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从一条狗开始的故事 青阳城这几天流传着一件让很多人捧腹的逸闻趣事。 传说那青阳城李家的一个小少爷,和一条狗产生了莫名的火花。 好事者奔走相告,嚼舌根的继续着灿若莲花的演绎,一件原本也不知道真假的流言,短短一两天之内,成了市井之间最热闹的茶余饭后谈资。 某某家,谁当了大官,谁家老婆又偷人了的传言,也没人关心了。 怡红楼又出了个新的头牌一类的坊间热闻,也少了几分乐趣。 一时间,李家那个刚刚十八岁,没有卓越天资,也寸功未立的小少爷李贤,大有看齐曾经青阳城风云人物的苗头。 作为当事人的李贤,如今还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昏迷不醒,那天晚上之后过去三天了,城里有名的郎中来了一茬又一茬,青阳城李家那个不怎么引人注意小少爷,硬是没半点醒来的迹象。 视线开始清晰。 似乎有点意识了。 张了张嘴唇的李贤,呼喊了一声:“快上课了吧,昨天晚上吃了好几次鸡屁股,都怪你丫的菜的抠脚……” 没人回应。 慢悠悠坐起来的李贤,听到了紧凑脚步声之后,那一声尖叫:“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下意识的捂着耳朵,眯着眼茫然四顾,没有上下铺床铺,也没有另外三个不到十点绝对不起床的懒猪嘟嘟囔囔的叫嚷,陌生的房间,像是某个布置好的古装片场。 还没等到李贤开始分辨这是梦还是现实,自己那一巴掌还没来得及打下去确认的时候,黑压压一群人走了进来。 李贤冷不丁的发出了灵魂三问: “我是谁?” “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 “这是哪?” “完了,成傻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 “快快快,拿粪瓢来……” 从初中就开始看网络小说的李贤,大概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些许清晰的信息开始涌进脑海,又惊又喜的他,懒得去思考自己如今的处境,厌倦了无休无止,无趣的大学生活,穿越的李贤,似乎多了点终于解放了的释放。 “不可能,起点孤儿院,哪来的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李贤依然无法接受这不按套路出牌的穿越,索性抱怨了一句。 起点,孤儿院…… 李明山大眼瞪小眼,坏了,这是魔怔了。 李贤知道事情已经不在自己掌控中,只能从有限的条件中寻找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他盯着面前便宜老爹李明山,两眼放光:“爹,有没有人来退婚?” 不到五十岁的李明山,盯着这个独子,眼睛瞪的老大:“退什么婚?没给你安排亲事啊。” 几乎同一时间,在场的十几人同时看向李明山,心领神会似的,对那个已经传了三天风靡青阳城的流言,以前是不信的话,现在就是信了二三分了。 没人退婚? 李贤一阵失望,那还怎么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那家族大比呢?比武或者什么灵根测试什么的?”李贤还不放弃,家族大比,灵根测试的时候,金手指差不多该出现了。 李明山咽了口唾沫,这孩子越来越严重了,愁的他无计可施,只能顺着说:“什么家族大比?咱们李家世代经商,做官为主,出现练武之人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一计不成,李贤疯也似的在床上乱找:“戒指,戒指呢?” 也不知道这位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终于醒过来的小少爷找什么戒指,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在李明山的指挥下,七手八脚的四处找戒指。 不大一会,十几个形形色色的戒指放在李贤面前。 李贤挨个看了一遍,喊了很多声,还咬破手指弄了点血在戒指上,疼的龇牙咧嘴的李贤,愣是没找到“老爷爷”。 看傻了屋内一众人士,说什么的都有,只有李明山还算冷静的告诫众人,不要管,醒了比什么都强,让他“疯”。 “叮!” “咚!” “锵!” …… 扔了戒指,饶是李贤将能想到的拟声词全都喊了一遍,也没听见冰冷的系统提示声。 失望到极点的他,在床上乱翻打滚,说了一通在场所有人都听不懂的话。 “没戒指,没老爷爷,系统也没有,在这个弱肉强食,以武为尊的世界怎么活下去,不是和一只蚂蚁一样被人轻易踩死?” “贤儿,你怎么了?难受吗?”李明山关切的询问。 滚了一阵,没辙的李贤愣是把刚刚准备好的“我一生行事,何须向你解释”这句好几次做梦在异世界装逼的话咽了下去。 “对了,爹,哪里有悬崖?” 李明山吓得一哆嗦,带着人一哄而上:“快,按住他。” “你属狗的啊,别咬。” “疼死我了。” 李贤很悲愤,悬崖下可能有武功秘籍,九阳神功…… …… 李家后院的亭子里,李贤坐在石凳上,肩膀靠着柱子,叹着气,口中嘟囔着:“早知道,还不如在宿舍里混吃等死打游戏算了。” 旁边的贴身小厮孙有才,听不懂这个脾气古怪的少爷口中那些和胡言乱语差不多的话,恭敬的站在一旁。 李贤吃饱了,脑子也清醒了。 记忆的融合让他完全明白自己的“前世今生”,以及这个世界是个什么样的鬼样子。 更可气的是,那天晚上穿越过来的时候,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现在羞的他像一个待嫁的姑娘似的,没办法出门了。 “那个看到那一幕的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那狗疯了,要咬我,我刚穿……不是,我手上什么都没有,那么大一只狗,没办法,两只手抓着狗腿按在地上。这能出去胡说吗?说的什么东西这是。我就算再怎么脑子有问题,也不会对一只狗有什么想法。偏偏还是一只母狗,你说巧不巧。我说真的,那狗真的发疯了,整天嚼舌根,都传成什么样了。” 孙有才忍着没笑,从小跟着这个少爷,他多少还是了解的:“少爷,都是些胡说八道的,确实是个误会,可那些人的嘴总不能堵住,少爷,得想想办法。” 办法李贤是懒得想了,他别的没有,脸皮还是有的。 说来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天晚上他刚和室友在宿舍里挑灯夜战,一直到午夜两点钟,都有点困了,吃鸡吃了鸡屁股,骂骂咧咧的互相埋怨了几句,没玩游戏的那个家伙随口来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再不睡觉,不成仙就穿越了。” 李贤从上铺上下来,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到了什么东西,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昨天他才知道,那是李家的宗祠。 还没来得及去想想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大黑狗,体型特别硕大的那种狗,发了疯似的冲过去咬他。 好歹也是七尺男儿的李贤,知道跑不掉,快不过狗,边跑边找机会,好不容易将那只狗按在地上,双腿压着后腿,两只手抓着前腿,还没来得及喘气,庆祝一下大难不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个杀千刀的,惊呼一声:“你在干什么?放开那只狗。” 刚想起来解释去追,结果发现,不能动,一放手,好不容易控制的疯狗又上来了。 就这么到了第二天,李家小少爷对一只狗下手的传言便迅速在青阳城疯传。 当时李贤和那只狗又战斗了几个来回,等到有人来了,才制服了那条恶犬,救下了已经晕过去,嘴上很多狗毛的李贤。 晕过去之前的李贤发誓,以后再也不将“日了狗”这句口头禅挂在嘴上了。 穿越了被狗咬,拉低了穿越者运气的事,李贤连半点回忆都懒得去想了。 郎中说他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无所事事的他,整天都待在李家懒得出门。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倒是让他慢慢接受了连个金手指都没有的事实。 今天正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李家几个同族子弟,个个鼻青脸肿的耸拉着脑袋。 这可是这几天也跟着那些嚼舌根四处疯传李贤谣言的几个家伙,李贤忽然间来了兴趣了,问其中一个:“怎么了这是?被驴踢了?” 那个年龄并不大的家伙避无可避,迎头撞上了,只能悻悻的点点头:“嗯。” 李贤一惊,不像是开玩笑啊,自己不过随口一问。 他又问旁边的那个:“你呢,被狗咬了?” 那人也是点点头。 李贤有点懵。 不像是恶作剧啊。 不服气的李贤继续问第三个:“你呢,被猪啃了?” 心想着这回总不会有人点头了吧,没成想那家伙还是点头了。 什么情况? 还没等他来得及将这些天的郁闷一股脑儿的笑出来的时候,更离谱的来了,第四个说自己被兔子咬了。 四个人看着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的李贤,骂骂咧咧的走了。 可是之后几天,接连不断的消息,不仅让李贤笑不出来了,就是曾经那些整日嚼舌根的青阳城居民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被咬了,被啃了的事件不断升级,开始有人被各种发了疯的动物咬死,死亡人数在不断增多,甚至在青阳城内竟然出现了不知名猛兽的痕迹。 一时间,承平百年的青阳城人心惶惶,风雨欲来。 各路人马来了。 宗门高人来了。 就连北阳王朝也派遣顶尖高手前来青阳城调查事实真相。 不同于那些担惊受怕的青阳城普通居民,李贤有点扬眉吐气的走在李家大院里,脸上写着一句话:“看吧,老子没说错吧,那狗真的有问题,真的发疯了,你们还不信。” 002章 不速之客 “祖上阔过”这是这些天李贤隐隐约约从那些李家老年人口中听到的最多的话,至于阔到什么程度,他一时半会也弄不清楚,也懒得去思量。 更不用说,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孙有才这些天才知道什么叫大开眼界,少爷整天和下人一样,一到饭点就去厨房,老爷不说什么,也没人敢管。 少爷时常将没吃完的东西让他尝尝,别说,味道是真的好,比在李家吃到的东西好多了。 他大概算是明白,这个少爷为什么要自己鼓捣吃的,实在是差距太大,他尝过了少爷的手艺,再吃李家的饭就味同嚼蜡了。 孙有才心里时常叹着气嘀咕,大户人家的少爷,不是经商就是考个功名,弄个小官当当,整天在厨房里转悠弄吃的,到底是大材小用,也失了身份不是。 从小在李家当下人的孙有才想不明白,这些出身比自己高贵人到底怎么想的。 “少爷,这些天青阳城里来了好多人,事情看来会解决的,少爷你过些天就能出门吃喝玩乐了。”去李家宗祠的路上,跟在李贤身后的孙有才展望着未来跟着这个主子出去玩的光景。 心思没放在这上边的李贤,问孙有才:“我们家祖上真的很厉害吗?” 孙有才楞了一下,心说他个当下人哪能知道那么多,只好道:“少爷,说不好,不过经常听李家那些老人说过那么几句,李家祖上确实挺厉害的。” 李贤悻悻然的往前走,懊悔于这种事怎么可能从这个小厮口中知道呢。 两人到了的时候,占地广阔的李家祠堂内,此时几十人按照辈分齐刷刷的站在大厅中央。 中间的香案上摆放着各种供品,上边千秋伟业四个字的大牌匾,格外醒目。 如此隆重的场面,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青阳城最近发生了那么多风波,到如今整个青阳城依然处在危险之中,谁也不知道整天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按照李家的惯例,大事小事,无法解决的事,都会在这李家祠堂焚香祷告,祈求千年前威震整个玄天大陆的李家先祖,护佑整个李家万事平安。 曾经有多辉煌,如今就有多落寞,人群中的李贤摇了摇头,真是一群不肖子孙。 出事了,只会在这里烧香拜祖。 李贤倒不怎么担心如今青阳城的局势,自古邪不胜正,他深以为然,玄天大陆那么多威名赫赫的宗门,对付一些邪魔外道绰绰有余,要不然北阳王朝也不可能在宗门的庇护下承平百年。 懒得吃苦,走上修仙练武一途的他,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在李家当个吃闲饭的小少爷,不用动不动唯我独尊什么的乱七八糟的。 也不知道是出现了幻想,还是鬼使神差的香案上方那个李家先祖的画像,真的对他笑了,李贤猛地抬头,便看到了那张似乎真的在笑的画像。 还没等李贤从短暂的愣神中回过神来,有客人到。 如今已经是市井普通官宦经商人家的李家,对北阳王朝当今圣上派来调查此事的代表不敢怠慢,李家如今的主事人,李贤的大伯李明通亲自前去迎接。 那人一身不简单的华服,腰悬锦带,手握长剑,对李家满脸堆着笑容亲自出来迎接的诸人,只是象征性的点点了点头。 不坐,也不客气的打招呼,贵为北阳王朝大内一等一高手的万圭,开门见山的询问李明通,目光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似乎更不屑与在这小小的李家当一个座上宾。 “李明通,青阳城最近的事情你应该心里有数,我奉命前来调查此事真相,任何人都需要配合我的行动,你可明白。” 拱着身体的李明通毕恭毕敬回答:“在下当然明白,李家有能效力的地方,自当倾尽所有。” “这次整个青阳城怪事连连,普通的动物在短时间之内失去理智,各路不知名的大小妖孽祸乱四方。据我初步调查,此事和你李家可是有莫大关系。” 饶是不敢去正面和万圭对视的李明通,还是猛地抬起头,一副难以理解的震惊表情。 李家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官宦商贾之家,死了那么多人,将青阳城近乎变成人间地狱的的天大罪名,他李明通担不起,李家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同样担不起。 “万大人,这话从何说起?”脸色苍白的李明通下意识扫了一眼和他一样噤若寒蝉等待着这个天大的祸事降临到李家头上那些李家一众人士,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要是稍有不慎,在李家祠堂的列祖列宗面前,让李家遭遇了灭顶之灾,他李明通百死难赎。 万圭此人,李明通了解的不多,贵为北阳王朝一品带刀侍卫,哪里是他这种在青阳城这巴掌大的地方当个小小的家主所能了解的。 不了解,就更拿不准这个也不知道是杀人如麻还是冷血无情的一品带刀侍卫万圭今天到底想要干什么。 背对着李明通的万圭,用最简单的语气说着让李家众人心惊胆战的话:“李明通,千年之前,李家曾出现了一位绝顶天才,自己的祖先你忘了吗?” 那是李家上千年来最辉煌的时代,作为李家子弟,李明通岂能忘记。 “万大人,作为李家人断不敢忘记先祖荣耀,只是大人为何会说起这千年前之事?” “一千年前,那位李家先祖乃是玄天大陆正道领袖,实力冠绝天下。曾经和当时的魔道第一妖孽大战三天三夜,最后将那个魔头封印在青阳城三十里外的无风崖,我没说错吧?” 一字一句就像是李明通亲眼见证着曾经的先祖那无上荣耀的时刻,李明通很是激动的握紧拳头:“在玄天大陆这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当然没错。” “经过我的调查,青阳城出现各路妖魔横行之后,无风崖异动频频,魔煞之气大盛,毫无疑问,那个被封印一千年的魔头,估计有什么大动作。当年李家先祖封印了那个魔头,自然知道封印之法。据我猜测,八成是当年的封印经过一千年之后出现了松动,此时,必须用当年的方法将那个魔头彻底封印在无风崖,永世不得翻身,青阳城危机自然迎刃而解。” 松了口气的李明通,脸上的表情舒展了很多。 只是,一脸苦涩再次涌上心头。 “不瞒大人,说来惭愧。李家先祖封印那个魔头的事情,已经是一千年之前的事了。后续这上千年,李家后人一代不如一代,从当年冠绝天下的无上实力,到如今只能在这小小的青阳城经商为生,偶尔族中子弟中了功名,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没有一人有能力走上武道一途。千年的光阴过去,李家早已没人能够拥有这样的资质去重现先祖当年的辉煌。曾经那么多的功法都遗失了,断了传承。更不用说当年先祖亲手所创的封印之法,至今没人知道。” “你所说的我自然清楚,你们李家可曾留下当年祖上传下来的祖传之物,或许这些东西中会有此等封印之法遗留。” 拱了拱身体,总算能喘口气的李明通松了口气。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倒是有,可都是些没多少用处的,有用的,之前恐怕当年已经在家境没落之时变卖了。” “无需废话。”万圭斩钉截铁的打断了李明通:“你拿出来便是,有没有用,我自有分辨。” 不敢怠慢的李明通,赶紧让人去拿李家的那些祖传之物。 站在人群后边的李贤,时不时的和站在门外等候的孙有才挤眉弄眼,想找个机会溜出去,肚子早开始抗议了。 还没等他找到机会开溜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他竟然在那个牛逼轰轰的万圭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不仅如此,那一身让人闻之色变的血腥杀戮之气,吓得李贤在心里狂吼:“别给他,他是假的。” 003章 朝不保夕 金手指! 李贤的第一反应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可以确定只有自己看到了此人另一张隐藏在虚假面容背后真实的那张脸。 易容还是化身,李贤不知道。 此人什么目的,刚来没几天,十足局外人的李贤同样不清楚。 贸然的指出这是个假的,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上百个李家人,谁会信? 更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一个在李家只知道吃喝玩乐,得到父亲李明山十足溺爱的小纨绔李贤,从李贤口中说出来的如今堪称颠覆性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撒手不管?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赖以生存,一辈子不愁吃喝的李家,遭了灭顶之灾,李贤到哪去找个比现在更舒服的容身之所? 一番天人交战,情急之下逼出的那点小聪明,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暂时按兵不动。 李明通让人抬出来一个古味十足,有些年头的箱子,放在万圭面前。 本就无可隐瞒,也没有外人窥觑的传家之物,李明通大方的像是个老好人:“万大人,这是李家所有家传之物,能找到全都在这里,一件不少。” 万圭没说话,打开箱子,从一堆看似平平无奇,提不起半点兴趣的垃圾堆里,终于发现了一件让他愿意从落满灰尘的箱子里用那只杀人无数的手去拿的东西。 那是一件寻常普通人大都会弃之如草的普通玉箫,没特色,光泽暗淡,只有尾部的一根红绳能显出三分生气。 将玉箫拿在手中,万圭看了又看,眼神果决,箱子里其他的东西懒得再瞧上一眼。 “这件东西,我有用处,先借用几天,等我调查完青阳城这些天的事情之后,自然会还给你李家。”说完的万圭也不等其他人是什么表情,自顾自的一人一剑,在李家那些人惊恐的眼神中走了出去。 长出一口气的李明通让人收拾好那个箱子,和李家的其他人合计了一下,祈祷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一根玉箫而已,就算是万圭不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一次祈求祖宗保佑的李明通,虔诚的在祖宗牌位面前拜了又拜,带着人陆续离开了。 满肚子疑问的李贤,刚走出去,孙有才赶紧跟了上去:“少爷,不是挺好的吗?没什么大事,你怎么一副那么严肃的表情?” 刚想骂一句你懂个屁,没什么心思去敲打这个贴身下人的李贤,想了想还是算了。 他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李贤怎么也想不明白,从来都没有灵验过的第六感这次灵验了。 当天晚上的李家宗祠灯火通明,李家十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主要人物,聚集在大厅里,商量着可行之策。 照例依旧是回忆着李家曾经那段辉煌的岁月,感叹一番,以一阵苦涩的叹息声结束。 万圭的事可以告一段落,可无风崖这三个敏感的字眼还是让李家这些后人如临大敌。 今日万圭的话,句句属实,如果真如他所说,李家先祖千年前封印的那个魔头真的出现了异动,青阳城这一连串的怪事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个思路像是一个恐怖的深渊,接着往下想,那就是这个魔头出世,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到哪去找一个能将那魔头封印千年的大英雄? 一群早已经远离了玄天大陆权力中心的李家后人,没能力先天下之忧而忧,也更不可能后天下之乐而乐,能保证李家如今仅有的一亩三分地完好无损,已经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 “自古邪不胜正,玄天大陆这一千年来,宗门的实力不断壮大,天骄辈出,一个魔头是翻不起太大的风浪的。以后这段时间,大家齐心协力,安稳度日。不惹事,不出事,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的。” 李明通最后终结性的发言,算是为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最普通的贫民百姓,吃了颗不大不小的定心丸。 可谁也没想到,万圭去而复来,让本就热锅上蚂蚁的李家众人,如临深渊。 李家的祖传之物拿了就走,何必回来? 是贪得无厌,还是这位堂堂大内一品带刀侍卫是个睁眼瞎,连一堆谁都瞧不上的李家祖传之物有了霸占的心思? 李明通诚惶诚恐,若是真如此那还罢了,要是别的,少不了一波接一波的麻烦。 “大人,你这是?” 万圭也不废话,一如他来时那般不请自来,自动了忽略了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李明通脸上的疑问: “李明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本官;知不知道我此行乃是奉陛下之命,有钦差先斩后奏之权,难道需要你血溅七步你才能明白,什么是皇命不可违。” 小户人家的小人物李明通哪经得起这天子圣意的雷霆之怒,十几人齐刷刷跪在地上: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已经按照你的意思照办了,实在不清楚大人如此严重的震怒是何意思?” “玉箫是假的。”万圭随手将今天带走的那支玉箫扔在地上:“你有几个脑袋敢这么干?李家要死多少人你才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脑门上汗如雨下的李明通,嘴唇已经不受控制了,生怕自己一个错误的发音搭上李家这上百口人的性命。 “大人,李家所有的祖传之物,中午的时候已经给你看了,全都在那里,一件不少……” 砰! 潇洒利落的鞭腿扫过,李家一位年龄较大的老者,撞向那边的墙壁。 有人惊叫了一声,十几个李家族人抱成团往后退。 李明通瘫软在地,仅有的那点支撑他继续说话的勇气,也在这一脚之下荡然无存。 万圭这魔头摆明了不信他的任何解释。 或者说,他就是想要将李家一网打尽。 说什么或许都是没用的,再完美解释,都会被这个魔头认为是掩盖事实真相的说辞。 难道李家今天真的难道此劫吗? “少爷,快走,老爷要在的话他也会这么做的。”门外的孙有才拽着李贤的袖子,不断催促。 匹夫一怒,或者大喊一声,为李家出头这样的事。从来没见过杀人场面的李贤干不出来,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 说到底,他和李家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什么实力,自己清楚,现在出去是实打实的毫无用处的送人头。 “走吧。”李贤撒腿便跑。 “外边的两个给我滚进来。”屋内的万圭似乎早已经发现了两人。 最难受,最震惊的李明山勉强站在那里,说着似乎没任何用处的话:“大人,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放过他。” 万圭视若无物。 情急之下,李明山喊了一声:“快跑。” 跑是跑不了了,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一个黑影挡在两人面前,抓小鸡一样,将两人带进了李家宗祠的正厅。 大呼倒霉的李贤,肠子都悔青了。 本想着万圭不会回来了,事情完美的解决,趁着这些天他恢复的差不多了,来这李家祠堂调查一下,看是不是能在他穿越过来的地方找到回去的路,这鬼地方实在是比不上学校里的温柔乡。 谁知道一切转变的那么迅速,刚过来,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要朝不保夕了吗? 004章 生不见人死无尸 李明山悲愤的眼里更多的是绝望,李贤是他的独子,从小没了娘,这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死了,阴曹地府也难见他母亲一面。 能做的李明山都想过了,似乎什么都没用。 家族的没落带来的潜在耻辱,如今比任何时候都要铭心刻骨。 一家之主的李明通多少还是有点家主的风范,还有勇气去说几句话。 这百年来北阳王朝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严苛律法更是能保证这个国家大多数的人的正义得到伸张。 他不信这个身负皇命而来的大内一品带刀侍卫,真的到了无法无天乱杀无辜的地步。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虚言,也更不敢用李家上下上百口人的身家性命以卵击石,冒犯大人你威严。就算这里的人都死光了,我还是那句话,李家的祖传之物就是今天给你看的那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也更不会弄虚作假欺骗你,到到头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 或许在万圭这种杀人如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皇家高级鹰犬思维中,是没有同情和悲悯这两个词的。 李明通企图用他那毫无价值,也毫无分量说出的自以为声泪俱下的话,在万圭那双弥漫着杀气和诡异妖邪的眼中,如若无物。 手中长剑出鞘,剑尖抵进李明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并不是万圭这个亦真亦假,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高手生出了妇人之仁。 刚才出手,本是试探,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家人的反应,逃不过他的眼睛。 敷衍,隐藏,欺骗,都没有在李明通这个李家主事人在死亡的巨大威压下露出半点马脚。 那演不出来,也装不出来。 百分之百是李明通最自然真实的表现。 万圭心中了然。 继续动手,乃至杀人,没有意义。 “大人,我句句属实……” 不耐烦的的万圭收回长剑,拾起地上的假玉箫,扔给离他更近的李明山:“是真是假我自会调查清楚。” “我……”伸了伸手,想说话说不出来的李明山不知道是悲是喜,也更不清楚李家的命运以何种惨烈的场面收场。 或许是出于本能,看到了这个假的万圭有鸣金收兵的意思,感念于这些天李明山无微不至的“父爱”,李贤紧走几步走过去,扶着已经快站不住的李明山。 李明山捡起那支玉箫,正要说话,被李贤一把夺了过去:“爹,都什么时候了,别管了。” “说到底也是李家的祖传之物,就算是假的,那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李明山费了很大劲才把这句话说的明白。 一堆毫无意义的话,万圭听得烦躁,没理会。 可刚走了几步,一道闪烁明光从玉箫上传来,让万圭猛然回头,吓得李贤手中玉箫掉在地上。 一支假的玉箫,李贤本没放在心上,只希望这个瘟神能早日离开,还李家安宁。 可刚才耀眼的明光,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见,他下意识的开始觉得,这支玉箫很有古怪,刚想伸手去拿,被走过来的万圭拦住了。 “别动。”万圭蹲下身,和面前乳臭未干的小子近在咫尺。 用足以让一个小娃娃哇哇大哭,让一个成年人肝颤的眼神将正要动手去拿玉箫的李贤顶了回去,伸手去拿地上有过异样,被他判定为假的玉箫。 或许这是万圭见过的这一生最无法理解的一幕,还没等他碰到地上的玉箫,一股不受控制的强大威压,瞬间爆冲而来。 几十年的实力作为支撑,也还是落得个十几米外李家宗祠门外屁股着地,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下场。 平地惊雷般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祖宗保佑吗? 就算是再怎么狂热的李家后人,也断然无法相信已经死去千年的老祖宗,会在千年之后护佑李家子孙的安慰。 玉箫吗? 万圭说是假的,一件平平无奇之物,也断然不会有此等威力。 若是真那么厉害,李家何至没落至此。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此时同样不可思议的李贤。 李贤面面相觑,看看屋内十几个李家众人,又看看门外一脸惊恐,刚刚爬起来不知道是进是退的万圭。 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确定一点,玉箫有古怪,而且是大古怪。 门外的万圭没有停留,转身便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不管是暗处的高人,还是那支诡异的玉箫,抑或是这神秘的李家宗祠有古怪,能一击之下让他没有半点反应和反击之力的那突然一击,让万圭深知,继续纠缠下去,没有结果不说,还会有性命之忧。 一件祖传下来,或许已经上千年,从来没有人发现任何异常的普通玉箫,自然不会被这些劫后余生的李家人认为是头号功臣。 顷刻间,让一个北阳王朝大内高手没有招架之力,那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暗中高人?这样的猜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站不住脚。 唯一让李家这十几个人起了疑心的便是此时拿着那支玉箫上看下看,似乎一点都感受不到害怕的李贤。 这个有点胆大骇人的猜测,在这些人生出那样的念头一开始,便互相对视一眼摇头。 没人比他们更了解这个在李家没多少存在感的小少爷,知子莫若父的当爹的就在现场,没有人比李明山更清楚这个儿子的实力和秉性。 李明山的苦笑,算是为这些人心照不宣的猜测最大程度的否认。 甚至是在说,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事。 就算是李贤破天荒的表示要将这支玉箫带回去,也没人有反对意见,早已经不是李家人应该关心的,那些从来没有给李家任何帮助祖传之物,没人放在心上。 这一夜,李家灯火通明。 万圭这个行踪无常的魔头,会不会继续回来,李家人也商量过了,他们行得端,坐的正,逃不掉,跑不了,也没有硬碰硬的资本,能做的或许只有听天由命了。 乱哄哄的青阳城,妖魔纵横,野兽出没的阴霾还没有散去,外边指不定还没有如今的李家安全。 或许没人想得到,这一夜的不眠之夜,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 临近午夜,青阳城爆发了野兽发疯之后最严重的一次大动乱。 数不清的野兽出现在大街小巷,从来没有光临过青阳城的妖兽也大规模开始在青阳城四处肆虐。 宗门高手,联手北阳王朝派来的大内高手,在青阳城郡守的配合下,血战一夜,以伤亡数千人的代价,终于天亮了的时候,获得了暂时的胜利。 如此严重事件,迅速传回北阳王朝都城,皇帝下令彻查,各路高手正在整装待发,誓要将青阳城发生的事情彻底解决。 顶尖宗门流云宗在得到北阳王朝的请求之后精锐尽出,数十位最得意的门下弟子,不日即将到达青阳城。 李家一夜大门紧闭,除了死了几个人之外,损失不算太大。 倒是有两件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让整个李家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 昨天晚上他们亲眼见到了万圭在李家的暴力凶残,却在全城陷入危机的紧要关头,没有看到这位北阳王朝大内高手的影子。 他身负皇命而来,关键时刻隐身不见,严重失职,何其怪哉。 李贤的突然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另外一件让李家坐卧难安,想不明白的愁肠事。 005章 远古的回音 无风崖,顾名思义,在这里看不到风的痕迹,也听不到风的声音。 正值盛夏时节,无风崖荒凉的像是寒冬来临之际的萧索。 没有动物,似乎也听不到一个活物的响动。 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的地方,自然也见不到一个随意走动的人影。 天微明,无风崖最陡峭的山崖下,一个年轻的男子负手而立,他的背后是十几个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佩剑属下。 旁边的一块青石上,躺着已经不知道睡了多久,是死是活的李贤。 “弄醒他。”那男子吩咐身后的属下。 其中一人走过去,将躺在青石上的李贤摇晃了几下。 没什么不舒服,只感觉浑身僵硬的李贤,摸着后脑勺坐起来,四下里扫了一眼,最先看到的便是这十几个陌生人。 不对! 带头的他似乎有印象。 记忆一直很好的李贤,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在昨天晚上的万圭身上看到的那个真正的面目吗。 一激之下,昨天晚上的回忆也慢慢清晰。 从李家宗祠回到李家,刚躺下没多久,喊声震天,急慌慌的跑出来,便看到到处嚎叫奔跑的李家老老少少。 拉住个人问清楚了,说是大晚上野兽进城了,数量多到数不胜数。 李明山来了,找人带着他和李家几个同族子弟去了李家备用的地下室。 十几人藏在地下室,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声音传来,地下室出口的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还没等这些人从微弱的亮光中去辨认进来的是什么人的时候,李贤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集中了胸口,瞬间失去了直觉,醒来的时候就出现在诡异的无风崖。 李贤在李家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地方,被他们描述成宛若在人间的十八层地狱,大人吓唬小孩子的时候,会说“不听话,把你丢到无风崖”这种程度的存在。 近朱者赤,李贤也被影响的闻之色变。 彻底无神论的世界观,在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玄幻世界,似乎也毫无用处。 唯一还有点欣慰的是,至少他目前死不了,这些人若想要他的命,何至于等到现在。 “叫什么名字?”领头的男人问已经从那块青石上下来的李贤。 “李贤。”他答道。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吗?” 李贤摇摇头:“不知道。” 谈不上害怕,也并非有很深的城府故作镇静,不卑不吭,算准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走一步看一步。 “你可认识这玉箫。”领头的手中拿着的正是昨天晚上他在李家宗祠被一击之下落荒而逃,留下的那支他念念不忘的玉箫。 说不出大古怪,也分辨不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的李贤,只好随口答道:“认识,昨天晚上见过。” 再往深处想去,李贤大概明白了此人心中恐怕这支玉箫的分量,绝对比自己要高很多,更放心了几份。 昨天晚上返回李家,这支玉箫被他放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 突然喊声四起,匆忙跟着李家人去了地下室,早忘记了房间里那支大有古怪的玉箫。 此人能在抓走他的同时,还在李家找到了这支玉箫,看来他们的目不言自明。 只是李贤有点想不明白,玉箫到手,自己又有何用?让此人废了那么大工夫,将自己带到这鸟不拉屎的无风崖? 那人盯着李贤,似乎要挖空心思窥探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反应:“你……到底是什么人?” 有点无厘头的问题,李贤忍着没笑:“你们既然那么大能耐,我是谁必然已经调查清楚了。” “是,明面上确实一清二楚,李家小少爷,小纨绔,无所事事,一事无成。没天赋,不努力,混吃等死……剩下的几乎没有一点让人去注意的东西了。” 李贤不生气,也不敢生气:“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你可知这支普通的玉箫昨天晚上出现了异样,一千年了,这就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玉箫。李家人不在乎,也不会使用。就算是我,也在第一次拿到玉箫之后将它当成是假的,去李家兴师问罪。偏偏昨天晚上,这支平平无奇的玉箫出现了异样。更准确的说,它展现了它本来的能力。那问题来了,平静了一千年的玉箫,为何出现这样的变化?” 老子还想问你呢,李贤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他哪里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你问的有点多余了吗?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个小纨绔,平平无奇,无所事事,和你比实在差远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那人目光在李贤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问题正是出在你身上,这支玉箫似乎因为你‘复活’了。” 饶是李贤自信于自己脑子活泛,反应速度一流,也没想到此人会说出如此荒诞不羁的话。 这鬼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昨天在李家祠堂他第一次见。 复活是什么意思? 这家伙认定自己又是几个意思? 强压着一连串的疑问,李贤比刚才更淡定了几分,自己涉入的更深,或许会更安全;如果真的如这家伙所说,自己让这玉箫复活了,看那架势,自己得到了一张安全的护身符也说不定。 “我吗?什么意思?”李贤用手指着自己。 “目前我也不知道,但你和这玉箫有莫大关系。” 搞什么飞机,这家伙热闹的说了半天也是猜测,李贤的胆子大了很多:“我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你伪装身份去李家是何用意?但如果你想杀我,也让我死的明明白白。” “不用试探我,要杀你你还能活到现在吗?”那人忽然皱着眉头,又多瞧了急眼对面这个越看越有古怪的小子:“李家那群废物自然是无法发现我的易容术,哪怕是顶尖的高手也未必能一眼看穿,而你昨天在李家宗祠的现场就看出来了?” “是又怎么样,小儿科的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了,还用得着那么多厉害,那么高大上吗?”李贤没说谎也没贬低这个目前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家伙,他实话实说,确实看穿他的真面目简单的易如反掌。 “你跟我来。”没怎么迟疑,那人往那边峭壁走去。 李贤跟在身后,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想知道这个处心积虑的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耸云天的峭壁上空无一物,光秃秃的真算得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抬头往上,一眼望不到崖顶。 没时间去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李贤心慌慌的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玉箫,和一张七扭八歪曲谱:“这首古曲名叫《众生》,乃是一千年前你李家先祖的绝技之一。你练武不行,琴棋书画自然是没问题,照着曲子来一首。” 之前的李贤虽是小纨绔,别的地方一无是处,但在注重教育的李家,琴棋书画倒是略通一二,不至于目不识丁;根据记忆,穿越之前乃是音痴的他,倒是能看得懂这鬼画符一般的一千多年前的曲谱。 心里默念着曲子,牢记于心,拿着那支命途多舛的玉箫,吹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按照曲谱调动手指,当玉箫的第一声声音传出之后,像是远古的回音那般,从久远深邃的历史长河中滚滚而来,响彻九霄云外。 惊的一旁十几人抬头望天,领头的更像是发了疯似的双眼通红,吃人的野兽那般,全神贯注。 直到下一刻,仅仅那一声之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的轰鸣声四起,震的当场十几人站立不稳,李贤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感觉很熟悉。 他想起来了,那是李家宗祠穿越的那天晚上,他晕过去之时一模一样的感觉。 006章 神格不灭 破天荒的声音停止了,无风崖依然无风。 领头和他的属下十几人,从一阵慌乱中稳住阵脚,四周查看,并无二异。 领头的亲自过去检查一下晕倒过去的李贤,和李贤无亲无故,甚至掌握着他生杀大权的领头男子,竟罕见的叹了一声:“还好没事。” “公子,此人确实古怪,刚才那一声可以确定乃是玉箫发出的声音,一千年来都是不断没落,未出一个惊才绝艳天才的李家,难道真的要出现一个名动天下的绝世天才。”