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城市兵营
“新兵，快醒醒！”
“昨晚又去哪寻欢作乐了？”
祝夜感觉到有冰凉坚硬的东西击打着自己的脑袋，使得他从漫长昏沉的睡眠中醒来。
随着神智渐渐清醒，撕裂般的痛苦传遍全身，这感觉仿佛被人剁碎之后又缝起来。
“如果你再不起来，我将以违背《和谐之书》第13条的‘服从上级’条例逮捕你，你将要接受三个月的囚禁。”
低沉短促的男声传进他耳朵里，祝夜终于睁开如有千钧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丝不苟的金属方桌。
抬眼看去，同款金属方桌一字排开，方桌四脚用铆钉钉在地上，整齐得如同陵墓的凹坑。
祝夜克服阵阵痛楚，缓慢而艰难地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过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何人，腹部便遭受重击，他顺势从方凳上跌落，才终于看清是谁踹了自己一脚。
这是一位胡须粗犷的中年男人，轮廓深邃，是典型的欧美人长相。
他身披暗红色的绒布长袍，肩上点缀着繁复的金属徽章，长袍之下是半身铠甲，皮带和搭扣将胸甲与肩甲系在一起。
男人左手握着一根黑色的长棍，显然就是刚才敲自己脑袋的那根；右手则在整理着脖子上的灰色围巾，他似乎在用拇指和食指测量着围巾上每一条褶皱的宽度。
男人身材健硕、肌肉发达，目光锋利而冷漠地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祝夜。
古怪的画面让刚刚清醒的祝夜十分恍惚，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进行人生中的第一次“跑团”。
就在男人抡起长棍即将再度痛击他之时，祝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激发了某种本能。
他迅速从地上弹身站起，脚后跟一磕发出“啪”的声响，右臂横陈于胸前，朗声答道：
“遵命，长官！”
男人放下手杖，用严厉而傲慢的目光上下扫视他一眼，看得祝夜浑身酸痛之余冒了一头冷汗。
“现在是巡逻时间，迅速归队！不要再让我发现第二次，没有眉毛的家伙。”
男人边说边转身离去，那标准的向左转姿势像极了大学新生军训时候的队列操练。
祝夜刚刚松了一口气，便看见男人又一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忘了说，你的围巾乱了，新兵。”
说罢，男人又转过身去，昂首阔步走出了房间。
这房间同样是标准的正方形，具有一种压抑的禁欲气息，石头筑成的墙面上缀满暗红色的帘幕。
帘幕掩映着祝夜无法识别的文字写就的标语，这文字扭曲而诡异，像是电影里出现的精灵语。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似乎“长高”了不少，身着厚重直达膝盖的棕色皮甲，脖子上是与男人同款的灰色麻制围巾，脚踩一双制式黑色皮靴。
自己腰间别着三样东西：一把插在革质剑鞘里的长剑，一根黑木手杖，以及一根仿若象牙制成的乳白色细棍。
细棍顶端镶嵌着剔透的细碎红色石头，像是一件古老的工艺品。
祝夜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复古的一切无不在说明，他似乎穿越了。
如果不是浑身仍沉浸在撕裂般的痛苦中，如果不是那一踹的力度如此真实，他一定以为自己在做梦。
想起那一踹的力度，他立刻快步跟上男人的步伐，心中满怀惊诧。
走出房间，这是一块由四面回廊式建筑包围而成的阅兵场，肃穆的气氛使他神经紧绷。
阅兵场上站满了一排排整齐的三人队列，他迅速锁定队列中的一个缺口，快步跑去填补空位。
站定之后，他抬眼打量着周围的卫兵，发现每一位都是严肃的面瘫脸，抬头挺胸收腹提臀，笔直地立在原地。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几个穿着绒布红袍的长官的皮制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祝夜大口地深呼吸起来，不断暗示自己要平静，平静，平静。
就在心绪逐渐平定之际，他的脑海里蓦然出现了许多片段——
布特林·吉盖克斯，外域印记城居民，17岁......
父亲是巴伦德·吉盖克斯，一名英雄，一位传奇级别的战士，一个嫉恶如仇的好人。
印记城这样的地方从来不缺少英雄传说，正如同从来不缺少龌龊故事。
即使在任何一个下层区的小酒馆坐上一会，都能听说谁谁谁又砍杀了五头蛇怪物，谁谁谁又在冒险中寻到了堆成小山的金币。
但是巴伦德·吉盖克斯却是真正的英雄，他的功绩曾在多元宇宙中得到传颂，又像所有英雄一样被迅速遗忘。
至少这位叫布特林的少年坚信如此，虽然他已经八年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受布特林记忆的影响，在想到他的父亲时，一股自豪又怨恨的情绪涌上祝夜心头，使得他情不自禁握紧双拳。
母亲是爱汀·吉盖克斯，一位主物质位面僭主的私生女。
虽然布特林从未听母亲谈起她那高贵的“美蒂奇”姓氏的家族故事，但他那美丽的母亲直到三天之前迈过死亡的门槛，都一直保持着十年如一日的优雅与美丽。
布特林的身世深深打动了祝夜，使得他由衷感慨：
果然穿越文的主角都是孤儿。
虽然拥有英雄二代加贵族二代的豪华配置，但布特林的家庭并不富裕。
虽然父亲每次结束长达几个月的冒险，总能提回一大袋金币，但留给母子二人的也只是维持生活必需的数额和一些无足轻重的小礼物，他总将大把金钱花费在为下一次冒险做准备。
在他失踪之后，布特林和母亲过得更加拮据。
布特林在印记城公民学校完成了基础教育，就此投身印记城十五派系之一的“和谐会”，成为一名城市卫兵。
完成了基础教育......祝夜压抑住分散注意力的剧烈疼痛，回想起刚才在卫兵休息室里看见的标语，发现自己渐渐可以解读这通用语文字：
“为了永恒的和谐！”
和谐会相信，和谐是多元宇宙的终极目标，为了将这一信条播撒于多元宇宙的所有居民心间，和谐会不惜动用物理的方式说服异己。
每当和谐会消灭掉一个不和谐分子，多元宇宙便向着新的黄金时代迈出一步。
真应该让那群网络小说作家都来我会沐浴和谐之光，见一个和谐一个，祝夜暗自心想。
布特林选择加入和谐会，一方面是为了继承了英雄父亲的志愿，成为城市正义的守护者；
另一方面是为了挣钱补充家用，和谐会为新兵每天支付两枚银币，是普通工人的两倍，而且只要在和谐会干满两年，就能免费得到这套价值二十几金币的皮甲和长剑的所有权。
正当祝夜沉浸在布特林的回忆之中，队列前方的红袍长官发出一声嘹亮短促的号令，三人小队开始依次踩着整齐的步子走出阅兵场。
根据布特林的记忆，这是每天上午和下午各一次的全城巡逻。
巡逻小队将分别前往印记城的不同地点，维护秩序，制止违法犯罪行为。
事实上，出于对秩序的狂热追求，和谐会卫兵们自以为的法律远远严苛于印记城实际的法律。
如果想要迅速升迁，逮捕任何人就完事了。
队列移动如同一台运转和谐的机器，很快就到了祝夜所在的小队。
他看向另外两名卫兵，他们神情呆滞，目光不含一丝感情，似乎没有任何交流的欲望。
他们的腰间同样别着一把长剑、手杖和一根乳白色细棍，脖子上系着褶皱严谨的灰色围巾，虽然一切都是如此整齐，但祝夜还是感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深深违和感。
三人排成纵列走出阅兵场，祝夜回头看向这座和谐会总部——“城市兵营”，这座雄伟的正四边形建筑由巨大的灰色岩石砌成，沉重得仿佛能压垮街道的路面。
祝夜并不知道卫兵小队的巡逻目的地，他只是左手握住剑柄，迈出整齐划一的正步。
对于此刻的他而言，更关键的问题在于搞清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大学毕业后，祝夜成为了一名留学中介的文书老师，主要工作就是包装学生的履历，然后“推销”给外国大学。
担任乙方的工作经历让他终于失去了年轻人的傲气与头铁，成为一名精通表演与猥琐发育的职场油条。
作为一个单身二十四年的死宅，为了打发业余时间并在合理范围内寻求刺激，祝夜注册成为了一个线上“跑团”网站的会员。
所谓“跑团”就是一种桌上角色扮演游戏，三到五名玩家和一位主持人根据既定的游戏规则开启虚拟冒险。
祝夜记起那是自己第一次跑团，是一个关于“龙与地下城”主题的战役。
主持人深沉的声音从话筒一端传来：
“请玩家掷取属性值。”
第二章 二十面骰子
屏幕上色彩转黯，画面显现出一方古老的石桌，石桌的四角都被腐蚀，四周环绕着刀劈斧砍的花纹。
石桌两侧各有一排青铜骰子：一个四面骰子，四个六面骰子，一个八面骰子，两个十面骰子，一个十二面骰子，以及一个经典的二十面骰子。
他按照屏幕的指引，用鼠标“摇动”六次四个六面骰子，去掉每一次摇骰的最低值，他得到13、13、11、8、12、10六个数字。
祝夜决定扮演一名人类战士，并依次将六个数字分配给力量、敏捷、体质、魅力、感知与智力。
记忆停留在分配属性值的一瞬，等到他再次恢复神智，就已经来到森严的城市兵营。
穿越了！
根据他丰富的网络小说阅历，祝夜大胆推测自己穿越到了“跑团”所依傍的“龙与地下城”世界之中，而布特林身处的“印记城”正出自“异度风景”战役设定。
“我怎么就没有认真读设定集！
“没办法剧透了啊卧槽！”
祝夜在内心疯狂咆哮，但依然保持着镇定的神情与昂首阔步的姿态。
布特林的身体对于和谐会卫兵的动作规范形成了肌肉记忆，使得祝夜的步频与步幅非常标准。
祝夜抬头望去，正如布特林的记忆所呈现的那样，在广袤外域的中心，雄伟的无极尖峰之上，横亘着圆环状的印记城。
这里看不见一般意义上的天空，从城市兵营向上遥望，圆环彼端正对的是倒悬于高空的市民欢乐堂。
那里无论白天黑夜都涌动着享乐的人群和昏黄的灯光，和城市兵营附近街区的萧索对比鲜明。
祝夜耳边响起铸造锤的轰鸣，鼻孔被炽热的炉渣臭气所堵塞，这是城市兵营一旁的军械库的杰作。
环顾四周，这个贫瘠的街区只有剃刀藤在繁茂地生长，刀刃一般的茎叶盘踞在古旧建筑表面的每一方空隙，掩映着路旁水沟里腐烂的动物尸体。
祝夜微微皱眉。
远离城市兵营，街道上行人和商铺逐渐多了起来，喧闹声掩盖过铸造炉的嘶吼，半羊人女士身上的香水味冲淡了炉渣的臭气。
一只克诺根恶魔和一位金翼人在路旁的小酒馆里推杯换盏，在多元宇宙的其他任何地方，他们都是世世代代的死敌。
那只来自无底深渊的恶魔长得如同巨大的甲虫，三对黑色膜翅在原地高速震颤，发出令人头晕的嗡嗡声。
与克诺根恶魔对饮的金翼人则气宇轩昂，翠绿色的眼睛如同翡翠，两者唯一的相似处是同样巨大的翅膀，虽然他的翅膀上都是耀眼的纯金羽毛。
这是混乱与秩序的统一，这是绝对中立的印记城。
或许是因为与布特林的身体进一步融合，祝夜感到起初撕裂般的疼痛逐渐减弱，惊悸的心绪也逐渐平静，取而代之的是对于这些奇幻物种的熟稔。
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冲突感让祝夜仿佛行于梦境，他看见身旁精灵姑娘的腰肢纤细单薄，卡斯塔武士长着蜥蜴一般扁平的脑袋，火巨灵每一寸通红的皮肤上都滚动着雀跃的火舌......
——所有奇幻生物都自觉为卫兵小队让路，谁也不想得罪这群用物理手段讲道理的家伙。
穿越还是很有意思的嘛，祝夜暗想。
虽然根据网文，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现在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回到穿越前的世界，他可以跳井、下棋、念咒......
“怎么这么疼啊。
“这玩意也太硬了吧！”
颈部一阵火烧火燎的刺痛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感到坚硬的皮甲边缘像锉刀一样在他的锁骨上磨来磨去。
维持着脚上步伐的一致性，他悄悄把左手伸进皮甲的领口。
虽然按照《和谐之书》规定，这种不整齐的小动作是要谢罪的。
他伸手摸去，竟摸到了一大片温热粘稠的伤口，有的表面已经结痂，有的似乎还往外渗出液体。
这些伤口摸起来非常密集，就像是被人一块一块地剥皮割肉、折磨致死。
所以是这哥们惨死之后，我才穿越了？
那我怎么还会出现在兵营的休息室里，还穿得这么整齐？
兵营......我不会是被人嘿嘿嘿......
思绪纷杂之际，祝夜把围巾塞进领口保护伤口，就在这时，指端拨动了悬于胸前的一枚硬物。
顺手探去，那物体的手感冰凉，表面凹凸不平。
他摩挲起这枚坠子，感受到这是一个多面体，每一面都是均匀的正三角形。
“这是......二十面骰子？”
见身前的卫兵们并未察觉自己的小动作，他索性将吊坠拿出领口，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枚青铜材质的骰子，表面被均匀分割成了二十面，每一面上都镌刻着龙飞凤舞的通用语数字。
只有数字1是富有生命力的血红色，其他数字都呈现出暗淡的青铜色泽。
这骰子平平无奇。
祝夜有些失望，正准备把它塞回衣领里，那根系着骰子的线绳却骤然断开了。
市井喧哗盖过骰子落地的闷响，祝夜只见它骨碌碌地滚到了行道一旁，似乎随时会被来来往往的路人踢走。
卫兵们还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
人可以丢，财物不能丢。
祝夜心下无奈，只得放轻脚步，踩着小碎步脱离队伍，跑向路旁的骰子。
只见那骰子正好是血红色的数字1朝上。
祝夜一个箭步捡起骰子，却蓦地僵直在原地。
接触骰子的一瞬间，如潮涌般的白色笼罩了他的视野，这白色厚重如同雾气，如何也无法挥散。
我瞎了？
老天的眼都没瞎我先瞎了？
周遭的喧哗也渐渐归于寂静，这使他意识到自己不是瞎了，而是进入了某种异境。
在不可知的苍白中，他看见不远处有两道黑色人形闪光。
那是一种蕴藏着死亡暗喻的浓黑，在视野里闪烁着，让人觉得格外诡异。
这种不可视不可闻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三十秒，白雾便又潮水般自行褪去，耳畔的喧闹声重新响起。
他还蹲在印记城喧闹的街道上，身后的小酒馆里有克诺根恶魔和金翼人推杯换盏，路人投来迷惑的眼光。
另外两个卫兵站在不远处，整齐地回头望向掉队的祝夜，表情依旧呆滞，眼神里不含一丝情感。
这下真要谢罪了！
他在脑海里飞快构思起要用什么借口开脱。
想起《和谐之书》中严苛的行为规范，这种擅自脱离队伍的行为重则要被判处十天监禁，祝夜立刻向两人跑去。
“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
两名士兵看向飞奔而至的祝夜，嘴里不约而同地发出“嘶嘶”的声音，那是一种诡异的高速颤抖的声音，让祝夜不寒而栗。
他咽下刚准备好的说辞，在“嘶嘶”声中看向两名士兵。
他们的眼神依旧呆板，没有一丝神采。
“如果我是死而复生，那么他们俩......”
祝夜恍然发觉在白雾之中所见的诡异黑色闪光与二人正好重叠。
他迅速扫视眼前的卫兵，发觉两人紧握剑柄的手上并没有长着指甲，而是剃刀般锋利的爪子。
他们俩不是人！
根据祝夜“上辈子”的观影经验，他们俩属于丧尸，不仅危险，而且智障，关键是传染。
根据布特林听他爹讲过的故事，死灵系法师可以驱使死去的生物，让他们变成唯命是从的傀儡。
这种情况叫活尸。
祝夜的瞳孔蓦地缩紧，喉头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
“嘶嘶......嘶嘶......”
两名活尸士兵再一次发出“嘶嘶”声，似乎在询问他们的同伴出现了什么状况。
祝夜看向他们剃刀般的爪子，在极短时间里做出了判断。
打得过吗？打不过。
跑得掉吗？跑不掉。
那就加入。
“嘶嘶。”
祝夜模仿着活尸卫兵们，发出了同样嘶哑而诡异的声音。
两名活尸陷入沉默。
祝夜开始担心起自己刚才的活尸语到底表达了什么：
——我该不会是喊了他俩一声“爸爸”吧？
这时，祝夜面前的活尸士兵突然转身走向他身后，使他感到一阵阴风掠过后背，险些压抑不住自己浑身哆嗦的冲动。
“嘶嘶......嘶嘶......”
第三章 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呀
就像三明治里蔫头耷脑的西红柿，祝夜在两名活尸的包夹下继续踏着欢快的正步。
没有男人愿意当三明治中间那层。
他极力平复心情，维持着一致的步频与步幅。
“稳健，一定要稳健。”
反复提醒自己之后，他分析起现在的状况：
和谐会卫兵可以畅通无阻地穿行于印记城的每个公共区域，包括十五个派系的总部，这显然为达成某种阴谋创造了巨大的便利。
如果逃跑，大概率被活尸们就地正法；如果不逃跑，则很有可能成为帮凶。
正当祝夜陷入两难的纠结，他恍然意识到之前违和感的来源——
卫兵队巡逻的标配是一把长剑以及一根黑色手杖，长剑用以自卫，手杖则是为了及时鞭笞危害公共治安的人。
而此刻三人腰间这根镶嵌着宝石的象牙小棍，显然并不属于标准配置。
这又是什么？
身前的活尸突然停了下来，一个标准的停步动作，脚跟靠拢并齐，发出皮靴碰撞的声音。
祝夜紧随其后停步右转，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堪称优雅的白色建筑，这是一座由乳白色大理石砌成的高塔，富有独创性地构筑了圆形地基和十字拱塔顶，在一众低矮混乱的房屋中鹤立鸡群。
这是印记城十五派系之一“个人标记会”的总部——“演讲者大厅”。
个人标记会坚信由于智慧生物的独一无二性，每个智慧生物都是多元宇宙的中心。
抬头望去，高悬的大理石廊檐上镌刻着浅金色的文字：“宇宙因我的设想而诞生”。
基于派系信条，标记者们才能够容忍个体自由表达的权利，他们的总部也成为了印记城市政活动的中心，派系斗争的前线。
跟随活尸卫兵迈入演讲者大厅，祝夜看见震撼的绚丽穹顶上描绘着外域十六门城，这金碧辉煌的壁画不输主物质位面的任何一座教堂。
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前厅站满了排队的访客，蓝绿色宝石制作的水晶吊灯下是一张厚重的黑色石桌，佝偻的书记员正在记录每一位访客的信息。
祝夜跟随活尸卫兵走进大会堂，这间气势恢宏的大型会议室正中是高耸的演讲席，一张张座椅布置成螺旋的形状，将演讲席层层叠叠掩映其中。
此时混乱会代表正与和谐会代表进行激烈的辩论，起因是混乱会会长卡兰提案废除和谐会卫兵。
三人进入大会堂时，一位穿着罩衫、系着腰带的半人羊男士正振臂高呼：
“印记城应当立法废除和谐会卫兵，规章制度会让整个多元宇宙窒息！”
他身后的混乱会成员们应声而起，对面的和谐会代表不甘示弱，整个大会堂顿时被嘈杂淹没。
即使人声鼎沸，夹在活尸之间的祝夜仍觉得仿佛行于黑暗中的荒野，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眼前挥之不去那两道富有死亡气息的闪光。
三人卫兵队继续向着演讲席前进，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看着在座的许多和谐会高层面红耳赤，祝夜终于想到了一个解决危机的方法——
“救命啊！”
“这两个人是活尸！活尸！”
他突然停下身来放声大喊，身后的活尸卫兵由于惯性撞在他身上，让他一个踉跄跌出了两位活尸的包夹。
呼救声并没有盖过辩论双方群起而攻之的争吵声，但也成功引起了周围听众的注意。
在目光注视下，他一边向和谐会高层靠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
“救！命！啊！有！活！尸！”
大会堂里唇枪舌剑的喧嚣骤然安静下来，就像班主任突然现身的自习教室。
激烈争吵着的人群把目光齐齐投向这位惊慌但不失儒雅随和的卫兵，困惑的神情似乎在询问：
“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呀？”
坐在大会堂另一端，有一位留着大红色爆炸头的男性发出“咯咯”的笑声，在这突发的沉默中显得格外尖锐。
就在这时，两只活尸卫兵从腰间拔出象牙细棍。
“嘶嘶嘶嘶嘶嘶。”
活尸的喉咙里发出高速的嘶鸣，而祝夜看见两根象牙细棍顶端剔透的宝石迸发出橘红色的火光。
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
这是火球魔杖！
橘黄色的火球从魔杖顶端喷薄而出，距离活尸最近的祝夜被爆炸的火焰与滚热的空气掀翻在地，意识旋转间，他看见火龙吞噬了纯白的大会堂，破碎的石块从穹顶坠落，四处都是滚滚黑烟。
除去被灼伤喉咙而只能发出“咔咔”声的人们，悲嚎声震彻大厅，和石块落地的轰响混乱地交织。
众所周知，再奇幻的生物，也是碳基生物。
没有魔法防御的碳基生物，都是会被突如其来的、有法术加成的烈火化为灰烬的。
惨象映入祝夜眼中，他看见死尸焦黄的身躯上肌肉裂开的纹路，有一颗白色的眼球从失去半张脸的人类女性眼中流了出来，各种组织烧焦的恶臭堵住他的鼻腔。
他在死亡的边缘疯狂呕吐。
或许是由于少了一只活尸的火力，大会堂对面的一扇门一时间并没有被火海淹没，成群幸存的人们惊恐地涌向出口。
也就是说，祝夜还是给他们争取了一线生机。
活尸依然在努力向着每一个角落喷射火球，祝夜仰躺在地，感受着热浪一次又一次地侵袭他的皮肤与胸腔，看见矮人和侏儒在拥挤人群的踩踏中尖叫，双眼逐渐失去了焦距。
穿越一时爽，出门火葬场。
......
