的消息,可谓是整个墨海皆知。仙剑出世引起的风头,一定程度上盖过了人间会。 因为,人间会是人间事,而仙剑是整个修行界的。 有些于长生林深处生活的妖族,也对这一把流传了千年的雷剑趋之若鹜,壮着兽胆来到了人间。 万雷山相传是元龟历时一个名已不可考的宗派流传下来的古阵法。 当时是宗派中的大能为了保护宗派禁地而布下的,最后时光荏苒,阵成了妖,产生了自我的灵智,凝形为山。 然后因为作恶世间,被别的仙法大能斩了其灵智,最后残留躯壳,成了一座长年累月电光不止的雷霆之山。 本来这山上就是雷霆不停,寸草不生。 不知道几千年前,有修士于山边淬体之时,发现山巅有雏剑初成,几百年后又有人看到山里生出了树木。 一座往日只是被用来淬炼身体的雷山,终究还是成了修士眼里炙手可热的宝山。 有术士曾经推演过,天地孕育的雷剑完全成型大概还有百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这次居然还提前出世了。 难道是天地间的灵气突然变得浓郁了? 万事万物出现一定会有之缘由,鸠浅暂时想不明白,顺其自然。 第五十章 巨人起身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是修行界中的人此时顾不得有什么不对的,仙剑出世自然要先定出它的归属才最正常。 至于为什么要出世,那不关他们的事。 “好了好了,别跳了,浪费了很多时间了。”刚才鸠浅跳的最欢,此时却是清醒得最早。 “仙人,我好开心,我从来没有像今日,不,像今夜这般开心过。”一生为家族赶车的人,今夜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的梦中。想都没敢想过的事情,今日却活生生的出现在眼里,如梦似幻,这就是如梦似幻。 “你看那些个火光,是不是你们的车队?”鸠浅嘿嘿一笑,话锋一转。先前虽然他们玩闹不停,但是鸠浅还是把一部分心思用在了赶路上。一下午的时间,居然凡人车队也走了四百多里,人间车马的速度,看来也不可小觑呀。鸠浅内心感叹。 “哪里?仙人低些,我看不清。”车夫勾着脑袋去瞧地上那亮如萤火的微光,寻了半天,还是确定不了是否他们就是自家人。只好向鸠浅请求,将土浪降低一些。 鸠浅散去法术,土浪慢慢的从天上流淌而下,将他们送到那些车队的跟前,然后化作泥土融入大地中,成为大地原有的一部分。 车夫对着他熟识的人大喊了一声,一路受惊的马儿脚踏实地之后尥一下蹶子,慌似的朝马群中跑去。 鸠浅望着那些被喊了一声才发觉到他们的凡人,心想,你们这也太不警觉了,我都快凑你们脸上了,你们都不知道,这要是敌人来袭你们岂不是坐以待毙? 鸠浅在长生林中生活了好久,暂时还没完全习惯这凡间的平静。在他眼里,黑夜就是你一不注意,你就会被那些妖兽舔到脸上的危险时刻。天色越暗,人越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被呼喊的人很诧异,家主不是吩咐了,让你送仙人去皇城么,你怎么自己追上来啦?在他看到跟在车夫身后不远的鸠浅时,大概明白了,这是仙人想过来。 这还是夜里,虽然刚才玩得很尽兴,但是鸠浅其实灵力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修士伤势未完全好,极忌身体中灵气亏空。 鸠浅深谙其道,轻轻一跳,挑了个靠火远一点的马车顶,直接盘膝打坐,趁着天色正好,适合养目吐息,好好的恢复一番。 鸠浅没搭理下方他们的嘈杂惊呼,车夫肆无忌惮的跟他的小伙伴吹着牛皮。 车夫说到自己也不懂的地方时,就胡乱猜测一气,心中有时觉得吹得太过,有些发虚,便偷偷将目光瞥向鸠浅。 见盘膝打坐的仙人丝毫没有拦住他的征兆,车夫越吹越离谱,鸠浅听着下方众人一惊一乍的搞笑反应,心想,凡人还是可爱。 他不知道,在那些凡人眼里,此时一动不动盘膝打坐的他比起先前翘着腿晒太阳时更像他们心中的仙人。 第二日,破晓时分。 车队首领起了个大早,就在鸠浅马车旁静静候着。 “干啥?”鸠浅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 首领原本正在原地发呆,鸠浅突然地发问惊到了他。 车队首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对鸠浅一笑,说道:“仙人在上,小人来此是想看看仙人有没有想知道的。据我所知,仙人去万雷山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想着可能仙人对万雷山可能有些兴趣,所以就过来把知道的都告诉仙人,万一仙人想问的刚好小的知道呢。” 鸠浅很惊讶,心道,这人想的真长远,我还没想到这些呢。 