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现在的想法,也是书中的理念 我始终认为,人应该有两个世界。 一个是我们苦苦挣扎的现实,一个是我们的思想。 哪一个十七八岁少年的愿望不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是,又有哪一个不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慢慢地承认了自己当初不过是自命不凡?我曾一度认为自己不同寻常,觉得自己未来必定大有作为! 在年长者面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他们会照顾自己的。在同龄人面前,觉得自己比他们懂得多,比他们厉害。在小孩子面前,又觉得自己成熟得不得了,卖弄那难得的阅历。可是慢慢地我发现我错了,我没有年长者有实力,比不上同龄人优秀,甚至没有那些孩子们努力。 父母开始为他们的老年做打算,我也必须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可是锒铛二十多载,我好像什么也没混到。读了不多不少的书,上了个不好不坏的学校,到了个不再是青年也不老练的岁数。 身边好多人二十几岁感慨自己不再年轻,我偶尔也会说“不像以前年轻的时候了啊”。真的不年轻吗?不,二十多岁正是年轻的时候,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们总是搞错了年幼,年青和年轻的区别。 在年幼时,我们盼望着长大,喜欢以大人自居。在青年时,我们渴望成熟,希望融入社会生活。于是,等真正年轻的时候,我们突然发现,原来的那些轻声细语都变成了呵斥责问,原来的那些期盼现在都变成了责任,而我们,根本承担不起。于是,我们总觉自己不再年轻,因为这和我们从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我们逃不掉,也不能逃。儿时总怕读书难,少时总觉为人易。 在我们的躯体已经不再完全属于我们自己时,我们总得给自己寻一个僻静的处所。读书人观人间,万物可取,化为己用。 我总是喜欢在心里与自己说话,自己与自己互相争辩,比如关于善恶是非,比如关于书中道理与书外做人。 我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但又说,好人终好报;我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可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天底下的道理,好像都被说尽了,截然相反的道理,就能分出对或错吗?我们说着视钱财如粪土,可现实中谁又不是在为碎银几两奔波劳命,那书中的道理就是错的了吗? 我们在看待这些道理时,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我们为钱财劳碌一生,便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是句狗屁,可是就没有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的人了吗?有的,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算吗?可是又可以反驳他家中其实家境殷实,他不必为温饱担忧,自然不算,所以还是句狗屁。那么还有吗?还是有的。 而且我们只站在立场看问题分善恶,就是对的吗?只要符合我们自身的利益,人心险恶难道就是天经地义?世态炎凉难道就是理所当然? 从来如此,便对吗? 兜兜转转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最后可能还是回到原点,但心路一程,思绪一趟,其实大不一样。 我与我周旋良久,终做我。 说完这些,我还想说说我所看的的一些很有意思的现象。 在我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故作深沉,装作一副好像洞悉人性的样子,一直到后来,我发现还有很多人,他们口中说着人心险恶,说着世态炎凉,可他们压根就说不出什么身边所谓人心险恶的例子,无一例外的都是心灵鸡汤看得多了,然后无意识地故作深沉罢了。我说的是无意识,因为他们完全沉浸在那些鸡汤给他们构建的世界中,认为自己很酷,认为众人皆醉唯我独醒。 所以就连精神世界,也已经被侵占了,今天从这里看到一句话,明天从那里发现一个观点,然后当作自己的什么所谓处事原则,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思考。 每一次他们认为在思考的时候,其实都只是在整理偏见,因为他们只看自己想看的,只认同认同自己的,一切与他观点相悖的,都是歪理,他们不会去思考对方是不是有道理,他们只会去听对方是不是认同自己。 就好像一个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不能听见一句重话。 最后,只有一句话想说: 漫漫长路,且行且歌。 关于前几章出现的主角年龄问题 好多书友都提了一个问题,书中写的十年前寒山发生大火,谢晨的父亲葬生于那场事故中,可是主角的年龄怎么就十二了呢?为了让大家明白,所以特意开一章作品相关来说明一下。 首先,大家能发现这一点说明各位书友看书是很认真的,这一点我还是很高兴的,但是书中可能会出现某些常识性的错误,可是!主线、时间线这些肯定是很严谨的,这一点各位可以放心阅读。 仁楚二十年,寒山大火,那时谢晨他娘才怀上谢晨没多久,等谢晨出生,已经是仁楚二十年的冬季了。 关于年龄,书中的年龄都是按虚岁算的,所以他出生那年便是一岁了。仁楚三十二年,谢晨十二岁,所以仁楚三十二年的冬天,其实谢晨就算满十三岁了。 关于“十年前”这个说法,只是想这样说,表达一种久远的感觉……其实就是我感觉“十二年前”听起来好像没有“十年前”好听哈哈,是我的问题,多多包涵! 不过,都特意解释了那我也不改了哈哈。 楔子 寒山村,一个男人坐在一条巷子头一家酒楼门前的台阶上,正面对着太阳,双鬓斑白,却充满一股精神气。他的旁边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脚边放着一篮子鸡蛋,还有一壶自酿的杏花酒。他看着这个村子里这个唯一的老师,恭恭敬敬的说道。 “先生,这是我娘让我给您送来的鸡蛋,我放这了啊” 那个男人笑着扭过头看着那个孩子。 “曹宴阳,你娘让你把鸡蛋都给我送来了,你舍不舍得?” “那有啥舍不得的,给先生吃,我心里高兴着呢。” 那个男人倒也没有说推辞的话,笑呵呵的接下了。村子里的人心淳朴,他要是不收下这一篮子鸡蛋,孩子的妈妈便不好意思再免费送孩子去学堂上学了。 孩子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脚上穿着一双草鞋,个子不高,显得有些瘦弱,眼睛却格外有神,整个人也显得很干净。那个男人吹了吹旁边台阶上的灰,又用手擦了擦,便招呼那个孩子坐到他旁边来,孩子大方的坐在那个男人的旁边,一起和先生望着太阳。盛色如转圜,夕阳落深谷。那个男人拿起那壶杏花酒,打开酒塞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你知道先生的名字吗?” “学生不敢直呼先生名字。” “哈哈,有什么不敢直不直呼的,你想……听听我先生的故事吗?” “先生的先生吗?他也是寒山村这里的先生吗?” “对啊,不过这里,以前可不叫寒山村,以前这里啊,叫杏花村,牧童遥指杏花村的那个杏花村。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花,可不光是杏花,真是山青花欲燃。我的先生,便是在这里生活的。” 说完,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你想听听我先生的故事吗?” 曹宴阳看着先生的眼睛,他的眼睛望着远方,好像正在看着什么眼前的东西,又好像是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从来见过这样的先生。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寒山村还叫杏花村的时候,比现在要小得多,全部的人家都在一条巷子里,一条巷子一条路,一条路通家家户,巷子有曲有折,却始终只有一条,路有宽有窄,两边却始终有人家家门相对,杏花村就是这样挨着路,在两边一家一户建起来的。杏花村最盛产杏花酒,每家每户家里都会酿杏花酒。村子里的人没别的好比的,就只能比谁家的酒酿得更多,谁家的酒酿得更香,连巷子里的狗,每天都是醉醺醺的。 有一天晚上,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巷子里着起了火。一家挨着一户,连空气里都是酒香的杏花村,就这样烧没了。男人护着女人,大人护着孩子,巷子那晚上,被哭声和血填满了。空气中都是烧焦肉的味道,还有人浑身是火,嚎哭着往平时酿酒用水的井里跳,跳下去的很多,不过没有爬上来的。 我要讲的故事,便是从那样的一个晚上开始的。 第一章 仁楚有寒山 寒山,位于南仁楚国与北仁楚国的中间地带。百年前,整片大陆上大大小小的国家不下百个,各国纷争不止,直到寒山出了一位人杰——楚武。他在短短几十年间就统一了整片大陆,建立仁楚国。可惜仁楚国刚建立,他便去世了,戎马一身,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也都是人中豪杰,在统一的战争中都各有卓著表现。 在楚武大帝死后,关于继承皇位的矛盾便尖锐了起来。两兄弟之间并无相争猜忌,但他们下面都有跟着自己打了这么多年天下的文武大臣。矛盾,便是在这些大臣间爆发。 楚武大帝去世的突然,仁楚国的政府机器还没来得及完全运转,人心也尚且不稳固,那些大臣都想看见自己拥护的皇子继位。事关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两位皇子也没有办法阻止。最后,为了避免刚稳定下来的天下再次陷入战乱,两位皇子决定分裂仁楚国——以寒山地界为中心划线,分为南仁楚和北仁楚,以期未来再度统一。 两位皇子定约: 南北仁楚国仍为一国,只是分而治之,须和平相处,不可相争甚至挑起战争; 寒山乃楚武大帝生地,不属于任何一国,两国皆不可去侵扰。尽力使其成为一处世外桃源之地。 关于两国的划分与从属,朝堂上进行了很久的争论。最后,弟弟带着他的人马去了大陆北方,执掌北楚武。 ——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 离寒山村外仅仅三四里路的地方,有一个用青砖搭建起来的学堂。学堂里坐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摇头晃脑的跟着先生读书。 日照寒山,万物始生。 距离杏花村那场末日似的大火,已过去了十年。那场大火后,生机凋敝,很多人失去亲人,很多家庭彻底消失,整个村子弥漫着失去的痛苦,从那之后,人们便将杏花村改名为寒山村。那时,村子所在的这座山,四季终似寒山。 “谢晨,我刚刚教的,你都读会了吗?”一个身形修长,衣着青衫的中年男子,缓缓走向一个小男孩。 “先生,我刚刚在想一个问题哩。” 名叫谢晨的男孩听到先生在叫他,立马站起身。他刚刚一直在看窗外的青山,在太阳底下,美极了。 “哦?说来听听。” 这个青衫男子,便是这座学堂的先生,姓曹,名静之。曹先生有一女,唤做曹曦,正十一岁,也在学堂念书,他的妻子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后,为了生下曹曦,去世了。曹先生双鬓已斑白,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喜欢穿着一袭青衫,每日便是在家和学堂两地间奔波。 谢晨对着先生行了一礼之后问道。 “先生,书里面说:‘齐妇含冤,三年不雨;邹衍下狱,六月飞霜。父仇不共戴天,子道须当爱日。’那因为窦氏含冤而死,便三年不降雨;因为邹衍被屈捕入狱,便六月飞霜,不说那些与他们无仇怨的,甚至连那些和窦氏和邹衍都不认识的人,便无辜遭受这些灾难,是不是说,天道便错了呢?可若是没有惩治,是不是又会有人说,上天无眼呢?是非曲直间,当何取呢?” 曹先生在谢晨面前站定脚步,一手拿书轻轻拍打另一只手,凝神思考着。过了一会儿,带着歉意的对谢晨说道:“先生现在想不懂这个问题,等先生再好好想想,想好了,便告诉你。” “想不到也么得关系的,这都是我瞎想的。” 谢晨感到先生并没有想要罚他,便立刻恢复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先生,那我可以坐下了吗?嘿嘿……” 曹先生笑眯眯地看着谢晨。 “可以,天文篇看来你已经学得很好了,就罚你将地舆篇抄写一遍吧。” “啊?对了先生,地舆篇我给忘掉啦,我也没有书,恐怕写不了咧。” “地舆篇我已经让你们背过了,你既然忘了,今天放课后便留在学堂背住,顺便把岁时篇也抄写背住吧。” “先生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记着呢!‘黄帝画野,始分都邑;夏禹治水,初奠山川……’。” “好了好了,知道你还记着了,下次可不许再上课走神了,坐下吧。” 谢晨抬头看到了曹先生脸上和煦的笑,太阳照在先生的脸上,简直就和外面的青山一般好看,然后他自己也笑了起来。 “知道啦,曹先生。” 放学后,孩子们都三五结群的回家了,谢晨按着平时的惯例在外面等着曹曦。学堂有三间房,一间是平时孩子们上课用的地方,一间给曹先生当做书房。一般放学后,曹先生都会留在学堂处理完一些事情才回去,所以曹曦都是和谢晨一起先回去。 和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孩,姓刘名蛮,家里是寒山村有名的大户人家。谢晨喜欢叫他蛮牛,因为刘蛮虽然才七岁,但是长得却非常胖,体型看起来有十五六岁一般,脸上的肉都挤在一起,一笑起来整个眼睛都被肉挤得看不见了,就好似一个球一般。很多小孩子都不愿意跟刘蛮一起玩,因为该跑的时候他跑不动,要钻的地方他钻不过,再加上在当地,刘蛮家里有钱,又只有他一个独苗,所以对他是格外的宠溺,有时候一起玩儿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哪儿磕了碰了,回家都是要挨骂的。所以久而久之,跟刘蛮一起玩的小孩子便越来越少。 到最后,仍愿意跟刘蛮一起玩儿的,就只有谢晨和曹曦了。 学堂外面,谢晨眼巴巴的看着曹先生的书房门口,等着曹曦出来,刘蛮蹲在路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然后他听见了吱呀的开门声,便站起了身来。谢晨看到曹曦出来,便故意板着脸。 “曹曦,你过来!” 曹曦快步走到谢晨面前,疑惑的看着他。 “谢晨哥哥,怎么啦?” “虽然我只比你大几个时辰,但我终究还是比你大,对吧?” “那肯定呀,怎么啦?谢晨哥哥。” “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哥哥,那你昨天又被刘蛮家的狗追着跑,为什么不告诉我?” 曹曦一下子涨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 “那……那多丢人啊,再说……我要是跟你说的话,你又得带我去……” “行了。”谢晨打断了曹曦的话转头望向一脸惶恐的刘蛮。 “老,老大,这跟我没关系啊。”刘蛮哭丧着脸说道。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我就问你,蛮牛儿,这个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给曹曦报。你要是去,咱就一起,你要是不去我也不怪你,但是到时候你要是敢在你爹娘面前出卖我们……哼哼,后果就不用我说了吧?” 刘蛮听完一脸委屈的说道:“晨哥,你把我蛮牛当什么人了?敢欺负小曦,我第一个…哦不,我蛮牛第二个不答应!” 谢晨听完拍了拍刘蛮肩膀,笑着对他说:“嗯,这才像话嘛,是个好兄弟!” 曹曦看着他们两个,一脸无奈,小声的说道:“不去行不行啊?” “当然不行,我谢晨的妹妹,怎么可以有怕的东西!你怕狗,我就帮你打得这儿所有的狗都怕你,你要是怕蛇,我就要捉得整座寒山都容不下一条蛇,你就算是怕老虎,我都敢去打!对不对!蛮牛!” 刘蛮听完使劲拍了拍胸脯。 “那必须是当然的!老大,待会让我第一个上,还不好?” “好!这次就让你第一个上了,曹曦,等会你就跟在我后面,我保管让那条阿黄下次还没看着你就夹起尾巴逃跑。” 曹曦只得一脸无奈的跟着他俩。真的是,脑瓜子疼啊,唉。可是,看着他们两个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她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爹爹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思当时,意气少年郎,正风流。敢踏群山寻山鬼,唯恐惊扰娇娥娘。 学堂还有一间房间,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父母都在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死去了。家里之前在杏花村也算是个书香门第,便让他自小读着书,也盼着他以后能考取功名。村子在重建学堂时便多盖了一个房间,让他住了下来。 在谢晨一行人离开学堂后,曹先生便去了那个少年郎的房间。少年正在看着书,远远听到脚步声便知道是曹先生,赶紧站起身出门请曹先生进去。 “涧风,今天在课堂上谢晨问了我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还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想不想听听?” “哦?连曹先生都想不到答案?那涧风定要洗耳恭听了。”被唤做涧风的少年笑着回道。 “是关于《幼学琼林》天文篇的,以前可从未有人如此问过。他问我,关于齐妇含冤,三年不雨,邹衍下狱,六月飞霜这几句话里,世道善恶,该如何去判断,又该如何去取舍。” 少年听完,便明白了这个问题真正问的是什么了。他稍加思索,便对曹先生说。 “曹先生,这个问题有些大了,莫说是我们在此片刻的谈论,有些人便是想了一辈子也未必想的通。” “是啊,问题有些大了,可答案往往应该是最朴质的。” “谢晨还小,不如就告诉他,好人自有福报待,恶人自有恶人磨,何必去想那么多。” “哈哈,你啊,还是喜欢这么护着他,他总得有想这些问题的那一天的。” 世间人,往往无心者最是无忧。 少年笑着,没有说话。 两人又说了一些问题后,曹先生便走了。少年看着先生离去的背影行了一礼,等到彻底看不见了,才又关上门开始看书。 第二章 少年欲饮酒 “谢晨,又是你个小兔崽子打我家狗吧?别跑,你能往哪儿跑?给我站住!” 三个小小的身影狼狈的从一座宅子前跑过,后面追着一个体型肥胖的男人。 “蛮牛,那是你老子,你跑什么跑?” “老大,先生教过我们要有难同当的,我说啥也不能丢下你们啊!” “狗屁!丢什么丢?还要小爷拉着你跑,我现在就想丢下你!小曦快……快跑,那大牛就快追上来了!” “谢晨你个小兔崽子又带着我家蛮儿!别跑!站住!” “跑慢点儿诶,别把我家蛮儿摔着喽!” 寒山山腰处有一水潭,村民们都叫它流水谭。水潭很大,准确来说更像一个湖,水源不知从何处来,只分出一条小溪向山下流去,潭水清列可口,一年四季都不会结冰,也从未枯竭过,村子里很多人都喜欢在这里挑水喝。夏天很多孩子都喜欢在潭水里游泳玩耍,被大人看到免不了就是一顿骂,骂完转眼又能在水里看到那些孩子的身影,没人会真心骂他们,也没人会放在心上,以前,现在,不知道多少年间都是这样过来的。潭水旁立着一块成人等高的石碑,上面刻着一句诗文: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此时,在那石碑前,靠坐着三个小小身影。气喘吁吁,随手就从潭水捧起一捧水喝着。 “蛮牛儿,今天的行动失败,可全是怪你笨手笨脚的!让你先把你家阿黄引出来,我们再一起追打它,你怎么一碰面就给它来了一脚?嗯?” “谢哥儿,我家阿黄怕我,根本不跟我出来的……咱之前欺负它那么多回,它贼精了。” “那它还敢欺负小曦?么得事小曦,咱们下次再去,一定要你自己撵着它才行。小曦?” 曹曦满脸笑意的看着他们两个斗嘴,听到谢晨叫她思绪立马回来,岔开了话题。 “听学堂里的柴先生说,过不了几天就要下雪了呢!” “什么柴先生,就是个小秀才,我的先生只有一个。柴涧风,柴涧风,涧底之风,能吹出个什么花儿来……”谢晨听完不满的嘟囔着。 “谢晨哥哥!不许这样说!”曹曦不等他说完便严肃的对他说道。 曹曦平时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软软糯糯听着很舒服,仿佛什么事都好商量,但是只要她一用这种语气跟谢晨说话,谢晨立马不敢还嘴。 “就是嘛,老大,夏天的时候你在谭里游泳的时候腿突然抽筋,我们几个都没办法,还是柴小先生二话没说就跳下去把你救上来的呢,他当时可是衣服都没脱,事后连着病了一个月才好。” “这种事……我,我当然知道啊。啊!他不是说要下雪吗?别的不说,柴秀才学问还是有些的,他既然说会下雪那肯定就八九不离十了。” “嘿嘿,老大,再过几天不就是你跟曹曦十二岁的生日了吗?到时候你们过生日的时候下着雪,多好啊!对不对?” “下雪啊,真好呢!”曹曦双手托着腮,望着天上憧憬的说道。 “曹曦,放心好了,到时候我一定堆一个超级大超级大的雪人给你!”谢晨看着曹曦的样子,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谢晨哥哥想要什么礼物呢?” “我啊,我什么都不要。到时候你来我家吃饭就行,让曹先生也一起。这样咱们就跟一家人一样了。” 从村外上山,进村看到的第一户人家,便是谢晨的家。谢晨的父亲在十年那场大火中丧生的时候,谢晨还没出生。村子重建的时候给谢晨的家置在了第一户,谢晨的母亲生下谢晨后,为了生计,将房子改成了座酒铺,继续酿酒卖,也是整个寒山村唯一的一个酒铺,摆着三张桌子,还托人做了个柜台。说是酒铺,实际上酒肉饭菜都卖,生意红火,这些年过得也还很不错。 “诶呀,柴先生,又来打酒喝啊,我这儿啊刚酿出些杏花酒,您来得正巧儿呢!” “谢夫人,您就别叫我柴先生了,太见外了,而且我也当不起先生二字,您叫我涧风就好。”唤做柴涧风的少年满脸笑容的对酒店的老板说道。 “那你还谢夫人谢夫人的叫我?你谢我什么啊谢我,叫我谢婶儿就行,说了那么多回了,回回来回回说。” 柴涧风自幼体弱多病,所以才会在夏天的时候因为救谢晨下了趟流水谭,便一病就病了一个月才好。先生说他体内寒气太重,让他多喝喝酒。他不爱喝酒,却每隔几日就要来这酒铺打一回酒。 柴涧风摘下了腰间的酒葫芦递给谢婶儿后,便站在原地等着。 “娘,我回来啦!”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远远就能听到谢晨风风火火的往家跑的声音。 “娘,那柴秀才说过几天要下雪了,刚好再过几天是小曦生日,咱把曹先生和小曦都请过来吃饭,我要跟曹先生好好喝几杯哩!” “咦?柴秀……柴先生又来打酒啊?” “嗯”柴涧风微微点头答道,并没有在意谢晨对他的称呼。 “你敢喝酒看我不打断你个小兔崽子的腿!”谢晨的娘手里拿着装满酒的酒壶出来。 “我怎么个就不能喝酒了嘛,我都十二岁了,长这么大还不能喝酒吗?啊?” “柴先生,这是你要的酒” 谢晨他娘一边把酒递给柴涧风一边用手指敲了几下谢晨的脑袋。 “有劳谢……谢婶儿了,对了,等明年开春,我可能就要赴京城赶考了。” 一边的谢晨捂着脑袋正要进屋,听到这话猛然又回头。 “柴秀才你要走啊?”然后头上又挨了两下。 “说了多少遍让你叫柴先生!” “去京城好啊,凭你的学问,肯定能考个状元。你婶儿我还没出过这寒山村儿呢,外面是啥样子我也不知道,你可得出去好好见见世面。” “我的学问还远远不足呢,只是曹先生也是像您这样说的,说我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哈哈,好好,这是好事儿,谢晨,你小子看到没,好好向柴先生学,以后也出去考功名,别跟村里头的这些人一样,一辈子走不出这寒山村。” “我才不稀罕呢。”谢晨双手捂着头,生怕他娘又是两下敲过来。 “柴先生慢走!”谢晨双手捂着头对着柴涧风鞠了一躬说道。 “你个小兔崽子……”谢晨他娘听完又要抬手打他。 “诶,谢婶儿,我该告辞了,酒也打到了,我还需回去看书呢。” “好,好,不能耽误时间,你到时候可得考个功名,当个大官儿才行。” 谢晨他娘看着柴涧风走远。 “小晨啊,你就不能对人家柴先生客气点吗?”谢婶语气平淡,谢晨听不出他娘是什么意思,只好老实回答。 “反正我每次看到他就不太顺眼,就想跟他对着干。” “因为他对你太好,太迁就你了?” “啊?”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他娘。 “什么他对我太好?” “不管你怎么跟人家涧风对着干,说他什么,他对你表现过不开心吗?他给你们上课,最关心的学生就是你,你不要说你从来就没有察觉。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你这么好,所以不管你对他态度怎么差,都没有关系?”谢婶说到这些,语气已经有些严肃了。 “才……我才没有呢。”谢晨声音越说越小。 “他明年开春便要走了,到时候你得去送他,还有,从今往后,你对他得像对曹先生一样,知道吗?” “去就去嘛,我对他好些便是了,但是曹先生……那不可能,曹先生只有一个。” 谢晨他娘摸了摸谢晨的头,没再说什么。谢晨站在原地看着门外看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喝些酒了. 第三章 大雪絮满天 十二月二十五日。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 谢晨坐在门槛上,兴奋的看着外面的飘雪。 “娘,你看这雪,肯定能积很深吧?” 没人应他,过了一会儿。 “娘,你看着雪,过两日肯定能堆雪人的吧?” “娘,你快来看这雪啊!” ……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啥,你们早几日就已经不上课了,你不提前去跟曹先生说一下?” “那……我到时候儿能跟曹先生喝一杯了吗?去年你不让,今年总该让了吧?” 回答他的是一声干脆的:“没门儿!” “哦,那我去请曹先生了。” 谢晨仿佛很失落的样子,然后连蹦带跳的往曹曦家去了。 天正下着大雪,风一刮起来,就如同柳絮一样漫天的飞舞着。地上的雪已经很深了,肯定可以堆一个超大的雪球,谢晨低着头,嘴里哼着听不懂的调调,一蹦一跳的往前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小晨啊?是小晨吗?” “魏奶奶?下这么大的雪你出来干什么呀?” 这个魏奶奶孑然一身,家人都丧生于十年的那场大火,还好有个老实木讷的汉子将魏奶奶接去了住。那汉子叫刘四光,算是魏奶奶的半个儿子,他小时候父母早亡,那时候魏奶奶一家都尚在,几乎是魏奶奶给他吃的穿的才让他长大。现在魏奶奶亲人都不在了,这个刘四光便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孝敬。 “我听着你打这儿过就赶紧出来了。小晨啊,来,奶奶给你点好东西。“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呀?” 魏奶奶蹒跚的要往谢晨面前走去,谢晨赶紧迎了上去将她扶着。魏奶奶伸手从兜里掏出了些东西,塞到了谢晨的手里。 “糖……糖果。快吃,快吃。”魏奶奶像个孩子一样的看着谢晨,好像生怕谢晨拒绝一样。 谢晨看着手里的几颗白色小石子,一把全倒进了嘴里,还故意砸吧砸吧着嘴。他把小石子藏在两腮,答道: “嗯,真甜,魏奶奶,谢谢您。” “唉,谢我这个老太婆子干嘛哟?真是个好孩子啊!你说我这个老太婆怎么就活下来了呢?你爹那么好的人……唉,老天爷不公平啊,留着我这个老婆子……我可怜的孩子啊。”说着说着,就流出泪来了。 “魏奶奶我扶您进屋去吧。刘伯您在家吗?魏奶奶又自己一个人出来啦。”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魏奶奶,从他们家出来,他突然感到有一点点的小伤感,慢慢的向曹曦家走去。 到了曹先生家门口,谢晨敲了敲门。 “小曦你在家吗?” “谢晨哥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我来找曹先生的。” “找爹爹?他正在书房写字呢。” 谢晨走到书房门口,整理了一下衣服,轻轻敲了敲门。 “曹先生,我是谢晨,我可以进来吗?” 书房门打开,曹静之从书房内出来,笑着问谢晨:“找我?学堂的柴先生又给你出难题啦?” “没有,他上回问我的‘相彼投兔,尚或先之。行有死人,尚或墐之’该怎么解,我还没想到呢!” “或许,是让人要心怀善念呢?”曹静之平淡的说道,并没有让他必须接受这个观点。 “凭什么!我好不容易捕到的兔子,哪能就那样放了?况且,路边不会有死人的世道,岂不是更好些,为什么要从一堆坏的里面硬挑一个出来说它好?”谢晨一脸的不服气。 曹静之脸上的笑更浓了:“嗯,说的也有道理,这是他问你的,还是你自己想去。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哦!对了,差点把大事忘了,明日不是小曦的生日嘛,到时候曹先生和小曦都去我家,我一定要跟曹先生好好喝两杯!” “好,一定喝两杯!”曹静之笑着走进了书房。 后面谢晨犹犹豫豫的跟了进去,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娘不让我喝酒诶,可是我已经答应曹先生了,柴先生才教过我要‘君子言出则必行’,这可怎么办呢?” 曹静之在前面听得清清楚楚,笑着转头对他说:“明天你就十一岁了,虚岁都是十二岁的小少年了,少年郎,喝点酒怎么啦?” 谢晨一听高兴的跳了起来,跑到曹静之面前。 “这可是先生说的!我等会就回去跟我娘说,先生都让我喝酒,她肯定没话说。” 曹静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坐下来又在写着什么。谢晨出去的时候一眼扫过,只大概看到了四个字,什么“适者生存……”然后,他就叫着曹曦和刘蛮去了流水潭玩。 流水潭的水冬天是从来不结冰的,冬天会有雾气萦绕在潭水水面,仿佛是浮在天上的云。这让谢晨有些失望,因为这样他就不能在结冰的湖面上滑了。曹先生跟他们讲过的故事里,有一门武功就叫“轻功水上漂”,这不结冰的湖面,让他连唯一成为武林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潭水边的石碑旁,盖着一座凉亭,正对着那条唯一上下山的路。 “小曦,明天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啊?什么惊喜呀?” “老大,你上次不是都说了吗?要给曹曦姐堆一个超级大的雪人?” 啪的一声,谢晨的巴掌拍在了刘蛮的头上。 “你不说话能憋死是不是?” 刘蛮捂着头。 ”我这么笨都猜得到,曹曦姐那么聪明,还用我说吗?” 啪——又是一巴掌。 “难道我不知道吗?” 曹曦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两个在那儿斗嘴。明天她就十一岁了,听村子里很多大人的说法,已经快到了该说亲的年龄了,只不过他的爹爹是村子里最受尊敬的先生,没人在她面前说过。曹静之对此也毫不在意,连在她面前提也没提过,但她自己却不可能什么都没想过,虽然完全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但看着眼前少年,有些情愫已经在心里慢慢滋生了。 第四章 北仁楚楚齐 “老大,老大先别打了,你看山下,看山下。”刘蛮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往路的下面指去。 “山下?什么山下?想转移话题?” 啪—— “谢晨哥哥,好像来人了。” “嗯?” 谢晨扭头往山下看去。一行人正往山上走来,大概七八人,前后各有三名身形魁梧的男人,腰间挎着刀,皆一脸的严肃郑重,居中的有一位是一个长相俊美的公子哥,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华丽的服饰。旁边跟着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手里拿着根手杖。老者步调较慢,看得出来,整个队伍都在迎着老者的速度行进。 “喂!你们是什么人?” 等到人走进了,谢晨便站在路中间,插着腰大声的问道。山下的一些人看见前方突然拦着这么一个人,那几个带刀的大汉直接把手放到了刀柄上,盯着前方那人。待看清是个小孩,这才略有松懈。 “干……干嘛?吓唬人是不是?” 曹曦和刘蛮也都走到了谢晨身边,看着下面的一行人。曹曦用手轻轻扯了扯谢晨的衣袖,提醒他要客气一些。 居中的那位公子哥看到了上方的三个人,笑着走上前来,那笑容真挚又温和,透着一股谦逊。他对谢晨拱了拱手。 “这位仁兄,是这样的,我们一行人是特来拜访曹先生的。” “仁兄……哈哈哈,小曦,蛮牛,听到没,他叫我仁兄?” 谢晨偏过头小声的对曹曦和刘蛮说道。 “等等,找曹先生的?”谢晨还在为他的称呼感到好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对,曹静之曹先生。”那公子还是带着一副笑意,又重复了一遍。 谢晨把双臂一伸,作势要拦着路。 “不行,看你们凶神恶煞的,找曹先生干嘛,不许上去!” 下方的公子看起来颇为为难的样子,略家思索后,对着他们说 “那能不能麻烦这位仁兄,回去跟曹先生通报一声,就说北仁楚楚齐特来拜访先生,希望与先生一叙。若曹先生愿意见我们,我们便上去,若曹先生说不见我们,我们便下山,怎么样?” “什么北仁楚?你叫楚齐是吧,在这儿等着,我们会去说的。对了,我叫谢晨,谢谢的谢,晨曦的晨。” 谢晨看着那位公子态度端正,语气便也柔和了起来。 他转头附着曹曦的耳朵说。 “曹曦,你回去跟你爹爹说,就说什么北……仁,就说有个叫楚齐的来拜会先生,让先生最好不要见,六个带刀壮汉呢!” “谢晨哥哥,你小心一点。”曹曦担忧的对谢晨说了一句后,便往村里跑去了。 “放心吧,么得事!” 说完,谢晨便原地坐在了地上。 “等着吧!”他对着那公子说道。 “好!”那公子哥也没有废话,站在原地等了起来。 谢晨坐着等的无聊,看着这群奇怪的人心里好奇,要不是他们带着刀说要去见曹先生,他肯定早就跟为首的那个公子哥儿称兄道弟起来了。那个叫楚齐的,虽然长得娘里娘气的,但是脾气还不错嘛。 “喂,楚齐,我们这儿很少有外人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曹先生。” “曹先生博通古今,学识渊博,我只是慕名而来。” “是吗?慕名而来带这么多带刀的干嘛?” “唉,小弟家里是做生意的,家里还算富裕,出门带这么多侍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啊……那你带的这些人会武功吗?比如降龙十八掌,轻功水上漂什么的。” “啊……啊?降龙十八掌?” “没听过吗?真是没见识。不对呀,你说你家里只是个做生意的,你慕名而来干嘛要我们向曹先生报你的名字?曹先生认识你?” 那楚齐也被这跳跃的摸不着头脑的发问问懵了。楞了半天才回到:“家父曾经与曹先生有过来往,只希望家父在曹先生面前提过我的名字。” “那你干嘛不直接报你父亲名字?”谢晨又满脸不相信的问道。 “这……”那楚齐被问住,这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答。 “算了,我还没离开过寒山村呢,外面的世界好玩吗?” 那楚齐如释重负:“外面繁华,好玩,但不如这里。” “不如这里?你这可就太会说话了,我喜欢,哈哈哈。你怎么知道寒山村的。” “我不光知道寒山村,我还知道这里以前叫杏花村,这杏花村十年前起了一场大火,杏花村被烧成了灰烬,重建后村子才改成了这山的名字,叫寒山村。” 那公子哥还是面带笑容的说着,只不过越说谢晨的脸色便越发严肃起来。 “公子!”下方人群中的那位老者沉声喊了一句。 楚齐顿觉不妥,回身向那老子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学生方才不该被个人情绪影响行事。” 老者沉默没有说话。 另一方面,谢晨一脸严肃的问刘蛮:“蛮牛,他刚刚说的什么杏花村,什么大火,你听说过吗?” “没有啊老大,他肯定是在瞎说骗咋们呢!我们都不晓得他怎么可能晓得!” 谢晨一只手摸着下巴,看着那个公子哥跟那个老者说话。淡淡的道:“我觉得他说的像真的。” 然后,双方便没有再说话,都在雪地中等着。 “老大,曹曦回来了。”过了不知道多久,刘蛮拍了拍谢晨说道。 “嗯?柴秀才怎么也过来了?”谢晨看了一眼,疑惑的问道。 那边,曹曦看到谢晨和刘蛮后便赶紧跑了过去,问谢晨有没有什么事。柴涧风只是对谢晨笑着点了下头,便去到了楚齐跟前。 “这位可是楚齐楚公子?”双方互相行了一礼。 “正是,特来拜访曹先生。” “曹先生让我来带诸位过去,请。” 那六名护卫还是护在前后,下意识的将老者与楚齐护在中间。柴涧风在前面引路,谢晨三人跟在后面,一行人就这样沉默的往曹曦家走去,没人说话,只听得到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吱呀声。 第五章 谢居风雪夜 “曹先生请楚公子单独进书房一叙。” 那六名护卫,四名在四周查看,两名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楚齐看了一眼坐着的老者,后者微微点了点头,楚齐这才说道:“谢过这位仁兄了。” 柴涧风笑了笑,并没有自报姓名的打算。 “曹先生还说,他会与司徒先生聊一聊的。” 那老者听完没有什么反应,但都看得出来,司徒先生肯定就是这位老者无疑。 谢晨看这些跟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也没什么兴趣,于是道了声告辞便要走了。 “小曦,明天别忘了哦!”他压着声音悄悄的对曹曦说着。 “嗯,谢晨哥哥,明天见。”曹曦笑着轻声对谢晨说。 “蛮牛,走了!” 回到了家,谢晨便拉着刘蛮要堆出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雪人。 “蛮牛,你小子力气怎么这么大?” 谢晨看着自己滚得都快滚不动的雪球,又看了看刘蛮那个还在轻松推着跑的雪球,觉得自己这个做头都太小了。充其量也就当个脖子…… “嘿嘿,我笨嘛。”刘蛮推着那个大雪球,一点儿吃力的样子都没有。 “先生可是说过,世无真愚者,唯有自庸人。非要说自己天生就笨干不成事儿,那都是借口。” “老大懂得可真多。” “那是,快歇会儿歇会儿,等会儿咋两一块儿推,一定要堆一个有曹先生那么高的雪人。” “不是堆给曹曦姐的吗?干嘛要比着曹先生堆?” “小曦那么高的话……太小了,显得我谢晨不够大气!懂不懂?” “明白,明白。” 天快黑时,谢晨已经跟刘蛮两个将雪人堆好了,刘蛮已经回家了。谢晨正在进行最后的装饰,他将谢婶的衣服都拿了出来给雪人穿上了,被他娘狠狠打了一顿。 谢晨正站在雪人面前心满意足的欣赏着他们的杰作,就看到了白天的楚齐一行人正往这边走来。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谢晨便没有说话,看着他们走近。 “曹先生方才跟我说,你明日十二岁,我已有十五,所以我不该叫你仁兄。” “那不知这位仁兄来我这贤弟这儿有何事?”谢晨不咸不淡的说道。 “开门做生意。天将黑了,大雪天下山毕竟不安全,看到这儿有一处谢居酒楼,没想到正好是贤弟家,你说这是不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哈哈哈” “缘分,缘分!娘,来客人啦。” 说完便又继续去欣赏他们的杰作,不再理会这行人。 那楚齐颇为尴尬,跟这小子说话每次都是我吃瘪。 “诶呀,客官几位?吃饭还是买酒?”谢晨他娘急冲冲从屋里出来,还没看着人就开始问了起来。 “我们一行八人,希望能在这儿住一晚,还有期间饮食。”楚齐如实回答。 “住宿啊?八个人……诶哟,恐怕要怠慢几位客官了,我们这个小村子平时几乎都不会有外人来,虽说牌子上写的是酒楼,但就是自己屋子,闲置的屋子就一间,哪里住得下八位客官。不过酒菜肯定管够。”谢婶为难的说。 楚齐看了一眼自己这些人,犹豫了片刻。 “没关系,只要能给这位老先生安排一间客房便够了,我们剩下的只要能有个遮蔽风雪的地方便可以。” “这么说的话,那倒是确实还剩下间柴房,还有仓库,整理整理的话倒也能住一晚。” “一间房就只能住一个人吗?那位司徒老先生吧?这位楚仁兄要将屋子让给您,您就不能让他也在屋里住一宿吗?”一旁的谢晨冷不防的说道。 “小晨!别乱说话!得罪得罪啊客官,小孩子不懂事儿。” 那位老者却终于开口说话:“小孩子说话也并不全是没有道理的,怎么好让我一个老头子一个人住一房。只是毕竟尊卑有序,晚上公子便与我住一间,余下的人便在柴房委屈一夜吧。” 老者话一出,那六名侍卫却是齐齐跪下,仿佛是恐惧,一言都不敢出。谢晨看到这一幕,转过头哼了一声。谢婶赶紧将一行人迎了进去。 到了晚上,楚齐和那位司徒先生坐在堂屋的桌上吃饭,那六名护卫站在四周。谢晨和他娘坐在旁边的桌上。 “都坐下来一块儿吃啊?站着干嘛?” 没人理他,只有谢婶瞪了他一眼,叫他别乱说话。谢晨只得闷头继续吃饭。 饭菜似乎很合胃口,那楚齐连吃两碗饭,还喝了几杯酒,吃完还特意买了个酒葫芦装了一壶酒带着。那老者后来全程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细嚼慢咽的吃完后,便回房去了,那六名护卫两人一班,吃了近一个时辰这顿饭才吃完,搞得谢晨苦不堪言,一肚子火。 “司徒先生,那位曹先生今日所言,您可能看出他的态度?” “公子本来就是私自前来,以那位的身份,本可以不去理会您,虽然他还是见了您,但他的话却不至于透露出任何态度了。” “嗯,倒也是,不过我这番刚出来,马上就到南仁楚了,这次也只是路过顺道来看看这寒山到底是什么样的,那位曹先生的态度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南北仁楚和平相处已有三十余载,两位陛下皆是圣明之君,这位曹先生毕竟身份特殊,我们今日来拜访一事,最好是不要让太多人晓。” “这个我自然明白。” “还有,希望公子到了南仁楚能更加谨慎一些,仁楚一统百国毕竟不过几十载,难免有些顽固不化之徒心念旧国,像今日这般,公子随便便自报了姓名,往后还是希望不要发生的好。” “先生教训的是,只不过今日看那小孩连南北仁楚都不知晓,觉得有趣,便都如实说了。” “那位曹先生,是真的想让这寒山村变为桃花源啊。” ………… 谢晨的房间正好在那间客房的上方,他听着下方有一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心里纠结了好大一会儿,才趴到地上,将耳朵附在地板上。他也听不清,只隐隐约约知道他们是在谈论曹先生,还颇为尊敬的样子。 他趴的久了,姿势又不太好,站起来的时候一下子撞了桌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下面还在说话的两人自然听见了,立马停止了说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隔墙有耳!” 外面立刻进来了两名护卫,他们六人是轮流守在门外的。 “公子!大人!”其中一个沉声问道。 楚齐伸手往上面指了指,另一个点了点头谨慎的往楼上走去。 …… 楼上,谢晨本来只是弄出了些动作,又是在干偷听这样的事,有些心虚,却感觉楼下有很大的动静。 “只是偷听你们说了几句话,不至于要上来抓我吧?”然后他就听到有轻轻的脚步正在楼。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想跳窗跑出去,打开窗户看到了今天下午和刘蛮一起堆的那个雪人。忽然计上心来。 楼梯上的护卫一手握在刀柄上,小心的往楼上走,突然看到楼上的那间房门被猛的打开,他瞬间就拔出了刀,寒光冷咧。 “干嘛!在我家还敢拔刀?”谢晨气势冲冲的往下走,那护卫一下子愣住了,一个小孩? “楚齐!你给我出来!看你干的好事!” 他气冲冲的喊着。 屋里,楚齐听到外面谢晨的喊声便出去了。 “谢贤弟,何事如此生气啊?” “你跟我出来看!” 然后他就径直往外走,楚齐只得跟上。这么大的动静谢婶和那四名护卫也都已经被惊醒了,于是一行人就这么跟着谢晨出去了。 夜里雪已经停了,谢晨走到了今天下午堆好雪人的那地方,却看到那个雪人已经被砸毁了。 “楚兄,这事我相信肯定不是你做的,但是你手底下这么多护卫,难保不会有谁夜里起来不小心碰到了。这雪人是我明日要送人的礼物,夜里挂念,便常起床看,可我刚刚推开窗户,便看到了这个被推掉头的雪人。” “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看楚公子这行人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吗?楚公子,司徒先生,对不住啊对不住……”谢婶伸手就揪住了谢晨的耳朵说。 楚齐转头与司徒先生对视了一眼,见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原来如此,此地也就是我们这行人嫌疑较大了,也难怪谢贤弟会如此想。