祝夜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置身于冥河的小船上。
他看见一双黄色的、猫一般的竖瞳眼睛，一头似乎被雷劈过的红色爆炸头，以及一双从眼角长到后脑勺的菱形耳朵。
这是一个吉斯泽雷人。
当他们还被称作“吉斯人”的时候，曾经世世代代沦为灵吸怪的奴隶。
等到吉斯人终于从灵吸怪手中重获自由，他们分裂了。
一派是渴望灭绝灵吸怪的吉斯扬基人，另一派是渴望探知宇宙的吉斯泽雷人。
每一个后者的成员都有天生的混乱倾向，他们总觉得能从混乱中得到对于多元宇宙的真知。
祝夜眼前这位尤甚，作为和谐会卫兵，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臭名昭著的“混乱会”会长卡兰。
敌对派系的会长为什么救我？
是因为我作为穿越者身上闪动着主角的光辉，就像黑夜中的萤火虫吗？
祝夜思绪发散之际，卡兰露出神经质的笑脸：
“嘿，小子，你大喊‘有活尸救救我’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和谐会的白痴。
“你应该挥出你的长剑，厉声大吼：‘我要代表秩序消灭你们，破坏和谐的罪犯！’”
卡兰故意发出高亢的嗓音，绘声绘色地嘲讽起了和谐会卫兵。
那表情似乎在说：无能狂怒吧废物！
祝夜明白了，卡兰之所以拯救自己，是被自己身上和谐会其他成员没有的宝贵品质所打动——
怂。
他非但没有愤怒的感觉，内心静如止水，甚至还有些想笑。
被嘲讽的是布特林，和我祝夜有什么关系？
看到这个和谐会卫兵没有如预料一般无能狂怒，卡兰收敛起咧开的嘴角，洋溢着疯癫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对于混乱会会长卡兰，每一个和谐会成员都深有了解。
混乱会说是派系，却没有明确的组织架构。
混乱会内部就是一团混乱，他们随心所欲，今天杀人放火，明天治病救人。
而卡兰无疑是其中最混乱的一个，作为会长，他没有部下，也不会发号施令。
他最大的乐趣是在印记城议会的会议上提出各种提案，有的荒谬，有的合理，让人难以捉摸他是神经错乱还是大智若愚。
祝夜觉得他真的很像上辈子的某位满头白发的推特爱好者。
譬如现在，他把自己救出来并不是大发慈悲，而是想要羞辱一下和谐会。
见眼前的卫兵没有表现出自己期待的愤怒和无奈，卡兰右手向外旋转，口中念出一个简短的单词。
这是祝夜所陌生的语言，但他看见卡兰的右手边出现了一团扭动的气流。
这意味着如果自己不被精神羞辱，就要被物理羞辱。
士可杀不可辱。
但是稍微被嘲讽一下无伤大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根据和谐会内部资料，这个敌对派系会长可是6级战士进阶10级混乱侍从，他这一拳下去，怕是就要真的全剧终了。
不待卡兰出手，祝夜便收敛起平静的神色，他猛地抓住卡兰褴褛的衣领，眼泪从眼眶迸溅出来：
“你为什么要救我？！
“以后印记城的小孩子见到和谐会成员就问：‘叔叔，你们那有几个逃兵啊？’
“我这是要向全宇宙人民谢罪的啊！”
祝夜顺势瘫坐在地，露出痛苦悲伤但不失愤怒和懊悔的神情，他凝望着卡兰。
卡兰愣了一下。
虽然没有心灵感知能力，但祝夜知道，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
他收起右手缠绕着的气流，逐渐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巨大的菱形耳朵被嘴角牵动。
卡兰迅捷得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
第四章 有趣的灵魂与冷酷的少女
确认卡兰不会回来之后，祝夜咳嗽两声，吐出焦炭一般的浓痰，忍受着新旧伤口交叠的疼痛站起来。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短短几小时内两次大难逃生，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左右环顾，他正置身于一个破败的窝棚之中，不规则的木板潦草地拼凑两壁，枯草在木板的缝隙之中肆意伸展。
棚内除了几张破棉布和一个布满磕碰痕迹的木桶之外别无他物。
走出窝棚，不出所料，这里正是混乱者的总部——位于巢区的“闹市”。
混乱者的总部和印记城贫民窟融为一体，他们就在这个窝棚接受治疗，又到那个窝棚出席会议。
前脚踏出窝棚，祝夜就迎面遇上一只怯魔，这是无底深渊里最常见、最低等的恶魔。
由于它们数量众多而且易于召唤仆役，在印记城里并不罕见。
祝夜偷瞄向这只丑陋的恶魔，它身高大概一米二，体型看起来却能有两百来斤。
每走一步，就能看到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过于密集的脂肪把它赤红的眼睛压成两条细线，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向下滴着唾液。
关键在于，它不仅胖，还秃。
符合有趣的灵魂的所有标准。
“如果我会说炼狱语，大概会发现它是一个有趣的灵魂。”
祝夜在心里打趣一句，快速收回目光，背对怯魔匆匆走开。
行出不到五米，刺入骨髓的恐惧如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炸开。
他感到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以至于不得不因为骨骼肌的剧烈抖动而原地蜷缩起来。
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恐怖，窝棚、污泥、远处迅速靠近的一道人影！
那人影在他身前站定的一刻，惊惧感迅速褪去，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寻常的污秽。
他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十二三岁人类少女的脸庞。
这张脸堪称惊艳，尤其是那双如深潭一般的眼睛，别有一种勾魂摄魄的诡魅。
这样的眼睛出现在一张婴儿肥脸蛋上，美则美矣，却有几分违和感。
“你为什么要嘲讽阿绑？”
少女的声音清脆动听，语气却相当冷酷。
阿绑......这个世界的小朋友都流行养恶魔当宠物吗？还就喜欢这么丑的，这还不如养我......祝夜腹诽道。
“我可不是什么小朋友。”
不待祝夜开口，悦耳但缺乏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才反应过来少女具有某种心灵感应能力。
这说明她很有可能是一位法师。
“对不起！
“我错了！
“它不丑，我丑！”
意识到这位冷酷萝莉和她的宠物并不好惹，祝夜迅速使出道歉三连，只求能尽快脱身。
“叫我小朋友的道歉呢？”
“我错了，女士，真的错了。
”您要是嫌女士辈分太低，我喊您一声阿姨也未尝不可。“
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混乱而疯狂的笑容，少女蹲下身来，破旧的长袍勾勒出纤细的腿部曲线。
祝夜喉咙蠕动一下，冷汗浸透衣襟。
惊惧感再次在他的脑海炸开，使得他几乎失去对于身体的控制，只剩下本能地蜷缩颤抖。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少女从长袍内兜取出一把黑色圆粒，圆粒表面呈现出甲虫翅膀般的质地，折射出周遭的光线。
五彩斑斓的黑。
少女伸出白皙的纤手，撑开祝夜的嘴，把黑色圆粒一并倒入，顺手还扯掉了几根珍贵的头发。
祝夜想要挣扎，但怯魔施加的惊惧使得他震颤之余，难以对肌肉加以控制。
“道歉有用，你们和谐会就没用了，”少女的声音再度传来，“不如帮我个忙。”
圆粒入口坚硬冰凉，转瞬便在口腔里消失无踪，只剩下令人作呕的酸臭。
待到少女和怯魔一并远去，惊惧感才逐渐散去。
祝夜从污泥中站起身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胃肠迸发，以极快的速度渗透进每一个细胞里。
他试图呕吐，却只感觉到更强烈的酸臭。
寒意不断加深，使得他在印记城常年23.5摄氏度的宜居环境中，如只身入严寒之地，关节难以屈伸。
“我这是什么武侠小说男主剧本啊？
“被仇人救了一命，然后偶遇魔教圣女，服食七七四十九味毒药，练成盖世神功。”
一瘸一拐地行走在巢区破败的街道上，他试图用调侃分散注意力，减轻身体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随着寒意加重，他感到一股暖流又从胃部倾泻而出，连皮肤都被血管里奔流的热焰所烧灼。
当寒流与热焰一齐冲向他的大脑，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不断膨胀，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这药是叫‘冰火两重天’吗？！”
......
坐在厚重砖石砌成的审讯室里，门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身后的卫兵虎视眈眈。
祝夜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要怎么描述这一天的经历。
他是被在巢区巡逻的城市卫兵拖回来的。
此刻各种痛感褪去，若非遍体鳞伤和口腔里弥散的酸臭，他只觉得如同做了一场极荒诞的梦。
筋疲力尽。
门终于开了，走入审讯室的中年男性身材健壮，穿着一身红色钢甲，钢甲上烙印着和谐会的会徽。
他不是精灵，但金发碧眼的面庞同样英俊非凡。
英俊之外，又多了几分庄严英武的感觉，这是他那雕塑般的下颌角和方下巴造成的。
祝夜认出这是和谐会会长萨林上将，他是一位16级的圣武士。
“此人真是平平无奇，”祝夜咽了口唾沫，当即起身行军礼。
萨林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他的声音深沉而富有磁性。
“吉盖克斯先生，感谢你为保卫印记城的和谐而做出的努力。”
祝夜松了一口气。
从萨林的态度来看，显然演讲者大厅的幸存者们肯定了自己所做出的贡献。
虽然自己表现不够英勇，但至少吼得足够大声。
萨林露出有距离感的和蔼微笑，继续说道：
“布特林，你可以告诉我在演讲者大厅爆炸前后的细节吗？”
“当然，长官。”
他将自己从发现同行卫兵是活尸，到在演讲者大厅公开求救，最后被混乱会会长卡兰救出的故事如实汇报。
他选择性地略去了穿越、骰子、飙戏以及冷酷少女的部分，毕竟和爆炸关系不大，多说多错。
“卡兰为什么会救你......”萨林眉头皱起，若有所思。
“上将，”祝夜入戏地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在闹市卡兰试图用武力让我屈服。”
卸下皮甲，祝夜胸前的伤口一片斑驳。
“我认为这带给了他追求混乱的快感。
“但当他发现作为忠诚的和谐会卫兵，我永远不会向混乱屈服之后，最终选择了放弃。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杀死我，我认为是出于对您的畏惧。”
祝夜态度坚定，直视着萨林的双眼。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情，只是在表达上有所修饰。
卡兰确实试图动武。
自己也确实泪流满面地表达了没能和邪恶势力同归于尽的懊悔。
他只是脱一下衣服，也没说就是卡兰虐待而成。
每句话都经得起考验。
萨林沉默不言，但祝夜能感觉到一道极为专注的目光正在注视自己。
这目光极具压迫性，让他觉得一切秘密都无从藏身。
“你在说谎吗，布特林？”
萨林的嘴巴保持紧闭，但祝夜依旧听见短促而有力的字句在脑海里炸开，如同把所有隐秘思绪一一爆破。
“没有，我绝对诚实，长官。”
那极具压迫性的感觉消失了，萨林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
“布特林，”萨林蔚蓝的眼睛再次望向祝夜，他露出具有亲和力的微笑，“感谢你为和谐会做出的贡献。”
“或许我们可以考虑逮捕印记城所有掌握死灵魔法的人。”萨林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这只是逮捕一个普通小偷。
“他们显然对于城市内部和谐造成了巨大威胁。”
和谐会的作风还真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啊，祝夜默默吐槽。
他本来想劝说萨林采取更温和的手段，但又意识到在和谐会内部，不服从上级本来就是一种“不和谐”的表现，是有可能要谢罪的。
正当此时，审讯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穿绒布红袍的长官敲响审讯室的铁门。
来者正是今早赏了祝夜一脚的军官——和谐会二把手，夏尔中尉。
从他的神情判断，这是一条紧急消息，但又不方便让祝夜一起听。
不等他犹豫，萨林张口说道：
“你可以开始汇报了，夏尔中尉，吉盖克斯先生在这起案件中非常诚实并且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非常诚实......
祝夜从萨林确定无疑的语气里明白，自己刚才一定通过了某种动用非凡力量的考验。
“有人趁着爆炸，从演讲者大厅偷走了重要的物品，”中尉面露难色，“这......这件物品保密等级很高。”
那我求求你们千万别让我知道......祝夜当即举手申请回避。
活着已经很难了，保护一下SAN值不好吗？
这时萨林挥挥手，示意中尉到自己耳边轻声诉说。
只见萨林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祝夜还是情不自禁开始脑补。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短暂沉默后，萨林的神情恢复平静又威仪的状态，在长桌对面站起身来。
第五章 坟头蹦迪
摇动的火光把祝夜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窗外是填满虚空的无边夜色。
终于活着回到家的祝夜神情呆滞，瘫坐在地板上回顾着一天的经历：
上午自己还在线上跑团，结果摇了次骰子就穿越到了城市兵营；
穿越之后又得到一枚二十面骰子，轻轻一扔发现队友全是活尸；
目睹活尸队友魔杖一挥，把市政厅给炸了，自己大声呼救，反倒救了不少人；
敌对派系的会长救了自己又想要干掉自己，最后通过飙戏化险为夷；
出门被怯魔碰瓷，惨遭暗黑萝莉喂药；
最后回到城市兵营，体验了一把大帅哥会长的谎言侦测。
放在哪部网络小说里，都能水五万字！
可这却是自己一天之内的经历，祝夜叹了口气：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抖擞精神，换下血迹斑斓的破碎衣衫，祝夜用清水将全身擦拭一遍。
虽然印记城的整体建筑风格呈现出地球中世纪末期的风貌，但并不存在欧罗巴“千年不洗澡，随地大小便”的景观。
即便私人浴室是富人的专属，但公共澡堂依然广泛存在，清水也并非稀缺资源。
这让祝夜由衷舒了一口气。
他看向镜中的“自己”：
棕色的卷发，棕色的眼睛，轮廓深邃，脸型周正。
整张脸最大的缺陷在于眉毛，似乎遗传了布特林的母亲，竟然是淡金色的，看起来有些不和谐。
总得来说，算不上太帅。
对比“平平无奇”的萨林，有些落差。
视线向下移动。
密集而细碎的伤痕将他的身体装点得诡异又可怖，宛如一块嵌满宝石的教堂玻璃。
这伤痕如同火炙虫噬，按照某种规律混乱而不失美感地交叠在一起。
竟看起来像一扇门。
他甚至能依稀看见门上刻画着一条衔尾之蛇，蛇身插满尖刀，那张布满尖锐利齿的蛇口痛苦地张开，咬住自己的尾巴。
根据祝夜接受的九年义务教育，衔尾之蛇代表凯库勒梦见了苯环的结构。
也代表轮回往生。
被自己夺舍之前的布特林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样复杂而诡秘的符号是召唤活尸的仪式残留，还是......
暗黑萝莉喂自己的那一把药又是什么？
严寒与酷暑交替之后，他竟然觉得周身轻松。
一个又一个未知带给他巨大的恐怖，几乎要将他逼疯，但也促使祝夜暗暗下定决心，要赶紧积攒功勋，成为一名“冒险者”。
根据布特林的记忆，在这个多元宇宙中，具有非凡能力的人叫做“冒险者”，冒险者分为多个职业：战士、圣武士、法师、牧师、武僧......
在普通职业之上，还有进阶职业，譬如卡兰所属的“混乱侍从”。
一旦成为冒险者，身体的各方面属性都能显著提升，战斗能力将得到质的飞跃。
考虑到冒险者超乎常人的战斗能力，印记城立法明令禁止培养野生冒险者，因此具体方法掌握在十五派系手中。
除了官方途径，混乱会有时会在大街上随机抽取幸运观众，然后询问他：“这位先生，成为冒险者了解一下？”
无论如何，野生冒险者最终都会被迫加入某个派系，除非他一心求死。
因此，对于祝夜来说，成为冒险者最靠谱的方法是积累功勋，在和谐会内部得到机会。
“越快越好......”祝夜在心中暗想。
屋外反复传来卫兵巡回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为了保护，还是监视。
他拿出那枚神秘的骰子，放在掌心观察起来。
这枚青铜质地的二十面骰子，每一面上镌刻着龙飞凤舞的通用语数字。
只有数字1的那一面呈红色。
祝夜将骰子向上抛起，用手掌随意接住。
依旧是数字1朝上。
不再陌生的白雾填满视野，屋外巡逻卫兵的脚步声渐渐归为沉寂。
祝夜在心里默数，以确定白雾持续的时间，毕竟在使用这一技能时会丧失对身体的控制，如果不弄清具体需要的时间，将会造成巨大的危险。
一、二、三......
默数之际，他的神经突然绷紧，在不可知的苍白里，他又一次看见了黑色闪光！
那是暗藏着死亡隐喻的浓黑闪烁！
有了下午面对活尸的前车之鉴，祝夜心中已隐隐做出推测：这是对于亡灵生物的侦测。
惊惧之中，他凝神看向那黑色闪光，不同于下午的类人形态，此时的闪光渺小而密集。
团团闪动着的黑点环绕房屋的每个方位，如同层层潮水一般将他裹挟其中。
这些亡灵闪光互相推攘，数量至少有上百之多。
正当此时，白色的雾气散去，祝夜再次回到狭窄的床上，静坐在油灯昏暗的光线里。
侦测所需的时间是6秒。
他提起长剑，小心翼翼地探查起方才闪动过浓黑的角落。
一无所获。
被众多肉眼不可见的亡灵包围，对于尚未成为冒险者的祝夜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折磨。
用拇指和食指轻按太阳穴，他努力平复心绪，思考起对策。
直观上有三个选择：
A.该吃吃，该喝喝，遇事不往心里搁，睡一觉，全剧终；
B.大喊“卫兵哥哥我不敢一个人睡觉”，收获一到三位同性好友，一起等死；
C.主动自爆金手指，再度被带回城市兵营。
最后一个选择活命概率比较大，但主要问题在于，如果这个来路不明的骰子恰好是混乱邪恶之物，大概率要吃不了兜着走。
心思一动，他蓦然又生出一计，这个想法使得他的嘴角微微抽动。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蹦迪。
布特林家位于书记区，相当于印记城三里屯，一街区外就是市民欢乐堂，印记城娱乐生活的中心。那的酒馆一条街整夜人潮涌动，灯火辉煌。
基于朴素的唯物主义常识，只要人够多、光够亮，亡灵生物就不敢造次。
即便它们敢图谋不轨，自己还可以大声呼救啊，那么多人里总会有几个冒险者吧。
此计可行。
穿衣，佩剑，带钱，祝夜推开房门，大步向着城市欢乐堂的方向走去。
不出所料，徘徊在附近的卫兵立刻跟上，使得祝夜有了几分锦衣夜行的错觉。
印记城没有公共照明设施，夜间出行往往需要雇佣“掌灯男孩”，而掌灯男孩的数量，就是一个人财力身份的彰显。普通市民最多雇佣一名掌灯男孩，富豪则会雇佣三到四名。
此刻，祝夜身后有一支“掌灯卫兵队”。
一路上偶遇同样前往市民欢乐堂的路人，都纷纷朝他投来复杂的目光，路人的窃窃私语传入耳朵，内容可以分为两派：
“这人有钱”和“这人有罪”。
靠近市民欢乐堂，流浪艺人们的演奏声在五十米外都能听见，不远处灯火攒动，人潮熙攘。
几个穿着暴露的站街女晃动着夸张的胸口，刚刚靠近祝夜，就立刻被跟在他身后的卫兵队吓走。
迎着路人艳羡又揣度的目光，他走进了一家最为喧腾的酒馆，酒馆门前的木质招牌上写着“残烛”两个单词。
酒馆中央，一根足有水桶粗细的蜡烛光芒夺目，散发出甘草混合椰子的味道。
卫兵队在酒馆外立正站定，祝夜的到来使得酒馆迅速安静下来，男人们露出或鄙夷或担忧的神色，几个扮相前卫的美女则蠢蠢欲动，祝夜瞥见一位金发女郎掀起裙子，露出白嫩的大腿。
这就是暴发户的体验吗……他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最后选择坐在人流最密集的吧台。
“这是香子兰蜡烛，”酒保热情地迎了上来，“您要喝点什么？楼上还有高雅卡座，我这就带您上去。”
“不必了，”祝夜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菜单，最后选择了一杯价格第二便宜的啤酒，眼见酒保的神色由谄媚迅速变为困惑。
不一会，酒馆内又恢复了喧腾，人们关注的焦点又从带着卫兵队的大人物，变回了自己的琐事。
人多果然可以驱散恐惧......他强忍住疲倦，聆听起周围客人的聊天内容。
“我可不认为那个看起来在黄金里浸泡过的漂亮鸟人能做什么好事。
“他们向‘血战’双方贩卖武器和魔法，无非就是为了填满自己的口袋。
“还要说什么是为了，嗝，为了正义。”
祝夜左侧是一位黑发绿眼的人类男性，正在澎湃激昂地议论时事。
似乎有些醉了，他一边打嗝一边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上，引来酒保显而易见的白眼。
祝夜百般无聊地听着他指点江山，“血战”永远是印记城居民热衷的话题。
这是一场发生在巴特兹魔鬼与塔纳厘恶魔之间的战争。
——“魔鬼”属于守序阵营，而“恶魔”属于混乱阵营。
正因如此，这场战争牵扯到了守序与混乱阵营的几乎所有其他势力，才使得“血战”持续了数千万年。
从天堂山到无底深渊，“血战”渗透了两者之间的所有位面，整个社会都随着“血战”的动态上下起伏，以至于对于外域居民而言，“血战”是一种常识。
“这些上层位面来的家伙，都是社会改良主义的妄想症患者，就凭他们就能操纵‘血战’？我呸！”
“血战”好厉害......我好困好累......
就快要控制不住打架的眼皮，这时，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涌入他的耳朵。
第六章 您就是过路费之神
“先生，包治百病了解一下。”
祝夜循着声音低头看去，那是一只地精。
它的身材极为矮小，皮肤绿而泛灰，耳朵大得夸张，满脸都写着“打怪升级”四个大字。
地精身穿大波浪领的丝绸衬衣，马甲上绣着印记城地图。它拖着足有自己一半大小的沉重手提箱，正在卖力推销。
地精迅速打开手提箱第一层，里面放着一排椭圆形的暗红色药丸，看起来就像一颗颗大枣。
“先生，这是一种特效药，对于那方面能力提升特别明显。
“里面加了新鲜研磨的木乃伊粉，让您重振雄风战无不胜。
“主物质位面的贵族老爷们早就用上了！”
“不必了，不必了。”祝夜非常尴尬地打发着地精。
“这药叫，嗝，什么名字？”喝多了的黑发男士似乎很感兴趣。
“您真有眼光，这叫做——”
地精熟稔地拖长语调，故意给人悬念一般。
“吃枣药丸！”
“噗嗤！”
劣质啤酒从嘴里迸溅到吧台，酒保脸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哀怨。
“这药估计有问题，药名......有点奇怪，”祝夜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黑发男人抬了抬眉毛，嘴角勾勒出随性的笑容。
地精站在二人中间，它先看看右边慵懒成熟的黑发男士，再看看左手边青涩未脱的祝夜，灰绿色的脸上闪过暧昧不明的神色。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这么看啊......
我只是“直”抒胸臆......
祝夜觉得自己的头又一次疼了起来。
见二人对买药兴趣不大，地精打开手提箱的第二层，里面塞满了拇指大小的玻璃沙漏，时不时发出碰撞的脆响。
“今天店里活动，不管大家买不买，都能拿免费小礼物。
“男人和沙漏一样，长得好不好看不重要，关键是时间问题。”
地精狡黠而尖细的声音传开，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酒馆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午夜祷的钟声传来，印记城的深夜正式降临。
街头艺术家停止演奏，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
祝夜觉得格外困倦，于是打量起地精赠送的沙漏。
沙漏里灌装着银色细沙，在酒馆的灯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银色细沙里藏着一个小小的纸卷。
很有商业头脑嘛……就像“扫码免费送小礼品一样”......祝夜小心拧开沙漏的盖子，把纸卷从细沙里倒了出来。
在巨大的药店名称和地址下，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只是瞄了一眼，他便惊呆在原地，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密密麻麻书写着的不是通用语、精灵语、矮人语、龙语、炼狱语......
而是English！
要知道，在这个多元宇宙中，通行的文字都具有象形意味，即使有表音文字存在，也不大可能完全符合现代英语的词法。
而纸条上细密的小字，不仅英文单词拼写正确，连语法也相当规范。
这说明对方也是穿越者！
祝夜穿越前是留学中介，英语水平自然过关，他平复心情，开始阅读起纸上的句子：
“三天之后，睡前祷时，
点燃三根蜡烛，泼洒灵性生物的血液，
诵念以精灵语、矮人语或龙语：
‘异度的旅人
星界和以太界的看守者
时空的君皇，位面的主宰！
我恳求您的回应！’
......”
惊异，震撼，久久失语。
这是看了多少网络小说积累的词汇量？
压抑住内心的波澜，祝夜逐字句地分析起这段咒文，他得出一个结论——
此人文学水平甚佳。
“异度”自然是指穿越。
“星界”、“以太界”、“位面”等词，对于主物质位面的居民或许足够高大上，但对于布特林这种印记城土著而言，都是基础教育的必修课。
继承了布特林记忆的祝夜，自然也不会感到陌生。
“位面”是多元宇宙的构成单位，每一个位面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宇宙，有独特的原生物种、自然法则、信仰观念、魔法特性。
位面又分为“主物质位面”、“内层位面”和“外层位面”。
所谓主物质位面，是所有位面中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最接近地球的一类，与地球有相似的自然法则、信仰观念。
主物质位面之外的位面统称为“外域”，外域包含内层位面和外层位面。
内层位面是各种元素的所在地，譬如水元素位面就是无边无际的海洋，而土元素位面就是一堵硬土墙。
外层位面是基于物质位面的哲学和信仰所诞生的位面，那里坐落着诸神的宫殿和恶魔领主的堡垒，是天界生物、恶魔以及魔鬼的家园。
每一个位面都被包裹在蛋壳般的“晶壁系”中，晶壁系隔绝了不同物理属性的位面之间相互作用，也使得位面穿梭变得困难。
要想在不同位面间穿梭，就要通过“星界”、“以太界”，或者传送门。
星界联通主物质位面和外层位面，以太界联通主物质位面和内层位面。
具体怎么穿梭，基础教育不教。
因此，“星界和以太界的看守者”翻译过来就是——公路收费站主管。
至于“时空的君皇”“位面的主宰”，祝夜暂时无法确定具体含义。
无论如何，这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存在不止一个穿越者。
可是对方是怎么发现我是一个穿越者的呢？祝夜茫然四顾，却早已不见地精的身影。
对方并没有发现我是穿越者，这是一种地毯式筛查，如果接受的人正好是穿越者，才会按照要求念出纸条上的咒文，从而建立某种联系......
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两枪......在确认咒文的最终指向和作用之前，还是不能贸然进行仪式......
思绪流转之际，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收藏起来。
......