鸠浅确实对万雷山一无所知,早问晚问,关于万雷山的事,他迟早得问。 车队首领昨天得知车夫赶了上来,极其吃惊。四百里的路程,就算半路折返,全速前进,也不可能在他们刚歇下脚步半个时辰不到就赶了上来。因为他们往万雷山赶的时候,就是拼了老命抽马屁股。 但是车夫将路上的经过一来二去的说完时,车队首领一下子就懵了,当时那个后悔啊,真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去送仙人去皇城。 得知仙人心血来潮,首领淳朴心思,只想着,估计仙人到时候也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干脆自己主动示好,把知道的都告诉仙人,就算自己所知甚少,也最少可以落得个不碍仙人眼睛。 “这里离万雷山多远?”鸠浅比较在意多久能到,其他的到了再问也不迟。 “差不多三千里。车马不停,昼夜不息,五日就能赶到。”车队首领说起自家的马,心里十分自得,这可都是凡间一等一的汗血宝马。俗称日行千里,即使拉个车,一日六七百里还是十分容易的。 “五日?这么久?”鸠浅一惊,别到了那里热闹都没得看了。 首领以为仙人发怒,吓得一下子就跪伏在地。心中极为苦涩,五天难道还久么? “你起来,不用老是跪着跪着。”鸠浅瞟了一眼地上担惊受怕的人,心想凡人怎么这么怕修士。 车队首领慢慢的站了起来,试探着说道:“仙人有所不知,五日已经是小人们最快的速度了。再短估计马都得跑死了。”马可是他们家里的好伙计,不用往死里使用。 “你们有多少人,多少马,多少行李。”鸠浅突然发问。 鸠浅一听到五日,急得不行,看热闹这种事哪能去晚了?心中另有打算。 “七十六人,四十三匹马,二十四辆马车,货物十九车。”首领如数家珍,这些东西他记得比自己兜里有多少钱还清楚。 “好,你们去把马车都牵到一块,尽可能聚集的拢一些。待会我带你们跑过去。”鸠浅计上心头,跃跃欲试。 首领没有心理准备,此时有些发懵。但是为人的警觉还是有的,在鸠浅正打算问他还呆在这里干嘛的时候,他一下子撒腿跑走了。 不一会儿,首领一脸欢喜的跑过来。鸠浅知道,他们准备好了。 七十多人和车和马挤在一起,原本车中很少露头的女眷此时也站到了外面,鸠浅拔出了剑,绕着他们走了一大圈,用剑在地上画了个圈将他们圈在里面。 某个车夫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脸上笑开了花,对着伙伴们说道:“待会不要怕,有仙人在。”豪气冲天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浑然忘了昨夜他被吓成了什么样。 鸠浅在画完这个圈之后,也一步跳入圈中。鸠浅深吸了一口气,有个抱孩子的女人也学着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怀中的小娃。 众人只见鸠浅手上不停的变换着动作,全是他们看不懂的奇怪姿势。越来越快,最后鸠浅两手一把按住大地,暴喝: “绝技,掌五行。以金为骨,以水为脉,以火为息,以土为肉,以木为皮。巨人,起身。” 鸠浅嘶喊之声如神明之音,大地被其按住之处,乍起刺眼之光,越演越盛。凡人们皆感觉双眼刺痛不堪,赶紧闭上了眼睛。鸠浅通过掌心,灵气迅速的融进大地之中。 然后一瞬间的平静,白光散去。人们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发现鸠浅将剑插在刚才他双手印过的地方,回身对着他们邪恶一笑。 “站稳咯。”鸠浅笑道。 话音刚落,众人便感觉到脚下的大地生出剧烈的摇晃,仿佛地震。他们惊叹于周围景物急速下降,一下子身边一片苍茫白色,身边的温度也好像降了几度。 有的人没站稳,一下就被晃到在地,倒下的人心中大赅,也不顾身边的腿是男是女,一把抱住。惹得有些胆大的姑娘对这个胆怯的小伙子一阵嫌弃,鄙夷。 车夫颤抖着脚步,慢慢的壮着胆,勾头朝下看,他看到下方,大河如线,山峦如丘,身下一个巨人直立在巨大的土坑里,土坑旁边还有昨夜燃尽的篝火灰堆,这时就像大地脸上的淡淡白斑。 “啊哈哈哈,巨人,巨人,我们在巨人的头顶上…”有人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大喊,狂笑。 有个女子颤颤巍巍的走到圈边上往下面看了一眼,立马就晕倒在了旁人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竭尽全力的抱住孩子,双腿抖个不停…… 所有人都沉浸在神迹中无法自拔,没人发现鸠浅惨白了脸庞,松了一大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