领头的身后一个黑衣人,在一片疑问重重的气氛中说了点自己的想法。 领头男子目光扫过地上的李贤,大有长出一口气的轻松淡然,皱了皱眉,似乎也吃不准属下这些话的个中意味。 物极必反,谁又能确定已经没落了一千年的李家绝对不会出现一个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物。 是真是假,领头的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继续探究真相,他所想不多,完成自己既定的目标比什么都重要,李家是否会触底反弹,不在他的计划中。 李贤在这无风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悬崖峭壁,十几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没什么让李贤担心的异样,他一切还好,头不痛,胸不闷,就连思维似乎也格外活跃。 自认为在这诡异的玄幻世界还是小小菜鸟的他,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知识储备和远见卓识,去分辨和解释刚才晕倒之前,那从未经历的一幕。 玉箫,曲调,罕见的声响,大地震颤…… 李贤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其他乱七八糟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他懒得去浪费心神。 从这伙人脸上的表情来看,李贤悲观的在心里嘀咕,事情远不会那么顺利的结束。 “醒了?”领头的男人问已经能轻松站起来的李贤。 他点点头,刻意打起精神,想要从这个人接下来的话中寻找着点对他有用的蛛丝马迹。 “我已经照你的吩咐做了,还不行吗?” “你放心,我早已经说过,我要想杀你你已经死了;再者说了,昨天晚上玉箫可以一击之下让我没有还手之力,想杀你有那么容易吗?帮我办完了这件事,我不仅会送你回李家,还会竭尽所能感谢你的。” 感谢你八辈祖宗,能安全离开李贤都觉得赚了,还感谢,还是免了吧。 李贤没有去问一句“你这话真的假的”如今看来有点没有必要的问题,直接道:“我也没得选。” 似乎很满意这样的回答,领头的男人将玉箫递给李贤:“将刚才的《众生》继续来一遍试试。” “你会坑我吗?刚才晕了,这次会怎样?”李贤小心翼翼的问他。 “你不是说了吗,你没得选,试下不就知道了。” 确实没得选的李贤接过玉箫,很小心的放在嘴边,闭着眼睛,鼓起勇气,吹气,调动手指,还算动听的玉箫的声音清脆悦耳的响起。 没有担忧中的天崩地裂,倒地而亡,也没有晕过去,李贤硬着头皮,用很拙劣稚嫩的技法,演奏完了难度相当大,有人听了会要命的那首曲子《众生》。 他东看看西瞧瞧,盯着那个领头的男人询问着下一步该干什么。 那男人没理会李贤的目光,很认真四处乱看,直到奇怪的声音响起,反应很敏捷的他大叫一声:“不好。”一步向前,抓着小鸡一样单手拎着李贤,纵身一跃,跳向离峭壁上百米之外的地方,他身后十几个人黑衣人紧随其后。 沙飞石走,大地轰鸣,百米之外的峭壁好似要裂开坍塌一般,无数的巨石滚落,继续下坠,砸向十几人刚才站立的地方。 “公子,你快看。”人群中一人忽然大喊。 领头的往那边看去,入眼处,原本高不可攀严丝合缝的峭壁悬崖,竟然出现了一个一两丈见方的山洞。 领头的男人变了个人一样,脸上的表情从难以置信,迅速切换到“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那种程度的巨大喜悦,口中不由自主的激动大喊:“一千年了,一千年了……” 他身后十几个属下,比他更加风疯狂,紧随着领头男人的脚步,撇下站在原地看着十几个傻子一样的李贤,冲向刚刚出现的门户洞开的山洞。 李贤张着嘴巴,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这鬼地方为什么时候就出现了这么大一个山洞,更不清楚和这些看似无厘头事,荒谬至极的人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好奇心,也不想去跟着这些家伙一起发疯,往那边看了一眼,转身便走。 劫后余生,终于可以回家的喜悦让他脚步轻快,跑的猛了,气喘吁吁靠在一块大石头边歇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两个黑衣人,正眼一看,不正是那领头的属下吗? 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上演溜之大吉的法宝,两人一左一右将李贤带回了山洞。 山洞很大,一股子腐朽的霉味,呛的李贤差点吐出来。 领头的男人木头一般,站在一堆骨头旁边,盯着对面墙壁上无数苍劲有力的剑刻文字怔怔出神。 李贤顺着目光望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点晦涩的古文,还是难不住李贤这个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大学生的学渣。 那口气像是一个临终的老家伙,被困在这里,写下了这字字都吐露着复仇和不甘心的血泪之书。 口气很大,说什么“光照千古,不世之功”,还大骂所有正道人士都是无耻混蛋,最后发下誓言,自己就算元神俱灭,肉身化为一堆枯骨,他也要让这世间执行他的意志,贯彻他的规则…… 还有什么“意志永存,神格不灭”之类的就更扯淡了。 还说什么,自己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强调了很多遍他归来之日,便是屠遍天下血染天穹之日。 这是个疯子啊,李贤和室友喝酒吹牛犯中二病的时候,也没这么大口气。 还归来,人都死了,成了一堆骨头,归来个鬼啊。 切,不过是找完了借口,顺势说点大话,小时候和小朋友打架,不都会在临走之前说什么走着瞧,你给我等着之类的,输人不输阵的往自己脸上贴点金。 嘿,看来这不论年龄大小,不论古今,真真是本性难移啊。 领头的男人似乎也看完了墙壁上的字迹,蹲下身从那堆白骨里找到了一件小巧精致的匕首。 他捧在手心,看了又看,死了一般整个人没再动过。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依然是他那副冷峻不苟言笑的表情,丝毫看不到刚才看到山洞出现之时的狂喜。 他径直走向李贤,换了种正常人说话的语气:“你可以走了,玉箫你也可以带回去,从此我不会再去李家,也更不会和李家为难,走吧。” 意外之喜让李贤没工夫打个招呼,说声再见,连个回应也没有,最好再也不见,李贤转身便走。 可没走几步,心中高兴还没得及品味一二,一声清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慢着。” 007章 跨越千年的正与邪 说话的正是亲自让李贤离开的领头的男人。 反悔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李贤真有点后悔相信这个根本没什么人性的家伙。 他转过身,满是疑问的强压下满腔的担忧,问那男人:“什么意思?出尔反尔?” 那男人二话没说,将手中的匕首扔向李贤:“送给你的礼物,算是离别赠礼吧。” 李贤可以对一个极端残忍人渣嗤之以鼻,也可以对一个老好人竖个大拇指,就算对前者敬而远之,也谈不上憎恶,可一个在天使和恶魔,正义和邪恶中反反复复,不知道怎么想的的混球,李贤实在是火大的很。 是生是死给句准话,是走是留痛快点,何必这样玩老子呢。 心下恼怒的李贤还是接住了那人扔过来的匕首,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这把看起来确实精致,闪耀着无与伦比光芒的匕首,宝剑的破空之声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李贤。 那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上有包,脑袋被驴踢了,生下来没**的极品大奇葩,在前一刻带着笑脸送给他礼物,下一刻却将手中的宝剑急速扔向他的让人十足倒胃口的混球。 我滴妈! 没什么天赋,称得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李贤,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下意识的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过去了一会,又一会儿…… 不疼! 没血。 也没晕。 意识清晰。 李贤缓慢的松开双臂,眯着的眼睛睁开,看到了奇怪的一幕,自己手中的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此时正悬停在空中,而那把朝他飞去的宝剑,躺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刚才抱头的时候,李贤也听到了碰撞的声音,看来没错了。 什么情况? 这家伙不仅脑子有包,还进水了,而且进化了成了大便。 自己扔一把剑,用匕首击飞。 学着老顽童玩左右互搏吗? 自认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奇葩,承受能力相当不错的李贤,还是在领头的男人接下来的举动中,想要体验一下当个疯子是个什么感觉。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贤带着几分愤怒的质问。 那人什么都没说,以李贤万万想不到的荒诞的行为艺术,再次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口中振振有词,严肃的像个进入皇宫面见圣上的庄严肃穆的臣子,外带几分,或许只有此人自己才能明白的诡异的激动。 “唐缺拜见公子。”那人恭敬的磕了个响头。 被震惊的里嫩外焦的李贤,完全没有如此大礼让他诚惶诚恐的喜悦,终于忍不住,满腹牢骚脱口而出:“大哥,大爷,别玩我了,来来来,剑给你,给我一剑,来个痛快的。” 李贤拾起地上只有半截的宝剑,扔在叫唐缺的那个家伙面前。 唐缺抬起头,没有在意李贤满脸疑问的表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李贤面前:“公子,等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你,你就明白了我为什么会这样,可以吗?” 或许这是李贤从这个处处反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口中听到的最正常的一句话,确认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性命之忧,李贤胆子自然不是之前可比,他比谁都更强烈的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十几个黑衣人严守在山洞口,抱着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的巨大决心,完成这么多年来跟着唐公子南征北战最舒心畅意的一次站岗。 说不定,走南闯北无数次求而不得东西,今天就要圆梦了。 没有人不高兴,没有人不在热切的期盼着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的使命有完成的一天。 或许,就是今天。 唐缺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李贤面前,整理了一下千头万绪的思绪,强压着比那些属下强烈十倍百倍的喜悦,缓缓道:“李公子,这些天你也经历了整个青阳城大起大落的事件。野兽发疯,猛兽出没,妖魔鬼怪四处肆虐,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没有听到一连串真相之后的恍然大悟,李贤动了动嘴唇,问了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动机呢?” “千年前曾经有一位雄才大略的顶尖天才,带领魔门达到魔门出现之后最辉煌的顶端。”唐缺望向那边那堆枯骨:“就是他,千年前的魔君圣祖商红叶。” 在李家的那些天,李贤没事的时候翻阅过很多书籍,从书上看到过这位千年前威名赫赫的大魔头商红叶。 此人确实是个不可一世的人才,可惜走错了路,多少少有点正道之能臣,魔道之枭雄的意味。 “自古以来,便有正邪之分。正道者以正义之名,享受着世间无与伦比的荣光和地位。魔道者,千夫所指,在阴冷的角落,背负着数不尽的骂名,苟且偷生。当魔道强大到足以威胁那些高高在上的正道人士的地位的时候,他们便会以正义之名,打着正邪不两立的旗号,企图将魔道一网打尽。” “千年前,魔君圣祖商红叶在魔道呼风唤雨,在正道便是你李家先祖,那位千年前足以一人之力号令天下的无上神话李朝歌。” “一场大战,避无可避。李朝歌带着正道人士,将整个魔道赶尽杀绝。他和商红叶大战三天三夜,最后以李朝歌的胜利而结束。魔君圣祖商红叶的被李朝歌以独家秘技‘空灵十二音’,辅以《众生》这首他亲自创作的名曲,将商红叶封印于青阳城外的无风崖。此后千年,你们李家子孙全都依照祖训,不论家族如何没落都世代生活在青阳城。原因无他,除了要保证无风崖的封印之外,还要肩负着有朝一日正道衰落,魔道崛起,以留下的李家祖传之物,为整个正道打开崛起之路。” “而对于魔君圣祖被封印之后,我们这些魔道余孽来说,所能做的不过是在正道昌盛的年代,想尽办法留下魔道传承,期望着有朝一日重现当年的辉煌。” “这千年来,我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努力,将被封印在无风崖的商红叶救出来。奈何李朝歌何等的惊才绝艳,他的封印,岂能是一个随便的普通人轻易能够解除。” “这一等便是一千年,商红叶不知生死,李家没落到已经可以无视的地步,我们的机会在那时候出现了。” “我们搜集到了《众生》这首千年前的曲谱,可李朝歌当年使用的玉箫我们始终没有找到。我们也曾想过去李家,奈何将李家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玉箫的下落,再加上李家宗祠有李家先祖的神灵护佑,岂能轻易擅闯。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一旦惊动了北阳王朝和宗门的注意,我们将再次错过不多的机会,踏上逃亡之路,解救商红叶将永远无从谈起。更不用说,这一千年来,宗门那些老混蛋对我们从来没有放松警惕,他们也怕当年魔君圣祖从新君临天下,他们这些废物没有一个有当年李朝歌那样的实力,再一次封印商红叶。” “于是,便有了野兽发疯,妖魔肆虐,转移北阳王朝和宗门的注意力,我们才有不多的机会,去李家寻找我们需要的东西。” 李贤终于可以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了,只是听着有点别扭,歪门邪道就是歪门邪道,还把魔道说的那么可怜,活该。 008章 宿命 李贤还没有走出社会,世界还是简单的非黑即白二元论,唐缺如何的口齿伶俐,声情并茂,他也不会对当年的魔头商红叶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感。 倒是李家先祖,那个惊才绝艳的李朝歌,让他这个冒牌李家子孙,多少有点与有荣焉。 生子当如孙仲谋,做人当如李朝歌,若是能在这玄幻世界当一回李朝歌,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只不过如今的他,对这样的幻想也只能笑笑而已。 “这么说,你伪装成万圭的模样,是为了掩人耳目?” “是的,青阳城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北阳王朝以及它背后的宗门会迅速赶来一探究竟。一两个宗门高手都够我们这些人喝一壶的,更不用说倾巢而出的宗门弟子。选择万圭也是无奈为之,宗门高手动不了,只能拿他下手。此人好大喜功,虽有一定实力,但也是绣花枕头,在北阳王朝能混个带刀侍卫的名头,在宗门面前就不算什么了。在他当天从北阳王朝的都城赶往青阳城的路上,我们伏击了他。杀了他,取而代之,易容成他的样子来到青阳城。” 很多疑问已经豁然开朗,如今李贤只有一个想法,和这种魔道人士尽可能的划清界限,不能有任何瓜葛。 “既然如此,你第一次去李家已经拿到了玉箫,为何去而复来,还说那玉箫是假的。” 唐缺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慢悠悠的看了一眼李贤:“我们本以为,有了《众生》的曲谱,再加上当年的玉箫,以及我们四处搜集来的空灵十二音绝技,就可以解开无风崖的封印,结果,我们去无风崖试过了,没有任何用处,这才有了我第二次去李家,错将玉箫当成了假的。” “那为何,又觉得是真的,还大半夜把我抓来了。” 唐缺的声调开始变得沉重,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疲惫涌上他脸颊,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强静心神,说了个他也不确定的猜测:“或许那天晚上在李家你也目睹了玉箫上的奇怪异动,我想过很多原因,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子你。” “我?”转了一圈的谈话,李贤从来没想到会转回来回到自己身上。 “是的,玉箫有了变化,那说明已经有人能让这玉箫复活,让其有了足够威力,一击之下,让我没有还手之力。所以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带走你,至少要证明这个猜测靠不靠谱,任何一个可疑的机会我们都不会放过的。事实证明,这个猜测是正确的,公子你也看到了,封印已经解除。玉箫、《众生》,还有公子你,三者缺一不可。至于空灵十二音的秘技,那更像是你天生就会似的。” 李贤的上下唇不受控制的张开,本想将这个荒诞无稽的想法大笑特笑,可唐缺并非只是两嘴一张的空口白牙,他所有的“佐证”,李贤都亲自见证过,何来有假?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一个……一个李家的普通人,怎么可能和一千年前的李家先祖联系起来,这不可能。”差点将“穿越”这两个和这世界格格不入的词语说出口,幸亏他反应够快。 “公子,在玄天大陆有神格的说法,顾名思义,神的资格。他是一个人死亡消失之后,不死不灭,永恒存在的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的东西。等待着有缘人,大机缘,大造化者,继承这样的神格。事实已经证明,公子你已经拥有了你李家先祖李朝歌的神格,可以拥有他当年那些独一无二的特质。” 李贤想到了武侠小说中虚竹和无崖子传功的事情,也想到了那些小说中,类似或多或少的情节。可那些情节中,传功之人是活着的,可以给予那些有缘人一生的功力。 李朝歌已经死了一千年,自己和他未曾谋面,也更不会有任何交集。 真的能继承他独一无二的特质和天赋吗? “那我怎么现在还是这么弱,没有一点功力,几乎和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公子,神格不是有形的神力,对于你来说,除了拥有当年李朝歌独特的特质和天赋之外,几乎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公子你要知道,就算是这些独有的特质和天赋,那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假以时日,成为他那样的人,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算是一场欢喜一场空,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用,有总比没有的好;还被唐缺说的那么玄乎,用处估计还是很大的。 “那刚才你如此反常是怎么回事?”事出必有因,这个看起来正常的家伙看来并不会那么无缘无故的无厘头。 “刚才,我看到了商红叶的枯骨,以及墙壁上的文字,心灰意冷。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解开了封印,谁知道商红叶早已经元神俱灭了。所以我才会让你走,但没想到,这把当年商红叶最得意的无上神兵出现了和那天晚上的玉箫同样的异动,我喊住了你。找了个借口,将匕首送给你,扔出宝剑测试我的猜测。结果和公子看到的一样,这把匕首已经找到了主人,在危机时刻他倾身而出。公子,毫无疑问,你得到了商红叶的神格。” 李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大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被人亲了之后,疯狂擦脸颊,潜台词老子不干净了。 “不是吧,哪有这样的事情。”我不要这三个字硬生生被李贤咽了下去,那可是个魔头,他可不想被整个正道人士追杀,一辈子浪迹天涯,四处逃窜。 “公子,你可以试一下,用你的意念就可以控制这把匕首。” 李贤小心翼翼的用意念控制匕首,让他往东它就往东,让他往西便往西,让它飞它便飞,让它跳它便跳…… 我靠,这么厉害,挺好玩的! 呸! 这是不祥之物,是魔头的东西。 “完了,我能不要吗?能拒绝吗?” 唐缺一脸为难,甚至难以置信的望着李贤,多少还有点看着傻子的表情。 “公子,这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大机缘,大造化。那可是千年前,威震玄天大陆罕逢敌手的魔君圣祖……”似乎觉得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这个不谙世事,也不懂得什么是九天十地,唯我独尊的无上荣耀的公子哥也体会不了,唐缺换了种说法:“公子,没办法拒绝,也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或许这就是宿命,逃不掉的。” 和之前一样,唐缺虔诚的像是个十足的信徒那样跪了下去:“公子,魔道复苏系于你一人,整个魔道数十万还在苦苦挣扎的兄弟前辈,需要你来带领,重整旗鼓。失去了的东西,我们要拿回来,失去的荣耀我们要让它重现。新的魔君圣祖即将君临天下,血染苍天。公子,这是你的使命。” “公子,这是你的使命。” 山洞外守候的十几个人黑衣人,同时跪地,喊出了同样的话语。 李贤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别搞我啊。 009章 推心置腹 一个还没进入社会的大学生,所能接触的不过是校园和家里两点一线的简单天地;所能肩负的责任也不过是对得起父母的血汗钱,没有浪费在大学里四年时间。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连第一步都还在“进化”状态呢,却要接受一个看起来无比庞大,能将他小小的腰杆压断的巨大使命。 扯呢! 更何况,那还是一个看起来,离经叛道,大逆不道,死后可能会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邪路”。 李贤没那个胆子,半点都没有。 只是话说回来,眼前这个家伙,估计是那种被洗了脑,一根筋,有点冥顽不化,甚至有愚忠倾向的狠人。 开口拒绝,八成没戏,要不死缠烂打,要不来硬的,李贤真有点招架不住。 “我呢。”李贤用手指着自己:“普通人一个,没本事,也没兴趣接受这么大的使命。我完成不了,也不想和你们这些……那什么,这些人扯上关系。我就想过点简单的日子,你明白吗?” 跪在地上的唐缺,不为所动,坚定的眼神一如既往:“公子,当你今天来到这里,拥有了商红叶的神格之后,一切已经注定了,逃避不了,也没办法不接受这个使命。” 李贤欲哭无泪,被他猜中了,这就是个认准目标,就油盐不进的家伙。 “我……你放了我行不行……” “公子。”唐缺还是那样望着站在他面前的李贤:“你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拥有了商红叶的神格,这件事是瞒不住的,早晚天下皆知,那个时候你想跑都无处可逃。他们会追杀你,将你扼杀在摇篮里,防止出现另一个商红叶的出现,威胁他们所谓的正道安全。公子,那个时候你怎么办?你所幻想的简单的生活,根本不可能存在。你加入我们,修炼了魔门上千年累计的无数功法,再加上商红叶独一无二的神格和天赋,不出五年,整个大陆你将没有对手。” 我草! 李贤急的团团转。 他不敢想象成为一个千夫所指的大魔头是什么样的情况,就算在整个大陆天下无敌那又如何? 遗臭万年,躲在阴暗的角落,像老鼠一样的生活,有意思吗? 或许是觉得自己这话起了作用,唐缺乘胜追击:“公子,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什么是神,什么是魔?不是那么简单的轻易能划分。那些正道人士真就是完美的圣人?那些所谓的魔道妖孽,真就是个个十恶不赦的人渣?那只是标签,是力量不同,立场不同,成为不同的阵营。公子,你不是武道之人,没有见识过这个世界的残酷和荒谬。我们并不是那么不堪,而他们也并不是那么高大上。万事……” 李贤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说了。” “公子……” 李贤不为所动,比唐缺更加坚定。 短暂的思考之后,本就不笨的脑子,有了可行之策。 “此事事关重大,你总要让我考虑一下,我需要时间。” 唐缺那张冷峻的脸尴尬的一笑:“公子,是我太心急,对不起,我不应该就这么在你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让你答应这件事,这是我的错。” “起来吧。”李贤长出一口气。 为了一劳永逸,李贤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郑重其事的对面前的唐却道:“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唐缺点点头:“公子请说。” “如果我死了,那么商红叶的神格会怎么样?” 不知道李贤为什么这么问,唐缺还是认真的给他解答:“说不好,这个无法预测,有可能消失,也有可能被人继承,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 一阵暗喜的李贤,嘴角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你听好了,在我没做好决定之前,你不能强迫我,包括你们的人,也不能强迫我。我不喜欢被人强迫着去干自己不情愿的事。如果你们逼我,那我就自杀。反正我小命一条,但我对你们来说,那可就大不一样了。你们等了一千年好不容易等到我出现,魔门复兴在望,这个时候我死了,商红叶的神格要是消失了,鬼知道你们还要等多少时间。” 魔门复兴全系于眼前之人,就算是再明白不过的威胁,唐缺还是会像捧着个刚出生的婴儿那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来之不易的“魔门复兴的种子”。 他相信这个没有经受这个世界残酷洗礼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明白正与邪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有让所有人恐惧的力量。 “公子,你放心,按你说的办。” 长出一口气的李贤,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临走之前,吐露了他最后一个担忧:“你们不会将我拥有商红叶神格的事情吐露出去吧?” “公子,当然不会,你现在实力不足,如果这个消息传出去,你会有生命危险,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想要除掉你。” 李贤没来由的瞪了唐缺一眼:“那你刚才还用这事威胁我?” “公子,事出仓促,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希望公子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比谁都希望你活着。” 这点李贤倒是毫不怀疑。“我该回家了,没我的……”想了半天,李贤才想到了命令这个他基本上用不到的词。“没我的命令,你们不能出现在青阳城。” “公子,你放心,在明面上,我们和正常人无异,没人会注意我们。我会在暗中保护公子你的安全,甚至是搭上我们所有人的命也在所不惜……” “行了,别动不动就死什么的……”李贤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 知道自己已经安全的李贤,离开了无风崖这听起来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心有余悸的害怕,相反的还有点暗自窃喜的喜悦。 作为一个男人,魔君圣祖的诱惑,不是不谙世事和害怕,以及正邪之分能够简单的阻挡的了的。 那意味着权力,意味着荣耀,更意味着一个男人所能站到的最高的高度。 如果不是唐缺所说他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说不定今天从这里走出来的就不是寂寂无名的李家小少爷李贤,而是新一代的魔君圣祖李贤…… 李贤苦笑着摇头,真他娘的刺激。 010章 这是天意 以唐缺为首的十几人并没有立即离去。 完美的一天,过程颇为惊心动魄,让这些为了魔门复兴奔波了很多年的男人,略显沧桑和冷酷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少主,目前来看,李贤他短时间内不可能答应我们的要求进入魔门,如果他一直不答应,就一直拖着?”其中一人说了自己的忧虑。 唐缺摇摇头,很肯定的告诉他道:“李贤是个普通人,没经历过风雨和大风大浪,他还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正与邪,对与错,是与非,统统不重要。你放心,他很快就会明白的。” “要不要我们做点什么,加速他的成长?”那人再次提议。 唐缺还是摇头:“不用,或许这是天意,魔君圣祖即将君临天下,这天下不会太平了,他早晚会明白我们的良苦用心的;只是……” “只是什么?” “太罕见了,李贤同时拥有了李朝歌和商红叶这一正一邪两人的神格,如果要在这两人之间做出选择,很明显,他会选他李家先祖李朝歌,那名正言顺。” “那我们……” 唐缺略微顿了顿,而后道:“这是天意,只能让他自己做决定。必要的时候,放出消息,说他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 “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做他会更安全,他拥有了商红叶神格的事情早晚会大白于天下,纸包不住火。如今的魔门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争权夺利,互相残杀。一旦那些人知道了这事,都会来争夺李贤。你也知道这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现在魔门式微,一旦那些宗门知道了李贤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同样会争夺。魔门那些人就算再厉害,也不敢在宗门面前放肆。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我们还要等。不用着急,一千年都等了,现在成功近在眼前,我们等得起。” 那人一脸钦佩的点头:“还是少主你考虑的周到。” “从今天开始,关于李贤的事对任何人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包括你们最亲近的人。违者,杀无赦。” “是!”唐缺身后众人齐声应答。 …… 李贤回来了。 对满目疮痍的青阳城是个新闻,对惊弓之鸟的李家同样是个不大不小的轰动事件。 好像几十年没有回家那般,李家人围着李贤,看这看那,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找个借口并不难,李贤随便编了一个:“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待在地下室,后来不知道什么人进来了,被打晕了。后边的事都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躺在路边。一路小跑着回家,倒是没看到什么人,也没遇到昨天晚上到处发疯的野兽。” 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人再去刨根问底。 唯一能做的只剩下焚香祷告的李明通,带着李家那些人又去了宗祠,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的继续祈祷祖宗保佑。 一早上没吃饭的李贤,吃了个痛快,原本味道并不是那么好的这个世界的食物,他破天荒的秋风扫落叶,差点撑着了,看的旁边小厮孙有才瞪大着眼睛,忙前忙后的递水。 “少爷……那个……”孙有才吞吞吐吐,似有话说。 吃饱了的李贤抬起头问他:“有事?” “少爷,昨天晚上真没事吗?我看不像是你说的那样……” 果然是下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不错啊,随便说个谎这家伙都能看出猫腻。 “多嘴了啊,这是你能问的吗?” 吓了一跳的孙有才梗了梗脖子:“少爷,我就是随便说说,主要是担心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事,你别放在心上,要没什么事,你就当我没问过。” 没再理会这个堪比他肚子里蛔虫的孙有才,李贤去院子里转了转,吃饱了消消食。 在老爹李明山的眼里,这个独子从那天晚上在李家宗祠晕倒,睡了三天之后,变了很多。 常常说些很多人都不理解的风言风语,自言自语不说,还破天荒的蹲在厨房,鼓捣点奇奇怪怪的食物。 李明山没在意,任他去吧,身体健康,脑子正常,就让他折腾。 昨天晚上又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种程度的意外,一心惦念着先走一步的妻子,无论如何要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的李明山,李贤提到过的任何要求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孩子提出要看看李家的祖传之物这个让他意外的提议,李明山慎重问道:“贤儿,那些东西都是不祥之物,这次就差点给李家带来灭顶之灾,还是不去碰的好。谁喜欢谁拿去就是,李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念想,你就别再胡思乱想恩了。” “爹,我随便看看,不妨事的,我这不好好的吗,吉人自有天相。” 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就算是自己的命都能拿得出来的李明山,这点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没再坚持,让他去李家祠堂的地下室里看去吧。 一想着那些东西,有可能让李家重现辉煌,李贤比任何时候都要积极。 没喊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孙有才,李贤一个人去了李家祠堂。 平日里,李家宗祠会有几个李家行动不便的老人在这里守候,打打扫扫,四处看看之外,也没有别的伙计了。 动荡了几天的青阳城恢复平静,李家宗祠也静的可怕,那几个老人也因为害怕被家主李明通安排回家休息了。 李贤顺着大门进入祠堂,绕到大厅后边的房间,从一道暗门里进了外人绝对不知道的地下室。 难怪唐缺这伙人在李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批东西的踪影,位置偏僻,还有暗门,哪那么容易。 还是那个见过一面之缘的箱子,李贤打开那个箱子,认真的翻找了一遍。 说实话有点失望,没什么值得自己去关注的东西。 宝物没有,法器似乎也没有,更不用说武功秘籍,无上宝典之类的,更是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心心念念盼望着这些普通的东西,因为自己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而出现异动,结果大失所望。 难道真是自己不识货,瞧不出来这些东西的特别之处? 李贤无奈的摇头,有点麻烦。 自己确实什么都不懂,更不用说这些一千多年前的东西。 还没等李贤认真研究一下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东西,便听到了外边孙有才的声音:”少爷,少爷。” 从地下室里出来,在外边的大厅里见到了急慌慌的孙有才:“少爷,老爷让你赶紧回去一趟。” “怎么了?” 孙有才摇头:“我也不清楚。” 011章 鸣渊 宗门,那是普通人眼中高不可攀,比天子皇权还要高大无数的顶尖存在。 那里有威震天下的高人,有传颂千古的英雄,更有无数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无上能力。 北阳王朝一年之内,有资格进入顶尖宗门的人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一国如此,何况一城,一村,一家。 如果没有祖坟上冒青烟的大造化,一生一世恐怕和宗门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联系。 作为凌驾于世俗皇权之上的存在,一旦这些人走向街头巷尾,平常人家,必然有了不得的大事发生。 李朝歌死后千年,李家没落至此,近百年,竟是没有一人能敲开宗门的大门。 当玄天大陆赫赫有名的宗门流云宗弟子,奉师命而来,李家上上下下比上次见到北阳王朝的大内高手万圭还要诚惶诚恐。 唯一不同的是,宗门之人如果没有特别必要,是不会过问插手俗世之事,也就更不可能和万圭那样在普通人家大开杀戒。 世俗社会和宗门并存了上万年的时间,形成了双方都认可的基本约定。 互相需要,各自安好,和谐共存。 今日来人年龄不大,自称流云宗弟子林中原。 神采俊逸,自有一种在普通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宗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如雷贯耳的流云宗,谁人不知,弯着腰快要成九十度的李明通,聆听着这位宗门弟子口中的每一句话。 “李家主不用紧张,我此来只是了解一些事情。” 果然和那天晚上的万圭大有不同,李明通心中感叹着身为宗门弟子,竟然还能如此彬彬有礼,果然是宗门教之有方。 他这才敢站直了抬起头,慢悠悠的说话: “林公子你尽管开口,老夫知无不言,能说的不会有半句隐瞒。 “这些天的事情,你多少也有点了解。或许你还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们见到的万圭是假的,真的万圭已经在半路上被人杀了。” 李明通和几个李家人面面相觑,随后心中了然。 他们所想不错,那天晚上的万圭确实反常,这么想来问题就更复杂了。 “这……这么说是那个假的万圭在路上截杀了真的万圭,然后来到李家?” 林中原点点头:“确实如此。” “此人的目的呢?” “我们还在调查中。”林中原话锋一转,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听说那天晚上,李家有一位年轻的少爷失踪了,第二天早上完好无损的回到李家,可有这回事?” 对李贤的说辞没怎么怀疑的李明通,一脸的难以理解:“是有这么回事?林公子你的意思是,这里边也有问题?” 林中原没有给出任何明确的答复,只是说:“我想见见他,李家主没什么问题吧?” 李明通哪还有半个不字,满口答应,赶紧让孙有才去一趟李家宗祠。 当李贤从外边走进来的时候,入眼处便是这位相貌不凡的宗门弟子。 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也能从这些天的见闻中,大致了解到宗门意味着什么,宗门弟子又是何等的万中无一。 没有上一次在那个假的万圭身上看到的另一副面孔,此人十成十是真的,就像唐缺说的那样,连他们这些魔门余孽都不敢轻易假扮宗门之人,一般人就更不可能了。 李明山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人的来历,以及今天来意给李贤说了一遍。 走了个万圭,又来了个货真价实的宗门弟子,经历了这些天的生死折磨,李贤已经不是初来乍到那般没头苍蝇一样苦寻良策。 有了李朝歌和商红叶双重神格的加持,不说立即纵横天下,最起码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有随时丢掉的危险。 “你就是那天晚上消失,又平安归来的李贤?”林中原没有上下打量这个普通俗世人家,名声并不太好的普普通通的小少爷,眼高于顶的宗门弟子自然不会去过分关注这种不需要浪费他太多注意力的小人物。 李贤点了点头:“是的。” “莫名失踪,又莫名的平安归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去了哪?和什么人在一起。” 谎话说了一次说第二次的时候,比之前也更顺畅,更底气十足。 李贤照猫画虎,将对李家众人胡编的借口又重复了一遍。 信还是不信,没人能从林中原那虽然年轻,依然处处吐露着宗门弟子骄傲的脸上看出半点端倪。 他望向李贤,眼神中多了点犀利的审视,眼前的年轻人同样让他没有看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也不知道有没有失望,林中原象征性的收回目光,淡淡道:“是真是假,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欺骗之人也必然会付出代价。年轻不是错,错的是愚蠢。” 话中藏锋的语调,吓的李明通赶紧解释:“林公子,我这侄子虽然平时行事顽劣,但也断然不是绳营狗苟之辈。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消失了一晚上,再怎么样也干不出让大家过分意外的事情。” “李家主,你似乎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林中原声音突变,冷厉了三分:“无风崖,你李家先祖留下的封印,已经解除。山洞内当年被封印的魔头不知所踪,尸骨无存。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李家上下十几人死了一般呆立原地。 