巢区，自杀者小巷。
滴答，滴答，滴答。
口水顺着怯魔的獠牙滴在破碎的大理石地面，不一会就积成一滩。黄绿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腐烂的气息，各色虫类在水滩四周聚集，贪婪地伸出口器。
教堂的大半边棚顶都坍塌了，剩下左半张脸的女神石雕俯瞰着地面，像是死不瞑目的恶鬼。
瓦砾间伫立着一张石床，四角都被腐蚀成棕黑色，只剩下刀劈斧砍的花纹昭示着它曾是祭祀用品。
西西莉亚熟练地拿起又放下石床上的瓶瓶罐罐，把各色液体倒在生锈的金属坩埚里。
石床足有她的胸口那么高，使得她不得不围着石床走来走去，才能拿到放在另一端的容器，汗滴顺着她纤细的脖子淌下来，直流过蝴蝶翅膀一般的锁骨。
“如果那个家伙没有死，就说明‘启灵’成功了。
“要不是仓库已经满了，我就把他也带回来存上。”
少女边说边转头看向蹲坐在一旁的怯魔，那家伙露出暴戾又呆滞的目光，口水继续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你说他死了吗？”
怯魔没有说话，它把短粗的爪子戳进地上的口水里，自顾自地搅动起来。
“‘我不知道，因为我只是一只怯魔’。
“阿绑，你怎么只会说这一句话？”
西西莉亚继续自言自语，她的声音清脆空灵，但语气却僵硬生冷，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少女。
她踮起脚尖，从石桌正中的金属罐子里取出一条像是蜘蛛腿的残肢。
“只要‘启灵’成功，你就不用继续当怯魔了。
“你想当什么？夸塞魔？狂战魔？还是......我可不喜欢魅魔。
“他要是没死，你直接吃掉他，就可以进化了呢。
“恶魔可以直接吸收灵魂，但人不能......你还记得老师从前是怎么说的吗？”
少女把蜘蛛腿放进坩埚里，一道墨绿色的焰火在坩埚中燃烧起来，散发出黑色的烟气。
如同一座肥肉小山的怯魔像是什么也没有听懂，它把爪子从口水里拔出来，上面粘满了挥舞着口器的虫类。
舔舐着自己的爪子，怯魔露出满足的神情，浑身脂肪都颤动起来。
第七章 智慧树上智慧果，殡仪馆里你和我
“人好比盆中鲜花，生活就是一团乱麻；
“房子修的再好那是个临时住所，这个小盒才是你永久的家呀。”
殡仪馆厚重的阴影投射在脸上，祝夜不禁预感今天自己是走着过来，明天说不定就是躺着过来了。
“小崽子，你哼哼唧唧什么呢？”
身旁的中年卫兵不耐烦地看向祝夜，他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劣质烟草味，脖子上的一块青紫揭露了昨夜的风流韵事。
事实上，虽然萨林上将儒雅英俊，但大部分城市卫兵都是相当粗俗的，他们白天以执法为名在印记城横着走路，晚上就在市民欢乐堂女人们的肚子上肆意妄为。
祝夜和另一个年轻卫兵默不吭声，转头望向身旁的高大建筑。
殡仪馆是印记城万亡会的总部，在巢区的窝棚掩映下，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巨大陵寝。四周高大的侧塔将殡仪馆笼罩在黑影里，剃刀藤爬满整座墙壁，石像鬼雕像盘踞在恢弘的圆顶上。
整座建筑最辉煌的部分，是入口处描绘着多元宇宙各种死神的巨型壁画，以及头顶上面两层楼高、五十英尺宽的彩绘玻璃窗群，每一块都散射着不同的光芒。
由于提心吊胆一夜未眠，祝夜望着殡仪馆神思涣散。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沃恩·克劳先生、迪克·伊恩先生和布特林·吉盖克斯先生吗？”
一道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传来，祝夜回过头去，看到正是昨夜残烛酒馆，那位气质慵懒的黑发男士。
此刻他身穿灰色长袍，领口上别着一颗死人脑袋般的徽章，脸色苍白眼眶发黑，看起来有点虚。
“我是海安·博埃姆，万亡会的‘死亡歌者’，”看见祝夜的一刻，男人的嘴角抽搐，露出尴尬的神色。
“斯卡尔大人让我来带你们去监视点，”海安的表情恢复正常，他随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带着三名卫兵走向街道另一侧。
昨天爆炸案之后，萨林迅速和印记城内几位会长达成合意，派遣城市卫兵二十四小时监视他们的派系总部。
死亡者主张所有生命的实质都是死亡，整个多元宇宙就是亡灵飘荡的场所。虽然他们的信条相当激进，但实际上却与世无争，无论与和谐会，还是末日卫士团，他们都能很配合地达成合作。
老兵沃恩微微抬起下颌，很有架子地示意海安带路，仿佛自己真是一位军官一般。
“向这儿走，”海安指向殡仪馆对面的一幢木质结构的房子。
那房子相当破败，似乎只剩几条破木棍在支撑，剃刀藤盘绕在每根木头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斯卡尔大人确认过了，它在这两天内不会塌陷的，”看穿卫兵们的顾虑，海安随口补充道。
他的声音带有音乐的律动感，就像是安魂曲一般，听得祝夜更加犯困。
“死亡歌者”是万亡会掌握的进阶职业吗？还是字面上的死亡歌者......他一面打着呵欠，一面在心里暗想。
三人相继登上楼梯，房子内的木头都上了年岁，每踏一步都能听见吱嘎吱嘎的哀鸣，祝夜觉得下一秒这破房子就要塌了。
“三位先生，你们在五楼就能看见整个殡仪馆的全貌，连后门的街道都能看清。”
当然能看清......叫这玩意房子实在是抬举它了，祝夜站在距离窗口一段距离的位置，生怕自己失足掉下去。
“死亡歌者”安置好三人之后，就潇洒地转身离开了，祝夜觉得如果不是过于苍白，海安还是很有味道的。
“你们两个可要监视仔细了啊，”老兵沃恩边发号施令，边从口袋里取出烟斗。
“在这里抽烟......会把房子点燃的吧......”一路沉默寡言的迪克怯怯地说了一句，他个子不高，长相老实，有些畏惧地坐在靠窗的角落。
“老子抓过的人比你小子玩过的女人都多，”老兵瑞恩露出不爽的表情，用两个手指朝迪克做了个非常不雅的手势。
迪克低下头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老兵沃恩点燃烟斗，挑衅地向迪克吹了个烟圈，自顾自地吹起牛皮：
“老子当年还抓过一个水巨灵和人类的混血，那个娘们长得真好看，就是可惜胳膊上有一圈鱼鳞。”
“小娘们看起来细皮嫩肉的，结果我摸了一手——黏糊的！哈哈哈哈！”
祝夜不去理会老兵的低俗笑话，此时第三时的钟声敲响，吊唁者已经在殡仪馆外排起长龙，估计灵堂已经挤满了人。
死亡者提供的服务很全面，从收尸、安魂、葬礼到火化一条龙，他们会依据死者最近的血亲来判断该使用何种仪式殡葬，随后照生前的表现，通过传送门把他们送到多元宇宙的各个角落：天堂、地狱，或者干脆就送进火元素位面进行火葬。
可以让人死得彻底、死得痛快、死出格调。
俯瞰着殡仪馆附近的人流，祝夜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强烈的感觉——饥饿，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不止于饥肠辘辘，而是想要吞噬一切的感觉。
“不应该呀，我今天早上在食堂啃了两根黑面包......”城市兵营的食堂每周收费两银币，祝夜基本上一日三餐都不放过。
“我怎么看人都有重影了？怕不是过几个小时就能直接去对面投胎了......”他腹诽道，只觉得自己饿得想把这栋房子啃了。
拇指和食指摁揉太阳穴，他集中注意力看去——每个人都被七道颜色各异的光芒包围，有些颜色饱满、十分光亮，有些则十分晦暗、混杂一团。
一队半兽人送葬队伍走来，护棺人身后是一张刻着鲑鱼的粉红色棺材。祝夜注意到，半兽人们都笼罩在七彩光芒之中，但棺材里却并没有光芒照出。
这说明自己不是饿到重影，而是看见了什么只有活着的东西才有的东西。
——我能看见灵魂了？
这是二十面骰子又出新功能了，还是因为暗黑萝莉喂我的药？
思绪流转之际，又一队来自贫民窟的送葬队伍走来，寥寥几个人托起一张裹着破布的担架，担架上的身体单薄如纸，皮肤泛出灰绿色，长满了流脓的创口。
“我叔叔还没死呢！你们要送他去哪！”
带哭腔的童声从队伍后方传来，由于没钱医治，巢区和下层区处理传染病人的方式就是直接火化。
祝夜凝神看向担架上的尸体，发现果然还残存着一缕晦暗的光晕。
那人猛地坐起身来，从胸腔咳出一口暗黄色的脓水，惊得送葬队伍尖叫着松手，担架掉落在地。
这时，祝夜看见那抹晦暗的光华先是向上浮起，接着突然转向，离弦之箭一般朝自己飞来。
“卧槽！”
躲闪不及，那光华直冲眉心，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老子到底是惹了谁？
“为什么所有破事怪事烦人事都TM来找我？”
祝夜觉得自己心态崩了。
老兵沃恩叼着烟斗，不耐烦地朝祝夜踹来一脚，“你个**崽子怎么就一直叽叽喳喳的跟个娘们一样？”
祝夜灵感一动，下意识单手撑地，双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极迅速地翻身站起。
动作一气呵成，非常潇洒。
身下木板发出吱嘎的哀鸣，老兵沃恩愣了一下。
缩在墙角的迪克投来崇拜的目光。
他感到一股能量在体内充盈膨胀，将身体和精神的倦怠涤荡干净，这使得他对于肢体动作的控制能力增强不少。
关键是，饥饿感消失了一些。
“我把那个人的灵魂吃了？”
第八章 绿巨人炸弹
“原来我遇到的不是暗黑萝莉，而是女菩萨？”
表演完毕精彩的起身动作，祝夜对自己所展现的协调能力感到震惊。
老兵沃恩收回腿来，拧了拧脖子，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现在人越来越多了，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还不专心监视！”沃恩自顾自地训斥起新兵，露出一嘴焦黄的牙齿。
坐在吱嘎作响的木板上，祝夜开始思考起刚才的经历。
在感觉到饥饿的同时，他突然具备了看见灵魂的能力，并且吸收了一位死者的灵魂。
吸收灵魂之后，发自内心的饥饿感减轻了，自己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身体协调能力也大幅增强。
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可以吸收死者的灵魂，并借此提升身体属性。
穿越至今，他所经历的能够造成身体异变的事件，只有两件——得到二十面骰子，被暗黑萝莉喂药。
由于他已经多次使用二十面骰子，但异变却刚刚出现，祝夜推测这是那一把黑色药丸的作用。
至于对方的意图，祝夜觉得实在匪夷所思——日行一善？
回忆起刚刚服食药丸之后，那种冰火交加、头脑爆炸的痛苦感受，他推测自己由于运气较好，通过了某种有死亡危险的药物测试，从而获得了吸收死者灵魂的能力。
毫无疑问的是，在吸收灵魂之后，他感到自己无论精神还是肉体，都有一种焕然一新的美好体验。
他的肌肉似乎变得更为强健，反应速度也大幅提升。
通宵未眠的疲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感官变得更为灵敏，他能听见楼下吊唁人群低沉的交谈声，甚至能闻到那具被自己吸收灵魂的死尸吐出的脓水的腥臭味。
突如其来的感官敏锐让祝夜不太适应，尤其在殡仪馆附近，各种肮脏的味道使他惊喜之余觉得有些恶心。
他闻出老兵沃恩的呼吸中，不仅有劣质烟草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这或许意味着他将因为吸烟过度命不久矣。
我说了他也不会信，说不定还觉得我在诅咒他......祝夜默默叹了口气。
殡仪馆前又经过几队送葬的人群，但棺材里的人都死透了，祝夜并没有看见七彩的光华，这让他有些失望。
不知道亡灵生物的灵魂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如果和活物不同的话，那么我的新能力就和骰子出现了一定的重叠，祝夜默默想着，两眼专注地监视着街道。
这时，他听见不远处有难堪重荷的马车，沿着鹅卵石路面传来的呻吟，还夹杂着人们拖拉重物的吆喝声。
一辆干草车出现在街道尽头，车上躺着一座小山般的庞然大物，即使仰卧着，看起来也足有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
祝夜定睛看去，是一具巨人的尸体——他的皮肤呈绿色，湿淋淋的蓝色头发粘连在岩石一般的脑袋上。他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粗壮的胳膊要一人合抱才能围住。
甘草车越走越近，巨人身上有一道从喉咙延伸到小腹的巨大伤口，透过伤口能看见他肚子上分层的真皮、脂肪和肌肉，就像是菜市场被剖开的猪。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进祝夜的鼻腔，甚至掩盖住了老兵沃恩肺里吐出的臭气。
这哥们至少喝了一吨威士忌，然后醉了，被人一刀切开肚子杀死？祝夜推测起巨人的死因。
楼下传来收尸人们卖力的吆喝声，他们一齐发力，一步一步地把巨人的尸体往殡仪馆大门拖去。
在干草车处于三人正下方时，祝夜突然闻到除了酒香和烟味之外的味道，这味道不太明显，但在他敏锐的感官下相当刺鼻。
祝夜的瞳孔突然缩紧。
——这是燃素煤的味道！
燃素煤是一种在印记城非常流行的燃油，出产于矮人山脉，产热效率很高，而且刺激性气味较小，燃烧起来也很干净。
前些年只有富人们才能使用这种燃油，但由于有利可图，矮人们不知道怎么变出了数量可观的燃素煤，现在这已经是印记城家庭里常见的燃料。
祝夜再次看向巨人的尸体，发现他绿色的皮肤并不紧致，像是在液体里浸泡过，有膨胀发白的迹象。
一个可怕的推测出现在祝夜心头：
有人剖开巨人的肚子，取出内脏，再把他的尸体泡在烈酒里，直到巨人闻起来像是醉酒而死。
然后他们取出尸体，往里边灌满燃油，用酒香遮掩燃油的刺激性气味。
这是一颗巨人炸弹！
只要巨人被送进火葬场，就会像炸弹一样，把整个殡仪馆炸成废墟。
“现在赶回城市兵营汇报肯定来不及了，或许可以借助万亡会的力量......总之，一定不能让巨人被送进去，”祝夜飞快地思考起来。
“咱们下去看看吧，”他看向迪克和老兵沃恩，“我可从来没见过巨人。”
坐在墙角的迪克眼睛一亮，“好啊好啊，我也想看看那个巨人，这好像是一个森林巨人！”
“你们这些小崽子真没见识啊，我年轻时候还和巨人喝过酒......”老兵沃恩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抿抿嘴。
不等沃恩说完，祝夜带着迪克扭头便走，他知道再磨叽就要出大事了。
下楼时，由于吸收灵魂提升身体素质，祝夜的步伐相当快，迪克气喘吁吁，却怎么也追不上。
站在干草车旁边，祝夜完全确认巨人腹腔里散发着燃油的气味，只是燃素煤本身味道不重，而威士忌的酒香过浓，感官不够敏锐的普通人自然无法发现。
殡仪馆门口挤满了送葬的人群，干草车走得很慢，但最多十米，就能抵达大门。
祝夜露出狡黠的笑容，看向跟随在身后的沃恩和迪克：
“我认为我们应该逮捕这几个收尸人。”
迪克立刻露出不解的表情，“可是他们并没有犯罪。”
老兵沃恩眼珠子骨碌一转，似乎明白了祝夜的心思，轻车熟路地说道：
“这巨人一看就是被人谋杀，那几个收尸人说不定就是凶手......不管是不是，只要逮捕了就能算在我们仨的功勋上。”
沃恩对于送上门的功勋相当积极，他摆出官大爷的姿态，昂首阔步走了过去。围观者看见城市卫兵，纷纷自觉推让，生怕惹上麻烦。
“等一等，这巨人尸体是怎么回事？”沃恩扬起下巴，用余光扫过几个收尸人，“说不清楚，你们几个就要跟我走一趟了。”
这时，祝夜近距离看向八名推着干草车的收尸人，才发觉他们的灵魂层次看起来非常生硬。
寻常人灵魂的七层光华过渡自然、色泽饱满，而他们的灵魂层次却是生拼硬凑在一起，这对比就如同活人和葬礼上用来烧的纸人的区别。
“不好！快让开！”祝夜大叫出声。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了极为熟悉的声音：
“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
第九章 帅不过三秒
听闻人群中的惊声大叫，老兵沃恩错愕地看向祝夜。
这时，一直深埋着脑袋的收尸人挺起身来，松开紧握在干草车头的双手，祝夜看见这双手上果然没有长指甲，而是剃刀一般的爪子！
又是活尸......他倒吸一口凉气，右手握住剑柄，死死盯着活尸的一举一动。
“你快回来，离它们远一点，”祝夜压抑住恐惧，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提醒老兵沃恩立刻远离。
如果他离得太近，祝夜甚至不敢大声呼救，生怕活尸会发动攻击。
沃恩看向祝夜的神情由错愕变为不屑，他的第一反应是，这小子要和自己抢功勋。他白了祝夜一眼，回过头去，继续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
“你们几个把头抬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说着，沃恩伸手探向腰间的手杖，准备鞭笞这几个不识抬举的收尸人。
不待他有所动作，离他最近的活尸突然伸出爪子，那剃刀般的爪子以极快的速度穿透他的皮肤，直伸进腹腔里。
老兵沃恩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萎缩，皮肤迅速褶皱下陷，体内发出阵阵骨骼断裂的脆响。
“妈的，”祝夜立即拔剑，一个箭步靠近沃恩。
他双手握住剑柄，将全身力量集中在剑刃之上，用力一劈，那活尸的手臂被一剑削断。由于动作迅速，力道很足，切口处非常平滑。
活尸都是由死人尸体制成，想一剑劈断手臂的骨骼并不容易，好在吸收灵魂之后，祝夜的力量与敏捷都提升不少，才使得这一剑相当迅猛。
他不敢有所迟疑，立刻转为单手握剑，另一只手将沃恩向后拽开。
与此同时，又到了表演传统艺能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
“救命啊！有活尸！”
由于昨天刚喊了一次，这一声求救非常洪亮，非常流畅。
四周吊唁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齐齐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虽然已经脱离了活尸的攻击，但祝夜发现，那只嵌在沃恩腹腔里的手臂，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吸收着他的生命力。
沃恩的两只眼珠“噗”地从眼眶被挤落，紧接着是粘稠的红白从空洞处流了下来。仅在一刹那间，他就被彻底剥夺了生命力，变成一具狰狞的干尸。
八位收尸人整齐地转头看向祝夜，他们的眼神空洞，不带有一丝情感。
“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
那种喉咙深处高速震颤而发出的噪声，初始时如同蚊虫嗡鸣，转眼间便已形成声浪，使得祝夜不寒而栗，冷汗浸透了皮甲之下的麻布衣衫，他只得用双手握紧剑柄，提放着活尸的一举一动。
虽然实力提升了不少，但他终究还不是一名冒险者，对于长剑的使用，也局限在布特林在新兵入门培训时，学过最基础的招式。
祝夜飞速回顾起布特林学过的剑招，他双膝微曲，右腿向后，把剑柄放在腰部以下的位置，剑身朝斜上，剑尖直指活尸脸部方向。
这是最基础的犁式起势。
“倒是快来人啊......”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死宅的祝夜内心万马奔腾，他并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战斗，此刻徒有几分力量，实则非常心虚。
祝夜身后的迪克被老兵的死亡吓得不轻，他想要拔剑，却害怕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连手都抬不起来。
短短几秒，围观人群快速散开，他们一边惊慌地叫喊着，一边四下里逃窜。
被砍掉一只手臂的活尸首先朝祝夜扑了过来，活尸的速度与一个经过训练的卫兵相仿，在祝夜看来并不算迅速。
祝夜敏捷地抬手格挡掉它突袭的爪子，压身转剑砍向它的右腹部。
这一剑迅捷有力，直接将活尸的肚子横向贯穿，活尸却毫无感觉一般，猛地转身攻击祝夜的后背。
对于活尸的动作有所预判，祝夜足尖轻点，身体向后仰去。他手臂用力，反身一剑刺穿了活尸的的头颅，只见脑灰质和碎裂的骨头如灰尘一般，迸溅在鹅卵石地面上。
由于突袭动作太大，活尸的内脏顺着右腹的切口“哗啦”一下流了满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祝夜的喉咙向下蠕动，但丝毫不敢懈怠，他当即从活尸脑袋中抽出长剑，着手抵御其他活尸的攻击。
离他最近的两只活尸举着爪子扑了过来，他试图跃身躲避，却被失去脑袋的活尸紧紧握住脚踝，一时位移滞缓。
无奈，祝夜顺势跪倒在地，就在活尸接近的一刻，他感到身体里充盈的能量都汇集在双臂之上。
不暇多想，他紧握剑柄一记横扫，竟将两只活尸的四条腿从膝盖处齐齐斩断！
他的脑海里短暂地回放出上辈子的画面：膀大腰圆的屠夫举着菜刀反复用力，来来回回四五下才剁开一根同样粗细的猪骨。
而自己竟在紧要关头爆发出了如此巨大的力量！他一面对付着侧翻在地的活尸，一面暗自感叹。
虽然力量充沛、反应迅速，但没有接受过系统战斗训练的他，在三批打不死的活尸围攻下，依然有些捉襟见肘。
“妈的什么时候才能来个人？”他的内心疯狂咆哮。
正当这时，一曲嘹亮而悠远的歌声从殡仪馆内传来。
“亲爱的，当我离开人世，
请别为我哀歌悲泣，
墓上无需玫瑰的芳香，
也不用松柏的繁密......”
（注：克里斯蒂娜·罗塞蒂，WhenIamdead）
这歌声低沉哀婉，如怨如诉，让祝夜因战斗而万分紧张的心绪都平静下来，周遭人群的尖叫声也渐渐平息。
这是具有魔法力量的歌声！
随着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不断传来，祝夜发觉面前的活尸动作愈发迟缓，最后竟如同烂泥一般，瘫散在地。
祝夜顺手挥剑，把它们都砍成碎片。
确定活尸不再具有行动能力后，祝夜循声望去——歌声来源正是黑发绿眼的“死亡歌者”海安，他此刻双目紧闭，全身心投入在吟唱之中。
可以看出，在吟唱的过程中，他似乎失去了对身体其他动作的控制能力。
看来“死亡歌者”是一个万亡会的进阶职业，终于抱上大腿了。
祝夜踢掉脚踝上的活尸手臂，将沾着活尸秽物的长剑插回剑鞘，逐渐放松下来。
他顺便回过头看向迪克，这个老实人也在吟游诗人的抚慰下不再发抖，而是用一种既惭愧又崇拜的目光看向祝夜。
“布特林，你怎么这么厉害了......”
祝夜不去理会迪克胯下传来的臊臭，对他微微一笑，转身向殡仪馆正门走去。
他准备向死亡者说明情况，让他们尽快处理掉巨人炸弹。
刚刚跨进殡仪馆恢弘的大门，祝夜灵感一动，听见不远处空气中的一声尖啸。
“完了！”
他瞳孔突然缩紧，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那是一支飞驰的火箭，直射向巨人的肚皮！
如果不在火化炉里爆炸，在殡仪馆前爆炸也不错。
那支挟卷着火焰的飞箭速度极快，只在祝夜反应过来的一瞬间便已经呼啸而至。
他看着那道破空而来的箭矢，根本来不及阻挡，也不知道如何阻挡。
绝望之中，祝夜只得向身后飞扑出去，尽量躲避即将到来的爆炸。
扑倒在地，他却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热浪冲击，他茫然地抬起头，只看见不远处人群诧异的目光。
呃。
扑街真是帅不过三秒啊......他腹诽着尴尬起身。
困惑地看向理应被引爆的巨人尸体，他也和围观人群一起陷入了诧异。
第十章 千年巫妖斯卡尔
“阿绑，他们怎么又死光了？”
在黑暗无边的地底，一根白色的蜡烛火光摇曳，照出一条深邃而迂回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三英尺宽的小室，小室门口是一扇金属丝制成的窄门，这样的窄门足足有十三扇之多，他们颜色深黑、做工粗糙，紧紧地嵌在门框里。
血腥味、排泄物的气味以及不知名的酸臭味弥散在走廊里，透过那一扇扇紧闭的窄门，能看见各色各样的尸体。
有的尸体表面结上一层薄霜，手指和脚趾都变成黑色，衣服却被脱了下来，摆在一旁。
有的尸体变得焦黑，散发出烤肉的气味。
有的尸体失去了脑袋，断口处呈现出爆炸的痕迹，红的白的溅在泥地上。
少女清脆悦耳但缺少感情的声音回响在逼仄的走廊中，少见地带上几分愠怒。
“都试验这么久了，怎么还是全部死了？
“真是一群废物。
“我们今晚去找昨天的那个人，看看他有没有死。”
少女回过头去，烛火把她如深潭般美丽的眼睛照亮，映出一个异常肥胖丑陋的身影。
怯魔依然没有应答，只是口水滴滴答答流淌下来，引得地底的虫子们蜂拥而至。
“如果他也死了，或许是恶魔的‘启灵’仪式不能用在人类身上，”少女喃喃道，“可是你不是恶魔，对我来说，你是个人啊......”
烛火勾勒出少女还未发育完全的纤瘦身体，尽管没有夸张的线条，她雪白的脖颈和曲线优美的脚踝就像一朵含苞的花骨朵。
西西莉亚轻巧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怯魔如同得到了首肯一般，冲进一间间黑暗的小室。
咀嚼的声音回荡在幽深晦暗的走廊里。
......
祝夜抬头看去。
一道鬼影霍然出现在巨人灌满燃油的肚子上，在那一袭飘动的灰色长袍下，是一团吸收一切光线的阴影。
祝夜凝望着那团阴影，却只感受到死亡一般的沉寂和孤独，那阴影既没有四肢，也没有轮廓。
这是万亡会会长斯卡尔。
坊间传闻斯卡尔是一个已经活了几千年的巫妖，他把自己的生命之匣，藏在位于负能量位面的万亡会发源地。
几乎没有人见过斯卡尔本人，当所有人看向斯卡尔的时候，都只能看见一条直立的灰色长袍，和一团混沌的阴影。
据说这团阴影是斯卡尔使用某种只有他掌握的“位面投射”法术，从负能量位面投射过来的虚体。
此刻，斯卡尔的投影正伸出一只虚幻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捏住了破空而来的飞箭。
飞箭的火焰还在燃烧，祝夜能看出，有巨大的力量正灌注在飞箭上，使得它努力挣脱斯卡尔虚幻的指尖，试图点燃巨人的尸体。
斯卡尔用嘶哑而飘忽的声音说：
“停。”
那一刻，祝夜觉得自己的血液和大脑都被冻结了，他无法思考，也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周遭突然静谧下来，就像是陷入了永恒的死亡。在漫长的沉寂里，他甚至不再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飞箭上的熊熊烈火熄灭了，祝夜看见斯卡尔身下的巨人和那根飞箭一起，如同肥皂泡一般崩解，转瞬便化为齑粉。
这时，斯卡尔长袍之下的阴影突然转过头来，沉默地凝视着祝夜。
那是暗含着死亡意味的漫长凝视，而他只能无助地杵在原地。
下一刻，祝夜重新夺回对于大脑和身体的控制，周遭再度喧腾起来。
那条直立的灰色长袍消失无踪。
......