不管这事是不是我这些手下人做的,楚某先向贤弟赔个不是。” “至于贤弟要送人的礼物,反正到明日时间还长,我就让我这些手下再给贤弟堆一个如何?” “啊,啊?”谢晨没想到这楚齐一下子就承认了,他还准备了很多说辞去让他无话可说呢。 “那……那不行,这是我要送人的,必须要自己动手才行,我不要他们动手,你来,你给我打下手。” 那旁边的护卫一听这话立马要上前,楚齐眼神一瞥,立马就停止了。 “好,能帮贤弟这个忙,是我的荣幸啊。” ………… 重又堆完雪人时间已快到子时了,谢晨气喘吁吁的回到了房间。 楼下,楚齐和司徒先生的房间。 “司徒先生,刚刚在楼上的?” “公子无需多疑,在楼上的应该只有他一人,大概是小孩子好奇心性。” 楚齐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要不要?”他将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用,我们刚刚也并没有谈论什么重要的事,而且他在楼上也不一定都听了去。”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寒山!”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颇为郑重。 楼上的谢晨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闪现偷听来的那些话。 “南北仁楚国……陛下……曹先生……” “桃花源?……” 明天,一定要好好问问曹先生。 第六章 柴涧风风雪别寒山 第二天一大早,谢晨还在睡觉。他昨夜躺着床上想了半天,最后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这时才睡得正香,只听得外面有呼呼的声音,吵的他睡不着。等到脑子清醒后,猛然想起今日是曹曦生日,便赶紧起了床,打开窗子,便看见下面正在练剑的楚齐。 那楚齐一人站在中间,手中持剑,周围围着那六名侍卫,手里拿着刀。两名侍卫同时向他冲过去,一人刀拖在左身后,欲向上劈去,一人刀向右上方举起,作向下砍状。一前一后,那楚齐站在中间,提剑直直向那拖刀侍卫冲去,一剑压在住那欲向上划起的刀锋,错身而过,那向下砍来的刀锋正擦身而过。又有两名侍卫正要向前冲去。 “好!好剑法!”站在窗边的谢晨突然大喊一声。 下面的众人都被这声喊声叫愣住了,齐齐向上看去。 “继续,继续啊,看我干嘛?楚兄啊,昨日实在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楚兄不仅为人谦逊,武艺也是如此了得啊!” 楚齐这番被打断,便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他收起剑,随手丢给了侍卫。 “这些都是花架子,哪里有什么武艺,倒是贤弟刚刚说好剑法,上次便说过什么十八掌,难道贤弟还懂得剑法?”楚齐抬头看着窗边的谢晨。 “哪里哪里,略懂一二,不知楚兄有没有听过六脉神剑?”谢晨拱了拱手。 下面的楚齐笑着摇了摇头 “倒是没有听过。” “这可是武林绝学,我也只是有幸听说,若楚兄哪日在江湖上遇到,一定要学一学,哪怕只学到皮毛,也定可天下无敌的。” “如此便谢过贤弟告知了。” “哈哈哈,没得事没得事,随便报答报答就行了。”谢晨站在上面,豪迈的挥了挥手。然后就离开了窗口,下楼洗漱去了。 下面的楚齐楞了楞,随即笑了起来,还真要报答呢? 谢晨等楚齐一行人吃完饭后便找到了楚齐。 “你刚刚说报答我,我想了想,不如你就教我刚刚你练的剑吧,怎么样?” 楚齐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矮自己一个头还多的小少年。 “你还是个小孩子,学剑干什么?” “谁说我是还小孩子了,今日我便年满十一,先生说我已经是个少年郎,连酒都可以喝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好好好,就算你不是小孩子,我也没有剑法可以教你啊,我那只是普通的格斗之术,就算手里拿的不是剑,或者赤手空拳都可以做的。” “嗯,也对,刚刚看起来虽然厉害,但他们都是你的下属,肯定都是让着你的,要是真打起来,你说不定连一个都打不过……” 谢晨略加思索,便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楚齐听到他这样说,一下子笑出了声。 “对对对,你可真是聪明。” “那要不这样吧,我也没什么可以报答你的,我这个玉佩,你收下。” 说着便取下了腰间的一个玉佩。 “先别拒绝,这个东西不怎么值钱,我看你挺聪明,读书肯定厉害,外面的读书人啊,都有这么一副打扮。书里面不是说,君子温其如玉嘛,这个玉佩,便送给你了。” 谢晨本来是要一口回绝的,但是听到他这样说,又有些心动。 “你连六脉神剑这种武林绝学的消息都告诉我了,万一以后哪天我遇到但错过了那多遗憾,所以这一个小小的玉佩,实在是不够报答的啊。” “可我那是骗你的……”谢晨小声的嘟囔着。 楚齐一听直拍脑袋。这怎么聊下去…… “那你要不要吧?不要我就收回去了。反正也不值钱。” “要要要,你这么诚心诚意的送我,不接受的话显得多不近人情啊是不是?”然后便笑呵呵的收下了。 楚齐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扳回了一城。正要笑着拍拍谢晨的脑袋。 “对了,你们怎么还不走啊?” “呃……”楚齐一下子就无语了。 “哪有主人赶客人走的……” “我的错我的错,不好意思啊楚兄,哈哈哈” 谢晨也学着楚齐把玉佩挂在了腰间。 “我们要等个人”楚齐还是说道。 “等人,等谁啊?” “就是昨日的那位柴涧风。” “柴秀才?等他做什么” “我们这行人要南下,那位柴涧风要南下赴京赶考。曹先生便说,让涧风随你们一起南下吧,能走到哪儿走到哪儿,不同路了便各走各的。所以今日在等那位柴小先生,一起下山。” 他不是说明年开春了才走吗?谢晨小声的说了一句,语气略带伤感。 “什么?”楚齐以为在跟他说话。 “没……没什么。”谢晨急忙的向他房间跑去。 中午时分,天又开始下起大雪,柴涧风已经过来了,一行人便要告辞。 “涧风啊,你不在等等吗?估计曹先生马上也要来了,你不跟他道声别吗?”谢婶正在收拾个包裹,问着柴涧风。 ”不了,早便与先生说过了。再说,也不是不回来了。”柴涧风微微笑道。 “那你把这个拿着。”说着,便把刚收拾好的一个包裹递给了柴涧风,里面装着些衣物,还有一壶酒。柴涧风也没客气,就接下了。 “老板娘,你们这儿的酒可是真好喝!有机会,我还会来的。”一边的楚齐拍了拍腰间挂着的酒葫芦,一边朝着谢婶儿说,谢婶连声说好。 “谢晨,你过来一下,我有些话要与你说。”柴涧风把谢晨叫到了旁边。 “有什么事还要悄悄和我说的?啊?”谢晨脸上带着坏笑的看着柴涧风。 “有些事你也许早晚都会知道,但有一些,我觉得还是我亲口跟你说出来比较好。”柴涧风有些犹豫,似乎在做着很大的挣扎。谢晨疑惑的看着他,柴秀才跟他说话向来都是带着笑的,今天却这么严肃,他感觉有些不寻常。 “寒山村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火,那时你还未出生,你的父亲便是在那场大火中去世的。” 大火……谢晨感觉自己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东西,那个楚齐,还有魏奶奶,他们都说过,十年前的大火,这么大的事情,这些年来竟然从未有人说过。 “那场大火是如何发生的,没人知道,你的父亲是在大火发生后首先反应过来的一批人之一……”柴涧风的话断断续续的,似乎是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 “你的父亲,他……他救了很多人,我也是被他救出来的,我是被他最后一个救出来的……” “要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不会死,应该说,他是被我害死的,因为我当时被吓傻了,一动也不能动,还一直拖着你父亲……他已经快将我抱出去了,就已经在门口了……” 柴涧风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起来,双手捂着脸。 “都已经到门口了,不知道是门框还是横梁什么,就带着大火砸了下来……你父亲最后一刻将我仍了出去……他自己就没能出来……” 谢晨听得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柴涧风的几句话在脑海中不断的刺着。 ”他是被我害死的……“ ”要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死……“ ”骗子!“谢晨大吼了一声,将握在手中的一个东西狠狠的砸向了柴涧风,然后转身便往山下的方向跑去了。 那边的谢婶和楚齐也都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谢婶连忙走了过来,看到柴涧风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便走了,倒是楚齐,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想过来跟柴涧风说话,被谢婶拉住了。 柴涧风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一个木偶,这是刚刚谢晨拿来砸他的东西。那木偶的头、身形跟他都很像。他蹲下身子,将那断成两截的木偶捡了起来,抱在怀里,两只手捂着脸,没有发出声音,只看见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站起来,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了,只不过显得要比平时冷淡一些,他平静的跟谢婶道了别,然后便跟着楚齐一行人下山了。 到了流水潭时,他让楚齐一行人先行下山,然后在风雪站了很久,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最后默默的下山去了。 这一年,是仁楚三十一年,十八岁的少年柴涧风拜别寒山,独自向山下而去。 其如风雪一身行。 ………… 在离流水潭不远的地方有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会去走,往里走不远,便能看见一个小棚子,棚子只是用很多树枝左右互相搭着,形成的一个三角形的小空间。那是谢晨他们三人的秘密基地,十分隐蔽,几乎没人知道。 大雪已经将小棚子的外面都覆盖住了,只看见一片白,谢晨抱着双膝,坐在棚子里。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流水潭,他便坐在这里看着柴涧风在风雪中站立良久,然后转身离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听见柴涧风说的那些话,心里便慌了,也觉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可是突然有个人告诉他,其实他的父亲是因为那个人而死的,是那个人害得他没有了父亲,他应该恨那个人。可是,他又恨不起来,甚至讨厌不起来。 看见柴涧风站在风雪中的时候,他很想跑过去对他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到最后他也没有出去,他抬头看着满天的飞雪,觉得有些难过。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 第七章 曹静之炉前道真相 “谢晨哥哥,你在吗?”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晨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小曦?你怎么来了?” “我和爹爹过去,听婶婶说你向山下跑来了,我想你应该会在这里,便过来找你了。” “啊!对啊!今天是你的生日呢!对不起对不起小曦,我差点都忘记了!” “没事,今天也是谢晨哥哥的生日呢。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怎么啦谢晨哥哥?”曹曦看着谢晨,担心的问道。 谢晨的神色又黯淡了下去。 “今天……柴秀才跟我说,我的爹爹是在十年前村里的那场大火中为了救他去世的。” “啊?” “对了,你应该也不知道吧,我们这里,以前叫杏花村,十年前发生了一场大火,才改名叫寒山村的。” “从来没人跟我们说过……”曹曦小声的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那……柴先生说你爹爹的事?”她小心翼翼的问着。 “他说,我爹爹当时最后是为了救他才丧生在火海中的……要不是因为他被吓坏了,拖着我爹爹,他就不会死了。”谢晨把头埋在双腿间,低声的说。 “那谢晨哥哥怪他吗?”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只是被他突然说这些吓到了,我知道这不能怪柴秀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晨哥哥是觉得柴先生之所以对你这么好,是因为对你心怀愧疚,而不是真的想对你好,所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是吗?” “好像……好像是这样。”谢晨抬起了头,看着曹曦。 “所以谢晨哥哥感觉这么多年好像一直被人蒙在鼓里,被欺骗了是吗?” 谢晨眼睛一亮,猛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觉!” 曹曦也看着谢晨,眼睛里渐渐地有了笑意。 谢晨被她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挠了挠头。 “那谢晨哥哥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些年来,不管是我爹爹还是你娘,甚至是村里的那些伯伯婶婶都没有跟我们说过这件事,连提也没有提起过。” “对啊,为什么?” 曹曦也是才知道这件事,这个问题问出来,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个人坐在小棚子里,看着外面的飞雪,沉默良久。 “说起来也是奇怪,我们在书上看到那么多,或天下太平歌舞升平,或诸侯混战民不聊生。可是我们在寒山村生活了这么久,什么都感受不到,连我们在哪个国家都不知道……就好像是……” “好像是生于桃源中是吧?” “对对对,先生跟我们讲过,桃花源。那晚上我偷听楚齐和那老头说话,他们也提到了桃花源……” 糟糕!谢晨赶紧用手捂住了嘴,曹曦眼睛眯成了月牙,看着谢晨窘迫的样子。 “没关系,我明白的谢晨哥哥。” “可是,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不应该怪柴先生啊,对不对?谢晨哥哥。” “我知道,大人们都不说,可柴秀才还是对我说了。村里的其他小孩们,可能也都根本没有察觉。” 谢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猛的站了起来,他回头看着曹曦,曹曦也跟着他站了起来。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问曹先生吧!我想搞清楚这些东西。” “嗯!”曹曦坚定的点了点头。 “走,回去。” ………… 回到家,天已经傍晚了,谢婶正在厨房做饭,曹静之坐在外面堂屋,正在烤着火。看着谢晨和曹曦回来,对着他们笑了笑。 “曹先生!我有些问题想问您。”谢晨走进屋站定了说道。曹曦站在他身边,也看着曹静之。 曹静之正要说话,就听见厨房里传来谢婶的声音。 “问什么问?吃了饭再说!你小子快把外面收拾干净了,饭菜马上就好!” 谢晨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一下子泄了下去去。 “哦……”他有气无力的答了一句。 “谢晨哥哥,我来帮你。” 少年人的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谢晨终究也是才十一岁,很快心情就好转了些。 “小曦,你看到外面那个雪人没?那是我给你堆的呢!哦对了对了,你等等啊。”说着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又风风火火的跑了下来。 “这个,送你了。”他把一个木刻的人偶递到曹曦手里,是一个正笑着的曹曦。 “本来我给柴秀才也做了一个,准备明年开春再送给他的,今天早上那个叫楚齐的说他今天就要走,我赶紧又去做,最后还是差一点没做好。”说到这些,他的语气又有些消沉。 “而且今天我还拿那个砸了他,好像已经砸坏了。” 曹曦收下了那个木偶,拿出了一个挂件。一枚铜钱被固定在一块黑色的布上,面积不大,背面却刺着一个晨字,可能是缝制的手法好,虽然只是很简单的材料,看着却极好看。 “这是我送你的,谢晨哥哥。” “哇!真好看!谢谢你小曦,我太喜欢了。你给我戴上,戴上。” 谢晨笑的嘴都合不拢,看着那件精致的挂件。 “好!”说着,便将这个挂件戴到了谢晨的脖子上。 谢晨高兴的看着这个礼物,什么忧愁都忘到脑后了。他小心的把玩着,生怕弄坏了。不一会儿,谢婶就已经将饭菜都弄好端上桌了。 这是谢晨和曹曦两个人的生日,饭菜做得十分丰盛。仅热菜便有八道,还有两个汤,居中放着一个火锅。谢婶擅长做鱼,用的是从那流水潭中打起来的鱼,鱼肉嫩滑少刺,煲出来的汤呈奶白色,只放油盐,味道却极鲜。冬天蔬菜不多,火锅中炖着排骨萝卜,萝卜素有小人参的外号,排骨也是刚买来的新鲜排骨。两个菜在火锅中沸腾,只放了些许的辣,看着清淡,吃进嘴里又有微微的辣味。桌下放着一个火盆,四个人便围着桌子坐着。 谢晨早就忍不住了,饭都没有盛,扬言要吃菜吃到饱,被他娘敲了好几下脑袋以后乖乖盛了一大碗饭。曹曦斯斯文文的,也不多说话,慢慢的吃着,曹静之也不多言,只是偶尔回答一些谢晨的话,还夸奖谢婶的手艺好。 吃到后来,谢晨嚷嚷着要喝酒,还要把谢婶埋了好几年的那些酒都挖出来。谢婶是温着酒的,但那是给曹先生喝的,却不让谢晨喝酒,谢晨死缠烂打了好一会儿,最后将曹先生的话搬出来。曹曦笑着看谢晨闹着,曹静之这会儿倒也不说话了,最后谢婶实在是被闹烦了,打了谢晨头两巴掌后同意他喝一杯,但是只能喝一杯。谢晨就砸吧着这杯酒,喝出了千杯的气势,硬是敬着曹静之喝了一整壶。 两家人,就这样热闹又其乐融融的吃完了这顿饭。 吃完饭,谢晨躺在板凳上,摸着肚子打饱嗝,曹曦去帮着谢婶收拾去了,曹先生有些微醺,又坐到了火炉边烤火。外面正下着雪,偶尔传来几声狗叫,从外面看,屋里正散发着温暖的光,偶尔传出些说话声。 风雪暖微光,狗吠寂人声。 ………… 等到都收拾干净了,都围着火炉在烤火。谢晨第一次喝酒,脸已经红了。他坐在那儿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他才开口。 “曹先生,我想问你些问题呢。” 谢婶微微叹了口气,扭过头去,没看过来。曹曦跟谢晨坐到了一起,表面她也想问。 曹静之已经五十多岁了,平时根本没人觉得,只觉得他温文尔雅,一直都是一副儒雅的模样,此刻坐在那里,却明显觉得,他也是会老的。 “我知道这些事你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只是想着能满一天便多满一天。” “你们两个肯定已经知道了,这里十年前发生过一场大火,后来才改名叫寒山村。事实上,我们这里位于寒山地界,我们的北方是北仁楚国,南方是南仁楚国,而我们,算是位于中立地带,不从属于任何一方” 曹静之将仁楚国的统一,分治,以及寒山的原由一一道来。 “那位楚武大帝,从前便是在杏花村长大的。” “他名叫楚武,立国后却希望以仁德治国,所以称国家为仁楚国……” “寒山虽不属于南北仁楚任何一方,但我们却也是仁楚国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仁楚立国时间尚短,楚武大帝在仁楚二年便去世了,后来仁楚四年,当年的两位皇子决定分治南北仁楚……” “现在,是仁楚三十二年,那场大火发生在仁楚二十二年。” “我现在能告诉你们的,就是这么多了,还有很多事情,你们现在知道的越少越好。” “谢晨,我知道你肯定想问关于那个楚齐的事情,没错,你很聪明,他也姓楚。他是北仁楚的一位皇子,别的,便别再问了。” 曹静之说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坐在那里没有再开口说话。谢晨和曹曦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些话,仿佛是一只蚂蚁生活在一块木头里,它以为那就是整个世界了,却突然有一天又跑来一只蚂蚁,告诉它其实那只是一块木头。 “谢夫人,外面风雪大,小曦今晚便拜托您照顾了。我先告辞了” “小曦,你今晚便在小晨家住下吧,要听话听到没?” 说完,便轻轻的走了。谢晨和曹曦连他轻轻关上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第八章 千里路少年赴京城 由寒山村下去,仍还属于寒山地界,山下有个村子,叫做石头村,比寒山村大上很多,也比寒山村要热闹一些。村里集市,酒楼应有尽有,宛如一坐城镇。有些地方却和寒山村是一样的,没有官府,也没有衙门,甚至连村长这样的职衔都不存在,村民们相宜自得,也很少有人出去。 此时风雪正盛,大部分人家都呆在家里没有出门,一家酒楼前却正有一队人马正要出发。正在楚齐一行人和柴涧风。 柴涧风从流水潭下去后,本来想跑着追上楚齐一行人的,没想到没走多远便看到楚齐正在前方等着他。 “曹先生让我们陪着你走一程,怎么能还没出发就把柴兄丢在后面呢?是不是?” 到了石头村后,柴涧风发现除了那六名护卫,在石头村还有十四名护卫等在那里。曹静之早已经将楚齐的身份告诉了柴涧风,所以他并没有感到惊讶。一行人又在酒楼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要启程。 “从这里出去,快马走上半日,便可以到达云州城。那可是座大城,据说繁华程度都能比得上北仁楚的都城了。” 楚齐披着一件狐皮斗篷,头上戴着一顶雪帽,骑在马上,指着前面的那条道路对着旁边的轿子说。 轿子里坐着的是那位司徒先生和柴涧风。本来楚齐想怂恿柴涧风和他一起骑马的,奈何柴涧风根本不会,他还深感惋惜。 “大雪之中,唯我一马独行,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多么豪迈啊!柴兄啊,虽说你是读书人,但骑马不也是风流雅事吗?” 那楚齐一直在让马走在轿子边上,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里面的柴涧风也不好不搭理他,只得在里面连连称是。直到后来同坐在里面的司徒先生轻轻的咳嗽了几下,楚齐才打住。 一路上相安无事,一行人的速度也不快,到达云州城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一行人找了个客栈便住下了。但是护卫却有二十人之多,云州城商贸发达,平时也不是没有大队人马住店,但这一行二十几人正好与另一队人撞上了,住下这一队另一队便得另寻他处,天将夜,都不愿意让步。 一开始楚齐笑呵呵的想劝那行人,还说如果你们愿意去寻别处的客栈,各位的花销都由我齐某人出了。没想到对方也不依不饶,把这话原封不动又说给了楚齐。他们一行商贾平时都会请一队护镖人,他们也带着十多名保护他们的人,说着还让那些人上前,意思很明显。 楚齐化名为齐褚,听起来只是两个字倒了个个儿,此时那些护卫倒没有都进来,身边只跟着三四个,一看到对方向前靠过来,立马也向前靠近,盯着对方。那十多人只是平时混江湖的,一群人凑到一起便想搞个什么镖队,反正有钱赚就行。这时看着对方只有三四个人,虽然看起来蛮厉害不好惹,但也只有几个不是?总不能就这么在金主面前丢了面子,为首的一个当即便拔出了刀。 “今儿这间客栈我们老板要定了,识相点就赶紧让出来!不然小心天黑路滑,连找别处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拿刀指着楚齐,那四名护卫也都在第一时间拔出了刀,那一行人看着对方拔刀,也都亮出了自己的兵器对着对方。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楚齐也敛了笑脸,双手抱在胸前,透出一种威严的气势来,他看着拔刀的那个人,那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小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让!还是不让?!”他面色凶狠的看着楚齐。后面的司徒先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喝着茶,柴涧风虽然有些紧张,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一直看着这里。 楚齐看着对方脸上的凶狠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出来,却没有再说话,脸上露着不屑的神情。然后就回到了桌子前,开始坐下喝茶。那头头看着顿感恼火,想要提刀上去,突然听到后面有动静。只见得屋外冲进来十几个带刀的人,刀都已出鞘,那金主老板已经被人抓住,脖子上横着一把刀。自己这一行人瞬间就被围住了。 他本来就只是仗着自己人多,这时看着对方人比自己还多,而且傻子都看得出来,这群人从冲进来到围住自己这些人,几乎在几个呼吸间便结束了。除了脚步声,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整齐又肃静,根本不是自己这群乌合之众可以相比的。 他一只手举过头顶,慢慢弯下腰将刀放到了地上,其余人见状也都弃了兵器。 “这位公子,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公子,还望公子恕罪,若公子想要什么补偿,请尽管开口。” 那商人脖子上被架了把刀子,早就已经吓得不行,这时也赶紧应和道:“对对对,你要什么都行,我有钱,我有钱,我都给你,都给你……” 楚齐坐在那里喝茶,头都没有回。 “既然有眼不识泰山,那就把你的双眼留下吧。”楚齐一手端着茶杯,淡淡的说道,仿佛是一件事不关己的小事。 “公子过分了吧?”那汉子咬着牙说道。 “过分?你刚刚想拔刀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过分二字?现在你可以用一双眼睛换这么多人一条命,不过分。” 柴涧风看着一副若无其事说出这种话的楚齐,这与之前他所表现的嬉皮笑脸的话痨形象完全是两个人,冷漠又坚定。 双方沉默了许久,只有那商人朝着汉子喊着:“你快把眼睛给他!快啊!你是要害死我吗?你把眼睛给他,你救了我,我记着你的恩情,我保你后世荣华,快啊!……” 那汉子看着四周围着他们的刀,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弯腰想从地上捡起拿把刀。 楚齐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嘴,又把茶水吐回了杯子里,站起身,又用那副笑呵呵的语气说道。 “诶,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不用这么当真嘛!那么血腥残暴的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嘛?再说这里是云州城,我哪敢在这里干杀人放火的事情,对不对?” 他走过去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又走到那商人面前,拿手拍了拍他肥胖的脸。 “你看,他救了你,虽然他没有把眼睛给我,但他还是救了你,你说要保他后世荣华的啊?对不对?” “是是是!那商人脖子上冰冰凉凉的,楚齐的手拍在他脸上,直接给他吓得尿了出来。” “嗯,这才像话嘛。”他又拍了拍那商人的脸,回到了座位上,换了个杯子又倒了杯茶,端到了那汉子面前。 “好了好了,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我们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这杯茶是我表示歉意的,我们把客栈都占满了,要让你们大晚上的出去找别的,还是我刚刚说的,你们的花销都由我齐某出了!” 楚齐摆了摆手,那些护卫都收起了刀,站了开来。那汉子用双手捧着接过了茶,一口喝尽。 “不不不……不用不用……”那商人声音颤颤的说道。 这些人很快就离开了,楚齐又回去坐着喝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云州城平日便鱼龙混杂,这种冲突几乎天天都有发生,又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冲突,所以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在意。倒是柴涧风还显得有些在意,他看着楚齐,有些欲言又止。 “柴兄是在想刚刚那伙人?” “我敢跟柴兄打赌,那伙人今晚会连夜离开云州城,而且那个商人等会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那批护镖人,然后在云州城找一伙新的。” 柴涧风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楚齐翘起了一只腿,显得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要不要赌一把?就赌你怀里的那两截断木偶,要是我输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你知道我有说这个话的实力。” 柴涧风愣了愣,起身对两人行了一礼后便告了声辞,没有回答楚齐的话。楚齐看着柴涧风离开的背影,嘴角轻微的笑了笑。 众人在云州城停留了三日,柴涧风和那位司徒先生基本上都呆在客栈没有出门,楚齐除了晚上,其余时间都见不到人,不知道在外面干些什么,一众护卫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到了第四日,他们从云州城离开。天两日前便已经晴了,路上的雪都开始融化,很是泥泞。 “柴兄啊,虽然你没有与我打赌,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告诉你结果,那商人前面所做与我说的都一样,只不过在遣散当日那伙人之后,他又雇了另一伙人,而且在那之后,又出高价钱让他雇的那伙人把那天的那个汉子给偷偷杀了。你说那胖子坏不坏?以后咋们分开了,你独自前往京城的路上,可一定要小心啊。” 楚齐很真诚与柴涧风说道,柴涧风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让轿子停下,然后走了出来,轻轻向楚齐行了一礼。 “多谢楚兄的提醒,接下来的路,我想学会骑马。” 楚齐一听楞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难得我有能教柴兄的地方,放心,骑马很简单的,我亲自来教柴兄!” 刚开始柴涧风还很不适应,只能让马慢慢的走着,楚齐还亲自给柴涧风牵过两回马。几日过后,便能够自己驾马奔跑了。二十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基本上就是走到了一座城便停下来歇息几日,也没有遇到什么不开眼的山贼土匪之流。 众人在走了一个多月后,还是到了该分别的时候,楚齐一行人将继续南下,而柴涧风将向东往京城方向去,一行人就此别过。 “柴兄,后面的路独自而行,还请万分小心才是。虽然仁楚治安严格,也颇为太平,但是人心险恶难测,很多时候还是多多小心。” 那楚齐坐在马上,双手抱拳向着柴涧风说。 “楚兄一路也多加珍重!咋们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 柴涧风也双手抱拳,同样说道。 “好!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两人互相又看对方了一眼,突然同时大笑了出来。 第九章 四月间春光照寒山 四月天气和且清,绿槐阴合沙堤平。转眼间,一整个冬天已经过去了,时间已到了四月。 寒山村,位于村旁的学堂里,一位身穿着青衫的先生正在给十来名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上课。学生都在摇头晃脑的读着书,那先生手里拿着根戒尺,走到了一个正在走神的学生跟前,敲了敲那学生的头,吓得那学生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先生,先生我没走神!我在背书呢!” “哦?那我考考你。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使敌人举国降服是上策,用武力击破敌国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军降服是上策,击败敌军就次一等;使敌人全旅降服是上策,击破敌旅就次一等;使敌人全卒降服是上策,击破敌卒就次一等;使敌人全伍降服是上策,击破敌伍就次一等。所以,百战百胜,算不上是最高明的;不通过交战就降服全体敌人,才是最高明的。” “那么如何才能做到不交战便能降服敌人呢?” “这个……这个……先生教过我们要以德服人……跟敌军讲道理?” “嗯?” 说话的正是曹静之和谢晨,谢晨上课走神不是一次两次,但他偏偏悟性极好,很多地方看过一次便能被下来,读过几遍便能有自己的理解,所以曹静之经常会这样考他。 谢晨说道要以德服人时,曹静之笑着看着他不说话了。谢晨被看得有些心虚。 “先生,我觉得要想让敌人不战而降就必须向展示敌人我方的实力,让他们明白这是一场必败之战。” “嗯,有道理,那如果敌人皆愿死战而不降怎么办?” “宁死而不屈之人总是有他愿意为之而死的东西,若无法让对方降服,便只好打了,光是展示力量是不够的,我们总得让敌人知道与我们为敌不是一件好事。” ………… “老大,今天曹先生讲的是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一句都没有听明白……” 此时已经放了学,曹曦每日放学后都会去曹先生的书房帮他整理一些东西,所以每次谢晨和刘蛮都会在学堂外等着一会儿曹曦。 “曹先生今天给我们讲的是兵法。” “兵法?兵法是啥?” “兵法就是……打仗的方法!对!” “曹先生教咋们打仗的方法干嘛?咋们又不打仗。” “我也不知道,曹先生要是能教我一门武林绝学就好了……” “老大,曹先生都说了那只是讲的故事,没有的。” 刘蛮看着谢晨一双眼睛朝他看过来,一只手已经要举起来了,连忙双手抱头跑得远远的。 “老大,小曦姐……小曦姐出来了。” 谢晨看着曹曦像平常一样的走出来,这一幕已经像是他每天都会吃饭喝水一样,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小曦,蛮牛,你们想不想去江湖上闯一闯?” “啊?去江湖上?什么意思?”刘蛮听着这话挠着头,不知道谢晨什么意思。倒是曹曦,笑眯眯看着前面正在倒着走的谢晨。 “谢晨哥哥是想下山去吧?” 谢晨双手抱着头,走在最前面,却背过身看着走在后面的曹曦和刘蛮。 “你看啊,咋们在这这么多年了,上回那个楚齐说寒山很大,可是我们除了寒山村哪儿都没去过,你们就不想出去看看吗?” “想想想!老大,我想!我想!外面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刘蛮兴冲冲的跑到了谢晨旁边。谢晨啪的一下就给了他一巴掌。 “我反正是想下山去看看,柴秀才都已经去京城了,我们却连山都没下过,我也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说到后面,谢晨语气已经有些小小的低沉了。曹曦看着转过身望着天走的谢晨。 “爹爹今天也跟我说,我们迟早都要出去的……” 还没等曹曦说完,谢晨一个转身就跑到了曹曦身边。 “是吧?曹先生也这样说是吧?那我们今天就下山去看看吧?怎么样?” “好好好,老大,我去!我去!” “那……就去吧!”曹曦本来还有些犹豫,看着他们激动的样子,也笑着点了头。 三个人说走就走,也没有跟人打个招呼,主要是谢晨怕说了之后就不让他们几个下山了,所以把刘蛮和曹曦都拦住了,直接给他们拽下了山。流水潭往下的路他们三个便没有去过了,虽然谢晨说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出过村,但事实上仅流水潭往上的这一部分寒山,他们这些年都没有玩遍,只走遍了一小块儿。 四月间山上的花已经开尽了,所谓山青花欲燃,便是如此景象了。路上是纯石头铺就的,所以虽然路上走的人不多,但也不至于被杂草长满。 路上的时候碰到一个从外面正要回村的人,谢晨莫名感到心虚,想拉着刘蛮和曹曦躲起来,倒是曹曦一只手拉着他缓缓向下走,碰到那个大人时笑着问了声好,那人也笑呵呵的跟他们说了几句话,除了谢晨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外,倒什么也没有发生。刘蛮偷偷笑了谢晨一会儿,然后就被谢晨追着打了一路。 走到流水潭时,谢晨在那个下山路口站了一会儿,向山上的路看去。 也不知道,柴秀才这会儿到京城没有。 下了山,谢晨老远就看见了石头村。 “看到没!看到没!那儿有个村子!” 谢晨兴奋的拍着刘蛮的头。 “看到了……看到了老大。” “快走快走!” 三人到了石头村,看着什么东西都是新奇的,在寒山村也就几十户人家,连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还有很多那么热闹的酒楼,商铺…… 石头村与外界的联系要比寒山村密切许多,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更多关于外面世界的事,谢晨最关心这个,找到很多茶馆之类的地方请人喝茶,找人说话,比如问京城在什么地方,有多远,还有什么国家之类的。 那些人看着对方是个小孩,还请自己喝茶,也就知无不言了,后来看着曹曦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跟在这少年身后,当自己说到有些地方的时候,那少女露出向往的神情,还会笑着跟那少年说话,自己就更加卖力的谈论自己知道的“天下大事”。 “我感觉他们愿意说这么多根本就不是因为我请他们喝茶。”谢晨嗡声的说道。 “嗯?什么意思呀?”曹曦疑惑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谢晨显得有些郁闷,又不知道为什么。 刘蛮开心的吃着手里拿着的小吃。 三人中刘蛮算是属于大户人家,所以身上带着不少钱,一路上看到各种好吃的都要买,谢晨喜欢往书店跑,希望能找到一本武功秘籍,曹曦就只跟着谢晨,谢晨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她也都是摇头。 后来谢晨说要去上茅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大把花,各种花扎在一起,送给了曹曦,曹曦笑眯眯的接下了。 三人逛了一下午,傍晚时准备回去。走到一间客栈外时,突然被一个老板叫住,说要送谢晨一本书。 谢晨警惕的打量着那个客栈老板,那老板笑了笑,说几个月前有一位公子吩咐他,要是看到两男一女三个十多岁的孩子,并且其中一个男孩长得很是壮硕的话,那就将这本书送给其中那个看起来很是嚣张的孩子。 “什么?!嚣张?孩子?哪个公子?他还在不在?”谢晨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一只手插着腰,一只手指着那个老板问道。 那老板没有回答他,只是拿出了本书,书封面上面写着“六脉神剑”四个字,字很飘逸,透出一股不羁。 “这字儿倒是跟我有得一比……嗯,什么东西?六脉……” 我的娘!谢晨本来还在嘴里咕咕叨叨的,一瞬间就把那本书抢到了怀里紧紧揣着,然后对着那老板双手抱拳。 “老板,今日之事还请不要说出去,我还有事,先不谢了,告辞告辞。” 说完赶紧拉着刘蛮和曹曦跑了,一路跑到山脚他才停下,气喘吁吁的从怀里拿出那本书,炫耀的对着刘蛮和曹曦说。 “看……看到没?我这简直就是先生故事里的天命之人,那位留下秘籍的公子肯定是位世外高人!不!说不定是仙人,要交给我拯救苍生的重任的!哈哈哈!” 说完他就翻开了那本“六脉神剑”,书的前面几页写的很高深莫测的样子,还写着什么此功法一旦流传出去,必将引起江湖的血雨腥风。谢晨边看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介绍了一大通,到了最后,就只有一句话了,写着:天下武功,无非在力与速二字。 谢晨看完合上书,郑重的把书递给了曹曦。 “这书上说,此功法不可以外传的,但是你们可以看,不过看了一定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刘蛮也显得深信不疑,一脸庄重的向谢晨保证,还差点为谢晨慷慨的举动感动的落泪。 “老大,这么……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愿意给我看,以后……以后,我蛮牛这辈子只有你这一个老大!” 谢晨听完拍了拍刘蛮的肩膀。 “咋们未来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了,哭哭啼啼的,好了,我都明白。” 倒是曹曦却是一脸笑意。 “小曦,不许笑,严肃点。” 曹曦又只好忍着笑连连说好。 四月的寒山,三个无忧的少年少女,笑着登山而行。 最是人间四月天。 ………… 第十章 山下事 谢晨晚上回到家后,将那本“武功秘籍”小心点藏到了枕头下面,然后才安心的睡去。 后来的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带着刘蛮和曹曦一起下山去,不过最远也只是到了石头村,便没有往外走了。他已经从别人那里了解到很多事情了,比曹先生与他说的要更详细。 比如从石头村那条路往外走上一天便能到南仁楚国的云州城;在这两国的分界线上,有很多处都是两国的通商道路,那云州城便是因为有着很多的通商道路所以才那么繁华;中间的地带虽然名义上不属于任何一国管辖,但事实上两国都有派遣精锐力量在暗中或监视或保护着这一地带,只是普通人多数无法察觉罢了。 百国统一不过几十年,许多地方在战乱时只是递了一封投降书,改了个国号,便算是归附了,所以很多地方连语言文字都还没有统一,偶尔也会爆发出一些反抗的事情,但仁楚国力正盛,那些倒是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被划成国界地带的这些地方,虽然没有归任何一方管辖,但目前来说,却是整个天下最为太平的地方了。 南北仁楚虽然听起来只是位置差别,但事实上,北仁楚远没有南仁楚富裕繁华。北仁楚很多地方在建国后都还是一片荒芜,百年前的百国纷争,北方参与度便要比南边低一些,很多地方都还只是一些群居的村子,根本称不上国。 而且北方天气干燥寒冷,对农作物生产也有很大限制。而南仁楚则要好上很多,越往南气候越加适宜,很多地方甚至可以一年两收至三收。 所以有很多商人便将南仁楚的粮食卖到北仁楚,北仁楚气候不适宜耕种,但矿产发达,诸如冶铁这类技术,要比南仁楚进步很多,所以两国的贸易,除了以钱易货,还有用粮食布匹之类生活物资换取铁矿石,兵器之类。不过这些一般都是由政府方面负责进行,普通商人要是敢将手伸到这上面,是要掉脑袋的。 谢晨还询问过许多关于江湖上的事情,说到这些问题时,那些人明显兴致要高很多。 比如说那南北两大剑庄的恩怨,北仁楚的丰灵剑庄和南仁楚的怀玉剑庄,两个庄主都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只不过只知道怀玉剑庄的庄主叫做怀安谨,但是丰灵剑庄的庄主却是没有人知道叫什么。 还有人说那丰灵剑庄的庄主是个女人,曾经与怀玉剑庄的庄主有过一段纠葛,后来两人产生分歧,那女人由爱生恨,才远去北上,创立丰灵剑庄,众人说得有声有色,仿佛都是亲眼所见一般,谢晨也听得入迷。 南仁楚的武林第一人当之无愧的归于怀玉剑庄庄主怀安谨,但北仁楚的武林第一人却颇有争议,有人说是丰灵剑庄的庄主,也有人说是一名刀客,几年前曾经南下挑战过怀安谨,不知道谁胜谁败,怀安谨也没有说过,但最后那名刀客安然回到北方,却是引起很多人的遐想。 还有传言说,那名刀客放出过话,说十年后会再去挑战怀安谨,到时候不求胜负,只论生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谢晨却听的入了谜,每天都要跑去听人讲,一来二去,就都认识了。开始请人喝茶那些人才愿意讲,后来发现如果曹曦在自己旁边那些人就会讲得很起劲,就算不请他们喝茶也会主动来讲,后来谢晨再去就想故意支开曹曦,让刘蛮带曹曦去买吃的,但曹曦就跟着谢晨。 “曹曦……你不要跟着我去嘛,让蛮牛给你买好吃的去,你老跟我去茶楼干嘛?” 曹曦也不反驳谢晨,但谢晨要去,她还是笑着跟着谢晨去。 台上有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说一个故事。 “话说当年楚武大帝征战诸国,有一武官出征,马上就要被击败的时候,忽然有神兵相助,反过来大败敌军,那武官向天叩谢,问神姓名,那神曰:我乃垛子神也。 那武官问:小将何德何能,敢劳垛子尊神相救?神曰:唯感汝平昔在校场,从不曾一箭伤我。” 台下众人听完都哈哈大笑起来,谢晨听完笑的捂着肚子,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笑着问旁边的曹曦。 “你说这算不算是好人有好报?哈哈哈……” “算……算的吧?”曹曦听完也忍不住的要笑,只不过要笑的含蓄许多。 “喂,刘老头,那武官后来咋样了?” 台上说书的正是刘老头,这刘老头本名叫什么没人晓得,他平时也都是自称老头,就更没人关心他叫什么了。 这刘老头孤家寡人一个,是多年前从外面进来的,他见识颇多,一张嘴也会说,所以就在石头村的各个茶馆里头说书,无牵无挂的,平时就靠说书挣几个钱,有多少就花多少,多是买酒喝了。 有一回他从茶馆出去,喝的有些微醺,走到一条小道上的时候被绊了一下,手里的酒葫芦向后飞去,他就只用一只腿站着,身子向后倒去,另一只腿平伸着,仿佛已经睡到了地上。但偏偏左腿小腿与身子都呈九十度了还没有倒下,然后他就那样伸手接住了酒葫芦。 这一幕刚好被谢晨看见了,他仿佛又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只要去石头村,就一定会去找那个刘老头。 “那个刘老头绝对是个世外高人,先生不是说过吗,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谢晨信誓旦旦的对曹曦和刘蛮说。 他还找了好多次那个送他书的客栈老板,问那个老板那位公子除了一本书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留给他,比如一把剑什么的? 客栈老板说没有。 后来谢晨终于问那个老板那位公子长什么样,那老板倒是回答的挺快,说那位公子看起来年纪不大,来的时候身边有一位老先生,还有二十个看起来是护卫一样的人,离开的时候又多出来一位看起来与那公子年纪差不多的公子,然后一起走的………… 谢晨开始听的还很认真,后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脸愤怒的拉着曹曦走了。 “那个叫楚齐的!别让小爷我以后再遇到他!不然我肯定把他牙齿都打掉!” 谢晨拉着曹曦生气的朝着天上的喊着。 “谢晨哥哥……我们就这样回去了?”曹曦走在后面小声的问道。 “不然呢?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什么破六脉神剑撕了!不!看我不吃了它!可恶,那个楚齐!拿我骗他的东西骗我!岂有此理!” “我们是不是……把刘蛮弟弟忘了?”曹曦看着一脸愤懑的谢晨,小声的说了出来。 “呃……” ………… 刘蛮在石头村倒是跟谢晨不一样,他每次跟着谢晨下山后就不跟着他们两了,他只喜欢去找吃的,一段时间后整个石头村哪里有什么好吃的,哪里的东西又好吃又便宜,他摸得一清二楚,有些他特别喜欢吃的,早就跟那老板混得熟了。 他人长得白白胖胖的,每次去买吃的都一口一个叔叔婶婶,很讨人喜欢。而且他力气很大,有时候还非要帮着老板去搬东西,干活,那些老板很快就喜欢了这个胖小子,后来他再去吃东西都不收他钱。 刘蛮家有钱,他爹把他当成个祖宗养,生怕他磕着碰着,开始知道刘蛮跟着谢晨上山下山的跑还不乐意,他不舍得骂刘蛮,也不敢去骂谢晨——刘蛮最听谢晨的话,他要是去骂了谢晨,指不定谢晨会教刘蛮些啥东西。之前有一回他骂了谢晨,转头刘蛮就被谢晨教着锯断了家里茅房的板子,还好,人还没蹲上去,那板子就掉了下去…… 刘蛮他爹去跟谢晨说好话,让他不要带着刘蛮山上山下的乱跑,不安全……谢晨直接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他自己要跟着去我又不能拦着他,你是他老子你怎么不拦着?” 刘蛮他爹瞬间没话说了。可是后来刘蛮经常给他买很多吃的东西回来,而且还主动的做些事情,这让他感动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还送了好多东西给谢晨,说刘蛮跟着他都长大了…… 谢晨大气的挥挥手,“诶,叔叔见外了,么得事么得事!” …… 谢晨和曹曦找到刘蛮的时候,看到他居然在扎马步,而且手里还端着一碗东西在吃。 “蛮牛,你在干啥呢?”谢晨走近疑惑的看着刘蛮。 “老大,小曦姐,你们来啦?是不是要回去了,等一下,我马上就吃完这碗面了。”他嘴里含着吃的,含糊不清的说着。 说完又呼哧呼哧的吃着。 “蛮牛,你刚刚在那儿干啥呢?” 回去的路上,谢晨才问刘蛮。 “那个老板说我天生神力,说要教我武功呢老大。”刘蛮挠了挠头,憨憨的说道。 说到武功,谢晨就又想起了楚齐拿一本“六脉神剑”骗他的事,使劲打了刘蛮一下头,闷哼一声就走了。 刘蛮被打的莫名其妙,疑惑的转头看向曹曦。曹曦笑着不说话,快步的跟上谢晨,然后刘蛮也跑着追上去。 第十一章 高手 这是仁楚三十一年,整个寒山村还是一片祥和安宁,谢晨几人除了平时上课,便是在石头村与寒山村之间往来,山上山下,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冬天。 曹静之教的东西越来越多,开始教圣人之言,后来有时候上课的时候又会给他们讲故事,那些都是谢晨没有听过的故事。讲过兵法,还讲过治国安民的东西,有些孩子学不进去,但是对这些曹静之也不强求,很多时候只是在教,仿佛不管他们学不学得进去。 谢晨对曹先生是无比尊敬的,虽然有时候上课喜欢走神,但对于曹先生所教之内容,哪怕一时无法领会,也会去强背下来。 自从上回曹先生说过那些之后,他便没有再到曹先生面前提过那些事情了。每日在石头村玩,也并没有再想跑得更远,心里虽然很向往外面的那个“江湖”,但是这个寒山,才有着他的一切东西。 这天,谢晨他们像往常一样,在石头村玩了一天后准备回家,却听到前面街道上有动静,三人赶紧跑过去看。 那前面街道上,平时一副醉醺醺模样的刘老头手里双手握着一把短刀,跟几个人对峙着。四个拿着刀剑的男子围着那刘老头,街边的好几摆在街边的铺子都被打翻了,人群闹哄哄的,但也没有都散去,反而远远的围着很多人在看热闹。 这类事情,看过便能当做很长时间的谈资了。 周围很多人在议论,谢晨仔细听了听,有人说那四个人是从外面来的,今天刘老头从茶楼说完书出来,不知道怎么了这四个人就开始一起要欺负这刘老头,嘿,没想到刘老头平时深藏不露,居然能跟四个汉子对上。 那刘老头平时看似老迈,此时手握短刀,眼神犀利的盯着眼前的一个人,那四人围着刘老头,却也没有着急往前冲,都谨慎的盯着眼前这个平日看起来好不起眼的老头。 毕竟是四对一,刘老头已经受了伤,一只手直在淌血。 突然刘老头率先发难,朝着身后的一人奔去,刀反握在身后,竟然将胸膛直接暴露给他冲向的那人,那人便手中拿着一把短剑,直接就迎了上去。 其余三人反应也很快,直接冲了上去,其中一人拿着手中的刀朝刘老头劈过去,却被刘老头反握在身后的刀挡住了。迎面那人看着手中的短剑就要刺中这老头,心中正要暗喜,却突然感觉刺到了一个硬物,短剑直接划破了刘老头的衣服,露出了衣服里面的一层铁甲,擦着滑了过去。 这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转眼间刘老头就已经摆脱了那四人的包围之势。 刘老头冲过那人后并未停步,左手掏出了什么东西,往后方扔去,却是在空中爆开,竟是石灰粉包,散出了一大片白雾后,挡住了要来追的四人。 那四人驱散了烟,已经看不见刘老头的踪迹,他们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收起了兵器,然后寻着刘老头逃跑的踪迹慢慢离开。 “看吧!看吧小曦,我早就与你说过,那说书的刘老头肯定是个高手,” 回去的路上,谢晨兴奋的跟曹曦和刘蛮说。 “老大,我觉得那个要教我武功的老板也是个高手诶……”刘蛮不敢确定的说道。 “高手哪有那么便宜的?啊?一个武林高手跑到这小村子里当个饭馆老板?你有没有脑子啊你?” “再说,就算人家是武林高手,为什么要白白教你武功?” 谢晨反问着刘蛮。刘蛮挠了挠头,也觉得谢晨说的很有道理,嘿嘿笑了两声。 回到家后,他发现曹先生居然也在他家。 “天冷了,过来打些酒喝。”曹静之笑着举了举手里的酒葫芦,对谢晨说道。然后想了想,又对谢晨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谢晨走到曹静之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有什么事呀,曹先生。” “接下来几日,便不要再下山了吧,学堂几日未上课了,来我家我给你和小曦温温功课。怎么样?” 谢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高兴的同意了。 “嗯,好,那我先回去了。” “先生再见。” ………… 第二日谢晨果然一大早便去了曹先生家,还给曹先生带了一壶好酒,路上的时候还偷偷喝了几口。还给曹曦带了一些甜点。 到了曹静之家,其实也没有给他们温什么功课,多是让曹曦陪着谢晨在玩,曹静之在书房写着东西。到了中午,曹曦下厨做了几个菜便吃了起来。 曹曦很多东西都是跟着谢婶学的,什么针线活,厨艺,谢婶很积极主动的教曹曦,曹曦也学得很开心。所以曹曦做的饭菜跟谢晨的娘做出来的味道几乎都一样,谢晨也不是头一回吃曹曦做的饭菜了,但还是边吃边夸奖曹曦的手艺好。 等到下午的时候,曹先生教谢晨和曹曦了会儿功课,谢晨便该回家了。他像往常一样道了声别便要回去了,没想到曹静之却喊住他说了些话。 “直接回家,路上小心。” “嗯,我知道的曹先生。” 此时天下起了雪来,慢慢的飘着,飞雪舞长空。 谢晨走在回家的路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飞雪,然后往山下走去。到了流水潭边,他一个人坐在潭水边的那个亭子里,看着潭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他往那条几乎不是路的小路上走去,想去那个他们秘密搭起来的小鹏子里坐坐,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路上有被人新踩过的痕迹,刘蛮和曹曦平时几乎一直跟自己在一起,他们也不怎么会一个人来这儿,而且地上还隐隐有些血迹。 谢晨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他小心翼翼的向前摸过去,看到那棚子里正躺着一个人,他躲在一个草丛里,认真的看了半天,认出了那个人正是那日被四个人追杀的刘老头。 他平时便对那刘老头观感不错,那日又看到他一个人对战四个人,心里对他是佩服至极,此时看到那刘老头正坐在那里休息,便忍不住走了过去。 那刘老头听到动静,一把拿起刀。 “谁?!” “高人,是我啊,是我啊,您还记得我吗?”谢晨激动的说道。 刘老头记得他,放下刀,任由谢晨走到了他面前。 “高人你受伤了……” 没等谢晨说完,那刘老头便打断了他。 “我本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后来隐居在石头村,多年前恩恩怨怨结下不少仇家,时隔多年竟还是被人找上门来。小兄弟,今日你我在此相遇便是缘分,我观你骨骼惊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若是你能祝我逃离仇家的追杀,我便收你为徒,将我的毕生绝学传授与你,如何?” 谢晨听得激动不已,连连道好。 “前辈先在此等上一会儿,我回村告知曹先生,先生很厉害的,他一定能帮你。”说完便要跑回去。 “等等……咳咳……曹先生?哪个曹先生?”那刘老头疑惑的问。 “曹静之曹先生呀,难道前辈也听说过?” 曹静之……刘老头默默念了几句,露出思考的模样。 “你是那位曹先生的学生?” 谢晨一见这前辈果然听过曹先生的名字,心里暗道曹先生可真厉害。 “不仅是他的学生,而且还是曹先生的亲传弟子呢!曹先生可喜欢我了!” 刘老头听完想了想。“那位曹先生我听过,是位很厉害的人,但是关于我的这件事,我不希望有除了你我之外更多的人知道,我的仇家太多,少一个知道便少一分风险,你能明白吗?” “明白!明白的前辈,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 “好,接下来你先回家去,带上吃的,再带上一些药过来,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好的!放心吧前辈!” 说完谢晨便走了。他没有跟人说,回家后悄悄的拿上些东西便要出门,他娘问他要去哪儿,他说找刘蛮出去玩。然后又悄悄的回到了刘老头那儿。 刘老头就着地上的积雪吃了些手中的食物,考虑到前辈要赶路,所以谢晨拿的都是些干粮。然后又给伤口上了药,做了些简单的包扎。 “接下来,我需要尽快的离开这里,石头村已经不安全了,但是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过石头村,只需两三日,便可以直接去到北仁楚的笳宣城,那里有我的故人。 我受了伤,一个人走不方便,还希望小兄弟能护送我到笳宣城,不知?……” 说到这里,刘老头没有再说下去,他在个谢晨考虑的时间。 “可以是可以,但一去一回时间可能颇长,我得回去与我娘说一声才行。”谢晨犹豫到。 没想到刘老头一口回绝,“不可,我说过,此事事关重大,小兄弟有难处我可以理解,但小兄弟可以书一封信,放回家中,你娘亲看到了便会明白。 若真是我强人所难了,小兄弟也不必为难,自行回去便是,我独自去往笳宣城,但今日之恩,只能来日再报了!” 说完双手抱拳便要离开。 “诶前辈等等,前辈刚刚说的写一封信,我觉得倒也可行……”谢晨小声的说道。 “倘若小兄弟能将我送到笳宣城,我与那故人定会记得小兄弟之恩情,将我们的武艺皆传授与小兄弟!” “还请前辈稍等一会儿。”谢晨抱拳说道。 “好!还是那句话,烦请小兄弟不要惊扰任何人!”刘老头也同样抱拳道。 谢晨这一趟来去的很快,将这件事写在一封信里,就放在房间的桌子上,娘要是喊不到他肯定会去他房间,然后就知道了。 所谓的江湖,便是如此吧,谢晨在心里想到。这是我第一次行走江湖! 黑夜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风雪中缓缓而行。 第十二章 营救(上) “曹先生,已经确定了,那逆贼挟持了谢晨小公子,正在北上赶往笳宣城!” 第二天一大早,曹静之的书房里,一个男人正恭敬的对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说道。 昨天夜里,谢晨他娘见谢晨一直没回家,开始还没在意,他回家拿了些东西后说去找刘蛮玩去了,便以为是留在了刘蛮家吃晚饭。但是天黑后还是没回来,他便有些着急了,去了刘蛮家找,却说谢晨今天根本没去他家。后来他去谢晨房间,在桌子上看到了留下的那封信,她一下子慌了,急急忙忙的拿着信找到了曹先生。 曹静之看完信便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一边安慰谢婶不要急,另一方面迅速找人展开调查开始搜索。 曹静之坐在桌前,眉头紧锁着。 “那人在石头村潜藏了这么多年。肯定还留有后手。你们调动所有能行动的力量,最好能在他到达笳宣城之前拦住他……” “还有,别逼得太急,万一他意识到毫无逃脱的希望了……要让他看到一丝希望,明白吗?” “是!” 曹静之犹豫了一下说道,那男人听完抱拳行礼缓缓退了出去。曹静之等到屋里没人了,才轻轻叹了口气。 那刘老头是前金岚国遗民,金岚国在当年的战争中举国无一降卒,与仁楚国相持数十年,最后皇室贵族被屠戮殆尽,无一幸存。这种壮烈的牺牲带动了金岚国很多人的血性,在灭国后,仍然有很多人在暗中反抗,刘老头便是其中之一。 在仁楚国一分为二后,他在石头村潜伏下来,暗中勾结了许多势力,前不久被追查出来,没想到被他发觉,提前发难,导致抓捕行动失败。现在竟然劫持了谢晨,向北逃去。 “爹爹,谢晨哥哥他,不会有事吧?” 书房外,传来曹曦轻轻的说话声。昨晚谢婶来找曹先生的时候,曹曦也在,而且今天爹爹在书房跟人商议着什么,她虽然没有听,但也猜得到是关于什么的。 曹静之从书房出来,笑了笑。摸着曹曦的头,“没事的,不用担心,很快就找回来了。” 曹曦看得出来爹爹也很担心,她也想笑一下让爹爹稍微宽心一点,可是怎么挤也挤不出一个笑脸来,只好低着头,没有说话。 ………… 从寒山往北仁楚而行,差不多是登山而行。这片大陆整体上来说,差不多是以寒山为中心的南北仁楚分界线为地形阶梯线,北仁楚整个地势要比南仁楚高上一些。 此时,在寒山密林里,有两个身影正在缓缓前进。 “前辈,要不我们歇息片刻吧?” 那刘老头虽然习武,但毕竟年岁已高,而且这么多年都不敢多练,武道一途如逆水行舟,一日不进则为退。他连续走了半日,身上又有伤,已经显出疲态了,谢晨见他走得吃力,便提出要歇息一会儿。 “不可……咳咳,我的仇人随时都有可能追上来,不能歇。” “不知小兄弟力气可还行,能不能背着老夫走上一段?” 两人本就在逃跑,谢晨也知道轻重缓急,没有犹豫便背住刘老头,继续赶路。 走得一阵,突然听到四周有声响,他暗道不妙,正想加快脚步,四周便多出的五六道人影,将自己与背着的刘老头围住了。他看着周围凶神恶煞的几人,扭头问后面的刘老头。 “前辈,这次怎么办?还能跑吗?” 那刘老头脸色阴沉,从谢晨背上下了来,站在谢晨后面。 围着谢晨和刘老头的一伙人没有动,倒是一个看起来是领头的看着刘老头道 “刘老头,我们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跑不了的,只要你放了谢小公子,我们可以对你网开一面从宽处置!” 谢晨对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意思,正要转头去问老前辈,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短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却是那刘老头。 “嘿嘿,曹静之曹先生的弟子……咳咳,这个条命,应该比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命值钱吧?只要你们放我到北仁楚,这位小公子自然能安然无恙的回家,但是……咳咳 我这个糟老头子的贱命,换这个小公子金贵的命,还不算亏……” 刘老头一手握刀架在谢晨脖子上,一手反剪着谢晨的双手,阴狠的说道。 “你们有天罗地网,我手里不也有一把刀子吗?” 那六人见状都不敢继续向前上,谢晨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脖子上刀锋的凉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老头就这样挟着谢晨,一步一步的走着,等走出了那六人的包围圈,转头厉声道。 “我劝你们最好别再跟过来,不然……” 说着你一手用力扭了扭谢晨被剪住的双手,谢晨疼的喊出了声。那六人见状都停下来脚步。 此次负责来抓捕的,共有十三人,十三人追捕一人,怎么都是绰绰有余的,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劫持了谢晨,这让众人都难以入手。 刘老头就这样挟持着谢晨,一路向北而去。此时已经是两人离开寒山村的第二天下午,再过得半日,就到了北仁楚的地界了。 ………… 曹静之的书房里,他听完了为首那男人的汇报,想了想。 “继续跟着,那刘老头受了伤,早已经精疲力尽了,你们跟着但不要跟的太紧,寻找机会,毕竟现在我们能动用的力量不多,有什么变动立刻前来跟我说!” “是!” 曹静之在书房坐了片刻,又出去去了曹曦的房间。 曹曦伏在桌子上,两只胳膊垫着,爬着桌子上,曹静之进去只看得到她肩膀偶尔会颤一颤。 她在哭。 “小曦。”曹静之轻声的喊了她一声。 曹曦赶忙起身,胡乱地用双手抹了抹脸,脸上还带着泪痕。 “是不是谢晨哥哥回来了?” 曹静之沉默了片刻,“还没有,我想让你今晚去谢晨家,你知道的,谢婶她肯定很担心……我想你能去陪陪她……” 谢晨哥哥……还没回来吗…… “嗯!我明白的,我马上就去谢晨哥哥家。”曹曦强挤出一个笑脸,语气很轻松的对曹先生说,然后就要走。 “小曦……”曹静之叫了声曹曦,又沉默了下来。 “爹爹,谢晨哥哥他,肯定会平安回来的吧?” “肯定会的!” 第十三章 营救(下) 十二月二十三,寒山和北仁楚的交界处森林里。十来个身影小心的隐藏在暗处,跟着一老一少两个人。 谢晨不傻,相反他很聪明,在刘老头的短刀架在他脖子上的一瞬间,他便已经基本上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只不过这个真相让他觉得很挫败,自己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人骗了,被人骗了居然还对人这么感恩戴德的。 这种挫败感让他感觉很无力,但是后背坚硬的触感又让他感到恐惧,刘老头粗重的喘息声在他身后一直响着,一把短刀抵在他后背。两人无声的向前,突然眼前一亮。 笳宣城到了。 这是北仁楚与国界线最近的一座城,与南仁楚的云州城地理位置差不多,说是城,其实跟石头村也差不多,繁华程度跟云州城也是云泥之别,连城墙都没有,一条大路直接通往城内。 刘老头将短刀藏到袖内,仍然抵着谢晨,一路上后来虽然感觉不到那些人的存在,但他知道那些人一定一直跟着他,但现在自己已经到了北仁楚的地界,那些人更不会明目张胆的出现了,不会也不能。 他让谢晨扶着他往前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威胁。两个人看起来就好像一对和睦的爷孙一般,慢慢向城内走去。 到了城内,刘老头把谢晨往偏僻的巷子带,待到了一处,见四下无人。 “小子,老头子我可真是要好好谢一谢你啊!” 谢晨一听这话,不知刘老头是打算杀他灭口还是要干嘛,不过他觉得按照一般故事来说,现在他肯定是小命难保了,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刘老头似乎是知道谢晨的想法一样。 “放心,我还不会杀了你,你是一个麻烦,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托了你的福才能活下来,我现在既然安全了,便不会拿你怎么样。” 谢晨一听心里一喜,以为刘老头要放了他了,突然后颈一痛,然后便昏了过去。 刘老头走后不久,巷子里拢过来几个平民打扮的人,其中一个看到躺在地上的谢晨,走过来探了一下鼻息,对周围几个人点了点头,将谢晨背了起来,渐渐散了去。 等谢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正爬在一个黑衣人的背上,他想起来之前半路上救他的几个人中有几个人就是这样的装扮,却又不能完全放心。 他看了一看周围的环境,发现又回到了那片森林中。 “是曹先生让你们来救我的吗?” 谢晨一醒过来那黑衣人便发现了,只是没有说话,现在听到谢晨发问,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便如实回答了。 “是的,再有一日我们便到寒山了,这里有些食物和水,你昏迷了整整一天,吃点吧。” 说罢,便将怀中的食物递给了谢晨,谢晨这几天经历了这么一遭,现在也是浑身无力,便也没有要求黑衣人放他下来自己走,他也明白要是自己下来走只会拖延他们的速度,他现在只想回家,想母亲想小曦…… 寒山与笳宣城毕竟往来不密切,所以森林里连一条宽敞的官道都没有,只有一条人走出来的窄道,到了晚上便不方便再赶路,找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生了一堆火,一行人便打算晚上在此歇息。 谢晨看着周围轮流戒备的黑衣人,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他看着坐在他不远处的黑衣人,便想开口问一问。 话还没出口,对方便先说话了。 “我知道小公子有很多疑问,但是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们不方便说,经此一遭,我想很多事情曹先生都会告诉你了。今晚好好歇息,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下午时分便可以到寒山村了,有什么疑问,还是直接问曹先生吧。” 谢晨闻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一夜无事,谢晨休息了一晚,自觉精神恢复了,说什么也不要黑衣人背着他赶路,到了傍晚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到了寒山脚下,谢晨激动的看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景色,一转头,那些黑衣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等他爬上山,天已经黑了。萤孤黑夜深,看到村头的谢居酒店时,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了下来。 走到门口,却发现屋里的灯都还燃着,他赶紧擦掉眼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的往屋里走,狠狠的拍了两下门,大嗓门喊着。 “娘,你儿子我在外头玩了一圈儿回来啦!” 然后就是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他推了一下门,发现门没锁,还没进去便被一个人紧紧的抱住了。 谢婶抱着谢晨大声的哭了出来,谢晨拍了拍他娘,还准备安慰几句,看着他娘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鼻子一酸,眼泪又不听使唤的往下掉,也抱着他娘哭了出来。 世间所有伪装起来的坚强,在最亲的人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 曹曦跟在谢婶的后面,看到谢晨抱着他娘哭,也在后面无声的哭了起来。 这几天曹曦一直住在谢婶家,虽然说不了几句话,但是曹曦知道这时候谢婶需要有人陪在她身边。每天曹曦都故意犯一点小错误,让谢婶陪着她做一些事,但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都提心吊胆着,现在终于见着谢晨平安归来,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几人终于哭够后,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看到谢晨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和脏兮兮的脸和手,便让他赶紧去换洗干净,谢婶则准备去做饭,让曹曦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曹先生去,顺便请曹先生来一起吃顿饭。 另一边,曹静之坐在家里的书房,静静的听着面前黑衣人的汇报,听声音正是将谢晨背回来的那个人。 “那日刘老头将谢晨小公子打晕后,便跟丢了,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在城西的铁匠铺外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铁匠铺肯定也已经关门了吧?” “正是!” “算了,那刘老头只是一个鱼饵,本来指望通过他找到渔者,没想到他们直接剪断了鱼线,此事到此为止,不用往下查了。” “是!” 那黑衣人还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到了曹曦声音,身形迅速的隐入了黑暗中。 第十四章 向何处,去悠悠 等曹静之和曹曦到了谢晨家的时候,谢婶已经将饭菜做得差不多了,谢晨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正在温酒。曹曦赶忙去厨房帮谢婶忙,曹静之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渐渐浮出笑意。 谢晨看到曹先生后,便停下来手中的事情,来到曹静之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看到谢晨欲言又止的样子,曹静之笑了笑,拍了拍谢晨的头,笑呵呵地说道。 “先吃饭先吃饭,有什么事也得等吃了饭再说,你娘的厨艺可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啊!哈哈。” 听到曹先生对谢婶的评价如此高,谢晨也不禁笑了起来。 “嘿嘿,小曦如今可是把我娘的本事都学了过去,先生夸我娘还不是在夸小曦嘛。” 一桌子的菜很快就端上了桌,一个牛肉的火锅放在中间,掺着白萝卜和胡萝卜一起冒着热气,旁边还放着一些香菜和白菜准备烫着吃。还有一盘鱼头汤,捞完鱼头后,剩下的汤凝结成鱼冻,加上醋便最是一道佳肴,其他的各种小菜摆满了一桌。加上一壶刚温好的杏花酒,吃的几个人浑身冒汗。 自从上次生日上谢晨喝过一杯酒后,谢婶便默许了他这种喝一小杯的行为,谢晨也很自觉,不多喝也不少喝,就一小杯。 吃完饭后,曹曦很自觉的帮着谢婶收拾,曹静之叫上谢晨,说一起散散步消消食。谢晨知道曹先生肯定是有话要跟他说,便默默跟在后面。 “自从上次楚齐来见过我之后,你就已经有些问题想问我了吧?” 谢晨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沉默的跟在后面,没有回答。 “呵,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初楚武一统百国时,我算是他身边的一个谋士,算是立了一些功劳,不过知道我的人其实并不多。后来仁楚立国,其余诸国已经难以阻挡仁楚的征伐,我便辞别了楚武皇帝,但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他也派了一支亲信一支跟着我了,后来南北仁楚分而治之,我便在寒山村居住了下来,那时候这里还叫杏花村,一直到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你肯定还想问,为什么那北仁楚的皇子会如此尊敬我,小晨,你要记住,你看到的尊敬不一定就是发自内心的,靠双眼你是看不清一个人的。” 听到这里,谢晨知道这是先生在教导他,便对先生鞠了一礼。 “学生定会牢记!” 曹静之并未在这上面继续说下去,又说到了别的地方。 “寒山村,也是我的家,福祸本无门,惟人自召取,我不希望他陷入各种纠纷之中,这里本来也是约好的国界地带,所以我就更不希望他牵扯到外面的一些事情。这些年来,村里的人对外界都避而不谈,为的便是这个。” “当然,先生也明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应当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们,不能强行要求你们如何做,本来我是想着让你们越晚知道越好,在这里虽然你们眼前被蒙上了黑布,但所有人都会牵着你们走,不会让你们摔倒,到了外面虽然看得更多更远了,但可能人人都盼着你们摔倒,甚至亲自动手去绊倒你们。” “现在,因为种种原因,蒙在你们眼前的黑布被取掉了,但我还是想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你们自己。” 曹静之看着眼前已经长成小少年的谢晨。 谢晨仍然低着头,一滴滴眼泪滴在鞋子上,滴在地上。曹静之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慢慢想,慢慢来,不急。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们的吗?人生路嘛,且慢行!” 曹静之特意很轻松的说道。 曹曦正准备回家,刚走出门,便看见忧郁重重的谢晨正向她走来,低着头看着地,连她都没看见,不知道他们刚刚出去又说了些什么。谢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便是一副没心没肺的笑脸,对着曹曦得意的说道。 “哈哈,怎么样,刚刚有没有被我的样子吓到,曹先生刚刚教我说,不要只看一个人的表面,只靠双眼可是看不清一个人的!小曦,你要学的可还多着呐!再去多学个几年吧哈哈。” 说完不理会一脸莫名其妙的曹曦便大摇大摆的回了屋。 “你小子又发什么疯?啊?” 紧接着屋里就传来了谢婶的吵骂声。 “诶哟疼疼疼,娘我错了我错了……” 听着屋里穿出的声音,曹曦掩嘴笑了笑,便轻轻哼着歌往家走去了。 谢晨躺着床上,从开着的窗户能看的外面的星空,平时倒床就能睡着的他,今天甚至还喝了一小杯酒,却怎么也没有睡意,一直在想今天先生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明白,先生说给他选择的权利,是让他选继续这样和平安稳的在寒山村度过,还是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从先生的话里不难听出,先生对外面的世界并不抱有好感,内心希望自己能就这样在寒山村度过一生最好。 可是谢晨心里却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向往,从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时便是如此。可是这里有自己的母亲,有最敬重的先生,有最好的朋友伙伴…… 谢晨起身,从窗户看着天边的月亮,狠狠的挠着头发。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 是别有人间。 别处人间又有些什么呢? 第十五章 天上飞琼 这几天,谢晨带着刘蛮和曹曦疯玩,不管是以前玩过的还是没玩过的,甚至当初他被刘老头劫持逃跑的那条路,都被谢晨带着探了好远,每天不玩到精疲力尽就不回家。 石头村还是必去之地,笳宣城上次只是匆匆看过一眼,就被刘老头打晕了过去,而且生死关头,他根本没心思看,但是路程太远,要不然他肯定拉着刘蛮和曹曦去了。 石头村的人对这三个小孩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一个机灵狡猾,一个壮实憨厚,还有一个永远一副温温柔柔的跟在他们后面,话最少只是露着浅浅的笑。 “刘蛮儿,你自个儿去找吃的去,就别跟着我了,小曦你也跟他一起去,他找的吃的肯定不会差,一起给我买一点去。” “老大,不用麻烦小曦姐,我吃了肯定一起给你们买几份!” 刘蛮自告奋勇的拍着胸脯保证道。 谢晨斜眼看了刘蛮一眼。 “嗯?——”拉长了音调对着刘蛮就是恶狠狠的一声。 刘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每当老大露出这幅样子,要是不按着他说的做接下来肯定就是一顿板栗。 正不知所措,就被一脸笑意的曹曦推着走了。 “那谢晨哥哥一会儿见。”回头对着谢晨摆了摆手便从最近的一个拐角消失了。 谢晨摸了摸自己鼓鼓的钱包,悄摸摸的往一家店里走去。 到了下午的时候,几个人才重新会和,准备回家。 “老大,那家骗我让我蹲马步的面店居然关门了,老板也不见了,换成了一家糕点铺子。” 谢晨一边吃着曹曦买来的糕点,一边心不在焉的答道。 “嗯,糕点,糕点不错,虽然比起我娘做的差上那么一大截,但是也不错了。” “谢晨哥哥!”曹曦不满的小声提醒着。 “哦哦!你说那老板啊,你说你也真是的,人家给你一碗面条吃,夸你两句,你就在人店门口蹲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你说你是不是傻,以后哇,除了你老大我的话,谁的话你都别信!听到没有?” 看到曹曦看向他的目光,又赶紧补充道: “还有你曹曦姐的曹先生的话也得听明白不?还有你老子的话一定也得听!那面店老板肯定是知道了你老大是谁,所有赶紧跑路了,不然下次我再遇到他,肯定让他跪着给你道歉!” “嘿嘿,老大威武!”一旁的刘蛮傻傻的说道。 —— 已经到了二月了,可是这天却又下起了雪,只不过不待积雪,落在地上的瞬间便化了。谢晨三人坐在流水潭旁的亭子里,看着周围纷纷扬扬的大雪。 “小曦,你说为什么每次有人离开的时候都会下雪呢?” “嗯?什么离开呀?” 谢晨看着坐在一旁拿嘴接雪花的刘蛮,拍了拍额头,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坐到刘蛮旁边,学他一样,张大着嘴巴,接着天上的飞雪。 曹曦早就发觉了谢晨的不对劲,从那天晚上和爹爹在外面走了一圈之后,谢晨每天就好像疯了一样。以前虽然也喜欢到处玩,但是这段时间明显热情的过分了,在家里也是,那天之后从来没有跟谢婶顶过一句嘴。 就好像……就好像要将这辈子要玩得要闹的要做的,都赶紧做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刚刚谢晨的这句话,让她感觉抓住了什么。 她正想继续追问下去,就看见从风雪中走上来一行人,大雪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来人。 简直……简直就跟上次柴先生要走之前一样的场景,曹曦心里突然想到。 “谢晨哥哥,有人来了。”她有点紧张的对谢晨说。 “啊?有人来?我看看。” 刘蛮也从发呆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几个人一起看着逐渐走近的一行人。 看起来是一行商贾,头戴灰色圆帽,身着黑色棉衣,捂得严严实实,双手拢在袖子里,顶着风雪慢慢的爬着山。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还是谢晨最先开口说话。 下方的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抬头定睛一看,发现是三个孩子,便笑呵呵的答道: “哈哈这位小兄弟,我们是从云州城而来,带着些货物准备去北方做些买卖。” “去北方又不用经过我们寒山村,你们要购买物资,住宿吃饭山下的石头村都有,你们上山干嘛?” 谢晨仍旧不依不饶的问道。 “这位小兄弟倒是聪敏过人啊,是这样的,我们在山下吃饭时,喝到一种酒,入口醇绵,且回味无穷,我们一行啊都是酒虫,便打听那酒的名字,最后得知,那是一种只产自寒山村的杏花酒,便慕名而来。” 谢晨一听是奔着自家酒来的,心里警惕就放松了几分,而且有几分得意。 “哈哈,你们不早说,那酒就是我娘酿的,既然你们这么喜欢,那便随我来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就有劳这位小兄弟了啊。” 说完还对谢晨拱了拱手,谢晨赶紧回礼。 “诶,不用不用,你们照顾我家生意,当是我感谢你们才是。” 一番客气便也点到为止,谢晨曹曦刘蛮三人便带着这一行商贾回去了。 一行十人,足足打了二十坛酒,这才准备满载而归,笑的谢婶嘴都合不拢。这在村子里二十坛酒一个月都不一定卖的完,这如何不让谢婶高兴。 下山时还让谢晨去送送,谢晨自是不会帮忙搬的,叫上刘蛮,拎两坛酒毛毛雨啦。 商贾中地位高一点的明显是一名姓胡的商人,因为就他和谢晨两手空空的。 “胡老板,你们行商的肯定走过不少地方吧,那云州城在何处?大不大,云州城再往南呢?又是什么地方?还有传说中的怀玉剑庄是不是真的?还有……呃” 看着那胡老板奇怪的目光,谢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咳嗽了两声。 商人大多是心思活泛之辈,打圆场这种事情自然不在话下,笑呵呵的将刚才的尴尬揭了过去。 “我们行的虽然是卑贱行业,但是读书人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也算是做到了一半,天下之大我们自然没能一一踏足,但是在下也算是走过了不少地方,南仁楚北仁楚各地不同风光也算是见了不少,江南梅雨北方极冬大漠孤烟,这些都是人间绝美。” “呵呵,至于那江湖轶事嘛,在下也是听过不少,怀玉剑庄自然是有的,现在有一个朋友曾经还卖过他们酒,还有各种江湖趣谈就很多了,在下亲眼目睹的少,大多都是道听途说,就不误了这位公子的耳朵了。” 从谢晨的言行这胡老板便断定他绝不是什么一般的乡野小童,而且不管是不是,只要有这种可能性,态度放低一些总是没错的。 “你们打这么些酒肯定不都是自己喝的,想必这酒放在外面肯定能卖出个高价钱,不过不用担心,我不是在向你们要些什么,你们行商自然也是不容易,只不过你们以后经过此地时,多少都可以去买几壶,多夸夸这酒。我娘,也就酿这酒这么一个最大的爱好了。”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们不用答应或者拒绝,只用记住这么一回事便足够了。” 说完,便对着那胡老板抱拳鞠了一躬。 “这位小公子可使不得,使不得呀,我们一行贱行,哪儿能当得起您的大礼,这酒小人买去只有赚的,商人行商那不是本分嘛?” 那胡老板赶忙去扶起谢晨,旁边的刘蛮一看谢晨对人行礼,提着两坛酒也对着胡老板行礼,他又忙不迭的去扶这个。 到了石头村,临着要分别了,谢晨又对那胡老板说: “我姓谢单字一个晨,尚未有字,今日之事,谢晨再次感谢。” “小人名字俗气,唤作胡保金,家里世代行商,谢小公子惦念。” 一行人终于分别。 刘蛮见谢晨半天不说话,好像在想些什么,便从路边摘了几株草,插到了头上,想逗谢晨开心,谢晨见状哈哈大笑,追着刘蛮作势要打。一路嘻嘻哈哈的终于回去了。 第十六章 明月皎皎 山间多雪,一夜醒来,谢晨发现外面又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谢晨记得先生教过,这叫桃花雪,可是桃花还没有盛开,等到桃花真正开时,长达数里,恍如粉红的春雪,虽然没有真正的雪,但也叫“桃花雪”。 桃雪有幸,与人皆和,长歌潇潇竹春风。 谢晨喜欢的后面的一种桃花雪,他讨厌这种死气沉沉的大地。 一大早起床,绕着村子跑了两圈,又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王八拳,心满意足的回家吃了两大碗饭。 自从上次被刘老头劫持回来后,这已经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一件事情,自觉用处极大。上次在刘老头手中居然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升起,不止是因为抵在背后的那把短刀,更重要的他有一种直觉,无论他当时怎么做,只要动手反抗,下场一定很惨。 他想来想去还是因为自己太弱,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居然被一个老头子遏制的不敢动弹。他又想到刘蛮,今年虽然才八岁,但如果是他遇到刘老头肯定不会像自己这般无用。 算了,那小子不是正常人,不能跟他比。 他后来也去问过曹先生,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武功是自己可以学的。 曹静之沉默片刻,说他对武功一事也没有了解,只是让谢晨每天清晨多跑跑步,增强增强体质,多帮谢婶干干活,锻炼一下力气。后来谢晨又在每天跑完步后,自己加了一套王八拳,就是对着空气乱挥一通。 打完收工,回家吃饭,一天的清晨就这样过去了,然后再到家里念会儿书,就出门去找曹曦和刘蛮了。 几人坐在那个秘密基地里,视野开阔,几乎能看到山下的石头村。哪怕不说话,也只觉悠然舒适。 “小曦,蛮牛,我准备下山去看看。” 沉默了良久,谢晨终于开口道。 “好哇老大,我跟你去,咱们一起,走走走。”刘蛮一下子来了精神。 曹曦却知道他说的下山绝不是去石头村或者再远一点的地方去玩,而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可能不是用距离能形容的远。她眼神复杂的看了谢晨一眼,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要下山去很远的地方,去看看火焰的河流,冰雪的平原,去看看沙漠,去看海洋有多辽阔。蛮牛,我不是要去石头村,不是要去石头村后面的石头村明白吗?” 刘蛮不傻,只是在谢晨他们面前一直自然保持着一副憨厚的样子,谢晨第一句话一说他就明白了。 “去就去呗,反正我跟你一起去。”他也低下头嘟囔了一句。 谢晨生气的拍了刘蛮脑袋一巴掌。 “你老大我出去闯荡江湖,你跟着我瞎凑什么热闹!再说你老子能让你出门?我娘疼我,而且我昨晚就已经跟曹先生讲过了,他会去说服我娘,你呢?跟着我私奔吗?” “那我也去跟曹先生说……”他还是闷声说道。 谢晨还准备跟刘蛮吵,发现曹曦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一下子泄了气。 “小曦……么得事的,等你谢晨哥哥我出去给你们打出一片天地之后,我就会回来找你们,到时候再带你们出去到一个大的天地好好玩,保证跟咋们在寒山村一样好。”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呐,你在到先生旁边多学学,到时候你出谋划策,我和刘蛮冲锋陷阵,一定一统江湖,哈哈哈……” 见曹曦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干笑两声,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外面变得和这里一样呢?这里不就很好吗?”曹曦终于低声说了一句。 