作为李家子孙,自然清楚无风崖那个被封印的魔头意味着什么。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天下,还有谁能有实力如同当年那个天纵奇才的李朝歌那般,再次封印商红叶? 李明通面如死灰,嘴唇颤颤的动了动:“那魔头,他……还活着?” “不,一千年了,他不可能活着。当年的那个魔头纵然实力强大,但没有飞升仙界,长生不死。他无法肉身不灭,被封印千年,早已经是一堆枯骨。但他死了,神格不灭,若是有人继承,新的魔君圣祖再现人间只是时间问题。” 李明通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憎恨于自己的无能。 身为李家子弟,他羞愧难当。 一千年前自己的先祖,可以将那个魔头封印千年,千年后他的后代却只能在这里胆小如鼠的担惊受怕。 他们全都是一群不肖子孙。 “那……那……” 懒得理会李明通的吞吞吐吐,丑态百出,林中原继续说:“还有更严重的,那魔头当年使用的神兵也随着他的尸骨一起消失了。” “鸣……渊……”李明通艰难的吐出两个字。 “是的,就是那把在千年前,吞噬了无数人性命,让整个玄天大陆都闻风丧胆的绝世凶器。” 012章 以真乱假 就算时间过去了千年,当年的商红叶留给整个大陆的人的阴影,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有任何改变。 尤其是那把堪称死亡之物的匕首“鸣渊”。 取自“深渊长鸣”之意,那意味着死亡,意味着任何和这把匕首联系上的人都会灰飞烟灭。 惨烈的记忆,让作为李家后人的李明通比任何时候都恐惧。 怔怔的没说话的李明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莫说是如今的李家,就算曾经先祖李朝歌在世,那也是两人大战了三天三夜之后,才费力将那个魔头封印。 可想而知,那有多难。 这千年来,宗门在不断发展,天骄辈出,可要说有人能达到当年先祖李朝歌的地位和实力,一个都没有,都差得远呢。 商红叶的神格,加上消失的鸣渊,就算商红叶成了一堆枯骨,这两样东西若是落在魔门之人手中,一场席卷天下的空前浩劫,恐怕已经不远了。 作为已经没落的李家家主,李明通深知他所能做的,只剩下叹息。 或许早已经预料到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明通如此不堪的表现,林中原没有多少意外。 就算是他自己,在无风崖空无一物的山洞里,看到了墙壁上的文字,以及消失的鸣渊和尸骨,内心的震动,比现在的李明通好不了多少。 “李家主,事情的严重程度还不止这些。”林中原继续说:“经过初步调查,这些天发生在青阳城的所有事情,包括野兽发疯,猛兽肆虐都是有人故意策划的。目的很简单,为了转移注意力。什么注意力?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假扮万圭来到李家的那个冒牌货。那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本就是即将呼之欲出的事情,并不复杂,林中原一番提点之下,李明通也大致明白了:“你是说这些人都是魔门的人,用野兽扰乱整个青阳城转移注意力,然后来到李家拿到对他们有用的东西。目的正是解开一千年前李家先祖留在无风崖的封印?救出商红叶,或者拿到他的神格和那把鸣渊。” “是的。”林中原叹了一声:“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就在那个冒牌货那天晚上从李家离开,第二天早上,有人在无风崖听到了箫声。不用说那正是当年李朝歌封印的法门。想必,那个冒牌货从李家拿走的东西,正是那个玉箫吧?” 李明通忙不迭的点头:“是的,确实如此。” “奇怪的是,那天晚上,李贤失踪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那边的李贤,开始对当时李贤那个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说辞产生了怀疑。 “而更巧的是,封印解除了。”林中原又补充了一句。 事情到这里算是水落石出,但李明通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平平无奇,实在让人看不出半点过人之处的侄子,和这件足以惊天动地的事有任何联系。 “林公子,我这侄子,你也看到了,想必来之前你也进行过调查。很普通的一个人,没什么实力,也没有过人的天赋。封印的解除,靠的是当年李家的祖传之物,以及以及失传的封印之法。他不会和此事有什么联系的。” 林中原说的的明白,并不掩饰:“这点倒是不错,要是你侄子和此事有什么联系,我早已经动手了,何必还用等到现在。” 李明通松了口气,这么多天的折腾,早已经身心俱疲的他,实在不想看到李家任何人出现闪失,更不用说自己弟弟这一脉的独苗,那可是他的命根子。 “玉箫呢?”良久之后,林中原问李明通。 “被那个冒牌的万圭拿走之后就不知所踪。” 似乎不信的林中原也不废话,直接对门外守候的那些人说:“在李家找一遍,宗祠那边也去看看。” 那些人领命而去。 一个万圭很难对付,这个林中原虽然很好说话,可这行事风格比万圭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管是玉箫和祖传之物,对现在的李家而言没有半点用处,这林中原想要搜就让他搜,搜出来也罢,搜不出来也罢,有什么关系呢。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七八个手下回来复命。 找到的不仅有宗祠地下室那个箱子,还有已经消失了几天的玉箫。 “哪里找到的玉箫?”林中原是盯着李明通说这话的,吓得他脸上阴晴不定,一个劲的疑惑,这已经被冒牌的万圭拿走的玉箫,为何又出现在李家。 “在李贤的房间里找到的。”那人回答了一声。 李明通脑袋嗡的一声,望向李贤的目光多了几分几乎绝望的无奈。 林中原手中拿着玉箫,走进李明通:“李家主,这如何解释?” 李明通尴尬的笑着,像是当年做了错事,说了谎站在拿着藤条的父亲面前那般,上气不接下气。 “这……我也不清楚。” 林中原没有为难这个遇到事情就毫无家主风范的胆小鬼,转向那边的李贤:“当天晚上万圭拿走了这支玉箫,和玉箫一起消失的还有你这个小少爷,你现在还不说吗?” 李贤并不是当初刚刚穿越过来的李贤了,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怕是无法避免,自己说了谎话的心虚也始终存在,可不知怎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也不知道是拥有的两大神格产生了作用,还是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个世界的事情。 那个在李家人眼中无所事事的李贤,破天荒的很认真的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瞒你们了,玉箫是我拿走的,封印是我解开的,这样的话你满意吗?” “贤儿,别胡说八道了,你怎么可能办得到。”李明通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侄子还是那样,干什么都不行,胡说八道倒是有一套。 李明通不信,天资卓绝,一般的谎言绝对逃不出自己眼睛的,林中原当然也不信,不可能的事嘛,他又不傻,这小子不过是想浑水摸鱼,胡说八道,掩盖自己那天晚上莫名消失,玉箫又出现在他房中的真相。 “你要真这么厉害,还会在这小小的青阳城无所事事的当个纨绔,多少宗门会抢破头皮要将你招入门下。我不要你的胡说八道。我要真相。我可以不杀无辜之人,但一个掩盖真相,和此事有莫大关系,却隐瞒不报的嫌疑人,我杀了也是死有余辜,你可明白?” 李贤不仅明白,还有点怕。 好不容易以真乱假,糊弄这个“聪明人”,不至于让他怀疑自己已经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结果却没想过后果,这下完犊子了。 013章 古怪的声音 脑子里飞快思考着可行之策,想办法将这个不大不小的谎圆下去。 过了会,李贤想了想道:“林公子,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真相,是真正的真相,还是你自己预设的真相。我说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实在想不通怎么能和那个大魔头,或者我李家先祖联系上。那天晚上就是那么简单,我被人打晕,带着离开了李家,醒来的时候在青阳城外的官道上。就算你再问一百次我还是这样的回答。” 在李明通和李明山那一双突然瞪大的眼睛中,林中原身形瞬间呼啸而过,直逼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李贤。 人未到,李贤已在经巨大的威压下猛地逼退数步。 好不容易才站稳脚跟,靠着墙壁大口喘气。 恍惚间想到了唐缺那句话,他说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从来就没什么正与邪,只有实力才是王道。 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也不过觉得和那些千篇一律的说教没什么两样的废话。 事到临头,如今细细思量,何尝不对呢? 没有实力的他,代表着正义又如何? 林中原能瞬间要了他的命,用的是正义之名。 没人能说什么,没人能对他的做法找出半点毛病。 惊呼中的李明山走过去扶着刚刚站稳的儿子,上下打量,一个劲的问这问那。 好在没什么大事,鬼知道这个宗门弟子突然出手想干什么? 另一边的李明通纵然知道自己毫无用处的身体挡不住这个高高在上的宗门弟子,他还是站在林中原面前,嘴唇颤颤的道:“林公子,你这是何必呢?我侄子真的不可能和这件关系甚大的事情扯上关系,他没那个能力,真的没有啊。” “李家主,有没有我自有分寸。我身负师命而来,流云宗弟子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刚才是轻微的试探,你这个侄子确实没什么实力,天赋也不足,强行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也难以服众。” 李明通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忽然有种不想当这个家主的想法,他累了,已经苍的老身体经不起折腾。 林中原的目光从李贤身上扫过,走过去将玉箫给了李贤。 就算是没什么城府的李贤,也看得出来,此人依然在试探他。 他接过玉箫,就那么拿在手中。 林中原等了一会,没看到能引起他注意的东西,返身回来,算是对这个名声不好,他也实在提不起兴趣的纨绔少爷彻底没了疑问。 想破天也永远不可能发生这个普通的小子,无意中拥有了自己先祖李朝歌的神格,从而这支当年李朝歌使用过的玉箫,再配合李朝歌当年自创“空灵十二音”的秘技,解开无风崖的封印。 话说回来,一个李家不学无术的小少爷,有什么理由要站在魔门那边,心甘情愿的替他们办事。 没可能,完全不可能的事。 没有李朝歌的神格,这些当年李朝歌亲自炼化的法器宝物,对一般人而言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林中原也没什么兴趣。 “林公子,如果,你和那个假的万圭一样,想要这支玉箫,李家可以送给你,这东西对李家来说也是无用之物。”李明通眼见情势得到缓解,就想做个顺水人情,送出去这对李家没有任何用处,反而是个包袱的无用之物。 “这你李家的祖传之物,真这么舍得?”说话的同时,林中原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一老一少的叔侄二人。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直觉,还是心理作用作祟,他总觉的这一家人古怪的很。 言不由衷的话,算是临走之前的最后一次试探。 还没等李明通如偿所愿的准备开口,那边的李贤带着几分怒气,将手中的玉箫扔向林中原。 无他,纯碎是气头上,抱着给了你这家伙也是一根烧火棍的想法,恶心他。 没想过要的林中原,没去理会这小孩子语气的话,任那支玉箫掉落地面。 一声清脆到足以让一个音乐大家心驰神往的音符从玉箫上传出,李家大厅门内门外几乎所有人,同时在一声惨叫中倒下去,没了知觉。 大厅中央,两个人相对二站。 年轻的李贤,慌乱中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神情自若,脑门上全是问号。 另一边。 脸色煞白,双手抱着头,脸上汗珠大颗滚下的林中原,以极度不可思议的目光望向这边站在他面前没事人似的李贤。 或许是终究支撑不住,一口鲜血从林中原口中喷出。 整个人倒下去,勉强单膝跪地,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撑着地面。 “你……”林中原抬起手指向李贤。 同样不明白,也想找个人问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李贤,准备走过去扶起地上的林中原。 那家伙却是不断后退,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不多久晕死了过去。 看着一地不知是死是活的人,李贤用手抓了抓后脑勺。 想不通这奇葩的一幕,赶紧走过去查看了下晕过去的李家众人。 还好,还有气,呼吸正常,只是晕过去了。 李贤拾起地上的玉箫,在原地来回走动。 这下麻烦了。 林中原醒来之后,必然会追根问底。 怎么回答他? 怎么给他一个让他没有任何疑问的说辞? 毁尸灭迹? 不行!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哪跑得过流云宗这顶尖宗门的追杀。 李家这上百口人难道也跟着自己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往哪跑? 人家一个御剑飞行,就足够他们这些人跑上个一年半载的。 找唐缺那些人帮忙? 那只会是火上浇油,抱薪救火。 思来想去。 李贤还是抱定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大不了,让他们知道自己拥有了李朝歌神格的事情。 纵然风险极大,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到万不得已,李贤也不想那么做。 一旦被所有人知道了自己拥有李朝歌神格的事情,有可能会被各种心怀鬼胎之人扼杀在摇篮里;更大可能,互相争夺中没有如愿的那一方,会想尽办法除掉他,从而避免得到他的那一方势力,到时候一家独大,弱小的一方就有被吞掉的风险。 宗门之间互相征伐和争斗,那也是血淋淋的尸山血海,天下至尊的无上荣耀,没有宗门可以不在乎。 想完了,喊来孙有才,让他赶紧找人去请大夫。 肚子饿了的李贤,去了厨房,一顿不吃饿得慌,先整点吃的再说。 林中原再次醒来的时候,躺在陌生的床上。 运功调息,自己伤的并不重,打坐了半个时辰,恢复的差不多了。 找来自己带来的那些人,将所有李家人,包括那个很有古怪的纨绔小少爷,再次集中在李家大厅。 玉箫就放在桌子上,饶是林中原拿出这二十多年的毕生所学,也没看出来这李朝歌一千多年前亲自打造的玉箫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平平无奇,普普通通。 这支玉箫当年的大名鼎鼎,那是建立在李朝歌惊才绝艳的实力上的。 如今,没有了李朝歌,便没有人能发挥这支玉箫的威力。 难道是李贤这小子? 那也不对。 自己已经试探过了,此人完全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甚至是一无是处。 将此人和这支玉箫联系在一起,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一脸为难的林中原,一时间进退两难。 继续耗着,没有结果。 带着疑问空手而回,他不甘心。 杀了他,理由不够充足。 滥杀无辜之罪,足以让他的宗门生涯彻底结束,甚至成为一个戴罪之人,从此别想着翻身。 一时间,林中原无计可施。 014章 另一个选择 自己解释不清,旁人也给不了答案的问题,当事人便会有无数种可能性在脑中旋转。 林中原想了很多种可能,不断在推翻和否定中循环,到了最后也只能接受一个他也说不清的事实。 李贤这个没什么天赋和能力小子,大有古怪。 至于怪到什么程度,林中原不清楚。 更不用说,事到如今这小子依然无法解释那天晚上消失之后他到底去了哪里。 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玉箫,饶是林中原天赋极佳,六岁的时候就有资格被宗门选中,成了人人羡慕的宗门弟子,如今面对这个怎么看都不觉得有过人之处的普通年轻人,再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不放在眼中了。 林中原没有去动那支玉箫,不知怎的就生出了“此地不可久留”的奇怪想法,和李家人告辞,临走之前还不忘对李明通交代一番:“无风崖的事情流云宗会调查清楚,谁说的是谎言,谁说的是真话,到时候自然会水落石出,李家主你好自为之。” 一个堪比瘟神的家伙走了,李明通亲自将林中原送到门口,返身回来,没心思去思考刚才那一声奇怪的声响,随后晕倒的事情,风雨飘摇的李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当十几个李家人在李明通的带领下,齐刷刷的看向站在那边的李贤,李明山亲自出马,再次确认了一遍:“贤儿,你可以保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吗?只要是真话,咱们李家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好怕的。可要是隐瞒了什么,无法向北阳王朝和宗门交代,那对我们李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李贤听到了李明山口中的苦口婆心,更看到了身为李家家主的李明通那容不下半点隐瞒的热切期,事已至此,李贤也别无选择,只能死撑着。 说出事实,对李家的影响远远大于继续将谎言进行下去影响。 二者选一,只能是后者。 “爹,我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隐瞒。” 李明山沉重的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李贤走了,李家大厅里剩下最有话语权的十几个李家族人。 担忧者有之,悲观者有之。 但所有人,都有了一个看似荒谬,却十足让他们不敢相信的猜测。 李贤变了。 变的很不一样了。 这些天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十几个人都努力的回忆着。 从那天晚上假的万圭登门而来,却莫名其妙的被一击之下,落荒而逃。 李贤突然失踪,安全回来,个中缘由李贤似乎有所保留。 至今日,玉箫落地之时,一声无法言语的声音,让他们瞬间昏迷,后边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李明通问过孙有才,当时他被李贤喊进来的时候,李贤是好好的,并没有晕倒。 所有的疑点联系在一起,李明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李家最不起眼的小少爷,确实不一样了。 甚至,变的有点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老二,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李明通问自己的弟弟李明山。 作为李贤的父亲,向来谨小慎微的李明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难说,但不管怎样,贤儿是李家人,好与坏李家都得兜着。” 其他人深以为然。 没落至此的李家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但要是李家出现了一个中兴之才…… 十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多天了,终于有了点让人开心的事。 …… 李家后院的凉亭里,李贤躺在躺椅上,酒足饭饱,一晃一晃摇着。 旁边的孙有才举着扇子,很有规律的扇着凉风。 清风徐来,再加上扇子的凉风,炎热的夏天也不那么闷热了。 旁边的石凳上放着好几块西瓜皮,半个切好的西瓜已经被李贤解决了,这会儿,肚子正舒服着呢。 什么北阳王朝,什么宗门弟子,什么魔门余孽。 李贤没那么怕了。 不管遇到谁,自己的小命都可以保住。 实在不行,冒着被整个正道追杀的风险,匕首鸣渊,也能挡住一般的高手,让它重现天下。 唯一有点无语的是,就算有一支足够牛逼的玉箫,可没“说明书”,也不知道怎么使用?更谈何发挥它的最大作用。 击退万圭,和上一次偶然发出的声音,出现了让林中原都顶不住的威力,都是被动出现。 无风崖那次,更是到现在都没明白怎么稀里糊涂的解开了封印。 那感觉就好像,斗地主双王四个二, 3456缺个7,烦啊。 “少爷,李家的事可真够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平静。”边摇着扇子的孙有才边感叹。 这些天只能待在李家担惊受怕,跟着这个少爷野惯了的心,早已经飞出青阳城了。 “等着呗。”有点慵懒的李贤轻声道。 院子里静悄悄的,孙有才挺喜欢这种氛围,比那些天整天野兽肆虐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李贤没睡着,和往常一样和孙有才一句没,一句有的说着。 “这次来的宗门弟子,是不是挺让人羡慕的?” 最喜欢和这个少爷聊天的苏有才,早就支棱起耳朵,他马上道:“那可不,多少人十辈子都没机会。去宗门,学一身的本事,这世上还不是横着走。到哪那些人都是毕恭毕敬的,可神气着呢;我娘说,进了宗门,娶媳妇也容易,多少姑娘家盯着呢。要是运气好,娶个公主,郡主……一辈子不愁吃喝,再生几个大胖小子,我娘说这辈子也够了。” 李贤没来由睁开眼睛,盯着孙有才:“没看出来啊,整天琢磨着这些?” 孙有才不好意思的一笑:“少爷,我就是瞎咧咧,胡说呢。我爹是下人,我出生在李家,没啥天赋,也没什么本事,琢磨了也没啥用。倒是少爷你,有点想法了?” 李贤没吱声,他也是随口问问。 “要我说,少爷你进宗门,也不是没路子。当年李家先祖李朝歌所在的宗门,现在还存在着呢。李家后人要进去,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老爷派人去说个情,这事有戏。” 李贤还是没搭腔。 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话是真多。 他没想那么远,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李贤总觉得,自己身负亦正亦邪两大人物的神格,这小小的青阳城怕是不可能永远待下去了。 唐缺那个满脑子魔门复兴的一根筋,如今的自己是魔门复兴的唯一希望,在他的字典里不会有放弃这个选项。 那时候,不管自己拥有商红叶的神格是否昭告天下,青阳城只能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站。 没回去的路,李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宗门,或许那也是个选择。 015章 金雕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青阳城在恢复平静之后,进入往日车水马龙,生意火红的繁华景象。 林中原走了,带着一腔疑问和满腹不甘。 无风崖的事没有结果,回去复命估计要被师傅他老人家训斥了。 为了稳定人心,青阳城城主在北阳王朝当今陛下的示意下,四处张贴告示,说是此次青阳城的风波,已经结束,大家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信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不信的人,也在往后十几天,青阳城再也没有半点当初风波的恐怖景象,慢慢的放下了疑虑。 无风崖的事传遍天下,各种流言伴随着无数人添油加醋的演绎,在各大王朝和宗门引起巨大反响。 恐怖的阴影伴随着商红叶三个字,病毒一般的扩散开来。 李贤的日子挺简单,除了青楼狂窑子被严厉禁止之外,吃喝玩乐,身上总是少不了老爹李明山不间断的银子支持。 今日天气挺好,在李家呆的烦了,在青阳城逛了一圈,去了往日里唯一符合他胃口的面馆。 掌柜的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一身普通衣裳,肩膀上挂着毛巾,迎来送往都是乐呵呵的弥勒佛笑容。 李贤和小厮孙有才进来的时候,他都会嗓门高几度:“贤少爷,二楼请,位子正空着呢,老规矩,牛肉面两碗。” 每当这个时候,掌柜的和李贤年龄相仿的儿子刘冲,就会率先在前边引路,带着两人上了二楼。 李贤喜欢靠窗的位置,视野极佳,从这里能将整个街道的情况尽收眼底。 刘冲忙着端茶倒水,干完了自己的事,站在旁边,偶尔和这位在青阳城名声不大好的少爷,还能说上几句话。 热气腾腾两碗牛肉面由掌柜的刘叔亲自端上来,放在两人面前,用毛巾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刘叔,前段时间的风波对你这生意影响也挺大的吧?”拿着筷子拌了拌碗里的面,李贤和每次来的时候那样,问点家长里短的话。 “还行,大家都一样,损失都不小。还好都挺下来了,日子还过得去。”刘长庚用腰上的围巾擦了擦手,或许是刚才在厨房忙过的缘故,脸上热气腾腾,红的厉害。 李家的事情他也听说了点,疯传的什么李贤这小少爷失踪了,又平安回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都是一群嚼舌根的,巴不得比他们过得好的人倒霉。 在掌柜的询问下,李贤也说了李家的事情:“还好,都挺好的,这不这几天可以到处走走了,把人憋疯了。” “青阳城牡丹盛会快到了,到时候热闹着呢,正好过去玩玩。” “孙有才都说了好几次了,天天嚷嚷去看热闹,我耳朵都起茧子了,搞得好像我是下人似的。”李贤点头继续吃面,味道和之前吃的一样,很合他的胃口。 下人和主人身份有别的观念,早已经深入宋有才骨髓;就算这少爷平日里好说话,不把他当个下人,孙有才时刻铭记自己的身份,不敢越雷池一步。 刚吞咽进口里的面,一口吃下去,赶紧说:“少爷,哪的话,我以后不说了,真不说了。” 掌柜的笑呵呵给尴尬的孙有才打圆场:“看把你吓得,贤少爷开个玩笑。” 就算明知是玩笑,孙有才继续吃面的时候再也没有刚才的味道了,只好默不作声不说话。 这一主一仆看着挺欢乐,掌柜的以前也很乐意逗一逗这个不像下人,却确实是个下人的孙有才。 都说这贤少爷名声太差,小纨绔,掌柜的不以为然。 一个能和家里的下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孩子能差到哪去;一个待人礼貌,彬彬有礼的公子哥还想要求什么?一个从没干过伤天害理之事的年轻人,能是坏人?一个路上遇到乞丐,其他人一脚踢开,而他赏个几十文钱的孩子,能谈得上冥顽不化? 胡扯。 见不得人家好的天杀的,整天嚼舌根,好像自己心里就痛快似的。 照例吃完了一碗面,孙有才被刚才李贤的玩笑话说的不敢坐在那里,站在旁边跑来跑去的招呼着。 掌柜的忙去了,客人正多,儿子也跟着跑上跑下,吆喝着招呼客人。 李贤一直待到街道上没什么人的时候,才意兴阑珊的准备回家。 掌柜亲自送出门,目送着一主一仆两人离去。 “爹,那孙有才命真好。”儿子刘冲一脸羡慕。 瞥了一眼这个儿子,掌柜的笑呵呵的说:“啥人啥命,手脚勤快点,爹干不动的时候,这店就交给你了。” “爹,我晓得。” 街道人来人往,也没什么遗憾的刘冲走了进去。 …… 青阳城外,一颗枝叶铺天盖地,撒下一片阴凉的银杏树,路过的人都会停下偶尔在树下乘凉。 老一辈的人说,这树都几百上千年了。 这方圆几百里的地方,没有年龄比这树还长久的老人。 几百米之外的馨香园,便是这次牡丹盛会的举办地点,五年一次,无数游山玩水,赏风弄月的各路人士,会在那天来这里附庸风雅,瞧一瞧热闹。 唐缺站在树下好一会了。 一人一剑,眼神冷峻。 让附近路过的人,没一个敢过去坐在他旁边。 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吃着数不尽绿草。 马蹄声声,一人一马从那边的官道上疾驰而来。 来人飞身下马,站在唐缺面前:“少主,都准备好了,该上路了。” “金雕放出去了吗?” “已经放出去了,真的就不再和李贤见一面?” “没必要。”唐缺果决的转身,那匹在吃草的马很听话的从那边跑来,到了近前,唐缺翻身上马。“不管是北阳王朝还是宗门的人都没有发现端倪,我们等了这么多天,一切风平浪静,可以暂时离开了。李贤有鸣渊在身边,一般人奈何不了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人点头应允,跟在后边,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官道上的尽头。 天空之上,一只黑色的大鸟高空掠过,偶然回头看了一眼飞驰的两人,迅速转身,朝着青阳城的方向飞去。 016章 飞雕传书 早已经习惯了被人指指点点,走在青阳城大街上的一主一仆两人,一前一后的慢悠悠逛着。 偶尔投来的异样的目光,李贤没在乎,孙有才倒是好几次想要发作。 狗东西,什么玩意。 没见过别人逛街啊,整天嚼舌根,也不怕哪天舌头烂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那几句话吗,什么不服管教,顽劣不堪,还有新鲜的吗? 一只凭空掠过街头的大鸟,惊的这些已经被前段时间野兽发疯的事情搞的十年怕井绳的青阳城居民四散而逃。 原本还热闹的街市,就只剩下几个稀稀拉拉满街跑的人。 孙有才本能的喊了一声:“少爷,咱跑吧。” 跑当然要跑,李贤也没多想,撒腿便走。 两只腿自然跑不过在天上飞的鸟,那只翼展有一米多的大鸟,一个盘旋俯冲,落在两人逃跑的正前方。 李贤停下脚步,孙有才两腿发软。 “少……少爷……” 李贤没说话,一只类似于海东青的雕类猛禽,以前还有点怕,如今鸣渊在手,非公开的情况下,偶尔一用还是可以的。 正在李贤想着快出手的时候,那只停在原地,个头也超过一米多,浑身黑色的金雕,扑腾着翅膀,脑袋低着,上上下下,很不顺畅的做着磕头似的动作。 “少爷……它……“孙有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在磕头吗?”李贤有点看出来了,果然是一只不同寻常的鸟,竟然在示好。 孙有才恍然,磕头? 鸟磕头? “这个……它”孙有才很难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和他一样的那些躲在沿街店铺和二楼上的青阳城居民,从门缝里往这边看的时候,也发现了这神奇的一幕。 没来得及离开,还躲在那边墙角,以及各种障碍物后边的人,也同时看到了这一幕。 鸟磕头,通人性。 见所未见。 那些人的目光,不由的从那只鸟的身上转移到此时站在街道中央,瞧不出半点慌乱的小纨绔。 高人? 有本事? 天大的机缘? 这是这些年,大半辈子或许都待在青阳城的居民,所能想到的最多的见解。 好一会,那只鸟一直在磕头,李贤终于确定没有危险的时候,一步步挪着走过去,没有理会身后走不动的孙有才担忧的呼喊。 到了近前,李贤示意那鸟不用动了。 金雕很听话,停下磕头的动作。 抬起那只锋利的爪子。 爪子上绑着什么东西。 李贤小心翼翼的从金雕的爪子上解下用细绳绑着的一封书信。 信? 飞鸽传书用金雕。 李贤哭笑不得的拿着信,半晌没说话。 完成任务的金雕,飞向空中在李贤头顶盘旋了几圈,发出几声奇怪的叫声,全力煽动着翅膀飞走了。 虽然听不懂鸟语,李贤还是大概能猜出来,那是金雕在告别。 等金雕走远了消失不见,孙有才这才敢走过去,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爷,好悬。” 李贤打开信封,上边字迹清晰: “要事临身,不辞而别,遣金雕送信,望君安。特命数十高手,潜于青阳城中,护佑公子周全。若有事,可令之,慷慨赴死,无二志;再会日,不知期,所托之事,盼君思之。千古正邪难两分,谋于人,成在天,愿与君共话之。缺三尺微命,不足惜,魔门复兴不死不退。唐缺敬上。” 李贤苦笑了一声,这家伙走了还在示威,魔门复兴,不死不退,怎么不说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呢,切。 收好书信的李贤,看一眼刚走过来,也不敢问什么的孙有才:“回家之后,知道怎么说吗?” 孙有才咽了口唾沫:“咋说?” “你就说什么也不知道。” 孙有才点点头:“少爷,我懂了。” 街道又恢复了平静,虚惊一场,做生意的继续摆摊,来来往往的人三五成群的聊着这件怪事,目标又集中在青阳城那个小少爷身上。 流言猛如虎,不到半天时间,传遍了青阳城。 李明通也听说了这事,找来李贤问了一遍,李贤只能继续装死:“也没什么大事,一只不正常的金雕估计脑子进了点水,有问题。碍于我玉树临风的风范,为之倾倒。估计上辈子是个女人,孟婆汤渗了水,花痴又犯了。” 哭笑不得的李明通,还能说什么。 没什么事比什么都重要,李家和青阳城怪事连连,哪还有那么多心思去追根问底。 “贤儿,回去休息吧。” 大厅里就剩下李明通兄弟两个,两人对视一眼,李明通道:“老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顺其自然了。如果这孩子命好,是善缘,也算是上天的恩赐,祖宗保佑。如果是坏事,我们也只能接受。贤儿年龄也不小了,该去面对这些事情了。你说呢?” 李明山相当认同这个大哥的话:“何尝不是呢,该放手了,我们能做的不多,有力无处使,希望他娘在天之灵保佑这个儿子逢凶化吉。” …… “爹,人真多啊,这回能赚好些钱。” 青阳城外,馨香园外的树荫下,刘冲忙着准备各种食材,老爹刘长庚收拾餐具。 掌柜的刘长庚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这算啥,明天之后连续三天,那人才多,好多人憋了那么久没出门,明天一天赚的钱能顶的上在在青阳城里十天赚的钱。上点心,年龄也不小了,该给你寻门亲事了。” 刘冲年龄说大不大,十六七岁的他还完全体会不了什么是立业成家,跟着老爹摆摊做生意,他就觉得挺好的。 青春期的刘冲脸红的一笑,继续摆弄食材,为明天做准备。 三个伙计,跑前跑后,各种杂活都是他们干。 “贤少爷咋还没动静呢?这种场合少不了这两人。”望着往青阳城方向的官道上,刘冲偶尔抬头张望着。 “会来的。”老爹刘长庚很肯定答了一声。 直到黄昏的时候,那条官道尽头扬起的尘土中,一辆马车在踏踏的马蹄声中疾驰而来。 坐在车头挥着鞭子的正是孙有才,李贤躺在车厢里,偶尔抱怨一句,这他娘的屁股快颠烂了。 017章 牛头山十八匪 夜色如水,馨香园附近的客栈里,李贤和孙有才吃完了掌柜的刘长庚准备的牛肉面。 一人一间的房间不大,比不得青阳城里的豪华。 忙碌了一天的刘长庚带着儿子,刚从外边转了一圈回来。 明天之后两三天只顾着做生意了,只有今天晚上还有点时间去看看馨香园里盛开的牡丹。 晚上光照不好看不真切,但对他们这些需要养家糊口的生意人来说,没多少遗憾的。 命当如此,一辈子劳累惯了,赏风弄月,附庸风雅的事,他们没那个才情,也没那个时间,吃饱肚子,过好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命好,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说不定也能和那些人一样,佳人在侧,小厮成群,欣赏一番良辰美景,感叹一句河山大好,兴致来了,学着古人吟诗作赋,说不定还能偶尔弄出个千古名篇啥的。 “贤少爷,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明儿,你们好好玩儿;饿了,过来找我,没啥好东西,只有一碗牛肉面,不嫌弃的话,管够。”刘长庚回来的时候,正好碰到刚要出门的李贤和孙有才。 “刘叔,别那么的说,我就喜欢你这味道,忙了一天,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出去转转。” 一老一少互相道别,李贤和孙有才离开了馨香园。 到了门口,李贤让他回去。 闲着也是闲着,刚吃饭出去消消食。 没手机,也没其他的娱乐活动,有认床习惯的他,长夜漫漫,就算躺下也睡不着。 “少爷,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贴身小厮孙有才时刻牢记自己的使命。 “这附近到处都是客栈,四里八方来了那么多人,有什么事喊一声大家都出来了,有什么好跟的。”说完的李贤头也没回的走了。 来了这边这么多天了,多少还是有点不习惯整天有个人跟在自己后边。 孙有才没辙,回到客栈。 他也睡不着,隔山差五到门口,东瞧瞧细看看,还是没见少爷的影子。 李贤没去远的地方,到了那棵银杏树下,站了一会,抬头望天,满天星星,璀璨如河。 凉风吹过,冷不丁一个寒颤。 蚊子不多,少受了些难耐的皮肉之苦。 风不大,有树叶落下。 李贤起初没在意,不多久却发现,银杏树掉落的树叶越来越多。 不是秋天,正是大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没有风,哪能掉落那么多? 树上有什么东西? 由于整棵树实在太高大的缘故,饶是李贤围着树转了一圈,几十米高的树枝和树干,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一想到唐缺留下的那么多高手可能在暗中保护自己,李贤没想那么多,就算是一些小虾米,不用自己动手,那些人也能灭了他。 背靠着树坐在石凳上,静悄悄的青阳城外的山林间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闭着眼睛躺了一会,直到一些细碎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响起。 李贤起身去查看,沿着官道拐进那边的小树林。 没多余的想法,漆黑郊外,若是遇到落单的少女落在歹人之手,英雄救美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还没等李贤沿着英雄救美,往下畅想以身相许的时候,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兵器碰撞的声音。 有人在打架。 李贤循着声音,沿着杂草的边缘偷偷摸过去,隐藏在阴暗处,终于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十几个人围攻四五个已经快要招架不住男人。 没有臆想中的女人,地上还有几具或许已经没了气的尸体。 李贤用手捂着嘴巴。 今天总算是碰到了在小说里看过无数次的血腥场面。 本来就人数处于下风,十几个人对四五个人是碾压状态,几次围攻,就剩下最后一个满身血迹的年轻人。 那人年龄不大,二十五六岁左右。 一手握剑,一手护着怀里的东西,声音决绝的道:“别妄想了,就算今天血溅七步,我也不会交出来。” “你还认不清形势吗?我们十八人,你一人。别他妈的告诉老子,你还想喊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总听说过吧,交出东西,你还能留下一条小命;我们不会杀人灭口,日后想找我们报仇,随时奉陪。”领头和另外十几个属下一样没有蒙面,身材魁梧,一看就是那种绿林好汉,或者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 很明显,今天晚上怕是后者。 “别做梦了,来吧,一起上又如何。”年轻人咬着嘴唇的鲜血,喊出了给自己壮胆也给别人听的话。 十八人没废话,一哄而上。 年轻人不知道从怀中掏出什么东西,迅速扔出去。 咻咻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好多暗器朝十几个人飞去。 料想不到一个走途无路的可怜虫,竟然还有如此手段,有点大意的十几人迅速躲避。 趁此良机,年轻人飞身纵跃,趁着一人躲避暗器还未站稳的时机,踢中一人杀出一条血路,几个跳跃冲出包围圈,往那边丛林茂密林中跑去。 那些人反应同样迅速,躲过了暗器,紧追不舍。 已经受伤的年轻人,这刚才舍命闯出来的机会,也慢慢不复存在。 十几个人追上了他,围攻之中一人踢中他胸口。 年轻人倒飞出去,落在几米远之外的地面上。 手中依然握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宝剑,另一只手捂着胸口。 “你跑的掉吗?让你跑了,我们牛头山十八匪的名字岂不是笑掉大牙。”领头的终于不再担忧这个已经身受重伤的家伙能继续狗急跳墙。 往哪跳,跑的了吗? 自知已经无处可退的年轻人,扔掉了手中的宝剑:“可惜了,临死之前没找几个垫背的。” “黄泉路上也别怪我们兄弟几个,来生做个普通人,别淌那么多浑水。”领头的手中拿着剑,一剑挥出。 “住手!” 李贤没想到有一天“刀下留人”“圣旨到”这种烂俗的戏码出现在自己身上,他喊了一声。 有鸣渊,还有暗中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十几个高手,胜券在握,眼前的年轻人不能不见死不救。 十八个人几乎同一时间看向这荒山野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个看起来相当年轻的小子。 地上的年轻人也是一怔,难道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可此人也太年轻了点,白白送死,临死之前还拉一个无辜的垫背的,那可是大罪过。 018章 灰飞烟灭 牛老三作为这伙人的头目,平日里见惯了凶险残酷的场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越货都是家常便饭。 也曾遇到过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的牛人。 无非两种情况,要么实力高强,展现高人风范,让他们牛头山十八匪甘拜下风,大侠的名号四处传颂。 要么,实力不够偏要管闲事。 相当一大部分人都是后者,说好听点是有侠义之心,说难听点就是找死的。 一伙人哈哈大笑,大晚上的真是碰到稀罕事了。 原先碰到的再怎么找死,也没见过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娃娃也出来学习别人行侠仗义。 “小娃娃,断奶了吗?开裆裤换了吗?”似乎也不着急的牛老三,朝那边的李贤声音洪亮的嚷嚷道。 有底牌,底气自然足。 李贤不退反进,朝那群人走过去,一眼也看出来谁是领头的,对那人道:“敢问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牛老三心说,怕不是碰到个傻子,难道和他们这些斗大的字不识一升的大佬组,说什么之乎者也,圣人云云之类的。 