时隔一天，再次坐在厚砖重瓦的审讯室里，祝夜的内心波澜不惊，甚至还有些想笑。
面对这次讯问，他的心情比昨天轻快许多，因为并没有太多需要隐瞒和改编的内容。
更何况，如果昨天在演讲者大厅，他所做的只能算是歪打正着，那么今天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功臣。
回忆起整个事件，只有斯卡尔消失前意义不明的凝望让他犯怵。
“布特林，听说你又经历了一场冒险，”萨林穿着一身红色钢甲走进审讯室，与昨天不同，今日的他面带笑容，看起来更加成熟英俊。
祝夜起立向萨林行过军礼，用十分谦虚的语气说：
“我只是向往永恒的和谐与您的英勇。”
“布特林，你是怎么识破他们把巨人尸体制作成炸弹的？”听完祝夜描述案情，萨林不无赞赏地询问道，“这真是非常惊人。”
因为我像是恶魔一样能够吞噬人的灵魂......祝夜在心里默默调侃一句。
“我作为新兵加入和谐会时，您曾经教导我们要留心所有不和谐的因素，直到它们都呈现完美的和谐。
“由于那是一具森林巨人的尸体，而森林巨人属于热爱和平的种族，他们由于酒醉斗殴被人杀死的概率很低。
“所以我非常谨慎地关注着送葬队伍的一举一动，直到发现收尸人存在某些异常，和昨天在演讲者大厅的活尸非常相似。
“可能是刚刚近距离接触过活尸的缘故，我对于活尸的特性比较敏感。”
结合溜须拍马和刚刚从迪克那了解到的巨人知识，祝夜胡编乱造得非常流畅，反正萨林不会对此动用谎言侦测。
“非常好，布特林，你不仅继承了你父亲的勇敢，还得到了他的机敏与智慧。”
萨林蔚蓝的眼睛直视着祝夜，看起来真诚又威严，“布特林·吉盖克斯先生，接下来我要代表和谐会向你做出邀请。”
“请问你是否愿意加入本案的专案小组？
“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将先告知你相关的优待和限制，先从优待开始。
“首先，这应该也是你最关心的问题，你将会得到成为冒险者的资格。在成为冒险者之后，和谐会将会提供相应的技能和专长教学，你将有机会转职我们掌握的进阶职业。
“其次，你的薪水将从每天两枚银币提升到每天6枚银币，在你选定武器后，和谐会可以为你报销最多50枚金币。
“最后，你可以了解关于案情的一切，参与实地侦查和例会，更好地积攒经验，为和谐会做出贡献。”
真是很诱人啊......祝夜在心里默默盘算，这个邀请从任何方面看来都相当完美，不仅能尽快成为冒险者，还能获得相当大的一笔收入。
萨林顿了顿，似乎在留时间给祝夜消化信息。
“当然，加入专案小组之后也会存在一些限制，限制主要表现在两方面。
“第一，你将要遵守和谐会内部最严格的保密条例，不能向包括近亲属在内的任何智慧生物透露案情。”
巧了，我没有近亲属，祝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跟上了上将的思路。
“第二，你可能会承受一些危险，能力意味着责任，而我们的责任就是和一切的不和谐抗争，直到生命的尾声。”
第十一章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印记城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太阳和月亮，在布特林接受过的基础教育中，印记城之外的天幕叫做“虚空”。
无论这虚空里暗藏着什么，它模拟出的黄昏光景非常真实。
金色的斜晖铺满祝夜的脸庞，此刻他站在人流涌动的刽子手广场，等待着每天傍晚的绞刑。
刽子手广场距离城市兵营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是印记城内最有热度的景点。
广场中央立着一个三人高的木质绞刑架，除此之外，只有几棵发育不良的树木栽种在一旁，掩映着被围观人群踏平的鹅卵石地面。
祝夜接受邀请后，萨林允许他提前下班，为明天的冒险者晋升仪式养精蓄锐。根据萨林的说法，明天的仪式是对于冒险者的第一个考验。
虽然他没有透露仪式的具体内容，但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祝夜感到既紧张又兴奋。
这意味着他就要迈出通往非凡力量的第一步，对于一个来自低魔世界的穿越者，具有不容抗拒的诱惑力。
然而在此之前，他必须面对一个问题——他饿了。
在殡仪馆吸收第一道灵魂之后，他的感官变得敏感，身体行动更加敏捷，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
但与此同时，那种对于灵魂的饥饿感也如影随形，看着身边走过的一道道七彩光华，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舔舐着他，令他如芒在背、饥渴难耐。
“虽然变强本身很爽，但是这种对于灵魂的强烈渴望还是怪怪的......
“等我成为冒险者，就可以接触和谐会的神秘学卷宗，探索这种对于灵魂的渴求是怎么回事。
“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就是去巢区......”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怯魔和少女的身影，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
就在这时，身边的人群突然喧沸起来，只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瘦削的黑衣男子被赤杀者们押上绞刑台。
“赤杀者”是对“慈悲灭绝会”成员的称呼，他们在印记城的总部叫做“监狱”，主要职能是看管囚犯、执行刑罚。
由于都属于守序阵营，慈悲灭绝会与和谐会的交流不少，祝夜对他们相当熟悉。
在印记城，慈悲灭绝会与和谐会的规模远超其他派系，这是因为作为外域的中心，印记城内汇聚了来自多元宇宙上百万个位面的来客，这座城市因为多样性而辉煌，也因为自由而孕育着无数的罪行。
正因如此，刽子手广场每天正午和傍晚都会公开处刑，一年解决的死刑犯能绕印记城三圈。
这对于祝夜而言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不用犯罪也可以吸收充足的灵魂。
总觉得自己在吃人血馒头？真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祝夜暗自调侃着。
他看向绞刑台上的黑衣男子，他的身上缠绕着银色的锁链，神态枯槁，面如死灰。
但祝夜清楚地观察到，他的灵魂的色泽饱满、过渡自然，比起上午吸收的那一个要健康许多。
“下面我来宣读行刑理由——”
站在绞刑架一旁的赤杀者手拿判决书，字正腔圆地宣读着：
“约翰·威尔逊，人类男性，32岁，8级死灵系法师，混乱会成员。
“三天前，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试图将他们制作成不死生物。”
即使被包围得水泄不通，赤杀者洪亮的声音依然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一时间人群爆发出议论纷纷。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两次，但吃瓜群众总是乐此不疲，稀奇古怪的行刑理由是印记城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行刑！”
死刑犯的脖子上系着绳套，站在一块可抽动的木板上。
赤杀者一声令下，那块木板便自动弹开，祝夜听见远方传来“咔嚓”的脆响，这意味着犯人的颈椎断了。
黑衣男人痛苦地挣扎着，一道七彩光华缓缓升起，然后突然转向，朝祝夜飞驰而来。
......
布特林的家是一幢位于书记区的二层建筑，这房子用小块石材通过灰浆砌筑而成，本身比较低矮，占地面积不大，挤在书记区的一众旅馆之间显得更加寒酸。
土地是布特林的父亲在他出生之前买下的，现在已经成为他家最值钱的财产。
“咱也是房二代啊......”
站在没什么家具的客厅，祝夜双腿用力，向后腾跃，竟轻轻松松地翻出了一个完美的空翻。
吸收死灵法师的灵魂之后，他再次感受到一股暖流在自己体内崩腾，暖流席卷之处，浑身既酸且痒，原本瘦削的手臂上缓缓显现出肌肉的轮廓。
除此之外，他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也达到新的高度，隐隐约约间，他能感受到每一块肌肉的屈伸，仿佛它们都拥有了生命一般。
最为异常的是，他的大脑内出现了不少陌生的知识，这些知识用复杂而诡异的符号写就，彼此重叠着盘绕在他的脑海，完全无法辨识和解读。
“因为这是一个冒险者的灵魂，所以和普通人有所不同？这些知识......是否是他所掌握的法术呢？”
根据上辈子的游戏经验，祝夜推测他之所以无法辨识这些知识，是因为法师必须把学会的法术抄录在魔法书上加以研读，才能在实战中使用。
“虽然和谐会是战士和圣武士的天下，可我还是想当法师啊......”
思绪流转之间，祝夜更加期待明天的冒险者晋升仪式，一旦成为冒险者，这种种的谜团都将迎来解答。
看着手臂上微微隆起的肌肉，他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一口气做了五十几个死宅杀手——“波比跳”，竟然腰不酸、腿不疼，大气都不喘一下了！
“这种身体素质，只要数量不太多，我应付几个活尸也绰绰有余了。”
心满意足地瘫在床头，他随手抛起骰子，再次确认了没有亡灵闪光。
......
一只青白色的眼珠悬浮在空中，少女身穿破烂的罩衫，露出光洁的大腿。
她手中轻握着几根较短的棕色毛发，在胸前结出一个奇异的手印，独自穿过市民欢乐堂的嘈杂，融入无边的黑夜之中。
青白色的眼珠四处张望，不断引领着少女调整方向，走入曲折的深巷。
最后，眼珠在一幢低矮的二层建筑前停住，径直飞回少女的手中。
西西莉亚从罩衫的暗兜里取出一支法杖，小巧的法杖顶端镶嵌着一块方形铁块。她凝聚精神，诵念起复杂而诡秘的咒语。
这时，她的四周突然亮起暗紫色的光点，只在转瞬之间，这些光点便彼此勾连，在她的脚下铺设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西西莉亚立即停止诵念，如深潭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她的目光迅速扫过法阵，只见自己脚下布满神秘的文字和符号，铺设出一张巨大的圆形表盘。
表盘的圆弧被分割成十二段，每一段上都浮现出一张亡灵的邪异面孔。
那些亡灵的虚影痛苦地嘶吼着，不断向位于法阵中央的西西莉亚靠近。于此同时，暗紫色的光线越来越耀眼，如同得到了燃料的火焰一般。
惊慌的神色一闪而过，少女的脸上又恢复了不符合年龄的平静与冷酷，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向着不远处的黑暗喃喃道：
“死亡丧钟也太低级了吧。”
第十二章 我，两辈子单身四十余年
西西莉亚将法杖放回暗兜，不慌不忙地又掏出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朴实无华，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铁环。
她把戒指戴在拇指上，轻轻摩挲着戒指的边沿，刹那间四周便凭空出现一道环形力墙，挣扎着碰撞在力墙上的亡灵虚影立即化作黑烟。
随着表盘上一个又一个亡灵消散，暗紫色的诡异光团逐渐暗淡，直至整个法阵灰飞烟灭。
四周又陷入液体般粘稠的黑暗之中。
“你不能杀死他。”西西莉亚对着无边的夜幕轻声说道。
她取出一片荧光苔藓，揉碎在戒指上，那枚铁环骤然发出火炬一般的光亮。西西莉亚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气流摩擦的声音传入耳朵，她向右侧迈出一步，轻巧迅捷地转过身来，只见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黑影连续发动攻击，以肉眼不可看清的速度反复扑向少女，西西莉亚灵巧地迈动步伐，夜风拂起她的衣摆，看起来平静而悠闲，如同在跳一支小步舞曲。
“你太慢了，”她说。
数轮徒劳的攻击之后，黑影终于站定，透过戒指发出的光亮，西西莉亚看清那是一个身穿黑色紧身衣的女人。
女人面色惨白，瞳孔泛红，看起来人到中年，不过身材保持得相当不错，紧身的夜行衣勾勒出夸张的胸部轮廓。
“我说过了，你不能杀他，”西西莉亚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在吟唱一首童谣。
“小朋友，”黑衣女人终于张口，“不要以为有一两件魔法物品就可以当英雄了，冒险者的世界很危险。”
“一支法杖，一个魔法防御戒指，你就真以为自己能拯救世界了？”
女人的声音嘶哑又轻蔑，听起来就像一具学会说话的尸体。
“这TM又是什么情况？”
所幸感官变得足够敏锐，祝夜捕捉到屋外的异动，当即熄灭油灯，手持长剑倚靠在门后，聆听起门外两个女人的对话。
他可以辨别出那个洛天依一般清脆但缺乏感情的萝莉音，至于另一个嘶哑成熟的女声，他就非常陌生了。
“你不能杀死他，”西西莉亚不去理会女人的挑衅和说教，只重复这一句话。
女人暗红色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从胸前深邃的沟壑里抽出一把短匕，银色的刀刃上镌刻着繁复的符文，她握住匕首，用祝夜无法理解的语言，短促地吐出一串单词。
只见刀刃上的花纹一一亮起，整把匕首笼罩在脓液一般的暗绿色光晕中。
不等西西莉亚有何反应，她以极快的速度将匕首插向脚下的路面，路面硬石破碎，发出一声闷响。
“开打了，开打了！”
祝夜听见路面破碎的声音，趁机将房门推开一线，借着戒指放出的光辉，谨慎地审视着战场。
只见一道道藤蔓一般的深黑色触手从暗绿的刀尖炸开，迅捷有力地涌向少女，最先抵达的触手撞上环形力墙，发出嘭的声响，当即化为黑烟。
触手不断生长，快速分裂，仅仅片刻便化作滔天海浪之势，从各个方位不断地冲击着力墙。
渐渐地，数量快速增多的焦黑触手将少女包裹其中，似乎在用力挤碎屏障，转瞬间祝夜的视野内便失去光源。
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对于这种情况，他完全没有经验。
上辈子和这辈子加起来单身超过四十年的祝夜非常困惑，毕竟他从来没有体验过两个女人为自己拼命的情况。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两个都不敢要。
从偷听的对话内容来看，陌生女人劝暗黑萝莉不要逞英雄，说明暗黑萝莉在某种程度上救了他一命。
有人来杀自己，祝夜觉得很正常。
但是有人要救自己，祝夜心里就打起了鼓。
上次在巢区，他嘲讽了那只叫“阿绑”的怯魔，结果暗黑萝莉给他灌药，让他拥有了吸收灵魂的能力；
这次家门口，她又为了不让陌生女人杀死自己而拼命，到底为了什么？
真是日行一善。
祝夜双手紧握剑柄，集中注意力聆听着黑暗中的声响，触手不断伸展、摩擦地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感受到触手不断握紧，似乎马上就要突破环形力墙的防线，女人将全部魂力倾注在刀柄之上，嘴角逐渐勾勒出一抹笑容：
“小朋友，大人的世界很危险。”
闻言，祝夜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他在一秒钟内完成了三个关键问题的思考：溜不溜、怎么溜、往哪溜。
看来吸收灵魂不仅强化身体，还强化脑子。
就在这时，他听见无边黑暗里传来一声童声，这声音清脆动听，但又冷酷决绝：
“崩解。”
祝夜看见一道绿光射线穿过重重焦黑，从少女站立的位置爆发而出，绿光照射之处，快速生长着的触手瞬间消失。
手握匕首的女人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已被绿光射中，眨眼之间，她所在的位置空无一物，只剩夜风扬起一缕灰尘。
绿色射线所过之处，出现了一道笔直的深沟，路面之上土石崩解，化为尘埃。
局势反转太快，祝夜甚至不知如何做出反应。
如果不是一道七彩光华直冲自己而来，他甚至不敢相信上一秒还控制着铺天盖地的焦黑触手的强大法师已经死去。
绿光转瞬寂灭，只剩少女指尖的辉光，静静照耀着她美丽的脸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西西莉亚转过脑袋，深潭般的眼睛凝视着那道门缝。
她摘下戒指，再次拿出那根镶嵌着铁块的法杖，集中注意力，用微不可闻的耳语诵念起复杂的咒语。
“别念，再念自杀。”
祝夜横握长剑，鼓起勇气一脚踹开房门，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他不知道少女的目的，但能从刚才的战斗中推测出，她暂时不愿意让自己去死，既然已经来不及逃跑，还不如反将一军，掌握一点主动权。
如果不是吸收灵魂之后肢体控制能力得到提升，他估计自己已经抖成了筛子。
西西莉亚再度停止诵念，面无表情地看向祝夜。
“你到底要干什么？”祝夜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贞洁烈女，将剑刃紧贴自己的脖子，做出誓死不从的姿态。
“我要你——”
卧槽？
“的灵魂。”
祝夜闻言松了一口气，毕竟他不可能出卖自己的肉体。
当然灵魂也不行。
“什么意思？为什么只要灵魂？要灵魂有什么用处？”紧握长剑，祝夜感到冷汗已经浸透了贴身衣衫。
西西莉亚平静地凝望着他，只短促地回应了两个单词：
“瓦解武器。”
错愕中，祝夜发现紧贴着咽喉的坚硬物体消失了，自己手中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把灰尘。
他这才发现，西西莉亚的右手微不可见地结出了一个诡异的手印。
第十三章 我相信西西莉亚是个聪明姑娘
上辈子24岁。
这辈子17岁。
残酷的生活不应该对我这样的青葱少年下手。
凝望着怯魔被脂肪挤成一线的赤红色眼眸，流淌着黄绿色唾液的血盆大口，以及寸草不生的光滑脑袋，祝夜心情复杂。
他努力挪开视线，试图转移注意力，忽略自己正被绑在怯魔对面这件事。
教堂内部到处都是阴暗的植丛，摇曳的烛火照亮灰尘满布的窗子。长年不用的长凳上都长出了块菌，一股腐烂潮湿的味道弥漫在空中。
他抬头看向那尊失去半张脸的女神像，悲天悯人。
一天之内接连吸收两名冒险者的灵魂，祝夜感到身体里有无穷尽的能量在肆意碰撞，脑海中充斥着庞杂的知识，无法理解，也无法排遣。这种感觉不算痛苦，但也并不好受。
虽然他确信以现在的身体素质，自己能跑得比某岛的记者还快，但在见识了暗黑萝莉崩解一切的强大实力后，他选择了暂时妥协。
即使对方一时不想杀死他，也有足够的方法让他生不如死，没必要做徒劳的挣扎自讨苦吃。
一言以蔽之，从心而已。
知己知彼，他回想起刚才的战斗，暗黑萝莉使用了两件魔法物品，一枚能防御魔法攻击的戒指，一支意义不明的法杖；
她一共使用了两个魔法，一个是“崩解”，一个是“瓦解武器”，都是改变物质存在形态的法术，也就是所谓的“变化系法术”。这两个法术实力强悍，应该等级不低，属于需要专精于某个学派才能掌握的法术。
这就意味着她大概率不会使用其他学派的高阶法术，譬如她不会使用魅惑系法术，强行改变人的意志......
苦苦思索之际，少女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祝夜不自觉又冒了一身冷汗。
“你叫什么名字？”
“西西莉亚。”
她打开手中的罐子，褐色的粉末在微光下闪烁，散发出刺鼻的酸臭气息。
紧接着，她用指甲在光洁无暇的手臂上用力搓挠，直到整只小臂布满某种充满诡异意味的纹路。
西西莉亚把手臂上的血肉和褐色粉末搅拌均匀，在教堂中心的石床上勾画起魔法阵。
血腥和酸臭混入鼻腔，祝夜皱起眉头，感慨二次元死宅无限美化病娇萝莉就是扯淡啊！
“恶魔不是能够直接吞噬灵魂吗？你直接让它把我吃了不就行了？”
“是‘他’不是‘它’，”西西莉亚冷漠地纠正道。
“阿绑不是诞生在无底深渊的恶魔，他和外层位面没有联系，所以无法直接利用灵魂里的能量。
“这也是我需要你的原因，你已经通过‘启灵’仪式，和无底深渊建立了联系。”
祝夜一知半解地回味着这两句话，没有诞生在深渊的恶魔、和外层位面的联系、“启灵”仪式......
要素过多，不知如何发问。
“那你要怎么做，才能把我和无底深渊的联系转移到他身上？”
西西莉亚停下勾画法阵的工作，瞥了祝夜和怯魔一眼，“把你们的灵魂炼成一体。”
炼成一体......
祝夜看了看对面那只有趣的灵魂，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
如此一看，他突然发现，这只怯魔的灵魂确实非常稀薄，就像是把一块灵魂的碎片强行拉伸成人形，以致于不近距离观察就根本看不见。
环视身下逐渐成型的魔法阵，祝夜终于明白，西西莉亚要把自己的灵魂直接熔炼到怯魔身上，让它既能和深渊建立联系，还能顺便吸收一个人类灵魂！
这么复杂的灵魂工程，祝夜两辈子闻所未闻，看来大佬不仅法力高强，想象力也很丰富。
“你之前成功炼成过吗？”
“没有，这个法术是我自创的。
“在你之前的那些，连‘启灵’仪式都熬不过去。”
西西莉亚冷淡地说道，她开始描绘起一个贯穿魔法阵的七芒星，在七芒星的六个角上写下六位无底深渊领主的名字。
她的话语确认了祝夜此前的猜想，那就是自己通过了某种具有死亡风险的试炼，并因此获得了吸收灵魂的能力。
而现在，她要把这种能力连带着自己的灵魂转移到怯魔身上，果然命运赠与的一切，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个灵魂炼成魔法看起来比那个“启灵”仪式还要危险，甚至没有先例......祝夜由衷感慨，这个女娃娃就是吃亏在生错了时空，要是生在穿越前的世界，就是长江学者、百人计划、知名女性科学家啊。
深陷恐惧与焦虑之中，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西西莉亚，你说的没错，在吃了药丸之后，我确实具备了恶魔吸收灵魂的能力。
“既然如此，反正你要把我们俩的灵魂融合在一起，为什么不直接让我把他的灵魂吸收了呢？”
面对着西西莉亚迷惑中带着愠怒的眼光，祝夜深吸一口气，补充道：
“你并不知道这个法术能否成功，但我百分百确定我能吸收他的灵魂。
“你的目的是融合两个灵魂，让他和无底深渊建立联系，那他吸收我的灵魂和我吸收他的灵魂，结果不是一样的吗？
“而且，据我所知，恶魔吞噬灵魂之后的进化方向是随机的，但是我不会啊，我跟你保证我吸收灵魂之后还是个人！”
一番很有道理的胡说八道之后，祝夜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两下。
他相信西西莉亚是个聪明姑娘，能明白肉体只是表象，杀怯魔和杀自己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一个高贵的灵魂！
怯魔可以当宠物，他也可以啊！
少女单薄的身躯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两下，随即又平静下来，用依然冷淡地声音说：
“可你不是他。”
看向怯魔堆积成坨状的肥肉，倾泻满地的口水，祝夜觉得自己遭遇了人生中巨大的危机，他还不如一只最低等级的恶魔。
这只甚至不能主动进化的恶魔到底有什么魔力，让西西莉亚如此着迷？
祝夜盯着怯魔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或许这就是青春期的叛逆吧......