谢晨沉默半晌。 “人总是得出去看看才好,不管是好是坏,只有都看过经历过了,才能说这世道是如何如何的,我想出去看看。再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就当是出门玩了一趟而已啦。” “那咋们一起出去不好吗?” “这……” 还没等他们继续说下去,就见一个身着青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剑的男子向他们走来,走到他们面前,拱了拱手。 “这几位便是谢晨小公子刘蛮小公子和曹先生的爱女曹曦吧?” “什么事?” 这人能直接找到这里来,而且直接报上我们三人的姓名,想来是村子里的人告诉他的,而这副打扮,肯定是曹先生让他过来的。 “哦,在下乃是怀玉剑庄怀景奇,受曹先生之托来叫几位回去,曹先生说有事要跟你们说。” 怀玉剑庄! 谢晨的心猛的跳动了一下,天呐!传说中的怀玉剑庄,怀玉剑庄的人就站在我面前! “怀兄!怀兄啊,怎敢劳烦您亲自来叫我们,您随便叫一个人过来喊一声儿不就行了嘛?走吧,我们这就回去!请请请!” 怀景奇看着眼前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谢晨,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跟另外两人说一句话,就被谢晨牵着走了。 “小曦,刘蛮快跟上啊!” 还不忘回头叫一声曹曦和刘蛮。曹曦和刘蛮对视一眼,只得无奈的跟上。 —— 曹静之家简陋的书房里,一名老者正坐在曹静之对面,说着些什么。 屋外也站着两名和怀景奇差不多装扮的人,只不过年龄看着稍大一些,一脸严肃的守在门口。见到怀景奇和一个小公子有说有笑的走过来,便进去禀报了一声。 小小的书房里大大小小站满了六个人。曹静之,之前那位老者,曹曦,谢晨,刘蛮,还有刚刚去叫他们的怀景奇。 “这位是怀玉剑庄的老前辈怀骥,这位想必你们已经知晓了,怀景奇。” 三人赶紧对老者行礼。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仔细商量的,大部分事情曹静之都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便出发,怀骥一行在石头村还有十多个人等着,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一下,等处理完了,会来叫上谢晨一起出发。 刘蛮吵着也要去,本来以为肯定要费很大功夫,甚至会直接被拒绝,没想到曹静之笑着点点头也同意了。 至于跟他家里商量,那都是先生的事情了,刘蛮便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曹曦一直都很低落,她很懂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允许刘蛮一起去,但她明白自己是去不了的,也不能去。 外面确实是太平盛世,表面上看起来是国泰民安。但若真有那么轻松,上次谢晨野就不会被人劫持了。自己跟着去,只会是累赘。 曹曦的心思谢晨和曹静之都看得明白,等到怀玉剑庄的人都离开了,天都已经黑了,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上。谢晨便叫曹曦陪他一起到外面走走。 “小曦,你不用担心啦,我们只是出门游玩一趟罢了,再说还有这么多高手前辈们跟着一起,不会有问题的。先生不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出去,也不是担心你的安全,主要是希望你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小曦,你知道吗?你很聪明,特别特别聪明,除了先生之外,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了,你总是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写什么,只是你不喜欢显露出来罢了。我就不行了,其实笨的很,平时老是装出一副很厉害的样子,其实我明白,我连刘蛮儿都比不上。” “嘿嘿,所以呀,这次出去我必须让自己变的真正强大起来,如果未来真的遇到什么事情,我想是我保护你们,而不是站在你们身后······你能明白吗?” 两人头顶着明月,脚踩着积雪,沿着路缓缓走着。谢晨在前面双手抱着头头望着天上,曹曦还是低着头,看着谢晨在前面踩出的脚印,每一步也走在脚印上,谁也没再说话。 谢晨正从兜里掏东西,后面的曹曦却突然快步走到了他旁边,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跟之前生日送给谢晨的那个一样,一小块铜钱缝在一片布上,从这个看得出来并不是一块布,而是用丝线一针针编制而成。后面一个“曦”字,本来很复杂的一个字,却被曹曦寥寥几笔勾勒的形意俱全。 曹曦将自己的这块塞给了谢晨,又自己动手把挂在谢晨脖子上的那个取了下来,做了个交换。一系列动作下来,曹曦的脸都红透了。正想说话,突然感觉手里又多了个东西——谢晨掏了半天从兜里掏出一个玉块,终于递给了曹曦。 从出门到现在,曹曦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现在这情况,脸上红扑扑的逃走了。 谢晨愣在原地,挠了挠头,满脑子疑惑。 咋了这是?我还以为得大哭一场然后自己再哄上半天呢,怎么就这样跑了?不过好像也没生气?谢晨望着月亮嘿嘿傻笑两声,一蹦一跳的回家去了。 曹曦跑了半天才终于缓过劲来,脸上的红润也散了去,拿出谢晨刚刚给她的玉牌仔细看了看,上面刻着两句话,一看就是出自谢晨之手: 皑如山上雪, 皎若云间月。 曹曦看完赶紧不好意思的抱紧了这块玉牌,才消散下去的红色一下子又爬上了耳根。 天上月,人间雪,心上人。 第十七章 惊蛰 “天道错不错,在不在,并不重要,关键是你本心为何?若你是窦氏,你想不想让天下三年无雨来发泄你的痛苦,若你是邹衍,你想不想让六月飞霜来昭告你的冤屈,若你是世人,你是否愿意为他人的错误去承担一些本不属于你的后果。若你的内心告诉你任意一个答案,那是与非,你便已经知道了,如何取舍,便又是一回事了。” “这是先生给你的答案,对不对,适不适用,需要你自己去发现,多看多学多想,先生能教你的已经教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先生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答案,等你回来时再告诉先生。” 谢晨看着临行前先生交给自己的一封信,信的末尾,先生又加了一句:“当然,找不到答案你小子也得回来,要不然打断你的狗腿!这是你娘让我代她说的,小曦可还等着你带她去闯荡江湖呢!” 他小心翼翼的将这封信叠好,放到了挂在脖子上的一个布袋里,那是曹曦给他缝的,说他老是粗心大意丢三落四,里面放着那枚铜钱,现在里面又多了一封信。 “老大,这里就是笳宣城吗?好像和石头村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才到笳宣城,刘蛮看着周围的景物,除了比石头村大上很多,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谢晨瞪了刘蛮一眼,就赶紧跟上了怀景奇一行人。 本来就是抱着且行且赏的心态,怀玉剑庄的人也说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本来两三天的路程整整走了五天。 到了笳宣城,打算休整一日再继续出发,谢晨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反正曹先生交代他的是跟着怀骥前辈走就行了。 根据这几日里谢晨打听到的情况,他们一行是要去北仁楚的丰灵城,丰灵剑庄丰灵城,其意义不言而喻。此次前往只是行拜访之礼。 谢晨很想问问关于他们剑庄的各种事情,但这些不好去问,于是就问了很多关于武功的事情,怀景奇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总之现在谢晨了解到的,武功说白了就是杀人技而已,那些动辄打个几百回合的,都是演义里的故事,现实中的武艺,一是力量与速度的对比,二是各种技巧的运用,三就是对自身的控制程度;至于内功之流,也是有的,普通人的一口气肯定没有武者的气长,而武者间彼此呼吸吐纳的方式法门不同,战斗的持久性和爆发性自然也就有区别。 谢晨就亲眼看见怀景奇一剑斩开了一株合抱之木,有多厉害谢晨不清楚,反正一剑把自己拦腰斩断是没问题的。他也缠着怀景奇把他的佩剑拿了过来劈树,看得怀景奇心里一阵阵滴血,结果除了砍破了树的表皮,啥也不是。 一行总共十五人,除了谢晨刘蛮两兄弟,剩下的都是怀玉剑庄的人。怀骥的身份谢晨一直不知道,四五日下来,谢晨对他们也有了基本的认识了。除了能一剑斩开一棵树的怀景奇外,跟其他人的话倒是不多,主要是个个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谢晨热脸贴了无数次冷屁股之后就不愿意再去了,只是记清楚这些人的姓名。 倒是那怀骥在路上看到刘蛮能扔块石头 直接砸死几十步开外的鹿之后,倒是好好研究了一下刘蛮,说他是一块难得的天生武玉,又直说可惜可惜,不适合练剑,便不再管了。谢晨也兴致勃勃的让怀骥老前辈给他看看,结果人家眼睛都懒得斜一下,于是刘蛮又挨了谢晨一顿胖揍,一脸无辜的看着心满意足扬长而去的谢晨。 还好,怀玉剑庄看起来不是缺钱的主,直接入住了笳宣城最贵的醉满楼,整个笳宣城充满着一种豪迈粗鲁的感觉,偏偏这客栈门口的柱子两旁还写着四句诗文: 酒满杯中醉 诗成枕上书 不知何处好 一笑入长楼 这个文绉绉的客栈名字显得有些不融洽,但很明显有些人就好这一口。 “景奇兄,为何这么大一座笳宣城连个城墙都不建,而且今天下午我和刘蛮转了一大圈,连个官府衙门都没看到,为什么?” 怀景奇听完倒也不奇怪,对谢晨经常冒出的颇有深意的问题也不惊讶佩服了,给谢晨倒了一杯茶,缓缓的说道: “为了表明一种态度,北仁楚就这里离寒山最近,不修城墙,不驻军队,就是让天下人看看,北仁楚绝无挑战之意。” “那为什么南仁楚离寒山最近的云州城不这样做呢?” “这……”怀景奇只是思考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云州城是一座商城,其实并没有很大的作战能力,而且说到底,在天底下的人心中,南仁楚富庶安宁,为什么要挑起战争呢?相反,北仁楚国土面积虽然和南仁楚差不多,但是论起富庶程度,百姓生活哪一点比得上南仁楚呢?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就是挑起战争,也会是他们啊……” 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又赶紧补充道:“当然了,这些都是愚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当不得当不得真的!哈哈。” 谢晨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摸着下巴,却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 谢晨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沉闷的雷声,怎么也睡不着,当然主要是旁边躺着一个鼾声如雷的刘蛮。 如果说前几天一直在寒山森林中穿行还未算出门的话,那今晚一过,明日自己就正式踏足外面的世界了,心里不知道是难过更多还是兴奋更多。 寒山森林里头有啥好看的,上次回去不到两天就走完了,磨磨叽叽走了五天,还是因为不舍。 也不知道柴秀才一个人南下能不能走到京城,南仁楚的京城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上云城,也不知道有没有考上。 还有那个叫楚齐的,千万别人我以后再遇到你!不然我一定揍得他满地找牙,我好像打不过他……让刘蛮上,对!咱俩谁上都一样! 谢晨越想越兴奋,好像已经在路上遇到了各种各样的英雄豪杰,跟他谢晨勾肩搭背的喝着酒……想着想着也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终于渐渐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床,他还是准备去跑跑步,前段时间在森林里不好跑远,只能加大王八拳的训练力度。怀景奇看到了大笑不止,还以为是曹先生让他做的,他笑话自己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提到曹先生,于是悲愤交加的谢晨冲上去被揍了一顿。 后来在谢晨不要脸的死缠烂打和软磨硬泡之下,怀景奇终于还是教了谢晨几个基础的剑桩把式,让他多加练习,怎么也比他那套王八拳要强,说完又哈哈大笑的跑开了。 跑了一大圈,谢晨惊喜的发现,原来笳宣城周围栽种了很多的桃树,那些桃花仿佛一夜间全开了,放眼望去,长达数里,恍如粉红的春雪,一大片的“桃花雪”。 谢晨对着那条通往寒山的小路鞠了一躬,脸上浮现出坚毅之色,然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客栈方向跑去了。 第十八章 魑魅 怀景奇很照顾谢晨和刘蛮的感受,一路上一直陪在谢晨他们旁边。随行一起的除了自己的师兄怀景安和师弟怀景清之外,剩余的九人都是怀玉剑庄的护院护卫。 刘蛮倒是不在意,反正跟着老大就行,干粮烤鱼烧鸟,反正老大有啥吃的都给了自己。 一般而言,江湖上大一些的门派,都分为内院和外院两个部分,外院弟子需要经过考核才能进入内院。 从正式弟子人数上来看,外院人数能占到三分之二,而除了正式的弟子,一个门派还需要负责安全事宜的护院,处理杂务的管事等等。每个门派根据规模不同分工的细致程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而像怀玉剑庄这样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内部更是分成了五房,每一房负责处理不同的事务,并且垂直管理内院外院。五房家主共同构成掌门一职,至于传言中的庄主怀安谨,其实是大房的家主,由于他本人武艺高强,在江湖上又有很大的威望,所以大房直接拥有了门派诸项事宜的决定权,可以直接绕开其他四房决策行事。 而江湖上鱼龙混杂,有些几十人便自立一门,各种构成管理应有尽有,有些直接把自己当成皇帝老子的也不是没有,天下虽然看起来歌舞升平,但各种腌臜事也是层出不穷。 一行人赶了一天的路,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远处有一个村庄。 刘蛮饭量很大,本来带的是十五个人一天多的口粮,没想到一天还没结束就被吃完了。还好一行人多是身怀武艺之人,见水捕鱼,见林抓鸟,倒也吃的有滋有味。 现在看见前面有一个村庄,不少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其中就绝对包括怀景奇,好家伙,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身武艺是用来捕鱼的,到现在自己的佩剑上还有一股鱼腥味!还好带的不是自己最心爱的幽泉...... 走到村口,看见一块石碑上刻着三个字,但是上面却布满了各种划痕,有些还很深跟上面本来刻的字融为了一体。仔细辨认了一番,大概是叫王家村,或者玉家村。 很奇怪,这种刻着村名的石碑,不应该被毁坏成这样才是,而且就算是风雨侵蚀,应该也会有人来修补更换啊? 进了村子,谢晨和刘蛮就感觉更奇怪了,明明天才将将要黑,外面却一个人都没有,村子里死一样的静谧。而且街道上到处都散落着烧给死人的纸钱。 “喂!有人吗?!” 谢晨才不是忍得住的人,看着怀景奇他们一伙都老神在在的样子,直接开口大喊起来。刘蛮看着老大喊话没人应,也跟着喊了起来。 谢景奇没去管大喊大叫的两人,怀骥更是好像听都没听到。倒是一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的怀景清,对着两人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然后带着三个护院去了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应声,但怀景清敏锐的感觉到门缝内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们,几个护院自然也察觉了,但毕竟是在别人家,情况不明也不好硬闯。 “主人家,我们是从笳宣城来的,赶了一天的路,现在人困马乏,希望能讨口水喝。” 虽然说的很客气,但是手已经悄悄的按在了剑柄上,毕竟这里诡异的有些异常,出门在外,小心为上。 “你们走过村子,后面就有一眼泉水,去那里吧!”屋里终于传出一位老汉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意。 怀骥听出老汉声音有些不对劲,也走上前去。 “老人家,多有打扰啦,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啊?我这有几个好小子,说不定可以帮帮您。” “我没啥困难,你们赶紧走吧,晚上就不要在村子里停留了。” 他们又继续敲了好几家的门,里面基本上都有人应答,回答都如出一辙,跟你说话,但是没有一家有开门的意思,一行人只得去那老汉说的泉水的位置。 “奇怪,太奇怪了。”谢晨托着一只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地方奇怪?”怀景奇笑着看着谢晨。 “那些村民的反应很奇怪,他们在害怕什么东西,虽然咱们是一群外乡人,但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坏人,而且一整个村子,连一个开门的都没有。从被人为破坏的石碑,还有村民们奇怪的反应来看,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整个村子都陷入了一种恐惧中。” “嗯,不错,能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怀景奇赞赏的看着谢晨。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是什么东西,今天晚上咱们应该就能知道了。” “为什么?”这一点谢晨倒是没有想到。 “那些村民不是一直说让咱们赶紧走,晚上不要逗留在村子里吗?说明那些让他们恐惧的东西,会在晚上出现。” “只在晚上出现,难道是鬼吗?“谢晨打了个冷颤。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相信鬼神一说?” “先生教过,子不语怪力乱神,意思并不是不谈论鬼神,而是夫子停下说话,惟恐用力分散影响集中精神。”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不知道多少读书人要倒在这句话下面了哈哈,受教了受教了。”怀景奇恍然大悟道,并没有怀疑。说完还对谢晨行了一礼,谢晨也没有客气,解人之惑,此乃天经地义,毕竟在这句话的后面,还有一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他们还准备继续说下去,却听见后面不远的村庄传出了 “呜——呜——” 的声音,就好像是百鬼穿行一般。 谢晨和刘蛮听到这声音,立马吓得跑到了人多的火堆旁,看着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怀骥,心里才稍微安定一些。 “景安,景奇,你们带上四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声音越来越大,但总觉得离得很远,终于还是怀骥发话了。 “是!” 几人也没有废话,直接带人去了。 “前......前辈,就让他们几个人去,能行吗?”谢晨小心翼翼的问道。 “放心吧,老夫我以前住的地方后山有一片竹林,每到刮风时,风吹竹林的声音和这一模一样,哪儿有那么多鬼神,多是人打着鬼神的名头害人罢了。”怀骥平淡的说道。 听到这里谢晨才终于放下了心。 —— 另一边,怀景奇等人刚进入村子,那些呜呜嚎嚎的声音便没有了,几人加快步伐往村子中间去,就看见村子中心的广场上,跪在一圈的村民,对着中心拜着。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快步上前,隐隐看见被村民们跪拜的地方有一个东西。 像是个人,而且是个小孩! 不待他们上前去查看,就被发现他们的村民围了起来挡住了视线,周围吵吵嚷嚷的听不清说着些什么,然后就是被村民们围殴,好歹也是一群习武之人,不会吃很大的亏,几人见势不妙就要退走,但是围住他们的村民太多,自己又不能下死手,所以跑得狼狈。 等到他们跑出村子的范围,村民们也不追了,好像村子外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怀景安和怀景奇本来风度翩翩的长衫已经破破烂烂了,有两个护卫还挂了彩。 谢晨看着狼狈归来的一行人,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五六个高手啊,去村子逛了一圈居然成了这副样子,别人不好说,那怀景奇的武功自己可是见过的! 鬼!绝对有鬼! 他立刻又往怀骥的旁边挪了挪,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想必肯定比他们厉害。 怀景安苦笑的看了一眼怀骥,然后将村子里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怀骥沉思片刻,终于开口说道: “今晚先在此歇息,明天不赶路了,休整一日,后天再出发。” 谢晨也觉得很不对劲,心里虽然还有些害怕,但是也很赞同。 第十九章 魍魉 第二天一大早,谢晨就拉着刘蛮去抓鱼,没办法,一行人都是轻装出发,本来准备在这个村子里再补给,也就没想着计划着用,没想到遇到了这种情况,不过谢晨和刘蛮倒是乐此不疲。抓了快半个时辰,就抓起了四五条巴掌大的鱼,眼看着别人摘的果子一大堆,还打了几只野兔,只得又去赖着怀景奇。 看着又恢复一副翩翩公子样子的怀景奇,谢晨奇怪的问道:“景奇兄也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吧?” “哦?何以见得?” “出门连吃的喝的都带的不多,这衣服倒是一套又一套的,指不定是在心里幻想着迷倒一堆小姑娘吧?嗯?” 怀景奇哭笑不得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少年,好像这小子才12岁吧,哪儿来的这么多花花肠子? “哦对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问过景奇兄的贵庚啊?愚弟今年正十二!”说完还正模正样的对怀景奇行了一礼。 怀景奇只好回礼道:“愚兄虚长你几岁,今年正十七。” “呀,你居然才十七,我看你平时老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以为你起码已及冠呢!不过也没关系,你要是喜欢哪家女子呀,光是靠这一身衣服是不够的,我谢晨别的不敢说,这方面敢比肩宗师级别了!”说完还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怀景奇听完翻了个白眼,决定还是安心抓鱼比较好。 一顿饭吃的丰富至极,谢晨注意到队伍里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记得好像是叫庚玄,带的东西全是做饭的家伙什,什么小锅佐料碗筷一应齐全。 反正谢晨除了最开始跟他说过两句话就再也没有注意到他了,其他人平时也把他当成透明的了,除了平时烤鱼烤野味时能意识到他的存在,平时好像都隐身着。但是他做的饭绝对是一流的,明明是没有吃的只能打打野味吃,却被他做的好像是在吃大餐,兔子被整干净之后,放在辣油里面腌一段时间,然后架在火上烤,只往上刷一些香料,吃起来一绝。还有鱼,只是在清水里面放上葱蒜这些佐料,然后把鱼片好放进去煮,吃起来居然也无比好吃。 谢晨暗暗决定跟他打好关系,毕竟口腹乃重中之重! 刘蛮就干脆多了,在第一次发现队伍里居然有人做饭这么好吃之后,就不余余力的跟庚玄套近乎,庚玄不过十岁,哪里架得过刘蛮这妖孽的攻势,很快就跟刘蛮打成了一片。所以这段时间刘蛮没再缠着自己讨吃的让谢晨很是满意,毕竟自己的家底都已经几乎被刘蛮掏空了,他再要自己可就拿不出什么东西了。 这次他们没有再那么明目张胆的进村查看,都是悄悄的潜伏在村子的四周,但是村子白天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正常的不能在正常了。村民们正常的下田耕作,时辰到了就回家吃饭,然后继续下田。 不仅白天一无所获,到了晚上村子里除了继续的天不黑就各自紧闭大门外,也没有再发生其他奇怪的事情。 村民们都不是瞎子,都看得到村后的泉水旁驻扎着一行人,但他们都好像没看见一般,直接无视了。经过昨晚事情,大家心里都明白,现在看起来越是正常,就说明越不正常。 第二天他们决定大胆的进村,结果村民们还是似乎没看见他们一样,当他们不存在。不过还是让他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有一户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妇人,他整整两天都没有出门,期间只有几个村民给他送去了食物和水,隐隐能听到从屋里传出的哭声。 谢晨在泉水边等的无聊,喊上刘蛮一起去旁边儿树林里撒尿。 “刘蛮儿,你说那村子里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根据前天晚上那个大师兄说的,村民们在拜着个什么东西?还有还有,那呜呜的鬼叫声真的是风吹竹林的声音?我看不像,这两天咋们也在周围看了的,哪儿有竹子嘛!” “老大,之前读书的时候咱们不是看过一篇故事吗?说是把人当祭品的,你说会不会那广场中心围着的就是一个孩子,被当成了村民们献的祭品?” 谢晨不敢相信的啊了一声,然后又愤愤的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些村民也太没人性了吧!” “走,前面有棵果树,咱俩就在那棵树下撒,给算是给它浇浇肥,嘿嘿!” 走到树前,谢晨刚解开裤子。就听见刘蛮惊恐的声音。 “老老老老老……老大!” “干嘛刘蛮儿!碰着鬼了你,啊?!” 转头就看见一脸惊恐的刘蛮,两眼瞪大到了极致,好像眼珠都快瞪出来了,浑身颤抖的看着头上的果树。顺着刘蛮的视线往上看去,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蹲在果树的枝丫上,歪着头看着他两,整个鼻子被齐齐削去,上嘴唇也似乎是烂掉不在了,漏出一排黑黢黢的牙齿,整张脸已经看不出是个人样了。 “呃……呃——” 谢晨跟树丫上的东西对视了几秒,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声音,还好裤子已经解开了,不然现在肯定已经湿了一大片了。又艰难的转过身,腿却不听使唤了,直在颤抖,一步也迈不开。 狠狠的咬了自己下嘴唇一口,直接咬破了。剧烈的疼痛这才让他动起来。谢晨又回头打了刘蛮一巴掌,拉上他赶紧要跑,不过废了吃奶的力气也才终于走出了四五步。 奇怪的是树丫上的那个东西除了看着他们,一直没有其他的动作。谢晨自己已经能跑了,但是刘蛮已经被吓傻了,动不了,谢晨只能背着刘蛮跑,也不敢喊。 等感觉离那个东西比较远了之后,谢晨终于敢大声呼救了,哭的眼泪混着鼻涕,喊的撕心裂肺。 “救命啊!快来人啊!我的妈呀!救命啊!” 没待泉水边的人赶过来,刘蛮就先反应了过来,一瞬间就从谢晨的背上挣了下来,一把薅住谢晨,夹在胳膊下就跑,真天生神力。 泉水旁的怀骥带着剩下的全部护卫紧张的赶过来时,就看见一个壮硕一些的孩子怀里夹着一个裤子都没系上的孩子,迎风狂奔。空气中仿佛还能看见飘荡着的鼻涕丝儿,一闪一闪的。 有两个想上前去拦住刘蛮的护卫,直接被刘蛮撞飞出几步远。谢晨已经被摇晃的七荤八素不省人事了。 第二十章 心中恶鬼 谢晨发誓今天发生的事情这辈子死也不会承认,必须赶快忘记! 那该死的刘蛮抱着他一路狂奔,走到泉水旁还不停止,一直跑到了王家村中心的那个广场才被怀景奇师兄弟三人合力拦下来。 但是谢晨不知道。 等他醒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泉水旁,庚玄正拿着碗给他喂水,旁边跪坐着一脸紧张的刘蛮。好不容易悠悠转醒,看到一脸风轻云淡坐在那儿的怀骥,还有其他一众一脸漠不关心的人。 当然了,如果不是看到一脸憋笑的看着他的怀景奇,他也就不会问刘蛮发生了什么,不问刘蛮发生了什么,他现在也就不会那么想跳下泉水淹死自己算了—— 刘蛮也不知道要往哪儿跑,只管抱着自己狂奔,到了王家村的那个广场时,好不容易被怀景安一掌打晕算是停了下来,但是谢晨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他的裤子还没系起来呢。总之,谢晨就那样敞着自己,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广场中心,嘴里还念叨着妈妈,周围还凑上来一堆看热闹的村民。 他把刘蛮按在地上一顿猛锤,刘蛮满脸的不好意思,然后边挨打边看着地上的蚂蚁,感受到谢晨揍自己的力道还挺足,就知道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等谢晨把自己和刘蛮在树林里的遭遇说出来后,怀景安也把他们在村子里的调查结果说了出来。 那户妇人是个寡妇,家里本来还有一个六岁的孩子,孤儿寡母平日过得就很艰难。大概在两年前,村子里出现了一个厉鬼,时不时的就会来村子里吃人,驱鬼的道士和尚请了无数,可还是没什么用,后来村里路过一个戴着面具的驱魔师,自称有办法对付厉鬼,后来做了场法跟那厉鬼缠斗一夜,最终还是不敌。 不过那人临死前说,只要在每个月圆之夜,在村子中心的广场上献祭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那厉鬼便不会找其他人了。 而上一个月圆之夜,便是那妇人的孩子被当成了祭品。而每一个有被当祭品的人家,都会受到全村无条件的照顾。 “愚昧!愚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这帮村民都是猪脑子吗?这样的话也信?狗屁的厉鬼!狗屁的驱魔师!” 此时谢晨简直就是怒上心头,也顾不得刚刚丢人的事情了。 “今天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个东西肯定就是村民说的厉鬼!怀兄,咱们一起去一剑斩了它去!” 说完就拉着怀景奇他们师兄弟几个要往森林里去。 “贤弟且先等等,先不说那厉鬼还在不在那里,这件事本身就还有很多蹊跷之处,还需细细斟酌。” “还有什么可斟酌的,事实很明显的摆在眼前,不管那东西还在不在,都得去找找看吧?” 谢晨犹然很愤怒。 “遇事毛躁冲动,你的先生就是教你这样处事的吗?” 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怀骥突然冷声说了一句。 谢晨好像被电了一下,愣了愣,向怀骥行了一礼。 “是晚辈唐突冲动了,还望前辈见谅。” 说完,便一言不发的走到了泉水旁坐下,看着泉水发呆。刘蛮也坐到了他旁边。 过了一会儿,又有护卫回来,说那名妇人已经自杀了,就在他们问完话之后不久,但是看起来……死的有些蹊跷。 谢晨听完把拳头捏的咯吱响,然后起身捡了枝木棍,开始练起了怀景奇教他的那几个剑桩。 “先生,这事咱们还管吗?”怀景安小声的问到。 谢晨听到这话转过头恶狠狠的盯着怀景安。 怀骥却没有犹豫,依旧是平淡的语气。 “起码把那厉鬼抓住再说。” 怀景奇看着在那里练着剑桩的谢晨,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去把他叫到了一旁。 “干嘛?”谢晨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 “我虚长你几岁,所以接下来的话希望你能好好听。” 怀景奇一脸无奈却又很认真的对谢晨说道。 谢晨见他露出这副模样,也只好说是。 “你很聪明,对很多问题的见解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可是在人情世事上,我说的直接一些,你还差的太远了。” 谢晨朝他拱了拱手,没有否认。 “你肯定觉得那驱魔人也好,厉鬼也罢,甚至是那些村民,都没有一个好东西,恨不得把他们都一剑斩了了事。厉鬼就先不去说他,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村民何罪之有?他们都只是想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们把一个无辜的小孩当成祭品,他们每一个都是有罪的,可是他们当全部人在一起时,便是无罪的,你难道想与所有人为敌吗?驱魔人不论真假,从村民的口中所言,他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丢掉了性命,虽然最后出了个馊主意,但在村民看来,确实是奏效了不是吗?” “或者你再想想,那哪是什么厉鬼,不过就是一个凶恶丑陋一点的人罢了,罪恶起源于他,说不定那驱魔人都是他假扮的,只是为了欺弄那些村民罢了。那么将罪恶从他那里终结,又有何不可呢?” 谢晨怔怔地听着怀景奇的话,又去咬下嘴唇,之前的才止住血,这下鲜血又流了下来,但他好像没有发觉一样,又坐到了泉水旁去发呆。 先生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潜藏着一只恶鬼,当只有一个人的恶鬼露头时,周围的人会摈弃他,制服他;但是,当多数人心中的恶鬼都苏醒时,那些仍压制着恶鬼的人,便有了罪。 那只厉鬼就好像一个垂钓者,而那个驱魔人就是一个鱼饵,他们成功的钓起了所有村民心中的恶鬼。 第二十一章 黑袍厉鬼 谢晨,刘蛮,怀骥,还有庚玄留在泉水边,谢晨毕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出去只能帮倒忙。 从那天树丫上的东西完全没有对谢晨刘蛮下手的意思来看,他似乎并不是对小孩情有独钟,他或许针对的只是王家村。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留了两名护卫在这里。而其他人则是在四周开始搜寻起了那厉鬼的行踪。自从自己这行人开始在泉水这边驻扎之后,除了那晚的祭祀,晚上就再也没有过异常了。 本来根据那妇人所言,就算不来索命,每晚也会有各种幽怨的呜咽声或者其他恐怖的声音。但是这么长时间的风平浪静,似乎也说明了,那厉鬼也在害怕着他们。 护卫们本就穿着便于作战的便服,怀景安师兄弟三人也都换上了劲装疾服,看得谢晨一阵羡慕。 他们已经在这里逗留了五日了,谢晨本来就是出来见世面的,自然不急,但他知道怀骥前辈他们是有公务在身的,所以心里替他们急得不得了,巴不得立马就能抓住那厉鬼。但是村子里的村民仍然对他们讳莫如深,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跟他们讲,唯一的那个愿意跟他们说话的妇人,也离奇的自杀了。 一个小村子里,自然不存在衙门官府之流,往回一日路程的茄宣城是最近的城池了,但那就不算个城池,所以这里就好像成了一片独立王国。官府有权管,但是想报官来查?不好意思,离这里最近的能报官的地方,都在两三百公里之外的梁丘了,昼夜不歇的走都得三天,马都得累死好几匹。 整日精神处于紧绷状态,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累,毕竟要昼夜不断的搜寻监视。当然除了每天坐在这儿的这几位,留守的护卫轮值,倒也都还能坚持下去。 一直到了第七日晚上,那种呜呜的声音终于又出现了。 负责咋村里里面监视的是怀景安和两名护卫,其余人都在村子四周排查,听到这声音居然从村子里传了出来,也就慢慢往村子收拢。怀景安几人仍然潜藏在暗处,在不能确保一定得手的情况下,避免打草惊蛇。 村子里的人本来就闭门的早,这声音一出现,就更是显得诡异。等到怀景清悄悄摸到了他身边,告诉他众人已经在周围布置好了,怀景安这才决定动手。 声音虽然好像四面八方都是,但是细细去听,其实很容易发现声音来源的方向。一行人直接拔剑出鞘,矮着身子追去,如离离弦之箭一般。每一步踏出的距离虽然不远,但是速度很快,而且连声音都几乎没有。 到了近处一看,居然有一个全身笼在黑布里的人,背上背着一大排修剪过的竹子,正在村子里狂奔,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吹的竹排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几人直接准备欺身而上,怀景安快步追上,一剑直接刺向那黑袍人。 那黑袍人本来只顾奔走,没想到居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摸到了自己身边,但他反应也很迅速,直接从黑袍中伸出一把横刀,挡住了这一剑。 一击不成,怀景安仿佛是在空中暂停了一瞬,身体向上一挺,一脚蹬在那横刀上,与那黑袍人拉开了一些距离,下一秒,那把横刀便扫过了他刚刚的位置。 只见那从黑袍中伸出的手枯瘦如柴,却握住这么宽的一把横刀,充满一种诡异感。 几人是直接从一个方向匆匆追来,所以未能形成合围之势,那黑袍人见状直接逃跑,速度较之之前更快上几分。 这一切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后面略慢一步的怀景清等人还没来的及停下,就看见刚刚站定的大师兄又直接向前追去。 黑袍人刚刚跑到出村的地方,就看见前方有一人也正向他奔来,正是怀景奇。他们余下的这些人分散守在村子四周,就是为了堵住那厉鬼。他听到那呜呜声离他越来越近,然后就看见一个奔袭的黑袍人,很明显不会是什么好人,自然也就拔剑迎了上去,不过那人浑身笼在黑袍里,未知往往多是危险的信号。 怀景奇将剑横在胸前,攻可横扫,守可格挡,这是下意识的选择,就在临近的瞬间,那黑袍里却劈出一把沉重的横刀,剑身一斜,横刀虽然擦身而过,但那充满力量的一刀也震得他虎口生疼,不待他反应过来,黑袍人便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往后翻滚了几圈才停住。 生死搏击往往只在瞬间,但那黑袍人却没趁胜追击的打算,看也不看怀景奇一眼,就准备继续逃跑。 很明显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懂得趋利避害的人,这次如果让他跑了,说不定就再也没机会抓住他了!怀景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刚刚那一脚踹的有点狠,导致他现在肚子翻江倒海的疼,不知道是要呕吐还是要吐血,但他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强行压了下去。 他艰难的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黑袍人才刚刚走出几步。 怀景奇一剑向黑袍人后背刺去,一剑刺破了背着的竹排,就势一挑,那竹排就四分五裂了,他还准备顺势在向下劈一剑,那黑袍人却一刀又砍了过来,他赶紧收剑倒地滚了一圈,堪堪避开这一刀。 三两下肯定是杀不死对方了,怀景奇又只认防守,拖住就好。黑袍人又想跑,出刀就显得略乱,一欲脱战,那怀景奇的剑又刺了过来。你来我往的没多久,怀景安等人便追了上来,迅速的加入了战局,很快就形成了合围之势。 那黑袍人自知逃不了了,打法却愈发凶狠,刀刀都抱着以伤换伤的打算,但怀景安一行却不,反正他已经插翅难逃了,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就避免,所以出手都是浅尝辄止,眼见不妙就赶紧撤步,一个人的体力总是有限的,车轮战慢慢消耗就行了。 期间怀景清一剑挑开了那厉鬼的黑袍,果然如谢晨上次在森林所见一般,披头散发,蓬头垢面,脏的整张脸都成了黑的,整块鼻子都被削掉了,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那黑袍人也是强悍的不像话,面对五人的围攻,虽然这五人都刻意不下杀手,但也居然缠斗了近半个钟头才体力衰竭倒地。 怀景安眼神复杂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厉鬼”,让众人把他捆结实了,准备带回前辈那里好好询问一番。 他从这个人唯一完好的双眼中,看到了极深的仇恨和痛苦。 第二十二章 善恶难辨 谢晨早就急得不行了,从听到村子里传来的鬼号声开始,他就心急如焚,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成功抓住厉鬼,只恨自己武艺不高啊!只能焦急的围着火堆走来走去。 正准备去找怀骥老前辈说说话,就看见怀景奇一行人都回来了,还抬着一个被捆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成了!谢晨激动的拍了拍巴掌,就凑上前去看,怀景奇几人都累的不行了,理都没理他,径直把那黑袍人抬到了火堆旁,放了下来,然后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 谢晨听的津津有味,乖乖,这瘦汉子这么厉害!亲历者都还没什么反应,谢晨倒是眉飞色舞的问来问去。强忍着一盆凉水把那汉子泼醒的冲动,坐到了一旁休息去了,其他的人也没有把那人叫醒的意思,有什么事情,都等休息过今晚,明日再说。 夜里轮番守值,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谢晨就醒来了,走到那汉子跟前,发现他已经醒了,浑身被捆得结结实实,只有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只是一张脸仍是肮脏恐怖的样子。 这会儿谢晨倒是也不怕了,看着眼前这个昨晚以一敌五的高手。这时没了黑袍遮挡,显得格外的瘦弱,几乎都快瘦成了一副骨架,除了恐怖丑陋的长相,谢晨在他身上怎么也看不出一个杀人厉鬼的样子。此时双眼无神的看着他,双眼深深的凹陷下去,颧骨突出,加上被削去的鼻子,居然显露出了几分可怜的模样。 “某叫关青,原是安峰国人氏。” 这汉子突然说话,把谢晨吓了一大跳,赶紧去叫怀骥等人,发现他们已经站在身后了。 “安峰国原是在靠近极北之地的一个小国,早早就归降了仁楚,我后来也加入了仁楚的军队,靠着一次次的战功坐到了游骑将军的位置。后来战争渐渐平息,我也受了不少的伤,便退了下来回到了家乡。 回到家乡后娶了个贤良的妻子,还给我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很美满,我也知足了。后来才知道,妻子的娘家原来在南方的一个叫做王家村的地方,她也很想念家乡,我便陪她一起回家去看看。” 众人看着倒在地上诉说着往事的关青,没有接话。 “我们走了几个月才终于到了王家村,我凭着往日的所得,也算是个小富之家,陪同妻子回娘家,自然也带了不少钱财,到了之后才知道妻子家里的人都已经失散了,但我还是把带的礼物都分给了村民们,没想到!” 说到这里,关青的神色明显又变得激动起来,犹如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那些畜生!他们居然想将我们携带的所以财务都吞了,在我们的饭菜里下了迷药!有几个年轻人见我妻子长得漂亮,居然起了歹心,我愤起反抗,打倒了好几人,然后就被一群人围打。” “等我醒来的时候,只发觉周围一片漆黑,浑身被压的无法动弹,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埋在了土里。不知道费了多长时间,我终于还是爬了起来,但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因为……我看见我的妻儿,他们都和我一起被埋在了土里!已经气息全无了!” “我在平崖之战中活了下来!在武坡决战中活了下来!我从无数尸林血雨中活了下来!一群愚民!他们杀不死我!我要复仇!我定要他们全村陪葬!”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双眼充血,瞪得通红。 “所以,你就夜半装鬼,暗杀几个村民,然后又戴上面具装作驱魔师,给他们指出一条献祭的明路。为什么要这样做?” 开口的是怀骥。 “让他们就那样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我要他们互相猜疑,互相提防,偏偏我还不让一个人逃跑,谁出了村子的范围,我就杀谁!被献祭的家人必然心中不满,等这份不满越积越深,不用我动手,他们自己人就会杀光自己人!” “杀人诛心!哈哈,好歹毒的心思。那你为什么又故意让我们抓住你呢?要是你想躲,我们根本不可能发现你。” 关青听完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过了半天才停住,面前已经有了一摊血迹。 “我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就是为了看起来更像一个鬼,他们居然也识趣,认为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冤魂回来索命,所以哪怕死了这么多人,也不敢把这件事往外说。但是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这副身体早就该腐烂了,我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看得到你们身上有一股正气,所以我必须说出这个秘密,我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然后让真相永远被埋在了土里。” “难道你还想指望我们继续帮你复仇吗?别忘了,你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罪孽不比他们少!” “我自然不会让你们那样做,我亦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我只是想让你们将真相带出去,两年时间,我最后选择将这个真相告诉你们,就是因为我相信你们不会让真相蒙尘!” “两年,两年间你害死了多少个孩子?毁了多少个家庭?让真相散出去,这全村的人未来还有活路吗?你一个已死之人说的话自然没人相信,所以你想利用我们达到你的目的!” 怀骥也愤怒的说道。 “是,是又如何?!不然就让那群禽兽那么逍遥下去吗?谁能保证这里不会出现下一个我?啊?!他们心中的恶鬼已经被我勾引出来了,他们今天能为了自己活命献上一个鲜活的小孩,明天就能再为了几两纹银对你们下手!他们已经不是人了,他们都跟我一样!都变成了厉鬼!哈哈哈哈哈!” 怀骥看着面前已经疯魔了的关青,叹了口气,往森林方向走去,他刚刚听到了那里传来了声音,想必是自己等了几天的人回来了。 谢晨已经听傻了,怎么……怎么简单的一件事后面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受害者变成了最初的施害者,而万死不足为惜的“厉鬼”居然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好像有一口气堵在谢晨的胸口,让他说不出一句话,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其余的人也都被这个真相震惊得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不由得想起怀玉剑庄的训诫: 一剑平万事,一气长三秋 一剑,如何平得了万事? 第二十三章 道阻且长 不一会儿,见怀骥带着一行人从森林里走了过来。 一个看起来疲惫不堪的怀玉剑庄护卫,被两个衙役模样的人搀扶着,同行的衙役还有五人,还有一个穿着文官官服的人。怀骥边走,边把自己一行人之前的所见所为,还有关青说的事情一一对那文官模样的人说了。 “这位是梁丘县县丞杨大人。” 走到近前,怀骥将那文官模样的人介绍给怀景安众人。一行人赶紧对杨县丞行礼。 “不敢当不敢当,在我们所辖境内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居然一无所知,是我们的失职,还得感谢诸位侠士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才是。” 原来,从第一天晚上村子里出现了不寻常的事情之后,怀骥便让一名护院出发,往离这里最近的设有县衙的梁丘县赶去,那护院马不停蹄,三天终于赶到了梁丘,好巧不巧,王家村正好是梁丘的管辖范围。本来王家村应该归笳宣城管辖,但笳宣城的情况特殊,所以只好将村子划到了梁丘属下,距离算不得太远,但也不近,所以很多时候都管不到那里去。 闹鬼一事,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乡野村民,把耗子当成夜游神都不稀奇,开始并没有当一回事。那护院无奈之下只好拿出怀骥交给他的玉牌,然后又表面了身份。 鎏金玉牌,上刻一“怀”字。 知县赶紧让县丞带着七名衙役去看看情况,怀玉剑庄的面子,他一个知县,还是要给的。、 此时听完怀骥的话,杨县丞才意识到这里捅了多么大的一个篓子。不管是南仁楚还北仁楚,虽说立意以仁治国安民,但向来律法严明,吏治严格。偷窃者,额上刻字,获刑五年,刑满还要游街示众;杀人者偿命,三族布于告示,帖榜三月。官员的考核也和治下的情况直接挂钩,犯罪几何,偷窃者几何,凶杀可有,结果如何,这些都是要计入官员政绩考核的。 想隐瞒也是不可能的,除了明面上的督监官,还有无数潜藏在官府中的黑镜。督监官不会插手官府的任何事物,只负责记录一郡一县官员的政绩情况,而黑镜却是隐藏在暗处,可能是你家中的仆人,可能是你手下的官员衙役...... 而现在,下辖的一个王家村居然出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情,想及此处,杨县丞的冷汗不禁直冒,这件事情一个处理不好,上到知县,下到衙役,可能每一个有好果子吃。 他又赶紧对怀骥行了一礼, “此番真是多谢怀玉剑庄的诸位侠士!请受杨明达一拜。” 其他衙役自然也不是傻子,傻子都能清楚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也赶紧朝着怀骥鞠了一躬。 怀骥也不推辞,只是待他们行完礼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此间事便交由杨县丞处理了,这个关青也交给你了,我们一行还有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若前辈一行到时候到了梁丘县,还请让我等能尽尽地主之谊,报答今日之恩。” 等他们说完话,怀景安一行已经将行囊收拾好了,谢晨自然是不愿意就这么走的,他想留下了看看事情的结果。关青自然是难逃一死的,他也只剩了自己一人,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是村子里那么多的村民呢? 谢晨想起之前怀景奇对他说的一句话。 “你想与所有人为敌吗?” 法不责众,法不责众......好一个法不责众,总不能把他们全押入大牢吧?也总不能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吧?关青一家,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小孩...... 但纵使再不愿意,他也只能走了,因为刘蛮又把他一把薅了起来放在了背上。 刘蛮就比谢晨想的简单多了,接下来是公家的事情,自己一行人不适合管,也不能插手,咱们一群路过的人做到这一步刚刚好,再不走就耐人寻味了。 ———— 谢晨趴在刘蛮的背上不想动弹,病恹恹的。 才走出寒山没多远,就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无法提起精神。 一行人路走得很慢,虽然每个人都配有一匹马,连谢晨都有。之前谢晨自然是不会骑马的,在笳宣城停留的那几日,虽然有怀景奇这个武学少年教他,但他学了两天都还没掌握到诀窍,勉强能坐在马背上不掉下来。后来刘蛮也有了兴致,没想到一上马,那马温顺的跟他家阿黄一样,谢晨气的跳脚,然后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终于是学会了。然后临行前,给谢晨和刘蛮一人备了一匹马。 此时刘蛮却是把马牵着,背上背着谢晨,慢慢悠悠的走着。除了他们两个和庚玄,别嗯都是坐在马背上,由着马慢慢走。庚玄是因为马背上驮着太多的东西,他怕把马累着,所以不忍心骑,其实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又长得偏瘦弱,也没什么影响。 “老大老大,你看那儿是不是长着葛根呢?”刘蛮努了努嘴,向谢晨问道。 “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之前每一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谢婶就会去挖很多葛根,洗完剥皮就可以直接吃,可以在嘴里一直嚼。吃不完的就砸成葛根粉,也是清洗干净之后放在一个洗干净的地方,拿锤子使劲砸,然后在一大盆水里洗,拧干。过一夜就会有很多沉淀,然后换很多道水,最后拿纱布过滤,得到跟面粉一样的葛根粉。谢晨很爱吃那个,不管是拿热水煮还是拿冷水冲,都好喝。 听见刘蛮说到了,赶紧从他背上跳下来,还真是!但没东西挖呀可怎么办,他眼睛环视一周,怀景奇看到谢晨又在用那种眼神四处打量,赶紧收了收自己的佩剑。 上回就是被他这样扫了一圈,最后拿了自己的佩剑剖鱼,那鱼腥味半天都洗不去。他就想不明白,明明庚玄带的有菜刀,干嘛非要死缠着自己的佩剑! 谢晨环视一周,最后停留在了庚玄身上。 ”来来来,庚玄贤弟呀,借你的饭铲一用,为兄给你寻一些好吃的野味来!”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庚玄哪里还不清楚谢晨是个什么德行,不管谢晨怎么说,坚决不肯。 软的不行,谢晨只好用抢的。庚玄平日虽然只管做饭,好歹也是怀玉剑庄的人,看着瘦弱,但怎么也是有一些基础的。谢晨这么长时间的锻炼,也有了一些进步。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抱着在地上打滚,结果还是成了流氓式的打法。众人也都停下了马,笑呵呵的看着两人。刘蛮最近跟庚玄的关系也不错,吃了人家不少好东西,不好意思上前帮忙,最终谢晨以鼻血横流的代价抢到了庚玄的饭铲,扬长而去,留下了一脸欲哭无泪的庚玄。 谢晨喊上刘蛮去挖葛根,没一会儿庚玄也来帮忙了。其他的人则是找了一处水源,栓好了马坐在树荫下歇息。 挖了很大的几根,谢晨把葛根和铲子清洗干净,庚玄赶紧拿回了自己东西,还好用的不算太暴力,没有损坏。 谢晨准备先尝上一口看看怎么样,再去分给众人。没想到一口还没嚼几下,就被苦的直呸。 “什么玩意儿?怎么跟之前我娘挖的完全不一样?刘蛮你尝尝!” 刘蛮也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就吐了出来。怀景奇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气的谢晨把剩下的全掀到了水里。 他不知道,他娘以前挖的都是家葛根,直接吃是甜甜的,但他随便就从山上挖的,都是野生葛根,哪里能吃。 玩闹间,马也喝足了水,众人便再度启程。一行十五人,十五骑,踏着夕阳渐渐远去。 悠悠长路人,暖暖远郊日。 第二十四章 梁丘 一行人走走停停,走了五天终于到达梁丘。 这是谢晨见到的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池,高耸的城墙,隐隐还能看见墙头上站着士兵,城门口的守卫一一检查着进出的人,往来的人络绎不绝,站在外面似乎都可以听见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 其实梁丘城市的规模并不大,不光梁丘,所以的城池城墙围住的都只是最主要的区域,集中了行政军事文化等要害部门。 其实一个城市大部分的区域都是在城墙外面,那些地方在管辖范围上属于该座城市,但实际上离城市很远,比如归属梁丘县管辖的王家村。所以谢晨被梁丘的景观所震撼,纯属是因为没见过世面。 城门口的守卫也注意到了谢晨一行人,虽然现在天下大定,但马匹也绝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这行人居然连孩子都配有马,十五人中有几人看起来气度非凡,绝不是普通江湖客。 虽然多注意了几下,但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等他们走到门口,就开始了例行询问检查。毕竟谁也不信凭十五人,就敢在刚刚收起獠牙的仁楚面前乱来,就算仁楚现在一分为二,但这么多年了,谁听说过百国的余孽成过什么气候? 杨县丞在他们临走前给了怀骥一封信,说是等他们到了梁丘若他们还没回去,便拿着这封信去找知县大人,虽然您可能不需要我们的帮助,但是您一行在梁丘期间的日常我们还是可以负责安排一下的。 怀骥自然是没有拿出这封信,只是简单的报了一下一行人的身份,穿过寒山从笳宣城过来,准备去怀灵城。 这守卫一听是怀玉剑庄的,虽然不认识那腰牌,但想来不会有假,便不疑有他,赶紧放行了。 进城很快就找好了一间比较大的客栈,毕竟十几匹马需要照料,才安顿下来,谢晨就迫不及待拉着刘蛮准备出去转转。从一进城,他的眼睛就没停过,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怀景奇也跟着去了,他们准备在梁丘停留两日,多采购一些吃用的东西......没人想天天费工夫打那些东西吃。 仁楚的通用货币还是铜钱,银两和黄金三种,除了这些,就是一些钱庄发行的银票。通俗来讲,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铜币,一两黄金相当于十两银子,一枚铜钱就是一文钱,一千枚铜钱为一贯。而七八两银子就能买一亩良田了,一斤猪肉的价钱也不过二十文,一斤粮食的价钱也不过十文钱左右。一户普通的四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两三贯钱。 谢晨摸了摸自己面前口袋里的五两银子,觉得自己也算是个有钱人吧?刘蛮兜里的钱比谢晨多多了,他老爹本来就是寒山村的土财主,刘蛮这番出门,直接给了他二十多两的银子,生怕他冻着饿着。不过一路上一直跟着怀玉剑庄的一行人,一路的花销都由他们解决了,他们两个只负责跟着吃,有钱也花不出去。 现在好不容易到了个大城市,谢晨激动的恨不得马上把这五两银子全花出去。刘蛮的钱不用想都能知道会花在什么地方......之前在石头村的时候,那黑心面馆老板一碗面卖五文钱,刘蛮吃得不亦乐乎,不过想来也是没机会再遇上了。 几人就在街市上瞎逛,一会儿看见一台砚想买给曹先生,一会儿看见一个精致的发簪想送给曹曦......刘蛮则是抱着一大堆吃的,嘴里都塞满满的。看见前面似乎有耍猴戏的,就想上前去看看。怀景奇跟在他们后面,就好像不存在一样,反正他们走哪儿他跟哪儿,谢晨跟他说话他就搭理几句,整的谢晨不胜其烦,又甩不开。 他看到一个小孩儿坐在地上哭,周围人来人往的,都好像没看见一样,就想上前去帮忙,却突然被怀景奇拦住了,指了指旁边一个面摊,一个男人坐在那儿端着一碗面,笑呵呵的看着坐在地上哭的孩子,等喝完了汤,起身走到孩子身边,不是那孩子的爹还能是谁?那父亲一脸愧疚的安慰着孩子,孩子就使劲儿的往他爹怀里钻,显得很委屈。周围商铺的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会心的笑,明显是见怪不怪了。 “说不定等这孩子长大之后,还会回忆起今天的一幕,走丢的自己孤苦无依的坐在地上哭,周围没有一个人管自己,说不定等会儿就要被人贩子背走了。就在这时候,威猛高大的父亲来到了自己面前,将自己抱在怀里,那可能是自己这辈子最温馨的一刻了。却不知道自己的坏老爹就坐在一旁的面馆里吃着面看自己笑话呢哈哈哈哈。” 怀景奇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谢晨也笑了起来,看着温馨的抱在一起的父子,露出来一种羡慕的神色。 寻常市井,其实就是人间最美的景致。 好不容易走到了耍猴戏的地方,人群围得有点多,谢晨就想往里挤挤,后面却传来了一阵嘈杂,转头就看见刘蛮抱着的吃食散落了一地,几个人正不怀好意的围着他。 “喂,你们干什么!”谢晨见状赶紧回去,拨开人群走到了刘蛮旁边。 “小子,你朋友撞到了我,你说说这事该怎么解决?”围着的几人里面走出来一个看起来跟谢晨年纪差不多大的人,语气轻佻的对谢晨说道。 “你是谁?还有,若真是我朋友撞到你了,我们自会向你道歉,但现在我看到的是你们一群人围着我朋友意图不轨!” “哈!笑话,我是谁?外来人吧小子?爷爷我余内逊,乃梁丘余家拳馆的公子。我告诉你,今天我说是你这肥猪朋友撞了我就是他撞了我,道歉?有这么轻松的解决方法吗?你问问大伙儿,惹到我余公子,要怎么解决?” 这里的动静不小,这余内逊是梁丘出了门的纨绔,大家平时对他都是能避就避,这会儿见又闹事了,都四下散去了,只剩下余内逊带着的五个拳馆护卫。这几人听完大公子的话,都哄然大笑。 其中一个护卫站出来说道,“让你朋友从我胯下爬过去,这事儿就算了,或者你替你朋友爬,也行!”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哄笑。很明显都是一群平时跟着那余公子作威作福惯了的。 谢晨听完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这么说,真不是我朋友撞了你们咯?” “哈哈,小子欸,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吧,今天不管是你这肥猪......”不待那余内逊说完,谢晨一拳就呼到了他的脸上。 “我肥你妈!” 第二十五章 余家拳馆 这一拳着实是让众人没想到,周围五个汉子围着,两个小孩被围在中间,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敢直接动手?所以这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谢晨一拳就到了那余内逊的脸上,打得他是鼻血狂飙。 当然,这一拳也直接给余内逊打懵了,他倒在地上摸了摸自己一阵生疼的鼻子,好像有鼻涕流了下来,看了一眼。 “啊——!” 接着就是一声尖锐的嚎叫。 周围还围观着的人这下是真的都跑了,太虎了这孩子。 “打,给我打死他们!往死里打!”余内逊爬了起来凶戾的指着谢晨和刘蛮两人。 主子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打了一拳,这让一众护卫都有种荒谬的感觉,不用徐内逊说,这几人就抡起拳头上了。没想到这两个小子居然还不是那么简单,一个仿佛天生神力,这几个护卫好歹也是拳馆的,挨上刘蛮的一拳居然有种受不住的感觉,另一个则是像条泥鳅一样,左右乱窜,虽然也挨了不少拳,但是几分钟过去了,五个拳馆护卫居然还没制服住两个小孩,这让这几人更是恼羞成怒。 一个护卫直接从旁边抄过一条板凳,就要朝刘蛮身上砸去,谢晨见状赶紧要去挡。 本来怀景奇一直站在一边看着,出现一点状况就由别人出面解决,总归是不好。但现在他看见一个体型健壮的汉子要抄起板凳对付一个孩子,这就不能不出手了。 眼看着那护卫的板凳就要砸到刘蛮了,却突然被一只手挡住,除了怀景奇还能是谁。他笑眯眯的将板凳往起台,那护卫还想较劲,也故作轻松的往下压,可是牙齿都咬的咯吱作响了,板凳还是被平稳的抬了起来。 余内逊见到又有人跳出来打岔,不禁更是怒上心头。怎么今天老子随便欺负个小孩就有这么多事儿!还能不能混了! “你他娘的又是什么人?知道老子是谁吗?赶紧滚一边儿去!” 怀景奇仍是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众人,一句话都没说。 那护卫经过刚才短暂的较量,明白这人绝对不简单,再看他腰间的佩剑,悄悄的走到了徐内逊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拉着他就要走。一旦这是个独身一人的江湖剑客,出了剑是真敢直接将自己这些人当街斩杀了的。 徐内逊虽然跋扈,但也不蠢,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你们都给我等着,只要你们今天还在梁丘城,我徐内逊保证你们没法儿完整的出去!”说完就赶紧让护卫背着自己离开了。 谢晨被揍得不轻,反正浑身酸疼,感觉骨头都断了好几根,躺在地上直哼哼。那些护卫虽然不是下的死手,但是也绝对不轻。刘蛮更严重,谢晨还凭借着灵活躲开了不少,见缝插针的回击,刘蛮几乎就是以拳换拳了,所以此时躺在地上直接昏了过去。 怀景奇将他们俩带回客栈的时候,众人都眼神怪异的看着他们仨。怀景奇背上背着刘蛮,怀里还抱着哼哼唧唧的谢晨,苦笑了一声,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客栈掌柜的赶紧去请郎中了,一众护院也都默契的离开,应该是去打探情况了。 天还没黑,那些护院们便都回来了,关于那余内逊的情况,打探起来实在是没什么难度,包括他老子余力和余家拳馆,随便找个地儿一坐,只需开个头儿问一句,人家就会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你说的明明白白—— 那余力原是军伍中人,倒也有一身好武艺,最擅一套余力拳。您瞅瞅这能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整套拳还要用自个儿的名字,开个拳馆要不是想着未来还得交给儿子,估计也得叫余力拳馆!这是那些唾沫子横飞的百姓的原话,大概在他们心里,那余力就是一个大老粗中的大老粗,还特自恋。 本来会套儿拳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他退伍后便在梁丘安定了下来,开了个拳馆起初也本本分分的,但偏偏后来梁丘城换了守将,那守将正是他在军伍的袍泽。这下可好,那余力在梁丘终于是慢慢嚣张了起来。 梁丘城内本有三家武馆,之前一直相安无事,后来自然是被余力用各种手段给打压了下去,变成他一家独大。这都是人家做生意的事情,咱就不说,他后来更是说什么,为了增强街坊四邻的力量,要每家出一人到拳馆免费学武,每个人一年只用交半贯的辛苦费就行了。真是放了他娘的屁,他个大老粗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抢钱?后来才知道,就是他那儿子出的主意。 说到他那儿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想想能想出那样阴损招儿的又能是什么好东西?他爹还请先生给他儿子取了个内逊的名字,内逊个屁,一个赛一个嚣张跋扈,偏偏他还比他老子有脑子。 为那半贯学费的事,也不是没人报过官,可是拿他们没办法呀,一年半贯钱确实算得上免费学武了,明明都知道那半贯钱其实就是保护费,可从明面上讲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要硬不交,也行,只要您能受得了那隔三岔五的骚扰,门口泼大粪,烟囱灌水都是小儿科的东西。 还好啊,咱北仁楚的皇帝是个好皇帝,那官儿也是好官,他们父子俩除了嚣张跋扈一些,平日里也不敢做些什么太过分的事,要是真敢欺男霸女,鱼肉乡里,那守将也不会护着他,也护不住他。 对了,您是外乡人吧,听一句劝,千万别去惹那两人啊。 刘蛮早就醒过来了,谢晨的骨头也没断,他就是疼的,但两人现在也只能倚靠在床上。此时听到护院们把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不好意思的对谢晨说道:“老大,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谢晨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愣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 “瞎说什么呢?咱们以前最想做的事情不就是除暴安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就算他没惹到咱们,只要我谢晨听到了有这样的事情,都会去管上一管!” “有这份心是很好,但你要是没有强大的实力,就是在惹麻烦。不止是给自己惹麻烦,更是在给亲近之人惹麻烦。我们在打探他们,他们估计也在打探我们,你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吗?让我们一行直接提剑杀上门去?” 本来一直坐在一旁不说话的怀骥此刻却突然开口了,谢晨扭头看了一圈,似乎不相信才的话是怀骥老前辈说的。 天呐,这老前辈不一直都是一副“事情都在我掌握之中”的模样吗?不管发生啥都是寥寥几句话,今儿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多少句来着?刚刚没来得及数,加起来估计有这一路上说的话多了吧。 难道自己真的惹了个大麻烦? “前辈......觉得呢?嘿嘿”谢晨倚在床上坐着,不能行礼,只好朝怀骥拱了拱手。 怀骥又恢复那那副高冷的样子,连眼睛都没斜一下谢晨。谢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也是,刚刚是前辈在问自己,自己怎么又把问题给抛了回去呢? “晚辈以为,既然拳馆跟官家沾了关系,咱们就不好再私自解决,而且不知道那守将的性情还有与那余力的交情到底有多深,所以保守起见,咱们也最好通过官家,去接触。” 怀骥这才轻轻哼了一声,谢晨知道自己蒙对了。 第二十六章 被找上门 正如怀骥所言,他们在打听余家的情况,那余内逊也在打探今天这几个外乡人。那两个小子没什么,但那个佩剑的明显不简单,如果他只是路过不平也就罢了,马上就派人把那两个小子腿弄断!但如果他们是一伙儿的,那就需要好好调查调查他们后面有什么背景了。 徐内逊顶着一双紫青的眼睛回了家,刚刚揍那两个人的时候他也忍不住上前想踹上两脚,谁知道又被谢晨打了两拳。 余力一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带着一脸的伤回来的,手里拿着棒子上去就对着那几个护卫一顿打,护卫也不敢躲。 “行了行了行了,又不是他们的问题。”余内逊赶紧出言让他爹停下,对身边的人怎能如此苛刻。 “五个人跟着你,还让你被打成这样,不是他们的问题是谁的问题?还有,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在梁丘城里对我儿子出手?啊?” 余力暴躁的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畏畏缩缩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了。 “少爷,小人看清楚了,他们三人果然是一伙儿的,您走了之后小人就偷偷跟着他们,亲眼看着他们三人进了悦来客栈。好像同伙儿还不少!” 余力赞赏的点了点头,这就是他这么看重自己这个儿子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独苗儿,更重要的是儿子有脑筋,比自己强多了!以后他能放心的把拳馆交给儿子,不然真就如百姓所说的,这拳馆名字他肯定要叫余力拳馆的。 全梁丘的人谁不知道,余力和那梁丘的守将昔日是同袍之情。 正是因为这么看重自己的儿子,现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居然让几个外乡人,在自家被欺负成这样,这口恶气他怎么咽的下?所以说话间,他就已经召齐了二三十名拳馆里的护卫供奉,准备去悦来客栈找那几个外乡人的麻烦。 人多?能有多多?在这梁丘城,你就是条龙也得给爷盘着! “爹,那几个人不简单,我们先打探清楚再去找他们!”徐内逊还是劝着他爹。 “有什么他娘的好打探的,在这梁丘城还有人能翻了天不成?敢欺负我儿子,我非得让他们知道下场!” 徐内逊知道自己老子是一根筋,眼看着劝不住,徐内逊也只好捂着鼻子又跟着去。 悦来客栈里谢晨还在商量该怎么办,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叫骂的声音。练拳之人体型往往正常人大上一圈,二三十习武的壮汉来势汹汹的往客栈里冲,很多准备看热闹的百姓都吓得回了家,大门紧闭,从门缝里偷偷的往外看。 谢晨一行人对视一眼,不用问,肯定是冲自己这些人来的。 怀骥朝怀景清做了个眼神,然后就往外走去。怀景安一众人自然跟上,谢晨也非要去去,怀景奇只得也扶着他俩出去。 几人来到客栈二楼楼梯处,发现一楼已经站满了人,掌柜的早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谢晨站到了怀骥身后,从二楼看下去,只见一个魁梧的光头汉子正坐在靠近楼梯的桌子旁,周围的护卫都站在他身边。一张方脸,脸上还留了一圈短短的胡子,一只手端着一杯茶,另一只握着桌沿,也正在向上看来。 “就是你们欺负了老子的儿子?” 人家摆明了就不是来讲道理的,所以怀骥也没有去争辩什么的意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哈哈哈哈哈,好!今天不管是不是你们,都别想站着从这门里出去!” 说完就一把捏碎了手里的茶杯,一手将桌子一拍就站了起来盯着为首的怀骥。 怀景安怀景奇还有其他一众的剑庄护院纷纷拔剑出鞘,和下面的人对峙了起来。怀骥没有说话,眼睛也盯着徐力,这种眼神让余力很不舒服,以前在战场上的时候,倒是经常有这种眼神,很危险。 先发制人,余力一脚踏在地上,整个身体几乎跟楼梯呈平行状向上射去,一步便上了十来阶台阶,又一步就到了怀骥面前,一拳递出,直奔怀骥面门。 怀骥身体向后一仰,单腿站立,另一只脚顺势踢起,余力反应也很快,另一只手瞬间便向怀骥的小腿抓去,怀骥怎能让他得手,向上稍移,一脚踢向余力的手。余力是练拳的,功夫都在一双手上,也吃不了亏。 手足相撞,怀骥一个后翻便又站定,余力也向后退了几步,站到了楼梯中间的位置。 “都给我上!” 眼看一击不成,一声令下,便让所有的护卫一齐上。 “这梁丘城什么时候姓了余了!” 还没等他们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严厉的喝问,然后就是一阵兵刃出鞘的声音。片刻间他们所有人都被一群官兵围了起来。 “原来是应知县,怎么?为了几个外乡人你要跟我余某人翻脸不成?” 官兵们刀斧出鞘,而且偏偏只围住自己的人,明显不只是过来和稀泥的。应知县却是理都不理他,径直向怀骥走来。 “鄙人乃梁丘县的知县应禄生,前辈以及诸位侠士之恩,在下无以为报,本想略尽地主之谊,没想到却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望前辈多多见谅,实在是惭愧啊。” 谢晨这才注意到跟在知县大人身后的怀景清和那个杨县丞,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差点以为今天真要在这里大打一场呢,那样就真的是给所有人惹了个大麻烦了。 余力也注意到了知县对这行人不寻常的态度,不管是态度还是这几句话,都透露出了太多的东西。他虽然是个莽夫,但不是个蠢人。这知县平时刚正清廉,对上官都没有过这种态度,还对他有恩,如果只是对他自己有恩,他也不会动用官府的力量来助阵。 不过他也不担心,别人只知道自己与守将有旧,但不知道他们绝不是那种一起呆过相识的程度,他曾经在战场上救过那守将的命,而且不止一次。他看了看本来站在门口的儿子,松了一口气,还好,自己的这个儿子向来聪明,早就偷偷溜走了。 “不知知县大人为何要对我等兵刃相向,我们过来喝喝茶吃吃饭也触了仁楚律法吗?” 应禄生本来还打算跟怀骥说几句,突然被后面的声音打断了。 “哼,余力,你们是什么德行大家心知肚明,今天的事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带三十多人集体闹事,我完全可以将你们的行为视作暴乱,别以为你跟守将余将军有旧便可以无法无天了!虽然你们都姓余,但有些时候,就算是亲兄弟也帮不了你,更别说你们不是!” 余力一听应禄生连暴乱这样的帽子都扣了下来,一张脸也是瞬间黑了,咬着牙低声说道:“好啊,那应大人大可以将我等押入大牢,只不过小人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应大人公器私用,用上官家的手段为别人撑腰。不知道如果督监官知道了,会怎么样?” “需要告诉你吗?” 应禄生早就对这个余家深恶痛绝了,只恨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自然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某家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我等连知晓其身份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十七章 守将余坚 来人却是一个浑身披甲戴盔的将领模样的魁梧汉子。一身黑色的盔甲,头盔上立着一簇盔缨,只身一人,说话间便进了客栈,身上透着一股无形的气势,众人竟是不自觉的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余将军?您作为梁丘城的守将,擅离职守,跑来给一个欺压乡里的武人出头,这不合规矩吧?” 应禄生也是直接开口问道。 “少给我来这套,我一个将军难不成还要天天守在城头上不成?再说了,谁说我就是来给人撑腰来了?只是我听说城里来了几个来路不明的人,作为守将,我总得来确认一下他们的身份吧?刚刚在外面听应知县的意思,这几个人果然不简单吧?不介绍介绍吗?” “余将军,咱们平日里很少打交道,你负责你的军务,我负责我的政务,今天您是想在我这边插上一脚吗?” 余坚皱了皱眉头,这应禄生今天绝对不对劲,平日里虽然没什么交集,但是见了面也不至于到了一点面子也不给的地步,说的句句话简直就是在往人头上扣要杀头大帽子。 什么叫要往他那边插一脚?一个将军想往政务上插手,是什么心思?话都说到了这个分上,简直就是要撕破脸皮了,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余坚还是上过无数次战场的人,哪里忍得了。 “应禄生,我今日一个人来,便是给足了你面子!我那侄儿就不说了,但我兄弟余力今日绝不能吃亏,你最好报上那几个人的来头,我要是真惹不起,余某立马磕头认错,要是他们几个在那儿故弄玄虚,今日之事绝不会善了!” 眼看着两人真要翻脸了,怀骥自不能再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看戏。 “余将军倒是打的好算盘,哈哈哈,也罢,老夫怀骥,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背景,就是怀玉剑庄一个小小的供奉,不知道余将军打算拿我们这群小民怎么办?” 余坚听到怀玉剑庄这几个字,轻轻的皱了一下眉,江湖与朝堂向来没什么往来,自古以来便有侠以武乱禁一说,朝廷忌讳江湖客,幸好江湖也并不团结,有一心卖与帝王家的,有立志于开宗立派的,也有习惯闲云野鹤生活的。 但是在那些之外,却有双剑一刀两宗门,这五个门派与朝堂关系密切,不少军中将领都是出自这几个门派,而他们在江湖民间上也有着极好的口碑。 而其中的双剑,便是现在南仁楚的怀玉剑庄和北仁楚的丰灵剑庄。 余力听到怀玉剑庄的名字就已经有点站不稳了,与名声显赫的怀玉剑庄相比,自己这个什么狗屁余家拳馆算个什么玩意儿?平日里打八竿子关系想拍马屁都没资格的地方,今天把人家得罪的死死的! 怀骥......怀骥......怀玉剑庄,息风剑怀骥...... 没等余力后悔完,却见余坚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怀骥就行了一个军中的大礼。 “原仁楚西路军第七路军冲旗营余坚,拜见息风剑怀骥前辈!” 余坚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着头声音激动的说道。 “息风剑......呵呵,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这个称谓。冲旗营我也听过,听说每次两军对阵,冲旗营负责直接向敌方帅旗位置冲锋,所以每次战斗伤亡最是惨重。”怀骥捋了捋胡子,似乎是怀念的说道。 余坚一听这话,更是激动的几欲哭泣,没想到这等人物还记得自己这些无名之辈。 “当年第七路军久攻昆山国不得破之,我们冲旗营的人更是都换了好几拨了,我余坚命大,侥幸活了下来,最后一次进攻前,怀玉剑庄的三百名前辈,直逼昆山国都城西关,最终百剑破西关!我们方才能最后一战平昆山。三百名前辈之姓名,我余坚时刻牢记在心不敢忘却!没想到今日竟有幸亲眼见到前辈,请受余坚一拜!” 说完,直接双膝跪地冲着怀骥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然后又恢复了军人单膝跪地的礼仪。 余力本来还寄希望于余坚一个将军能不惧这怀玉剑庄,现在一见自己的靠山都对人家磕头了,自己也硬气不下去了,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但人家余坚是单膝下跪,他这五体投地的跪着就显得有些滑稽。 谢晨就更是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怎么平日里闷声少言的老前辈,居然还是个不出世高人?百剑破西关?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的事迹,主角居然是眼前这个老人家?他看着怀静安三兄弟,还有一众护卫,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好嘛,合着这一路走来,自己真是个愣头青,还有刘蛮也是! “昔日冲旗营的无畏悍卒怎么今日成了鱼肉乡里一方恶霸的保护伞?” 听着前辈不咸不淡的一句发问,余坚却是抬起了头,咬了咬牙,又冲着怀骥抱了一拳。 “末将在进入西路军之前,曾在北路军中呆过三年,这余力便是末将那时的袍泽。我们同属于一个小队,又是同姓,关系便很近。一起也上过不少次战场,余力的武艺算得上一把好手,在战阵救过末将几次性命,还为末将挨过刀。要不是他末将早就死了。 后来我被调入西路军,他因为受了伤,便提前退伍还乡了。末将因为平定昆山一战,便被封了小官,后来一步一步便走到了这里。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和余力重逢。后来的事想必前辈已经听说了。” 余坚只是将这些事情一一说了清楚,没有找借口也没有开为余力开脱。 “此事便到此为止吧,他虽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你如此纵容他们也不见得就是在报恩,说不定最后还会连累于你,冲旗营的人不应该毁在这等琐事上。” “谢前辈点拨,末将明白该如何做了。” 说完便起身拉起了爬跪在地上的余力走了。 等余坚他们走了,怀骥才回头又对知县说: “给应知县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应禄生本来对怀骥尊重一是出于怀玉剑庄的名头,二而因为他们帮了县衙一个大忙,现在才知道,眼前的老者居然就是当年百剑破西关的其中之一,放在整个仁楚征伐的战事中,百剑破西关都是能单独列出来的壮举,凡知者无不为此心潮澎湃。 “怀前辈言重了,老夫此次前来一点忙都没帮到本就心怀惭愧了。前辈想来也是希望清净,我们也就不在此多做打扰了。” 说完又悄悄扫视了一眼谢晨他们几个人,便带着人都退走了。 谢晨还在震惊中没回过劲儿来,愣在那儿脑子一片空白,书中的那种侠士居然就在自己身边,自己在人家身边这么长时间居然一点儿也没发觉,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在前辈面前表现的怎么样,有没有露出什么不好的一面,前辈对自己印象好像还不错,还有没有拜他为师的机会呢?完了完了,前段时间还在他面前嘻嘻哈哈的,天呐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指点指点 等到怀骥从他旁边走过,走进房间,一直到关门声在耳边响起时,谢晨才从胡思乱想中走出来,然后便看见一脸好像看傻子的可怜眼神看着他的怀景奇,尴尬的笑了两声。 “看什么看,今天才注意到本公子的英俊潇洒吗?” 抬起腿就准备踩怀景奇一脚,然后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放了回去。凑到怀景奇的耳边低声说道: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老前辈这么厉害?啊?是不是不拿我当兄弟?” “你也没问过我呀?” “哪儿有随便打听人长辈的?再说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这么光辉的事迹我不问你,你就不能在我耳边吹嘘吹嘘吗?啊呸,介绍介绍吗?” “这么精神,看来你的伤已经没什么影响了,自己走着吧。” 怀景奇不想搭理他了,这时候的谢晨明显是脑子不正常的。说完就直接松开了谢晨,扶着刘蛮进屋去了。 “你等等我,哎哟疼死我了,怀景奇,景奇兄,怀兄,愚弟还有一点小事想拜托您呐,等等我啊!” 因为谢晨和刘蛮的伤,所以本来预计出发的时间又往后延迟了几天,谢晨除了各种软磨硬泡的让怀骥教他武功之外,最想知道的就是上次那个王家村的事情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上次在客栈见到杨县丞的时候,被接连到来的波折整晕了,事后才想起来。所以他在伤好得差不多之后的第一时间,便登门拜访了县衙。 杨县丞亲自接待了他,本来无故询问衙门的处事是比较得罪人的,但谢晨明显不会,所以杨县丞也没有隐瞒,直接告诉了谢晨。 那关青本来就活不了了,衙役们接手他没到一个时辰,他便死了,算是因病而死的,正如他自己所说,早就该死了。死前跪在杨县丞的面前,求杨县丞能把他和妻儿葬在一起,妻儿的坟墓便在后面森林里的一片竹林中,说罢便气绝身亡了。毕竟也是一个可怜人,一个为仁楚抛过头颅洒过热血的好男儿,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杨县丞便成全了他。 至于王家村的村民们,正如关青所言,他们已经不是一群人了,但总不能把一整个村子几百口人都押入大牢吧?更何况还有一些无辜的人,比如那些孩子。但若让他们继续生活在一起,未来恶鬼只怕会继续抬头,所以只是把关青交代出来的几个为首之人羁押了,当然是经过核查了的。 剩下的村民们,都分散迁入了别的地方,这件事情官府对外是属于保密状态,毕竟太过骇人,两年的孩童献祭,外界居然没有得到一点消息。至于王家村……就让他先荒废几年吧,那边良田也不少,以后自然会有人慢慢聚集起来的。 当然了,至于此事被督监官或者黑镜司得知呈报了上去,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谢晨知道的事了。 知道了事情的处理结果,谢晨自然也就起身告辞了,杨县丞也是起身相送。 “明达,你如何看这个孩子?” 等谢晨走后,应禄生却是从大堂后面走了出来。 “看起来虽然是个孩子,但观其举止礼仪,肯定是个可造之材。” “哈哈,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他根本就不知道怀骥前辈的身份,也没意识到他身边跟着的是一群什么人,而且怀骥前辈他们都是在依着他的节奏行进。虽然说的是去拜访丰灵剑庄,但看起来更像是在给他保驾护航。” “倒是从未听过哪个大族有叫谢晨的小公子啊……”杨明达低声说了一句。 “算啦,咱俩在这儿猜猜也就罢了,千万别去调查,他们只是路过梁丘,天大地大,未来说不定再也见不到了,别让善缘结出了恶果。” 杨明达听到这话,对应知县行了一礼:“是。” ———— 谢晨一行已经在梁丘停留了十几日了,除了去了一趟县衙,伤早就好了,但谢晨和刘蛮就安安分分的呆在客栈里,哪儿也没去,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来找他们麻烦,哪儿来那么多没脑子喜欢惹麻烦的人?更何况,上次余力气势汹汹的来找麻烦,连余坚都惊动了,最后还是灰溜溜的走了,哪个心里不跟明镜儿似的? 而不管是知县还是余坚,也都没有打着拜访的名义来看他们,余力父子就更不用说了,这段时间连门都没出去过一步。 所以这段时间大家都过得比较悠闲,当然,这里面肯定不包括怀骥。这几天不管是走到哪里,都能看见谢晨。 要么就是在吃饭或者喝茶的时候看见正在练着那几个剑桩把式的谢晨,要不就是刚走到走廊拐角处拐弯,就偶遇正在锻炼身体的谢晨,甚至在他上茅房的时候,都能听见谢晨哼哼哈哈的声音。 怀骥实在是忍不了了,终于在一天吃完早饭后,宣布明天就继续赶路,让大家今天把一应物资准备齐全。然后把谢晨叫到了客栈后面的院子里。 每天怀骥在后面院子赏花或者喝茶的时候,谢晨和刘蛮就一定出现在后院练武,一边出招一边嘴里还要配上声音。 今天后院终于穿出了谢晨的惨叫声,怀景奇他们还有刘蛮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敢去看。要不说是前辈,换做是自己,哪儿能忍到今天才动手? “何谓练武?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普通人习武多是练的外家功夫,你前几日所见的余力,厉害吗?自然是厉害的,不然也不能在战场中还能屡次救余将军的性命,一身蛮横的拳脚功夫老夫都要避其三分,但若真的搏命厮杀,他在我手中坚持不过一刻钟,这便是内家功夫。” “那为什么他们不练内家功夫呢?” 谢晨觉得内功肯定是比外功厉害的,所以不解的问到。 “第一,内家功夫和外家功夫没有绝对的优劣之分,当一个人的筋骨练到一定程度之后,才能选择是练外功还是内功,如果那余力的外家功夫再厉害一些,说不定老夫连他的第一拳都接不住,所以不要觉得外功便是些拳脚功夫。内功胜在气息绵长,而外功更注重杀伐果断。 