一时间竟来了兴趣,反正被围住的人也跑不了,凑个热闹,也不亏这大晚上的见了这么多血腥。 “牛老三,大家都这么叫的?什么个说法?” “牛大哥,这大晚上的,十几个人围攻一个受伤的年轻人,持强凌弱,有违你牛大哥的风范。大家何不罢手言和,做个朋友。”没见过这种场面的李贤,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怎么个说辞,他也是绞尽脑汁。管不管用无所谓,场面话的意义够足就成。 牛老三一行人又畅快的笑了:“有意思,你这小娃娃真有意思,那你说说我什么风范?” 李贤抓了抓后脑勺,一副憨憨的表情。 就算底牌十足,说不紧张是假的。 说到底一个温室里的花朵,还需要继续适应。 好在李贤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还是有点的。 “牛大哥你高大威猛,一看就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人,是个爷们。爷们有爷们的风范,以多欺少那事干不出来,那是男人能干的事吗?” 牛老三乐不可支:“小娃娃,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说我,痛快啊。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当一回爷们,不欺负弱小之辈,你走吧。回去了可别乱说,我们可是会去找你的。” “哪能啊,我不说,我嘴巴紧得很。不过,牛大哥,我还走不了,见死不救,那我干不出来。真要走了,那就不是个爷们,男人了,牛大哥你说是吧。说不定,会天打五雷轰,遭天谴的。” 牛老三收敛了笑容,朝李贤走了几步,继续逗弄这个有点意思的小娃娃:“那你说,我要是不让你救,我就要杀了他,我会怎么样?” 李贤一本正经的扯淡道:“那就有可能,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灰飞烟灭什么之类的……” “老子一向都是这么干的,我倒要看看啥是地狱,还十八层,还灰飞烟灭,怎么个烟灭法!” “牛大哥,不是我说……” 咻! 一道清晰的破空之声,伴随着一个道闪亮明光从牛老三胸前穿过。 整个活人,身材高大的魁梧的牛老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凭空消失了。 灰飞烟灭! 就算是当事人的李贤,也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之后,咽了口唾沫,我的亲娘哎,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什么情况? 鸣渊! 李贤一惊。 我靠! 以前听人说这玩意很恐怖他还不信,果真如此啊。 不过,他还没发出命令,这匕首就自己行事了? 没人注意李贤此时复杂微妙的心理活动,剩下十七个牛头山贼匪,却是慌了神。 你瞧瞧我,我看看你。 终于有人问出来了:“牛老大去哪了?” 很多人摇头,有人说:“灰……灰飞烟灭了。” 更有的在巨大的恐惧下继续深入:“大家别冲动,刚才那个小娃娃说了牛老大会灰飞烟灭,你们也听见了,结果,牛老大就……”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扔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朝李贤磕头:“高人饶命。” 有了带头的,后续所有人全都跪下了。 无外乎,高呼饶命。 李贤告诉自己要稳住,强静心神,背着手,尽量含而不露的半隐半现着自己也不知道什么玩意的高人风范,清了清嗓子:“世间之事,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了坏事会遭天谴,没有例外。牛老三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们若是日后洗心革面,浪子回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十七个人同时看向那边的李贤,宛如十七个胆小的学生盯着老师,希望他老人家从轻发落。 “公子请说,否则什么?”其中一人换了称呼。 “牛老三黄泉路上孤单,下去做个伴,生生死死都是兄弟。” 砰砰砰! 松软的地面,也被这伙人磕的出奇的响。 “高人,救救我们。”十七人齐声高呼。 李贤皱了皱眉,老子不是说了吗,洗心革面,浪子回头,就算不识字,也懂这八个字什么意思吧。 “我已经说过,若是今后从新做人,还有一线生机,这也办不到吗?” “不是的。”其中一个年龄偏大的牛头山十八人中的二把手王春山,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我们也想从新做人,可没用;高人,我们身不由己。” 还有隐情? 李贤盯着王春山问他:“你此话是何意思?” “不能说,我们会死的。”还没等王春山开口,已经有人抢先一句。 “说是死,不说,我们没有完成任务回去了,你以为能活着;横竖都是死,豁出去他娘的。”王春山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口气,愣是将那人说的没话说了。 多年积累的二把手的威望,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 其他十几人更是连开口的都没有,算是认定了王春山的话。 什么死不死的,李贤搞不明白这群杀人越货的强盗,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问王春山:“有话但说无妨,何必吞吞吐吐的。” 王春山一把鼻涕一把泪,两面夹击的恐惧让他和刚才被他们围攻的年轻人一样,已经无路可退了。 真是报应吗? 形势逆转的如此之快。 王春山咬了咬牙开口道:“高人,我们今天任务失败,没有拿到要我们带回去的东西,我们十七个人不管是回去复命,还是开始逃跑都是死路一条。高人在上,请为我们指点迷津,给我们一条生路。” 救了一个人,却让另外十几个人去死。 李贤怔怔的,自己难道做错了吗? 019章 妖狼 早已经养成了做事不后悔,后悔也没用的习惯,此事因自己而起,就没有如今撒手不管的道理。 “有没有生路,也需要你们说出难言之隐后,我才能确定。”李贤扶起地上那个受伤的年轻人,问他怎么样。 年轻人说自己还撑得住,连声感谢:“公子,多谢救命之恩,大恩大德……” “你还是先别说话了。”李贤让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休息一下。 年轻人心有忐忑的望着这个突然冒出来,似乎深不可测的高人。 王春山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个已经不在他们控制中的年轻人,对李贤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公子,我们本是青阳城方圆百里之内的流民,大多都是从小习武,会点拳脚功夫的普通庄户人家和小商贩。因为各种原因,要么坐监数载,要么家破人亡,走上了劫道而活的勾当。后来人数越来越多,便上山落草,在这牛头山专门打劫过往的行人车辆。日子倒也过得去,不至于饿死。” “大概是两年前,牛头山出现了一只狼,很凶,还能说人话。它找到寨子里,我们吓坏了。那狼胁迫我们为他办事,搜集各种我们都没听说过的奇珍异兽,名贵灵芝草药。若有不从,便被他生生活吃。至今死在它嘴里的已经有七八人,那都是和我们一起上山的过命兄弟。” “前几日,那只狼吩咐我们,去取馨香园外那颗银杏树上,一百年才能成熟一次的杏宝。结果碰到这位年轻人带着人同样在找银杏宝。两方人马打起来,我们人数占优势,一路追杀到这里;后边就是公子你看到的那样。今日任务失败,我们回去必死无疑。” 李贤还是第一次听说杏宝,他也明白这个世界的银杏和自己熟悉的地球可能不同,但还是被这两个陌生的字眼弄的一头雾水。 “什么是杏宝?”他问王春山。 “不同于一年一次的银杏果实,杏宝百年一次,是银杏树吸收日月之精华,在体内形成的一种名贵药材。珍贵程度,比灵芝人参还要稀有百倍。” 难怪死了这么多人这个年轻的家伙也宁死不放手,果然是很真珍贵的东西。 李贤还没开口,那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带血的小木盒递给他:“公子,杏宝在这里。” 李贤接过那个盒子,打开之后看到了一枚晶莹剔透鸡蛋大小的黄色透明体,先不说到底有什么用,看起来确实漂亮。 在李贤欣赏杏宝的时候那年轻人咳嗽着道:“公子,家父曾是宗门弟子,不幸于十年前中了一种至今无解的毒药。无奈返回青阳城老家养老,一面求医问药,一面躺在床上等死。几年之前,我们无意中从一个前辈中的口中听说了杏宝的事情。前辈说杏宝对家父有用,虽不能彻底解毒,但至少可以让我父亲少受些煎熬之苦,能延长他本就不多的寿命。最近这些天便是杏宝百年一遇的成熟之期,我带着自家十几人,抢在这些人前边拿到了杏宝。不曾想半路被追杀,后来的事公子也亲眼目睹了。” 收好小木盒,李贤送到那年轻人手中:“你先走吧。” “那……公子,这些人?” 李贤疑问的看着他道:“这些人杀了你们家这么多人,你还关心他们的死活吗?” “公子,我们各为其主,只是立场不同。我为了家父,他们为了活命。有争斗,必然有死伤,来之前我们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如今我拿着杏宝回家,他们恐怕就要葬身那妖狼之口。” “不想救父亲了?” “可是……” 这样的人不知道是真傻,还是真好人,处处都是一副软心肠,慈悲之心。 今天既然碰到了,也算是有缘,总不能让他死了这么多家人还空手而回。 家里的老父亲还在等着这杏宝救命呢。 “无需多言,我自有决断,走吧。” 临行前的年轻人艰难的跪下去,行了大礼:“恩公再造之恩,玉书没齿难忘。敢问恩公尊姓大名,他日必当竭尽所能涌泉报之。” “萍水相逢,何足挂齿。”李贤不太喜欢这种文绉绉的繁文缛节,要是报了姓名,以此人的心性必然上门道谢,到时候大伯和父亲要是知道了今天晚上这凶险之事,还不得吓晕过去。 李贤没想到,那十七人中竟然有人坏了好事。 “公子,如果我没看错,你一定是青阳城小有名气的李家小少爷李贤。”那人在青阳城中有亲戚,偶尔走动,也听那亲戚三番五次的说过这位小少爷各种流言蜚语,当然大多数都是负面的。 那年轻人如愿以偿得到名字,站起身再拜:“恩公,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保重。” 李贤本想拦住那个多嘴的家伙,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就此作罢。 宋玉书走了,十七人活下去的希望,只剩下目前这个年轻的公子哥。 很多人心里犯嘀咕,青阳城里一个名声不怎么好的小少爷,既不是宗门弟子,也不是天赋异禀之人,能给他们生的希望? 谁的心里都没底。 唯一支撑他们跪在地上的还是刚才牛老三灰飞烟灭的一幕。 他们亲眼所见,那不会错。 这是个高人,真正的高人。 “那妖狼很厉害吗?” 李贤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十七个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这位年轻的高人真的到了在他们眼中恐怖无比,实力强大的妖狼也“不过如此”的程度。 十七个人几乎没有多余的想法,那只能是后者。 能对一只吃人的妖狼,让他们不敢有半个不字的野兽如此不屑一顾,这些人,再次升起了我无限崇拜的目光。 今天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天使下凡了。 他们还有希望。 领头的王春山忙着解释:“公子,那妖狼实力强大,我们那么多人就算一起上,拿着兵器也不是妖狼的对手。他动作敏捷,速度奇快。全身毛发坚硬,一般的兵器对他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是之前,李贤早撒丫子跑了。 现在,既然答应了这些人,就要送佛送到西。 “起来吧,大不了跟你们去一趟。” 十七个人欣喜若狂,他们看到了李贤的自信,以及那说话之中完全不将一只妖狼放在眼中的淡定。 越是这样,他们越是感觉活下去的希望大增。 020章 树下夜谈 经过商议,碍于天色已晚,李贤让十七人不用立即回去复命,明天早上和他们一起去牛头山寨子里会一会那位能说话的狼王。 十七人没有异议,今天晚上是不能回去了,就在这丛林里勉强睡一晚。 大山里跑惯了的粗人,地当床天做被,常有的事。 直到李贤走远了,这批人凑在一起,合计着关于他们生死存亡的大事。 颈上头颅命悬一线,饶是这些只知道到杀人越货,为了生存而活的粗人也深知生不如死的煎熬。 荒草野地,冷风入刀,没人入睡。 过多的想法也没人轻易说出口,眼下境地,再多的话都成了多余。 回去复命,板上钉钉的去陪下边的牛老三。 留在这里,赌上一把,说不定真能让那年轻的高人搏出个一线生机。 这一夜,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漫长。 …… 李贤回去的路上,拿出那把在夜晚依然森森寒光闪耀的匕首。 没来由的对着匕首破口大骂:“谁让你出手的,没我的命令你就自行其事?” 一把顺从的兵器是神物,可一把不受控制的兵器就是大祸害。 指不定哪天没有李贤的授意,大开杀戒,无辜者太多不说,让整个天下知道了自己拥有了商红叶的神格,和鸣渊的事情,以自己如今的实力,怕是要十死零生了。 匕首似乎听懂了人话,脱离李贤手中,悬停在空中,匕首的把手缓缓点了几下。 “在认错吗?” 匕首这次点了一下。 李贤看明白了:“知道错了就好,下次再这样,我就……” 李贤一时语塞,总不能像犯错的孩子那样打一顿,或者扔了不要了。 匕首鸣渊很温顺的回到李贤手中,在他手上跳了一下,似乎在说自己知道了。 李贤很满意,收回匕首。 远远的能望见馨香园周边客栈里的点点灯火,意外丛生的一晚,李贤睡意不多,暂时还不想回到客栈里辗转反侧。 到了那颗银杏树下,坐在刚才从这里离开时相同的地方。 落下的银杏树叶又比之前多了很多,满心都是此时复杂心情的李贤,也没去关注。 无意中来到这个世界,本想着继续着纨绔生涯,过几年,老婆孩子热坑头。伯父和父亲年龄大了,自己顺位而上,一份丰厚的家产不在话下,足以确保这一辈子衣食无忧。 凭空的野兽肆虐打乱这一切,假万圭登门而来,无风崖知悉前因后果,同时拥有了一正一邪两人的神格;捡了吧匕首,也多了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以死相逼的魔门复兴。 带着宗门荣耀而来的林中原,火上浇油,他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原本的小小心思,和现实已经相距甚远。 或许从李家祠堂穿越的那天晚上起,他就注定不会平凡的过日子。 接受或者不接受,已经是个不存在的问题。 别无选择。 “少年人,有心事?” 夜风吹过,冷不丁一声浑厚的声音,凭空出现。 李贤四下里望望,没有人影。 作为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就算是鬼,现在的他也不怕。 “谁?”他问了一声。 “少年人,别紧张,是我,你靠着的这棵树。” 李贤猛地站起来,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高大银杏树。 修仙的世界,狼能说话,树自然也能说话。 李贤慢慢接受了这之前不会轻易遇到,也难以接受的事,至少树会说话比狼会说话好多了。 他又从新坐下,问了一声道:“在这里多少年了?” “差不多,一千年了。” 李贤愣了一下,一千年的树到如今也只不过只是修成了能说话,离大成甚至成仙怕是永远无法达成了。 “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好像垂垂老矣,已经快不行了,难道你……” “还死不了,宋家那年轻人宅心仁厚,来取杏宝的时候,只取了一颗,百年的恢复期,还不至于让我垂垂老矣。” 宋家,杏宝? 难道刚才那个年轻人和牛老三他们争夺的杏宝,就是从这棵树里取下的? 没错了,看来是这样。 “杏宝真的那么有用?”李贤问道。 “对有用的人自然有用,无用者自然无用,也算是我唯一的贡献了。” 李贤不喜欢这种神神道道的话语,不过一想到人家已经是活了一千年的老家伙,话“老”了点,也说得过去。 “你是青阳城李家那位李贤吧?”银杏树冷不丁的问李贤。 李贤惊讶于这树竟然认识自己,不由自主的认真起来:“你怎么会认识我?” “过往的行人很多,很多人都说起你,自然就知道了。” “都是些不好的话吧?” “算不上不好,无伤大雅。” 活了一千年的树果然成精了,也这么圆滑? 陌生的世界,无亲无故,只有李家人算得上“至亲”之人,李贤向来不在乎那么多风言风语,过好自己的日子,任他评说。 “经常和人说话吗?”突然开口的银杏树,还是让李贤生出很多疑问。 “并不,只因你衔玉而生,是那李朝歌李氏一门的后人。” 若说刚刚听到银杏树说话只是有点意外,那么现在就是彻底的震惊了。 李贤猛地站起来:“这你也知道?” “当年你出生之时衔玉而生,传为一时美谈,方圆百里,竞相传颂,我岂能不知。我在这里千年,见证了李家从巅峰到没落的全部过程,知道的比一般人要多的多了。今日你出现在这里,我注意到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李贤摇头道:“不知道。” “你和他很像,你身上有他的气质,有他的风范。” “他?李朝歌?” 缓了缓,银杏树仿佛在久远的千年回忆中穿梭,而后道:“是的,我就是他当年亲手栽种。” 李贤愣了好一会,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震惊于自己和李朝歌那斩不断理还乱的大大小小的联系。 天意如此吗? 纵然相信人定胜天的李贤,依然明白天意难违的分量。 李贤默默抬头望着璀璨星河,一时竟无半点言语。 “少年人若是累了,大可回去休息,明日是热闹之期,也不枉白来一趟。” “那我先回去了,有缘再见吧。”李贤蓦然转身,朝馨香园旁边的客栈走去。 021章 公子何处吹玉箫 李贤回来的时候,孙有才待在客栈门口打瞌睡。 叫醒他,睡眼惺忪的孙有才发现是李贤,忙不迭揉了揉眼睛:“少爷,怎么现在才回来,天都快亮了。” “赶紧回去睡会,不然明天哪有心思到处玩。” “少爷,那快去睡吧。”孙有才跟在后边进了客栈。 天亮的时候,一主一仆还没睡醒,大刺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敲门的声音让李贤从昏睡中惊醒。 进来的不止孙有才一人,多年的下人生涯早已经让他练就了哪怕一天一夜不睡觉,也能在第二天早上照例起床。 他身后跟着掌柜的刘长庚和儿子刘冲,没有一醒来就有吃的惯常待遇,等来的却是孙有才满心嘀咕:“少爷,不好了,整个馨香园中几万朵牡丹一夜之间全部枯萎。” 比解酒汤还要管用的一句话,让李贤没有了半点半睡半醒的睡意,脑子里旋转着孙有才有点不靠谱,似梦非梦的话。 “你说胡话呢,好好的,怎么就全部枯萎了。” “少爷,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穿好衣服,李贤去了馨香园,眼前的一幕,让见识过了血流一地,尸体遍地的场面,妖狼说话,大树开口的诡异的李贤,也不由嘀咕一句,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一大早这里就围了很多人,叹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舌根比较长,想象力比较丰富之人,已经开始天马行空的演绎。 谣言,三人成虎,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伴随着愤怒成了馨香园这大一早上最难得的奇观。 等了几年,耗费了很多天的精力,就是为了在今日开园的时候几万朵牡丹盛开的壮丽景象。 文人才子没有了吟诵的对象,佳人美女少了人面牡丹相映红的乐趣…… 更多的是掌柜的这些为了这几日的盛会准备了很多天的生意人,花没了,那么多食材白白浪费。 别说一天赚几天的钱,损失的钱就够心疼个十天半个月的。 见所未见的怪事,青阳城官方人士,找寻各路高人也无计可施。 原本准备靠着这次盛会,一扫之前青阳城野兽肆虐的阴霾,如今全泡汤了。 掌柜的急的直叹气:“这可怎么办你说。” 年龄不大,还没独当一面的的刘冲跟着老爹着急。 苏有才也不怎么说话,好好的兴致全没了,晦气啊。 垂头丧气的三人回到房间,李贤只能告诉他们,没辙,只能回去。 掌柜的带着儿子收拾残局去了,回到城里多努力点,这点损失以后补回来。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准备的东西,大热天的放不了多久。 人潮来的快,去的也快。 花没了,盛会也没了,叹息着离去,官道上尘土飞扬,行走的,赶车的络绎不绝。 掌柜的刘长庚回去了,推着三轮小车,儿子刘冲跟在后边扶着。 向来节省,一心只为了的攒钱给儿子说门亲事的掌柜的,心疼的难受,昨天一晚上没睡着。 赔了,钱少了,啥时候才够数啊。 眼看着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干不动了。 银杏树下停着一辆马车,李贤躺在车上,不着急回去。 也不知道王春山那伙人,是死是活,半天了也没动静。 “少爷,咱回吧。”赶车的孙有才待在空无人烟地方,无聊的慌,没啥事了,还留下干啥。 “我有事,要不你先回去。” 孙有才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那哪行啊,回去了老爷不得扒了我的皮。” “不怕吗?”车里的李贤问。 “怕啥?” “狼!” 孙有才笑了笑:“少爷,怕倒是怕,不过咱们这运气应该碰不到,哪那么倒霉。” “那可说不准。” 随口的话,唬的孙有才打开车帘:“少爷,可别这么说,要是真有狼……呸呸呸,乌鸦嘴。” 李贤待的烦了,从车上下来。 坐在银杏树下昨天晚上的位置,抬头看了看银杏树,没有更多的树叶落下,似乎比之前还要茂密。 在大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落了那么多树叶,八成是宋玉书取走了杏宝的缘故。 今天不仅不掉,还多了那么多,奇了怪哉。 “李公子,怎么还没回去。”银杏树说话了。 孙有才耳朵不是一般的灵,听到了这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声音,四周看了看:“谁?” “鬼!”李贤故意逗他。 没发现人,孙有才脸色一变,难不成真是鬼? “少爷,这……” 银杏树又说话了:“是的,鬼。” 继续找了一圈还是没人,孙有才一声惊叫:“我的娘哎。”迅速跑到车上,双手抱着膝盖,脑袋埋的很深:“少爷,咱跑吧。” “鬼有什么好怕的,我和鬼聊聊天的,你待着别动。” 聊聊天,和鬼! 孙有才差点魂飞九霄云外,一动不动的待在那里,听着树下少爷的动静。 少爷不是常人,他可是。 “毁了你的雅兴,实在是抱歉的很啊。”银杏树声音响起。 李贤听得出来,这声音比昨天晚上好多了,中气挺足。 “怎么会,何出此言。” “数万朵牡丹一夜之间枯萎,全都是因我而起。” 李贤猛地一惊,听得真切,站起来直面面前的银杏树:“这话怎么说?” “一枚杏宝被取,我受损严重,恢复期有百年之多。昨天晚上蔓延四面八方的根系,吸取了牡丹花的精华灵气,我虽然恢复了点元气,几万多牡丹却枯萎了。罪过啊。” 一个不算意外的意外,银杏树成全了别人,自己不得已又毁掉了数万朵牡丹,虽有罪,却情有可原。 李贤从新坐下:“何来你的错,也是无奈为之,大可不必自责,若是宋玉书取走你的杏宝,能让他父亲起死回生,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银杏树沉默了。 李贤也没有继续以一个“老阿姨”身份劝谏一个情场小白的口吻继续说下去,自己何尝不是个小白呢。 话至于此,无需多言。 李贤拿出随身携带的玉箫,询问已经活了千年的银杏树:“你见过这支玉箫吗?” “见过,是当年李朝歌之物。” “那你可知这玉箫的使用之法。” 银杏树叹了一声:“这是李朝歌当年的得意之作,除了他自己外人岂会得知,更何况我一棵孤独千年的树。” 咽下了问错人的失望,李贤将手中的玉箫无聊的转了一圈。 “李公子会吹吗?” “会点。” “一千年了,真希望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李公子可否满足一下这小小的愿望。” 举手之劳之事李贤答应了:“技艺不精,别见怪。” “李公子谦虚了。” 李贤拿着玉箫,拨动手指,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清脆的箫声宛如天籁,在青阳城外孤独的荒原丛林中回档,经久不绝。 “像,太像了,虽没有李朝歌那般纯熟,但精气神尚在。”银杏树赞叹了一句。 李贤不好意思的收起玉箫,正要说什么,听到馨香园那边有人喊道:“花开了。” 022章 惊人之作 一场规模空前的盛会无疾而终,留下的都是官府善后的一批人。 收拾东西,拆舞台,十几个差役忙的不亦乐乎。 活太多的干的累了,难免牢骚满腹。 不服气的嘀咕几句,大骂见鬼了,好好的怎么就几万多牡丹全枯萎了。 忙了好几天,就想着盛会的时候捞点油水,本来那点可怜的俸禄干不了什么;现在好了,人去屋空,官老爷拍拍屁股走了,让他们这些油水没捞到的倒霉蛋留下来干活。 一个人骂着没意思,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声势浩大。 反正那些已经走了的官老爷也听不见,敞开了骂,心里舒坦点。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箫声,挺好听的,好像是那那棵银杏树的方向。 这是哪个吃饱饭没事干的读书人,闲的蛋疼在那里吹玉箫。 没啥音乐细胞,也搞不懂阳春白雪之类的不能当饭吃的玩意,大都兴趣索然。 音乐,不就那么回事吗。 好听是好听,听完了也就那样,远不如吃一碗实在的饭食来的划算。 “该干活了。”歇好了,也骂完了,剩下的就是干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能不能收拾完。 咦! 怎么回事? 有人发现了奇怪的一幕,原本枯萎的数万朵牡丹,慢慢的活了,开始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不多久的工夫,似乎真的昨天没枯萎的时候一样,万紫千红,灿烂夺目。 见鬼了这是。 很多人揉着眼睛,不敢相信这亲眼看到的一幕。 一个人可能看眼花了,十几个人总不能全都眼花了。 “真的。” “真的。” “是真的。” …… 十几个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确认了一遍,是真的没错了。 “二娃,快,你赶紧骑马回青阳城报告。” “三水,别收拾了,恢复原样。” “天杀的,别愣着,猪脑子一样,楞个屁哟,快点的。” 一时间,大家各忙各的,有快马飞奔,朝着青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剩下的手忙脚乱的将原本的那些辛辛苦苦整理的东西,又恢复原样。 边干边骂,他奶奶的,真邪门了这是。 …… 刘冲提着裤子从茅厕里出来,听到那些人的声音,也看到了那人骑马飞奔青阳城。 花开了,还是那么好看。 跑掉了鞋,来不及去拿,一路小跑着,边跑边喊:“爹,爹,出事了,花开了,开了……” 掌柜的在两三百米之外官道上等着,原本父子两已经准备离开了,走了一会,刘冲说肚子不舒服要去茅房。 被掌柜的骂了一句这兔崽子,懒驴上磨屎尿多,活都没干多少,天天往茅房跑。 掌柜的靠在车边听到了箫声,也听不出啥味道,好不好听,掌柜的说不出一二三来。 要问他面好不好吃,他倒是能说出个五六七八九十,这声音嘛,那就不知道了。 儿子的声音传来,鞋都跑掉了,气的掌柜的老远就嚷嚷了:“跑命啊,鬼在后边追你啊。让你走的时候你不走,这个时候又跑,你这脑壳哟,懒得你一天天的,快娶媳妇成家的人了,稳重点啊。” 跑到近前的刘冲,扶着三轮小推车,上气不接下气:“爹,花开了,花又开了。” “啥开了?花,说啥呢?不都全蔫了吗?还能开,一天净弄这些没用的……” “爹,真的开了,你去看看。”刘冲不由分说拉着老爹往那边拽去。 眼见为实,确实开了,儿子没说胡话。 掌柜的刘长庚怔怔的,好一会才道:“我的老天爷啊,这咋回事?” “爹,不用回去了,能做生意了。” 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能做生意了。” …… 银杏树正前方不远处的丛林里,此时正上演着难得一见的一幕。 一头比普通的大狗大上一两倍的看着像狗实则是狼的一人高的野兽,站在最前边目睹着馨香园发生的一幕,以及银杏树下那个吹玉箫的年轻人。 狼的身后,是王春山那十七个人。 或许麻木了,恐惧已经不知道是什么。 有流汗的,有双腿不听使唤的,有心跳加速,还有尿裤子的。 今天早上一大早还没醒的时候,妖狼便找上门来。 十七个人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个叫李贤的高人,落入狼手,谁也不知道原本命贱如草的命会走向何方。 没有完成任务,妖狼暴怒,十七个人跪地求饶,不得已说了昨天晚上的事。 妖狼听完沉默了,没有十七个人幻想中的悲惨一幕。 反而问他们,那个李贤的高人真的说要和它见一面。 十七人如实回答。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妖狼罕见的没有动手,让他们带路去见见那位传说中的高人。 十七人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更多的是震惊;难不成,这妖狼听到了李贤的大名,也有顾虑,所以才没有惩罚他们任务未完成之罪? 答案谁都没有,但有一点十七个人很确定,李贤这两个字管用,李贤的大名让一头吃人无数的饿狼,也变得不那么暴戾了,愿意听他们说话,愿意见上一面。 十七个这大半生都在东躲西藏杀人越货的普通小毛贼,见过很多人,牛人,大人物,大官,宗门弟子,头一次觉得那些人算个球,怕是遇到这妖狼已经屁滚尿流了。 反而是无意中碰到的施展着让人恐怖的神通的年轻人,让这些人觉得这才符合高人的样子。 他们进一步的发现,妖狼的顾虑不是一般的大,竟然不敢马上去馨香园找李贤,说要等人少的时候和他见一面。 这妖狼难道是怕当着所有人的面灰飞烟灭,丢了面子? 十七人深以为然,没想到,混了几十年的烂命一条,真的碰到个了不得的人物,还是个救命之人。 赚了。 玉箫响起,牡丹花开,那是活生生发生在十七人眼皮子底下真真切切的惊人之作。 他们看见了,也听见了,妖狼何尝不是。 王春山甚至在妖狼那双凶狠的眼中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无所匹敌的力量之下天然的崇拜。 有救了,王春山觉得自己命不该绝,能活了。 王春山作为这伙人的代表,被妖狼派出去传话。 一路走着的王春山,虽然站着膝盖却早已经跪在地上了。 妖狼见人,哪次不是饿狼扑食,要么吓得对方不知所措,要么活生生吃了,何尝见过这野兽很有礼貌的让人去通传。 不得了啊,这位叫李贤的年轻人当真是了不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王春山越走浑身越有劲,似乎有高人撑腰,他这个拦路抢劫的强盗,也有了那么点和高人联系上的些许微薄的与有荣焉的正义感,让没怎么干过好事的他,竟然在认真的考虑李贤昨天晚上的话。 浪子回头,从新做人。 似乎真挺不错的。 023章 人生导师 花开了,孙有才也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声音。 站在马车上举目望去,皆是一片灿烂的牡丹花在并不太毒辣的阳光下绽放,甚至比没有枯萎之前还要鲜艳夺目。 孙有才楞了好一会,没有那些差役能从新捞到油水的惊喜,也没有掌柜的父子能继续做生意的高兴,更不会生出那头妖狼复杂的心绪,纯粹是一个意外之喜,让这个李家年轻的下人着实吓了一跳。 “少爷,开了,你快看。” 李贤也往那边看去,确实开了,目之所及万紫千红。 李贤首先想到的便是银杏树,他问:“是你干的?” “不是我,奇哉怪哉,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银杏树直白的否认。 一棵存在千年的银杏树没有说谎的必要,吸干了牡丹花精华灵气的事他都能干脆的说出来,这种十足的功德无量之事,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不是它,还有谁? 李贤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到底怎么回事。 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那么牛逼,可他什么都没干,吹了几声玉箫花就开了,呵呵,哪可能吗? 王春山过来了,一路走向李贤:“公子,它来了,让我通报一声。” “你们都没事吧?”一夜未见,李贤还是挺担心那只纵然通人性,也修炼点道行出来的妖狼,会对这十七个人痛下杀手。 老实说,王春山挺感动,那双只知道杀人越货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这位年轻的公子说话算话,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亲自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他们在丛林里的时候亲眼所见。 他们这些人犯下罪孽无数,死一百次也死有余辜,李公子完全可以杀了他们,也可以不管不顾,谁又能说什么;不仅不会有道德上和心里上的负担,还有官府悬赏的受益,名扬四海斩妖除魔的侠义之名。 可他没干,依然信守诺言而来。 且不说这个神奇的年轻人实力如何,但是这份宽广的胸怀,他们哪怕投生十次百次也未必比得上。 刚见面,别的没说,开口便是询问他们十七人的安全,在荒山野岭风餐露宿二十多年的王春山,只知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从来不知人间烟火的温暖是何滋味,那已经在幼年,死于饥荒瘟疫的父母离去之时就永远不存在了。 “公子,我们都没事。”他答道。 “孙有才,你现在开车回去,这是命令。”和妖狼的见面,不能让他知道,知道了回到家里,不用说便是夸张的演绎,吓坏了老爹不说,八成以后出门都不行了。 “少爷……” “要我说第二次吗?” 熟悉这个少爷性格的孙有才不敢再言语半句,少爷不轻易发火,一旦发火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挥动鞭子,马车开动,远远的消失在前往青阳城的官道上。 “我过去,还是他过来。”李贤问王春山。 “它说它过来见你,它就在那边不远的地方,马上就过来。” 李贤算是默认了,没有动,站在银杏树下,生平第一次面对一只有修行能力的妖狼,早已过了初生牛犊那个年龄,多少还是有点未知的恐惧。 “狼吗?”银杏树开口问。 “是的。” “无知孽畜何足惧,想当年李朝歌……算了,多余了,多余了。”说完的银杏树不再言语。 大树在前,树下就他们两人,凭空出来的声音着实把王春山唬了一跳,难道这李公子真能沟通天地鬼神? 那只狼硕大的身躯缓缓从丛林里走出,身后十六人早已经面无血色,木偶一般等待着命运的未知审判,似乎和那么多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一样,等待着他们决定那些人的生死,报应吗? 在李贤十几米之外的地方,那只狼停在原地,不再前进一步。 前边的双腿前趴,晃了晃锋利獠牙尽现的嘴巴:“无意中叨扰了高人,今日特来一拜,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若是平日里见到了这么一头能让一个成年人顿时晕过去的妖狼,李贤八成也是这样;要是在荒无人烟的原野上碰到,那只能感叹一声阎王爷是不是喝醉了,看你掌管的生死簿干的好事。 拥有足够底牌的李贤,原先还准备着向这头冥顽不化的妖狼扔出杀手锏,不曾想,这狼一上来便是这番作态。 礼多人不怪,伸手哪能去打笑脸狼,高人的帽子挺受用的,看来这狼不简单,人情世故那也是门清。 狼愿意说好话,李贤的口气也松了几分:“想必昨晚之事你已尽数知悉,杏宝已为宋家所得,此十七人得你命令而来,任务失败,必将受你惩罚。我既出手从十七人手中放走宋家之人,必然要为此十七人之命数负责到底。昨晚留下承诺,愿意为这十七人从你这里讨一生路,不知你意下如何?” “高人开口,我自当绝无二话,他们十七人从此可以远离牛头山,我也不会去找他们麻烦,一刀两断,高人可行否?” 十七人迅速跪地朝着李贤拜了又拜,屈服于妖狼麾下数年,过着人不人妖不妖的生活,哪还有半点继续山中贼匪居无定所的想法,回家租个几亩田地,安稳度日,已经是他们担心受怕这些年中最大的愿望了。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不过是路见不平略帮小忙,你也没有太大损失,既然如此,此事可以就此作罢。”比李贤预想的要好,如此轻易解决,也不用大费周章了。 那只狼没有要走意思,四条腿的在地上胡乱抓来抓去,似乎很着急。 “高人,此事与我而言却是没太大损失,可我在山中苦修数百年也不过粗通人语,不得寸进。让他们十八人抢夺杏宝,也是为了修行之用。我一介野兽,无机缘,无大造化,去不了宗门,拜不了名师,修行一途与我而言坎坷无比。今有幸偶遇高人,还望高人不吝赐教,解惑一二,也好让我不至于在这山中继续浪费数百年的时间,而无一所得。”妖狼伏于地上,继续着并不标准的叩拜之礼。 李贤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自己什么水平,哪有本事去指导这修行了数百年多少有点道行的野兽。 难道仅仅因为昨天晚上让牛老三无意中灰飞烟灭,就让这妖狼以为自己本事很大,是个高人? 牛老三这些凡夫俗子这么想还罢了,你一个修行了几百年的野兽,智商也和他们一个水平? 躲是躲不过去了,信口胡诌也似乎不行。 被人强行吹了这么大一个气球,轻易破了,怎么下的来台。 李贤转念一想,靠着吹牛逼和毒鸡汤,当个人生导师在熟悉的地球上还需要太大的本事吗? 毒鸡汤倒是多的是,人生导师,这个有点难。 024章 稳住了 作为一个曾经非著名的键盘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各种事儿都能旁征博引的来上几句。 说不懂,确实不懂,不求甚解的知道点皮毛就能纵论天下,算不得懂。 说懂,那也确实懂,各类知识点,信手拈来,乍一看确实什么都懂。 这点知识储备,李贤还是有信心让这只妖狼脑子晕乎乎的不知所以然。 李贤站在那里,故意来回走了几步,目光时不时的从那些全都在盯着自己的人身上扫过。 终于开口的时候,声音相当平静:“世间万物,并无高低贵贱之分。佛曰,众生平等。道家有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虚耗数百年之功,修为难进,不在你野兽之身,非人之命,实则乃心不正。” 妖狼目光闪烁,伏地的动作静止一般,认真的消化着眼前高人所言一字一句。 “还请高人明示,何为心不正?” “你久处山林,一心修行。胁迫山匪十八人为己所用,更是吃人无数,闻者,见者皆是避而不及;此十八人在你麾下战战兢兢,度日如年,害怕稍有差池,成了你的腹中餐。被你活吞之人,这些人为子为父,为兄为弟,不幸葬于你口,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子者,白发人送黑发人;为父者,孤幼孤苦无依。凡此种种,皆是你一人之过,人间闻之色变,阴曹鬼哭嚎叫。此残暴之行,皆是你心。心不正,则道不纯,道不纯何来成就大道?” 心不正,道不纯,妖狼反复咀嚼着这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的话。 在山林中孤独求索,一直都是自己凭借着自认为过狼的胆识,一步一个脚印,只求有一天成就大道。 仙界可望而不可及,它不怕苦,不怕累,怕的是尽头永远是黑暗,没有出口。 结合自身理解和经历,以及面前这位看不透的高人不止一次的无上神通,妖狼激动的仿佛想要将这数百年所有的疑问一股脑全抛给眼前的高人,期望着他的解答。 “高人明鉴,我是非人之狼,天生带着兽性,吃人自出生以来便以为是理所应当之事。山林中,各种野兽何其多,危险同样数不胜数;这里只有丛林法则,强大才能活下去。从来没有关注过比我弱小之野兽和人,一直都坚定的人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强大,我有权利主宰他们。他们之痛苦,他们所承受的一切,从来都不是我应该关注的。我真的错了吗?” 李贤稍稍放心,至少这妖狼在听自己说话,似乎还听进去了。 虽然他都不清楚一只狼为何热衷于修仙成道,但李贤从那只狼的眼睛里看到了比一般人更胜无数倍的渴望。 狼尚且如此,李贤开始慢慢理解为何有那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成仙问道的路上,就算苦苦挣扎,甚至送了性命求而不得,还是那么锲而不舍的执着了。 “要成就大道,除了要坚韧不拔的道心,举世无双的天赋,还要澄澈纯净,天地无我的境界;坚韧不拔的道心,你不缺;举世无双的天赋,你或许有。天地无我的境界,你没有。吃人,欺凌弱小,乃是十恶不赦之大罪;你兽性难泯,将此大罪当成自然之理,从未思之悔之,日积月累,心中暴戾之气更甚,兽性反噬自身,成就大道之路,只会渐行渐远;稍有不慎,还会坠入魔道。为天地所不齿,为大道所不容。” 嗷…… 妖狼长啸一声,激动的在原地不断乱动,锋利的爪子,在地上划下了很多道清晰的痕迹。 吓的旁边十七人,有人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强忍着没敢哭。 癫狂的妖狼,只因今天听到这往日没机会听到的醒醐灌顶之言,将他过往所有之事全盘否定,直切要害。 它修行了几百年,竟是在错误的路上不断努力,换来的结果便是南辕北辙。 一时间竟是无法接受这不大不小的打击。 李贤也微微皱了皱眉,按照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难道有什么地方错了吗? 还没等李贤想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再次开口的妖狼算是让他彻底放心了。 “高人所言,我牢记于心;人间有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知高人,我此时回头是否还有补救之法?” 还好,或许是刚才的话有点重了,让这妖狼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别说是一只狼了,就算是人在世界观被彻底颠覆面前,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好点也是抑郁缠身。 早就准备好了一套李贤自认为还不错的说辞,他又故作深沉的沉默了一小会,这才缓缓道:“此十七人在你麾下,纵然日日过的煎熬,你却没有将此十七人赶尽杀绝。昨日,我让这十七人给你带话,说要见上一面,你得知他们任务失败,并没有兽性大发,将此十七人全然吞没。