正当他准备再次发问，西西莉亚已经绘制完成复杂的魔法阵，她抬起深潭般美丽又阴冷的眼睛，对祝夜说道：
“你的话够多了，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此时天空泛白，晦暗的天光把化为废墟的教堂照亮一些，却更增添了几分凄凉诡异的感觉。
西西莉亚解开捆绑着祝夜的魔法绳索，命令他和怯魔坐在法阵中央。
紧贴着怯魔抖动的滑腻肥肉，祝夜暗暗打定主意，无论成败与否，都不能让这场仪式完成。
他深知，如果仪式失败，自己多半要身死道消；如果仪式成功，就要永远沦为恶魔身上的挂件，强制围观他和暗黑萝莉残忍而不堪的一生。
这也太惨了，他拒绝。
深呼吸平复情绪，他开始冷静地评估起自己连续吸收三个灵魂之后的实力。
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第十四章 邪物，邪徽，邪术
作为键盘强者，祝夜知道法师在施法时往往都要求精神专注，强行融合灵魂这种高难度法术更应如此。
这就意味着在施法期间，是法师最为强大也最脆弱的时候。
此时，西西莉亚正踮起脚尖，在七芒星的每个角上，摆放不同的物品——一个足有人头大小的巨大心脏，十只色彩各异的眼球，一坨绿色的大脑......以及一滩不知何物的淡黄色浓稠物体。
每一样都很邪异。
最后，西西莉亚从怀中取出一枚黑铁质地的徽章，上面雕刻着一只从指缝中渗透出绿色光柱的黑拳，仅仅旁观，就给人以残忍狂暴的感觉。
少女凝神伫立，将徽章捧在胸前，祝夜瞬间感觉到四周的法阵如同带有灵性的绳索，将自己束缚其中。
西西莉亚身上破旧的罩衫无风而动，露出曲线优美的纤细大腿。
只见她微启双唇，郑重而虔诚地吐出了第一个单词。
那是祝夜无法理解的语言，充满了污秽之意。
仅仅第一个单词话音刚落，祝夜便感觉到一股极为强大且邪恶的力量，这力量沿着法阵上凝结起来，如同形成了一张邪恶的大网，将自己笼罩其中。
与此同时，浓黑的气息从徽章中渗透出来，构筑成一只巨大的无形之手，这只手捏住了他的喉咙，不容抗拒地把他的灵魂向上提起。
法阵与巨手共同作用，撕裂的痛苦使得祝夜想要发出尖叫，他的血管快速地蠕动，瞳孔开始收缩，心脏剧烈震动如同即将爆炸。
与此同时，少女双目紧闭，捧着徽章的双手表面长出细密的肉芽，那肉芽如同一条条蠕虫，顺着先前挠出的诡异纹路，开始向西西莉亚的全身蔓延。
她看起来既恐怖，又虚弱。
“就是现在！”
祝夜试着调动起冲荡在体内的强大能量，用这股能量去对抗法阵对于身体的束缚。
这时，西西莉亚极为痛苦而缓慢地念出咒文的第二个单词，污血从她的五官渗了出来。
法阵上繁复的图纹缓缓升腾，发出浓绿色的暗光，构筑成一座正在搭建的囚笼，七芒星向内收缩，化为坚硬的绳索将祝夜束缚起来。
祝夜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他握住七芒星蜷起的两角，赶在法阵形成密闭之前，硬生生地将它撕裂一道缝隙。
祝夜夺回几分对于身体的控制，暂时延缓了法阵封死，但那牵引着灵魂的巨手，依然在不断发力，让他痛不欲生，几近昏厥。
忍受着发自灵魂的撕裂感，他继续运转体内的能量，双臂肌肉暴起，极艰难地沿着刚才的缝隙，将法阵缓缓撕开。
身下的石床剧烈抖动，整座教堂都开始震颤起来，无数瓦砾纷纷坠落，剩下半边的女神脑袋轰然坠地，发出一声巨响。
祝夜余光瞟向西西莉亚，只见肉芽铺满她的手臂，使得她和那枚徽章几乎融为一体，她白皙的皮肤开始变得铁青，污血淌满整张脸颊，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对抗着法阵的牵引撕拉，祝夜将自己的身体从石床上撑起，他一把抓住身后失去知觉的怯魔，用手肘夹住它短粗的脖子。
缠绕的法阵如同藤蔓，在他身上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眼见西西莉亚将念出第三个单词，祝夜厉声喊道：
“停下，不然我先杀了它！”
少女的身躯开始晃动，在肉芽和污血之中已经看不出人形。
“停下！
“不然我就杀了它！”
祝夜眼球里的毛细血管一一爆开，爬满诡异图纹的身体青筋暴起，看起来就像一只怪物。
就在他即将用力拧断怯魔脖子的那一刻，无形之手与法阵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教堂棚顶的瓦砾不断向下砸落，但他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四周的一切粘稠如同液体，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浑身长满肉芽的少女睁开眼，眼眶里是一片浓稠而邪异的黑色。
祝夜感到面前站立的并不是西西莉亚，而是一个更强大更邪恶的存在！
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继续用手臂夹住怯魔的脖子，这是他最后的依傍。
正当那位邪恶存在意欲张口，吐出恐怖而污秽的单词，祝夜看见她的眼睛突然恢复了深潭般的美丽，身上的肉芽开始凋零。
几乎是瞬息之后，那些肉芽又开始生长，浓黑再次填满了她的双眼。
他意识到，西西莉亚在和那个更为强大的邪恶存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祝夜当即拖动怯魔的沉重身躯跳下石床，保持着面朝西西莉亚的姿态快步退出教堂。
那颗布满肉芽的脑袋跟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双眼不断地闪动。
祝夜知道，只要挟持住这只怯魔，西西莉亚就会用尽全力抗争，不让它做出对他们的伤害行为。
抱着恶魔沉重肥大的身躯，祝夜在巢区的巷落间快速穿行，直到直觉告诉自己，那股邪异的力量已经远去。
此时天幕大亮，晨祷的钟声快要敲响，祝夜把昏阙的怯魔扔在泥地上，平复惊惧的情绪，思考起要如何处置它。
如果直接把它杀死，只要西西莉亚幸存下来就必然会招致她的疯狂报复，行走江湖，不要沾染太多因果。
如果把它上交和谐会，同时举报西西莉亚的疯狂行为，能够有效处理掉那位附身的邪异存在。
问题在于这会暴露自己和无底深渊的联系，对于和谐会而言，与混乱邪恶阵营建立联系无异于背叛，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所以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扔在这，如果西西莉亚还活着，肯定有办法找到它。
从刚才的情形看来，灵魂炼成仪式似乎借助了某种邪恶的神秘力量，西西莉亚由于无法驾驭这种力量，自身遭到了反噬。
这意味着如果他不破坏法阵，所有参与者都大概率难逃一死。
总的来说，他算是救了西西莉亚以及怯魔一命，虽然没能如她所愿将灵魂炼成，也算是以德报怨。
从现场看来，西西莉亚短时间无法恢复实力，也没有理由报复自己，等到她再找上门来，自己的战斗力应该已经有所提升。
这是他比较满意的结果，至于那位正在夺舍西西莉亚的邪恶存在，祝夜有别的办法让和谐会参与解决。
......
书记区，布特林的家。
祝夜凝望着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的身体，法阵的诡异图纹与那道刻着衔尾之蛇的大门交织在一起，就像是神秘学图案百科全书。
好在吸收灵魂之后，他的体质有所提升，血小板能够较快地收缩形成血栓，伤口恢复也比普通人要快一些。
“这要是穿越之前，我肯定要请病假，再混个工伤。”祝夜擦拭着伤口默默调侃。
然而他并不准备请假，因为今天对他而言是意义重大的日子。
第十五章 如果不讨论钱，我是个立场坚定的人
“布特林，巡逻卫兵发现昨晚在书记区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地点似乎就在你家附近，你昨夜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
萨林上将身着红色钢甲，坐在夏尔中尉办公室的会议桌最上首，他此刻神态轻松，似乎只是在与祝夜寒暄。
“报告上将，我确实听见了打斗声，但当我赶到现场，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只是地面上出现了一条很深的沟壑。
“我似乎听见一位女性提到‘自杀者小巷’，但是我不能非常确定。”
祝夜拿捏着犹疑的神色，仿佛只是在讨论市井传闻，他谨慎地控制着肢体动作，避免因为疼痛而暴露新伤口的存在。
老戏骨了......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萨林微微颔首，对于祝夜这样的非冒险者，即使个人能力再出色，感官敏锐程度也无法和冒险者相比。
“好了，让我们讨论今天最重要的议题，”萨林抬起眉毛，做出一个辅助表达的手势，“布特林，希望昨晚的街边打斗没有影响你休息，因为今天的仪式会非常消耗精力。”
“这个仪式叫做‘启灵’，是一个帮助你和外层位面建立联系，使你可以支配魂力的仪式。
“我知道因为法律明令禁止培养野生冒险者，这听起来非常陌生，更详细的内容会由莫尔温少尉教导你。”
祝夜跟随萨林的手势，看向坐在会议桌一侧的莫尔温少尉，只见他轮廓较为柔和，两鬓已经斑白，唇角皱纹较深。
“启灵”仪式......听到这个并不陌生的词组，祝夜一瞬间如坠冰窟，这不就是西西莉亚想要他的灵魂的原因吗？
原来成为冒险者的门槛就是“启灵”仪式，可是他已经经历过这个仪式，并且和无底深渊建立了联系......
再来一瓶，这酸爽难以想象。
“至于你成为战士之后的实战教学，将会由夏尔中尉负责，”萨林继续说道，“他是一位优秀的九级战士，相信你对他非常熟悉。”
祝夜回过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夏尔中尉，他依然不苟言笑、眼神锐利，茂盛的胡须挡住小半张脸。
“报告上将，我更倾向于成为法师......”
祝夜深吸一口气，“和谐会内部以战士和圣武士居多，我认为成为法师更有利于补强。”
办公室里的三人齐齐看向祝夜，半分钟没有说话。
虽然为人从心，但祝夜此刻立场相当坚定。
根据他的游戏经验，除了少数能在岩浆里洗澡的究极传奇天命，战士到了后期战斗中非常乏力，与超级兵没有区别。
然而法爷，永远是法爷。作为一个来自低魔宇宙的穿越者，谁又能不向往搓小火球、大火球、熔岩火球呢？
尤其在昨夜围观斗法之后，他更是被这个宇宙中，魔法的强悍破坏力所震慑。
“布特林，你应该明白，相对于选择职业，接受充分的教学才是最重要的。”
萨林开口打破沉默，他的声音深沉而威严，带有不容抗拒的力量。
“如果你成为了法师，就意味着难以在和谐会内部接受系统的训练，而且我们也没有掌握相应的进阶职业。
“从之前的案件看，你的天赋非常出众，我希望你能谨慎考虑。”
对于这个问题，祝夜并非没有考虑过。但是如今他可以通过吸收灵魂来获取法术知识，只要掌握解读方法，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请允许我补充一点，”一直保持沉默的夏尔中尉蓦然开口道，“这意味着和谐会不能给你提供魔法书和魔法卷轴，你需要自行购买。”
“布特林，你知道算上特制鹅毛笔和墨水，在魔法书上记录一个魔法需要多少钱吗？”
“报告长官，不知道。”
夏尔的眼神锐利如鹰，掩映在胡须下的嘴角不露声色地上扬，“据我的了解，记录一个最低级的魔法也需要100金币。”
“这笔费用和谐会是不报销的。”
这......
就有点问题了......
祝夜的思绪突然凝固，他知道玄不救非、氪能改命，也知道培养一个法师等于烧钱，但他没想到竟然一点报销也没有。
他搜刮了布特林的全部家产，也不过只有十几枚金币。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古人诚不我欺。
祝夜深吸一口气。
“我决定成为一枚战士。”
办公室内的凝重气氛消散了，萨林满意地微微颔首。
......
城市兵营地下，炼金术室。
坐在幽深的黑暗之中，面前是镌刻着神秘花纹的炼金术台，祝夜用两指摁住太阳穴，试图平复自己的思绪。
他一方面安慰自己，虽然暂时不能成为法师，但游戏中尚且可以兼职，现实世界应该会更加灵活，自己仍然有成为法师的希望。
另一方面，此刻最令他担忧的是，他已经接受了一次“启灵”仪式，如果再来一次，是否会出现隐患。
他也想过主动坦白自己已经接受过“启灵”仪式，但又难以撇清自己和无底深渊的关系。即使能够通过谎言侦测，萨林等人也不会轻易相信，他只是一位被随机抽取的幸运路人。
他感到自己的手脚冰凉，心跳加快，冷汗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这时，炼金术室的大门无声开启，莫尔温点亮蜡烛，手拎一个刻有繁复花纹的银质手提箱走了进来。
“你好，布特林·吉盖克斯先生，我曾经非常仰慕你的父亲。”
莫尔温面带微笑，给人以和蔼慈祥的感觉，即使身着军服，也具有一种学者气质。
“恭喜你即将开始人生的新阶段。成为一名冒险者，不仅意味着力量与勇气，也意味着时时刻刻与危险和疯狂抗争。
“接下来你想要先接受仪式，还是先了解理论知识？”
“我想先了解原理，莫尔温少尉，”祝夜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很好奇......一个人是否能接受多次‘启灵’仪式？”
莫尔温顿了顿，灰色的眼眸深沉而平静，“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因为这种情况几乎从未出现，所以我无法给你确定的答案。”
“但我们可以分析这个问题，第一步就是了解‘启灵’仪式的具体作用。
“你应该非常好奇，冒险者的非凡能力从何而来，事实上，是一种叫做‘魂力’的能量使我们拥有超常的身体属性。
“每个生物都拥有灵魂，而魂力是灵魂中最为精粹的能量。
“要想从灵魂里淬炼魂力，首先需要打通魂力运转的通道，创造能够容纳魂力的场所。”
“不好意思莫尔温少尉，您刚才说‘从灵魂里淬炼魂力’，是否意味着魂力只能来源于冒险者自身？有没有可能从别的灵魂里吸收魂力呢？”听罢莫尔温学者式的抽丝剥茧，祝夜情不自禁地打断了他。
面对祝夜的打断，莫尔温非但没有愠色，反而十分赞赏地点头。
“你是一个很关注细节的人，布特林。
“只有魔族，才能通过直接吞噬灵魂获得能量。
“不过他们运用的并非魂力，而是作为整体的灵魂，这是一种原始而粗鄙的方式。”
第十六章 长者与长者之树，魂印与灵魂回路
只有魔族才会直接吞噬灵魂......祝夜回味着莫尔温的话，发觉自己脸上翻来覆去写着两个大字——“吃人”。
但是灵魂吸都吸了，也不能退回去，他不无无奈地想。
虽然我和无底深渊有联系，像恶魔一样吞噬灵魂，但我知道我是一个守序善良阵营的好男孩。
莫尔温见祝夜听得认真，继续讲道：
“我们把储存魂力的场所叫做‘魂印’，把魂力运转的通道叫做‘灵魂回路’。
“一个冒险者的魂印的数量越多，可以调动的魂力就越充沛；灵魂回路越复杂，魂力运转的方式就越多。
“因此，灵魂回路和魂印数量是判断冒险者实力的重要依据。
“通过灵魂上的魂印数量，可以判断冒险者的等级。
“而灵魂回路的复杂程度，则反映了冒险者可以使用的技能多寡。
“今天的‘启灵’仪式，就是为了赋予你第一个魂印，同时打通你的灵魂通路。”
祝夜一面点头，一面理解着莫尔温的话语，简而言之，就是魂力多少和魂印数量成正比；魂印之外，灵魂回路越复杂，使用魂力的方式就越多。
这就意味着，等级高的冒险者虽然魂力丰沛，但可以使用的技能数量不一定更多，这取决于他选择不断强化同一条灵魂回路，还是开发灵魂回路新的分支。
“莫尔温少尉，请问这和外层位面又有什么关系呢？”祝夜继续发问。
“灵魂的原始状态是七层灵体，灵体本身是物质和能量的驳杂。”
联想起自己无时无刻都能看见的七色光华，祝夜点头以示理解。
“要将灵魂中的魂力淬炼出来，就需要借助外力的刺激，完成最初的转化。
“通过世世代代冒险者的归纳总结，从外层位面借力是最有效、最稳定的方式。
“不止是‘启灵’仪式，此后你每一次获得新的魂印，也就是所谓的升级，都需要相应的仪式来从外层位面获取力量。
“这一做法的理论根基在于，外层位面是一切灵魂的起点与归处，魂力在外层位面和物质位面之间往返守恒。”
对此祝夜的理解是，所谓的“启灵”仪式和授印仪式，就像是化学方程式中的“点燃”，这个反应只需要外界给一个局部的初始推动，就能靠反应本身产生的能量继续扩散下去。
也就是说，这些仪式本身并不能赐予魂力，只是提供一个初始条件，剩下的还得靠冒险者自己。
祝夜顺着莫尔温的思路，再次梳理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所以我刚才提出的问题，可以分解为，如果同时存在两条灵魂回路，两者之间如何相互作用......”
莫尔温面露喜色，微笑说道：“布特林，你确实很善于消化知识，或许你真的有成为法师的天赋。”
“对此，我的猜想是，两条灵魂回路如果不能相互融合，运转中的魂力将会发生碰撞，这会造成魂力的损耗，甚至有可能导致灵体爆炸。
“但是，如果两条灵魂回路能够兼容，魂力的运转方式将指数增加！”
莫尔温边说边从手提箱内拿出两颗圆形果实，晶莹剔透形似葡萄，把其中一颗递给祝夜。
“你所说的情况之所以很少出现，是因为在每一次魂印授予仪式前，我们都会对冒险者的魂力状态加以确认。”
“这叫做‘女神之眼’，通过它的汁液，可以观察冒险者的灵魂回路和魂印。”
莫尔温说着仰头将果实的汁液滴进眼睛。
“那岂不是能看见我和无底深渊建立了联系......”祝夜的神经猛地绷紧。
莫尔温灰色的眼眸注视着他，祝夜心头莫名涌起一种被人扒光展览的感觉，他觉得既羞怯，又愤怒，还恐惧。
这种情绪来势匆匆，非常强烈。
在短短几秒钟里，他甚至已经脑补出自己因为背叛和谐会，被送进城市法庭，押上刽子手广场的绞刑架......
尽管已经拥有了不错的身体控制能力，他还是出现了轻微的颤抖。
这时，莫尔温缓缓收回视线，仿佛刚才的讨论只是玩笑般说道：
“吉盖克斯先生，你的灵魂中并没有另一条灵魂回路，你不用担心刚才那个问题。”
在对方收回视线的一瞬间，那些窘迫、愤怒、恐惧的强烈情绪，突然消失了。
祝夜非常诧异，因为那些情绪并非被莫尔温的话语所打消，而是跟随他移走的视线平息。
“如果你刚才产生了强烈的情绪，这是很正常的反应，”莫尔温似乎看出了祝夜的顾虑，“使用‘女神之眼’时，被观测者是会有所察觉的。”
“由于灵魂回路和魂印可以暴露许多隐私，甚至威胁到冒险者的生存，所以暗中观测是冒险者间的大忌。”
轻易暴露自己的等级和技能分配情况，就像是把自己标上价签放在砧板上，很容易招致不测......祝夜对此深以为然。
不过这也是保命的绝佳手段啊，知己知彼，不行就跑，想到这里，祝夜对于自己只能看见灵魂，而无法观测灵魂回路感到遗憾。
与此同时，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莫尔温怎么会没有观察到自己的灵魂回路？
要么是这条灵魂回路存在特殊，要么是莫尔温在撒谎......这两个可能都缺乏令人信服的解释，同时也剥夺了祝夜临阵脱逃的借口。
暗叹一口气，收敛思绪，他仿效着莫尔温把果实汁液滴进眼睛，顿时感到眼前清凉澄澈。
透过‘女神之眼’，莫尔温灵魂的七层光华变得如同实体，在一条贯穿全身的复杂通路里流淌不息。
这条回路有许多分支，看起来与经络图有几分相似，但是并不完全重叠。
具有象征意味的图纹盘旋在回路之上，这图纹由一个圆环和九条射线组成，就像是一幅太阳的简笔画。
祝夜细细望去，发现这样的“太阳”足有六个之多。
这应该就是魂印了......体验过被观测的滋味，祝夜迅速收回视线。
莫尔温笑了笑道，“这个魂印代表着‘世外桃源’，我想你并不陌生。”
祝夜默默颔首，“世外桃源”是一个强调秩序的外层位面，也是和谐会的发源地，所以莫尔温拥有来自“世外桃源”的魂印是情理之中。
“基本概念已经介绍完毕，布特林，我们开始‘启灵’仪式吧。”
莫尔温从手提箱中取出一个金属坩埚和许多小型容器，由于体验过一次，祝夜知道这个仪式需要调配魔药。
“真是没有新意啊......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突然蹦出来一个什么途径、序列......”
祝夜腹诽道，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位网文编辑。
“这是克兰贾汀山上的灰水晶，”莫尔温用镊子夹起一块方正的灰色矿物，向祝夜解说道。
“每次取得新魂印，都会需要不同的灵性材料，有些还需要你完成特定的任务。
“这些材料和谐会将会免费提供，如果库存里正好有的话......
“如果没有，而你恰好能自主收集，我们会支付你相应的补偿。”
眼看着魔药快要调配完成，祝夜内心的纠结取代了兴奋，虽然莫尔温声称他没有灵魂回路，但他依旧担心两次“启灵”仪式会带来不测。
说着，莫尔温又倒出一瓶浓稠的黄绿色液体，“这是克兰贾汀山上长者之树的树汁。”
“长者之树”？
作为真正的粉丝，祝夜睁大了眼睛。
第十七章 对于打针，我并不怕疼，只是害怕不够卫生
加入长者之树的树汁后，金属坩埚内的液体开始沸腾，发出激烈的、如同子弹出膛一般的声音。
莫尔温一边继续加入其他材料，一边解释道：
“每次‘授印’仪式，需要的材料取决于两点：冒险者的等级，以及魂印对应的位面。
“想要与某个位面建立联系，就需要使用产生于那个位面的灵性材料。”
祝夜平复心情，点了点头，问道：
“请问魂印对应的位面会影响冒险者的实力吗？”
“当我们的信念与外层位面产生共振，魂力的获取就更加容易。
“因此，选择与自己阵容接近的外层位面，更有利于冒险者实力的提升。”
莫尔温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情，“我为和谐会工作了将近四十年，所有的魂印都来自‘世外桃源’。”
“希望我也能像您一样，”祝夜双眼放出神采，看起来真挚诚恳，完全不像无底深渊的二五仔，“如果魂印来自不同的位面，它们之间是否会出现排斥呢？”
“当然，布特林，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相同等级、相同职业的冒险者之间，依旧可以存在较大的实力差距。”
闻言，祝夜苦涩地撇了撇嘴，他感到自己莫名卷入了一场豪赌，这一口药下去不知道是原地爆炸，还是开启外挂。
“虽然我贫穷、单身、不帅、运气不好，但我好歹是个主角......”他攥紧拳头，默默自我安慰道。
见坩埚中的灵性材料充分调和，莫尔温从手提箱中取出一件包裹着皮革的长形方盒，方盒边角处的皮料已经磨平发亮，显得十分沧桑。
莫尔温打开方盒，祝夜的视线越过炼金术台，看见一支足有女性手腕粗细的针管，食指长度的金属针头在烛火中反射出诡异的光。
莫尔温熟练地取出针管，将坩埚中的浓稠混合物一并倒入，排出管内多余的空气。
祝夜的喉头重重蠕动了一下，一时失语。
能够用喝药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打针？
人家西西莉亚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都能搞出口服版本，你们不行？
以这个针管和针头的尺寸，是打针吗？是充气吧。
“少尉，请问这个不能直接喝吗......”
“呃......布特林，你是第一个这么问的，”莫尔温皱了皱眉，“这些灵性材料都非常珍贵，注射的吸收效率比直接喝高很多。”
“这是关系到你整个冒险者生涯的仪式，我建议你以最高程度的谨慎对待它。”
莫尔温沉思片刻，突然笑道：“布特林，你该不会是怕疼吧？”
祝夜摇了摇头。
他怎么可能会害怕打针，他只是担心不卫生。
莫尔温走向位于炼金术室角落的储物柜，取出两条三指粗细的皮带，将祝夜的腰部和腿部绑住，随口解释道：
“注射的过程比较痛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需要把你固定在椅子上。”
如果是夏尔中尉负责仪式......这画面太哲学，祝夜不敢想象。
莫尔温手持针管，表情变得严肃：“那么我们就开始吧，布特林，放轻松，不要乱动。”
祝夜的内心有些紧张，毕竟他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第一次都会比较疼。
冰凉的针尖顶在脊椎与颈椎的交界处，他倒吸一口凉气。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来袭，他感到如有一只只无形的触手，沿着脊髓将他的灵与肉一片片剥开。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线内一片昏暗的重影，祝夜咬紧牙关，强忍着没有叫喊出声。
随后，痛感开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他较为熟悉的冰火交织感，一股能量在他的体内充盈激荡，时而寒凉，时而滚烫。
在细胞间无限膨胀之后，这能量迅速坍缩为一线激流，直冲他的大脑。
只在一瞬，他感到周遭的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数百倍，无数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闪烁与低语，他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脑袋在爆炸的边缘。
“布特林，这是‘启灵’仪式的正常反应，你试着急中注意力，在脑海中勾勒出某样物品的轮廓。”
莫尔温的声音混杂在噪声中传来，流入祝夜耳朵里，如同安眠的乐曲。
他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勾勒出二十面骰子的形态，一枚青铜质地的骰子，每一面都镌刻着通用语数字，只有数字1呈现出鲜红色......