第二,也不是所有人都适合练内功的,先不说内功的功法不是随便可以得到的,从人的体质来说,有的人就练不了,窍门不畅,强行练内功无疑是自寻死路。 第三,练武在精而不在多,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又想要外功的杀伐凌厉,又想要内功的持久战斗,到最后只能落到个一处不成。” 怀骥的这番话才算是终于解开了谢晨多年来的困惑,武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没有先生讲的故事里面的那些掌可开山剑可断江,但也不是当初楚齐说的那样就是几个人比着力气。 百剑破西关,三百剑便破了一座城,天下武功并不让人失望。 “你可知我怀玉剑庄的剑训是什么? 一剑平万事,一气长三秋。 我怀玉剑庄的根本便是剑,但也并不是说我怀玉剑庄就只认准了内功修习,练剑在巧而不在蛮。我曾立过誓,此生不会收徒,所以绝了你那拜师的心,但我也会指点你一二的。” 谢晨听到这儿就知道前辈是准备教自己了,赶紧行了一礼,恭敬的说道:“小子谢前辈教诲。” “之前我看你自己每天锻炼体魄,景奇也教你了几个基础的剑桩,其实那都是在练筋骨皮,等你体魄足够强健,对付几个普通人是不成问题的,你朋友天神神力,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仅凭先天之力便可媲美一些练武之人,但他绝不适合练剑,而是适合那种大开大合之武。” 谢晨正要开口给刘蛮也求个机会,谁知怀骥一句话就给他堵死了。 “当然了,我接下来再教你一些锻炼体魄的方法,包括你之前用的那些,都是可以带着你那朋友一起练的,增强体魄而已,不用那么讲究。” “谢前辈!”谢晨听完激动的又道了声谢。 “嗯,要想练就一身好的筋骨,最开始要学的便是挨打,我观你练武之心坚定,想必早就有了吃苦的决心,也罢,今日老夫便亲自给你喂拳!” 谢晨下意识的就道了声谢,然后突然好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怀骥一拳打趴在了地上。 刘蛮呆在房间里听着后院谢晨一阵阵的哀嚎,觉得以后还是离老前辈远一点比较好,听进来收拾东西的庚玄说,他们是在练武。 乖乖,练武是这样子练的?刘蛮下定决心以后坚决不练武,行侠仗义这种事情,自己还是跟在老大后面看着比较好。 第二十九章 半盏烛火 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终于还是上路了,谢晨趴在马车上,感觉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了。昨天怀骥的一番善意喂拳,喂得谢晨几乎撑死了。 一拳倒地,怀骥便让他起来继续挨,只有每一次都坚持到极限,才算有作用,不然之前挨得那么多拳就白挨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终于起不来了。然后就让庚玄背去泡药浴了,泡在大木桶中只觉浑身更是肿胀酸疼,在药水的刺激下却又有一种浑身放松的舒软感觉,昏昏沉沉的便睡了过去。 刘蛮赶着马车,一行人缓缓从城门离去,这次要带的东西很多,所以索性直接买了两辆马车。谢晨趴在马车上,看见城门口应禄生和余力都在城门口,拜身长揖,目送他们一行离去。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马背上头也没回的怀骥,自己朝着应知县他们拱了拱手。 至于余力和余内逊,那余坚既然说了明白该怎么做,谢晨他们便没有再去想了。 一行人沿着官道前行,谢晨在马车上躺了一会儿便强撑着起来了,也不骑马了,就在地上慢跑跟着,每次歇息的时候就拉着刘蛮去练怀骥教他的那些锻体方法 刘蛮虽然说着绝对不练武,但是看着一脸认真的谢晨,便也跟着他做同样的训练,他们的马也都驮上了各种东西。 每天到了下午的时候,便让怀景奇他们师兄弟三人给他俩喂拳,说是喂拳,不过是单方面挨打罢了。喂完拳便泡药浴,庚玄把东西都买的齐齐的,谢晨的马上全驼的各种药材,连木桶都带着。 每天谢晨和刘蛮都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刘蛮体质本就比谢晨强很多,所以也比谢晨稍微好受一点,晚上的时候谢晨疼的睡不着,刘蛮便轻轻给谢晨按按。 对这些事情,就算是与他俩关系跟不错的怀景奇和庚玄都没有去管,既然决定了要练武,就必须忍受常人不能忍受之苦。 谢晨一句抱怨都没有,每天都是咬着牙坚持着,喂拳直到真的站不起来为止。每天非人的折磨,效果也是显著的,谢晨明显长高了不少,本来有些瘦弱的身子也变得健壮了一些。刘蛮本来看起来有些肥胖的身躯现在也变得看着魁梧了起来。在给他们喂拳的过程中,从开始的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居然也能躲开几拳了,反击当然还是做不到的。 一行人就在这样每天的重复中走了一个多月,遇到村子便去修整一番,也没有再碰到王家村那样奇怪的事情,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走到一个叫周镇的地方。 怀骥特意去拜访了周镇的一位教书先生。先生就姓周,周知文。 白发苍苍的,身上穿着一袭白衫,头发用一支木簪子束着,看着就是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看着怀骥一行人来了,便慢慢地走了过来,身形挺拔。 怀骥与这位周先生互相行礼,似乎是旧识,但表现的又太平淡了,完全没有老友相见的感觉。谢晨本来也想下车去见见礼,没想到被怀景奇伸手拦了下来,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屋里还有一个妇人,一身麻布衣服,看起来似乎是周先生的妻子。正站在门后怯怯的看着这行人,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一行人来找自己当家的。 怀骥和周先生连屋子都没有进,只是站在门口说了会儿话,便要告辞了。 谢晨看见周先生转身准备进屋的时候,那妇人走到了他旁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然后周先生便又向自己这行人走来。 怀骥还没上马,看到周知文又向自己走来,便又回头。 “荆妻说,几位客人来了一趟连茶都没喝上一口,心里过意不去,诸位今晚不如就在此留宿一晚,她也好做一顿饭好好招待一番。” 怀骥看着一脸笑意的周知文,没有推辞,轻轻点头说了句好。 离得近了谢晨才看清了那妇人的样子,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有点矮小,一脸的局促不安,怀景安一行人皆青袍加身,谢晨刘蛮一身便衣劲装,看着就不是普通人家。自己一个平常的乡下妇人,自卑是难免的。 一顿晚饭做的极其丰盛,虽然对于谢晨他们一行来说很平常,但是明显看得出来这顿饭已经是这妇人能拿出的最豪华的饭菜了。妇人看着大快朵颐的客人们,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包括怀骥都吃的一脸狼狈。 她还特意去打了几壶酒,当家的一个乡下教书先生,居然能跟这群贵人们相谈甚欢,杯酒一口入喉,好像从来就没看见当家的这么意气风发过。 屋子里自然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护院们还有怀静安师兄弟三人便自己去找住处了,本来谢晨刘蛮也要走的,妇人却一定要他俩留下了,说两个孩子大晚上还在外面不好。 第二天一大早,妇人便早早的起床烧好了热水,又准备了一顿早饭。 谢晨躺在马车后面突出的板子上面,看着天上的白云,怀里还揣着一包妇人在临行前给他的糕点。好像还给了怀骥一包她自己炒的茶叶? 安得如鸟有羽翅,托身白云还故乡。 最让谢晨记忆深刻的,便是晚上的时候,妇人说怕孩子晚上怕黑,便让烛火燃了一整夜。 谢晨听见她悄悄对周先生说,灯盏里的油只放一半,用完再加,能省一半的油。周先生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便说好,然后真的倒出了一半的油,晚上的时候起了好几次来加煤油,每次都只加一半。 第三十章 丰灵剑庄 从周镇离开后,怀骥的话似乎稍微多了一点。有时候也会亲自动手给谢晨喂拳,谢晨是有苦不能言,嘴上还得连声感谢前辈教导。 每天的练体,喂拳,泡药浴,已经成了谢晨和刘蛮的日常生活了。一行人也习惯了这样的路途。谢晨很满意现在的状态,每一天都能感到自己强大一分,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 他感觉如果下次再给那个余内逊来上一拳,他肯定就爬不起来了。 一行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又过了一个月,某一天终于又看到了高大的城墙,比这一路上见过的所以城池的城墙都要高上几分,城门上方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丰灵城。 他们从笳宣城出发的时候正是惊蛰,到了丰灵城时,已是绿槐高柳咽新蝉的夏日。不过现在还只是六月,天气还没有到热的程度,只是刚好让人舒适的温热。门口川流不息的人都透着一副慵懒的神态。 怀景安直接表明了自己一行的身份和目的,守卫一听便直接放行了,还问怀景安需不需要派人带他们去丰灵剑庄,怀景安道了一声谢委婉的拒绝了。 进了丰灵城,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往城北的丰灵剑庄而去。作为一个以江湖门派作为城名的地方,百姓们对这样的江湖客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那两个迈着奇怪的步伐而行的小孩,引来了不少目光。 是的,丰灵剑庄与丰灵城,并不是因为剑庄安置在丰灵城所以叫丰灵剑庄,而是因为这座城有个丰灵剑庄,所以这座城才叫丰灵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丰灵剑庄要比怀玉剑庄大得多了,城北的地方只能算是丰灵剑庄的核心,在整个丰灵城负责管辖的地方,一共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院,北院自然就是位于丰灵城内的这里,也是丰灵剑庄的核心。而其他的三个院,则是分布在丰灵城的外部,依据方位命名。 北院就是相当于怀玉剑庄的内院,精英弟子和庄内高手供奉们大多在北院,而其他分院则是负责为内院培养人才,当然也有不少内院弟子或者供奉坐镇。 丰灵城和笳宣城一样,不设立州县,只作为一个独立城池管辖周围一定范围的地方,不过跟笳宣城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丰灵城里肯定是有县衙,守军这些必不可少的东西的。 丰灵城向北五百多公里,便是北仁楚国都远照城。八百里加急,只需一日便可以到达,当然按照正常人赶路的速度的话,没有五六天还是到不了的。 其实这一路走来谢晨才发现,仁楚的邮政通信是比较发达的,基本上每隔一两百公里就有一个驿站,而且不止是能传达军事政务,普通百姓也是可以寄信的,只不过价格昂贵,根据距离来算钱,基本上一封信需要五两银子到二十两银子之间,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可以用得起的。 谢晨合计了自己身上的钱,感觉自己的五两银子应该不够,再从刘蛮那里凑几两应该就够了。兴致勃勃的到驿站里问驿丞,连信里写些什么内容都想好了,没想到根本就没有到寒山的驿站,连到笳宣城的都没有。这让谢晨一阵失落,当然下午的喂拳还是免不了的。 到了丰灵剑庄,很快就有门房来询问,表明身份之后门房赶紧去请了一个管家过来,管家赶紧将他们带到了大堂,让诸位稍等片刻,管家便去和庄主说了,自然会有下人泡好茶端来。 两个多月前就收到了驿信,怀玉剑庄有人要前来拜访,所以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很快管家就回来了,请他们一行去后院,庄主在后院等着诸位。 这是谢晨第一次进这样的豪门大院,还是鼎鼎有名的丰灵剑庄,得亏怀骥老前辈身份也不简单啊,得亏自己是跟着前辈啊,要不然自己不知道啥时候儿才有机会进这样的门派内看看。所以谢晨现在心情很激动,虽然身上还酸痛得很,但是心里的兴奋已经盖住了这点儿小问题。 他们老老实实的跟在怀骥后面,护院门自然是没有跟来的,只有怀景安师兄弟三人和谢晨刘蛮,谢晨又想多看看这里的风景,又不敢乱撇,生怕一个不好犯了人家的忌讳。 “怀安谨那个老东西死了没?你们是来送他骨灰的吗?” 还没见着人,就听见后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怀安谨?不就是怀玉剑庄的庄主吗?天呐,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事情?怀骥苦笑一声,还站在后院的月亮门那里,便冲着后院行了一礼,道: “怀玉剑庄四房供奉怀骥,拜见钟庄主。” 谢晨一行人见状也赶紧跟着行礼。好嘛,果然是一庄之主,还是有点架子的。 “四房?什么时候四房的人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一路游玩过来,还来拜访我丰灵剑庄了?罢了罢了,你进来说话,几个小孩儿就先随便逛逛去吧。” 谢晨一听这话在心里直呼钟庄主英明啊,自己本就想看看这大门派里头是啥样的,而且现在实在是不敢见这样的大人物啊,还是个女人。 “说吧怀骥,这次来有什么事儿要麻烦我的,你可不会轻易露面,平时你可是比你家庄主还像缩头乌龟!” 钟庄主真名叫钟离瑶,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但是因为修习武功的缘故,实际年龄肯定比看起来大一些,当然具体多大,也没人敢问啊。毕竟眼前的这个女人先不说背景,仅靠个人武艺便可以在天地榜上有名的。 怀骥听着眼前这人的挖苦,一阵阵苦笑,他可真是拿眼前这女人没办法,连庄主怀安谨都拿她无可奈何,他一个供奉又能怎么办? “受人所托,必须护送一人。” “我就说嘛,你们一群四房的人怎么会到我丰灵来,算了,别的我也不问你了,你既然特意来我这儿了,肯定不只是路过,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那两个孩子想必你已经听说了,我还有事需去一趟远照城,所以希望这段时间您能照顾他们一下,也不用费心,他们现在痴迷练武,您随便找个外院把他们放进去就行了。” “行,小事情,等会儿就让花落带他们去南院,那里不错。” “那怀骥就谢过钟庄主了。”说完便转身要离开。 “那老头子……还好吧?” “谢钟庄主惦念,我虽然也有好些年没回去过了,但观平日书信,想必庄主身体是无恙的。” “行了行了行了,滚吧,你们怀玉剑庄没一个好东西,一来就是麻烦我。” 怀骥嘴角抽搐了两下,行了一礼就赶紧离开了。 落花流水春去也,独身一人的钟离瑶坐在后院的凉亭里,看着树上的花一瓣瓣散落在地上。 现在的江湖,越来越没意思了呢。 第三十一章 偷窥不成 谢晨从后院离开之后几乎是蹦着在丰灵剑庄的北院溜达,自己有那个庄主女人的口令,谁敢管自己!不过他也感到奇怪,别人又不晓得那口令,为啥没一个来盘问自己? 本来还准备来个不开眼的刁难自己一番,然后自己再搬出庄主这座靠山来,哈哈哈想想都爽,可是从头到尾根本没人管他。 怀景安他们几个就正常的多了,直接去了大堂等着。谢晨和刘蛮两个人东穿西跑,有巡逻的人,有在练武场练武的,也有在较量的,还有教授学问的学堂。两人逛了半天也不知道逛了多大地方,最后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前辈应该跟那庄主说完话了,便想回那个大堂的地方一起等着。 “老大,咱们是不是迷路了?” “放屁,你老大我能迷路?讨打是不是?我就是想再多逛一逛罢了!” “是是是,要不咱们找个人问一下?” 谢晨听完直接一脚要踹在刘蛮屁股上,刘蛮往前跑着躲开,谢晨又追,追赶间就看见前面有一个月亮门,跟刚刚他们见的那个很像,但他们也不熟,就以为又回到了刚刚那地方。 “怎么样,都说了你老大我不可能迷路!小小的一个山庄还能给我整迷路了?以后再有这种质疑你老大的行为,定打不饶!” 谢晨悄悄的走到月亮门外面往里看,他就是想看一下怀骥老前辈说完了没。谁知道里面居然是一群正在练剑的女子,大概有十好几个,年龄大小不一,但明显都是妙龄少女。现在是初夏,本来就有点热,她们又在练剑,身上都穿着紧身的劲装,香汗淋漓,身体的曲线被勾勒的清清楚楚。 “老大,这样不好吧?” 刘蛮矮着身子,从谢晨的身下也探出一点头往里面看着。 “闭嘴!”谢晨低声呵了刘蛮一声。 刘蛮果然也就不说话了。 “好看吧?” “嘿嘿,好看。” 谢晨一下子就脱口而出。嗯?女人的声音?卧槽!谢晨被吓了一大跳,直接就摔到了刘蛮身上,刘蛮也被吓了一跳,刚好谢晨摔在他身上,索性直接埋下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谢晨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一脸笑容的看着他的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估计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头发披在后面,只用簪子轻轻挽着,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双手背在后面,低着身子看着躺在地上的谢晨。 刚刚问好不好看的肯定就是她了。看衣服应该就是丰灵剑庄的弟子,丰灵剑庄的女弟子他早就看见好几个了,所以也不奇怪。但是......现在的情形,怎么都有点尴尬不是?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院内众人的注意,有几个人直接走了出来,看见躺在地上的谢晨和刘蛮正要发火,又看到站在他们面前的女子。 “师妹,怎么回事?”其中一个估计较大的开口问道。 “哦,没什么,这两位是师父的客人,师父让我带他们去大堂,刚刚走到这里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吗?那你赶紧带他们过去,这里是不允许男子过来的,知道吗?”这个最后的知道吗明显是对谢晨他们说的,虽然心里有些狐疑,但师妹都这样说了,也就算了。 谢晨赶紧起身连声称好,见刘蛮还趴在地上不抬头,伸腿踢了他两脚,刘蛮这才敢起身,也学着谢晨作揖连连称是。 “走吧,走路小心一点,怎么两个大男人走路还能摔跤。”那个发现他们偷看的师妹对他们说了一声,转身便走。 谢晨和刘蛮赶紧追上跟在他后面,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叫钟花落,是师父让我来找你们的。” 走在前面的钟花落却是率先开口了,也没有回头。 谢晨和刘蛮对视了一眼,然后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咳咳,刚刚......” “刚刚?刚刚怎么啦?”钟花落回过头,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谢晨,只不过怎么也掩饰不住眼里的几分狡黠。 “啊,哈哈,哈哈刚才我两太笨了,走个路都能摔倒,哈哈,谢谢姑娘了。” “下次,可得小心点啊。而且,可不许叫我姑娘了,从现在起你得叫我师姐,哦对了你旁边的小胖子也是。” 谢晨也不知道她说让他小心点什么,反正就点头是是是是是。然后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师姐?我为什么要叫你师姐?” 钟花落也不回答,“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到了大堂跟怀景安他们汇合,发现他们正在跟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说话,看到谢晨和刘蛮回来了,便跟他把情况说了。 “怪不得钟姑娘让我叫她师姐,那这么说我就要加入丰灵剑庄啦?我滴个乖乖,惊喜来得太突然了吧?谢谢怀骥前辈谢谢怀骥前辈。” 说完还真的冲着门外拱手行了一礼。 那本来跟怀景安他们相谈甚欢的人,见他们一行人等的居然是这么个土包子模样的人,不由得冷哼一声:“我丰灵剑庄岂是这么好进的?当然了,你既然是庄主亲自下令允许的,明日我便和师妹一起送你去南院,你要知道,南院是分院中最好的一个了,不过你别以为到了那里就万事大吉了,自己不努力有再好的资源背景都是不可能进入北院的。” “他是谁啊?” 谢晨凑到钟花落旁边,悄悄的问了一句。 “他是我师兄韦真毅,你别理他,他是咱们丰灵城主簿的儿子。” 钟花落也低声悄悄说道。 那韦真毅见这土包子居然还不理会自己,在那儿跟师妹说着悄悄话,他俩不是刚刚才遇到吗,怎么就一副很熟的样子了?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便又开口道: “后日是我丰灵剑庄各院招收新学生的时候,刚好,咱们还是后日去吧,还能看看。” 谢晨不明就里,冲着韦真毅拱了拱手,“听韦师兄吩咐就是。” 韦真毅又冷哼一声便出门走了,怀景安三人看着韦真毅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却也没多说什么。 “前辈一人去了远照,你既然要呆在丰灵剑庄,想必是无碍的,我们便不跟着你了,不过还是万事小心,我们受曹先生所托,若你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也不好交差啊。” 怀景奇走到谢晨面前,说完还拍了拍他肩膀。 谢晨拍掉了怀景奇的手:“干嘛呢老怀,占我便宜是不是?难不成你担心我学成归来,变得比你还厉害,然后找你喂拳?放心啦放心啦,到时候我下手会轻一点的......” 怀景奇不等他说完,重重的一脚就踢在谢晨屁股上,然后便扬长而去,怀景安和怀景清也相继走了。 跟这小子说这些就是浪费感情! 然后整个大堂就只剩下谢晨刘蛮还有钟花落三人了。周围一没人谢晨看到钟花落就尴尬不知道该怎么站了,毕竟自己的把柄还在人家手里。这事太丢人了,偷看也就算了,还被人抓了个现行,这要一说出去,逐出剑庄都不算什么,自己的一世英名可怎么办? “谢晨师弟啊,以后可不许再做那样的事了哦。”钟花落一脸狡黠的说道。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刚刚其实也是个误会,我本来以为那是......” “欸,刚刚你俩不过是不小心摔了一跤罢了,就别再说啦,师父让我和韦师兄跟着照顾你们,以后你们可得好好听话啊。”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看到缩在他身后的刘蛮,谢晨拿脚踢了踢他,没听到人家刚刚说的是你们吗? 刘蛮一下就领会了,也赶紧答应。 第三十二章 我欲问拳(上) 钟花落看他俩这么懂事,也就心满意足的准备走了,住宿吃饭这些事情是管家的事,她还得去练剑呢! “师姐稍等,刚刚韦师兄之前还说明天去南院,然后又说后天是剑庄招收新弟子的日子,让咱们后天再去,还能去看看,剑庄招收弟子有什么说法吗?” 钟花落本来都准备走了,听见谢晨问她,叹了一口气。 “我们丰灵剑庄每年各院会招收五十名新弟子,这五十名弟子都是需要通过选拔的,选拔的方式自然就是比武。 新弟子都会有三年的学习时间,三年后,这一百多名弟子会再举行一次选拔考试,这次选拔不止考比武,还有文试,只有在这次考核中获得前三十名的弟子,才有机会进入北院,至于没能被选上的,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继续留在院里。而在东南西三个分院中,每年南院的考核成绩是最好的,一般前三十名有一半都是南院的。” “哇,这么严格的,我还以为交了钱就能进呢?” “你以为我丰灵剑庄是菜市场啊!好了,我就告诉你这么多了,走了!”说完一甩头就走了。 谢晨站在那儿想了半天。 “刘蛮,我觉得那个韦真毅对咱不怀好意,你想想,他非要咱后天去看,人家为了那名额争得不可开交,而咱俩呢,跟他一起在那儿看戏?他是北院弟子自然没问题,可是我俩呢?啥也没干的跟那些人一样进了南院,先不说那些通过选拔的以后会成为咱俩的同窗,他们肯定会觉得我们是靠走后门进去的。还有那些没选上的呢,岂不是更会看咱俩不爽?虽然我们也不在乎,但是也没必要招这么多仇恨吧。不行不行,用心险恶用心险恶啊,怪不得老怀让我们多加小心。” “啊,那我们怎么办啊老大。” “怎么办......我想想。” 第二天吃完早饭,谢晨和刘蛮只是做了一些练体的训练,没人给他俩喂拳了,他俩就互相打。 之前一直在跟怀景奇他们几个对练,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只是单方面挨揍,现在两人对了起来,才发现原来比起从前自己各方面已经变得强了很多,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包括敏锐程度上,都提升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躲对方的拳头都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反应。你来我往的居然打得难舍难分。 “行了行了行了,留着体力,明天还要干大事呢!” 下午的时候钟花落来找他们,韦真毅理都懒得理他们。 “韦师兄其实也很厉害的,他父亲是一县主簿,但他完全是靠自己一步步从分院选拔,再通过北院考核进来的,听说他当时还是北院考核的前五名呢。不过呢,毕竟是官家子弟,骨子里难免有些傲气,所以对你的态度可能有些恶劣,谢师弟和刘师弟也不要在意啦。” 谢晨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姓挺能占人便宜的,心里嘿嘿笑了两声,不用谢不用谢! 钟花落一边走一边给谢晨和刘蛮介绍这丰灵剑庄的各种情况。 “虽然问的很冒昧,但是钟师姐......还有那些师姐们也是通过考核进来的吗?” “问的确实是很冒昧!” 钟花落扭头撇了一眼谢晨,谢晨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自己两人的把柄还在人手里握着呢。 “不过呢,这次就原谅你了,毕竟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都是师父收的亲传弟子,其实也就是师父收养的孤儿啦,你那日偷看的那十几个姐妹,都是师父收养来的。听说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正好在一棵落花的树下,所以师父就给我起了个花落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是谢晨冒昧了,还请钟师姐原谅。” 没想到居然问出了这样的往事,谢晨站定向钟花落认真的行了一个礼。 “行了行了,上次听说你今年好像才十三岁吧,怎么这么多礼节,我师父从小就教导我们要率性而活,不要在乎那些条条框框的繁文缛节。我今年十五岁,你要是不想叫我师姐就叫我钟姐姐吧,我以后就叫你谢晨弟弟了!” 谁知谢晨一听立马站直了,一脸严肃的对钟花落道:“万万不可,师姐还是叫我师弟比较妥当!” 钟花落看谢晨一脸认真的样子,也就不做纠缠,反正只是自己随口一说。反倒是谢晨见她没有继续坚持的意思,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冷汗都快出来了,她要是坚持的话自己还真拿她没办法。谢晨弟弟?开什么玩笑!打死都不行。 逛了大半天,谢晨终于可以不会在里面迷路了。最后他又不着痕迹的问了一下钟花落南院怎么去。 钟花落倒是没有防备,直接告诉了谢晨,“南院嘛,自然是出了城向南走,一条两马车宽的路,不要拐弯上别的道,走上一个多时辰自然就知道哪儿是南院了。” 那条路谢晨倒是知道,他们前两日进城的时候走的的官道,那条官道是在丰灵城的西南,而在这官道旁边,便是那条路。 “谢师弟啊,你们到了南院千万要努力啊,虽然你们可以直接进南院,但是北院考核是很难的,我看你们今天上午练武,想必你们就算自己去参加南院的选拔也不成问题,但是北院的考核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过的,知道了吗?” 谢晨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禁心里有些温暖,也就没有问她怎么看到自己上午练武这样的小漏洞了。 “师姐不是说庄主让和韦师兄照顾我俩的吗?” “你还想让我们一直跟着你啊!你是去练武的,不是去享受的,我和韦师兄把你送到南院安置好就自然要回北院了。” “哦,原来如此,放心吧师姐,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这还差不多。” 钟花落这才离去。 事实上,谢晨自己都不知道能在这里留多久,上次怀景奇走之前,只是跟他说,等怀骥前辈办完事回来再做打算,做什么打算呢?谢晨不知道。 当然了,这种事暂时就没必要跟别人说了,现在就赶紧练武,争取赶紧学有所成,就回去带上曹曦,再走一次江湖! “刘蛮,走!回去睡觉!” 第三十三章 我欲问拳(下) 第二天一大早,钟花落和韦真毅便去叫谢晨和刘蛮,韦真毅虽然不愿意,但这是庄主的命令,他只能去做。谁知道,屋子里早就没人了,桌子上倒留了一封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师姐,咱们南院见! 这个小师弟,倒是不笨嘛。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此子罔顾师令,任性妄为,这样的人居然要去我丰灵南院!” 这世上的有些恶意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谢晨与韦真毅不过见了一面,而且谢晨连话都没跟他说几句,但是韦真毅似乎就是看谢晨不顺眼,而且这份恶意还能自己滋生恶意,为了厌恶而厌恶,实在是无解得很。 “好了师兄,他们是师父的客人,我们还是去请师父定夺吧。” 说完就拿着信往后院去了,也不理会后面越发恼怒的韦真毅。 “既然他们自己不识好歹,那便随他们去吧,让他们知道我丰灵剑庄不是他们那等人能进的。师妹既然还没看清他们要给他们求情,那便自己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完呢!就不在他们两个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见钟花落还是没理他,便愤愤的走了。 后院里,钟离瑶听完钟花落的话,只是笑了笑。 “倒是两个有骨气的孩子,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吧,庄子虽然大,但除了你那些师姐妹们,也没见你有别的朋友,好不容易碰着两个有意思的朋友,好好对待。” 钟花落却是脸一红。 “瞎说什么呢师父,他们就是两个不听话的小师弟!这次敢不听我话悄悄跑了,我一定要去教训教训他们!” 说完就不理会哈哈大笑的师父,赶紧跑了。 谢晨和刘蛮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明白为什么钟花落说自然就会知道南院在哪儿了,因为面前整个地方都是!一个巨大的门楼,上书着——丰灵剑庄四个大字,然后就没有其他的表示界限之类的东西了,也就是说,眼前的全部地方,都是丰灵剑庄的南院!几乎就算一个村镇了。 进了门楼,是一个巨大的广场,里面人潮攒动,闹闹哄哄的,还经常传出几句叫骂声,好不热闹。 谢晨和刘蛮不明就里,随便拉了个人问了一下,这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要报名参加南院的选拔,报名也不要钱,但凡是个身强体壮的小伙子,都想去尝试尝试,反正也不亏个啥,顶多挨顿揍。 但万一运气好被选上,那可就是天大的福气,不说能学多大个本事,院里可是教学问的,进去学个三年,出来谁敢不高看自己一眼?这可是天下鼎鼎有名的丰灵剑庄! 谢晨正想再多问几句,那人就不耐烦的甩开了他俩,加入了挤人的浪潮中去了。谢晨和刘蛮也不急,反正最后还是要靠比武来选拔,又不是靠挤人。 “两位兄台为何不前去报名啊?在这里蹲着是何缘故啊?” 谢晨和刘蛮真蹲在地上看着前面像蚂蚁搬家一样的人群,突然有个声音好像是在冲他们说话。谢晨抬头一看,一个精瘦的孩子正站在他面前,年龄看着也不是太小。可能是看着谢晨他们穿的精致,嘴里生硬地说着别扭的官话。 “急什么,等他们挤完我们再去,你不也没去吗?”谢晨扭过头,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是家离这里远,所以来晚了,正准备去呢,两个哥哥可千万别蹲在这儿了,报名上限只接受五百名,晚了可就连名都报不上了!” “什么!怎么没人跟我俩说过!刘蛮快起来!兄弟的恩我谢晨记下了,记住了我叫谢晨,谢谢的谢,晨曦的晨。” 一边高声喊着一边拉着刘蛮往刚刚他们笑话的蚂蚁堆里挤。 “我叫洛泉!”那个精瘦的孩子也边往人群挤边冲着谢晨喊道,也不知道谢晨听没听到。 要不说这么长时间的打没白挨呢,人虽然多,但是谢晨和刘蛮还是挤到了报名的地方,虽然中间招惹了无数骂声,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把名给报上了,确实不用交钱,报上姓名和年龄然后给你一个条子,就算报名完成了,超过十六岁就不能通过这种方式进丰灵剑庄了。 好几件事可能是钟花落觉得无关紧要,就没告诉谢晨,通过选拔进入丰灵剑庄的,是不用负担学费的,相当于每年这一百五十名弟子,都是免费进学的,不管是练武还是习文,都可以自由选择。而三年后的北院考核没有通过的话,确实可以继续留在丰灵剑庄,但那就要交学费了,每年十两银子,所以如果是普通百姓家,考核没中之后,便意味着要离开了。而如果年龄超过了十六岁,就得乖乖交学费才能进去学习,一年二十两,没得商量。 也难怪丰灵剑庄的口碑如此之好,名声如此之大。虽然能通过选拔的大部分都是家里有钱有势的,但是其中也有不少平民百姓的孩子,三年的免费学习时间,不管最后怎么样,但这份恩情没谁能否认。 也不知道刚刚那个小兄弟有没有报上。 人数报满之后很快就有人丰灵剑庄的人来清场了,报名成功的都留在广场中,那些手里没有条子的很快就被请到了外围,也有自个儿整个条子想混过去的,但人家都有自己的防伪手段,直接被人家一脚踹了出去。 人很快就清完了,广场中间还站着五百多人,也不少! 广场的地上原本就有一个个用砖砌出来的圈,很明显他们就算要在这里参加选拔了。谢晨赶紧让刘蛮离他远一点,免得一开始两人就遇到了。 其实在别的两院都没有这么多人,顶多就有个两百多人,但是南院的名头吸引来了不少人,所以报名名额直接提高到了五百人。 肯定没时间看五百人一对一了,先五十人分一组,站在一个大圈里,自由行事,出了圈就淘汰,每个组留二十人。然后剩下两百人的再两人一组,在一个小一点的圈子捉对,胜利的一百人再比一次,最后剩下的五十人便是通过选拔了。 规则很简单,很快就开始了。 第一轮自由行事,只要你能留到前二十,那肯定就避免不了有人抱团的。谢晨在他这个组里就发现了好几个抱团的小团体,应该是本来就认识的,有五个人见谢晨独身一人便想来先把他解决了。 虽然昨天跟刘蛮打了打,但谢晨还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见五个人过来弄自己,也不免有点紧张。其中一个壮一点的直接扑过来要把谢晨推出去,谢晨下意识的就闪开到了他旁边,然后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好像还不错? 剩下的四人一看这情况,也不矜持了,直接一起扑了过来,谢晨一矮身直接从两人中间钻了过去,两脚又出去两个,还有两人才转过身,就被谢晨一拳一个打了出去。 后面一个单独一人的见这里打的热闹,便也准备上来凑上一脚,看谢晨背向他,就一拳向谢晨打去。谢晨最近挨了多少打?这样的一拳能中才怪,直接半蹲躲掉了,然后抓住伸过来的那只胳膊,一个过肩摔就把那人扔了出去。 平时对怀景奇他们可没机会用这样的招数,谢晨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爽!怎一个爽字了得! 还有其他很多人见谢晨居然还是个练家子,也就没有再继续对他出手了,毕竟这样的人可能自己弄不过,更重要的一般这样的都是有背景的,就算侥幸给他弄出去了,下了场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没人来找谢晨,谢晨也乐的清闲,刚刚那些人都是普通的农家孩子,要是连他们都打不过,这段时间的打就真白挨了。 用怀骥前辈的话来说,就真是朽木头掉在了臭水沟里,谢晨以为还有下半句,疑惑的看着怀骥等下半句,谁知怀骥不屑的道:“朽木头掉在了臭水沟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第三十四章 场上胜负 谢晨闲的无聊,就看着剩下的这些人在那儿乱斗,基本上除了抱团的还是抱团的,倒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单独一人的,都是有一定本事的,没本事的早被踹出去了。然后就看见一个熟人,正在跟一个十来人的小团队对峙着。 那十来个人呈弧形围住了那人,几乎已经要被逼到圈外了,那人却是蹲着身子,几乎是趴在地上,像一头野兽一般盯着眼前的这些人。 那十来个人也苦恼啊,本来看着一个黑瘦的小孩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穿着估计也是穷苦人家,自己这伙人足足有十五个,就想着把他弄出去先,谁知道对方也是个硬茬儿,居然把自己这边弄出去五六个,这才把他逼到了角落。 “洛泉兄弟莫怕,我来了!” 正是之前那个在门楼那里让他们赶紧去报名的洛泉。 谢晨也不客气,飞身一脚就踹下去两个,不过控制着力道,想必也不会怎么样,顶多就是疼一阵子。 怀骥以前喂拳的时候趁着间隙问过谢晨:“两人要决斗了,在决斗前互报家门姓名,是种什么行为?” 谢晨毫不犹豫的答道:“侠义之风啊!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然后就被一拳轰在了地上。 “我一般称这种行为叫找死,你出招前还要告诉你的敌人怎么破你这一招吗?活着的英雄才是英雄,能从背后一剑刺死,就不要跑到人家面前大喊一声再出手!” 谢晨为此很不服气,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然后就被怀骥揍得服气了。 那十来个人本来跟那小子对峙得好好的,想必再有一会儿就能给他逼出去了,谁知半路又杀出个人来。 趁他们愣神的功夫谢晨拳脚并出,又弄出去好几个,本来被包围在里面的洛泉,也瞬间反应了过来,两个人包围了这十来个人,三两下的功夫就给他们全弄出去了。 经过这么一折腾,场上终于没人来找他俩的麻烦了。 “谢谢谢兄了,要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被他么赶出去了。”洛泉冲着谢晨抱拳,一脸真诚的说道。只不过听的谢晨一脸黑线。 “嗨!洛弟不用客气,我还没感谢你之前在门楼那里提醒我们呢,要不是你别说通过选拔了,我们连名都报不上。”边说边拍了拍洛泉的后背,拍的洛泉一阵生疼。 “洛老弟今年多大啊?别老是谢兄谢兄的叫我,叫我晨哥就行!” “哦,俺今年十六岁,刚好是参加选拔的年龄上限了,嘿嘿。” 听到谢晨这么轻松的跟他说话,也就不硬说些文绉绉的话了。说完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咳咳,你多少?十六岁了?” “俺家里是猎户,一直住在城东的山下,所以可能长得慢了一些,前些日子县里要征俺们那儿的地,说给俺们在靠近丰灵城的地方盖了新房子,让俺们到时候直接去住就可以了。又赶上了丰灵剑庄招收新弟子,俺就来了。” 谢晨这才明白他刚刚为什么伏在地上跟一头野兽一样,而且虽然黑瘦黑瘦的,却有着不错的身手。不过这年龄......是了,自己和刘蛮这段日子天天练武泡药,吃的也多,所以个子都直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所以他才叫自己谢兄。 钟花落匆匆忙忙的赶来,到的时候下面的选拔已经开始了,她便直接去了裁判席的台上,居高临下,广场的一切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很快就找到了谢晨和刘蛮的位置,刘蛮现在壮硕的很,根本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年龄翻个倍都有人信,连续蛮横的撞出去好几人之后终于没人继续找他麻烦了。谢晨那边,钟花落一看他居然还有闲心跟人在那儿聊天,想必也是没问题的。 不过接下来的两场就不是那么好混过去了。 很快,十个组每个组都只剩了二十人,两百人也不少,还好场地够大,直接分成了一百组,两人一组,圈已经很小了,稍微被人多逼退几步就出去了。 谢晨遇到的居然是一个穿着长衫的少年,腰间还挂着玉,头发用一个紫金束发冠束在身后,中间插着一只白玉簪子,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折扇。 谢晨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这家伙是怎么让自己不在第一轮被人弄出去的? “这位兄台,我是丰灵城富商宋家的大公子,不如兄台直接认输如何?” 谢晨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宋家公子。那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 “兄台不必担心,你认输之后我宋家会给你出至少三年的学费,你仍然可以去进学的。” “那你干嘛不自己交学费去学,为什么要来参加这选拔?”谢晨反问道。 那人一时语塞,废话,选拔进的和交学费进的能一样吗?像他们这种人家根本不会在乎那几十两的学费,但是说出去名声就不一样啊。 “呵呵,兄台要是嫌不够,我可以给你每年五十两的报酬,这样不仅你学费问题解决了,想必你一家的生活都可以得到改善。” 那宋家公子顿了顿还是笑着对谢晨继续说道。 “唉,要是别人遇到你就好了,说不定还是个好事儿。还有,你显然是没明白我刚才的意思啊。” 那宋家公子一下子没明白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问,就听对面人轻轻说了句下去吧,然后就直接向他撞了过来,那架势把这宋公子吓得连连后退,直接就退了出去。 那个宋公子一看自己直接被吓到了圈外,指着谢晨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谢晨朝他耸了耸肩,其实他的条件很不错,如果是一个普通百姓家里的人,肯定是天大的好运了,所以谢晨没有动手,只是给他吓了出去。 刘蛮那边也很顺利,对方感觉也是个练家子,但他偏偏遇到了刘蛮,不到五个回合就被刘蛮一掌推了出去。 这轮分的组虽然很多,但结束的其实很快,两刻钟左右的功夫,通过这一轮的一百人就重新分好了组,谢晨和刘蛮的场地就挨着,但没有遇到一起,还好还好。 但是谢晨看着眼前的这位洛泉兄弟,还一脸憨笑的看着自己,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这可咋办? 第三十五章 场下得失 “要是让你遇到刚刚那个宋家大公子就好了。”谢晨看着面前的洛泉无奈的说了一句。 “嗯?什么宋家公子?” “没什么,洛泉兄弟,既然咋俩遇上了,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来吧!”谢晨很快就赶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摆好了拳架,两手握拳放在面前。两人既然是在比武,要是故意放水就真的是不尊重对手,也不尊重自己了。 洛泉听完,也赶紧做出了应战的姿态,这次选拔对他来说是难得的一次机会,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虽然刚才谢晨帮了他一次,但就算是为了他的家里,他也必须得到这次机会,不然难道以后就一辈子靠打猎为生吗? 更何况,他们一家很快就要搬离城东那里了,一家人到了离城那么近的地方,像打猎也不现实了,他听父亲说,到时候搬家了就准备去城里找些活做,母亲也准备去找些零活干。家里没钱,供不起他读书,但是从小这么些年在山里打猎,练就了一身不俗的力气手段,要是能被选上,三年的时间,他相信自己只要拼命的努力,到时候进入北院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他必须打败眼前的这个人! 不待再多想,洛泉伏着身子像一头豹子一样就冲向了谢晨,一拳直奔谢晨腹部而去,场地太小,没地方可退避,来不及闪躲,谢晨直接一掌拍向了洛泉的拳头。洛泉一击不成,手还被谢晨抓住了,直接起身要用头去撞,一头撞在谢晨胸膛上,顶的谢晨一声闷哼。谢晨也直接一推一拉,直接抓着洛泉的手臂把他推出去又拉回来,推出去的瞬间另一只手也腾出了空间,另一拳直接打到了洛泉脸上。两人很快就扭打在一起,鼻血横飞,实在是没有半分美感可言。 谢晨练武不过才几个月,但胜在有人教导,而且每次都用很多药材泡着疗伤,其实也是一个提高的过程。洛泉则是这么些年在森林里摸爬滚打,身体素质强,但其实没什么武功可言,而且很多对付猎物的手段总不能用在谢晨身上吧。 