人性多有不足,难称完美,何况你天生兽性。只要心存一丝善念,便有星星之火燎原的可能。况你求道心切,此等执着之人,也并非十足的大奸大恶之辈。” 在如此十恶不赦罪行中,找出那么点微小的闪光点,堪比鸡蛋里挑骨头,死了很多脑细胞的李贤感慨,真难为自己了。 “善恶一念间,地狱天堂也在覆手之间;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君看名在丹台者,尽是人间修道人,此乃自然之理;今日说的够多了,就看你的造化了。” 李贤暗暗长出一口气,不是不想说,实在是一滴都没有了。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妖狼的反应在李贤的预料之中。 妖狼再次伏地叩拜,好一会站起来,崇敬的面对面前的李贤:“高人指点之恩,铭感五内;他日若是有幸得道,必将涌泉报之。” 妖狼转身之前,再次回望了自己这数百年孤独岁月中唯一愿意对他倾囊相授的高人,随即四条腿迈动,不多久消失在不远处的丛林中。 几声狼叫传来,算是作为最后的告别。 呼…… 李贤忍着没坐,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025章 青阳城的宗门弟子 若说这一生最惊心动魄的一天,这十七人中的所有人都会选择今天。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前不怎么相信的这句话,也成了他们如今最真实的写照。 从妖狼淫威下脱身,从此自由了。 带着满腹的欣喜,再去看眼前这个年轻的公子的时候,不善言谈,三棒子砸不出个屁的嘴巴,也说不出什么花来的他们,只能用最质朴,最简单的下跪的方式,去表达每个人此时心中所想。 十七个人齐齐跪下,磕头便拜,为首的王春山声音颤颤:“高人在上,让我们脱离险境,大恩大德,这一辈子是还不了了。” 本就是举手之劳,李贤也没指望这些在妖狼的恐惧下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普通小毛贼,能拿出多大的感谢。 他朗声道:“以后要走正道才是。” 十七人再拜:“高人说的是,我们早已厌恶山里的生活,这次侥幸脱逃,再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们十七人已经商量过,从此回乡,以种地为生。” “山水有相逢,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上路吧。” 十七人起身回首,再次虔诚的叩拜,拖着已经疲惫至极的身躯,带着“重生”的喜悦消失于官道的尽头。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银杏树,以他浑厚的嗓音淡然道:“李公子,此等大智之心,世间罕有。” 李贤回身一笑,看着枝繁叶茂,相识也不过一两天的银杏树:“前辈过奖了。” 本以为会听到银杏树继续感慨,却没想到它来了个急拐弯:“我也是苦修千载,求而不得,还望李公子指点迷津。” 李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苦笑一声:“道可道,非常道,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说的再明白他也不会明白;前辈,经此一别,我们有缘再见了。” 李贤逃也似的往那边走去,不是不想说,实在是言多必失,吹不动了。 孙有才并没有离开,他等在半路,在离银杏树已经很远的地方,等着李贤。 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他驾车冲过去,连喊了几声:“少爷,事办完了?” 孙有才扶着李贤上车,躺在车厢里,有点累,对即将恢复的牡丹盛会也没什么兴趣了。 “饿了,先回去吃饭。” 孙有才挥动鞭子,被少爷赶走的短暂郁闷转瞬即逝,浑身都是力气,比来的时候更有劲了。 李贤走了,他留下疑问和震惊却依然在馨香园周围久久不散。 “爹,那是狼,说话的狼?”刚刚从馨香园那边的角落出来的刘冲大眼瞪小眼,问这个比他多活了几十岁,知道的更多的父亲。 掌柜的刘长庚没多少学问,说不出个一二三,神魔志怪的乱七八糟的书倒是知道点儿,会说话的狼,头次听说。 掌柜的砸吧了一下嘴唇:“是啊,狼。” “刚才是向贤少爷叩拜呢,爹,你说这是咋回事?贤少爷不仅不怕,还说了那么多。” 实在解答不了这个问题的掌柜的,只好道:“我也不清楚,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贤少爷异于常人,本事大着呢,少见多怪;赶紧干活,明天又可以在这里摆摊了。” 刘冲悻悻的忙去了,直到看到另一边那些差役聚了一堆,脸上的问号比自己还多,乡巴佬似的抓后脑勺,他心里平静了很多。 …… 往前很多年,青阳城有名的人物,不是历届高高在上的城主,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贾名流,而是这青阳城百年来唯一一个能进入二等宗门的人。 宋万溪在二十多年前进入宗门的时候,北阳王朝大臣带领无数王公贵族前来道贺,那一日整个青阳城热闹非凡,荣耀无双。 宋万溪不负所望进入宗门,几年之后便成了所在宗门最得意弟子,照此发展,未来宗门必有他的一席之地。 只可惜变故来的如此之快,十年前一次宗门派遣任务中,宋万溪不幸中毒,宗门奋力抢救,捡回了一条命,宗门之路,武道一途却是戛然而止。 宗门是待不下去了,带着满腔不甘和愤懑的宋万溪在所有风言风语中回到青阳城。 没有荣归故里,和他离开青阳城时的风光无限相比,回来的时候只剩下几个微弱问候的声音,和无数在哪都能听到的风凉话。 这十年来,到处求医问药,名医见了无数,珍贵的药材服用也颇多,中毒留下的巨大创伤依然无解。 就算是服用了儿子宋玉书带着家里人拼命抢回来的杏宝,作用也仅限于“有点用处”,彻底根治怕是想多了。 “玉书,别愁了,生死有命,看开点。差点把你的命搭进去,要是那样就算治好我的伤又有什么用?”病床上的宋万溪看起来像是六十岁,其实他才四十出头。 “爹,还不能放弃;那天晚上的李公子似乎大有来头,我去找找他,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宋玉书伤还没好,处理完那天晚上跟着自己送了命的宋家人的后事,他寝食难安,父亲服用了杏宝,并无起色,就想着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爹也见过很多天资卓绝的年轻人,武道修为或许有年纪轻轻就惊才绝艳之人;可这医术一途,凭借的是经年累月经验的积累;听你说这位李公子年龄并不大,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玉书,好好忙你的事情,爹的伤别管了。” 声音微弱的宋万溪何尝不想恢复到自己的巅峰状态,下毒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他做梦都想将那个害的自己变成如今惨样的凶手绳之於法;可现实已经不止一次的让他在绝望中徘徊,没那个心力,也没那份继续等下去的执着了。 宋玉书连声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回事。 父亲的话重复了很多遍,总是说不治了,不治了;劝了好多回也无济于事,当儿子的能做就做,有没有用试了才知道。 再说了,这位李公子一定要见一面,那天晚上的救命之恩怎么也要当面说一声谢谢。 “爹,你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关上门,宋玉书从房间里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宋玉书带着诚意和一大堆能拿得出手的礼物,去了李家。 026章 登门而来 宋万溪纵然卧病在床,多年不问世事,但他当年的名声,以及二等宗门弟子的身份,在青阳城这小小的地方,依然是个能算得上号的名人。 宋万溪的儿子带着礼物亲自上门拜访,让颓废了好久的家主李明通多少有点不知所措。 李家经商做官为主,和宋家交往不多,平日里也少有来往,至多不过是在青阳城的某个场合上碰到了习惯性的打个招呼。 今天宋玉书带着礼物而来,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的李明通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假的万圭和林中原上门的时候那样坏事连连,如噎在喉。 “李叔叔,身体可还硬朗。”一见面,宋玉书从小耳濡目染的家教这个时候发挥的恰到好处。 李明通愣了一下,称呼变了,以前只是以他的身份相称,如今多了叔叔两个字,这其中的意味李明通岂能体会不了。 “还行,老骨头一把倒也过得去。” 宾主落座,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在寒暄之后,李明通便单刀直入:“贤侄啊,这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带着这么多东西上门拜访,把我弄糊涂了。” 放下茶杯,一脸恭谨的宋玉书照实而言:“李叔叔,实不相瞒,今日此来是为了感谢府上公子李贤。” 同迎宾客的李明山听得真切,这还是这么多年少有的有人上门不是来痛斥他没管教好儿子,是来感谢的。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有一天能听到这话,李明山先是怔怔出神,在相信与不相信中天人交战,而后确认了一番:“你是说来感谢我儿子李贤的?” “李叔叔,是的,正是令郎。” 这就奇了怪了,儿子前几天去馨香园的牡丹盛会,呆了一晚上,什么都没看到,第二天就回来了,期间似乎一切平常,没什么意外之事。 李贤没有,孙有才也没有。 至于,牡丹花一夜枯萎,又在第二天复活的传遍整个北阳王朝的怪事,李明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妖狼出没,和自己儿子唯一联系起来的风言风语,李明山就当和之前那么多谣言一样,懒得关注。 今天蹦出来个平日里名声一等一,在青阳城大小也算个顶尖人才的宋玉书,来感谢自己儿子,这倒是稀奇的很。 “我儿李贤多大能耐我知道,怎么会让宋公子你亲自上门道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玉书眉头皱的很紧,接下来的话让他变的谨慎。 李明山此言,宋玉书至少有两个发现;李贤回家之后,什么都没对李家人说;他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有本事的高人都是如此低调,事了弗身去,深藏功与名;只有那些整天瞎咋呼,胸无点墨的蠢材才会恨不得整个天下都知道他们芝麻绿豆大小的事。 “哦,这个,还是等令郎到了,一切自有分晓。”宋玉书没有自作主张,贸然说出口,那和李贤回家之后什么都不言语的本意背道而驰,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李明山马上让人去叫李贤,心里其实蛮期待的。 不容易啊,真有一天能够享受这个儿子带来的荣光,他这个当爹的死也瞑目了。 李贤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气色还不错的宋玉书,来的比自己预想的要早。 “贤儿,这位宋公子今天亲自登门,说是要感谢你,这是怎么回事?没见你回来说过这方面的事。”李明山比谁都想知道这宋玉书感谢的所为何事,这个儿子又是干了什么让他亲自登门的事。 “爹,是这么回事?那天去馨香园的半路上,碰到这位宋公子的马车坏了,我让他上了我的车。这宋公子实在太热情了,我告诉他别这样,举手之劳而已。”李贤随便了找了一个还算能说的过去谎话。 似乎还有点不信的李明山又问了一遍:“是这样吗?” 宋玉书见缝插针赶紧说:“是的李叔叔,确实是这样。” “宋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举手之劳,大可不用亲自上门道谢。”不以小善而不为,李明山早就明言这个儿子本性不坏,只是平时比较顽劣罢了。 “李叔叔哪里话,我虽然比李贤大几岁,但也算得上年纪相仿。短暂的接触之中,很能谈得来,称得上一见如故。今日此来,除了道谢之外,也想和李贤深入交流;若是能称为朋友,那也是再好不过之事了。” “原来如此。”李明山信了这套完全找不到破绽的说辞,两人年纪相仿,宋玉书以感谢的由头亲自登门,实为要深入结交,这倒也能说得过去。 李贤带着宋玉书去了李家的后院,李明山兄弟两相视一笑。 宋家在青阳城也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家族,两个孩子多来往来往,百利而无一害。 加之宋玉书名声在外,近朱者赤,能在他的影响之下,这个儿子改了脾性也说不定。 …… 李家后院的凉亭里是李贤最喜欢的地方,假山池塘,曲径通幽,还有很多名贵的花草树木,被府里下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没事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这里闭目养神,或者端着好吃的大饱口福。 他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吃货,唯一的问题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东西都不符合胃口,很多时候都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丰衣足食。 四下里环顾一周,看不到一个人影,很谨慎的宋玉书跪下便拜:“那天晚上走的着急,没来得及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这个大礼,我已经准备了好多天了。” “起来说话。”自己年纪尚小,动不动就跪的,折寿啊。 行了大礼,宋玉书坐在李贤对面,目光含蓄深沉,想了很多开场白皆被否决,实在不清楚和这等高人怎么开口说话。 想了好一会,宋玉书这才道:“李公子,那天之后,馨香园那边有很多传说,枯萎的牡丹再次盛放,还有那只狼,这也是公子所为吗?” 难以解释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反而越描越黑,李贤只好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保持清醒的头脑还是很有必要的;有时候,哪怕整个世界都是同一种声音,也要坚定的坚持自己理性的思考。有时候,哪怕整个世界都认为你是错的,自认为是对的,那也要毫无顾忌的坚持。” 宋玉书拱了拱手道:“公子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了。” “想必你此来,并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我,或者在这里恭维我。” “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相求。”宋玉书再次屈膝而跪。 027章 对牛弹琴 又来了,李贤不喜欢这样,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问他:“说吧,什么事?” “十年前,家父身中剧毒,这十年来,四处求医问药,情况并未得到好转;那天晚上眼见李公子能力非凡,又有这些天传颂四方的流言;在下想来想去,病急乱投医的我只能姑且一试,希望李公子能挽救家父垂危之病体;不管付出什么,或者李公子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口。” 看病,别逗了。 哭笑不得的李贤,尽可能的保持没有任何反应的表情,神棍不好当。 “宋公子,你高看我了。我年纪尚小,不懂医术,别说看病救人,就算是药铺里那些草药我都认不全;让我看病救人,可能就是杀人了,你找错人了。” 或许真的是病急乱投医到了疯狂的状态,宋玉书何尝不知道求眼前的李公子治好自己父亲,可能性少之又少,但和这十年来全无希望相比,哪怕是再微小的希望,也比毫无希望的绝望强。 “公子,当年家父乃是整个青阳城的骄傲,十年前他身中剧毒,也不过三十出头,正在人生黄金岁月。这十年来,凶手依然逍遥法法,家父因此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身为人子,事事求而不得,无数名医束手无策,我实在是不想继续看着家父在床上痛苦的了此残生;公子,如果以你的实力真能解救家父以危难,哪怕你要我这条命,我也绝不含糊。只求公子高抬贵手,解了家父中毒十年的痛苦。” 宋玉书跪在地上,用他那依然还很稚嫩的声音,说了一番发自他肺腑的真言。 李贤有点恼火,他说的很清楚了,宋玉书名声在外,实力非凡,难道最基本的听懂人话都办不到? “宋玉书。”李贤直呼其名。“那天晚上救你乃是路见不平;念在你救父心切的份上,姑且不计较你的强人所难。我再最后说一次,我不懂医术,没能力救治你父亲。这是实话,掏心窝子的话,没有半句虚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定的认为我一定能救你父亲,那只能是你想错了,想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公子……” 李贤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走吧,来人,送客。” 说完的李贤,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房间,还在嘀咕着,这他娘的真是不可理喻,不过是救你一命而已,还让我救你父亲,当我是神仙。 好吧,就算你被那天晚上牛老三突然消失的一幕误导了,被这些天的流言影响了判断力,可连最基本脑子都没有吗? 就算这些事都和自己有关,就算你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的高人,那和医术的高低有屁的关系。 就算一个人天下无敌,万古无双,他就一定会治病解毒吗? 切,一根筋啊。 下雨了,六七月的青阳城这是常有的事。 孙有才匆匆跑进李家大厅,慌慌张张的道:“老爷,那宋玉书跪在门口不肯走。” 李明通直接站起来,完全不清楚任何状况的他顿时神经紧绷:“怎么回事?这宋公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跪在门前,这是为何?” “大哥,出去看看。”李明山道。 李家的大门开了,兄弟两撑着伞走出去,便看到跪在地上,面对漫天风雨丝毫不顾的浑身湿透的宋玉书。 李明通撑着伞给他挡住雨:“宋公子,你这是为何?有什么事进去再说。” “李叔叔,李贤已经拒绝了我的跪求,他不肯救我父亲。我只好出此下策,李叔叔恕罪,实在是我走途无路不得已之举。” 宋玉书的惊人之语,让李家两兄弟站在雨中宛如被天上的雷劈了一样。 这孩子是不是伤寒发烧,脑袋烧糊涂了? 李明通叹了声道:“这话从何说起?贤儿从小在李家长大,别说会医术了,解毒更是提都别提了。他在青阳城的为人和名声你也知道,哪能有你口中的替你父亲解毒的本事。医术,那是何等高深莫测,需要天赋,还需要几十年面对患者的经验积累;你父亲中毒之事我素有所知,十年间名医找了无数,这些人都一筹莫展,摇头而去,贤儿何德何能。贤侄啊,你真搞错了,快回家去吧。” “李叔叔,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李贤并非外界传言那样,也不是两位叔叔看到的那样……”说到这里,宋玉书顿了一下:“总之,李贤没答应,我是不会起来的。” 两兄弟站在雨中,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全然是对牛弹琴,说不动这头铁了心的犟驴。 没辙,返身回去,让人找来李贤问个清楚。 李贤倒是说的痛快:“爹,别管他,脑子有点不正常,估计是被他父亲的病累的。让他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点雨不算什么,至多不过是卧床几日,不妨事的。” 两兄弟无奈摇头,这都什么事啊。 这一夜,宋玉书跪在李家门前纹丝不动。 天亮了,阳光普照,一扫昨日暴雨连绵的阴霾。 一大早,五六个人抬着担架上的宋万溪出现在李家门前。 宋万溪瞥了眼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儿子,无奈的叹了一声。 昨天李家已经派人去说了此事,说是劝不动着了魔一般的宋玉书,让他进屋他也不愿意,只好派人去宋家禀告一声,看看如何处置。 宋万溪思虑一夜,只是告诉去宋家送信的人,让他给李家主带话,不用管随他去。 两个人扶着已经晕过去宋玉书,在宋万溪的示意下坐上一辆马车,送回了宋家。 宋万溪是被人抬着进了李家的,儿子闯祸,作为父亲没理由不出面解决。 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有必要亲自来一趟李家,除了道歉之外,那就是见一见被自己儿子说的神乎其神的李公子。 不为别的,只为这青阳城在自己之后已经有一百多年没人进入宗门了,要是个好苗子,那是整个青阳城和北阳王朝的幸事。 至于治病解毒,很多年以前,宋万溪已经认命了。 028章 父与子 李明通何尝不清楚一个孝顺的儿子意味着什么,宋玉书如此不顾一切,身为人父的李明通会赞赏这位在青阳城闻名遐迩的宋公子为人和孝道。 可所有的执着和一根筋朝着错误方向,努力越大,错误的路也只会越走越远,得到的结果八成也是背道而驰。 一晚上没睡的他,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位智力正常,为人靠谱的年轻人,那么坚定一口咬定自己侄子有本事治好他父亲的伤,很显然救父心切让他冲昏了头这个理由远远不够。 当儿子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离开,当父亲的宋万溪被人抬着担架亲自登门拜访,李明通赶紧迎到门口。 “宋老弟,你怎么来了?” “犬子莽撞,惊扰了府上诸人,惭愧,惭愧啊。”被人抬着的宋万溪进了李家大厅,担架也只能放在地上,李家兄弟两也不得不俯身而谈,以这种特别的方式待客。 昨日已经去宋家通报过此事,心说这宋万溪只需派人传话即可,多有不便,不用亲自上门,也在情理之中、 没成想他拖着久病之躯,亲自登门,李明通一时间也有点错愕,李家何时有如此面子。 “宋老弟教导有方,贤侄救父心切,何来莽撞,不妨事,不妨事。”李明通连声道。 “李兄,你仁慈宽怀,殊不知若是在别家早已经乱棍打出,错了就是错了。”宋万溪接着道:“我今日此来,除了登门道歉之外,还想彻底解决此事,免得日后不懂事的犬子,再次来李家闹事。” 李明通淡然一笑道:“哪里话,宋老弟言重了。” 和李明通简单的寒暄过后,宋万溪提出能和李贤见上一面,当面亲自道歉。 旁边的李明山也一个劲的说大可不必了,宋万溪执意不从:“我很有诚意而来,事大事小,也全因犬子之过,该说的话,该干的事,还是要说要做的。” 宋万溪执意如此,李明通也不好强行阻挡。 因为宋万溪不方便的缘故,担架直接抬进了李贤的房间。 李贤刚开始还在苦恼于这父子两该不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的油盐不进,老的也固执倔强,不过从宋万溪开始说话的时候,李贤打消了所有疑虑。 “李公子,这次给你添麻烦了。玉书那天晚上凶险异常,得益于你的出手,才侥幸活下来并带走了用宋家好多条人命换来的杏宝。”说到此时宋万溪一脸慨然,有时候甚至恨自己拖累了那么多人。“十年了,在我身上耗费的心血颇多,结果也是现在这样。玉书原本也是个理性沉稳的孩子,皆是因我之过,成了无脑莽撞之辈。我的毒解不了,我早已经不再强求;奈何玉书这孩子有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李公子,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请我接受我的歉意,也请原谅一个没多少坏心思,纯粹是一时失去冷静,满脑子都是孝心的孩子。” 李贤怎么会去怪罪一个救父心切的孝子,要说生气恼的是他不知所谓,用自己自认为的事实,强迫李贤去干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如今一个带病之身的父亲亲自登门道歉,就算有多少恼火的怒气,也在宋万溪被人抬着进了他的房间之后不存在了。 “宋叔叔,折煞我了;玉书的为人人尽皆知,一时冲动情有可原,我怎么会去怪罪呢?若是宋叔叔出手,能让他明白,我根本没有能力去解决宋叔叔你所中之毒,那就再好不过了。” 宋万溪肯定的打着包票:“这事我来处理,一个很有孝心的孩子是很好对付的,孝心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 李贤心领神会,若真如此,也少了被纠缠的烦恼。 走的时候,李贤一直将宋万溪送到门口。 返身回来的三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 李明通叹息而去,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李明山摇了摇头,但愿玉书这孩子能迷途知返。 李贤回到李家后院,没什么能干的事,大半天很快过过去了。 黄昏了,夕阳西下,躺在躺椅上的他闭着眼睛沐浴着从院墙上洒落的夕阳的余晖。 旁边桌子上的水果吃了很多,孙有才跑前跑后,生怕漏掉了这个少爷的命令。 估计唐缺那个家伙快回来了,李朝歌,商红叶,该来的早晚都得来。 …… 回到家的宋玉书醒来之后,海吃了一顿;听说了父亲去了李家的事情,不用想也能猜得出来他拖着久病之躯去了李家所为何事。 或许是那点仅存的希望,让他依然在幻想着李贤这个他认为的高人,能将这点希望变成真正的现实,身体硬朗的他。并无大碍,在宋万溪从李家回来之后,马上去了他房间。 宋万溪兑现着在李贤面前许下的承诺,用果决的语气,不容置疑的命令,悲愤至极的决绝,直击宋玉书最脆弱的弱点,以死相逼。 宋万溪告诉他,若是继续去李家,他将痛快的离开这个世界。 知子莫若父,宋玉书在妥协的路上无可奈何,答应了父亲的请求。 这一夜他彻夜难眠,李贤这条路走不通,宋玉书一直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 半夜了也没思路,实在太困了,凌晨之后昏昏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沉寂了好长时间的宋家,被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 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从宋万溪房间里跑出来,到了宋玉书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少爷,你快去看看,老爷他……” 也没去问下人说了一半的话,他撒腿便跑。 到了宋万溪的房间,还好,那个熟悉的父亲正安然的躺在床上。 吓得一身冷汗的宋玉书走过去站在床边:“爹,这不是好好的吗?下人嚷嚷什么?” “玉书,玉书……”宋万溪颤巍巍的伸着手,好一会也只能重复着儿子的名字。 宋玉书一把握住那只手,坐在床边:“爹。怎么了?难受吗?” “玉书……”宋万溪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而后盯着儿子缓缓道:“你是对的,那是高人,深藏不露的高人。” 029章 都是因为他 宋玉书从小生长在宋家,父亲的教诲一直是诚实做人,稳重做事。 不去妄想一步登天的美事,也从不期待缥缈如云的奇迹,脚踏实地,一步步走着和自己能力相匹配的路。 可一大早从不说谎,常年躺在病床上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逗他这个儿子一乐的父亲,自然也干不出那种无厘头的事情。 宋玉书没有急着确定真假,而是去询问一夜之后父亲如此反常,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爹,你没事吧?爹,你还好吗?” “玉书,我很好,非常好。”宋万溪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嘴唇颤抖的道:“我中的毒似乎没有了。” 中毒多年,宋万溪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去亲口对这个操心这么多年的儿子说他中的毒不存在了。 当父亲让他难以置信的话,撞上自己心中,依然不甘心,也在继续坚信的事实,宋玉书当即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爹,你是说,你的中的毒没有了,你可以好起来了?”他又确认了一遍。 “玉书,好像是这样,我也不确定,快,你快去找郎中,再去把你二叔找来,快。” 宋玉书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用震破耳膜的声音呼唤家里的下人,让他们去找青阳城最有名的郎中,自己亲自去请二叔。 片刻的工夫,宋家人找来了青阳城最有名的几位郎中,宋玉书的二叔也在他连拖带拽下进了宋万溪的房间。 或许这是宋家有史以来最轰动的一天,比之前宋万溪有幸进入宗门还要破天荒。 不大的屋内,在三四个郎中,以及宋家上上下下七八个人的瞩目中,儿子宋玉书和弟弟宋万明扶着已经在床上躺了十年的宋万溪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每走一步便是一声惊呼声,不说那些早已经下巴掉在地上宋家下人,就是那些成名已久的青阳城名医,也在这生平罕见的一幕中,或耳挠腮,或张着嘴巴,不一而足。 走了十几步还不算,宋玉书和二叔小心翼翼的放手,宋万溪迈动脚步又接连走了七八步。 终究因为体力不支,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 宋万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断询问那几个有名的郎中:“这是怎么回事?我哥真的好了吗?” 其中一位胡须皆白的老者,拱了拱手道:“我们四人已经检查过了,宋家主所中之毒已经尽数消失,现在只剩下多年来中毒留下的后遗症,调养个一两年,恢复到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是完全可以的。” 另外几个郎中也都纷纷附和:“是啊,宋家主吉人自有天相,可喜可贺。” 听到了最权威的答案,宋玉书拿着银两亲自将几个郎中送到门口。 那几人临行之前还不忘问宋玉书:“宋公子,家父是遇到高人了吗?否则这毒神仙难救啊。” “这个几位就不要乱加猜测了,个中缘由我一时半会也不太清楚。” 几人悻悻而去,一路上都在讨论着这件闻所未闻之事。 又或者,凭借还算清晰的记忆,寻找在北阳王朝能解了此毒的高人。 可想来想去,最后也是没有答案。 唯一有点共识的是,能解此毒之人必是个百年一遇的医术天才。 …… 宋家的下人被打发走了,屋里的宋万明像个欲知道答案必会刨根问底的小孩,追着哥哥宋万溪问这问那:“哥,真的找到了能解此毒的医术大家?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青阳城还是别的地方?不可能啊,小小的青阳城能叫的上号的有名的郎中我们都找过;那是谁呢?玉书之前在李家跪了一天一夜,难不成这个高人在李家?你们父子两这些天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搞什么;连家里的下人都在传什么李家那个叫李贤的小少爷。说的神乎其神,什么吹箫开花,与狼说话之类的;假的吧?不对啊,哥你确实毒解了,这是事实啊,难道说那个高人真是那个叫李贤的小少爷。我的天啊,他不是名声不好,在家里也只会吃喝玩乐的小纨绔吗?” 说了半天,口干舌燥的宋万明也只等来自己哥哥一句简单的话:“万明啊,我有点累了,你先回去,有事我叫你。” 没得到准确答案心有不甘的宋万明,也不敢在哥哥大病初愈的情况下执意让他说个明白。 “行,大哥,那我回去了,你休息。”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父子两,宋万溪示意儿子宋玉书关上房间的的门。 “玉书,以前我信你说的那些有关这位李公子的所有事情,这也是我亲自登门道歉的原因。但我不信,他真有能力解了我中的毒。但是现在,玉书,事实胜于雄辩。” 宋玉书有点懵,而且是那种难以置信的懵,以前自己是最坚定的认为李贤深藏不露,难不成这个父亲已经形成了确定的结论:“爹,你是说,真的是李贤解了你的毒?” 宋万溪肯定的点头:“玉书你想想,你那天晚上回家之后说的那些事是真的无疑。那些传言,如果之前还不信的话,现在也是真的了。那天我去了一趟李家,见过的人其中就有李贤。回到家之后,我的毒解了;那只能有一个解释,此人就是李贤。不会是第二个人,因为其他人的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多展现着自己非凡能力的事情。也更不可能中的毒凭空消失,只能是他,李贤。” 本就是坚定的认为李贤是个高人,而且是个能解了父亲的毒的高人,宋玉书没有半点怀疑这话的理由。 宋玉书以之前被人误解,突然用事实又证明了自己正确的复杂表情,极度高兴的道:“爹,不说马后炮的话了,从一开始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宋万溪望了一眼这个儿子,肯定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都怪我,没注意。” “不过,爹,这李贤为什么要这样,明面上拒绝,却直接解了你的毒。” 颤巍巍的扶着椅子,宋万溪享受着能站起来的劫后余生的喜悦,缓慢的往前走了几步:“就像你说的,这种本事越高的人,越容易低调。小隐隐于世,大隐隐于朝,一般人稍微有点能力,恨不得就想立即名扬天下。李贤不同,大不同。” “爹,那你说李贤年纪轻轻,又怎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实力的。” 宋万溪摇头:“玉书啊,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不过,之前发生在李家的那么多怪事似乎也有了合理的解释,一切都是因为李贤。” 030章 轰动的流言 之前发生在李家的事情,宋万溪父子不是简单的略有耳闻,宗门弟子的身份,困于青阳城,常年卧病在床,也没有让宋万溪放弃去关注有关北阳王朝,宗门,青阳城这三者之间微妙的变化。 所求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断然不会是以老弱病残之躯,谋求无法实现的野心;纯粹是十年中毒之苦,让他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手刃那个下毒的恶毒之人。 一场突如其来的野兽风暴席卷青阳城,北阳王朝和顶尖宗门迅速行动,原本其貌不扬李家成了这场风暴的中心,宋万溪岂能不去关注。 一系列蹊跷没有答案之事,宋万溪并未放在心上,只当那是意外,一个普普通通的李家,再怎么疑问重重,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风浪。 直到那天晚上儿子带伤归来,以至今日,李贤解了他所中之毒。 李家又岂能是那个众所周知的李家,李贤也并非是那个无所事事的李贤。 “玉书啊,李贤明面上对你的请求严词拒绝,毫不留情,却在不动声色中解了我的毒。这位李公子,是个心思细腻,颇为深沉之人;若说仅仅是为了低调才如此颇费周折,似乎有说不过去的地方。我生平从未见过一个如此千方百计不让别人知道他实力的人,就算有,这样的人大多是功成名就,已经经历过人生的荣耀和低谷,最后大彻大悟的得道高人;那样看破一切不计名利的心性,很难出现在一个没什么经历的年轻人身上;难道说,这位李公子有别的深意。”想了一圈,宋万溪还是没全部想明白,李贤为何这么做。 父子两疑问的是同一个问题,宋玉书又何尝能想得明白这位年轻的高人,是不是真有其他他们猜不到的所想所思的深意。 “爹,话是这么没错。他有解了你罕见之毒的能力,这事传出去,他可以短时间内名扬天下。莫说小小的青阳城,北阳王朝也会许以高官厚禄,成为当朝陛下的座上宾,李家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何乐而不为呢;就算是进入宗门,凭借着如此惊人的医术天赋,实力差点的宗门会抢破头,顶尖的宗门也会想办法招致麾下。如此能名利两收之事,我也想不通李贤为何不在意。还有,爹,我第一次去李家道谢,才知道李贤那天回家之后根本没对家里人说那天晚上之事,我甚至怀疑,李家这些人根本不知道李贤的实力。爹,我越来越糊涂了,连自己的家人都隐瞒着,这太有违常理了。” 大病初愈,感觉很好的宋万溪叹了一声:“高人自有高人的行事方式,不可以常理揣度;李贤既于我宋家有恩,自然不是祸事。李贤选择如此行事方式,我们定要尊重,切不可妄自主张;他日,我身体略好之后,亲自登门拜访,问个究竟。” 宋玉书点头称是,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李家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一大早,下人刚刚起床,便听到了门外闹哄哄的敲门声。 睡眼惺忪的前去查看,这一看不得了,还以为抄家的上门了。 从门缝里往外望去,黑压压全是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扶老携幼。 下人吓坏了,赶紧进去通报。 李明通也刚醒,还没来得及开始一天的晨练,下人匆匆跑来:“老爷,门外来了很多人。” 被假的万圭和林中原这两个来头不小的人吓得不轻的李明通,一听很多人,残存的那点还没消失的睡意,顷刻间没有了:“怎么回事?” “老爷,我也不清楚,你快去看看吧。” 收到消息的李明山和李家众人,也听说了外边的事,慌里慌张的前去查看情况。 “老爷,开不开门?”下人问李明通。 思虑再三,依然抱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的李明通决定开门。 门开了,并没有一哄而上的人群,也没有预想中来自于北阳王朝和宗门那样大有势力的人前来,其中还有很多在青阳城有过一面之缘的熟面孔。 说话也不是来者不善的质问,大多数都是一脸焦急的等待。 “诸位,都冷静一下,听我说。” 李明通的话还是有点用处的,将李家门前堵的水泄不通的几百人瞬间安静下来。 “来,一个个说,怎么回事?”李明通问最前边的几人。 其中一人嗓门最大,离李明通也最近的汉子开口道:“李家主,是这样的,我们是来找李贤少爷问诊的。” 问诊,李贤。 李明通大眼瞪小眼,又和旁边的李明山对视一眼,心说问的哪门子诊,看的哪门子病? “其他人都是这样吗?也是来问诊的?”他又问。 几乎所有人都乱哄哄的齐声开口,不一而足,就是来请李贤看病问诊的。 李明通确定了好几次自己没听错,这些人也没乱说,这也不是一场哪个闲出毛病的家伙搞得的恶作剧。 李明通又问那些人:“你们从哪听说的李贤会问诊看病,还全都来了?” “李家主还不知道吗?卧床十年,中毒无救的宋万溪,如今已经下床走路,调养个一两年就会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 “真的假的?” 那人拍着胸脯保证:“那还有假,有人已经亲眼看见宋万溪在青阳城里走动。这还不算,青阳城有名的郎中已经去过宋家了,亲眼所见;宋万溪的弟弟,也在到处吹嘘自己大哥已经痊愈了。” 不像是假的啊。 一时半会也不吃不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李明通只好道:“大家不用着急,等我问个清楚,再给大家答复如何?” 李明通逃也似的离开,让下人赶紧关上大门。 “老二,你儿子是神医,治好了宋万溪。”整了整衣服,李明通哭笑不得。 面对大哥的打趣,李明山一脸的无可奈何:“大哥,你侄子是神医,治好了宋万溪。” 两人相视一笑,惹得旁边下人表情都怪怪的。 少爷李贤一直不正常,大家都知道,现在这二位老爷也被传染的不正常了吗? 031章 我真不是神医 李贤睡得很香,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一般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他,每次都是睡到自然醒。 娱乐活动稀少的这个世界,早睡早起,自然也不会太阳晒屁股被人拿着擀面杖满屋子里追。 被人粗暴的喊醒,迷糊着坐起来,看到了伯父和父亲李明山。 “爹,伯父,这么早。” “贤儿,快点起床,有事商量,我们在客厅里等你。”说完的李明山和大哥李明通离开了房间。 李贤匆匆穿上衣服,见到了从外边进来的孙有才:“发生什么事了?” 孙有才看着这个少爷的表情怪怪的,他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少爷你去看看就清楚了。” 李贤饭都没吃,到了李家客厅,没别人,就伯父和父亲两人。 表情也没有太多怪异的地方,愤怒也看不出来,生气似乎也没有。 走过去坐下,李明通便问他:“贤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和你爹啊。” 瞒的事情很多,不清楚这个伯父指的是什么事,李贤没有贸然回答:“伯父,没有啊,侄儿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敢欺瞒二位长辈。” 大有三堂会审的架势,李明山也开始道:“贤儿,宋万溪的毒是你解的?”李明山没卖关子,问的很直接。 李贤没来由的苦笑一声:“爹,这是什么话?众所周知,宋万溪所中之毒这十年来无人可解。我一个普普通通的青阳城小人物,武道不行,医术一窍不通;说是我解的,会被当成笑话笑掉大牙的。” “那不对啊,宋万溪的毒已经被人解了,如今正在恢复,在青阳城逛街游玩呢。” 李贤干脆的站起来,连笑也笑不出来了:“爹,真的吗?这是哪个高人那么厉害,竟然连这毒都解了?宗门的吗?还是北阳王朝的?” 李明山左看右看,和大哥李明通眉来眼去的对视了好几次,没有从这个儿子身上看到说谎的痕迹,破绽更是没有,也不像是演戏。 这个儿子真的不知情吗? 李明山略微思索,换了种更认真的腔调:“贤儿,你可知道,现在整个青阳城都在盛传是你解了宋万溪的毒,外边几百人正要找你这位神医问诊看病呢?” “这不放屁吗,不是,爹,我不是说你的话放屁,我说那些人造谣的放屁。这可能吗?我这几天一直想在李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那天在宋玉书晕倒之后和宋万溪在家里见了一面。解毒,别开玩笑了。你们还不了解我吗?你们看着我长大的,从小就没接触过医术,问诊看病解毒,谁信啊……” 李贤一通解释还是滴水不漏,两个活了几十年的哥俩看的真切,不是演的,绝对不是。 这个儿子小小年纪要真有那么高的城府,谎话连篇却能滴水不漏,他们这当爹的和当伯父的都白当了。 “贤儿,你别着急。现在有一点可以确定,宋万溪的毒确实解了,我们派人去宋家问过了。