渐渐地，他感到那些冗杂的信息沉淀下来，视野再一次恢复正常。
趁着“女神之眼”的作用尚未消失，他低头审视自己，发现在胸膛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萦绕着光华的小“太阳”。
在魂印之下，那团无名的混沌之火仍在燃烧，二者似乎并未交集。
祝夜松了一口气，此前猜想中最差的情况没有出现。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有关武器的记忆，只要是此前接触过的武器，都在他的脑海中纤毫毕现，仿佛能看见每一个细节。
即使是多年前军训时握过一次的军用步枪，他也感到非常熟稔，立即就能在脑海中回放出外形结构和使用方法。
对于武器的驾驭能力，这是战士职业的职业天赋......祝夜在心中默想。
强烈的被窥探感涌上心头，祝夜知道莫尔温正在透过“女神之眼”观察自己，几秒钟后，莫尔温微笑着朝祝夜伸出手掌，说道：
“恭喜你布特林，你已经成为了一名冒险者。”
祝夜配合地握住他的手掌，询问道：
“请问我如何判断自己的魂力已经达到了接受下一个魂印的程度呢？”
“当你的魂力足够充沛，你会感觉到魂印已经被填满，这种就类似于饱腹感，会自然地产生。
“当你产生这种感觉，可以来告诉我，如果通过了魂力检验，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下一次授印仪式。”
莫尔温一边收拾银质手提箱，一边向祝夜解释道：
“获得魂力的过程是非常复杂的，目前我们总结出了一些提升效率的方法。
“主要包含精神和身体两个层次，在精神上，你要使自己的思想与魂印对应的外层位面产生共振。
“我们的魂印属于‘世外桃源’，你就应该尽可能遵守规则、保持善良。
“在身体层面，你的行为要符合战士的职业特性，你要提升自己对于武器和防具的掌控能力，锻炼身体的力量与反应速度，以及抗击打能力。”
莫尔温自嘲一笑道：“不过，天赋和运气也很重要，譬如夏尔中尉，他比我年轻许多，但是冒险者等级却比我高出不少。”
“但是您同样令我敬佩，除了战士的勇敢，您还具有渊博的知识和美好的品格。”祝夜礼貌而不失真诚地恭维道。
“谢谢你的恭维布特林，明天的休息日之后，我们就要开始系统地学习技能了。”
莫尔温说着从手提箱里取出一张羊皮纸，上边写着神秘知识、宗教知识、辨识法术等等项目，祝夜有些不解，因为这些技能显然与战斗毫无关系。
“和谐会虽然崇尚武力，但并不培养文盲。”
莫尔温笑着说道：“我们同样会教授一些跨职技能。”
第十八章 此人真是恐怖如斯
灰准元素位面，玻璃蜘蛛。
派特里夫逐渐习惯了灼热的空气和油烟的味道，他穿过正喷出炽热蒸汽的龙头，绕过活塞进进出出的气缸，来到玻璃蜘蛛的心脏——机房。
“玛丽死了。”
他半跪在地上，看向机房深处一头红发，穿着龙皮紧身衣的成熟女人。
“这怎么可能？派特里夫，你足够谨慎地勘察过现场，并且搜寻过玛丽的行迹吗？”
女人转过身来，她的身材曲线非常夸张，胸部和臀部十分丰满，腰肢却纤细得不盈一握。她的胸前位置别有一枚金属徽章，徽章上镌刻着一扇大门和一条衔尾之蛇。
她的头发和眉毛都是艳丽的大红色，衬托得眉目更加妖娆，此刻那充满成熟韵味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愠色，使得眼角微微翘起。
“是的，尊敬的瑞薇牧师，我可以向伟大的‘财富、旅行与传送门之神’艾欧斯卡起誓，玛丽真的死了。”
“那个和谐会小子怎么可能杀死玛丽，玛丽那颗脑子虽然装满了男人，但好歹也是个6级法师，更何况她还拿走了我的‘浓黑匕首’。
“如果不出意外，她能杀死一百个那样的小子，无论在床下还是床上。”
瑞薇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肤色灰暗、下颌突出，还漂白了半截胡子的矮个男人。
在瑞薇看来，即使只有一半血统，他也像所有半兽人一样，阴沉暴躁、缺乏智慧，并且没有行为操守。
如果不是因为相同的信仰，瑞薇绝不愿意和这样的劣等种族共事。
派特里夫的神色谦卑而虔诚，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反复探查了战斗现场，发现玛丽布下的法阵只有一个被激活，但那个法阵遭到了防护系法术的破坏。
“现场只留下一条沟壑，至少有十英尺那么深，我能够辨识出这是一个六环变化系法术。”
“六环法术？那小子要是能使出六环法术，还会在和谐会当个卫兵？”瑞薇露出怀疑的神色，继续质问道：
“一个变化系法师，又怎么使出能破坏法阵的防护系魔法？”
“我认为那是某种魔法物品，譬如一枚防护戒指。”
派特里夫不敢抬头直视女人，只能从罩衫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在手心打开，递给女人。
“这是我在现场找到的灰烬，您可以加以确认。”
女人用鲜红的指甲从布袋里剜起少许灰烬，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起来。
她的神色从一开始的怀疑，逐渐变为恐惧和难以置信。
作为一名“火化师”，她的职业天赋就是对于死亡的熟稔和对于火焰的掌控，通过骨灰的味道，她能看见死者死前的画面。
她确认了半兽人混血派特里克没有敷衍，透过骨灰，她看见铺天盖地的黑色触手在不断涌动，正是魔法物品“浓黑匕首”的攻击方式。
随后，一道耀眼的绿光从触手中爆发，只在转瞬之间，她的视野内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说明玛丽确实死了，变成了这团灰烬。
“有没有可能是他请了个厉害的保镖......”
话到嘴边，瑞薇自己都觉得愚蠢，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只有贫穷弱小、无依无靠的人会被用来制作活尸，以便用完就可以抛弃。
怪不得他可以“死而复生”，两次破坏我们的安排，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瑞薇低下高傲的脑袋，开始思考起来。
机房内一时只余下机械运转的轰鸣声，滚热的蒸汽透过气阀喷涌而出。
瑞薇和派特里克难得的心意相通——
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这个和谐会卫兵竟然如此强大，以后的行动必须足够谨慎。
......
一记速度极快、力量极大的重拳从背后袭来，祝夜有所触动，他立即调动体内的魂力，迅速做出预判，向前俯身躲过一击。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废物，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冒险者。
“反应确实蛮快，不过距离及格还是差远了。”
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夜立即转身行礼，果然看见一位肌肉敦实如同矮人的中年男性，他的眼神锐利如鹰，胡须遮挡了小半张脸。
一开始从萨林处得知将由夏尔来进行实战教学，祝夜内心是拒绝的，这位中尉在卫兵中由于严厉而“恶名远扬”，绝大多数卫兵都体验过他如何用拳头以理服人。
在祝夜夺舍以前，布特林是较为内敛胆怯的男孩，由于各方面都很平庸，并不受到和谐会高层的看好。
再加上有一个远近闻名的传奇父亲，他更容易遭到挑衅和嘲讽，心理问题相当严重。
对此祝夜非常理解，这就像是虽然欺负不了大富豪，但可以嘲讽一下富二代，能触碰不少人的爽点。
夏尔显然想要通过言语和拳头，给这位新晋升的冒险者一个下马威。
不过，这具身体现在属于祝夜，一条二十一世纪的真咸鱼，面对夏尔“废物”的嘲讽，他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感叹一句“知我者莫过你也”。
无论在穿越前后，祝夜心态都相当稳定，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好好活下去，这也是鼓动他成为冒险者的主要动力。
至于嘲讽什么的，大家都是老祖安人了。
夏尔见祝夜不为所动，内心快感顿时降低，他开口说道：
“我将负责你的战士职业技能的教学，考核科目包括徒手格斗、武器使用、防具使用和战斗技巧。
“考核成绩会影响你的功勋积攒，以及你能否申请转职进阶职业。
“通过这一系列训练，你不仅会掌握基本的实战技能，还能提升魂力水平，最关键的是会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夏尔中尉脱下军官的绒布红袍，内里是方便拳脚活动的轻薄麻制训练服。
“在下周的训练之前，让我先看看你的真正实力。”
祝夜刚准备仿效他脱下厚重僵硬的皮甲，却听见夏尔说道：
“我建议你穿上它，如果你不想在成为冒险者的第一天就身受重伤。”
祝夜掂量了自己吸收三个灵魂之后的实力，觉得有把握躲开大部分拳脚攻击，不过为了不得罪领导，他还是穿着皮甲应战。
夏尔将双拳提起，膝盖略弯，摆出军中格斗术的起势姿势。
尽管脑中闪过一套军体拳动作，毫无格斗经验的祝夜决定以躲为主。
他平静心神，集中注意力，感受着体内魂力的运转升腾。
夏尔一记勾拳迎面击来，顺着拳风，祝夜观察到他的中指关节突起，在出拳时手掌并未握紧，而是在即将击打上的一瞬间才骤然握紧。
这样可以有效提高打击力度，可见这位军官很迫切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祝夜趁势战术后仰，贴着夏尔肌肉膨胀的手臂躲过一击。
第十九章 解锁金手指新功能
砂锅大的拳头你见过吗？
祝夜终于见识过了。
通过战术后仰躲过夏尔的第一记勾拳后，夏尔加快了攻势，双拳如雨点般朝着祝夜砸下，似乎下定决心要给新冒险者一个教训。
祝夜一面观察记忆着夏尔的拳法，一面调动起周身魂力，竭尽全力躲避攻势。
他灵活地穿行在拳头的空隙间，不断退步、躲闪、躬身，转眼间两人便从阅兵场的这头缠斗到那头。
祝夜一拳不发，只凭借敏锐的直觉和超人的反应速度，如一尾游鱼一般，在拳打脚踢中穿行自如。
即使隔着衣衫，祝夜也能观察到夏尔的上肢肌肉在不断膨胀暴起，使得本就非常壮实的他看起来如同用石块雕刻的巨人，根根青筋暴露，皮肤逐渐泛红，看起来相当可怖。
这使得祝夜意识到，战士职业对于自身体魄的强化，正如同法师能够改变元素形态，吟游诗人能够蛊惑人心一般，是一种非凡能力的体现。
也就是说，作为一名战士不只是能打能抗，也要像法师研究魔法一般研究自己的身体，不断突破身体素质的极限。
意识到这一点，祝夜霍然感到体内魂力有所增加，这或许就是莫尔温所言的与职业本身产生共振。
这时，只见夏尔用左拳朝祝夜头部攻来，祝夜正准备躲闪之际，恍然发觉这一拳自出拳起手掌便已握实，中指关节亦未突出。
根据夏尔的出拳习惯，他判断这是一招佯攻。
倘若自己真的向左闪避，夏尔大概率会用右勾踢腿勾击他的左腿踝关节处，接着顺势左后转身，用左转身扫摆腿扫击他的头部。
迅速做出判断，祝夜反其道而行，迎向夏尔的佯攻，向右后方躲避。
一招落空，祝夜看见夏尔额头处青筋毕现，皮肤暗红滚烫，他知道该示弱了。
他毕竟刚刚成为冒险者，而对方是一名9级的资深战士。
虽然自己凭借吸收灵魂，实力远高于同级别冒险者，但与夏尔相比终究还是略逊一筹，战斗时间越长，劣势就会逐渐显现。
况且，给领导面子就是给自己面子。
眼见夏尔一拳攻来，祝夜顺着拳头倒了下去，重重跌坐在地，摆出认输的姿态。
终于击中祝夜，夏尔眼中凶光淡去，暴起的肌肉也逐渐恢复常态，他撇了撇嘴，露出满意的神色。
“布特林，你比我想象中优秀很多，但这还远远不够。
“明天好好养伤，下周就要动真格了。”
撂下一句缺少抑扬顿挫的话语，夏尔披上红袍，转身离开了。
......
书记区，布特林的家。
印记城暮色西沉，祝夜独坐在油灯摇曳的火光中。
明天是每周一天的休息日，也是穿越者纸条标注的进行仪式的日子。
可是这两天来，他一直在九死一生中苦苦挣扎，根本无暇查找资料，了解咒文指向的对象，和那个神秘符号的具体含义。
他取出那张纸条，注视着上边的符号。
这符号由圆环与折线构成，看起来既像是星辰又像是漩涡，并不具备很强的象形意味。
见识了西西莉亚的法阵与徽章的威力，他更加不敢贸然举行仪式，决定利用明天假期的时间，去书店查找书籍，再去“大市场”看看武器和魔法物品。
穿越才三天，经历的事情比过往三年都多......祝夜站在平板玻璃与金属叠成的镜面前，用手指摁住太阳穴，审视着身上星星点点的伤痕。
好在体内魂力充沛，他的体质显著提升，大部分伤口都已经自行结痂。
总得来说，他觉得自己还是相当幸运，每次深陷险情都能侥幸脱逃，还意外获得了吸收灵魂提升魂力的能力。
虽然长远看来不知是福是祸，但至少目前对于实力的提升相当明显，甚至在和9级战士赤手空拳的格斗中，仅凭防守也不会明显落得下风。
至于一切的始作俑者，两次爆炸案的幕后黑手，祝夜只知道对方相当善于使用死灵系法术和火焰法术。
而他们逐个攻击派系总部的原因，大概率与自己无权得知的那件失窃物品相关，等到周一的例会，就会揭晓。
祝夜灵感忽动，掏出那枚二十面骰子，正是它使得自己发现活尸卫兵，开始了这段冒险旅程。
青铜质地的骰子上镌刻着通用语数字，笔画之间相互纠葛，看起来诡异而神秘。
昏黄跳动的烛火下，祝夜恍然发觉，在红色的数字1旁边，数字2同样变成了富有生命力的鲜红。
它还和我同步升级......祝夜心中惊喜，当即掷起骰子，落入掌心却依然得到了数字1。
当熟悉的白雾再次笼罩视野，周遭的喧闹声逐渐淡去，出乎祝夜意料，他并未如之前那样丧失对于肢体的控制。
环顾四周，在寂静的白色荒野之中，并未出现任何闪光。他松了一口气，等待默数到数字六时，白雾迅速散去。
随着我的等级提升，对骰子的驾驭能力也有了提升，在使用侦测时，我不会处于完全不能移动的状态......
祝夜蓦然生出一个想法，数字1或许会逐步解锁侦测亡灵之外的功能，譬如侦测魔法、侦测生命，他决定之后寻找可能出现闪光的场合进行尝试。
他再度掷起骰子，鲜红色的数字2朝上。
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正当祝夜犹疑之际，油灯突然熄灭，四野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之中。
祝夜的神经霍然紧绷，他握紧骰子，引导魂力在体内运转，使感官处于最敏感的状态，身体微弓，随时准备躲避攻击。
在漫长的黑暗里，他听见自己略显加快的心跳声，屏息静气，并未发现其他任何动静。
刚才侦测过了，并没有闪光......他深吸一口气，凭借体感寻找火石，重新点亮了油灯。
看着手中骰子鲜红的数字2，祝夜蓦然生出一个猜想：
是不是骰子“偷走”了油灯中的火焰？
他再次掷起骰子，得到数字2朝上的结果。
突然，他的身侧升腾起一团炽热的火焰，火焰在他的枕头上肆意燃烧，湛蓝的火舌摇晃雀跃，发出呲呲的声响。
“卧槽......”
祝夜立即抛出骰子，数字2落定的一刻，床头燃起的火焰并未熄灭，他却好像霍然间被窃取了不少能量，只觉得双腿发软，精神萎靡，发自灵魂的饥饿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服了......”他不再继续尝试，而是拖着疲软的身躯，冲向盥洗室打水扑灭床头的大火。
看着被烧成黑炭的枕头和半截褥子，祝夜再次抛起骰子，并集中注意力，试图让骰子将偷走的魂力还给自己。
数字2落定的瞬间，发自灵魂的饥饿感平息下去，他感到体内魂力再次恢复充盈。
“数字2会随机‘偷取’周围的一种能量，再次使用时会将那种能量释放出来......
“我似乎不能决定它偷走哪种能量，但能决定能量释放的对象。”
第二十章 梦中幽会斯卡尔
对于二十面骰子解锁的新能力，祝夜还算满意，如果事先用它偷取诸如火焰或是雷电等能量，在战斗中释放出来，就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塑能系法术。
最为理想的状态是，数字2可以直接窃取对方冒险者的魂力，再将魂力施放在自己身上。
当然，这样做也有相当大的风险，那就是现阶段祝夜无法控制数字2偷取的对象。
如果战斗中它像刚才一样，直接从自己体内窃取大量魂力，即使持续时间很短，也将无异于自杀。
祝夜转念又想，从刚才的状况看来，数字2一次能偷取的魂力大概相当于吸收一个法师的灵魂，如果能在战斗之前吸收充足的灵魂，倒也不必担心出太大岔子。
他本想再次予以尝试，结果在准备抛出骰子的一瞬，他突然觉得周身疲惫，头脑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
看来骰子的使用次数存在限制......祝夜无奈地撇了撇嘴，将骰子收进暗兜之中，疲惫和沉重的感觉果然消失了。
祝夜换好睡衣，从衣柜里拿出替换用的枕头和床单，平躺在散发着轻微焦糊味的床上，很快便有睡意涌起。
“说起来，这竟然是我穿越之后第一次睡觉，”祝夜自嘲道，他熄灭油灯，很快便进入梦乡。
在梦境中，他再一次听见了吟游诗人的歌唱。
不同于在殡仪馆前的吟唱，这次的曲调不再哀婉，而是平静悠扬，有很好的安抚人心的作用。
祝夜坐起身来，并没有产生全身紧绷的警戒感，只觉得身心宁静，就如同屋外深沉的夜色一般。
在床头镜子前，一件直立的灰色长袍蓦然浮现，长袍之下是一片富有死亡隐喻的阴影，这阴影一片混沌，没有生命迹象。
阴影的头部被一张金属面具遮挡，面具上雕刻着一张死人的脸，也就是万亡会的标志。
祝夜认出，这是万亡会会长斯卡尔。
由于歌声的作用，他心中并未泛起任何情绪，只是在一片朦胧中茫然地观望。
斯卡尔站在镜子前方凝视着祝夜，就像在殡仪馆前一样。祝夜眼神瞥过一旁的镜子，却发现镜中空无一物。
“奇怪。”
飘忽嘶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斯卡尔的身影向前无声飘动，几乎到了要紧贴祝夜的地步，但他此刻神思模糊、情绪平静，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想法。
“奇怪。”
斯卡尔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时，灰色长袍下伸出一只虚幻之手，这只手笔直地穿过祝夜的身体，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
......
巢区，自杀者小巷。
原本坍塌了一半的教堂被彻底摧毁，只剩一张裂成两半的石床伫立着。
已经凝固的浓稠血液使得西西莉亚难以睁开双眼，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如果不是嗅到印记城富有特色的浑浊空气，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的双手依然保持捧于胸前的姿势，只是那枚黑铁徽章已经化为齑粉。
艰难地屈伸手指，她试图让自己坐起来，却觉得身体仿佛破碎了一般，浑身皮肤瘙痒刺痛，如同有千百条蠕虫在爬行舔舐。
四周是一片寂静。
她只记得在念出指向那位神祇的第一个单词之后，便被一股未知的强大力量裹挟，她拼尽全力，才最终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记忆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人挟持着阿绑，跳下了石床。
“阿绑......阿绑......”
西西莉亚张开糊满凝固血液的嘴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个音节，她每动弹一下，便能听见无数枯萎的肉芽簌簌坠地的声响。
“阿绑！”
她纤细的手指在破碎的地面划出一道道血痕，终于翻过身来，在黑暗中凭借记忆向外爬去。
......
祝夜醒来时天已大亮，晨祷的钟声似乎响过了。
伸了伸懒腰，一夜安眠后，他觉得自己精神状态极佳，魂力的运转也流畅了几分。
他隐约记起昨晚的梦境，在迷蒙而悠扬的歌声里，他再一次被斯卡尔凝视了。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心情相当平静，没有那种发怵的感觉。
“我是被斯卡尔大人吓得不轻啊。最近的恐怖遭遇不少，唯独梦见了他......”
祝夜一边吐槽一边翻身下床，却听得一声金属重物落地的脆响。
那是一颗金属铸成的死人脑袋，表面是青黑色的光泽，有拇指大小，与昨夜梦里灰色长袍下的面具一模一样。
看着地上那颗小小的脑袋，祝夜感到颈后的寒毛根根炸起，整个人如同遭受电击，僵直在原地。
“不，不是梦？
“万亡会的会长大人用了一宿时间围观我睡觉？
“我知道我比较有魅力，但这也太客气了......”
祝夜通过自嘲缓解内心的惊悚，躬身捡起那枚死人脑袋。
只见金属脑袋上凹陷的眼窝、歪曲的鼻子，以及一条直伸到下巴的舌头，都雕刻得栩栩如生，甚至连脸颊上扩张的毛孔都清晰可见。
“虽然视觉上让人不太舒服，但以斯卡尔的实力，杀我就像捏死蚂蚁，更何况，他也没有害我的理由......
“说不定是为了感谢我拯救殡仪馆？”
思虑再三，祝夜决定暂且把它随身带着，和二十面骰子放在一起。
简单的谷物早餐后，祝夜换上棉质衬衫和长裤，带上十枚金币——相当于他总资产的三分之二。
他动身前往位于下层区的“掀开的面纱”书店，根据布特林的记忆，在印记城最脏乱最危险的街区，有存书最丰富的书店。
印记城内的书店本就不多，因为许多派系都拥有自己的图书馆，和谐会也不例外。祝夜不愿使用派系图书馆，以免借阅记录埋下隐患。
充沛的魂力显著提升了运动能力，祝夜步行穿过小半个印记城，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尽管在大学里泡过不少图书馆，他还是在“掀开的面纱”书店门口感到震撼。
书店开在一幢不起眼的两层楼房的第一层，挤在一家烟草仓库和一家木雕作坊之间，外墙上安了足足二十四扇水晶窗户，在印记城的雾霭中都熠熠生辉。
走进书店，每一堵墙和地板竟然都是由书构成，小心踩在一册册精装书的书脊上，祝夜看见一道矮小的身影朝自己狂奔而来。
“欢迎！热烈欢迎！我是店长凯斯托·亮眼。
“请将您的日程安排暂且搁置一旁，尽情陶醉在我的书店——知识的天堂中吧。”
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年侏儒，鼻梁上的凸透镜把他的眼球放大成鸡蛋大小，不等祝夜回复，他又热情地自顾自介绍道：
“著名的‘跛足小说家’杰娜·伊利正在那边签售，千万不要错过！”
祝夜循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方形讲坛上坐着一位女性，她的身边是成堆的小说和一根拐杖，不少人在排队等待签名。
“写小说确实是个危险工种，扑街扑多了就容易瘸。”
祝夜由衷感慨。
第二十一章 是“他”还是“祂”
“请问神秘学书籍在什么位置？”
祝夜回应过店主的热情招徕，低下头礼貌地提问。
只见侏儒店主身穿薄麻粗布束腰外衣，上面缝满了不同颜色布料做成的口袋。他在几个口袋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张纸片，列着密密麻麻的神秘学书单。
侏儒店主将纸片递给祝夜，并指向书店右侧的最深处，说道：
“神秘学书籍都在那儿，您可以自己翻找，也可以直接告诉我想要哪一本。”
接过纸片，祝夜还没来得及转身，侏儒店主凑近他的膝盖，用一种诉说秘密的语气补充道：
“即使是还在写作的书籍，我也有可能为您弄到样书。”
祝夜礼貌地点点头，向着书店深处走去。
由于对神秘学知识一窍不通，他只想弄明白关于那张英语纸条的三件事：仪式的作用，符号的意义，咒文指向谁。
他抽出一册科普性质的《魔法符号大全》，按照书中的指引，首先对符号进行“解构”。
“首先，将符号中的每一个闭环拆解出来进行对照，然后再分解没有构成闭环的游离线条......”
顺着书中思路，祝夜将纸条上的符号最终解构为：一颗由部分圆弧和全部折线构成的五芒星，以及一个由等边三角形、十字与圆圈构成的图形。
他将书籍翻到解读基本图形意义的章节：
“五芒星在‘皇冠战争’之前被视为‘冥界的子宫’。
“直至‘八道闪电之年’，神秘主义者用正五芒星象征‘五回交错的诞生’，意指生命和健康。
“演变至今，较为通行的说法是，五芒星的五个尖角代表‘四元素’之外的第五元素——‘以太’......”
这个结果与祝夜的猜测相符，毕竟咒文中写的是“星界和以太界的看守者”。
既然这个符号代表以太界，那另一个就很有可能代表星界了，祝夜不敢想当然，还是仔细地查找起来。
“中心的‘太阳’和‘十字’被两个等边三角形包围。
“象征着‘被囚禁的，难以解救的’。”
被囚禁的......祝夜心中一凛，手中的书册险些砸在地上。
他再一次按照书中的指引，重新对符号进行解构，避免由于自己的疏漏造成错误的解读。
反复尝试了三四遍，结果依然是一个图形代表“以太”，而另一个代表“被囚禁的”。
“为什么这个符号中，只有象征以太界的图形，而没有象征星界的？
“这个代表囚禁的图形，是否意味着这位穿越者身陷囹圄，正在通过这张纸条求救？
“如果要寻求帮助，为什么一定要寻找另一个穿越者？他直接写通用语求救，效率就高多了......”
祝夜不敢怠慢，取出另一册《魔法师大全》，探寻起仪式的作用和咒文的含义。
这本书同样是科普性质作品，内容非常浅显，介绍了许多不用成为法师就能进行的仪式，大多数是净化身心、净化环境之类聊以**的内容。
根据这本书的说法，在室内挥洒柯巴脂、鼠尾草、龙血粉末，有助于净化环境。撒的动作会释放药草中的能量，驱散干扰性的杂质，增强仪式的成功几率。
“用纯净的双尖水晶在蜡烛上刻出代表你需求的符号......火焰燃起的时候，水晶、蜡烛和符号会自行运作。”
看起来这个仪式的作用就是祈福啊，既不需要魔力，也不能带来什么实际的效果......祝夜评估之后，认为这个仪式本身的危险性似乎并不强。
他继续翻阅书籍，查找咒文的含义，一段语句映入眼帘，使得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召唤词是一段韵文，它往往通过点明神职的方式，指向某一位具体的神力存在。
“召唤词是我们建立与神性存在之间关联的桥梁。
“它将我们以社会、物质和理性为依归的意志变得昏昧迷糊，让我们滑进仪式意识之中。”
复杂的论述中，祝夜的注意力完全被一个词所吸引——“神力存在”。
从咒文的内容看来，它确实点明了“星界和以太界”“时空”“位面”等具体职位，也通过“异度的旅人”一句，将咒文指向的目标确定为一位穿越者。
“这是一位已经获得神力的穿越者，掌管着星界、以太界相关的权柄，但由于未知原因，他的力量，不，是“祂”的力量遭到限制。
“所以只能通过散发小广告的方式，向别的穿越者求救......”
理顺了背后的逻辑，祝夜觉得这事真他娘的扯淡。
虽然知道在这个多元宇宙之中，神祇多如牛毛。但一位神力存在到底要有多惨，才能沦落到卖假药、发小广告求救？
祂完全可以发动祂的眷者、牧师、信徒去寻找自救的方法......
转念一想，祝夜又觉得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这位神力存在已经被囚禁很久了，祂无法传达任何神启，也不能响应信徒的祈祷，以致于信众逐渐散去，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求救。
祝夜内心非常纠结，可能祂等待了成百上千年，才终于等到一位能读懂英语的穿越者。
但是他的力量如此渺小，连神力存在都不能解决的困境，他又能做出什么呢？更何况，这一切只是基于他的推测，如果仪式的实际作用对自己有害......