两人本来就只是属于初级锻体的阶段,只能说比很多普通人强很多,打起来还是拳拳到肉的互搏为多,而且有着一个圈的范围,所以两人避都没得避,只能不断的打不断的换拳。 这时候儿怀骥说的,想要打人就得先学会挨打这句话,就完美的体现了出来,跟洛泉比起来,谢晨可能力气速度都比不上他,但论起挨打,那好几个洛泉也没谢晨抗揍。 两人足足打了一刻多钟,最后体力不支的洛泉终于被谢晨一拳打倒在地,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爬起来,此时很多人都已经结束了,所以这里吸引了很多目光,包括看台上的钟花落,此时见谢晨虽然鼻青脸肿的,但是对手终于站不起来了,心里也不禁松了口气,刚刚看两人打得如此凶,还真有些担心谢晨打不过呢。 但规则是谁出圈谁输,所以也没人判输赢,谢晨接下来只要把毫无还手之力的洛泉拖出去,就赢了。 谢晨虽然挨得拳头比洛泉多得多,但这么长时间挨得打比这重的也不少,所以还是稳稳的站在原地,他看着倒在地上还想起身的洛泉,转身直接走出了圈,然后看向裁判台上的钟花落,笑得露出了两排牙。 本来钟花落还想着谢晨的对手也是个不错的苗子,还在有点惋惜,谁知谢晨接下来的举动直接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这小子居然认输了?刚刚被谢晨吓出圈外的宋公子更是一脸吃惊的看着谢晨,说不出话来。 挨着谢晨他们圈的刘蛮见状,也是直接走出了圈外,他的对手明显是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只是长得稍微壮一些,肯定也是有些本事的,不然就算第一轮抱团过了,第二轮也会被淘汰的。但他明显不是刘蛮的一合之敌,谢晨他们那边才动手,那人就被刘蛮打倒在地,刘蛮也没有把他弄出去,这会儿见刘蛮也居然直接走了出去,还以为他是不知道规则,很是喜出望外。 谢晨早就看到了台上的钟花落,此时笑着看来她一眼也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看向同样认输的刘蛮,笑着拍了拍刘蛮的肩膀。然后便趴在了刘蛮背上,向外围走去了。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被新的热闹掩盖了,通过选拔的五十人聚集在广场中心,准备接受南院的入院邀请书了。谢晨远远的望了几眼,还行,五十人中看起来起码有十几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这十几个孩子,包括他们的家庭,可能都会因此而改变。 人群慢慢的散去了,谢晨和刘蛮坐在那个门楼下。洛泉心情复杂的来到了谢晨面前,扑通一下居然就要跪下,还好谢晨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扶住了他。 “你这是干什么你!你要这样我可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谢晨恼火的说道,什么事儿嘛,怎么就要跪下了? “可是晨哥把机会让给了俺,我......我......”洛泉竟是语无伦次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以为这肯定也是谢晨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谢晨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心里一阵苦笑,怪不得人家反应这么大,总不能现在再告诉他自己其实还能有四次机会吧,那样他估计马上就要钻到那砖缝里去了。不过这也让谢晨心里一阵温暖。 “洛泉兄弟放心吧,我有办法的。” “难道晨哥家里有钱付得起学费吗?可就算是那样,俺也让晨哥损失了好几十两银子,以后俺一定会还的,晨哥千万别再跟俺客气了,不然俺心里不会安的。” “这个这个......其实也不用付学费。” 见谢晨说的煞有介事,洛泉也不禁疑惑了起来,没通过选拔也不交学费,难不成他是庄主的儿子不成?想到这种可能性洛泉不由得脸色一变,而且越想越有可能啊。 谢晨看着脸色变得越来越奇怪的洛泉,不明就里,刚好看到朝他走来的钟花落。这下好了,要是刚刚直说他不一定信,现在师姐来了他就没啥好说的了。 “钟师姐,钟师姐,这儿呢这儿呢!” 钟花落在看到谢晨走出那个圈认输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个小师弟,倒还是个好心肠的人,要知道他那一走出去,就意味着之前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钟师姐?洛泉疑惑的回头看了看,就看见一个好看的不得了的女孩子一脸笑意地向他们走了过来,不由得居然看呆了。 ”咳咳。” 谢晨见他居然这么一副丢人的模样,只得咳嗽两声提醒他,洛泉一下中从愣神中反应过来,黑黑的脸上居然透出了一丝红意。然后他想起刚刚谢晨居然叫钟师姐,又仔细看了一眼,居然穿的是北院弟子的衣服! 第三十六章 铁剑无锋 洛泉看一眼谢晨看一眼那个钟师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头摇来摇去的然后被谢晨一巴掌拍定。 “你就是刚刚通过选拔的新弟子吧,我记得你好像是叫洛泉对吗?那以后我也算是你的师姐了,虽然进了南院,但是千万不能懈怠明白吗?如果不好好努力以进入北院为目标,就辜负了你今日的努力明白吗?” 不得不说,当着别人的面,钟花落还是很有一副师姐的样子的,温言中带着严肃,让洛泉赶紧低头连连称是。 对着洛泉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转头到了谢晨这边,就是一脸的坏笑。 “师弟呀,你今天给我留的一手纸条还真是让人不好办呢,师父交给我的任务没有好好完成,可是免不了要挨骂的,你说?要不要我把你们迷路的事情也告诉师父,咱们一起挨骂可好?” 谢晨一听这话脑瓜子直疼,怎么这么记仇呢?还好,旁边还站着个洛泉,这关应该能过! “洛泉兄弟啊,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北院的钟师姐,我刚刚说我有办法就是这了,实际上我和刘蛮不参加选拔也能进的,所以就相当于多占了两个位置。我之前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哪儿还能为了一点意气用事,就耽误别人?所以你不就要再不好意思了。” “是啊洛师弟,他俩就是吃饱了撑得,而且你今天没赢过他,更应该在南院好好努力才是,等下次北院考核的时候再打败他!” 洛泉见他们都这么开导自己,也就不再矫情了,互相道别便分别了。 钟花落走在前面,谢晨和刘蛮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 本来钟花落在来的路上还想好好说说谢晨的,居然留下封信就自己跑来了。不过,看到谢晨刚刚比赛的场景,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慢慢地在前面走着。 后面的洛泉看着他们一行三人一起离开的背影,也不由得放下了心来,朝着谢晨鞠了一躬,就也赶紧要回家去了,天黑之前应该能到家。 ———— 正式到南院入学的时间是两天之后了,这是每个院的规矩,这两天谢晨和刘蛮每天还是练武。 谢晨还和钟花落比了一场,然后谢晨不得不承认,练武确实不是凭一身力气或者速度快就可以的了,因为钟花落力气明显不如谢晨,但是谢晨几乎连什么还手之力都没有,好像自己所有的出招都被看破直接躲开了,完全没有和洛泉打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钟花落每一招的力气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招招落在要害之地,没什么伤但是疼得很。 自然是谢晨输了,完事之后钟花落还说谢晨练武不过几个月。能有现在的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要知道练武可是水磨功夫,一点点的提升可能都是几年之功。 谢晨看着钟花落那一脸语重心长又赞赏的表情,怎么都感觉她是在笑话自己。 风灵剑庄的弟子不是混着一起的,首先就是按新弟子与老弟子之间,自然是分开的。而新弟子中,选拔进的和报名进的也是分成两班的。选拔进的每个院人数都是固定的五十人,交学费进的人数也只在一百左右,大多非富即贵。 选拔进的虽然有些平民子弟,但是在院内,你一说自己是通过选拔进的,别人不免会高看你一眼。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富家子弟想通过选拔进的原因。 在院内学习期间,其实没有身份差别,一切靠实力说话。能进入北院,然后再顺利毕业,前途便一片光明了,不管你是自己开武馆当供奉教习,还是入军伍,只要亮出自己丰灵剑庄的身份,便会有很多方便之门大开,无数势力的橄榄枝都会向你抛来。 哪怕你没能进入北院,三年后从分院出来,很多方面都会方便很多。 当然了,这是少数与朝廷关系密切的门派才能有的,一般江湖门派,哪怕你武艺高超,哪怕你在天地榜上有名,想在庙堂上立足,也得靠自己慢慢打拼。 进院第一天,所有新弟子都要集中接受训话,无外乎是什么以入北院为目标,要有侠义之心诸如此类,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认真听着,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心里怎么会没有一个行侠仗义的梦呢? 谢晨倒是看到了熟人,那个被他吓输的宋家大公子,也是,人家既然想进,又不缺那几个钱,怎么不能进呢? 倒是那个宋家公子,看到了谢晨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就扭头不看他了。 按照规矩,谢晨和刘蛮没有通过选拔,自然是进不了选拔班的,他们也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就老老实实的进了普通班。洛泉肯定是进了选拔班的,不过也无所谓,两班平时的训练都是一样的,切磋比试也是很多的,个人间也允许自由切磋。 进了丰灵剑庄,一切就要按剑庄的规矩行事,平时不允许随意外出,每七天允许回家一趟。 吃住都要在庄子里,五个人住一间,谢晨和刘蛮自然是分在了一间,那个宋公子也在,还有两个就是一般商贾家的子弟了。 第二天,剑庄便给每个新弟子发了一把剑,剑并不稀奇,外面几两银子就可以买一把普通的剑,但是丰灵剑庄发放的佩剑,居然没有开锋,连刃都没有,只是一根铁条,或者说……剑条。 这把剑是他们平时学习用的剑,比正常用的剑要稍微重一些,大概有五六斤重。无锋,但并不禁止他们自己开锋,不过不允许去铁匠铺或者找其他人帮自己开锋,只能自己亲自磨。 如果谁能把自己的剑开锋,并且符合标准,那那把剑就归他自己所有了。如果开坏了,那就得赔偿,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动它,就单纯的当一把练功用具。 这剑条可不便宜,一把得几十两银子。是剑庄从城里有名的铁匠铺子定制的,只要开锋,就是一把好剑。 不过要给一把剑开锋,绝不是那么容易的,起码就需要几十块上千目的砥石研磨,上百道的工序才算开锋完成,如果想达到更好的效果,就需要用特殊的天然砥石来突出刃黑地白、烧刃、地肌等效果,有些宝剑,还会用上万目的砥石来磨。 仁楚对兵器管制并不严格,所以大多数人都人都能买到刀剑兵器,除了弓弩,弓弩乃国器,寻常人不能用。 谢晨看着手中微微泛着黑色的剑条,心里一阵激动,自己也终于有佩剑了。 第三十七章 若无闲事挂心头 刘蛮不适合用剑。这是怀骥一开始就给出的评价,所以他到手的剑条根本就不像一根剑条,更宽更厚,更像是一把宽刀。这应该是钟花落特意给刘蛮准备的,从那天之后钟花落果然没再来了,谢晨和刘蛮也有点不敢面对那个钟师姐,虽然说人不错,对他俩也很好……但就是怪怪的。至于那个……什么师兄嘛,谢晨压根儿就忘得没影儿了。 剑庄的教学已经有了固定的模式了,早上起床,先围着南院的一个区域跑十圈,这一圈至少就有十几里,十圈就有五六十公里了。大部分的新弟子都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根本坚持不下去。 剑庄的回答很简单:没关系,坚持不下去就慢慢坚持,什么时候坚持完了再继续下一个项目。 所以很多新弟子开始的一段时间,一天就只有这一个项目,中途有人给他们送水,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吃饭。等吃完饭,就已经到了下午习文的时间了,没有什么固定的内容,完全看先生想讲什么,有一个先生为了照顾那些没读过书的孩子,每节课都讲一些启蒙知识,甚至教识字的课都有。 那些普通百姓的孩子学的极认真,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这更让先生觉得受用至极。所以久而久之,文课便几乎成了专门为那些普通家的孩子开的了。 不过那些富人家的孩子大多也不在乎,剑庄请的先生大多都不怎么出类拔萃,自己想学家里可以请来很多有名气的先生来教,更何况在剑庄里,明面上没谁能拿身份压谁,就算心里看不起那些平民孩子,也不会表露出来。 下午文课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先生也会布置一些课业,下午到晚上的其他时间就是自由安排了,只要不违背院里规矩,你想干什么都行。 谢晨和刘蛮从梁丘离开后就再也没骑过马,一个多月几乎就是跑到丰灵城的,所以每天早上的锻炼虽然很累,但也不是坚持不下去。 选拔班大部分都能一次性跑完,而普通班的就只有谢晨刘蛮俩人可以跑完,其他人一路哭爹喊娘的,有的跑一刻要坐在路边歇三刻,所以一整天有这一个就够了。 上午在跑完十圈后,便可以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就练挥剑,剑术的基本动作主要是刺剑、劈剑、撩剑、挂剑、云剑、点剑、崩剑、截剑、剪腕花这九种。 谢晨他们现在每天练的无外乎就是这几种,然后就是一些更锻炼身体强度和协调的剑桩步法等。这些动作其实练得再好也没什么用,主要练的还是对手中武器的掌控程度,练的还是力量与反应速度。 拿刀照样可以去刺去劈,只是练一些死招式,捉对厮杀起来,谁会按这些招儿来打你呢?能一剑点你咽喉又何必举剑劈砍呢? 所以第三项练习就是切磋,切磋自然要用剑。现在他们的剑都还没能开锋,如果自己开锋成功了,就要和教头对练了。 事实上很少有人会去自己开锋,富家子弟不屑为之,穷家孩子不敢为之。谢晨明显是既不会不屑,也不会不敢,所以他的剑条两边布满了乱七八糟的划痕,自然又引起了很多目光。谢晨倒是满不在乎,还在琢磨着给自己的第一把剑起什么名字才好。 练完这一个项目便是吃午饭的时间了,午饭并不是中午吃,这个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练完这三项什么时候吃午饭!甭管你是百姓孩子还是富家子弟,能在吃午饭时不跟头猪一样,搁谁都得给你行个礼,高呼一声佩服佩服。 看起来是很容易被复制的几项训练项目,但其中的很多窍诀法门,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而且还有许多优劣不一的内功修习方法,更不是在外面能轻易看到的。 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名”这个东西。 这三项听说是新弟子前半年的所有训练项目了,后半年会增加一些,但主要还是这三项,只不过难度会加大很多。 经过一个来月的磨炼,大部分人都终于能参加第三项训练了,中途也不乏一些实在受不了的公子哥们中途便放弃了,在这里可没有让你混个资历的规矩,人走,学费?不可能退的。 谢晨刘蛮一间宿舍的,已经走了两人了,在谢晨的要求下,洛泉也跟他俩搬到了一起,只不过没想到那个宋家公子居然一直坚持了下来,不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早就不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了,显得精神了很多。 这个宋公子叫宋明习,家里是丰灵城数得上号的富门,家里主要是做布料生意的。 仁楚并不抑商,先皇楚仁早就证明了,战争中商人提供的帮助是不容忽视的。不抑商业活动,但抑商人,商贾之家的社会地位虽然没有被朝廷可以压低,但是商人想入仕的难度要比普通人都高很多。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谢晨发现这个宋明习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包括上次选拔对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谢晨,他也是诱之以利,而没有采用威胁的办法。 最开始宋明习也连第一项都做不完,但是他从来都没放弃过,哪怕是跑上一天,他也要跑完十圈,跟那日完全不一样,透着一股坚毅。对谢晨也没有什么意见,反倒是很早的就找到了谢晨向他道歉,还说为他无私的奉献精神感到钦佩。平日里都住在一起,倒也很容易打成一片。 这一个多月来谢晨什么都不想,每天除了练武还是练武,现在全部新弟子中,除了刘蛮,谢晨有自信跟任何人打。 洛泉进步飞快,可能是来到南院伙食变好了,长得极快,谢晨现在勉强能跟他打个平手,还有一个叫顾三林的,家境可能不好,平时也是沉默寡言的,很少与人说话,只是闷声练武。 谢晨从来没赢过他,甚至可以说败得有些利落,那人对身体的控制已经不是谢晨能理解的了。如果不只是在比试切磋,谢晨觉得自己三两招就会被他杀死。 怀骥前辈走之前跟他说过,现在不要好高骛远地去想些什么内功心法,或者搏击窍门,专心的提高力量和速度,挨打是锤炼筋骨的过程,但再怎么挨也扛不住一剑,所以想杀死对手,首先就要做到不能被对手杀死。 在怀骥回来之前,如果谢晨不能练到可以挡住怀骥三剑,那…… 怀骥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谢晨听着怀骥前辈的语气和眼神,觉得“那”后面的内容他肯定不想让它发生,所以谢晨这么长时间以来格外重视自己的反应速度和格挡能力,他还让刘蛮拿着那大剑条从各种角度用力劈向他,有时候能躲过,有时候能疼大半天。 顾三林的技巧明显已经高出他一整个层次了,谢晨看都看不明白。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三年后他肯定能通过北院的考核。 总体来说,南院除了极少数的几个怪咖,大部分都还处于锻炼身体的阶段,只能说有些强与弱的差别。 谢晨也不急,他现在全身心的目标,都是在如何躲前辈那三剑上。 第三十八章 便是人间好时节 谢晨本来就想这样安安静静的在南院练个武,最好等怀骥前辈回来的时候能躲过他三剑,便万事大吉了,谁知道钟花落三番五次的来找他,让他想低调也低调不下来。 第一次放假的时候,谢晨和刘蛮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早起完成几项练习,下午两人互相喂拳,晚上慢慢磨着剑条,然后一天就过去了。 第二次放假的时候,洛泉邀请他俩去家里做客,说是才搬了没几天。谢晨没去,说要留在院里给剑条开锋,还是那样儿过了一天。 第三次放假的时候,谢晨和刘蛮去了洛泉在城东的新家,谢晨特意穿上了怀景奇给他买的儒衫,青色长衫,跟曹先生的很像,头发也仔细梳洗干净,用一个玉质发束束着。要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俨然就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刘蛮也换上了一身丝绸短衫,佩玉戴金的,看上去没别的,就是感觉值钱。 洛泉父母都只是很普通的乡下人家,憨厚得有些木讷,只不过他父亲打了一辈子猎,身上总能让人感到一丝血腥气,就好像战斗时候的洛泉一样。 他们的谢晨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欢迎,这份热情从饭桌上就能看出来,炖了一大锅的熏猪蹄和干豇豆,然后就是土豆丝,鸡蛋羹,凉拌黄瓜这样的小菜,摆满了整整一桌。 洛泉父亲不好意思的说怠慢了怠慢了,要不是搬来了这里,去山里随便打些什么兔子野猪,都比这要好。 要知道,平日里就算打到了那些东西,也很少有舍得自己吃的,他们是猎户,没有耕田。不过洛泉告诉他,他们搬来了这里,以前地方外围的很大一片地方,都会划给以前的住户,让他们耕作。 谢晨他们饱饱的吃了一顿饭。在院学习期间不能饮酒,哪怕放假也不行,一经发现直接开除,这让谢晨感觉颇为遗憾。 洛泉对谢晨和刘蛮的这次做客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抛开其他的所有原因,他们都是极为合得来的人。 三人吃完饭便高高兴兴的要回南院了,洛父洛母站在门口,他父亲一直搓着粗糙的双手,之前谢晨来的时候,对他行着读书人的礼,一声一声的伯父叫着。洛母也是悄悄用衣服擦拭着眼角,自家儿子终于是有出息了,儿子的这两个朋友,一看就是极有学问极有修养的人,很多细节是装不出来的。 第四次放假的前一天一大早,钟花落来了……她说,来检查一下这届小师弟们的学习成果。 一个北院的师姐,听说还是庄主的亲传弟子,来检查自己这些新弟子的学习成果?不少人都觉得自己可能还没睡醒,也有不少人看着眼前英姿飒爽又漂亮的师姐,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不过,谢晨可是明白的,一看到钟花落的一瞬间心都凉了半截。怎么就把这姑奶奶给忘了! 洛泉也知道谢晨和钟花落关系不一般,所以眼神贼贼的看一眼谢晨又瞟一眼钟师姐。刘蛮则是躲得远远的,有什么事都有老大在前面顶着,应该不会先拿自己开刀。 果然,在前两项结束,到了第三项切磋的环节,钟花落咳嗽了两声,严肃的道,“只是看你们之间互相切磋我很难有一个直观的感受,这样吧,你们有谁愿意主动上来与我切磋一番的?” 一听这话那还了得?争着要与师姐切磋一番,连家世都搬出来了,就差打起来了。毕竟切磋嘛,拳脚无眼……嘿嘿。 钟花落让下面乱了一会儿,故作为难的说,“既然大家都这么积极,我时间也有限,就随机挑选一位师弟与我切磋一番吧。” 说完看了好几圈儿下面一群争先恐后的人,“那个那个,站在右边最后面的那个师弟,我看你刚刚好像很积极嘛,就你了吧!”边说还特意边往那里指。 谢晨赶紧装作诚惶诚恐一脸惊喜的样子从人群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心里骂了句娘,然后就在周围一群能杀死人的目光中走上了前去。 谢晨朝钟花落拱了拱手,带着恭敬的语气叫了一声钟师姐。钟花落果然维持着一副师姐的样子,认真平和,先夸奖了谢晨几句有胆识啊看起来进步就很大啊这样的话,然后又再勉励他几句,让他继续努力。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谢晨一样。 但她越是这样谢晨心里就越是知道完了完了呀,他还不知道这钟师姐的真面目吗?简直就跟个狐狸一样。 果然,一动起手谢晨就知道了,要不是这近一个月的勤奋苦练,估计最多十招自己就得败下来,到时候儿自己还怎么在院里立足,那么多牲口想上来,结果自己上来了几招儿就没了? 钟花落也不知道拿出了几分实力,反正从谢晨的感觉来看,少说也得有个七八成了,自己堪堪能应付避开,但还手几乎就没什么可能了。坚持了近一刻钟谢晨还是败了下来。 下面的人也不意外,这可是北院的师姐啊!自己这些人才学了一月不到,能在她手中坚持一刻钟已经很厉害了。 明天便是放假的日子了,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兴奋,一天的训练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便可以回家去了。 钟花落等到了人都走了才又找到谢晨。 谢晨这才知道,上次放假那天钟花落也来找了他一次,不过他和刘蛮去了洛泉家。 谢晨赶紧和师姐解释他干嘛去了,还顺便把前几次没回北院看她的理由都解释了一遍。 钟花落也很烦啊,头一次她是觉得谢晨肯定会回北院的,第二次她就有些不确定了,没想到谢晨还真没回,就好像完全忘了她一样。 第三回,钟花落决定去找谢晨,没想到……这小师弟居然不在? 这可就忍不了了,但她也知晓轻重,所以等到这天才来。 谢晨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没想到师姐居然没追究? 钟花落本来确实很生气,自己把这师弟当朋友,但他好像把自己忘了一样,这怎么都让她有些伤心,但是刚刚跟谢晨切磋,发现他进步飞快,想想也就明白了。而且似乎是因为揍了一顿谢晨,所以怒气发泄了不少。 在钟花落的威逼之下,谢晨答应她以后每次放假都会回北院。就算钟花落不说,谢晨也不敢不去了啊,就上台挨了顿打就让那么多人咬牙切齿的,要是以后师姐专门来找自己,顺便再故意给自己买点儿东西,那完了,自己在南院不用呆下去了,光眼神就能把自己杀死无数次。 下午和钟花落回到北院天已经黑了,谢晨和刘蛮索性就不回去了,反正在北院也还留着自己的房间,不过怀骥前辈还没回来,怀景奇他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第二天钟花落又和谢晨他俩切磋了几次,谢晨发现连刘蛮居然也打不过钟花落,果然,练武还是要靠日积月累的,连刘蛮这样被怀骥前辈评为天生神力的,居然都打不过师姐,谢晨觉得自己还得更刻苦一些才行。 刘蛮打不过吗?打不打得过只有他自己晓得了,不过,老大都打不过的师姐,自己怎么打得过? 下午谢晨就去洛泉家喊他一起去南院了,一路上三人欢笑不断,洛泉还是一声声晨哥晨哥的叫着,谢晨也哈哈的答应。 除了有些想寒山村,感觉一切都美好无比。就是不知道娘的杏花酒卖的还多不多,小曦学的怎么样了,有没有长高一些,自己和刘蛮可是已经长这么高了,还有先生,不过先生那么厉害,肯定什么问题都么得! 小径清风吹我面,友人几多笑语? 世间烦扰难入心头,最是少年时节! 第三十九章 开锋 洛泉他家住的那片新房是由县衙牵头,着城中商人陈迪福所建,原来山下的那一片据说要为朝中一位退隐的老将军盖府邸,所以就给那里原来的住民们在城东盖了一片新房,人不多,大概只有四五十人,所以也要不了多少钱,只是一件小事儿。 不过对洛泉他们来说,这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在山里打猎能有什么出息?现在好了,官府对咱老百姓好啊,那个地方不让住了,还给他们在城里盖了新房子不要钱。而且自家孩子还进了鼎鼎有名的丰灵剑庄,孩子也交了不少真正的朋友,一家人的日子无疑是正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 怀骥前辈说去北仁楚办事,这都过了两个月了,还没个音讯,怀景奇他们也是,不知道去哪儿了,不会把自己忘了吧? 谢晨还是不死心的想给自己的剑条开锋,但是根本就没办法,他磨了两个月了,剑条两侧确实是稍微薄了一点,但根本就没用,而且划痕乱七八糟的。 事实上,这剑条开出锋来确实是把好剑,怎么说也是丰灵剑庄,但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哪个弟子能把这剑条带出去——有那工夫还不如去买一把! 但谢晨偏不这么认为,他就觉得这是自己的第一把剑,怎么也得给他开出锋来!一把没有刃的剑,不像话。 上次谢晨放假又去了洛泉家,这次除了他和刘蛮,钟花落也在。 谢晨不敢不带上她啊,那次之后谢晨有回又不长记性,带着刘蛮和洛泉跑山上打猎去了,第二天还让洛泉的父亲带着他们去了森林深处,打了一只黑瞎子,给谢晨得瑟的不行,回南院便炫耀。 谁知道钟花落好巧不巧的来了南院,好巧不巧的听到了谢晨的话,然后就是一阵发自内心的崇拜,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谢晨,还担忧的问他细节。谢晨感受着周围那些牲口要杀人的眼光,已经快要给钟花落跪下了...... 钟花落饶有兴致的看着洛泉的家,她平时都呆在北院,城东啥样她听都没听过。这片房子样式都一样,看起来挺新,倒也不错。 洛泉的父母看着居然还来了个这么水灵的姑娘,估计也是孩子的朋友,心里高兴的不行,又听说这居然是北院的弟子,更是佩服得不行。这样的人,哪里是自己这等下贱人能接触的到的?现在人家居然来自己家吃饭来了,还是儿子的朋友。 洛母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稍微不新鲜的简直就不往外拿,这可是贵客。 洛父不知从哪儿得了两块石头,通体黢黑,拿着磨了磨刀,居然出奇的好用,坚硬无比的钢铁在这石头上磨着就好像萝卜一样,磨出来的刃锋利无比。 听说谢晨最近苦于开锋,便直接拿了出来,一块给了谢晨,还有一块送给了钟花落,谢晨是很需要的。钟花落虽然不是很需要,但是这样的奇物,她还是很好奇的。 见都喜欢自己送的这两块石头,洛父更是高兴,自斟自饮,喝了个醉。 晚上谢晨回到了南院试了一下,效果果然好的不行,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划痕几乎肉眼可见的在淡去。 谢晨,刘蛮和洛泉几乎已经成了三人的小组了,虽然谢晨刘蛮是普通班的,但是可没人敢小瞧他俩,新弟子每个月就会有一次院内考核,就考那些学习的项目,他们三个每次都能进前十名,只要照这个势头保持下去,按每年北院的录取比例,他们是肯定能进北院的。 日月如流,很快又到了放假的时间,这次谢晨可不敢不回北院了,而且听上回钟师姐说,她无意间听师父说,那个老东西估计也快回来了......老东西?谢晨觉得她八成可能说的是怀骥前辈! 不管怎么样,自己也得回去看看,至于以后嘛……其实这里也不错,要不留在这里习得一身好武艺也不是不行? ———— 洛泉的父亲现在每天只去找些零碎的事情做做,给人搬搬东西啊,做做苦力啊什么的,上次谢晨带着他又进了趟森林,那种感觉很好,他也很喜欢,但是那毕竟也是在虎口夺食,死在那里头的猎人并不少。 现在家里一切都好,儿子也大有出息,自己就安心享几年福吧,而且儿子现在也不让自己干那些了,自己一去儿子就要跟自己生气。真是长本事了,敢跟老子翻脸了,想到这里,洛父躺在摇椅上看着帮母亲忙的洛泉,脸上又露出欣慰的笑。 洛泉回了家就帮着母亲干活,嘴里说着自己在学院是如何如何厉害,晨哥和蛮哥如何如何厉害,到时候咱三人肯定一起进北院,然后建功立业,声音说得大,邻居估计都听得见。 他母亲一边做着手里的活一边听着,只会频频说好,从自家孩子进了丰灵剑庄之后,那些以前的老邻居们,见到他们就要夸洛泉几句。 还夸她有本事,养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当家的还故意说:“小子不中用,只会吹牛皮,说什么肯定进北院,当他老子好忽悠啊?那北院是那么简单能进的?当年那知县的儿子没选上,说不让进就不让进!”说完还拍拍肚皮,说以后孩儿有了出息,一定不会忘了邻居们。 这些邻居们都是以前住山下一个村的,都是互相帮衬着过来的,儿子出息了,他们也是真心在为儿子高兴。 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妇人,也沾了儿子的光,最近可是来了不少看起来就了不起的贵人呢!不光是邻居们见了自己要巴结巴结,到了外头,有些人见了自己也会说好话。不过万万不能骄纵就是。 当家的说过好多回了,儿子有出息,咱们不能拖儿子后腿,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就是对儿子最大的帮助。自己也明白这道理,万一因为自己让儿子给人落什么把柄,那真是...... 洛母看着眼前的儿子,脸上自豪的笑怎么也掩不住。 “儿啊,娘做了好些糕点呢,明儿你去的时候带上,给你的同学们分分,对了,里面那两个黑色布包着的,给你晨哥和蛮哥带去,你晨哥嘴挑,吃的精细,你蛮哥吃得多,我特意给他俩做的,你不许偷嘴啊!” “娘,你怎么对晨哥和蛮哥比对我还好呢!对了爹,晨哥和我谢了你好多次了,说您送给他的那磨石简直就是神物,他自己开了俩月了,还赶不上用您那磨石开几天的呢!”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赶明儿啊,我再去那地儿看看,看还能不能再找两块。”洛父听完开怀大笑起来。 洛泉也很高兴,他看得出来父母都很喜欢晨哥和蛮哥。 第四十章 惊变 洛泉居然没来?这让谢晨感觉很不可思议,洛泉不可能不来啊,他就算家里失了火,只要人没事,他父母都得把他赶过来! 按理说,他只是回家过了一天一夜,不可能出什么事啊?而且学院的规矩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么长时间都这样过来了,没理由今天突然不来了啊。今天还好,如果明天早上训练的时候他还不在,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啊。 疑惑不解的谢晨也没再犹豫,叫上刘蛮就准备去城东叫他,刚好还能感谢一下洛叔送的奇石。现在才下午,等叫到洛泉,天黑的时候应该刚好能赶回来。 时间回到昨夜。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城东传来,惊醒了无数人,然后就有人匆匆去报官。 只见那一片新盖的房子,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倒了,塌了。灾难是有连锁反应的,废墟中很快就起了大火,浓烟滚滚。 城东是比较偏僻的,等水龙车过来的时候,已经烧得不行了。 忙碌的官兵,围在四周戒严的守军,围在四周闹闹哄哄的百姓,丰灵剑庄也派了人来查看情况。 唯独废墟中的一片,毫无声息,只有偶尔出现的几声哀嚎呻吟。 谢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混乱,他想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守军拦着不让进。 韦真毅和几个北院的供奉来查看情况,钟花落听说城东出事了,便也跟着来了。 她看到了谢晨,被守军拦住了。 “小师弟……” “啊!师姐,里面怎么啦师姐!” 谢晨看到了钟花落,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 “小师弟,里面……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不过你千万不能冲动!” 钟花落既然出现了,守军自然不会再拦,便放谢晨进去了。 谢晨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进去,连路都走不稳了。后面的刘蛮没有这么激动,只是双拳紧紧握着,从传来的声声哀嚎就可以判断出,里面肯定是发生了大事,而且是不好的事,但是……他只希望没有发生最坏的情况。 谢晨看着眼前的景象,这里自己明明来了很多次了,可现在却显得如此陌生,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走错了地方。 废墟中不断有人被挖出来,死的,活的。 谢晨冲到那个自己熟悉无比的建筑前,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他蹲下来想刨开那些断木瓦砾,很快就有人架住了他,不让他靠近那些地方。 “放开我……放开我!” 谢晨直接双腿一蹬,两拳锤开了架住他的两个官兵,又跑到废墟前去挖。 他穿着丰灵剑庄的衣服,官兵不好直接拔刀,正又要加几个人一起再拖开他。却见一道身影掠来,直接一脚把谢晨踢开老远,谢晨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还没起身,又被一脚踩在地上。 却是那韦真毅。 “丢人现眼的东西,不要在这里给我丰灵剑庄抹黑!” “你们去挖那里啊……那里有人啊!你们去挖啊!我求求你们了! 钟师姐?钟师姐,你快让他们去救救洛泉啊,洛泉在里面啊,他还活着啊!” 谢晨大声哭号着喊着。 “韦真毅你干什么!赶紧放开小师弟!”钟花落本来只是有些伤心,现在看的谢晨也是直接哭了出来,大声呵斥着韦真毅。 韦真毅见此情形更是恼羞成怒,想干些什么。 谢晨被韦真毅踩在脚下就像没有发觉一样,只是重复喊着让人去救洛泉。刘蛮直接上去对着韦真毅出拳,几下都被躲开了,被一脚踢在了胸口,但是也放开了谢晨。 钟花落也出手了,见状赶紧扶起了谢晨。然后让丰灵剑庄的一干人赶紧去挖。 救援一直持续到了天黑,共计六十七口人,死亡五十人,重伤十人,七人轻伤。 洛泉一家三口被压在房屋下,无一幸免,谢晨看到,洛泉被压到有些变形的身体,怀里还抱着一包东西,打开一看,居然是糕点。 他上次来就说洛婶做的糕点,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谢晨坐在废墟上,脑子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花落把谢晨带回了北院。南院那边,现在已经无暇去管了。 第二天,钟花落终于把情况都搞清楚了。谢晨从昨天看到洛泉一家的尸体后,便茶水未沾过,一句话也没说,刘蛮陪在谢晨身边,也一样。 也不管谢晨听不听得进去,她把情况都一一说给了谢晨。 事故发生了前日深夜,几乎家家都已经入睡了,那一片新盖好是房屋,毫无征兆的全部倒塌了。估计是还有人未睡还是怎么了,反正后面就起了火。 官府给出的答复是什么地基塌陷,但丰灵剑庄自然能调查出更多内幕消息。 房屋的塌陷是因为建筑过程中的大量偷工减料,虽然很多东西都被烧毁了,但是从保存下来的一些东西看,有些房屋大梁都是快要腐朽的,不知道怎么做的跟新的一样。 这片房区是城中的富商陈迪福承包的,他本就是城里出了名的奸商恶贾,更是与县衙主薄关系匪浅,好像他的亲妹妹是主薄大人的夫人,所以这次工程才能落在他手里。 而且这次城东事故的调查,也是由这名主薄负责的。 五十多条人命,而且就发生在城内,真要往大了捅,整个丰灵城的官员都得掉层皮,掉脑袋的也不会少!一个地基塌陷,便把一切都归责到了天灾上,只要不是人祸,朝廷总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这后面耐人寻味的东西可就多了,先不说这一片倒塌的新房,就是这离奇的大火,都难以解释,那可是深夜,这一群普通百姓,谁还没睡觉?谁又会燃着油灯睡觉? 而且这片火起的极为蹊跷,据一些百姓说,房屋倒塌过了会儿这火才起,而且燃得极快极大。 不过这都是剑庄调查的秘密消息,剑庄从不参与朝政,所以这些东西就算再蹊跷,也不能去管。 “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去做什么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真相,只是觉得洛泉师弟,还有叔叔婶婶,还有那五十几口人命,不能蒙着冤。 可是……我们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说到后面,钟花落也是又渐渐伤感起来,声音越来越低。 谁知谢晨听完却是霍然起身。 “刘蛮,回南院!”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一句说完,直接出门往南院走去,刘蛮也是一言不发,默默跟在谢晨身后。 钟花落不知道他们要干嘛,但也不能放心就这样让他们自己走了,便也着急的跟了上去。 第四十一章 刃现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直接回了南院。 这时候正是许多人吃午饭的时候,城东的惨事大家都有所耳闻,平时谢晨刘蛮和那洛泉的关系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没谁会上去触那个霉头。 院里教习先生都没说什么,跟自己更没关系了。倒是不少人看到同行的还有钟师姐,不免多看两眼,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北院弟子的师姐来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钟花落直接跟着谢晨去了他的宿舍,吓了正在吃饭的宋习明和另一个室友一跳。 “钟师姐,麻烦你去给我和刘蛮准备一些吃食,还有喝的。” 钟花落没有犹豫的就一声答应了,不过心里疑惑得很。这小师弟怎么了?跟昨天比起来可太不正常了,难道被自己的那番话吓到了?不可能不可能! 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反正自己跟着他就是,免得他干什么傻事。 宋习明见谢晨居然吩咐钟师姐办事,而且人家还满口答应了,心里又震惊又好奇,忍不住就想去问问什么情况。 谢晨就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从怀里拿出那包糕点,递给刘蛮一半,上面沾了很多灰尘,谢晨就像没看到一样,直接喂到嘴里去了。 然后拿出了那把开了一半刃的剑条,又拿出了洛泉父亲送他的磨石,打了一盆水,一下一下的磨着剑条。 钟花落回来的时候,见到谢晨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磨着那根剑条,刘蛮坐在一旁吃着糕点,心里更是疑惑了。 “师弟,你想要剑跟我说呀,我去给你弄一把好剑,比你这剑条开出来的好多了。” 钟花落把吃喝的东西放到了谢晨旁边,看着谢晨说道。 “宋习明,洛泉死了,你可知晓?” 谢晨却是根本没回答钟花落的问题,直接问了蹲在一旁的宋习明一句。 “我……我听说了……” 宋习明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颓然坐在地上。 从洛泉搬过来之后,宋习明可以说是在洛泉的照顾下才能熬过来的,他本也就是个富家公子,哪里受过什么苦。 但洛泉就见不得他每次哭爹喊娘的样子,也不是出于可怜,对他宋习明,完全是出于关爱,每天给他打热水泡脚,还给他按摩化瘀。 甚至有好几次,洛泉还替他受了罚,可以说是洛泉用他那兄长般的关爱,改变了宋习明,让他变得能够体谅他人,知道什么叫意志坚定。要不是洛泉,他早就灰溜溜的滚回家,继续当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商贾子弟了。 “没事,洛泉的公道,我会给他讨回来的!” 谢晨见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钟花落一听这话可不对劲啊,讨公道?找谁讨公道啊? “师姐,你可知那富商陈迪福家在何处?” 没等钟花落开口问谢晨想干嘛,谢晨直接先开口了。 这下也不用问他想干嘛了。 “知道倒是知道,但是师弟,我们不能这样做的,你明白吗?” 谢晨就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话一样,轻轻笑了笑道。 “知道就好,晚上还得劳烦师姐带我过去。当然了,就算师姐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你……!” 钟花落一时气噎,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去跟师父说一下,请师父定夺比较好,这不是小事情。 “你在这儿等我,晚上的时候我会带你过去的!不能自己偷偷去,听到没有?” 不能就这么走了,得把他留在这儿,就算要去也得自己跟着。 谢晨听完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就没停下过手里的事情,一下一下磨着剑条的锋刃。 宋习明觉得这些事情,自己根本就不该听到,然后失魂落魄的也走了。 钟花落骑快马回到了北院,赶紧找到了师父,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那你跟我说,是想让我去阻止那个谢晨呢?还是想让我去帮他给那个南院的弟子讨回公道?” “这……我也不知道,我也想给洛泉师弟讨回一个公道,可是那样做,我们剑庄难免就要落人话柄,弟子知道的,好多朝中的人,都盼着我们做一些逾矩的事。” 钟离瑶听到这话,也是叹了口气,摸了摸钟花落的头。 这是她最喜爱的一个孩子,聪明,懂事。外人只见我丰灵剑庄处处威风,谁又知晓,其实自己无时无刻不是走在悬崖边上? “他们是你朋友,你觉得作为一个朋友,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钟花落一听这话,眼睛一亮,赶紧对着师父行了一礼。 “我明白了师父,谢师父教导!” 说完便直接跑了。 后面的钟离瑶看着钟花落飞跑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等到身影不见了,脸上的神色才变得严肃凌厉起来,透着威严。 “我丰灵剑庄的弟子,岂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钟花落回到南院,已经是傍晚了。她看到谢晨还在磨那把剑条,只不过水中透着一股红色。 血红色。 等谢晨把手从水中拿出来,果然,殷红的鲜血正顺着剑条往下流淌着。 一旁的刘蛮坐在门口,擦拭着那把宽厚的大剑条,虽无锋,但更显厚重。 屋里就他俩人,一言不发,一股肃穆的气氛充满了房间。 “小师弟你手没事吧?” 钟花落担忧的上前询问。 “放心吧钟师姐,只是磨剑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小问题,没有影响的。” 说完还特意把手放在水里洗了洗,拿出来给钟花落看。