不知道传谣言的是什么目的,我们不用理会,又没干什么违法犯罪,伤天害理之事,不去管它了。”李明山和大哥李明通聊过了,再加上刚才李贤真实的表现,他们已经有了答案。谣言,全都是谣言。 宋万溪的毒解了。 李贤在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再也没有那么确定的认为自己不是那个“神医”。 鸣渊。 一想到那天晚上面对牛老三鸣渊的表现,李贤似乎找到了答案。 难不成这妖邪之物不仅能杀人还能救人,可这太匪夷所思了。 “爹,都是谣言害的,我再回去睡会。”说完的李贤回到自己房间。 关上门,拿出那把匕首鸣渊,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问你,宋万溪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鸣渊的把手动了动,有了上次的经验,李贤看明白了,那是点头。 我靠! “你个二货,要害死我了。”李贤骂了一句。 鸣渊似乎听懂了,脱离李贤手中,悬停在空中,再也一动不动。 李贤喊了几声,甚至用意念控制,这家伙也不动了。 生气了? 该不会是个母的吧,这么容易生气,难不成还要哄?你他娘的到底是杀人的兵器,还是祖宗啊。 无论李贤怎么呼唤,鸣渊就是一动不动,似乎在说,杀人有错,难道救人也有错。 “好了,服了你了,杀人没错,只要是改杀之人,必须杀;救人也没错,只要是该救之人。宋万溪可以算该救之人;倒是你,每次都自作主张不经过我同意,想要造反吗?” 鸣渊终于动了,在屋子里飞来飞去的翩翩起舞。 “哎哟,这就好了。”李贤苦笑着摇头。 “来,说说吧,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解的毒?” 鸣渊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忽的喷出一股黑色的液体,地盘上落下一滩黑水。 “把毒吸进去,你不怕被毒死啊。” 李贤转念一想,这件杀人无数的兵器,可是魔物,自己本身就五毒俱全,毒药自然不怕了。 鸣渊又将地上黑水尽数吸干净,似乎在给李贤展示它的本事。 真的是干干净净,地上一滴不剩。 李贤明白了,那天宋万溪来见自己,鸣渊就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宋万溪体内之毒尽数吸出。 李贤竖了个大拇指,不管是不是凶器,能用在正确的地方,还是有点用处的。 收好鸣渊,李贤去大门口转了一圈,依然有上百人没有离去。 现在整个青阳城都在疯传他是神医的事情,宋万溪恢复了,毒解了,铁证如山,任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李贤越来越不安,照这么发展下去,自己早晚名扬天下,李朝歌和商红叶神格的事早晚天下皆知,不管是李朝歌还是商红叶,任何一件被人知道,都会葬送了自己的小命,也有可能搭上李家几百口人的性命。 更不用说还有唐缺这个不确定的变量,这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不行,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后院的凉亭里,李贤来来回回走了几个时辰。 孙有才来问了好几次,李贤只是让他别管,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也不知道少爷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黄昏的时候,李贤终于有了决定。 没有实力支撑的两大神哥终究是空中楼阁,没什么用之外,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唯有提升自身实力,匹配这两大神格带给自己的无数好处,就算有一天,不管是以李朝歌神格横空出世,还是以商红叶的神格君临天下,他都能有足够的实力去面对那时候的复杂状况。 李贤从来没有像现在如此强烈的想要去那高高在上的宗门,是的,进宗门。 032章 一人一剑一道人 李贤对突然间的“天降横祸”若说有那么点郁闷的话,那么劫后余生,看到希望的宋万溪此时却是大发雷霆。 大骂自己弟弟这个草包蠢材。 宋万明不服气:“哥,我照实直说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青阳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位医术超群的李少爷,天下扬名,哪一天有幸被宗门看上,以医道天赋破格进入宗门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到时候这位李公子还要感谢我当年出了那么点小力;哥,我真不明白,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若说我真的干了错事,那我认罚,可这次我什么都没做错,你这么骂我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你个猪脑子。”宋万溪一脚踢了过去:“滚,滚……” 跌了个屁墩的宋万明口中骂骂咧咧,边骂边爬起来:“别以为你是兄长你就可以不讲道理,看在你伤刚好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也知道这个大哥不轻易发火,很识相的宋万明并没有继续留下挑衅,一路骂着说着,人已经消失在宋家大厅。 “爹,二叔也是无心之失,他并不知道内情,确实算不上大错。”当侄子的宋玉书在旁边劝。 事已至此,就算杀了他有何用? 宋万溪因为过度激动的缘故,缓了好一会,被宋玉书扶着坐在椅子上。 “这可坏了大事了,李贤能那么低调神秘的将我的毒解了,岂能接受如今全城皆知的事实。几百人去李家上门求医,怕是要让这位低调的可怕的李公子大为恼火;玉书,你说如今该如何收场?他对咱们父子两全都有救命之恩,我们所做不过是上门道谢;老二这么一闹,我还有什么脸去李家?” “爹,李贤并非是不讲道理之人,皆因二叔之过,事已至此,只能上门说明缘由,求得原谅;两次救命之恩的大恩大德,日后宋家想办法偿还。” 宋万溪看了一眼儿子,略微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 …… 逝水河在青阳城以东,常年往来船只繁忙,是通往北阳王朝都城的重要支流。 沿江而下,两三日便能到达北阳王朝的心脏地带。 自古以来,此地商贾繁荣,寸土寸金皆是繁华之地。 两岸楼台高阁,烟柳景盛,士子游人整日寻花问柳之所在。 河中渡口颇有年头,因当年北阳王朝先皇骑马从此而过,平定北蛮十六路反贼凯旋而归之地,便有了铁马渡口的名号。 河中一叶小船缓慢徐行,船夫穿着蓑衣立于船尾摇浆,船头一天青色长袍道人,约莫不到花甲之年,手持长剑,神情冷漠。 笙歌入耳,两岸楼阁之中,皆有伶妓临窗嬉戏,道人目不斜视,一人一剑一长袍,和此繁华之地显得格格不入。 小船在铁马渡口停泊,道人付了银钱下船上岸。 没有欣赏青阳城沿街景致,道人进了城中,这才放慢脚步,似乎在找寻记忆中还有印象之地。 时而摇头,时而苦笑,一个方外之人,也引得路过之人回头侧目,有的还担心是不是哪个疯癫道人来祸害人间了。 到了晌午,日头正盛,略有饥饿的道人走进一家沿街面馆,上了二楼,要了一碗素面。 刘冲忙着招呼,做生意的见过南来北往的人,和尚,道人也见怪不怪了。 一碗纯素的面,多放了些蔬菜,刘冲端上来放在那道人面前:“道长,请慢用。” 道人并不作声,自顾自的享用着碗中面食。 面对道人的高冷,刘冲不在意,多少刺儿头客人都见过,这种话不多,有点冷漠之人还算好的,若是遇到不讲理的客人,轻则吵闹,重则大打出手。 一碗面食下肚,道人喊来掌柜的结账。 “二十文。” 道人付了铜钱,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冷不丁对收好二十文钱的掌柜的刘长庚道:“掌柜的可是本地人士?” 遇到询问大事小事的客人,掌柜的都会尽可能的给予满意的答复,掌柜的道:“祖上世代贫民,到了我这一代才勉强在青阳城有个容身之地,往上回溯三四代皆是青阳城本地人士。” “贫道来的路上,听说了几件有关青阳城的奇闻,掌柜的可曾知悉其中真假?” 掌柜的一听来劲了,拿出了一副你问对人了的架势:“不瞒道长,最近这些天青阳城确实发生了几件奇闻。先是青阳城野兽肆虐,陛下派人前来调查,死在半路。宗门也派人过来调查原委,空手而回;不曾想,听说那无风崖千年之前的封印解除,有个大魔头不知所踪。后来,馨香园的牡丹盛会,数万朵牡丹一夜之间枯萎,奇怪的是第二天,又奇迹般的全开了。” “听说,牡丹从新盛开皆因一位少年人吹箫之际,牡丹复开?” “正是呢,你说奇不奇?这还不算,当时我亲眼所见,一只狼,很大的能吃人的那种,对那李公子下跪了。那可是吃人的狼啊,一般人早吓得不知道跑哪去了;那李公子愣是站在那里,纹丝不动。我们老远看着都害怕,真不知道这李公子是什么神仙高人,厉害的很。” “当真亲眼所见?”道人抬头,目光第一次从掌柜的身上的扫过。 越说越来劲的掌柜的声音都高了几分:“那可不,当时几个差役也在现场,亲眼所见。” 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自有主意的道人又问:“那宋家的宋万溪毒已经解了,据说是也是这位李公子所为?这也是真的吗?” “道长瞧你说的,这事千真万确;宋万溪毒解了是事实,以前整个人只能躺在床上,现在能在青阳城到处逛了;宋万溪的弟弟也四处说这事呢,那些郎中那天可是去了宋家,这事可假不了。还有人看见宋万溪的儿子跪在李家门前一天一夜,都晕倒了,这很明显了。宋家诚意十足,这李公子也不好推辞。也亏得这李公子心肠好,八成还是心地善良,看不得这宋公子救父心切,所以才答应救治的吧。” 掌柜的说起这些话如数家珍,不打草稿也能说酣畅淋漓,皆因这些天这样的场景已经在这小小的面馆上演无数次了。 贤少爷出名了,问的人很多,成了大名人,谁问他都能说个颠来倒去;当然每次也不忘加几句:这贤少爷可没少来我这面馆吃饭。 033章 负了高人,无颜再见! 掌柜的话,道人都认真听着。 是非曲直,真真假假,他不做评判,只是当一个纯粹的问话者。 “这么说来,掌柜的和这位李公子很熟?” “他经常来我的店里,贤少爷很好说话,对人也挺好。带着个下人都能同桌吃饭,也不嫌弃我们这些没什么地位的粗人。这样的富家少爷,少见的很啊。” 道人目光如炬,似乎对这话有疑问,他道:“来的路上,我怎么听说这位贤少爷名声不太好。” 一说这事,掌柜的比李贤本人还激动:“道长,那些人都是嚼舌根的。大户人家的孩子,难免顽劣一些,正常。寻花问柳之事,贤少爷没干过;到处惹是生非,那也没有。欺男霸女,无法无天,那也更不可能有。道长你想想,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事?鸡毛蒜皮,芝麻绿豆大的事;有些人啊,不像道长你这样的方外之人,没多大名利之心,也不笑人无骂人有。那些人,巴不得这富家少爷出点什么事,没别的本事,编排人家那是一等一的好手。也不想想人家这贤少爷名声差了,栽了跟头,这些人日子就好过了?哪能的事;日子要过好,还不是要起早贪黑的忙。” 那道人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和掌柜的道别:“面食不错,有空了我还来。” 得到肯定,掌柜的大喜,一路将道人送到门口:“随时欢迎,道长你慢走。” …… 已经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行走的宋万溪带着儿子,在李家门前吃了闭门羹。 宋万溪看着李家紧闭的大门感慨良多,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是被人用担架抬着,如今自己不用人搀扶,到了恩公门前,却见不到那个神秘莫测的高人。 已经让人进去通报一声,出来回话的是李贤的贴身小厮孙有才。 他说他们少爷说了,既已痊愈,无须再见。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简单的八个字。 父子两呆立当场,进也不是,退也不好。 八个字简单明了,甚至有点绝望的宋万溪会在前边加上永远二字作为期限。 很明显,这是李贤的态度,他生气了,生气于宋家将此事弄的满城皆知,违背了他低调做人做事的原则。 破了原则,没话可讲,决绝,果断,不给任何回旋的余地。 宋万溪仰着头最后看一眼李家大门上“李府”那两个鎏金大字,叹了一声:“负了高人,无颜再见。” “爹,真的不去做点什么吗?”旁边的宋玉书还带着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询问父亲宋万溪。 宋万溪肯定的摇头:“玉书,不用了;李贤的意思已经很明确,继续去做什么,只会加重李贤的反感;难道你想让如今尴尬的境地更坏吗?” “爹,我知道了。” “甚至不要再去打扰李家的任何人,两次救命之恩已是莫大的恩怨,不用再去强求什么了。” 宋玉书深以为然:“爹,那咱回吧。” …… “走了吗?” “少爷,已经走了。”从大门口回来报告的孙有才一脸的纳闷。“少爷,为什么不见宋家父子?” “不见就是不见,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李贤当然不会告诉这个整天只想着怎么当好一个下人的孙有才,一场误会已经发生了,宋家父子认定他是个神医,给了他们父子两人两次救命之恩。 甚至,这父子两会一口咬定,他一直在低调;一方面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宋玉书诚恳的跪了一天一夜,而后又不动声色的解了宋万溪的毒。 这父子两不得不那么去想,将他当成一个不恋名利,低调做事,处处神秘莫测的神仙高人。 宋万明走漏风声,导致他们会认为,此事闹得满城皆知,他这个高人定然会迁怒于宋家,为何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就算见了面,李贤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只会让李贤的所作所为前后不一,这父子两也会更加胡思乱想,去猜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怪就怪那天鸣渊多管闲事,在不恰当的时机,干了件李贤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才有了如今让他哭笑不得的局面。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匕首鸣渊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天下皆知? 进而,李贤又想到了唐缺,背后是不是全都是他的搞的鬼?那样正如了唐缺愿,李贤被迫和他一起加入魔门。 只是,鸣渊这件认主的神兵无法造假,总不可能商红叶的神格唐缺也得到了,那样的话他又何必在自己身上费心思。 思前想后的的李贤还是没明白,鸣渊两次自作主张,到底是偶然,还是必然。 孙有才不好意思的一笑,他也只是随便问问:“少爷,你说的是,我多嘴了。” “以后宋家人上门,就说我不在。” “少爷,我知道了。” …… 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没落的李家竟然出现了一个亲口说要去宗门的李家子弟。 当李贤告诉父亲和伯父自己有兴趣去宗门的时候,李家只为了守住目前这一亩三分地的两兄弟,惊的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贤儿。”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的李明通,强忍着在哭笑不得中煎熬的表情,他道:“你可知道要进入宗门,何其艰难。顶尖宗门莫说是咱们李家了,就算是整个青阳城,几百年也不见一人;当年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宋万溪,青阳城百年一遇,也不过去的是二流宗门;顶尖,二流,不同定位,意味着天差地别的实力;莫说顶尖宗门和二流宰门,就算是三流,四流,贤儿,那也进不去。当然,末流的小宗门是可以进去的,但你知道那是什么情况吗?名义上是宗门,其实和俗世的武馆差不多。去那样的地方,没有出头之日;他们能找到的弟子,都是比他们强的那些宗门挑剩下的不要的,实力可想而知。” 李明山也道:“贤儿,咱得认命,李家自先祖李朝歌之后到了如今境地,宗门之事是不能强求了,来年你努力一下,考个功名。实在不行,跟着我们做生意,一辈子也算能过得去。” “爹,伯父,说什么也要去,我不是一时兴起,去不了也要去。”李贤故意加重了语气。 两人没想到李贤竟然开始耍赖了,都只当他是小性子上来了,一时兴起,两人也没当回事。 年龄还小,不就是这样吗? 想一出,来一出,过些天他自己就不想去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无论李贤如何胡搅蛮缠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只有当李贤也不知道是真失望还是没有失望的离开之后,李明通忽然说:“老二啊,要不试试,这青阳城多事之秋,我怕这么下去,对贤儿不利。” “大哥,没法试啊,再怎么试都进不去。” “老二,你忘了,当年先祖李朝歌所在的宗门不还在吗?有了这层渊源,总要给个面子吧。” 李明山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那倒是。” 034章 老乞丐 终于能出门了。 没了宋家没完没了的恩恩怨怨,上门求医的人也被轰了出去,李明通告诉那些人,李家不看病,让他们去别的地方。 唯一有点好处的是,他这个李家的小纨绔,名声突转,现在聊到他的时候都是神医长神医短,有空口演绎口才的人,则会大幅度添油加醋;甚至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蹭热度的什么地方的文人士子,作了几首文采斐然,马屁味十足的诗词。 街头巷尾的孩童,嚷嚷着他们不知道意思,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朗朗上口的儿歌。 “小纨绔,李家有;骂名常在不在乎,痛改前非有进步;百花开,能解毒;玉箫声声青城外,妖狼伏地频叩首……” 大都是这一类,跟着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编撰出来的。 “少爷,别说还真好听的。”每次出门听到这些街头巷尾的儿歌,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孙有才都要说几句,如果少爷首肯,他一百个愿意跟着一起唱。 李贤每次这个时候都是一笑了之,没觉得有什么好听,一些闲的没事干的人的恶作剧而已。 孙有才挺失望,这个少爷也太严格了点,府上的人都跟着唱呢,下人之间早就熟悉的能倒背如流了;每次外出遇到了别的府上的同行,或者认识的人,那些人总会说你们少爷不得了,你这个当下人的是不是每天能在高人身边也受益匪浅。 能不能受益匪浅,孙有才说不清楚,但那些人脸上羡慕的表情,他倒是刻在心里似的。 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说:“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我们家少爷是谁。” 碰到个会来事的,金银财宝,各种物品随手送出很多,托他牵线搭桥;吓得脸色一变的孙有才每次都能很快恢复正常,少爷没交代的事他可不敢干。 “这位公子,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 一个老乞丐,邋遢的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不清长得什么样的家伙,挡在主仆二人面前。 孙有才立即附在李贤耳边道:“公子,大骗子,疯疯癫癫的,因为刚才这样已经在这条街上被人打了好几次了,别理他。” 李贤心说,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竟然还来这套,信不信我来点传销和重金求子之类的把戏。 孙有才一把推开老乞丐,为李贤让出一条路。 老乞丐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在意,继续着他三岁孩童就能瞧明白的小把戏。 出来玩的必备行程,刘长庚的面馆李贤每次都去。 刚坐下,掌柜的话匣子打开,说到了这些天的新鲜事:“贤少爷,不是我吹,你现在是名人中的名人。三岁孩童都知道你,听那儿歌唱的,玉箫声声青城外,妖狼伏地频叩首,多有气势。这些天来我这里吃面的人,都在打听你,什么人都有。和尚道士,甚至还有大家闺秀也拐弯抹角的问。我的生意也跟着好了很多,天天忙的回到家刚躺下就打呼噜了。” “最近外地口音的人很多吗?”李贤担忧的还是那么多无所事事的好事者来到青阳城,哪个脑壳有问题的信了谣言,真上门求医,那么多人怎么招架得住。 “是啊,很多,各地的都有。偶尔还能碰到一两个宗门来的,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子出巡呢。各路形形色色的人,那就更多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青阳城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大型活动,怎么就涌进来这么多人。”掌柜的也想过这些人都是冲着贤少爷而来,可转念一想那也太多了,不太现实。 面端上来了,李贤边吃边和掌柜的聊,不动声色中有掌柜的和孙有才难以察觉的担忧。 就算没有走漏风声,自己越来越受关注,不可预知的事情早晚会出现的。 …… 明月如钩,逝水河上游空旷地带,很少能见到铁马渡口河段的繁华景象。 这里山林密布,荒野萧索,只有日日夜夜流淌的逝水河往东而去。 据附近的老渔民说,这里是整个逝水河最深的地方。 平日里行船而过,很有经验的船夫大都会紧张十足,老一辈口中这里可是发生过沉船最多的地方。 也有流言说逝水河里有吃人的妖怪,真真假假,传的神乎其神,至今也没人看见那妖怪长什么样。 微弱的月光下,一个黑影缓步徐行而来。 长袍飘飘,手中宝剑,一人一剑立于河边。 没等人的意思,面朝着逝水河流淌的方向,好一会没什么动静。 也不说话,对漆黑旷野,一般人大晚上避之不及地方,也没露出半点害怕的迹象。 此道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在刘长庚面馆问了掌柜的很多问题的道长。 “三十年,弹指一挥,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人还在不在。成仙,飞升,大道求索。多少人两鬓斑白,多少人沉尸荒野,又多少人求而不得郁郁而终。尸骨和鲜血,死亡和恐惧终究还是战胜不了无止尽的欲望。人啊,妖啊,没想过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吗?” 也不知道沉郁顿挫之言,说于谁听。 没人回答,只有呼啸的风声伴奏着逝水河衮衮东流的水声。 “你这孽畜。”突然,道人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出鞘,明光闪过,身体轻盈腾空而起,一人一剑,高速坠落,融进了逝水河流而不息的平静湖面。 水波乍起,进而归于沉寂。 整个湖面又恢复了原样,好似没人来过一般。 数百米之外的一棵树冠郁郁葱葱的树下,一无名老乞丐,双眼直直望向刚才道人入河的地方。 大白天衣衫褴楼的老乞丐,这个时候倒也能从那张满是灰尘泥土的脸上,看到点人的样子;说不准真实年龄,只是那双绽放着异样光彩的双眼,全然不像是一个整日里在街头巷尾游荡的老乞丐。 待那道人消失,老乞丐又停留了好大一会,依然没有看见那道人的影子,这才慢悠悠的转身。 老乞丐返回青阳城中,没有了平日里在大街上遇到李贤主仆而人之时那般疯癫轻浮,脚步沉稳,对沿街灯火辉煌的亭台楼阁视而不见,径直往宋家大门而去。 035章 惊人之语 老乞丐本和宋家朱红大门格格不入,眼高于顶的下人看到这号人物,多半会一众恶奴一哄而上打出去,说实话宋家的下人个个人高马大,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是宋家这些下人做梦都没想到,这不知道哪来的老乞丐,没说话,他们也没来得及将此人扔出去之前来几句响亮的狠话,以壮作为宋家下人对老乞丐的优越感,只见老乞丐二话不说往里走,一阵风飘过,四五个人齐刷刷的摔出去,屁股着地疼的直叫唤。 胆大的赶紧向里边呼喊:“老爷,少爷,有闹事的,快来人,拦住他。” 宋家刚吃过饭,还没到就寝的时间,门口下人一声呼喊,能动的人全都跑出去。 朗朗乾坤,谁那么大胆子,敢大晚上闯进宋家。 后续赶来的十几个人,包括宋家父子俩,都看清楚了,那是个乞丐,年龄很大的老乞丐。 平日里在街上碰到了,也会远离三丈远,省的闻到那恶心的酸臭味。 宋万溪喊住了正要发作的下人,速来不以貌取人,也不一身份论高低的宋万溪,对那老乞丐道:“这位老丈,若是实在无处可去,只要你不嫌弃,宋家饭食有,简陋的房间也有。吃饱喝足,可以明天再上路。” 老乞丐抬起头,看了那边的宋万溪一眼,终于开口:“行,老夫还是有眼光的,不至于当年的机缘给了一个狼心狗肺之辈。姓宋的,你没让老夫失望。” 话里有话,宋万溪岂能听不出来,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这位衣衫褴楼的老乞丐,可曾是自己的相识故旧? 宋万溪恭敬的拱了拱手:“前辈,此话是何意?” 不管是说话,还是那一身褴楼的服装也掩盖不了的不寻常秉性,让宋万溪换了种称呼,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 “今日来找你,有要事相商,详细之事,等我说完了,你自会知晓。” “前辈请。”宋万溪做了个请的姿势。 进了李家客厅,老乞丐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主人般的发号施令:“让闲杂人等都退下,今日所谈之事,只能你一人知晓。” 宋万溪照办了,宋家多事之秋,凭空冒出来的老乞丐上门,是福是祸都不清楚的宋万溪想问个究竟。 屋中就剩下两人,宋万溪站着,老乞丐坐着。 “前辈,我们认识吗?”宋万溪打破了沉默。 “认识。”老乞丐回答的很干脆。 不管如何苦思冥想,挖空心思,宋万溪也没办法将所有认识的人和此人联系上。 “请前辈明言,实在是没想起来在下和前辈是不是认识。” 老乞丐不像他慵懒的身姿那般拖泥带水,反而说的很直接:“三十年前,那年你十岁左右;有一日你正在青阳城东和一群少年玩耍;一负伤之人,浑身血迹,是你将他搀入破庙,又偷来家中食物给他连吃了三天。你可还记得。” 虽年月久远,但此等不容易忘记的记忆,那年已经十岁的宋万溪自然至今还记得。 “前辈,你是当时那位负伤的大叔?”宋万溪记得那时候那位负伤的大叔,就算有伤在身,也依然神采俊逸,和眼前之老乞丐判若两人。 “是的,那正是我。”老乞丐笑了一声:“一转眼,三十年匆匆而过,我老了,你从当年的孩童变成如今的大人了。” 之前整日躺在床上,已经心如死灰的宋万溪没那份心思去伤春悲秋,时过境迁,眼前之人确实老了,而自己如今已是不惑的年纪。 宋万溪跟着感慨的叹了一声道:“这么多年你……过的还好吗?” “老夫孤家寡人一个,无所谓好与不好,倒是你,荣耀等身之后,便是十年的痛苦煎熬,可想过后悔?” “前辈见笑了,晚辈人生大起大落,深受十年中毒之苦,如今早已雄心全无,所求不过是安度余生晚年;往事已成过往,后悔也罢,坦然也好,改变不了什么。” 老乞丐似笑非笑的收敛表情,污垢不堪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半点和他此时心境相关的外在表情,似乎一切都藏的很深,没人看得透。 “你倒是心如止水了,不过。”老乞丐声音突然一变:“让你中毒十年之人,你不想找了。” “不瞒前辈,做梦都想找;不为报仇之一时畅快,只为了善恶到头终有报,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可惜。”说道这里,宋万溪顿了一下道:“苦寻十年,一无所获。放弃也成了必然的选择,但我坚信那个人会受到惩罚的。” 老乞丐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半晌不发一言。 宋万溪满是疑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前辈,为何摇头?” “实在想不到,此等三岁孩童般天真烂漫之语,会出自你这位人生大起大落的人之口;难道你不清楚,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说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你错了,报不了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实力不够,你没有力量办到自己想办的事;反而将不切实际的的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幻想,实在可笑。” 宋万溪愣住了,不是被这老乞丐一番话驳斥的哑口无言,而是不想和这个似乎和自己很有渊源的老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呈口舌之快。 “前辈大晚上来到宋家,难道仅仅是来训斥晚辈不成熟的想法吗?” “当然不是,我是来告诉你是谁下的毒。” 宋万溪猛然一惊,实在无法确定这个老乞丐此话是真是假,他想了想道:“前辈,你真的知悉其中内情,和那个下毒之人?” “当然,但现在告诉你还时机未到,过不了多久,你自然会知道的。”老乞丐从椅子上站起来:“另外一件事,你有必要知道,这也是我今天晚上的真正来意。近日,青阳城风起云涌,很不太平,你这个卧床十年之人怕是要面对你意想不到的风暴,你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今晚特来告知,也是为了报你那三日照顾之恩。”说完的老乞丐也不回头,往前走了几步,宋万溪还没来得及去问个究竟的时候,老乞丐又突然转身:“那个叫李贤的小子,你了解吗?难不成你的毒真的是他所解?” “这个……” “如果有难言之隐,那就当我没问,保重。”说完的老乞丐,不多久消失在宋家院子里。 剩下目瞪口呆的宋万溪呆立原地,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036章 大荒经 月上中天,李贤站在李家的后院里,手里拿着一本叫《大荒经》的线装书。 从李家宗祠那些祖传之物里找到算起,已经很多天了,愣是没有从这些天书般的文字里看出点名堂。 实实在在的字都认识,却不知何意。 找青阳城著名的大儒解惑,满腹经纶的夫子在一片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话语中,也没说清楚字字字认识,却不解其意的《大荒经》到底说了什么。 引经据典查阅典籍,最后也仅得出个“老夫才疏学浅,惭愧,惭愧”的结论。 此路不通,李贤也找了青阳城在练武一途颇有造诣之人。 那些人看完了《大荒经》的表现,和那几个闻名遐迩的夫子如出一辙。 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三不政策顺利实施,愁的李贤回家的路上大骂全都是一群欺世盗名之辈。 没路了,自己来,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李朝歌留下的东西,看不懂也要看,有没有用先不说,如今的他,是真的迫切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有比没有强,看看没坏处。 孙有才给石凳上的茶杯添了好几次茶了,不打扰,不说话。老爷知道了这事,大为高兴,肯读书了,这孩子是真的想通了吗? 李明山才不管想没想通,能拿起书本就是好事,这功名怕是也能考个一个半个,李家多少有点钱,耗得起。 有点了烦了的李贤,将线装书扔在桌子上,口中带着点怒气的说:“难道是我太笨了吗?” “少爷,别动气,不早了,先休息,明天再看。”孙有才赶紧过来劝道。 李贤没说话,径直离去。 看书时间长了,脑袋发昏,一连好些天了,明天出去透透气。 繁忙的逝水河也有船只很少,过往行船大多都是游人船只的时节。 青阳城水路顺水而下直通北阳王朝都城,大半的船只都是载着北阳王朝急需的粮食,如今还没到夏粮上市的时节,粮船稀少,给了游人畅游两岸繁华景象的良机。 有钱人家早早定了大船小船,携着小厮恶奴,美婢姬妾,沿江而下,两岸景色入眼,美不胜收。 李贤所乘坐小船算不上小,躺在船头的躺椅上,双手枕着脑袋,碧蓝天空如洗,有一丝风,偶尔掠过。 孙有才坐在船尾和摇船的船夫不远处的地方,东看看西瞧瞧,少有的机会,让他不放过入眼处能看到的繁华景象。 小船不起眼,船上之人,却成了过往船只和两岸游人竞相讨论的对象。 李贤神医之名人尽皆知,李家这小小神医却闭门不见,上门的无论拿的是达官显贵的拜帖,还是金银珠宝,尽数原样奉回,没听人说过这位李神医号过脉,看过病。 至于是这位李神医浪得虚名还是等闲之人不入他高人法眼,没人倾向于前者,实在是宋万溪全然恢复的事实,让人无法和浪得虚名联系起来。 “哇,快看。” 岸上有人惊呼,只见一道人踏水而来,脚尖轻点河面,水波不泛,如履平地般从上百米之外,稳稳地纵身一跃,落在李贤的船头。 小小船只晃了一下,还以为撞船了的李贤,坐起来,抬眼处,便是眼前陌生道人, 道人并无凶险之意,再者方外之人,行走江湖,岂能如江洋大盗一般拔剑便杀,饶是如此,李贤也被吓得不轻。 从躺椅上站起来,拱拱手施了一礼:“这位道长,难道有此雅兴,不嫌弃我这一叶小船,共赏两岸风景?” “贫道走遍三山五岳,名山大河也是足迹遍布,区区逝水河焉能入我之眼,如此风光实在谈不上风景。”道人剑不离手,话也是那般硬气,既没有共赏一江绿水的兴致,也没有为难这个年轻后辈的想法。 “既如此,这位道长难不成还是来找我这年轻小辈的不成?” “确实是来找你。”道人一挥手,冷冽道:“繁文缛节就不必了,坐下说话便是。年轻人你大可放宽心,道门之人大多与世无争,况且我与你也无冤无仇,犯不着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和你动手。几句话说完,贫道自会离去。” 和李贤预估不差,哪有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道人。 孙有才松了口气,意外徒生,原本还以为来者不善,却不想这道人纵然“冷”了点,也不至于在逝水河上干出贻笑大方之事。 咱家少爷名声是有,处处树敌那是没有的事,此实力不俗之道人,也犯不着在武道一途并不精通的少爷身上扬名立万。 船夫五十多岁,眼瞅着一场风波平息,今日安心的把钱赚了,手握船桨,目不斜视的干着自己的本职工作,再不往这边看一眼。 李贤复又坐下,兴致减了大半,也不知道这哪里冒出来的道士,和自己有什么好谈的。 任凭河风吹起衣衫,道人看了眼逝水河上百舸争流的场面,望向前方的动作没有变过,声音沉郁的道:“李公子近来名扬四方之事,我素有所知。这小小青阳城前有李朝歌纵横天下,也算得上人杰地灵之地,出一两个天赋异禀之人,也属平常之事。可贫道思来想去,李公子扬名之事,诸多疑点至今不明;只好唐突上船,问个明白。若有打扰的地方,还望李公子海涵。” 原来这方外之人的道长好奇心也是这般的重,什么看破红尘,追求大道,估计也是说说而已。 好在态度很好,让李贤原本还有的厌恶也消泯了几分。 “道长客气了,你有问题尽管说,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道人一点没客气,直接道:“玉箫声声,牡丹花开,妖狼伏地,宋家解毒,这些都是真事吗?” “我说真的,你未必信;我说假的,也未必能消除你的疑虑。大多时候,很多人相信的只是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已。真真假假存乎于心,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果还是有疑虑,只能自己去求得答案,也算是了却心愿了。”任何人问他,他都会这么回答,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把你惯的。 信的人,怎么都会信;不信的人怎么都不信;自己说的有何用,这道长怕是糊涂了吧,何必多此一举的问呢。 037章 玄真道人 道人半晌没说话,来之前本就是疑问重重,见了这位名声鹊起的公子哥,疑问似乎更多了。 阅人无数,江湖经验也远胜一般人的道人,上船之后也屡次仔细观察此人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却不成想,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发现。 论武功,此人资质平平,实力几乎没有;论资质天赋,他年岁不小,若是有过人之处早已得到宗门的橄榄枝,何至于整日在青阳城吃喝玩乐,累积了无数风言风语。 那玉箫声声,妖狼伏地诸事,皆有强力佐证,不像是没有根据的三人成虎之言。 牡丹花开,所观者巨多,造假不得;宋万溪之毒,解了是千真万确,更是半点糊弄的空间都不曾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听到的和看到的,乃至于今日亲自求证,道人越发糊涂了。 “你可曾拜师学艺?”终于开口的道人问李贤。 “李家商贾之家,武道修仙一途相距甚远,本人也是资质平平,想拜师也无处可寻。” 那道人又问:“既然未曾拜师学艺,天赋也平平,如此需要很大本事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贫道疑问颇多。” 李贤又多看了几眼立于船头,纹丝不动的道人,他道:“道长,我们不是故人,既不相熟,也未一见如故,你飞身上船,所问颇多,疑问更多的应该是我这个晚辈吧。” 那道人很罕见的哈哈一笑:“说的也是,贫道一介方外之人,游山玩水,寻仙求道;偶然来到这青阳城听说了公子之事,不由的来了兴趣。想知道近日名传四方的那位年轻人是个什么来头;故此,今日唐突上船,问个究竟。” “恐怕,让道长失望了!” 道人摇头,手中长剑换了只手,目光从远方的滚滚江水收回视线:“自古,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轻人你既然能有如此实力,贫道无所谓失望。” 原来是个没事干,到处游山玩水,好奇心十足的道士。 水声滔滔,逝水河两岸的过客,以及河中许多船上的好事之人,依然在注视着这艘小船上奇怪的一幕。 孙有才没有戒备之心,久坐犯困,被太阳晒的久,确实有点脑袋不听使唤。 多年的撑船生涯,让船尾的船夫什么时候都是那样重复着千篇一律的摇奖动作。 “那无风崖封印千年的魔头,自此下落不明,鸣渊也不知所踪,据说此事也与你李家有莫大关系?”似乎想起了什么,船头的道人问起了无风崖的事情。 早已是过去了很久之事,李贤至今也不愿多提,这道士话真的多,李贤有点烦了。 他只是象征性的道:“商红叶并未飞升,肉身岂能不灭,八成早已是一堆枯骨。至于鸣渊,那玩意很厉害吗?” 道人一副,说了你这小子也不明白的表情,没有充当一个解说人,直接略过了:“是的,很厉害。” “至于和我李家的关系,那或许只有一千年前先祖李朝歌封印商红叶的事和此事有关了。” 道人没言语,过了会他道:“不介意的话,我们同船而行。” “道长要是不嫌弃,请便。”李贤岂能不嫌弃,只是这个厚脸皮的道长话都说的这个份上了,无法拒绝。 就算不同意,以这道人飞天遁地的本事,一个不如意,将他们一船人扔水里是大有可能,事后还能美其名曰“贫道自由自在,潇洒惯了”,到哪说理去。 百无聊赖,李贤又拿起那本随身携带研究的《大荒经》。 翻了几页,道人眼角余光瞥向这边:“年纪轻轻也想遁入空门?红尘事多,小小年纪,断得了吗?” 李贤合起线装书,又看了首页上《大荒经》三个字,这道士把这当成佛经了。 看来也不是什么神仙高人,难不成那些有名字带“经”的书,都是佛教典籍? “道长,此书并非佛经,偶然所得,一时也看不明白,随身带着参详;至于那佛门,还是算了,晚辈我天生六根不净,喜欢这红尘俗世,怕是和佛门无缘了。” “可否让贫道瞧瞧。” 李贤将宛如天书的《大荒经》递给道人:“正好,以道长的见识,能通读全篇也说不定。” 道人拿过《大荒经》单手托着,书本自动翻页,以极快的速度看完了整本书。 道人将《大荒经》还给李贤:“惭愧,老夫看此书也是一知半解,粗看像是道家典籍,再看又像是武功心法一类的书籍。虽看不太明白,但此书确实高深莫测;李公子你大可不必烦恼,心动意动,顺其自然;正好你没有武道根基,也未有拜师学艺,对修仙一途也是一知半解,过往繁杂经验对你的影响几乎没有。你完全是一张白纸,能参透此书其中玄机也说不定。今日,既然免费蹭得公子同船之行,贫道也不好空手而来,空手而去,几句道家功法法门,送予公子。” 说实话李贤没多少惊喜,这本《大荒经》看不懂,难道你送我道家法门就看得懂了。 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强,反正是白来的,不要白不要。 “若如此,晚辈自当感激不尽;只是天下诸门诸派,皆有不成文的规矩,道长将不外传道家法门传于我这门外之人,会不会给道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上船之后,那道人第二次笑了:“多少人对贫道三言两语的指点求而不得,今日贫道送上门来,你能有如此秉性,实属难得。贫道向来不在乎繁文缛节,门派规矩,高兴了便去做,其他的,何必在乎。” 李贤听着便是,也不多言,只听那道人声音清晰的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道人一口气说了上百字的道家法门,说完了问李贤:“记住多少?” 李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似乎全都牢记于心,难道记忆力真的在无形中变好了:“应该全记住了,不过,道长,你这么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那道人第三次笑道:“此乃总纲,胜在概括,以大见小。榆木脑袋,资质一般之人,就算是滚瓜烂熟,也无大用。其中奥妙玄机,需要时时参悟才能受益匪浅。若是有幸被人听去,悟有所得,那也是他的造化,此乃幸事。” “晚辈感谢道长指点之嗯,还不知道长大名呢。”李贤起身行了一礼。 “贫道道号玄真。” 原来是玄真道人,就算是李贤常年待在青阳城,也听说过齐云山玄清观玄真道人的大名。 今日,当真是运气颇好,碰到高人了。 038章 河中大变 船头的李贤拱了拱手,再施一礼:“原来是玄真道人,晚辈见识短浅,眼拙了。” “李公子,你大可不必;你短短时间能有如此多的惊人之举,就算是贫道也望尘莫及;今日唐突前来,也算不虚此行。”玄真道人临风而立,似乎有要在这船上继续同行的意思。“相逢也是缘,贫道借船上一隅,与李公子结伴同行,公子请便。” 李贤也不打搅,坐在躺椅上,回味着刚才记在脑海里的道家法门。 不得不说,和《大荒经》的神秘莫测相比,此道家法门倒是通俗易通多了。 