“我太难了。”
祝夜无声叹息了一句。
......
正午时分，祝夜离开“掀开的面纱”书店，来到人声喧沸的“大市场”。
大市场是“自由联合会”的总部，自由联合会虽说是十五派系之一，实际上就是一群不愿加入任何派系的人组成的松散组织。
这块占地约半平方英里的广场上没有任何建筑，商人的帐篷和琳琅满目的货物占据了全部的空间。
大市场因为货源丰富而在整个多元宇宙闻名，据说只要有足够的钱，在大市场里能买到多元宇宙里的任何东西。
这得益于印记城“万门之城”的美誉，由于印记城内拥有通往多元宇宙任何位面的传送门，这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位面特产的中转站。
由于自由联合会收取的租金较低，大市场内出售的商品往往比门店便宜。不过，这里的商铺流动性更大，质量也更缺乏保障。
在大市场里淘宝，往往要考验购买者的眼力和经验。
穿梭在人满为患的狭窄通道里，招徕声和讨价还价声吵得祝夜头疼。
不经意间，他注意到一家非常独特的商铺，偌大的帐篷前并没有任何货物，但排队的人群却足足绕了三圈。
祝夜走近被人群包围得水泄不通的帐篷，只见上面悬挂着一块木质招牌，招牌古朴而简陋，用通用语写着寥寥三个单词：
“万事皆三”。
第二十二章 人生导师万事皆三
“万事皆三？”
作为多人运动，哦不跑团爱好者，祝夜自然对这条法则如雷贯耳。
“万事皆三”的原本意思是事物都有三种可能、三种情况或者三种形态，这是许多奇幻作品构建世界观的基本法则。
但他没有想到，在印记城，万事皆三会以实体的形式出现。
“请问这家店是卖什么的？”
他十分好奇地询问起身边排队的路人，收获了对方一记看主物质位面乡巴佬的白眼。
“我们在排队等候向‘万事皆三’大人寻求指点的机会，他是印记城最知名的先知，每周只有一天接待客人。
“在你提出问题之后，万事皆三大人会给出三条建议，这些建议或许很深奥，但一旦理解了其中的奥妙，往往会对现状产生很大帮助。”
万事皆三变成了一个人，一位先知......祝夜双眼一亮，感觉困扰自己的难题有了解决方法。
——不知道该不该举行仪式，或许可以问问万事皆三！
“请问万事皆三大人怎么收费呀？”不理会对方的不耐烦，祝夜恬着脸继续问道。
“万事皆三大人并不挑剔报酬的数额，只要是三件具有一定关联的东西就行，譬如一枚金币、一枚银币，和一枚铜币。”
祝夜道谢后匆忙转身，开始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寻找队尾。
虽然听起来非常玄乎，但人在面临关键抉择的时刻，一些超自然、超理性的暗示往往能提供慰藉。
“封建迷信问题，还是要用封建迷信手段解决。”祝夜默默感慨。
......
下层区，“掀开的面纱”书店。
具有明显半兽人特征，留着半截漂白胡子的派特里克走进书店，在亮眼店主的亲切欢迎中，感到心情舒畅了不少。
作为半兽人和人类的混血，他的血统就像一个诅咒，使得他从小就游离在两个种族的边缘，不被任何一方所接纳。
在漫长的孤独煎熬中，他逐渐意识到只有在绝对中立的知识的世界里，他才能得到客观的评价，收获作为智慧生物的尊严与乐趣。
因此，每到休息日，他总会迅速逃离灰准元素位面的烟尘，逃离玻璃蜘蛛里机械的轰鸣，卸下代表艾欧斯卡教的徽章，在印记城的书店里找享受一瞬安宁。
事实上，艾欧斯卡教是印记城中唯一的邪教。
印记城包容多元宇宙中的任何信仰，唯独艾欧斯卡的信徒会遭到不容商量的清洗。
如果被和谐会发现是艾欧斯卡的信徒，他会立即遭到逮捕，然后在三天之后出现在刽子手广场的绞刑架上。
尽管承受着一定的危险，他还是坚持每周造访印记城的书店，他想证明自己并不像半兽人亲戚们那样粗俗暴躁，也不像人类那样短视狭隘。
然而今天，他是身怀教会的任务来到这里。
在玛丽死了之后，他将接手铲除那位死而复生的和谐会卫兵的工作。
他实在是非常强大，而且神秘......派特里克反复提醒自己要时刻保持谨慎，不做好周密的安排，不能轻易动手。
通过现场勘察，他辨识出杀死玛丽的是一个六环法术，这意味着对方至少是一名11级法师，和自己等级相当，并且持有神奇物品，容不得掉以轻心。
更可怖的是，他自认为对于魔法知识有相当广博的涉猎，却无法辨识出这个法术除等级外的相关信息。
为了保险起见，他已经购买了一件具有强力魔法防御的神奇物品。
午后的光线透过二十四扇水晶窗户，在书脊上投影出斑斓的阴影。
派特里克手捧一本极为生僻的魔法分类学书籍，书页翻动到某一页时，他倒吸一口凉气，难以克制地睁大了眼睛。
......
“这就是网红店的世界吗？”
等待了大概两三个小时，祝夜终于站在离帐篷最近的位置，穿越前作为宅男鲜少排队的他，终于理解了在网红店等位的滋味。
杵在帐篷门口，祝夜隐约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歌声：
“带来三个铜板，讲述一个谎言。
“带来三个微笑，流泪在黄昏之前。
”带来三个沮丧者，必将死于疯癫。”
这歌声并不具备魔力，只是在歌颂万事皆三的事迹，祝夜嘴角微微抽搐，心想果然大佬都是自带背景音乐啊。
“等我发达了，就雇个漂亮的吟游诗人，人形BGM，岂不美哉......”
胡思乱想之际，帐篷里走出一位客人，他神色沮丧面如死灰，使得祝夜也不自觉忐忑起来。
走进帐篷，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极富异域风情的珠帘，帘幕前盘坐着放声歌唱的流浪歌手。
穿过帘幕，万事皆三端坐在石块垒起的讲坛之后，他有着的紫罗兰色的双眼，以及深褐色与黑色相间的皮肤。
“我的父亲是一位迷诱魔，母亲是人类。”
万事皆三神色淡然，似乎一眼就能看出祝夜心中所想，他的说话方式非常奇特，每隔三个音节就会停顿一次。
“这位先生，你想要问什么问题？”
“我意外得知了一个指向某位神秘存在的仪式，通过推理，我认为背后可能牵扯着不止一位神祇。
“由于某些原因，我觉得自己有责任进行这个仪式，可是又担心发生不可控制的结果......”
万事皆三微微颔首，侧视着祝夜的紫罗兰色左眼上闪过一丝光线。
一股洞穿的力量穿过祝夜的脑海，这种感觉不同于被“女神之眼”窥视，他并没有产生愤怒羞愧的情绪，只觉得有什么在叩问自己的意识深处。
祝夜的喉咙蠕动了一下，略带紧张地等待着万事皆三的答案。
“有危险。”
得到第一条建议，祝夜几乎立刻打定主意，仪式不做了，他会每天吃斋念佛，为穿越者前辈祈福......
“有收获。”
这和没说有什么区别......祝夜在心里默默吐槽，果然神棍都是一个路数，给你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反正他怎么也没错。
理性地说，他确实不该举行仪式，这样虽然不会得到什么，但也没有失去的风险。
“灵魂的欲望，”万事皆三突然转过头来，用洞穿一切的目光凝视着祝夜，给出了最后一条建议，“是命运的先知。”
祝夜愣在原地，在万事皆三的凝视中，他仿佛走入一道幕帘，在这道幕帘之后，一切得失算计都烟消云散，他只需要跟随自己的心做出选择。
他听见一道虚幻而苍老的声音，反复呢喃着：
“灵魂的欲望，是命运的先知。”
这一刻，祝夜终于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对于疑似穿越者的求救，他始终不忍心视而不见，不然大可以直接烧掉纸条，不用平添许多烦恼。
更何况，根据万事皆三的建议，举行仪式虽然有一定危险，但是可以克服。
最终，无数思绪碰撞之后，他决定要按照纸条举行仪式，沟通那位或许等待了千百年的穿越者前辈。
“谢谢。”
缓过神来，祝夜向万事皆三鞠躬致谢，将一枚金币、一枚银币和一枚铜币放在讲坛上，转身走出帐篷。
“先生，稍等。”
万事皆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二十三章 听说老板和小姨子跑了
万事皆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夜身形一滞。
“万事皆三大人，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在今天之外的日子需要寻求指点，可以来下层区的‘冥河划桨手’找我。”
万事皆三依旧每三个音节停顿一次，他紫色的眼睛神色内敛，让人难以揣摩。
“好的，谢谢您。”
祝夜有些迷惑，但还是礼貌地表达了感谢。
走出帐篷，排队的人群已经包围了不止三圈，这让他感到很奇怪，万事皆三如此炙手可热，为什么愿意向自己示好？
就像是斯卡尔一样......祝夜叹了口气，他的心态逐渐变好，反正奇怪的事情已经不少，多一桩也没什么关系。
“向万物皆三寻求帮助时，要谨慎地组织语言，不能泄露和谐会的机密和自己的秘密，”祝夜暗自思忖。
穿行在大市场极为拥挤的通道间，他开始寻找柯巴脂、鼠尾草、龙血，以及纯净的双尖水晶。
仅仅从一条通道的这头走到那头，祝夜都由衷感慨大市场真是无所不有。
无论主物质位面的肉食蔬菜、金工艺品，还是魔法武器、神奇物品，甚至魔族热爱的大锅煮矿渣，无一不包，应有尽有。
而这只是大市场二十条通道中的一条，怪不得和谐会将其视为寻找通缉犯的最佳地点，除了深居简出的大富豪，每个人迟早都会来到这里。
祝夜很快买齐了仪式的用材，仅仅一块双尖水晶就要价七枚金币，一番讨价还价下来，他带出门的十枚金币，只剩下几枚铜币找零。
布特林的大半身家，一个普普通通的蜡烛仪式就花光了......祝夜叹了一口气，他本来还想看看魔法物品和武器，为仪式中可能出现的危险做准备。
正当祝夜准备离开大市场，不远处的武器店传来响亮的吆喝声。
“精良武器，通通打折！”
“老板和小姨子跑了，精良武器，统统打折！”
莫不是浙江温州的武器店？
祝夜双眼一亮，虽然已是身无分文，他还是被“武器”“打折”两个元素所深深吸引。
穿越之前，他对武器毫无研究，毕竟只需要键盘作为输出工具。
但在“启灵”仪式后，第一个魂印唤醒了他对于武器的渴望，这种渴望发自灵魂，是作为战士的本能。
走近失去了老板和老板小姨子的武器店，矮人工匠的帐篷如同洞穴，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色武器，中间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炉火，和一块煅锤金属用的铁砧。
“印记城老字号，物美价廉，不要错过。”
站在帐篷前的矮人工匠抬起头，热情地招呼祝夜。
只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沧桑而冷峻，皮肤因为常年打铁而变成淡红色，粗长的胡子扎成一把，怎么看也不像是打工的年纪。
祝夜拿起帐篷中的一把战锤，凭借职业天赋迅速掌握了锤子的构造，这锤子柄长一米左右，大概有七八十斤。
运转体内充沛的魂力，他单手举起锤子也觉得毫不费力。
握住手柄中部，他顺势将锤子在掌间旋转起来，听着锤头破空猎猎作响，只觉得如同上学时转笔一般轻松。
矮人工匠看得有些惊异，因为一般只有矮人才会使用战锤作为武器，人类战士往往驾驭不了巨大的惯性，也觉得不够潇洒体面。
“你的力量属性很出色，应该是个冒险者吧？”
“是的。”
矮人豪爽一笑，并没有询问祝夜的职业等级，因为不少冒险者都忌讳暴露实际实力，他继续恭维道：
“我成为5级战士那年才能把战锤转起来，这东西一头重一头轻，相当考验力量掌控能力。”
这位矮人大叔，万一我不止5级，你这恭维不就成了嘲讽吗......虽然很受用，但祝夜还是忍不住腹诽。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一个17岁的孩子，能成为5级冒险者已经算是小有天赋了。
至于西西莉亚那种，大概是天才吧......不知道和谐会在自杀者胡同有没有发现什么，想起少女浑身长满肉芽的样子，祝夜还是觉得恐怖。
“我觉得这锤子太轻了......有没有那种自重比较大，手柄长一些的？”
关于挑选武器，从苟命目的出发，祝夜觉得最理想的是弓箭和连弩，可以躲在和谐会一众老哥身后平A。
然而这两种武器的机动性相当差，箭矢的损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会因为过于猥琐遭到夏尔中尉的无情嘲讽，祝夜只得放弃。
经过一番思虑，重型长柄武器在他看来最为合适。
这种武器可以充分发挥他力量较大、善于控制身体的优势，还能利用杠杆原理，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最重要的是，古人言“一寸短，一寸险”，长手柄可以保持和敌人间的安全距离。
矮人工匠面露难色，在帐篷内堆叠的武器之中寻找起来，他向祝夜解释道：
“我们矮人崇尚近身战斗，很少制造长柄战锤......”
画外音是战锤常有，而怂逼不常有。
祝夜在帐篷内四处望去，一柄斜靠在杂物深处的长柄战斧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斧头的斧刃散发出淡金色光泽，呈T字型，大约有半米长，前端是一截锥形刺刀。
斧刃后侧是一个锤头，可以保持两侧重量的平衡，也能当半个锤子使。
一把武器，兼具锤、砍、刺三种功能。
“我想看一下那把战斧，”祝夜手指向帐篷深处，只见矮人工匠毛发掩映下的双眼陡然放光。
即使是一名5级以上的战士，他拿着战斧也略显吃力。
战斧手柄长约两米，加上顶端重量较大的斧刃和锤头，在一米二的他手中微微有些摇晃。
接过战斧，祝夜只觉得一见钟情。
整把战斧大约一百斤，手柄上雕有防滑凸点，通体呈现暗黑色，斧刃、刺刀与锤头有暗金光泽流转。
通过感应武器结构，他确认这把斧头锻造优良，内部也没有金属疲劳损伤，是一把极优质的武器。
“你真有眼光，在没有附魔的武器中，它绝对是最顶级的存在。
“它叫做‘精金战斧’，用黑铁和精金熔炼而成，属于精制武器，攻击时有伤害加成。”
精金是多元宇宙最为珍贵的金属材料，能大幅提升武器的攻击力和耐久度。
看着那流转的光华，祝夜眼前甚至闪现出“+1”的幻觉。
“1500金币，打折下来1350金币。”
矮人工匠热情地介绍着，可见战斧虽好，但由于价格和操作难度并不好卖，不然也不至于放在最深处落灰。
“1350金币......为什么不能四舍五入成1000金币？”祝夜觉得自己强迫症发作了。
哦不对，四舍五入应该是0才对。
祝夜本想询问能不能分期付款，以自己每天6银币的工资，也就六年不吃不喝。
正当他再次承受着贫穷的折磨，准备黯然离开时，只听得矮人工匠说道：
“小伙子，我正好有个委托，报酬不错，或许你可以考虑考虑。”
第二十四章 魔鬼都不会篡改合同，人不一定
面对矮人的要约，祝夜蓦然想起，根据《和谐之书》的规定，和谐会成员不允许从事其他兼职，因为这很有可能导致执法不公。
作为一名守序善良阵营的好卫兵，祝夜自然不会轻易违规。
“请问是什么委托？”
“下周这个时候，我要从土元素位面运一批宝石到印记城，需要雇几个保镖。
“占用时间不会超过一天，佣金100金币。”
矮人抬起脑袋，一副你肯定无法拒绝的自豪模样。
100金币！祝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告诫自己天上不会掉馅饼，质问道：
“老板都和小姨子跑了，你还运什么宝石啊？清仓甩卖，赶紧跑路啊。”
“我就是老板。”
“......？”
矮人开怀大笑起来，脸上的胡须都向上翘起，说道：
“哈哈哈哈，我发现人类特别容易被这种事吸引，所以每次促销都这么喊。”
“你就不怕谎话说一千遍变成真的？”
“我小姨子确实不错。”
矮人笑得更加开心，祝夜不禁更加怀疑这个搞虚假宣传的家伙，重利之下必然有诈。
“你本身就是战士，还雇什么保镖？恐怕这个任务看似简单，实则很危险吧，那100金币恐怕......”
100金币恐怕够我一颗肾了......祝夜默默哀叹。
“我会亲自护送这批宝石，除了我，还有我的法师老朋友一起，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全问题。
“这批宝石数量很大，相当值钱，我才想多雇几个人以防万一。
“土元素位面我都跑了几十年了，肯定不会坑你，我也就是看你身手不错，人也朴实。
“这么好的委托可不多见啊，小伙子。”
矮人说着从帐篷里取出一张羊皮纸，上边密布着用通用语、矮人语和炼狱语罗列的条款，竟然是一张合同。
“你要是不放心，这可是我请魔鬼拟定的契约，谁也不能违约。
“我还要防着你们图谋不轨呢。”
祝夜接过合同，只见繁复的炼狱语拼凑成符文，将签署区包围其中，仅仅观摩，就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虽然不懂炼狱语，但他对于魔鬼的契约早有耳闻。
魔鬼虽然普遍邪恶，但却是多元宇宙最恪守秩序的物种，它们乐于钻研法律条文，善于撰写契约。
有一说一，魔鬼不会像某小说网站一样，擅自改动合同条款，搞什么免费阅读。
因此，由它们拟定的契约往往具有魔法强制力，当事人只用提防对方钻空子，不用担心违约。
“这一份契约可就要十几金币，”矮人撇撇嘴嘟囔道。
祝夜仔细阅读一遍，这份契约主要规定了双方当事人在宝石运输途中的权利和义务。
矮人作为甲方，需要履行的主要义务包括：如实告知任务内容和难度，组建一支不少于五人的护送小队，提供履行过程中的必要装备，以及如约支付报酬。
祝夜的义务则主要集中于不能损害雇主利益，以及按照约定完成护送任务。
契约还约定，如果双方就契约履行存在异议，可以提交城市法庭解决争议。
反反复复将契约阅读多遍，祝夜觉得这个任务确实可以考虑。
首先，如果矮人履行了如实告知义务，那么护送任务的危险性确实不高；
其次，他也很想去内层位面看看；
最后，他意识到，冒险者的世界就是赤裸裸地烧钱，随便一件魔法物品，就能花掉普通人大半辈子积蓄。
不恰烂钱怎么挣钱？
不氪金怎么变强？
不变强怎么生存？
思绪翻涌，祝夜最终做出了决定。
“我愿意接受这个委托，但是需要你把任务的具体内容和难度在契约上列明。”
“没问题，我们特拉班家族祖祖辈辈都在印记城开铁匠铺，信誉绝对可靠。”
矮人并没有犹豫，在羊皮纸上补充了祝夜要求的条款，并在左下角的符文中签上名字。
“泰豪特·特拉班，”祝夜把契约再次通读三遍，最后郑重地签上了名字。
在停笔的瞬间，他看见墨水被羊皮纸迅速吸收，并闪动出一圈银色的辉光，那些炼狱语符文逐一亮起。
他感到自己确实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
“合作愉快，布特林·吉盖克斯，”矮人接过契约，从侧面将羊皮纸揭开，向祝夜伸出布满老茧的手。
......
书记区，布特林的家。
夜幕垂落，灯火摇曳。
祝夜早早将柯巴脂、鼠尾草、龙血磨成粉末，用纯净的双尖水晶在蜡烛上刻出象征着“以太界”和“囚禁”的符号。
此时距离睡前祷还有一段时间，他摩挲着骰子和死人脑袋，确定两者都没有什么变化。
“今天得到了万事皆三的指点，找到了一把理想的武器，还接了个护送宝石的活儿.....”
回想着一天的经历，祝夜拿起长剑，漫无目的地舞动，他只是随意发挥，却也能听得空中猎猎作响。
剑锋所指，力度和角度都相当精准。
或许因为吸收了两个冒险者的灵魂，他昨天才得到第一个魂印，今天便产生了魂力已经足够丰沛的感觉，就如莫尔温所言，一种“饱腹感”。
“如果明天就和莫尔温说我可以升级了，他大概以为我产生了错觉，”祝夜霍然向前刺出一剑。
“还是等一个礼拜再说，低调一点......”
咚，咚，咚。
晚祷的钟声传来，祝夜的神经骤然紧绷，他将要沟通一位很可能是穿越者的神祇！
他立刻在房间里挥洒草药的粉末，点燃刻有符号的蜡烛，由于精灵语是印记城基础教育的选修课，他并不为语言问题担心。
把骰子摆在身边，祝夜深吸一口气，诵念道：
“异度的旅人！
“星界和以太界的看守者！
“时空的君皇，位面的主宰！
“我恳求您的回应！”
要是没有回应，岂不是很尴尬......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因为他感到自己的魂力正在发散，众多思绪沸腾激荡，难以平息。
蜡烛上的刻痕浮动起来，缓缓出现了位移，周遭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变得粘稠滞涩。
眼前的场景出现斑驳的重影，仿佛有什么正在将他的意识抽离。
一个自嘲的念头忽然涌起：
“卧槽，这不会是，要夺舍吧......”
正当此时，他听见脑海中传来一声嘶吼：
“希瑞克，我把你骨灰扬咯！”
意识逐渐模糊的祝夜恍然恢复了一丝清醒，因为这句怒吼，是中文，是带着一丝东北口音的中文。
紧接着，那怒吼声变得细密，变得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变得多种语言混杂交错，最终形成了刺耳、混乱、疯狂的呓语！
祝夜感到如有一根尖刺刺入大脑，在剧烈的痛苦中，无数呓语与嘶吼在他的脑海中回荡、碰撞。
在大脑即将爆炸的边缘，他只听见自己无声的尖叫：
“老子不喜欢听rap！”
第二十五章 我喜欢唱跳篮球，但不喜欢rap
呓语继续涌入祝夜的大脑，他只觉得紧绷的精神之弦即将崩溃。
千钧一发之际，他伸出右手，握住了身旁的二十面骰子。
由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已经神志模糊，即使一个简单如抛起骰子的动作，也变得十分艰难。
强行运转起一丝魂力，祝夜将骰子向上抛起。
“我喜欢......唱......跳......篮球......
“但不喜欢......rap......”
骰子砰然落地。
数字2朝上。
它“偷走”了回荡在祝夜脑海中的呓语。
天地之间，霍然清净。
祝夜瘫倒在地，身前的蜡烛融为烛泪，在宁静的黑暗里，他疯狂地呼吸，疯狂地感受头脑空空的快感。
紧握着骰子，在漫长的呆滞之中，心跳声如潮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夜缓慢地从地面爬起，凭借体感点亮油灯，草药的碎屑粘在他身上，就像一个漫长的诅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祂好像疯了，祂愤怒，疯狂......
“祂似乎非常憎恨希瑞克，也对，希瑞克是臭名昭著的‘谋杀之神’，祂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也不足为奇。
“毕竟这年头能读自己的书读疯的人也不多，除了写网文的扑街作者们......
“等等，希瑞克是费伦的神祇，跟我在的这个‘异度风景’不在一个频道才对，rap串台了？
“也有可能是祂的神力并不局限于一个晶壁系。
“除了中文，祂似乎还用了通用语、精灵语、龙语、炼狱语，这说明呓语中除了咒骂，很有可能还包含着法术与神术......
“可惜我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呓语，不然应该可以了解更多信息。”
长叹一口气，祝夜收敛思绪，以他目前的实力和姿势水平，能够不被爆头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至于破译穿越者前辈的呓语，怕是短时间内难以完成。
祝夜低下头，二十面骰子静静地躺在掌心，又一次救他一命。
“可惜短时间内不能再用了，万一摇出来一个数字2，我就直接爆头......”
他躺在床上，陷入沉思。
......
女士区，城市兵营。
“布特林，成为冒险者的感觉怎么样？”
萨林上将端坐在会议桌上首，他依旧英俊，周身散发着威仪，微笑地与祝夜寒暄。
“报告长官，这是一种令人惊奇的体验。”
而且我又可以升级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祝夜腹诽了一句。
“很好，介绍你认识一下专案小组的成员。
“夏尔中尉，你应该很熟悉了。”
祝夜跟随萨林的手势，首先看向左手边的夏尔中尉，他依旧不苟言笑，目光锋利。
“戴安娜少尉，她是一名专精预言系法术的8级法师。
“对了，无论你是否对外保密职业等级，在和谐会内部，这必须是完全透明的，因为监管冒险者是派系的职责。”
祝夜微微点头，看向坐在萨林右侧的中年女性，她金发棕眼，轮廓较为柔和。
和谐会少有女性和法师加入，戴安娜作为唯一的女性法师军官，祝夜对她早有耳闻。
“还有科莫先生，他现在还有些工作......”