确实,只是手指头被划了几道口子,钟花落这才放心,她刚刚害怕这小师弟搞什么,用血祭剑,这种演义小说里的事情。 “师姐怎么决定的?” “去!当然去,不过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天你们谁都别想去。” 谢晨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剑条在一旁的清水里清洗片刻,然后拿出一块布,做拔剑状擦洗干净。 剑光凛冽,寒光刺眼 “我之前一直在想给这把剑起什么名字,我还准备叫他晨曦剑的,现在,不用想了。” 此剑,斩不平! 第四十二章 拔剑 事实上,如果钟花落刚才的答案是否,或者说要阻止谢晨他俩,谢晨一个人是没办法,但加上坐在门口的刘蛮,两人肯定可以瞬间制服住钟花落,然后再去找人问路。 这无关什么朋友或者其他的任何关系,只是谢晨必须要去。他必须要去,所以但凡有要阻止他的,都不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三人换上了专门的夜行衣,等到午夜了才出发,确实挺隐蔽。 那富商陈福迪家也在城东,不过城东面积也不小,他的家就在最富庶的那一片儿。 三人很轻松的就进入了院内,这陈迪福虽然是个商贾,但是家宅却是盖的豪华无比,方圆几里的地方就只有他一家。 内屋的光还亮着,里面影影绰绰的可以看到几道身影,站岗巡逻的护卫们都站在那儿打盹,谁敢到陈府乱来? 三人直接上了房顶,悄无声息的,像几只小猫一样。 夜已经深了,但下面房间里还有人在交谈着,钟花落悄悄挪开两片瓦,几人望下去,却是那韦真毅和一个肥胖的男人。 两人似乎起了争执。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爹说了,那是地面下沉造成的,那就是天灾!” “那可是五十多条人命啊!你能瞒得了那些百姓,你能瞒得了别人吗?” “那你想怎么样?报官?然后把你舅舅我送到大牢里去?再治你爹一个包庇罪?” 韦真毅一下子接不下去了,是啊,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连我丰灵剑庄都查的出来,这事情绝不简单,你们怎么瞒得过黑镜司?” “一口一个我丰灵剑庄,我的好外甥,你得记住,你首先是韦家人,至于那什么丰灵剑庄,真以为这丰灵城是她钟离瑶的? 你以为陛下,为什么把庄将军派到丰灵城当守将?真是外界传闻的君臣不合?庄将军可以说是我北仁楚现在的第一大将,而且正值壮年,来丰灵城为何?还不是为了制住那丰灵剑庄!” 陈迪福见韦真毅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冷哼一声,索性继续说下去。 “这丰灵城的文武官员,除了庄将军,剩下的都拧成了一股绳,因为谁都不是那丰灵剑庄的对手,他丰灵剑庄查出来又如何?只要他敢插手,立马就有无数人伸出刀子砍。 舅舅知道,你自幼就是一副好心肠,肯定见不得这样的事情,所以当初你要进丰灵剑庄,我们也是没有阻拦,但现在不一样啊……” 陈迪福说到后面语气也是软了下来,虽然自己是眼前这人的舅舅,但一是官一是商,自己也不敢说什么重话。 韦真毅思索了半天,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不知舅舅后面是何安排?那黑镜司可是只忠于陛下的,想绕过他们,恐怕不容易。” 陈迪福见韦真毅这么快就抛开了那些没用的念头,不由得一阵欣慰。 “那晚事发之后,我赶紧安排人去放火,希望能把那些房屋杂料烧干净,没想到还是没处理干净。不过也没关系,这事是由你父亲负责的,到时候,只要让那几个活下来的贱民顶罪就行了,他们为什么能活下来?还不是因为是他们干的?” 说完似乎很满意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见到一道身影从屋顶飞下,浑身穿着黑衣,整个人倒立着,一剑在前,直奔他面门而来。 韦真毅也是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一掌推开陈迪福,然后翻身一滚。 飞身而下的正是谢晨,他本来今天来就是想问个清楚,没想到他们自己全给说出来了,而且居然还准备栽赃给那些活下来的人。 听到最后谢晨终于是忍无可忍,直接一剑指下。 韦真毅不愧是在北院弟子,躲开第一剑之后剑也立马出鞘,一个横扫划向谢晨,谢晨也是一挡,几乎是落地的瞬间发出冰刃相接的声音。 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被推到一旁的陈迪福直接摔了个七荤八素的,刚刚那一剑差点直接给他刺穿了。 他也是很快反应了过来,高声喊着有刺客有刺客,很快就有十来个刀剑出鞘的护卫冲了进来。 这么大间宅子,居然只有十来个护卫,倒也是奇怪。 来不及多想,这十几人已经围住了谢晨,本来还在房顶上的钟花落和刘蛮也是直接跳了下来,打散了呈包围架势的护卫,不是他们下来的晚,而是谢晨刚刚下的太突然了,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十几人对三人,一时间竟是谁也拿谁没办法。 他们三人都穿着夜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韦真毅不认识谢晨和刘蛮,但总不会不认识钟花落的剑,更为纤细,剑柄后挂着一个粉色装饰。 屋内充斥着陈迪福“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的喊声,兵刃交接的碰撞声,还有家具倒落是声音。 “住手!都给我住手!” 随着韦真毅的几声呵斥,屋内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宁静。 谢晨三人背靠背被围在中间。 “钟师妹,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韦真毅还没认出刘蛮和谢晨两人,皱着眉头看着包裹在黑色里的钟花落。 钟花落见状也不掩饰了,直接摘掉了头套,谢晨和刘蛮也都摘掉了头套。 韦真毅一见居然是这两个小子,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钟花落指了几下,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然后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 “师妹,你们刚刚都听到了什么?” “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听到钟花落的回答,韦真毅的脸上却是露出来几分哀伤的神色。 “师妹,其实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眼里的哀伤神色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你们,都别动手!” 他对周围的护卫们说了一句,直接横剑冲向了钟花落三人。 以一敌三,居然丝毫不落下风,护卫们果然没动手,只是呈包围状不断变换着位置。 四人很快从屋内打到了屋外,谢晨刘蛮二人学武不过半年,虽说很努力又有名师指点,但积累总是不够的,钟花落对练武的兴趣向来不是特别高,只是为了完成师父的任务罢了。 现在跟一个练武这么多年的人搏命厮杀,完全被压制了。韦真毅手下丝毫不留情,招招都是奔着要害出招的。 “师弟,我可以从正面牵制住他一会儿,你俩找机会!” 说完也不管别的,右手反握剑横在身后,闭眼呼吸了几下,一脚踏地,直接奔韦真毅而去,速度比之前竟是快了许多。 “庄主居然连灵炁功法都教给了你,哼,你又能学几分?” 本来只能被动防守的钟花落这次居然能跟韦真毅打得难分难舍,周围的护卫们感觉情况不妙,就要动手。 “我说了!谁都不许动手!” 一句话刚说完,就被钟花落打了一掌。谢晨和刘蛮抓住机会,绕道了他后面,刘蛮跳起举起剑条就要劈下,谢晨和钟花落一前一后,两剑刺向中间的韦真毅。 韦真毅却是丝毫不慌乱,深吸一口气,右手持剑挡向钟花落,左手一把抓住刘蛮的剑条,然后向下一扯,直接砸向谢晨。 三人的出招,全被挡了下来。 韦真毅似乎是趁着这口气,一脚踢向谢晨的胸口,谢晨被踢飞几米远,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刘蛮也被一拳砸在地上。 钟花落一剑被挡,赶紧避开,似乎也是坚持不住了,半跪在地上用剑支撑着。 韦真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缓缓走向钟花落,见她还想反抗,直接一挑就把她的剑拨飞了。 “呵,你们?拿什么跟我打?” 第四十三章 完败 谢晨趴在地上拼命的想站起来,可是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根本难以动弹,要不是身体还算可以,早就昏迷过去了。 “我韦家,自楚武大帝开始征战百国始,便追随于如今北仁楚的皇帝陛下,待得天下大定,那大皇子仗着自己是兄长,驱使陛下来到贫瘠的北方。” “我父亲本可在京为官,却被指派到这丰灵城做一主薄,是他皇帝亏待于我韦家,如今不过死了几个贱民,我决不允许被你坏了我家的大事!” 韦真毅拿剑指着钟花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至于谢晨和刘蛮,他就好像当他们不存在一样。 “师妹,不要怪我,你们丰灵剑庄在丰灵城的影响,比官府还要大。” “呵,难道你不是丰灵剑庄的弟子吗!” “刚刚我舅舅说得很对,我首先得是韦家人,我爷爷还在京为官,我不能因为这几个贱民,影响我家的前程!” 谢晨艰难的抬起来头,额头也在刚刚的战斗中受伤了,鲜血流淌着,眼睛都睁不开。 韦真毅剑指着钟花落,几乎没有犹豫的就一剑刺下,刘蛮挣扎着起了身,捡起剑条就冲上去。 韦真毅反手一扫,这一击直接被挡了下来,一脚踹在刘蛮肚子上,刘蛮在地上翻滚几圈,身体缩成了虾米状。 韦真毅连继续动手的欲望都没有。 “我从三岁习文,从六岁习武,哪怕是从前百国纷争时期,我韦家也是豪门望族,你们两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贱民胚子,真以为遇到几个贵人就可以飞黄腾达了?跟你们动手,都脏了我的手!” “杀了他们!” 说完看也不看一眼谢晨和刘蛮。 谢晨趴在地上没法动弹,周围的护卫听令也是直接拔刀围了过来。 是啊,贱民……洛泉以前也喜欢这样说自己,洛叔洛婶每次见到他们也是这样自称……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这样? 洛泉……以后再也不能听到他一声一声的晨哥叫自己了,也没人会再叫刘蛮蛮哥了…… 谢晨伸手摸了摸揣在怀里的糕点,已经碎了。 他还等着三年后参加北院的考核呢,那里可是他的梦想啊,每次都叫自己和刘蛮一起,一直都没忍心告诉他,自己可能待不了三年…… 可是想想在这里也很好啊,一起进入北院,还有钟师姐一起,然后还能带他们回寒山村,介绍小曦曹先生给他们认识…… 哈哈,洛泉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今年其实才十二岁呢!刘蛮居然才九岁,没想到吧?要是说出来,肯定会吓他一跳的! 谢晨突然笑了两声,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直到咳出了几口血。 可能……真的要死了吗?脖子上挂的那个布袋掉在面前地上,里面漏出一个小小的字。 护卫已经走到他的身边,举起刀。 忽然从谢晨周身起,慢慢地整个院内都起了旋风,一股风更是直接围绕在谢晨周围。 护卫见这情形不知发生了什么,没敢动手。 围绕在谢晨周身的风就好像一双手一样,缓缓托起了谢晨,让他慢慢站了起来。 但谢晨此时似乎毫无知觉一般,头低埋着,眼睛似乎也闭着。 那边的韦真毅本来准备再跟钟花落说些什么,听到后面有异动,转过头去,就看到三名本来围在谢晨旁边的护卫,全部倒在地上,已经没了动静,脖子上只有一条细细的伤口,正往外汩汩的留着鲜血。 韦真毅看着眼前的一幕,举剑护在胸前,这种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值得让人警惕的。 钟花落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小师弟从地上直挺挺的站了起来,一阵旋风围绕在他身边。然后那把剑直接飞到了他手里,一个环扫,那三人直接倒地,似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来准备去杀刘蛮的几个护卫纷纷转身,双手持兵器对着谢晨,他们也完全没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谢晨将手中的剑直接甩向那些护卫,离身十几米,居然还能如臂指使。这已经不是靠着内力就能做到的事了,更何况,这小子能有什么内力? 韦真毅也终于意识到了刚刚的罪魁祸首,一脸的震惊和警惕,刚刚的打斗他可以感受得到,这人绝对没有什么内力,但现在的情形,蒙住他的脸,说他是一位大宗师韦真毅都信。 那剩下的几个护卫被这情形吓到了,没几个回合就全部被斩于剑下。 韦真毅见情况不妙,立马就要挟持住钟花落,眼前的情况已经顾不上什么正不正常了,他从现在的谢晨身上,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院内的旋风似乎又大了几分,只盘旋在这个范围里,韦真毅一手刚要抓住钟花落,谢晨就好像踏风而来一般,一剑斩向他。 韦真毅躲避不及,左臂齐齐被斩下,鲜血溅了一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晨一脚踹在他脸上,仿佛就是一阵狂风袭面而来。 韦真毅飞出五六米远,满脸鲜血,然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断掉的一截手臂在地上,手指还在微微动弹。 谢晨挡在钟花落身前,刚刚的血全部溅在了他身上,现在站定,也吐了一大口血。 钟花落呆呆的看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已经被吓傻了,看着眼前的背影,坐在地上连连后退。 谢晨连吐了几口血,一阵咳嗽之后手一伸,剑又飞回到了他手中,拿着剑,一步步向躺在地上惨叫打滚的韦真毅走去。 韦真毅见谢晨居然还提着剑向他走来,直接被吓得肝胆欲裂。 “你不要过来!你不能杀我,你这个贱民,我家是豪门大族,你要是杀了我你们统统活不了!”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说到最后直接给谢晨跪了下来,他的鼻子已经被谢晨一脚踢得塌了下去,牙齿也掉了好几颗,一脸的血。他能感受到谢晨满满的杀意,在死亡的恐惧面前,断臂的疼痛似乎都不存在了。 谢晨根本就没听到,提着剑一步一步向他走去,不过才走了四五步,就顿住了,猛得吐了一大口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韦真毅本来还跪在那里磕着头,见谢晨居然倒了下去,等了片刻,似乎确实是没动静了,突然狂笑起来,本来俊郎的脸上此时显得丑陋无比。 “哈哈哈哈,邪魔外道!邪魔外道!今日我韦真毅就替天行道!” 边说边起身踉跄地向谢晨身边走来。 那陈迪福本来被吓坏了,见自己外甥如此厉害也就有恃无恐起来,站着一旁看戏。后来谢晨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直接杀尽了护卫,还斩掉韦真毅一臂,但这都只发生在几息之间,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等他再回过神来,谢晨已经倒在地上,他心一横,也捡起一把刀向谢晨砍去。 刘蛮挣扎着起身,从地上抄起一把刀,直接刺向了韦真毅,韦真毅已经重伤了,此时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被刘蛮一刀刺穿了右肩,然后被刘蛮巨大的体型撞倒在地。 一声惨叫之后终于是晕了过去,刘蛮想站起身再去阻止那个陈迪福,却是怎么也站不起来了,晕了过去。 另一边钟花落终于也反应了过来,拿起自己的剑迎向陈迪福。 那陈迪福就是个肥胖虚弱的普通人,哪有什么战斗力,一下就被制服打晕倒地。 然后钟花落也虚弱的倒在地上。 整个院子里,鲜血横流,几乎染红了大半个院子。 满院十几个人,没有一个还站着的。 第四十四章 息风 “怀老头,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丰灵剑庄北院的一间屋内,屋内只有钟离瑶和怀骥,以及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谢晨。 距离那晚夜袭陈府已经过去了五天,谢晨一直昏迷了五天还没醒。 钟离瑶听完那晚的情况便陷入了沉思,他也搞不明白谢晨为什么会突然暴走。 听钟花落的描述,那场景很像以前关于一个人的描述。 息风剑——怀骥 难道他在短短半年多就学会了怀骥的本身?不过这副作用也太大了,已经昏迷五天了,一点要醒来的动静都没有。 反观刘蛮和钟花落,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刘蛮只是受了些皮外伤,钟花落是因为强行用了灵炁功法,但现在也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反观谢晨,虽然他在战斗中受的伤也不轻,但造成他现在这样情况的,应该还是那最后的反噬。 钟离瑶给他治疗的时候发现,他受了极重的内伤,不是被别人所伤,而是似乎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从内部崩溃了。 如果他当时没有吐那几口血,继续强行运行下去,肯定救不回来了。 那种古怪的功法,仿佛御风而动,她一下子就怀疑到了怀骥头上。 此时屋里就剩她和怀骥,自然要问个明白。 怀骥看着钟离瑶警惕的目光,也不由得苦笑一声。 只不过那种古怪的武功自己也不了解啊,谢晨不过用了半炷香时间,居然被反噬成这样子。 曹先生啊,您到底给我托付了个什么样的小怪物? “钟庄主,不是我不想告诉您,而是谢晨那样奇怪的武功,我也不了解啊。” “我听花落说,谢晨当时御风而动,剑离身十步之外如臂指使,虽然我也可以做到隔空御剑,但也做不到她所说的那种情况。 不过,那倒是让我想起了,你从前在江湖上,可是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称呼啊!” 怀骥见她都问到了这份上,思索了片刻。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瞒着钟庄主的了,我的所谓息风剑的称谓,只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罢了,至于您爱徒所描述的,那种似仙人一般的功法,我以前确实也见过一回。 那时仁楚不过还是一个刚刚长出獠牙的小兽,偏安于南部沿海一偶,本来朝野上下的意见,都是再稳妥发展几年,可是先帝似乎等不及了,直接向西部,北部四个国家同时宣战。 我怀玉剑庄那时已经归附了仁楚,奉命看住东部成国的动静,所有的兵马,几乎都被先帝带着与那四国作战去了,所以整个东部战线,只有我怀玉剑庄的人和少数的兵马守着。 我当时,在一个被当地人称为水崖的地方守着,不巧的,就遇到了一支大约五百人的骑兵小队。 他们应该也只是来查探情况的,但是他们既然来了,进了我仁楚的地界,老夫又怎能装作看不见,发出信号后,便拔剑准备去阻拦。 老夫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谁知道,那不高的水崖上,居然坐着一个汉子,正挡在老夫和那骑兵队中间。 他同时操控着五把剑,直接向骑兵中冲去,那些剑都围绕在他周身飞舞,就好像一道屏障围绕在他身边,随着战斗的持续,空着飞舞着的剑达到了十五把之多,骑兵根本难近其身,而那些飞剑却能不断收割着敌人的性命。 我当时被吓坏了,从未想过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功夫,这已经不是人能够拥有的力量了,我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回过神来,那些骑兵已经溃散而逃,那名神人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前方仍然在空中盘旋着的旋风,和地上一地的尸体,说明刚刚的一起都是真实发生的。 我魔怔了一样冲上前去,对着那些还盘旋着的风乱砍,这一幕刚好又被赶来的人看到。 我虽然极力解释,对他们说之前的那一幕,但他们明显都不信,只认为这些人都是被我所杀,悠悠众口哪里堵得住?而我挥剑驱散残风的一幕,也被传出了息风剑的名头来……” 怀骥说完,苦笑着看了一眼谢晨。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怀疑,那日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个梦,直到从你弟子口中听到那晚的事情,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些事情,不是我等凡人可以理解的吧……” “我是受曹静之曹先生所托,护送他一程,这一路上走来,也算是对他有些了解,聪明机警,心性善良,学问也尚可。但是武功一事,他根本没有任何底子,更别谈内力一说。 虽然这半年多他习武刻苦,但也不过比普通人强上一些,想斩杀那院内一十五人,根本不可能。” 钟离瑶听完也很疑惑的转头看向谢晨。 “会不会当年你见到的那个神仙人物,跟眼前这个孩子有什么渊源?” “应该不会,我就是从这孩子的家乡出发的,他的母亲就是一个普通是妇人,而且听说他的父亲,是死于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钟庄主医术高超,可发现什么异常?” 钟离瑶头都没回,只是轻轻摇了摇。 不是他们在这里打探什么,或者是对谢晨奇怪的力量感兴趣,只是因为谢晨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乐观。 他们必须明白谢晨发生了什么,才能更好的医治他,不然,他能不能醒来还是一个问题。 “确实如你所说,他根本没有半分内力,刚开始听花落说起时,我以为是有高人在暗中作怪。但他筋脉也毫无损伤,也不像是被人强硬灌输内力导致。” “曹先生让你护送这孩子的时候,就没交代过其他的什么吗?” 钟离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了怀骥一句。 “倒是没特意嘱咐什么,他既然吩咐了我们,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多问。只是现在想起来,曹先生在最后的时候说了句话,有些奇怪。 他说,这一路,你们只用负责他的生命安全,不到生死关头让我们不要轻易出手,至于其他的你们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也没说让你们把他护送到哪里?” “呵,曹先生说让我们跟着他就好,其余的,一概没说。” 那还真是奇怪,钟离瑶本来以为等怀骥回来了,就能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然后直接对症下药就好,没想到全都是两眼抹黑。 这下他也没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了。和怀骥走出屋去,就看到蹲着对面的刘蛮,还有站着旁边的钟花落,两人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刘蛮看前辈和庄主出来了,就赶紧起身行了一礼,然后就要问谢晨怎么样。 怀骥叹了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钟离瑶则是吩咐人继续照看着谢晨。 刘蛮和钟花落见怀骥摇头,一下子愣在原地,然后还是去了谢晨的屋子,看看谢晨怎么样。 第四十五章 来信 谢晨一连昏迷了半月有余,每天都有专门的人照顾他。 这天早上,钟花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自己喂谢晨。 她明显是没照顾过人的,看的刘蛮都想喊救命了,没喂几下,就听见谢晨一阵被呛着的咳嗽声。 刘蛮这下是真要喊救命了,钟花落一阵慌乱,然后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使劲儿喊着刘蛮刘蛮。 谢晨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昏暗的房间里,正焦急的走来走去的刘蛮和钟花落。 看到谢晨眼睛睁开了,钟花落赶紧出门去叫人了。 首先就是要检查谢晨的身体状况,还好并没有留下什么不可逆的内伤,就是虚弱得厉害。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就不敢随便搬动他,只能给他按按摩这些。 谢晨对那晚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他只记得最后那个韦真毅把他们都打倒了,然后说了些话,要杀了他们。 他起先还以为是有人来救了他们,但是看着钟花落奇怪的神情,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段时间怀骥和钟花落商量了很久,也想过把谢晨送回寒山村,后来还是钟离瑶做了决断,让谢晨在此养伤,派剑庄弟子快马去寒山,向曹先生说明这里的情况。 但是现在谢晨已经醒过来了,他们就有些为难了。那晚的事情,现在总共只有六人知晓,院还活着的韦真毅陈迪福两人,亲眼目睹的钟花落和刘蛮,以及怀骥和钟离瑶。 连谢晨自己都不知道。 钟离瑶下了缄口令,不允许说出去,那股力量已经可以确定是谢晨所使,他们几个无所谓,万一被别人得知,谢晨的安全就难以保障了。 本来他们想等曹先生的答复,因为他们不知道曹先生是否知道谢晨的问题,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打算,现在谢晨却突然醒来了。 丰灵城到寒山村,快马不停的赶,来回大概需要二十天左右。 说或不说,再等几天,便只告诉谢晨,有什么等过几天曹先生的回信来了再说。 谢晨一听过几天居然有先生的来信,也就不再问那晚发生了什么了。 信里刘蛮也写了些东西,谢晨才醒,虽然还很虚弱,但暂时也睡不着了,躺着床上很兴奋地问刘蛮在信里说了些什么,有没有给小曦说这一路上的事情…… 钟离瑶等人见谢晨身体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慢慢走了出去。 谢晨又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能下床慢慢走动走动,这几天他什么也没做,就专心养伤。 剑庄派去送信的弟子终于还是回来了。 两封信,一封是给怀骥和钟离瑶的,还有一封是给谢晨和刘蛮的。 谢晨叫来刘蛮,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还洗了洗手,然后才郑重的打开信封。 此次离家已近一年,听怀先生说,你最近在习武,这很好。 习武之后,有了更强的力量,可以做到很多从前做不到的事情,这也很好。 但是也要明白,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力量更大,可以平更多的恶,但也可以行更大的恶。此番出门,想必你已经见到了很多善恶,也有很多你无法理解的事情。 有了更强的力量,你会如何做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如何确定这一剑不会斩错。 或者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成了恶的帮凶? 只站立场,不问对错,可对? 谢晨反复看了好几遍,然后叠好放到了面前的那个布袋里。 那里面现在已经有两封信了。 那晚本来他记得这个布袋掉到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掉出来了,他记得他意识的最后,就是眼前布袋里那个铜钱外绣着的一个曦字。 打开曹曦写的信,一手清秀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曹曦之手。 里面都是说的谢晨走后寒山村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比如一个学生跑到谢婶那儿偷酒喝,被谢婶发现一路打回了家,然后又被他爹揍了一顿;或者是在学堂上又学了些什么呀。 还说她跟谢晨一样,每天也早早的起来跑步,就沿着谢晨之前跑的路,爹爹都说她最近都长高了好多,就是不知道谢晨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又说刘蛮家的大黄狗现在已经不会追着咬她了,乖的很,有谁敢欺负她阿黄就会去咬谁。 谢婶也写了几段,就接在曹曦的后面,想来两人写的时候在一起。 大概就是让他赶紧外面注意安全,玩儿够了就赶紧滚回去。 要是路过京城的话一定要去看看涧风,要是敢再叫他柴秀才就打死你。如果遇到那个什么叫楚齐的,打得过他,就揍他一顿,上次住宿的钱都没给,七八个人吃饭住宿喝酒的,都有一两多银子了! 还说上回那个叫胡保金的商人,又来了好几次,每次来都买好多杏花酒,居然还主动加价,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做了…… 看来先生没告诉娘事情的全部,不然信里肯定不会是这些东西。 谢晨看着信,笑的嘴都合不拢,很幸福的笑,本来还很虚弱的身体一下子好像也充满了活力。 刘蛮也有信,一封是曹先生的,他爹也有一封,上面好像还有打湿的痕迹。 谢晨把信都小心的捋好,然后放回信封里,交给刘蛮保管好。 另一边,怀骥和钟离瑶收到的信就简单多了。 先是表达了一番感谢,曹静之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谢晨,告诉他们一切跟谢晨但说无妨。然后还跟怀骥说了接下来的路线,直接西行,从沧州南下,然后一路去往观江城。 有一封信,要交给怀安谨庄主。 曹先生与庄主的事情怀骥不关心,但是他信中有句话,让怀骥和钟离瑶都有些疑惑。 “等你们收到信时,谢晨应该已经醒了,那晚的事情你们可以如实告诉他。此后路程,还望怀先生对他们的关照更少一些,非他们的生死关头,最好不要露面,其余诸事,让他们自便行事即可。” 后面的并没有什么,关键是前面一句,他怎么知道信倒是谢晨肯定已经醒了? 不过信中既然说了,可以告诉谢晨,刚好他们也可以问问本人。 第四十六章 试试 等从钟花落口中听完那晚的后续,谢晨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他第一感觉就是他们合伙儿在蒙自己,但看到怀骥前辈和钟庄主都一脸认真的表情,而且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幼稚才对……这才觉得他们不是在开玩笑。 他一手摩挲着下巴,眉头紧皱着回忆那晚上后来的事情,他很确定他当时被打倒混了过去。 “难道不是后来有人去救了我们?” 众人摇头,还是看着他。 “那你们也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别这么看着我啊,我是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能有那么厉害,我能被打趴在地上差点儿被人杀了?” “那你杀了十几个人,你当时也完全不知道咯?” 说到这里,谢晨的脸瞬间就白了,虽然自己完全没有意识,但是那十几个人,确实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杀人,并不是什么好体验。至少现在一阵阵干呕的谢晨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便赶紧问那韦真毅和他那个舅舅怎么样了,这是他从醒以来就,想知道的事情,但是这几天怀骥和钟花落都不见他。 不管怎么样,洛泉一家以及那五十多口人的性命,都是被他所害,谢晨觉得就算自己清醒着,也可以毫无波动的一剑把他刺死。 一说到洛泉,三人的情绪都低落了下来,钟离瑶也是叹了口气,那个孩子自己也是挺看好的,不管是武学天资还是心性,都不错,现在……也只能说一句可惜了。 “韦真毅原是我丰灵剑庄的弟子,在我剑庄学得武艺,却走上歧途,对你们造成伤害,是我的问题。” 钟离瑶还没回答谢晨的问题,倒先给谢晨他们道了个歉。惊讶之后他们赶紧行礼,连称不敢。 钟离瑶也没再继续多说,怎么她也是长辈。然后又说起韦真毅的事情。 “韦真毅被你斩下左臂,又被刘蛮刺穿右肩,虽然他的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好许多,但是也没救回来,发现他的时候,已经只剩一口气了。还没等送到医馆,便死了。 至于那丰灵城的韦主薄,已经被黑镜司带走了,那里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打听的了,不过从整个丰灵城的官员只有他一人栽了的情况看,要么就是整件事确实是他一家所为,要么就是京城的意思。 那陈迪福嘛,自然是交给了县衙处理,听说不日就要问斩了。陈家以及韦家在丰灵城的资产,自然是都充公了,听说要拿出很大部分去补偿还活着的那些人。” 好像,怎么看都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了,但谢晨怎么想都觉得难受,洛泉充满希望与无限可能的未来,就那样埋在了一堆瓦砾之下了…… 这种情绪不太好在外人面前表现,毕竟别人没有自己的经历,也不一定就对你的情绪感兴趣,所以就赶紧问了别的。 “我听那韦真毅说,好像有很多人想对付丰灵剑庄,就等着我们多管闲事呢……而且,韦家势力好像很大。” 小心翼翼的问完,谁料钟离瑶却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韦家确实势力庞大,但这丰灵城的韦家,不过是他们的一个分支。 第二,五十多条人命,不是他们能掩盖的过去的,韦家罔顾国法,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何错之有?又谈何把柄? 第三,就算那京城的韦家想做些什么文章,我丰灵剑庄,又岂是那么好招惹的!” 说到最后,钟离瑶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自信的霸气,是的,在这丰灵城,她的丰灵剑庄,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势力,哪怕是皇帝,也没那么轻易可以动摇。 当年的丰灵城,还是一个北方籍籍无名的小城,是她的家族据守于此半年多,才等来了援军。 楚武皇帝曾亲口说过,若非这半年的时间,或者此城直接被破,想要破北方诸国,将会多战死百万将士…… 她是看谢晨的心性极好,这才跟他说了这么多。 不过还有些她也没说,比如就是他们不大闹陈府,其实他们也难逃其责。别人只知道黑镜司是皇帝的特务机关,但是真正知道黑镜司可怕程度的,她绝对是其中之一。 可以说当初楚武能够在短短几十年间就统一百国,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黑镜司。 陈迪福以为他们做的天衣无缝,再抓几个替罪羊,这事儿就盖过去了,但是就连自己都能查出那么多问题,黑镜司肯定早已经知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等怀骥和钟离瑶都走了,钟花落才终于忍不住了,追着谢晨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那晚后来的事情,还能不能再使出来。 这实在是怪不得她,那一幕对她的震撼太大了,她很认同师父说的话,那种力量不是人可以掌控的。 那眼前的这个人……还是那个任自己欺负的小师弟吗? 她受伤昏迷后第二天就醒了,然后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师父听,虽然师父没怀疑,但是也沉思了很久,然后让自己别对任何人说起。 谢晨醒后她就有些躲着他了,一把飞剑在空中飞舞着,收割着一条条性命的一幕,还时常在她睡梦中出现。 师父说过,内力练至宗师境界,才有可能做到隔空御物,但小师弟呢?难不成他当时突然变成了一位武学宗师?或者眼前的人根本就已经不是小师弟了? 各种情绪在她心里翻腾,师父也不让自己多说多问,只能憋着。 还好,从刚刚师父的问话来看,小师弟还是小师弟!既然是小师弟,太客气的话就不像话了。 谢晨其实也很疑惑,现在身体也恢复的有个差不多了,就跑到院子里想试试那种御风而动的感觉,光听他们说的,就让自己热血沸腾了。 难不成自己其实是什么仙人转世,天命之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在生死关头突然封印解开,然后大显神威? 可惜了可惜了,自己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师姐,你可得小心了,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说不定有些力量不受控制,泄露了出来,不小心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实验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比试比试,谢晨此刻是志得意满信心十足,自己能一剑斩十人,等会儿不知道出几分力合适? 刘蛮站着一边,也是很兴奋的看着两人的比试,不知道现在谁更厉害,肯定是老大! 钟花落听到谢晨这话,也不免有几分紧张,赶紧打起来十二分精神。只是比试,问题不大的。 很好,只用了三招,谢晨就被钟花落打趴在了地上,一阵阵咳嗽,疼的要打滚。 他还想着用几分力,钟花落可是全力出手的。没想到想象中的狂风大起,瞬息移行什么都没发生,反倒是还有些虚弱的自己,被师姐两三下就打的爬不起来了。 丢人啊! 钟花落赶紧紧张的去扶起谢晨,本来悄悄站在月亮门那里也想看看的怀骥和钟花落二人,见此情景,也是感觉好像受到了侮辱一般,愤愤的走了。 谢晨懊恼的站了起来,这不对呀? 第四十七章 启程 谢晨的身体暂时不适合再练功了,南院也没有再去的必要了,一切钟花落已经处理好了。 曹静之的安排他们都知道了,不过怀骥只告诉了谢晨路线,别的都没说。 现在只等谢晨的身体养好,就要出发继续行路了。 其实就算怀骥前辈不说,谢晨也没打算一直呆在这里了,先生信里的意思他看得出来,是想让他再多走走,多看看,多想一想。 短短几个月走来,不管是王家村的关青,还是梁丘的一干人,或者是这里的韦真毅……都让他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人心,甚至有些你不好去评判他们的对错。 那关青,一剑把他斩了事情就圆满了吗?对与错都已经纠缠在了一起,让人无从下手。只要自己身处其中,便不知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还有韦真毅,看似是罪该万死,但事情毕竟也不是他做的,他也只是想维护家族的利益。 所以先生最后问只站在立场看问题,不去问对或者错,可取吗? 谢晨下意识就认为肯定是不可取的,但该如何解释呢?他还没想好,所以,必须再多看看。 不能练武,但谢晨也不肯闲着,上回被钟花落三招打败,虽然有他身体的原因,但他还是三天都没出门见人。 其实那三招,前两招还是钟花落高估了谢晨,是试探性的出手,不然的话,一招都多了。 谢晨身体的恢复只是能像正常人一样吃喝行走,实际上连奔跑都很难做到,现在估计连一个同龄的普通孩子都打不过。 钟离瑶给出的判断是,谢晨使用的那股力量,透支了他身体太多的精力,造成现在体内虚弱得厉害,从气血亏损程度与恢复速度看来,没个一年半载的别想恢复好。 于是他只好经常一个人坐在那儿闭目冥想,看看能不能召唤出那股力量,毕竟自己无意间使出这么强大的力量,谁都不想那只是个一次性的东西。冥想完,又找怀骥前辈给他看。 虽然怀骥说了无数遍,他的体内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什么内力啊,奇异的能量啊什么的,但谢晨还是每天都要怀骥给他检查一遍。 最近怀骥终于被谢晨逼得烦不胜烦了,给他抛下一句:下次直接给你剖开,看看你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谢晨这才不敢继续缠着怀骥,但是每天还是打坐冥想,然后好吃好喝好睡的。 刘蛮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身体恢复后,就像不要命的一样练武,如果说以前每天只是累,那现在就可以说是痛苦了。 几个月的时间,刘蛮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瘦了一大圈,完全没了以前的肥胖感,别人看起来只是一种魁梧充满力量的感觉。 刘蛮虽然才比谢晨还要小三岁,但两人站在一起,任谁光凭看,都会认为刘蛮要比谢晨大。 谢晨也除了养身,冥想,这段时间还是经常想起洛泉,那是他出门后遇到的第一个朋友,本来有一片光明的前途等着他,听说,从那片房屋建造捞的油水,不过三四百来两…… 常虽言 阎罗面前人皆等 管你生前贫贵贱 却仍见 百斤肉换百万钱 百万钱买百来年 那个陈迪福已经在县衙外的集市上被斩首了,鲜血流了一地,但很快就被清洗干净,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谢晨便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这个世界好像就是这样的,但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师姐,你说洛泉要是知道事情最后变成了这样,是会欣慰呢,还是会更难受呢?” 钟花落这段时间倒是不经常来找谢晨和刘蛮,她练武也更认真了,不像以前那样被师父逼着练武了。 她也知道等谢晨的身体恢复,他们就会离开了,本来她还以为谢晨会像其他弟子一样,在南院学习三年后,考入北院,然后他们就成为真正的师姐弟了。没想到,这里只是他旅途中的一站。 世间的相遇与分离,总是无法顺着自己想法走。 “洛泉师弟那么善良,肯定也不想你因为他消沉下去的……” “先生教过我,这样的话可以说出口安慰别人,但是万万不可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因为在心里念得多了,自己就真的认为理所应当了。” 听谢晨这样说,钟花落一下子也接不上了,两人就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 这时候,刘蛮应该还在练功。 转眼间,谢晨已经调养了半年有余,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已经跟着刘蛮练了好几天的功了,南院的那些训练,也渐渐的捡了起来,钟花落又教了他一些基础的剑法,让他配合着多练练。 钟离瑶检查后啧啧称奇,本来按照她的预估,谢晨怎么也得个一年多才能恢复。虽然那种伤的根本病因她没遇到过,搞不明白,但从一些她了解的伤势来看,单说精神的损耗,就不是半年可以恢复的过来的。 看着谢晨越发熟练的操控着手中的剑,她就知道,他们就要走了。 再过四五天,便要过年了,本来是要留他们一行在这里过完年再走的,怀骥他们不表态,说他们现在都是谢晨的护卫,听他的。 这谢晨可没听说过,只当他们在拿自己开玩笑,可是现在的情况确实是如此,就单凭曹静之信中的一个印戳,他们也没别的可说的。 如果说之前是曹静之的委托,那现在就是命令了。 既然他们非要让自己决定,谢晨也就不客气了,委婉的拒绝了他们的挽留。 之前的他只是想出门见见外面的世界,是抱着一颗观察的心去看待事物的,走哪儿就是哪儿,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但现在,他必须要亲自走进去,他要自己踏进去,不管是大道还是泥沼,他都想自己走走看。 他不愿意就在这里过完这个年,是怕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被动摇了。他怕自己看到他们团结喜庆的一幕,忍不住也想回寒山村。 他就怕满月飞明镜,归心折大刀。 钟花落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城西外郊,谢晨这几个月来除了面对刘蛮,其实就没笑过。每次钟花落来找他,其实他也明白她是想来安慰开导自己,但每次的谈话都是沉闷短暂的。 谢晨走在最后,眼看着他们都走到了前面,又回到钟花落身边,悄悄对她说了几句话。 师姐,我问过庄主了,她说她遇到你的那天啊,你被包在一个襁褓里,周围一大片的玉兰花树,枝头上是一大片花海,地上也是一片花海,都快把你埋起来了! 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一定送你一大片的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