一边回想,一边思虑着其中看似深奥,实则也有迹可循的超然之理。 也不知道是否是冥冥中的注定,在参悟玄真道人所教的道家法门的同时,记在脑海里的《大荒经》艰涩难懂的文字,虚无缥缈中,有那么一闪念,似乎出现了微妙的联系。 他闭着眼睛,尽可能将两者拉近距离,重组,打乱,继而整合,就在这乱七八糟,千头万绪的一片混沌中,奇迹般的有那么一两处开阔的思路,开始联系;慢慢的,就像是从曲径通幽的无迹可寻的杂乱荒原,变成了豁然开朗的羊肠小道。 似有所悟,所思,所想。 此时的李贤,已经完全沉浸在那陌生的,却有无比宏大的世界中。 玄真道人咦了一声,看向李贤的表情,从沉重慢慢绽放开来。 此子闭目深思,眉宇中气机流转,和刚才上船之时相比,变化之大出乎玄真道人预料。 呼吸吐纳,运气之法,明显是刚刚给与他的道家法门。 难道说,此子在瞬息之间,便能将此洞悉天地至理,深奥玄妙的道家法门运于己身,所悟已是浑然天成,垂手而得? 怪哉! 若说是道门法门,又全然不是,其中也有自己未曾见过,更参不透的玄妙之法。 玄真道人收回目光,若说当初上船之时还对这年轻人最近发生在他身上传言大多不信,谈话过后,他信了三分,那么现在将近七分。 孙有才看到李贤脑门上全是汗一动不动,正要去为他扇凉擦汗,却被玄真道人喝止住了:“别动,李公子没大碍。” 此道人仙风道骨,一上船便能和自家少爷谈笑风生,娘说和尚道士皆是修行之人,切记不可冒犯。 孙有才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偷瞄了几眼道人,返回自己刚才的地方,不敢有娘眼中的大逆不道之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艘小船越来越不稳,撑船多年,很有经验的老船夫也面露难色。 今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逝水河作为北阳王朝自古以来的运粮通道,年年修整,过往船只沉没的事件少有发生;河中有妖只是传言,不曾有人亲眼见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也未曾听人说过,有人被河妖吃掉的事情发生。 北阳王朝重视河神城隍的供奉,百年前开始祭祀河神,祈求风调雨顺,逝水河就算洪水泛滥的年月,也没有两岸变成泽国的危机。 老船夫仔细的观察着逝水河很少见的一幕,河水没有异样,平静如初,可河上大船小船皆是晃荡不止。 过往行船,纷纷有人走出船舱,四下里询问讨论,一时声音阵阵,只当是正常之事,烦扰了他们雅兴,个个从新进入船舱,继续着连一半都没完成的美妙旅程。 “快看,那是什么?” 忽的有人呼喊,逝水河下游几百米的地方,巨浪翻滚,水花冲天而上。 “道长。”在发现自己多年经验毫无用处之后,老船夫喊了一声。 玄真道人猛然间目光炯炯,脚踏船头,口中断喝一声:“你这孽畜,还在为祸人间。”一人一剑,跃向空中,一个俯冲,直向那边的巨浪翻滚的江心而去。 “少爷,少爷。”孙有才使劲去摇晃李贤。 李贤不动,也不吱声,急的孙有才满头大汗,这可如何是好。 道人走了,老船夫也是跃跃欲试:“公子,还不走吗?不走命都搭上了。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你们快点的,出了事也别怪我没有告之你们危险来临。”说完的老船夫,扎进逝水河,几个眨眼功夫,游到岸边,还朝着船上两人招手。 奈何,船上两人,一个一动不动,另一个心急如焚,却也是未动半步。 喊叫声四起,原本畅通无阻的逝水河陷入混乱,最前边已经有两三艘船被卷进江心巨大漩涡,后边的船开始掉头,慌乱之中,你撞我我撞你,乱成一片。 等不及的开始跳船,美婢姬妾呼喊着跳船的老爷,儿子呼喊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娘亲,精壮的小伙不顾一切的弃船跳河,行动不便或者不熟水性之人,哭天喊地,乱作一团。 滔天巨浪砸向两岸的亭台楼阁,倒塌声,伴随着呼喊的人声,沿岸的建筑顷刻间被巨浪吞没摧毁,几百上千人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下,偶有呼救的声音。 玄真道人宝剑轰然出鞘,一人一剑扎进逝水河。 狂风乍起,原本就遮天蔽日的巨浪更加不受控制,逝水河上的船只,要么四分五裂,要么沉入河底,活人竟是十之存一。 一声咆哮! 有巨物从河中窜起,直冲云霄。 玄真道人紧随其后,持剑直上,朝空中似龙非龙的庞然大物高速逼近,一剑挥出,剑气纵横激荡。 一人一庞然大物,在空中对峙,你来我往,玄真道人竟是占不到半点便宜。 此刻,李贤的小船已经看不见流落何地,在船只即将沉没之时,孙有才拼死拉着已经好久没动也没说话,死了一般的李贤进入河中。 生长于青阳城,儿时常在逝水河嬉戏的孙有才水性不错,巨浪翻滚的河中,依然能一手死死抓住少爷,一手艰难的往前划去。 一口鲜血喷出,空中的玄真道人被那怪物尾巴扫中身体,宝剑凌空掉进逝水河,整个人从空中落下,急速下坠,落在岸边的废墟之中;玄真道人道袍凌乱,挣扎的坐起来,抬脚之处便是一具已经没有生息的尸体。 自知再也没有一战之力,玄真道人单手捂着胸口,焦急的望向此时逝水河河中,唯一还在拼命往岸上游的一主一仆。 咆哮声由远及近而来,空中的怪物似乎也发现了河中唯一的漏网之鱼,转动身躯,头部向下,高速俯冲向此时离岸边还有相当一段距离的主仆二人。 039章 一掌断江,十里开天门 孙有才绝望了。 游的再快,也快不过空中的庞然大物。 他不动了,没啥必要。 只可惜,少爷还是那样,一动不动。 老爷怎么办? 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爷常说,自己没养好这个儿子,死后如何去面对已经去世的夫人。 他叹了一声,不再划动手臂,害怕似乎也没有了,没什么出路的时候,或许只能等死吧。 娘说,都是命,他信。 他又看了一眼少爷,浑身是水,整个人没有一处是干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服侍少爷,他这一辈子没干什么坏事,老天爷应该能如他的愿吧。 咳咳! 连咳两声,孙有才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少爷,少爷!”他接连喊道。 李贤确实醒了,心下大惊,怎么回事? 船呢?道长呢?船夫呢? 他怎么在水里? 还没来得及去问孙有才什么情况的时候,天空之上一个好大的家伙,劈头盖脸下来了。 我靠。 吓的快失声的李贤,茫然四顾,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岸些许凄惨的叫声。 我他妈…… 空中的庞然大物瞬息而至,或许是出于本能,李贤一掌挥了出去,口中高喊:“我不想死。” 轰的一声爆响,逝水河犹如听话的孩子,从中间裂开两半,好似两扇水门洞开,巨浪以闪电般速度朝着两岸疯狂涌去,绵荡数千米之遥。 天空中的庞然大物,也在那一击之下,巨大的身体震荡出去,在天空中胡乱旋转,身体不受控制,几百米之外砸向地面。 吼! 一声足以惊天动地的吼声,从那庞然大物口中发出,巨大身躯辗转腾挪,没一会,再次直上天际。 只不过是朝着相反的方向,不多久消失不见。 云开雾散,被那一掌震开的河水,慢慢由上游缓慢流下之水填充,几个来回,便又恢复了曾经的样子。 艳阳高照,空空的河面上,已经失去知觉的李贤,顺水而下。 岸边的玄真道人,口中喃喃自语:一掌断江,十里开天门,这是? 强忍着胸口气血翻涌,他一个纵身,轻踏水面,一把抓起水中的李贤,复而上岸。 检查了一遍晕过去的李贤,确认他没什么大碍,这才颤颤悠悠踏过片片废墟,消失在那边的长提尽头。 河对岸不远处坍塌的楼阁中,一乞丐从中爬出,呼吸顺畅,没什么大碍的老乞丐,盯着那个被道人救下,如今躺在岸边的年轻人。 张着嘴巴,半晌也没想好要说的话。 怔怔出了好一会神,这才慢悠悠爬出来,回头又望了一眼满目苍凉的逝水河两岸。 还有一口气,没死的几十上百人,从水中,岸边的废墟中爬出来,东瞧瞧,细看看,没有大难不死的惊喜,只剩下“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的感慨。 更多的目光投向那个躺在岸边的年轻人,所有人都在想,他是谁? 能认出他是那个最近这段时间名扬四方的李家小少爷的人,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以前那么多哪是什么流言,那全是真的。 官府的人来了,呼叫更多的人前来帮忙。 被惊天剧震吓得不轻的青阳城居民,也闻声而来,看到眼前景象皆是一脸无法相信的表情。 远在李家的李明通兄弟两,也听到了中午的巨大动静,一打听都说逝水河那边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说什么的都有。 李贤孙有才还没回来,已经坐不住的李明通亲自带着李家数十人去逝水河岸边找人。 …… 李贤醒来的时候天是黑的,并不虚弱,力气也很大,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房间。 是自己屋里没错,窗子外也是他最喜欢的李家后院。 这么说,他没死,安全回到了李家。 从外边进来的大伯和父亲李明山,让李贤更加确定这不是做梦,他还活着。 “贤儿,还好,你没什么大事,郎中已经来过了,说你很快醒来,这话不假,没事就好。”李明山高兴的什么似的。 他们中午去了逝水河,眼前一幕差点让仅仅几十岁的他英年早逝。 太可怕了,长期居住在青阳城,这里歌舞升平,再大的事也不过人力可为。而今天却是罕见未有之事,更不用说那个被传的恐怖异常的庞然大物。 这孩子还好命大,要不然今天这一关怕是…… “孙有才呢?”李贤只记得最后时刻两人还在一起,剩下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已经醒了,没什么大事,我让他回家休息几天。不过,这孩子不见你醒来,怕是一会就过来了。” 李贤下床活动了一下,健步如飞也不在话下,似乎整个身体都轻盈了很多。 “爹,玄真道人呢?” 李明山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纳闷的道:“贤儿你见过他?” “今天在逝水河上同船而行,道长教了我很多东西,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冲出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玄真道人也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今天李明山去了逝水河那边,没发现什么道士和尚,哎,惨啊,到处都是尸体。 李明山照实直说:“这个就不清楚了,等会我找人去打听下,看有没有消息。” 两人没有继续打扰李贤休息,各自回房,回去的路上依然在合计着今天这耸人听闻之事。 孙有才来的时间比李明山预料的更快,看到这个少爷平安无事,悬着的心放下了。 有话要说,却不知道该不该说。 外边说什么的都有,作为一个亲历者,孙有才在少爷挥出那一掌的时候,连同河水一起被震飞出去,他看的真切,确实是少爷一掌让逝水河为之从中间一分为二,所过之处一眼望不到头。 空中的庞然大物,也在那一击之下被震出去,堕落地面逃跑了。 他不知道要不要和少爷说这这些事,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选择先不说,至少过了今天晚上再说。 “少爷,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孙有才离开李贤的房间,一路上没消停,一直在反反复复的思量今天的事情。 李贤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所想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扔了那本从怀里拿出来已经湿漉漉不成样子的《大荒经》,从新拿来文房四宝,将记在脑子里的《大荒经》抄了一份。 他依然在想着,今天在逝水河的船上,自己沉浸的那个美妙的世界。 040章 震动 一场史无前例的怪异事件,迅速引爆了整个青阳城乃至于北阳王朝的舆论场。 朝堂之上,一众臣子在大殿上面红耳赤的唇枪舌战;力主调查派,要求派遣精干力量前去青阳城调查,并通知宗门协助;力主无关紧要的另一派,直斥调查派夸大形势,妖言惑众。 当朝陛下没有发表决定性的言论,只是说此事还要再议。 如果没有确定的调查结果,神魔志怪一类的事情,会迅速在民间争相传颂。 读书人展开了想象力和自身的影响力,引经据典,各种言论层出不穷;江湖说书人,为了生计,添油加醋,一段没头没尾,风言风语的怪事,被他们演绎的妙趣横生。 找到机会的言官,御史台之类的机构,纷纷上书,言之凿凿“德政不修,天降灾祸。”更是直斥青阳城城主作为地方父母官,为政不仁,酿成祸患。 看热闹的最普通的民众,也是最活跃的一群人,跟着整个天下的人竞相讨论,猜测逝水河中到底是什么怪物。 武道一途的修行之人,乃至于宗门,各路高手,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掌之下,逝水河天门洞开的罕有之事。 李贤这个本身带着争议和传奇色彩的名字,短时间内迅速成了整个玄天大陆最受关注之人。 很多人都在打听,他是谁?实力如何? 北阳王朝背后的四大顶尖宗门,此时更是百爪挠心,难受的无处发泄。 这样的人才,如此天赋的年轻人,他们贵为顶尖宗门,竟然成了漏网之鱼。 现在此人天下皆知,少不得各路势力竞相争夺,若是失此天赋异禀的“璞玉”,有可能打破宗门之间的势力平衡,损失将是无法估量的。 顶尖宗门的竞争自古便是台上台下,处处风起云涌。每个顶尖宗门在强大自身实力的同时,也在担心对方实力提升过快,从而影响了他们的地位。 李贤作为李朝歌直系后人之事,也让此事多了点无法言喻的复杂之处。 林中原在流云宗成了众矢之的,宗门长老怪他上次青阳城之行一无所获不说,还漏掉了这么一个没有被发现的天赋之人。 林中原百口莫辩,若不是身为宗主的师父替他挡下了那么多指责,这一关怕是难过了。 没有意外,林中原落选了这一次青阳城之行的最终名单,青阳城派出数十位门下弟子,由长老带队,准备绕过北阳王朝官方,独自调查此事。 流言越来越来多,压的小小的李家喘不过气来。 哪一件都是他们不能承受之重,关于李贤的桩桩件件让李家兄弟两胆战心惊。 那一掌的威力,虽未亲眼所见,也能从那么多流言蜚语中知道个大概。 更不用说还有孙有才这个忠心耿耿,从不会撒谎的下人亲眼目睹的证词。 李明山着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惊喜是半点都没有,惊吓倒是阴影不散。 刚刚说完了那天在逝水河的所见所闻,孙有才也算长出一口气,对于两位老爷复杂反常的表情,他这个当下人的看不明白。 别人家都是害怕自己家的孩子寂寂无名,一辈子没出息,怎么到了李家,反过来了,少爷越来越厉害,两位老爷却一副大难临头的忧愁。 “老爷,我不太懂,少爷真这么有本事,不是好事吗?”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李明通看了一眼这个从小在李家长大的孩子,声音没那么沉重的道:“有才啊,咱李家什么家庭,就是个青阳城不值一提的小家族。有经商的,有当官的,仅此而已。贤儿这么长时间,身上发生了很多事。真真假假,我们也不确定哪些是真的,那些是假的。若是没天赋,没实力那还好,就在青阳城过点简单的日子,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真要天赋过人,青阳城,北阳王朝,还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宗门,更不用说上次无风崖的事情,魔教余孽依然方兴未艾。” “这么多势力,哪一个都惹不起。利益错综复杂,纠葛千头万绪。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我们不知道,也可能全都是敌人。利益至上,尔虞我诈,人命是最不值钱的,更不用说那些各大势力中,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野心家。贤儿就算天赋异禀,也没什么实力;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你让他一个年龄并不大的孩子怎么办?是成个傀儡,任人摆布,还是奋起反抗,身首异处;又或者成了各方势力斗争的牺牲品?主动权,根本就不在我们这些势力弱小,实力也不足的人手中啊有才。” 平日里所有的生活中心只是李家这小小的天地,孙有才所关注的也是李家这一亩三分地,这里和他的生活全部息息相关去,其他的就有点可有可无了。 见李明通这么一说,他很不好意思的傻傻一笑:“我没想那么多。” “你先下去吧。”李明通挥了挥手,心里烦啊。 李贤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逝水河那边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拿着镜子照着,仔细的瞧着自己这张脸。 有点帅,年轻,有朝气。 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我真的这么厉害,能一掌劈山倒海?” 他问过孙有才了,说是真的,那么多人也亲眼所见,不可能是假的。 他使劲的又挥出几掌,什么动静都没有。 又不灵了? 段誉刚学会的六脉神剑啊。 李贤放下镜子,不管怎么说,他是有点高兴的。 有实力是王道,管他灵不灵,有实力才是真的。 李贤的目光从新集中在那本《大荒经》上,八成是这《大荒经》和玄真道人教给他的道家法门的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偶有所悟,又在那怪物的巨大威压下,激发出了某种不可知的力量。 完了,这么大动静,怕是要天下皆知了。 算了,那样也好,早晚的事。 至少目前自己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主动权,有人真来找他,他是会考虑一下的,在宗门那样的地方,最起码也是个可靠的避风港。 李贤从新拿出《大荒经》,和在逝水河的船上那样,闭着着眼睛,打开了一扇门一般,很容易就能在那复杂晦涩的文字中,找到一两条处处可循的羊肠小道。 这玩意大有用处,得勤加练习才行。 041章 桥上有人言 逝水河最繁华之处,有一座早些年修的石桥。 石桥横贯逝水河两岸,是平日里两岸居民过桥办事的必经之处。 逝水河那一日的巨变,死伤数百人,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官府没有最新的公告,那个怪物也不知所踪。 两岸倒塌的亭台楼阁,满地的垃圾还没有清理完毕,被那天的事情吓得不轻的青阳城居民,就算胆子大的也不敢来这逝水河那天出事的地方晃荡转悠。 河上游船更是从那天之后不见踪影,必须经过逝水河的船只,也不得不临时改变航道,绕远路去北阳王朝都城。 许景良这些天没怎么睡好,作为青阳城的父母官,就算是身边躺着的是刚娶的大家闺秀,心思也全然不在身边之人身上。 好多年了,逝水河怎么就突然冒出了怪物,不早不晚的,偏偏是自己任上;原本想着稳稳当当在这青阳城当几年城主,四十岁刚出头的他也有足够的资本熬下去,过几年去凉州谋个小官,也比在这小小青阳城强。 朝中上书之人颇多,言官也四处煽风点火,让他这个朝中无大腿,家室也没多么显赫的小官坐卧难安。 顶头上司凉州刺史,音信全无,自己的文书去了好几封,未见回应。 更高的当朝圣上,他个小官哪有那本事直达天听。 按照往年的惯例,五六月的时候都要在这逝水河祭祀河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凉州刺史也曾明言,此乃先皇陛下定下的惯例,要他务必亲自筹办。 许景良不敢怠慢,一旦逝水河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会带着名贵的珍禽异兽,灵芝草药之类很不寻常的东西祭祀河神。 说来也奇怪,其他地方也有祭祀河神的习俗,可从未听说过哪里的地方有祭祀珍禽异兽,灵芝人参之类的价值千金之物。 自己的前任什么都没说,问过当地的官员也说不知道。 上司那边不敢问,许景良也只好稀里糊涂的遵循圣意,反正花费的钱也不是他自己出。 有时候他也挺心疼在祭祀河神上的花费,甚至比一年之中整个青阳城预算花费还要多,奈何圣意如此,当下官的照办就是。 几十个衙门差役,将一车一车的东西倒进逝水河,珍禽异兽,灵芝草药皆有。 站在桥上的许景良叹了一声,年年祭祀,时时祭祀到底有什么用? 前些天怪物出没,河神保佑了吗? 带着满腹牢骚,许景良转身往回走,一路上都在祈祷着千万别再出事了。 许景良离开没多久,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男人,在桥边持剑而立,目光所及之处便是脚下水流不息的逝水河。 “我知道你在。”周围空无一人,也不知道他对谁说话。 无人,却有声音从河底传出,不是人声,更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野兽的声音:“你终于来了。” “青阳城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不来不行啊。”中年文士和一个老朋友说话那般,并无复杂的机锋暗藏,或是激烈的情绪一听便知。 “三十年了,韩士卿,我要的东西呢?”河底的声音忽然发怒。 “你应该知道,我们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寻找,只是天下之大,就算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仙逝升天,作为他的徒弟,依然没有忘记当年的承诺,这些年来也在不断寻找。只是一无所获,你应该明白,不是我们不想,而是求而不得。” 那个声音开始变得暴躁:“韩士卿,我给了你们三十年时间,够久远了;可是你们至今没有拿来我想要的东西,你们的话我不会再信了;那一日逝水河数百人丧生之事,便是警告;接下来若是得不到你们肯定的回答,或者将那件东西送到我面前,当年的协议就不存在了。” “你这是强人所难。” “也好过你谎话连篇,不守信用。” 韩士卿无言以对。 不是没说话,也不是口才不够伶俐,而是那声音说的是事实,三十年了,依然没有兑现当年的承诺,就算是换个立场,韩士卿也能理解那个声音此时的愤怒。 “你想鱼死网破,这对双方都不是好事。”韩士卿缓了缓语气,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就算到了最后一步他也不会轻易撕破脸皮。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觉得,合作双赢远比对抗更符合我们双方的利益。” “一个有明确期限的承诺你们给的了吗?回答我。”河底的声音,爆喝一声,整个江心都在翻滚着波涛。 “我说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给不了这种话,韩士卿说不出口,明显的缓兵之计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那就不用谈了。” 自知任何话似乎都不管用的韩士卿,不得已说了最后一句:“我们彼此需要,再给我们点时间。” 那个声音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韩士卿焦急的喊了一声:“等一下,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天在逝水河一掌之下十里开天门,将你震飞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吗?” “谁?”良久,那个声音终于又开口了。 “北阳王朝之人。” “韩士卿,你欺我是三岁小儿吗?想用此人压我。我看未必吧,此人虽是北阳王朝之人,但你真以为他会站在你们这边吗?” “人性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欲望二字。金银珠宝,美女佳人,天下奇珍,还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北阳王朝都给的起。” 那声音哈哈一笑,震动整个河面无数道波纹绵延开来:“此人我略有耳闻,他身上的疑点怕是你这个北阳王朝的当朝红人也无法想象的。实话告诉你,此人那天那一掌是无意中逼出来的,他的实力可以忽略不计。韩士卿,要说到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难道不是你们北阳王朝这一百年来都求而不得的吗?那东西正好在我手上。要说欲望,要说收买人心,你北阳王朝的哪一件东西又比得了?” “你……”韩士卿今日第一次真正的无言以对。 “韩士卿,你会为你今日之言付出代价的。”声音消失,河面也跟着归于平静。 韩士卿没有再去徒劳的喊一声,他知道那是枉然。 谈判不成,事情有点麻烦了。 那怪物乃是修行两千年的青木蛟,若不是三十年前的一场意外,也不至于让它至今依然在这北阳王朝的小小逝水河里游弋。 纵然北阳王朝背后有强大的宗门,宗门出手,此青木蛟岂能算得上威胁;然而,那个绵延百年的难言之隐,注定让北阳王朝永远不会让宗门插手此事。 韩士卿抬头望天,复又看向青阳城的方向。 难道真要靠着那个年轻人解此危难。 042章 天子隆恩 许景良本就有失眠的老毛病,加上最近逝水河风波,想安稳的睡一觉都觉得是奢侈。 一大早就醒了,对原本贪恋的美人被窝,如今也是兴趣索然。 互有下人来报,说是有客到。 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去衙门办事的许景良,匆匆换了身家常服装。 到了大厅,魂都快吓出来了。 恭敬的站在一边,对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行礼完毕,不敢抬头去看。 心里在大呼倒霉,这韩士卿也太雷厉风行了点,没通报,也不提前打招呼忽然上门,连个准备都没有。 “下官怠慢了,还请大人恕罪。” 韩士卿头也没抬,眼中根本没有这位青阳城的父母官,他只是道:“逝水河的祭祀可以停止了。” “是,下官这就照办。”许景良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幸好不是天大的要命的事。 可许景良心里半点轻松不得,这韩士卿贵为当朝太子太傅,陛下的御用贤臣,陛下身前大红人;往上两代,韩士卿的师父和师祖,跟随前几任太上皇南征北战,立功无数,两人双双贵为北阳王朝国师,显赫一时。 待到这韩士卿这嫡传弟子这辈,更是青出于蓝,北阳王朝谁人不知,空悬了很多年的国师之位,必定是韩士卿的囊中之物。 当今陛下派此人前来,可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稍不注意,他这小小的地方父母官当不成不说,性命堪忧也在所难免。 “未来一段时间,青阳城恐有异变,规模怕是前所未有,许城主,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是韩士卿留在许府客厅的最后一句话,吓的许景良肝胆欲裂,难不成还有比逝水河的风波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许景良不敢往下去想,也没力气去质疑这位当朝红人是不是准确的预言,脑袋垂的很低,恭谨的道:“下官知道了。” 韩士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许景良,去了衙门,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却不知道如何下手。 …… 该来的还是来了。 踏破李家门槛的宾客络绎不绝,有闻名遐迩的江湖侠客,有北阳王朝久负盛名的凉州官员;更有那数不清三教九流的人物络绎不绝登门而来。 闭门不见,很显然行不通。 宗门之人,惹不起;北阳王朝各级官员躲不掉,各路人马哪一个都不是小小的李家可以轻易说不的。 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拜访和试探,鲜有不友好之人在李家大发神威。 但也有让李明通推脱不掉的旁人羡慕之事,韩士卿带着当朝陛下的圣旨登临李家宣读圣旨,李家十几个在北阳王朝为官的族中之人连升三级,赐黄金万两,御赐之物无数。 李明通接了圣旨,沉甸甸的,一点都不轻松,赏赐无数也让他高兴不起来。 果然,传达了天子圣意,韩士卿提出单独要见一见李贤。 李明通和李明山两人带着李家众人待在客厅,韩士卿跟着一脸懵逼的李贤进了李家后院。 大厅里,除了这两兄弟之外,其他人无不欢欣鼓舞,感激涕零,李家熬出头了。 且不说那么多金银财宝,十几个族中子弟连升三级之恩,一般普通人求而不得,在底层的小小官位上终生不得存进,如今连升三级,天大的好事。 李明通无法明言,只能跟着那些人表面上附和庆祝,心里沸水滚烫般的坐卧难安。 李家后院,李贤站在韩士卿面前。 没多少紧张,也对个北阳王朝大名鼎鼎的朝中红人,提不起半点兴趣。 韩士卿认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又望了一眼算不上规模庞大,但胜在典雅别致的李家后院,见惯了北阳王朝无数皇家园林,却也让这位北阳王朝的太子太傅,生出了些许这里有那么点与众不同的味道。 他不知道这是错觉,还是因为眼前这位年轻人太过卓越的表现,从而被这外在光环影响了。 “李公子,逝水河之事,如今已是天下皆知。看热闹的大多盯着那个不知名的水中怪物。有心之人的注意力,全都在你李公子身上。” 韩士卿说话的速度并不快,也不知道是多年的习惯使然,还是不想在这个年轻后辈面前,表现那份出现其他人面前俗气的威严。 “韩大人,在下年级尚浅,逝水河之事完全是个意外。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韩大人向圣上说明原委,取消这受之有愧的无数赏赐,在下感激不尽。”若是依然是之前那个只想着在小小的李家混吃等死的李贤,他断然不会拒绝圣上恩赐,甚至还会去追求那封侯拜将之事,尽享一世荣华。 可如今,形势变了,自己不得不顺势而为,小小的北阳王朝又岂能和宗门的高高在上相比。 “你当天子赏赐乃是小儿戏说之言,说不要就不要。”韩士卿的声音重了几分。“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李公子还是想想,如何对得起陛下恩赐,不辜负了皇恩浩荡。” “韩大人有话可以明言,在下若有能用之处,自当竭尽全力。” 韩士卿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也不清楚是故意如此做给李贤看,还是在字斟句酌,过了会他道:“李公子也是北阳王朝的子民,切不可忘记自己身份,李公子要认真考虑我今日之言。至于日后之事,陛下自有安排,到时候李公子要有心理准备。近几日,必然会有各路人马想要联系李公子,包括宗门之人。李公子天赋绝顶,切不可走了错路,到时候回头无岸。陛下乃是知人善用之人,北阳王朝也在用人之际。李家没落至此,恢复曾经辉煌,还不是陛下一言之间。至于封侯拜将,荣华富贵,对李公子而言也是垂手可得。” “谨遵大人教诲,在下感激不尽。” “那就好。”韩士卿转身离去,没有片刻停留,走出李家门外,韩士卿心里直犯嘀咕,果真如那青木蛟所言,近距离接触李贤,感受不到他雄厚的实力,也看不到他有任何能力的迹象;至于有点缥缈的天赋,至今是个谜。 就算这个道行并不高的年轻人在故意隐藏的实力,也逃不过自己双眼。 欺世盗名之辈?那又不见得。 韩士卿带着疑问而去,诱饵已经抛出去,他倒要看看此人是龙还是虫。 又过了几日,凉州大旱,饿殍千里。 青阳城也难以幸免于难,加之蝗虫过境,一时间米价飞涨,流民千里成灾,一天之内数十道八百里加急文书飞奔向北阳王朝首都。 043章 百年协议 九零后,生长于高速成长的社会,李贤从没有饿肚子吃不起饭的时候。 地球那一世没有,能锦衣玉食的李家也没有。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上学的时候,学这两句诗,没什么太大的感觉;饿殍千里,还带着生僻字的的成语,大概只是觉得和那些诗词中,动不动千里,万里,千年万年夸张手法没什么两样。 直到今天,他才真正看到了什么是饿殍千里,朱门酒臭,路有死人骨。 米价飞涨,囤积居奇者如过江之鲸前赴后继,官府也拿不出像样的办法,开仓放粮也是杯水车薪。 朝廷就近拨付的救灾粮食款项,八成到了地方也不剩多少了。 外边的惨状和一切喧嚣,就算是出去买个东西也随处可见,李贤看的心烦,实在不清楚这诡异天气,突然大旱到底什么情况。 太突然了,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 李明通这些天真的很忙,唯一让他心里得劲的是,宗门的橄榄枝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北阳王朝可以无视,但宗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对李家这样的小家族来说可不常有。 贤儿说过要去宗门,那正好,选一个就是,唯一要考虑的是去哪个? 唐缺回来了,他说他办完了事就往青阳城赶来。 见面的地点是李家后院,他的身份虽然敏感,但也不为人所知。如今李家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人,没人会在意他这个进入李家之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公子,你的事我听说了很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李家先祖李朝歌的神格。” 李贤坐在唐缺对面,点了点头:“是的,一切都改变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 唐缺忽的笑了笑道:“这样的转变,比我预想的快。” 李贤没来由的一笑:“人都是会变的。” 李贤有点意外,这家伙这次倒是十足的淡定,不再一上来就劝他加入魔门。 放弃是不可能的,难道有什么别的幺蛾子。 李贤想了想问:“这次怎么不说服我加入魔门了?临走之前的那封信,可是信誓旦旦不到黄河心不死。” “就像你刚才说的,人都是会变的,未来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强扭的瓜终究不甜。” 这次回去,父亲的一席话一语惊醒梦中人;父亲说,李贤到底也是个普通人,他可以不接受商红叶的神格,但他不会拒绝他李家先祖李朝歌的神格。 走上了这条路,李贤会发现拥有实力在这个世界是何等的畅快淋漓;由奢入俭难,欲望是无止尽的,到时候李贤会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有了经历,他才会明白,自己是多么幸运;一手李朝歌,一手商红叶,两者都拥有,便可以将整个世界玩弄于鼓掌之中。 一正一邪,一暗一明,皆是一人,那是何等的不可一世,试问天下有谁能拒绝。 别人无法拒绝,李贤也不行,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唐缺想明白了,强求不如让他自己明白。 对唐缺的话,李贤什么都没说,但愿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公子,有一事,有必要告诉你。” 李贤认真听着:“你说。” “韩士卿已经来找过你了吧?” “是的。”李贤点点头。 “他在拉拢你。” “看的出来。”李贤岂能看不出来那天韩士卿的来意,对李家做了那么多,无非是觉得他有价值,对北阳王朝有用。 “公子,你想过没有,韩士卿为什么要去拉拢一个,实力暂时没办法确定的年轻人,而且是如此急切?” 单单是自己所展露的潜力,这唯一的理由似乎站不住脚,李贤想了想道:“为什么?” “公子,最近突如其来的大旱,来势迅猛,前所未见。一般的旱灾都是某个地方一两个月不下雨导致的,但这次凉州大旱,却是短短七八天之内,农作物瞬间受灾,毁于一旦;江河水位下降,直至枯萎。上万口水井,更是一滴水都没有。如今这时节还是凉州的雨季,却出现了如此罕见的景象。” 李贤何曾没有想过这蹊跷之处,只是不是神仙的他哪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此中有隐情?” “是的,那天逝水河的风波,公子也亲眼见过那庞然大物的怪物,那怪物是青木蛟,修行了两千多年,差一步羽化成龙。” 李贤茫然问道:“你是说,是青木蛟所为。” “是的,这一切都源自于百年前,北阳王朝和青木蛟暗中达成的协议。” “协议,北阳王朝和青木蛟?”李贤大眼瞪小眼。 “正是如此,因为青木蛟身上有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李贤眨了眨眼道:“什么?” 唐缺的表情越来越郑重其事,他轻声道:“青木蛟名字源自于青木山,两千年前,在青木山有一位得道高人木虚子。他无意之中救下了一条刚刚出生没多久的蛟,一直养在身边,直到他突破天劫飞升仙界。此后两千年,青木山已不为人所知,青木蛟只是偶尔现于人间。那么多人想要找到青木蛟,无非是想找到青木山,从而得到木虚子当年留下的无数功法丹药,和成仙飞升的法门,北阳王朝也是这些人中之一。” “所以,一百年前北阳王朝和青木蛟达成协议,青木蛟所付出的筹码自然是青木山的位置,那北阳王朝所要付出的东西是什么?” “公子你住在青阳城,应该也知道,青阳城官方不计成本的祭祀河神,其实祭祀的物品都是青木蛟所需要的。这青木蛟接近两千年的时间,始终无法突破,羽化成龙,他需要无数资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这些资源北阳王朝应有尽有。” 李贤明白了:“各取所需。” “是的。” “那北阳王朝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宗门的庇护之下,何须青木山的位置?” 唐缺脸色凝重了几分,沉声道:“北阳王朝国运宏阔,这几百年代代明君,个个雄才大略。世俗王朝为宗门提供修仙资源和人才,宗门为世俗王朝提供庇护。这样的格局已经形成了上万年,北阳王朝自然不甘心寄人篱下,命运始终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在宗门面前没有任何话语权。其实,上万年来,也不是没有世俗的王朝反抗宗门,无一例外这些人都失败了。宗门的强大,上万年的底蕴,世俗王朝根本撼动不了。于是,北阳王朝当时的皇帝准备走捷径。” 李贤似有所思道:“青木山修仙法门?” 唐缺点点头道:“一旦羽化登仙,便有了和宗门抗衡的资本,一步登天,此乃捷径。” 奋起反抗,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北阳王朝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李贤疑问的道:“既然两方达成了协议,青木蛟要在逝水河闹出那么大动静,算是警告。后来凉州大旱,进一步的行动,这么说,两方谈崩了。” “所以,公子,这才是韩士卿那个老狐狸的真正用意。” 李贤脑子转的很快,他马上想明白了,惊喜的道:“北阳王朝和青木蛟的协议必然是秘密达成的,青木蛟在青阳城大发神威,北阳王朝也不敢去找宗门协助。” “放眼整个北阳王朝,很明显,只有一掌断江,十里开天门的公子你能对付得了那青木蛟。” 李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044章 该来的都来了 李贤不清楚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说好,不见得;说差,有点言不由衷。 北阳王朝之事,他不想插手。高官厚禄,封侯拜将,在宗门面前多么一文不值,日后见了宗门弟子不依然是那样低声下气,永不抬头。 若说为李家谋个好的前程,李贤倒是有那么点无法拒绝的动力。 唐缺眼见面前这位年轻的公子哥,一步步按照既有的路程走向他应有的位置,此番回来,有了老爹一锤定音的解惑,就算短期内无法实现,有朝一日魔君圣祖君临天下的宏愿只能在心里藏着,那也是何等的畅快淋漓, “公子,早晚你要离开这青阳城,北阳王朝你可以不放在眼中,但李家数百口人未来之路,全要仰仗北阳王朝的庇佑。李家因你之缘,从此一飞冲天,也算不得坏事。”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李贤认真的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唐缺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如果我预估不错,这北阳王朝大名鼎鼎韩士卿如今怕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各大宗门之人齐聚青阳城,整个凉州民不聊生,死亡颇多。那青木蛟铁了心不愿谈判,韩士卿来硬的必然惊动宗门之人,百年之前北阳王朝的最高机密便有泄露风险。什么都不做,千里鬼哭,万里无人烟的凉州,他拿什么向陛下交代。公子,他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想明白的李贤顿觉轻松,站起来往外走:“不嫌弃的话,我们喝点。” 唐缺愣了一下,而后飞快跟上去:“求之不得。” …… 如果说韩士卿屁股着了火,那么作为青阳城父母官的许景良已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 大旱紧接着蝗虫,整个凉州一片混乱,青阳城也未能幸免。 赈灾放粮,他又不是神仙,虽是巧妇,也难做无米之炊。 向顶头上司凉州刺史反应,短短几百字的文书,许景良被不带脏字的骂了个狗血淋头。 想想也是,这个时候向上司求援,无异于火上浇油。 身边唯一能直达天听的大菩萨韩士卿,不好说话,人家瞧不上他这个小小的官员,说话的机会都没几次,更别说有多余的非分之想。 只是意外往往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了,那天,还在衙门焦头烂额,拆东墙补西墙的许景良见到了亲自登门的韩士卿。 这个太子太傅,未来国师的不二人选,没去动许景良专门让人准备的名贵茶水,很直接的对他道:“以你的名义给李贤发个请帖,说是有要事相商,务必尽快见一面。” 不知内情的许景良心里直犯嘀咕,你老人家何不自己去请呢,你的面子多大啊,这万一要是请不来,还不得您老出手。 这李家小子纵然名声很大,刚刚也得到了陛下赏赐无数,可这凉州大旱,这李家小子岂能帮得上忙,无用之功,你老没考虑考虑。 纵然心里万般疑问,许景良还是一副事必躬亲的态度:“下官这就去办。” …… 去城主大人家里作客,李贤还是头一遭。 跟着引路之人一路进了府中,满桌的美味佳肴之外,还有那个在青阳城已经好多天的韩士卿。 李贤故作一脸惊讶:“韩大人,怎么也在这?莫不是为我这小辈设下鸿门宴?在下区区无名之辈,不用这么排场。” “李公子哪里话,如今你已是北阳王朝的大名人,陛下口中的未来之栋梁。无名之辈,李公子谦虚的过头了。”不动声色的韩士卿指了指那边的椅子:“请坐。” 知道自己定位的许景良一言不发,桌上菜不敢动一口,本身没胃口不说,实在没那个胆子,一心一意的倒酒。 只是没想到身为主人,连个陪客的闲人的位置也捞不到,韩士卿直接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许城主,我和李公子有要事相商,你忙你的去。” 许景良转身离去,默默在门外守候着,脖子上的脑袋金贵的很,由不得他谨慎如此。 那天去李家是宣读圣旨,不得不去;可要是再次登门李家,没个由头,韩士卿这太子太傅的身份还真做不到低声下气。 用许景良做幌子,算是权宜之计,一直身在陛下身边的韩士卿,对面前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少年才俊更是多了几分警惕。 此等天赋之人,未来必定不可限量。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拉拢,也未必能如愿,若是有一天威胁了他在北阳王朝的地位,韩士卿不得不对李贤格外上心。 “李公子,咱们也不拐弯抹角了,有话我直说了。这些天以来,凉州大旱,饿殍千里。无数人死于饥荒,更有无数人流落街头,生命垂危,皆因那天在逝水河兴风作浪的青木蛟所为。公子既能一掌之下震飞那妖孽,实力有目共睹,必然能让那妖孽回头是岸,解黎民于水火,救苍生于倒悬。陛下必定会对李公子和李家大加赏赐,李公子荣华富贵,李家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 李贤“震惊”的张着嘴巴:“韩大人,不要开玩笑。那天在逝水河,全都是意外,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就变成了那样。和那什么,对了,青木蛟。我不行的,对付那怪物,八成成了怪物的腹中餐。” “意外吗?难道说,牡丹花开是意外,妖狼伏地也是意外,甚至宋家解毒更是意外?李公子,低调是没错,可要睁着眼说瞎话,那就是品性问题了。” 自知任何解释都是无用功,李贤叹了一声,声音幽幽的道:“韩大人那你说让我怎么做?” “去逝水河和青木蛟交涉,如今能让那孽畜罢手的只有公子一人。” 李贤忽然哈哈一笑,难以理解的盯着韩士卿:“韩大人,这话有点违心了,睁着眼说瞎话啊。那么多宗门之人如今正在青阳城,这些人出手,那青木蛟还能为所欲为?” 韩士卿同样笑道:“宗门之人算的了什么,又岂能比得上玄天大陆最近这上百年最有天赋之人。那些人一个个沽名钓誉,实则浪得虚名,不值一提。” 有点违心的借口,韩士卿还是说出来了,不如此,岂能圆过百年之前的隐秘之事。 李贤不好意思的傻傻一笑:“这话我信。” “韩某句句属实,绝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辈,李公子大可不必为此怀疑。”也不觉得脸红的韩士卿,强忍着第一次在一个年轻后辈面前说一些狗屁不通的马屁之言的恶寒,猛灌了一口酒才好受了很多。 “韩大人,事先明言,成功与否和我无关,我只是试试。” 韩士卿答应的斩钉截铁:“那是当然。” 045章 意外之举 夜晚的逝水河,水声潺潺,重复着千古不变的旋律。 李贤来到青阳城这些时间,不太喜欢逝水河这算不上秀美山河的小小河流,名字更让他有种凄美的不祥之感,也不知道是那个落魄的文人给起了这么一个喜欢的喜欢,不喜欢的绝对很讨厌的名字。 那一日,逝水河的风波死伤数百人,更是让李贤对这条横贯青阳城的黄金水道多了那么点不经意的排斥。 石桥上,李贤站在韩士卿旁边。 月明星稀,不知道什么地方乱七八糟的叫声从四处传来。 两岸散乱一地的废墟,因为大旱的缘故至今无人收拾,往日繁华也只剩下这逝水河不甚清晰的倒影。 李贤带着为李家谋基业的简单心情而来,不怕逝水河的青木蛟。 鸣渊在手,还有那情急之中或许可以重复的一掌之力,李贤比眼前对青木蛟知根知底的韩士卿还要淡定几分。 “我知道你在,今天带来了一位你也认识的人。”韩士卿面对滚滚江水,声音不急不缓,似乎在故意隐藏心底不为人知的焦急。 “姓韩的,着急了?装的真像,跟你师父始祖学的城府也有点那么回事。”河中声音传出,正是青木蛟那独特而又瘆人的声音。 韩士卿不耐烦的猛一挥手,多了点全然不顾的决绝:“你要的东西,不是我们不愿意给你,实在是天下之大,我们依然没有找到。你强行索要,就算是让整个凉州变成人间地狱,那东西我们也拿不出来。强人所难,不会有结果;我们各退一步,事情依然会朝着我们双方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怎么退?” “我给你承诺,三年之内必然拿到你要的东西,若是达不到,百年之前达成的协议就此不存,我们日后井水不犯河水。” 河中水波涌起,滚动了好一会,朝四周震荡开来。 那青木蛟的声音雄浑有力,从河中传出:“韩士卿,看来你真急了。如今的青阳城宗门之人无数,一旦他们知道了你们北阳王朝在一百多年前就开始谋划着反抗宗门,结果不用我多说吧。” 韩士卿仓促的打断了青木蛟的话,短暂的间隔几乎没有,加高了声音道:“你只需告诉我,愿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 “若是不愿意呢?” “这位李公子既然能一掌之下将你震飞,今夜我们两人联手,还怕无法将你诛杀。” “不怕没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青木山的下落。” 韩士卿果决的道:“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得不到毁了便是。”老实说,韩士卿心里没底。李贤实力如何是个未知数,他那天突然爆发出的一掌之力,若是偶然,今夜还能不能发挥出同等的威力,同样未知。 可形势已经变化的如此之快,凉州的数十万饥民嗷嗷待哺,稳坐金銮殿上的天子在等着他的好消息,就算是赌,他也必然要背水一战,时间已经不多了。 青木蛟没有理会韩士卿的半是威胁,半是无奈的话,它对自从踏上石桥,没发一言的李贤道:“李公子,那一日你将我一掌震飞,思之多日,至今还是疑虑良多。李公子,我苦修两千年,求而不得,有幸能遇见你,乃是莫大缘分。小小北阳王朝,何足挂齿。今夜,我青木蛟能遇高人,已无遗憾。还望有朝一日,公子能体恤我两千年苦修岁月,指点迷津,助我羽化成龙。青木蛟必将青木山位置告知于公子,以报天恩。” 李贤懵了,死人一般面对着脚下川流不息的逝水河。 怎么回事? 自己受人之托,来到这逝水河,什么都没干,什么都没说,手指没动一下,这已经是两千年修行之物的青木蛟竟然说要自己指点,还要将青木山这全天下之人趋之若鹜的神仙之地告诉自己。 可能吗? 人贵自知,自己除了帅有什么,可面对这两千年的老妖精,帅有何用? 强大的实力,那也在似有若无中。 高尚的人格魅力,哎哟,脸红的猴子屁股一样了。 旁边的韩士卿此时的表情并不比李贤好多少,确定自己没听错;他苦口婆心,来之前准备了无数应变之策;甚至想过,为了完成师父,师祖的遗愿,为北阳王朝捐躯赴死又有何妨。 结果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心思缜密的发言,彻底被这两千年的青木蛟无视。还换来了青木蛟,对李贤这位年轻人近乎五体投地的的膜拜,刚才青木蛟的表现哪像一个修行两千年的蛟龙,而更像是一个十足虔诚的求道者,在央求一位千年不出的得道高人指点迷津。 而青木蛟更是轻易许出了青木山位置这天大的筹码,青木蛟疯了吗? 怎么看,眼前的年轻人,都没有让青木蛟瞬间臣服的实力和人格魅力。 韩士卿不由的大怒,自己无奈之举,竟然引狼入室,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北阳王朝百年谋划毁于一旦;师祖,师父,他,耗费了三代人心血的大事竟让这小小的青阳城一介草民捡了大便宜,韩士卿如何接受的了如此残酷的事实。 他一声暴喝,朝着河中大声道:“你这孽畜,协议已是百年之前便达成,如今你想毁约不成?” “韩士卿,是你们毁约在先。青木山的秘密,我有权利告诉任何人。今日看在李公子的份上,我同意你的三年之约,若是三年之后,你们依然无法兑现诺言,北阳王朝和我之间从此永无瓜葛。”忽的,青木蛟从河中跃出,直上中天,朝着石桥上的李贤转了一圈:“李公子,就此别过。”而后呼啸着,复又扎进逝水河,溅起水花无数。 一番努力也不全然是无功而返,韩士卿阴沉的脸色总算没有变成死人样,略微收敛,又是一副北阳王朝太子太傅的寻常脸孔:“李公子,我定会上报陛下,为你请功。不管是李家还是公子你,这一次陛下必然会重重有赏。” 李贤拱了拱双手,感谢道:“多谢韩大人举荐之恩。” “哪里话,全然是李公子天资过人,这封侯拜将之事早晚都是手到擒来,本官也不过是举手之劳,锦上添花而已。” “有劳大人了。”李贤说完转身离开石桥。 桥上的韩士卿变脸似的又恢复了阴沉的表情,心里的复杂程度犹如这滔滔江水经久不息。 046章 筹粮计 曾经不起眼的李家,如今已经是高门大户,想入其中者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一地父母官,大权揽于一身的许景良站在李府大门外徘徊。 抬头望着紧闭的大门,想敲终究还是抬不起那只有点无力的手。 没有衙役下人随身,许景良身边空落落的,一身便服,几夜未曾合眼的脸颊憔悴的像是个落魄的读书人,犹豫着去大户人家讨些盘缠,上京赶考。 还是李家大门率先打开,李家兄弟亲自到门口迎接,给足了这位地方父母官面子。 许景良的来意简单的像是三岁孩童也能知晓的那般,李明通面露难色,本想推了过去,奈何这位铁了心的父母官豁出去老脸,在李家大厅没外人的地方失了面子,比在外边大庭广众之下的强。 “李家主,火烧眉毛了,十几年寒窗苦读,可能要毁于一旦了。上有老,下有小,在下真要是人头落地,他们下半生如何过活?李公子名扬四方,天赋过人,封侯拜将乃是囊中之物。只求李公子,能在韩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为在下讨个生路。” 决定权全然不在手上的李明通,只是说这事他们做不了主,李贤自有主意,他愿意那正好,他不愿意谁也没辙。 让人喊来李贤,许景良就差将自己朝廷命官金贵的双腿跪下去祈求了。 “许大人,此事不用烦心。青阳城的阴霾过几日便可云开雾散,大人的脑袋在脖子上稳得很。” 许景良摸了摸脑门上的汗,也不清楚该不该信这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话:“李公子此话当真?在下身家性命可全系与李公子一言之中,玩笑不得。” 李贤眼神一变,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既然大人不信,又何必来找我呢。” 许景良尴尬的一笑,连忙说道:“哪里话,在下自然对李公子深信不疑。只是,眼下青阳城中缺粮,凉州自顾不暇,北阳王朝远水不解近渴。虽有太子太傅这当朝红人身在青阳城,可韩大人一言不发,下官根本说不上话,这可如何是好?” 李贤愣是将那句“要不老子来替你当这青阳城城主”这句话咽下去了,一副高人模样的端坐在椅子上:“许大人,没有粮食,可以找嘛。” “到哪去找?总不能天上掉下来粮食。” 李贤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许景良压低了声音:“许大人,天降粮食有何难。” 许景良大眼瞪小眼:“李公子请明示。” “粮价飞涨,你全然不顾,任那些奸商囤积居奇,推高粮价。” 许景良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声音颤颤的道:“李公子莫要害我,如此行事,会激起民变,那可是诛九族之大罪。” 李贤又往前凑近许景良:“许大人,你想啊,青阳城的粮食价格高了,而且高于北阳王朝任何地方。商人逐利,那些粮商能不把粮食运到青阳城。” 转念一想似乎有那么点道理的许景良咽了口唾沫:“可就算这些人把粮食运到青阳城,价格那么高,还是会民怨沸腾,到时候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这个时候许大人就可以发布一份告示,将青阳城的粮价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并适当上浮。同时让韩大人做你靠山,打击奸商。这韩大人身负天子圣意而来,青阳城成败也是韩大人在当今陛下面前的是非功过;你们两人暂时是一条船上的,韩大人岂能袖手旁观?” “这……粮价降低,粮商就跑了,粮食也没了。”许景良哭笑不得的摊着手。 “许大人,北阳王朝全国各地的粮食运到青阳城不要运费?再次运回去,不要运费?这一来一去,花费颇大。你要是商人,你这个时候怎么办?是趁着有点赚头,赶紧出手,还是烂在手里遭受损失。没多久又是夏粮上市的时节,到时候供给充足,粮价怕是还要往下跌,那时候损失更大。” 许景良终于有了点恍然大悟的感觉,心说有些人的名声水分很大,有些人的名声那就是实打实的,这位李公子果真不是凡人,这种违反常理之事,多给他几个脑袋他也想不出来。 抓到了救命稻草的许景良,不放过哪怕一个微小的意外,他再次提出一个问题:“李公子,这样做确实可以,可是,刚开始粮价升高的时候也会被人骂,民怨很大。” 李贤真不清楚这位自称寒窗苦读十年的父母官是怎么当上青阳城的城主的,他耐着性子道:“许大人,你未来的前途取决于上边在你身上看到了什么,而不是下边那些可有可无的声音,不然的话,历史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万人唾骂却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若是你稳住了青阳城的局势,别人骂几句能影响得了上边对你的判断?许大人,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许景良满意而去,回到衙门和韩士卿交流了眼下的形势;当韩士卿眼中的草包城主说出这个可行之策的时候,也不由的大为意外。 许景良倒也算实诚,实话实说,说是李公子给他的锦囊妙计。 韩士卿一阵释然,龙终究是龙,猪依然是猪。 …… 李家封侯了,这是两天之后最新的圣旨到达青阳城传颂的最久的一句话。 让人意外的是,封侯的不是李明通这个李家主事人,也不是李贤这个未来前程远大之人,而是在李家存在感很低的李明山。 意外归意外,整个青阳城之人都讶异于李家快如闪电的封侯之事。 很多年了,青阳城总算有那么一个像样的人物,各路“富在深山有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纷至沓来。 李明山脸红的不像是个几十岁见过世面的人,一生所求不过是在李家安度余生,儿子考个功名入朝为官,为李家光宗耀祖,也算对得起过世的妻子了。 那天晚上贤儿当着他们两人的面说当今陛下会有赏赐,如果是封侯这等事,贤儿说他不准备接着,而是让他这个当爹拿下这个天大的赏赐。 贤儿说他要去宗门,北阳王朝之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和大哥一合计,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只要是李家人,是谁都行,便同意了贤儿的意见。 李贤也是韩士卿沟通之后才会有这么一个圆满的结果,也算是为李家谋个不错的前程。 李府升级为侯府,李明山一跃而上,成了青阳城历史上少见的青阳候。 047章 玉海楼上醉当歌 李府这些天沸腾了,十几个在朝中为官之人,特地赶回青阳城李家,共同庆贺李家前所未有的盛世风光。 那一日,李家在青阳城档次最高的酒楼玉海楼,举行了一场全城瞩目的宴席。 没有外人,来者皆是李家族中之人。 李贤当仁不让的成为李家中心,就连刚刚封侯的李明山也退居其次,围着这个儿子忙前忙后。 甚至给了个今天这个日子可以酩酊大醉,畅快痛饮的例外。 为了防止这个儿子不至于年纪轻轻喝伤了身体,变成个酒鬼,李明山向来对这个儿子有更高的要求。 今天一整天,算是例外,就算是李明山本人也准备大醉一场,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敬酒的络绎不绝,李贤酒量不怎么好,如此场合推不了,更有了新任侯爷李明山开的例外,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临街的玉海楼下过往行人络绎不绝,有骂的声音,更多的是羡慕,乃至于自己祖坟上没有冒青烟的愤懑。 满腹才学的穷酸书生,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预备做几首诗一泄心头憋屈;什么有名的公子哥,到头来却是不顾人间疾苦,在这里开怀痛饮,朱门酒臭,路有冻死骨,天下乌鸦一般黑,真的黑 过往的衣不蔽体的流民只能眼巴巴望着,什么世道啊。 所有人都让李贤说几句,李贤放下酒杯,简单的开口道:“承蒙族中诸人抬爱,我才能有今日。李家没落千年,终究不至于永远沉沦。如今蒸蒸日上,封侯得势。望族中之人切莫忘了当初李家寂寂无名之境遇,胜不骄,败不馁。也希望诸位精诚团结,李家复兴有望。” 在场诸人皆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很久已经没有如今天这般畅快了。 很多人醉了,李贤也慢慢的醉了。 面红耳赤,走路踉踉跄跄。 浑身热的厉害,没人管他,独自一人去了能一眼看到外边的栏杆边,凭栏而望,又喝了一口满是辛辣的酒,烈味顿时贯穿全身。 李贤对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大喊一声,没人管他,所有人都在望向这边,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孩子醉酒癫狂的尽抒胸中之意。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李贤醉意朦胧,摇摇晃晃伏在栏杆边,口中大声的嚷嚷。“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诸佛都烟消云散;哈哈哈哈哈,老子是天帝,是神话,老子是至尊,老子天下第一,独断万古。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什么富二代,把脸伸过来。老子功法无数,升级迅速;有丹药,还有系统。哈哈哈哈哈。还有谁?服不服,老子打到你服;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美酒佳人,公主,仙子,哈哈哈哈哈哈,都是我的。老子是不朽的,是无敌的。老子纵横千古,横扫八荒。宇宙之内我最大。哈哈哈哈哈哈,谁不服?” “哎哟,李公子这么厉害,呼风唤雨,可否让老天爷下几滴雨啊。”不知道玉海下的街道上是谁说了一声。 听懂了这话,李贤往下看了一眼,眼睛迷迷糊糊什么都没看到,顿时大怒:“那有何难,龙王呢,玉帝老儿呢,雷公电母,快来给老子下雨。不下打你们,坦克碾过去,老子一声令下十万将士……下,下雨;雨来,风来,都他妈来。” 知道他心里痛快,除了孙有才扶着这位少爷,防止出现意外之外,其他人皆是看着这一幕,该喝酒的喝酒,有的还跟着起哄。 玉海楼下大批人驻足围观,听着这位李家小少爷的满嘴荒唐之言。 你笑笑,我聊聊,更有的心里开始平衡,李家庆功的第一天就有人出洋相了。 轰! 雷声响起,闪电瞬间撕裂天空。 原本万里无云的天气,顷刻间乌云蔽日,狂风乍起,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漫天飘洒而来。 “哈哈哈哈,雨来了,来了。”李贤扶着栏杆大笑。 玉海楼上还清醒的李家人,纷纷跑向栏杆边,盯着外边****。 一个个沉默着,诧异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于海楼下,很多人在雨中狂奔,大笑着,欢呼着。 无数的目光投向玉海楼上那个醉酒的公子哥,眼神愈发肃穆。 敲锣打鼓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挥舞着锅碗盆瓢的人们肆意乱窜, “好,好。”李贤大叫两声好字,拿出玉箫,拨弄手指,似乎在回应着四面八方,杂乱无章的声音。 玉箫声声,经久不绝。 那声音如万马奔腾,狂放不羁,又如清风拂面,杨柳依依。 青阳城城内城外,枯死的庄稼焕发着新绿,枯黄的杂草树木生机勃勃,一时间,整个青阳城万物复苏般绿海滔滔。 有人在呼喊,跑着叫着。 “神仙显灵了,仙人,仙人。” 整个街道望不到尽头无数人齐齐跪下,高呼仙人。 玉海楼上李家人呆若木鸡,箫声停止,李贤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喃喃的吐出最后一个字:“酒。” …… 青阳城衙门院子的屋檐下,韩士卿负手而立。 风声呼啸,天空电闪雷鸣,阔别了很多天的雨比往日下的更大。 箫声他也听见了,衙门的院子里早已经枯萎了很多天的花花草草,此时嫩绿的枝丫,鲜艳的花朵,正经受着风吹雨打。 许景良一路跑着进来,边跑边喊:“大人,下雨了,庄稼有救了。” “滚。”韩士卿烦躁的骂了一声。 许景良吓得一哆嗦,梗着脖子绕着往外走。 不是大好事吗?用不着这样吧,脾气这么大。 院子里,韩士卿未动分毫。 李贤这两个熟悉的字眼更加清晰,他的忧虑在跟随着衙门外跑着跳着的人群,以及在玉海楼那边高呼仙人的声音一起与日俱增。 李贤年轻,不知来历;天赋异禀,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实力过人,却不知师从何人。 他连北阳王朝的侯爵之位都不屑一顾,北阳王朝拿什么去留住这位罕见的天才? 靠着给予李家没有上限的赏赐,得不到此人的人心。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杀了他,靠他韩士卿办不到,难道穷尽北阳王朝一国之力,去杀掉这个早已名扬天下的少年人?宗门的一句话,便可以让他成为宗门弟子,北阳王朝敢放个屁? 说到底,北阳王朝的舞台必定还是小了点。 师父,师祖,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 韩士卿在心里呼唤着那两位为北阳王朝穷尽毕生之力的先师,企图在一片茫然中抓住点什么。 048章 唐缺的深谋远虑 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刚刚好,不至于下的过多,久涝成灾,也没有下的太少,远远不够。 雨停了,万物复苏般的青阳城又是那样晴空万里,生机盎然。 路过如今青阳城唯一侯府的时候,很多人都会选择停下来,要么跪拜,要么作揖叩首。 当父母的也会给年龄尚幼的孩童解释,侯府里有仙人,能呼风唤雨,让贫苦的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 流民少了很多,许景良笑哈哈的眼瞅着一船又一船的粮食从铁马渡口运进青阳城,满心欢喜的看着那些粮商在看到最新告示之后进退两难的表情。大快人心的逮捕那些囤积居奇的商人,没收了粮食,不从者投进大牢,许景良干的比什么时候都起劲。 粮价平稳了,一封封被收买的言官上书的奏折,放在当朝陛下的面前,那些奏折被扔在一边,他时时翻阅的是韩士卿从青阳城送来的有关于这场灾情的最新情况。 除了满意于这个从不让自己失望的太子太傅韩士卿,他记住了有一个叫许景良的小官员,此人倒是有点胆识。 和青木蛟的三年之约,不算太好的结果,但也是无奈之下的唯一选择。三十年了,青木蛟不耐烦了也在情理之中。 那个叫李贤的年轻人有点麻烦,高官厚禄失去了作用,赏赐也无济于事。各大宗门已经身在青阳城,这个罕见的年轻人,不能为北阳王朝所用,很遗憾,但也仅此而已。 北阳王朝拿什么去和宗门争? 更不用说,那个断然不可能往外泄露半句的难言之隐。 许景良在韩士卿面前说了太多只有马屁的废话,心情很好的他,这位韩大人不管做出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反应,许景良也一并接着,这韩大人可是在陛下面前替自己美言了几句,此等恩德如同再造,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要感谢的还不止韩士卿一人,当天下午,韩士卿会见了聚集在衙门口群情汹汹的数不清的青阳城人士,他们举着一块自发制作的牌匾。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要求青阳城的父母官亲自出面,将此牌匾送给此次挽救了无数生命的李贤。 许景良正愁着找个什么由头,想个什么办法,能显出自己诚意的感谢之法去一趟李家,这些人倒是送上门来了,许景良顺坡下驴,带着无数青阳城人士扛着牌匾去了如今已是侯府的李家。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新任侯爷李明山和李家家主李明通,李贤不在,李明山说李贤还没醒,昨天醉得厉害,不能出来和所有人见一面,领了他们的一片感激之心。 许景良作为代表,将牌匾交给李明山,感谢的话说了无数,李明山一一接着。 可面对数不清的人齐齐下跪,高呼仙人的时候,表情复杂的李明山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一天一夜,贤儿的大名怕是天下皆知了;越是这样,李明山越是担忧。 人群终于散去,李明山和大哥走进大厅,都没说话,不知道怎么开口。 名声已经起来了,压不住,阻挡不了,这宗门之路怕是不远了。 好男儿志在四方,贤儿年龄也不小了,出去闯闯,或许不是坏事。 …… 李贤醒了的时候,头疼的厉害。 醒酒的汤端上来喝了一口,好受了很多。 人生第一次醉酒,总算明白了喝醉了是什么感觉。 也不知道喝醉了的自己酒品如何,有没有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或者尴尬的脸红的事。 孙有才表情正常,不像是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而不自知的表情,这个没什么城府的下人,是不会隐藏自己的表情的。 等难受的感觉消失,好好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去李家后院转了转。 以后再不喝酒了,喝醉了难受。 唐缺信步而来,表情也没什么反常的地方,径直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公子,怎么样?还难受吗?” 李贤打了个哈欠,摇了摇头:“还行。” “第一次喝醉?”唐缺问他。 李贤点了点头道:“是啊,第一次。” 唐缺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一闪而过之后恢复如常:“还是不喝的好。” 李贤也发现了这家伙多少有点不对劲的地方,盯着他,慢慢的审视了一会道:“真没什么要说的?” 唐缺回答的挺干脆:“有。” “什么?” 酝酿了一小会,唐缺动了动那本就话不多的嘴唇,若不是和这个世间罕有的年轻人在一起,他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在属下心里冷血无情的男人,断然不会在一天之内说这么多话。 “昨天发生了点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玉海楼上,你吹了个牛逼,灵验了,天上下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无数人在雨中跪下,高呼仙人。那些人刚刚从李家门口离去,在许景良的带领下送来一块‘百世流芳’的牌匾。玉海楼上,你吹响了玉箫,玉箫声声,青阳城复活了。” 李贤猛地站起来,确认了好几次,自己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 “有这种事?”他还是有点不信。 唐缺轻松的一笑:“公子,又不是坏事,何必如此惊讶。” 李贤用手捂着额头,想了好一会憋出两个字:“不对,有点不对啊。”李贤奋力的整理有点乱的思绪,而后道:“本来我就奇怪,那天晚上跟着韩士卿去了逝水河,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青木蛟便是那副作态。玉海楼上,按你说的我就是吹牛,雨按时下了,青木蛟这么配合?”李贤盯着唐缺,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和那青木蛟达成了什么协议?” 唐缺不慌不忙,只是稍微有点讶异李贤的反应和直觉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快:“公子,其实,在那天晚上你和韩士卿去逝水河之前,我去见过青木蛟。” 李贤大眼瞪小眼:“果然是你,这是想干什么?背着我,把我卖了?” 唐缺依然没有做了亏心事的慌乱,略微笑了笑道:“公子,我唐缺来自于魔门不假,但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算计你。以你现在的实力加上鸣渊,杀了我易如反掌,我犯不着这么干。你乃是魔门复兴唯一一人,算计你,你和魔门反目成仇,对我,对魔门有什么好处?我见了青木蛟,只是告诉他你拥有李朝歌和商红叶双重神格的事实。公子,北阳王朝和青木蛟之事,颇为复杂。你为了李家未来着想,愿意和韩士卿来一场交易;但难免会站在青木蛟对立面,这青木蛟且不说他两千年的道行,青木蛟还是知道青木山下落的唯一之物。和青木蛟就算不能成为盟友,也不能反目成仇。难道公子不想知道青木山的下落?青木蛟两千年修行求而不得,哪天公子你两大神格大成之时,可以和青木蛟做个交易。你助他羽化成龙,而它告诉你青木山的下落。” 049章 同道中人 来到这个世界,先后发生了很多事情,长远的规划无非是有一天进入宗门。 更多的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走一步看一步远比深思熟虑的谋划来的容易。 唐缺的一席话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沉默了,不仅仅是刚才给唐缺莫须有罪名的惭愧,还有他如此为自己着想的感激。 “公子,也怪我没有提前说明,那时候我有点担心提前说了韩士卿这个老狐狸会察觉到什么;路还很长,未来的事谁也不清楚。青木蛟这条线搭上,在未来会有用的时候的。”唐缺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对李贤有点过度的反应,没放在心上,他还年轻还需要成长。 李贤点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到,我没考虑过这些事情,刚才错怪你了。” 唐缺转移了话题,没有在这件已经翻篇的事情上纠缠:“公子,想好下一步的去处了吗?” “你有什么意见?” 唐缺想了想,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经想说这事,腹稿已成竹在胸:“公子,你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哪里?”李贤看着他问道。 “李朝歌当年所在宗门。” “理由呢?”李贤真想听听这个远比自己更有经历,也经验十足的魔门重要人物的意见。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身在事外,或许能有更正确的答案也说不定。 唐缺端起面前桌子上已经没有热气的茶杯喝了一口:“李朝歌当年所在的宗门,至今依然存在。千年传承,就算是辉煌不再,传承下来东西也依然流传于所在宗门。功法,秘技,乃至于宗门密不外传的修炼法门,这一切都会和你拥有的李朝歌的神格完美契合。只有在这个宗门,你的神格才能发挥最大作用,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实力。相反,就算你进入玄天大陆最顶尖的宗门,功法,秘技,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会和李朝歌的神格产生排斥,李朝歌的神格在这里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这一次李贤几乎没有思考,同意了唐缺的意见,明知的捷径不走,偏要绕远路那不是蠢吗? “就这么办。” …… 鱼龙混杂,适用于任何人多的地方,更不用说如今的青阳城。 宗门人士还没有离去,他们在等待着消息,每个宗门都找过李贤和李家人,给出的条件也足够优厚,每次李明山总是说孩子的事情他自己做主,到了李贤本人,他也会说还要考虑考虑。 到最近这几天,李贤变了个人一样,整日闭门不出,那些宗门,尤其是顶尖宗门,不可能拉下脸来,去做些和身份不匹配的事情。 又怕别的宗门抢先,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还没有谁听说过,李贤和某个宗门达成初步共识的消息。 这天晚上,李贤在李家后院的凉亭里,复习了好几遍刻印在脑海里的《大荒经》。 越到后来越是觉得,似乎有慢慢清晰苗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哪种感觉在日复一日的逐渐强烈。 无法出门,大多时候李贤都是在这里度过。 月光洒下,雅致的李家后院风影摇曳。 不清楚是反应能力增强了,还是其他方面有了提高,李贤猛然转身,身后,小小池塘对面花园的树下,一个隐没在黑暗中的人正直直的盯着凉亭中的李贤。 “阁下来了有段时间了吧?” 或许是那人讶异于自己如此隐蔽,竟然被发现了,沉默了一会,从树下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的人朗声道:“看来低估你了。” 青木蛟都能一掌震飞,且不说那是不是个意外,李贤的自信和胆子已经不是假的万圭第一次登门的时那样了:“良辰美景,对月独酌,阁下也想在我李家后院喝上一杯吗?” “喝酒就免了吧,我深夜而来,没那个雅兴。既然发现了我,也应该知道,我来者不善吧。”黑衣人往前又走了几步。 “要我的命,还是要我身上的东西?” 黑衣人冷声道:“两样都要。” “有点贪心了吧。”李贤轻声一笑。 黑衣人也笑了,笑的很冷:“你的大名,如今无人不知。我只是好奇,一个原本一无是处的公子哥,为何能在短时间之内名扬天下。奇怪的玉箫,夸张的宋家解毒。逝水河,一掌开天门;玉海楼上的一声呼唤,天降大雨。是什么能让你短时间如此厉害?是功法秘籍,还是宝物法器。都拿出来瞧瞧。” “既然你把我说的这么厉害,难道你不怕今天有来无回吗?” “怕,但像我们这种人,什么时候不怕呢?怕就什么都不干了?怕就畏缩不前?” 李贤哦了一声,时刻注意着那人细微的动作,李贤同样有点怕。“你要的东西我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给你。” “我也没指望你给我,抢就是了。”黑衣人一步踏出,手中宝剑轰然出鞘。 “哪来的?别着急动手。”唐缺从那边的小径走出来。 黑衣人停止了前冲的动作,一个旋转从空中落地,停在刚才站立的地方,眼神一滞,认出来人:“唐缺,是你!” “既然认识我,那就是同道中人了。可惜了,何必丢掉性命,好奇心太重了不是好事。” 黑衣人剑指唐缺:“你想拦我?” 唐缺不急反笑,仰天叹了一声:“不拦你,你死得更快。当然,你今天晚上就不该踏进你不该来的地方;你看到了你不该看的,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你的话有点多了。”黑衣人再次脚踏地面,飞升而上,掠过池塘,一剑刺向李贤。 咻! 鸣渊呼啸而过。 空中的黑衣人瞬间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唐缺走向凉亭里松了一口气的李贤:“公子,魔门的人已经注意你了。” “早晚的事。”李贤有心里准备,从他扬名青阳城开始,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公子,如今你对付一般的高手绰绰有余,但李家几百口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你留在这里对他们不利,去李朝歌当年的宗门,怕是要提前准备了。” 李贤点了点头:“宜早不宜迟。” 050章 万松鸣千古 十岁那年,宋万溪以青阳城天之骄子的大名去了二等宗门纯阳宗,三十年云烟而过,依然是一等佳话。 纯阳宗二十年悉心苦修,练得一身本事,声名鹊起,也是当年纯阳宗一等一的新生代牛人,而被宗门寄予厚望。 无辜中毒,宗门之路戛然而止,十年煎熬,最后不得不归乡养老,颐养天年。 若不是同为青阳城不出世的天才李贤出手解毒,如今的他还是活死人一样病床上等死。 纯阳宗是他起步之地,成名之处,多年来人在青阳,依然心系宗门,时常为不能报答师父他老人家的苦心教导之恩暗自神伤。 日日祈祷,期盼纯阳宗名扬天下,圆了师父他老人家光大宗门的毕生心愿。 解了毒,身体慢慢恢复的宋万溪曾想着过些时间去纯阳宗看望多年未见的师父,以及二十年前同为纯阳宗弟子的同门师兄。 不成想,纯阳宗宗主魏元武破天荒的没有提前告之,也没有吐露任何消息,在那天中午登门而来,又惊又喜的宋万溪一路小跑着去门口迎接。 魏元武六十岁上下,双鬓皆白,一把扶起跪在地上情绪激动的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宋万溪,语气亲切:“万溪,身体刚好,何需如此大礼,起来。” 宋万溪颤巍巍的起身,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强行忍住难以自已的情绪,师徒二人一路进入宋家客厅。 数年未见的家长里短,未有隔阂的师徒,似乎依然是二十年前纯阳宗上一师一徒,或聆听师父的严厉教诲,又或者纯阳夜雨师徒共话的难忘之景。 宋万溪介绍自己的儿子,宋玉书跪地行礼,喊着师公。 魏元武频频道好,颇为欣赏的又多瞧了几眼这个和他父亲天赋差距过大的年轻人,心里叹着气可惜了,终究还是差了点。 宋万溪详细说了这些年他在青阳城的境况,也询问了一些纯阳宗上的人和事,魏元武一一明说,并带来了当年宋万溪那些师兄弟的问好。 聊起往事,思之从前,魏元武时常叹息这个徒弟命格不好,人生坎坷,可惜了一块大好材料,也浪费了他这二十年在纯阳宗辛苦所学的汗水。 宋万溪淡然的安慰师父,说不妨事,自己早已经想开,人生境遇,莫强求。 只能摇头的魏元武苦涩的跟着笑,没有顺着这个有点沉重的话题继续勾起往事。 说起最近崛起的李贤,年级轻轻解了这个徒弟罕见之毒的年轻人,魏元武时而抓着胡须一脸沉思状,时而不动如山,老僧入定般眯着眼睛。“此子身上疑问颇多,怕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对李贤的了解并不比任何人多的宋万溪,跟着附和道:“师父,是这样没错,李贤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疑点,每一件似乎都神秘莫测。且不说这解毒之事,逝水河上一掌断江开天门,古怪的很。更有那支神奇的玉箫;师父,你见多识广,可曾认识这玉箫的来历?” “据传言那是李家祖传之物,只是千年前传下来的只言片语和史书上的记载来看,当年的李朝歌所使用的宝器中,并未有玉箫。这就怪了。”一时半会也难有满意猜测的魏元武疑问道。 “师父。”颇为慎重的宋万溪给了一个在自己看来,很大胆,也有点荒谬的猜测:“会不会是李贤拥有了李朝歌的神格?” 当师傅的瞥了一眼徒弟,而后笑着摇了摇头:“李朝歌已经离去千年,他的神格是消失了,还是被人继承,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单凭李贤乃是李朝歌后代子孙这一点,还是难以断定这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 本就是苦思长久,却没有满意结果的宋万溪情急之下的胡乱猜测,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确实不太大。 暂时没有结论的问题,师徒二人皆没有深究,宋万溪还是对当年那个下毒的凶手耿耿于怀:“师父,十年前我离开纯阳宗之后托你调查此事,不知道这些年可有结果。” 看了一眼这个深受十年中毒之苦的徒弟,魏元武摇头叹息:“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可有可无的蛛丝马迹,为师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虽然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会是这样的结果,宋万溪还是带着隐藏的失望对这个师父表示感谢:“师父,你受累了;以后就不用继续找了,就算找到了,杀了那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魏元武再叹一声:“苍天不公啊。” 能从这个师父口中听到如此四字的宋万溪已经是莫大欣慰,反过来安慰这个师父,师徒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如二十年前,魏元武见到十岁的宋万溪那般,只是那时候这孩子很是腼腆,如今洗尽铅华,虽没有建功立业,名扬天下,也算不负他二十年教诲。 当天中午,宋家大摆宴席,席间师徒二人宾主尽欢,刚恢复不胜酒力的宋万溪还是破例喝了好多杯。 魏元武是黄昏的时候离开的,他说他要去见几个故人。 玉海楼上三楼的雅座,早早的被人包下了。 桌上十几个青阳城的名菜一字摆开,本地有名的杏花酒放了一坛。 天黑的时候,楼上无人,只有掌柜的在一楼的门口眼巴巴的张望着,出手这么大方的客户,除了最近封侯的李家还真是少见。 小二无精打采的来来回回忙着并不多的事,掌柜的心思他不懂,什么李家,什么达官显贵,和他没什么关系。 马屁震天,笑容堆满脸的伺候,也不会让人家正眼瞧一眼他这玉海楼的小二,多给几两银钱都是莫大的赏赐了,难道还指望着人家的东风飞上枝头? 小二从不做不切实际的梦,官大官小,有钱没钱的他都一样伺候着,该笑就笑,过分的殷勤那是万万没有的。 掌柜的总骂他不会来事,没出息。 小二不以为意,爷爷那辈没本事,当爹的也是那样,到了他这一辈难道还能转运不成,何苦来哉。 辛苦点,按时拿着工钱,在这顶尖档次的玉海楼见见世面,日后不干了回家,也能和自己的一儿半女聊一聊那玉海楼上的繁华之事。 “三财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你没好处。还不精神点,今天晚上可是大客户,给我打起精神。”掌柜的开启了大嗓门,也不怕这个在这里干了好些年的不上进的小二脸红脖子粗的不服气,这小子脾气好,他还真看着顺眼、 吴三财不情愿的嘟囔,声音不高,也没看出他的不快:“掌柜的,谁啊?比那李家还牛?” “你懂啥,封侯确实够厉害,可那名扬江湖的高人侠士才是真厉害,受人推崇不说,还能博得个好名声。” 吴三财哦了一声,声音依然很低:“掌柜的,到底是谁啊?” “万松谷的钟万松听说过没有?” 吴三财终于恍然大悟,不再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眼前一亮,露出不一样的神采:“那个‘浩然正气在,万松鸣千古’的钟万松?” 掌柜的斜着眼,瞧着新鲜事那般的打趣道:“哟,看个书能把你憋出病来,还能整两句诗,没看出来啊,本事了啊。” 吴三财用手抓着后脑勺,憨憨一笑:“掌柜的你还不知道,小时候满大街唱呢,和那什么‘玉箫声声青城外,妖狼伏地频叩首’不一样嘛,谁都会来两句。” 掌柜的正要说话,正好从门口有人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