萨林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大门便被推开。
一位面色苍白的先生站在门口，他披着一条深灰色的斗篷，领口别着一枚死人脑袋徽章。
祝夜一眼认出，这是一位万亡会成员。
与祝夜手中的那枚死人脑袋相比，万亡会成员的徽章体积更小，也更加扁平。
“这位是验尸官科莫先生，他虽然不是和谐会成员，但已经协助我们长达十年。”
科莫微微颔首，只见他眼眶深陷，脑袋上只剩几根卷发，看起来很有知识。
“自杀者胡同受害者的死因找到了吗？”萨林顺口问道。
听到“自杀者胡同”，祝夜神经紧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上将，由于受害者大部分都被怯魔吃掉了，我也只能提出一些猜想。
“我连夜分析了剩下的骨骼、碎肉和内脏，他们看起来死因各不相同，有人死于严寒，有人死于高温，还有人的脑袋直接炸开了。
“但事实上，他们很可能都死于同一种药物。
“这得感谢那只怯魔不爱吃胃和肠子。”
科莫从斗篷中取出一个带塞玻璃试管，里面装着某种混杂着血液、胃液的黑色粘稠物体。
“这种药物混杂了多种灵性材料，具体的成分我还没来得及确定。
“但是从受害者的表现看来，我猜想这是失败的‘启灵’仪式的遗留......”
夏尔中尉冷酷的声音传来：“你是说有人在暗中培养野生冒险者，结果把他们都害死了？”
“呃......”科莫僵硬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萎缩扭曲的黄牙。
“倒不一定在培养冒险者......”
祝夜心跳加快，冷汗直冒。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倒霉，才会正好被西西莉亚当作灵魂炼成的实验品，没想到在他之前，已经有这么多人死于非命。
“好了，这个问题我们等下再讨论，”萨林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蔚蓝的眼睛看向祝夜。
“布特林，你提供的情报再一次为和谐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我们在自杀者胡同一座破损教堂的地底，发现了一座非法监狱。
“有人残忍地杀害了被囚禁者，用他们的血肉喂养恶魔。
“死亡人数不会小于13个。”
祝夜十分配合地做出惊讶的表情，问道：
“凶手找到了吗？”
萨林耸了耸肩，说道：
“暂时没有，我们只能从唾液确定现场有一只怯魔。
“不过这不是本次例会的重点，让我们回到演讲者大厅的爆炸案。
“布特林，对于‘艾欧斯卡’你有什么了解？”
没有发现西西莉亚，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夺舍，还会不会来找我麻烦......祝夜沉浸在上一个话题，默默叹了口气，祈祷西西莉亚不要恩将仇报。
“布特林？”
祝夜猛地晃过神来，检索着布特林的记忆说道：
“啊......我只知道在印记城，信仰艾欧斯卡是非常严重的犯罪行为。
“祂是‘旅行、财富、机遇与传送门之神’，在600年前的‘大动荡’中被‘女士’杀死......”
对于“艾欧斯卡”，印记城的居民都不会陌生，祂相当于一个敏感词，象征着印记城历史上最重大的转折、最残酷的屠杀。
所谓“女士”，是对“痛苦女士”的尊称，祂是印记城有且只有的守护神，自印记城的历史出现，痛苦女士便一直统治着它。
不同于传统观念中的神祇，痛苦女士对于凡尘琐事毫不在意，祂既不修建神殿，也不发展信徒，印记城居民的信仰非常自由。
由于存在感极低，久而久之，不少人对“女士”的权威产生了质疑。
大约600年前，印记城内开始流行信仰“旅行、财富、机遇与传送门之神”艾欧斯卡，祂逐渐取代痛苦女士，成为了印记城的新主宰。
最终，印记城对于艾欧斯卡的信仰激怒了痛苦女士，一夜之间，艾欧斯卡的神殿被毁，印记城的六个街区被夷为平地。
自此，信仰艾欧斯卡成为印记城首屈一指的禁忌，痛苦女士开始拒绝一切神力存在进入印记城。
这场浩劫中死去了上万人，印记城的数百个派系被削减到十五个，史称“大动荡”。
第二十六章 我察觉了一个漏洞
“大动荡”之后，痛苦女士彻底巩固了统治地位，再次恢复存在感极低状态。
不过关于“女士”的坊间传闻，却变得相当丰富。
据说祂以一位高大的女士形象出现，闪耀的刀锋环绕着祂的脸颊。
据说有人曾看见祂漂浮在女士区的上空。
据说拍打一个形似祂的娃娃的屁股二十次，痛苦女士就会出现......
从祝夜的角度看来，这个说法有可能是真的。
昨晚之前，他一直以为神力存在是虚无缥缈、遥不可及的。
昨晚之后，他明白神力存在也可能是祖安人，会唱rap的那种。
因此，当得知爆炸案与艾欧斯卡有关后，祝夜同样没有非常震惊。
听罢祝夜的回答，萨林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在演讲者大厅爆炸案中，有人偷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当时它被藏在讲席之下。
“那是艾欧斯卡的右手手臂。”
“可是历史记载，艾欧斯卡的尸体被‘女士’放逐到了星界......”
祝夜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虽然他知道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谎言，但这样的反应才合理。
萨林神情严肃地回应道：
“事实上，被‘女士’放逐到星界的是艾欧斯卡的‘思想’和‘意志’。
“祂的身体被分割成了15个部分，由印记城的十五个派系看守，这是派系内部的最高机密。
“一般情况下，只有会长知道‘那一部分’具体在哪。”
等待萨林说完，戴安娜少尉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什么袭击者知道艾欧斯卡的右臂在哪里？这是否意味着妲丽丝大人......”
妲丽丝是个人标记会会长，戴安娜少尉你真是耿直啊......祝夜腹诽道，虽然正常的第一反应都是有内鬼，但敢这么说出口的，怕是不多见。
萨林嘴角上扬，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果妲丽丝大人存在疏忽，她完全可以对我隐瞒这件事。
“更何况，他们还试图破坏万亡会总部。
“我完全相信妲丽丝大人和斯卡尔大人对‘女士’的忠诚。”
戴安娜略显惭愧地抿了抿嘴，补救道：
“或许对方使用某种高级真知术，探知到了残肢所在......”
一直保持沉默的夏尔清了清嗓子，“我认为这是艾欧斯卡教的示威。”
“破坏派系总部，可以有效吸引公众的注意；而偷窃艾欧斯卡的残肢，是为了‘署名’。
“这样既可以威慑各大派系，也相当于在印记城进行了一次传教，是对印记城秩序赤裸裸的挑衅。
“所以我猜测，很快就会有关于艾欧斯卡右臂的消息传出。”
萨林微微颔首，赞同道：
“这也正是我的想法。”
坐在一旁聆听者三位长官的讨论，祝夜心里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
痛苦女士为什么不把艾欧斯卡骨灰扬了？
既然艾欧斯卡已死，痛苦女士没有必要玩弄什么秘密藏尸的花哨套路，祂应该能够预料这会在未来留下隐患。
如果有理由，那就是痛苦女士杀鸡儆猴，想要通过分尸艾欧斯卡，警示印记城内众人，自己才是唯一的主宰。
但这无法解释各派系为何要对此守口如瓶，直接示众不是更好？
祝夜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但他不敢说。
......
“布特林，你真是一个天才！
“在我教导过的冒险者里，没有人比你掌握知识更快。”
教室里，莫尔温喜笑颜开，眼角和嘴角的皱纹连成一片。
例会结束后，祝夜来到莫尔温处学习跨职技能。
在成为冒险者初期，无论本职技能还是跨职技能，祝夜都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和谐会按照工作需要，早就制定了一套固定的技能体系。
这一个月里，他会隔天工作隔天上课，早上学习跨职技能，下午练习本职技能。
教学结束后，会有相应的考核，考核成绩直接与功勋挂钩，而功勋则决定了晋升，无论职业等级还是军衔。
也就是说，即使魂力足够充沛，如果功勋不足，同样不能晋升。
此外，和谐会还严格禁止自行晋升，违者要遭受两个月的禁闭处罚。
“KPI无处不在，这很和谐会......”祝夜在心里吐槽了无数次。
不过目前看来，他的表现相当不错。
今天学习的跨职技能是“自然知识”，涵盖一些基础的物理、化学和生物学内容，主要是为了提升冒险者的生存能力。
让他比较惊讶的是，这个时代竟然已经出现了量子力学理论，是数学家通过考察传送门的不稳定性提出的。
作为刷过全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二十一世纪优秀学渣，祝夜迅速掌握了莫尔温传授的知识，甚至还能提出一些“前沿猜想”。
至于一些关于怪物和精类生物的内容，祝夜觉得耳目一新、非常受益，因此听得认真。
在莫尔温看来，这就变成了他不仅学习态度优良，而且异常聪慧、智商超群。
“布特林，我有时会觉得或许你真的应该成为一名法师，你是如此聪明，而且涉猎广泛。”
“您过奖了，我只是略懂，略懂。”
莫尔温赞赏地点了点头，微笑着问道：
“明晚在城市法庭，哈什卡大人将会举行关于‘法律与正义’的讲座，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祝夜一愣。
嘿，您说巧不巧，我大学就是法学专业的啊。
......
阅兵场上。
祝夜早有预感，提前运转魂力，向上一跃而起。
果不其然，夏尔中尉打招呼的方式，就是从身后横扫一腿。
“反应还算快。”
他依旧一张臭脸，眼神锐利。
“今天我们学习基本的战斗技能——寓守于攻、冲撞和擒抱。”
这些技能祝夜在穿越前都有所耳闻，扔一个骰子就能解决问题，至于实际操作还是第一次见。
夏尔逐一讲解了战斗技巧，将每一个技能逐动作分解，并把正确和错误的动作分别演示了一遍。
“不得不说，这老哥虽然性格不讨喜，但是硬实力确实不一般......”祝夜一边模仿，一边感慨。
或许是魂力足够充沛的缘故，他很快就掌握了动作的精髓。
尤其是寓守于攻，祝夜总结这个技能的关键在于“做人留一线”。
七分攻三分守，即使是进攻的一方，也要给自己留出余地，势头不对，立刻闪避。
和他的气质很相配。
夏尔纠正了几个动作细节之后，也难得地夸奖道：
“我带过的1级战士中，你算是学得最快的了，虽然比我当年差一点。
“最后是一个战术问题：假设你遭遇了一位强敌，他手握利剑，身披重甲，身后已退无可退，只有一条河。
“因此他决定和你拼死一战、同归于尽，你应该怎么做？”
不用想，我直接跳水逃走。
祝夜顿了顿，修改了一下措辞：
“我先运用‘寓守于攻’稳固攻守，等待他出现破绽，然后运用‘冲撞’把他撞进水里。”
夏尔相当满意。
第二十七章 原来你小子是二五仔之神
听说有谣言说，和谐会是一群只会用拳头讲理的莽夫，祝夜想要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走进城市兵营狭小的图书馆，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他直打喷嚏。
如果这还能用忙于公务自我安慰，当他从神秘学书架上抽出《魅魔艳史》的时刻，他绝望了。
“真不知道莫尔温那样的人，是怎么在和谐会坚持下来的......”祝夜拍落肩上灰尘，放弃了寻找关于神力存在的书籍的想法。
回想着晨间例会，许多疑团在脑海中环绕，他觉得自己急需补充历史学和神秘学知识。
掩上图书馆的大门，走入隔壁的档案室，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如同卫兵的队列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
与图书储备对比鲜明，这里堆积着浩繁如山的卷宗材料，可以追溯到千年前的案件。
标有“艾欧斯卡教”的卷宗被放置在最显眼的位置，占据了足足了五张两米高的双面书架。
从六百年前的“大动荡”开始读起，祝夜逐渐掌握了艾欧斯卡教盛衰起伏的历史脉络。
“艾欧斯卡教在印记城中宣扬，祂的信徒能在通过传送门的旅行中，得到幸运与财富。
“作为艾欧斯卡的信徒，在穿越传送门时、用钥匙打开门时，都要低声向祂祈祷。
“所有旅行，无论是进入还是离开印记城，都是向祂的献祭。
“艾欧斯卡的神血能够作为打开一切门和传送门的钥匙......”
读罢，艾欧斯卡能在短时间内攫取信徒，在祝夜看来并不奇怪。
印记城之所以能成为多元宇宙的中心，正是因为拥有数以万计的传送门，但传送门在使用过程中存在几个问题：
首先，传送门的位置难以确定，它们可能存在任何地方，面包店的大门、衣柜和墙面的夹角、盥洗室的马桶......
其次，站在陌生的传送门前，无法得知它会最终通向何方；
最重要的是，使用传送门需要特定的“钥匙”，如果不能确定钥匙为何物，它将永远无法开启。
此外，由于钥匙可能是任何物品，同样存在一个路人莫名被传送门吸进去的可能性。
由此可见，使用传送门是对经验与幸运的双重考验，而艾欧斯卡的神职和印记城居民的需求十分契合。
这也导致了在祂被痛苦女士杀死后，印记城内几乎发生了一场屠杀，数以千计的信徒被处死。
发展到如今，即使在公共场合喊出“艾欧斯卡”，都会被判处两个月监禁。
继续翻阅卷宗，祝夜发现六百年来，与信仰艾欧斯卡的冒险者相关的案件数量，存在有趣的波动。
在初期，祂的信徒多是牧师，以及来自各个派系的冒险者。
在长达百年的白色恐怖后，信仰艾欧斯卡的冒险者迅速减少，几近绝迹。
出乎意料的是最近几十年，艾欧斯卡教在外域的不少位面重新兴起，从记载的案件看来，祂的信徒主要由逃犯以及各派系的反叛者组成。
这也导致了教内职业驳杂、组织松散，根据拷问得出的情报，艾欧斯卡教的权力核心是主教埃德加，一位叛逃的登神者。
“艾欧斯卡这是从神祇变成二五仔的精神符号啊……”
祝夜默默感慨，这在一定程度上解答了他的困惑：
艾欧斯卡的神职并不包含死亡或者火焰，但两次袭击的发动者都相当执着于活尸和爆炸，使得祝夜一度怀疑艾欧斯卡只是一个幌子，幕后黑手另有图谋。
“这么看来，还真是二五仔们集体搞事......？”
叹了一口气，他还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
灰准元素位面，玻璃蜘蛛。
站在机房门口，蒸汽活塞的碰撞声和女人的呻吟一同涌入耳畔，派特里克有些尴尬。
按照常例，此时他应该向瑞薇汇报下周的工作计划，可是主教大人的“布道”迟迟没有结束。
“哦，埃德加大人，用力啊！
“以传送门之神的名义，你真棒……”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见瑞薇的“虔诚”祷告，派特里克依然难以克制地皱了皱眉。
继承了父亲的信仰，他在出生时就是艾欧斯卡的信徒，因此从未诘问过自己是否虔诚。
正当此时，伴随着机械运转的轰鸣，机房大门霍然开启，门后的埃德加主教略有疲色。
“埃德加大人，”派特里克立即半跪，脑袋低垂。
“以艾欧斯卡之名！”男人随口祈祷道，并未理睬派特里克。
等到男人的脚步声渐远，瑞薇半披着绸缎睡袍缓缓走出，发丝凌乱，夸张的曲线隐约可见。
“你是要做一个月的准备，再去杀那个城市卫兵吗？”她不耐烦地问道。
“我想申请一件圣物，‘开门手套’。”派特里克没有抬起视线，余光瞥见瑞薇漆着鲜红的裸足。
瑞薇鼻腔里传出一声冷哼。
“您已经确认过那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我查找了很多资料，他很可能来自主物质位面一个失落很久的古老组织......”
不等派特里克说完，瑞薇的气声听起来妩媚至极，却又带着一股阴冷和轻蔑：
“我要怎么相信你不会趁机偷走‘开门手套呢，丑陋的派特里克。”
瑞薇充满挑逗意味地扶起他的脑袋，用尖锐的红指甲抚过他突出的下颌，在上面刻下了一个纽扣大小的法阵。
“感谢您的信任，我一定会完成任务。”
派特里克的头再次垂了下来。
......
书记区，残烛酒馆。
水桶粗细的白色蜡烛发出椰子的气味，酒保身穿反光马甲，时不时向大声喧哗的客人投去白眼。
“‘死亡歌者’先生，那天之后，殡仪馆还有什么异常吗？”
祝夜抿了一口肥皂泡味的啤酒，看向身旁黑发绿瞳的死亡者。
他依旧散发出死尸一般颓败的气息，祝夜觉得他连灵魂看起来都比正常人黯淡。
“没有，斯卡尔大人直接把巨人的尸体处理了，”海安神色慵懒地说道，“你那天表现不错，我差点以为你是冒险者。”
你但凡早一点赶到，我也没必要那么狼狈......祝夜腹诽道。
“谢谢夸奖，我已经是冒险者了，一名战士。”
“和你气质很搭。”
海安打了个酒嗝，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恭维还是嘲讽。
“我想知道万亡会的徽章，除了表彰派系身份，还有什么别的用途吗？”
“毕竟十五个派系里，只有你们一直带着，”祝夜说着在颈前比划了一个圆形。
“死亡停火协议，”海安放下酒杯，转头看向祝夜，“死亡者和亡灵生物间的协议，只要死亡者不主动攻击，亡灵生物就不能攻击死亡者。”
“不过你的那个不一样。”
祝夜的瞳孔闪烁了一下，他本来只想随口打探一句，并不准备提及斯卡尔的赠与。
海安伸出惨白枯瘦的手掌，示意祝夜将死人脑袋递给他。
将死人脑袋握在掌心，海安解释道：
“和谐会战士，你应该知道魂力怎么运转了吧？”
祝夜点了点头，只见随着海安的魂力灌输，死人脑袋表面逐渐出现异变。
那空旷凹陷的眼眶里骤然出现了一双瞳孔，左右旋转，仿佛注视着一切，看起来十分邪异。
“如果你需要联系斯卡尔大人，就把魂力灌输进去，”海安说着将死人脑袋抛给祝夜，“我会来找你，替你转达。”
“斯卡尔大人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他从来不解释为什么。”海安撇了撇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诡秘之主》要完结了，我很伤心，今日只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顶流网红与权贵干爹
女士区，刽子手广场。
斜阳如血，将广场边的树木和围观绞刑的人群影子拉长。
祝夜抬头望去，穿过印记城上空浮动的尘霾，看见圆环另一端的书记区。
今天是难得平静的一天，他重新勘察了一遍演讲者大厅和殡仪馆，并没有更多的发现。
至此，和谐会目前的工作思路，就是加强对各大派系总部的“保卫”，将日常巡逻变为城市卫兵二十四小时轮流站岗。
祝夜觉得非常心累。
可以预见，这一政策将在印记城激起不少风浪。
混乱会、末日卫士团等派系必然会反抗和谐会的监控。
而和谐会则可以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渗透个人标记会等中立派系，达成对印记城的进一步掌控。
“暗流涌动啊，”祝夜叹了一口气，甚至想要吟一首诗：
苟......
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这时，围观死刑的人群突然喧沸起来，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看！是爱丽森·奈尔西亚大人！”
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叹，祝夜身边立刻响起热烈的讨论：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提夫林，而且才十九岁，就成了会长......”
“那还不是因为她的干爹马尔林，现在又傍上了黑木公爵，啧啧啧。”
“你还是管好自己吧，你行你上啊！”
“我真是心疼奈尔西亚大人，她还是个孩子，却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看不出来啊，都是老饭圈了......
祝夜皱起眉头，产生了回到地球刷微博的错觉。
向绞刑架方向看去，行刑者的位置站立着一位年轻女性。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棕色，身材健美挺拔，无袖连身长裙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在她的手臂上，环绕一排类似爬行动物脊椎的凸起，这表明她是一名提夫林——恶魔与人类的混血儿。
祝夜知道，那是印记城的“顶流网红”，慈悲灭绝会会长爱丽森·奈尔西亚。
这位年仅十九岁的会长是印记城政坛的大明星，有什么比一位年轻、美丽、大权在握的女人更引人遐想呢？
除此之外，她也以惩治犯罪的强硬态度闻名，在法官定罪之后，她总能找到最严苛的刑罚惩处犯人。
比起奈尔西亚的秘辛，祝夜更关心今天处死的罪犯，既然能让会长大人亲自行刑，说明很有可能是相当强大的冒险者。
根据前两次的经验，在吸收冒险者的灵魂后，他会得到除了魂力之外的一些职业特性，譬如萦绕在大脑中的魔法知识。
由于无法解读，他暂时难以利用这些魔法知识。
“希望这次能欧一点......”祝夜深吸一口气，等待奈尔西亚宣读犯人信息。
“汤姆·翰克斯，25岁，人类男性——”
奈尔西亚的声音较为低沉，但富有力量感，使得人群迅速安静下来。
“没有说明等级和职业，意味着不是冒险者......”
祝夜有些失望。
“前慈悲灭绝会成员，徇私枉法，擅自释放死囚......
“行刑！”
台下一片哗然。
有内鬼......祝夜心头泛起不佳的预感。
一般情况下，各派系都会避免家丑外扬，像这样堂而皇之地公开处刑，十分可疑。
只见奈尔西亚跳下绞刑台，走向一位穿着考究、年林较大的男性，这位男士鬓角已有白发，但相貌依然英俊，很有成熟韵味。
祝夜观察到，她挽了一下男人的手臂。
网红少女配成功大叔。
祝夜觉得这剧本有些熟悉。
这时，悬挂在绞刑架上的男人吐出长长的舌头，一道七彩光华朝着祝夜飞速射来。
由于第一个魂印已经填满，这道灵魂只让他觉得神清气爽、气力充沛，并未产生质变之感。
......
女士区，城市法庭。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囚犯们带着镣铐，步履蹒跚；
公诉人们怒目而视，期许着有利自己的宣判；
而貂皮裘氅的法官在对衣衫褴褛的乞丐量刑。
当然，还有防备森严的和谐会卫兵，虎视眈眈地审视着行人。
“晚上好，莫尔温少尉。”
祝夜礼貌地向莫尔温鞠躬，由于不在工作时间，他没有行军礼。
“晚上好布特林，中央大厅在那边。”
跟随莫尔温走进大厅，穹顶高悬的大厅里满座着不下三百余人，有人身着华服，也有人衣衫褴褛，是印记城中极罕见的场景。
“哈什卡大人的讲座都是这样，”莫尔温领着祝夜在离讲坛较远的位置坐下。
“有不少年轻人，都以在讲座上发表意见为荣。”
“他们觉得这是在印记城出名的好机会，”莫尔温哈哈一笑，“像你这么有天赋，又爱学习的年轻人可不多。”
我这可是刷题刷出来的硬实力......祝夜嘴角微微抽搐，向莫尔温表达了谢意。
印记城的公共生活基本被十五个派系所垄断，与穿越前相似，表现出才能的年轻人，常常会得到多个派系的邀请，能够在“offer”里挑挑拣拣。
祝夜四处环视，发现多数听众确实都是青年，他们有的神色紧张，有的则踌躇满志。
大厅中央是高耸的讲坛，整体布局与演讲者大厅的会议室相近。
祝夜下意识神经绷紧，提防着突然出现一群挥舞着火球法杖的活尸。
这时，一位老年矮人出现在讲坛一旁，大厅迅速安静下来。
只见他的双眼红肿，胡须未经打理，如同杂草一般垂落在地。黑色的罩衫漏系了一颗纽扣，看起来就像法庭的低级书记员。
老年矮人径直走上讲坛，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的声音醇厚，语速较为缓慢：
“各位，今天我们讨论的主题是‘法律与正义’。”
哈什卡四下环视，神色平静，“请回答我，什么是‘正义’？”
大厅陷入沉默。
“让每个人得到应得的东西！”
短暂的沉默后，一位穿着朴素的少年喊道，旋即羞怯但自豪地抿了抿嘴。
哈什卡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也就是说，如何‘分配’资源，是正义的重要内涵。
“那么各位认为，什么样的分配原则才是符合正义的呢？”
大厅再次陷入沉默，这时，只见一位身着绸缎衬衣的年轻人举起手来。
“尊敬的哈什卡大人，我认为应该按照人的才能高低进行分配。
“让有才能的人得到更多权利和财富，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改良社会。”
年轻人镶嵌着宝石的假领熠熠生辉，话音刚落，便听得四周响起阵阵嘘声。
“我不认同，”一位身着麻布长裙的年轻女性站起身来，不忿地指着年轻人说道：
“就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让我们的生活越来越不好过！”
热烈的争执声爆发开来，祝夜注意到身侧的莫尔温也紧皱双眉，频频点头。
“这位女士，请问你认为什么样的分配原则才符合正义呢？”
不理会杂乱的人声，哈什卡平静而缓慢地提问道。
“我认为应该让大家都得到一样的东西、一样的财富，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精英主义和平均主义......祝夜撇了撇嘴，回忆起上辈子的课程内容。
在双方的僵持中，哈什卡依然不动声色，似乎对两种答案都不满意。
他再次问道：
“还有别的观点吗？”
听众们安静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似乎并没有第三种答案。
这时，祝夜举起了手。
第二十九章 我也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高见？”
哈什卡红肿的双眼看向大厅远处，引得厅中众人一并投去打量的目光。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长相只能算是周正，穿着略显陈旧的亚麻衬衫。
祝夜克服紧张，努力保持镇定地说道：
“哈什卡大人，我认为这几种分配原则都存在问题。”
老年矮人微微抬起浓密的眉毛，示意祝夜继续说下去。
“首先是按照个人才能来分配资源，这种分配方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身穿丝绸衬衫，佩戴珠宝假领的年轻人也转过头来，略带傲慢地看向祝夜。
“那就是想要显露才能，本身就需要物质基础。
“倘若一个人维持生存都需要竭尽全力，又如何有机会接受教育，又如何能发掘自己的才能呢？
“因此，这种分配方式实际上是在不断固化既得利益者的地位，同时告诉不那么富有的人们：‘你们贫穷是因为你们缺少才能。’
“这会让我们只顾着谴责弱势者，而忽略制度本身存在的缺陷。”
说这段话时，祝夜中气十足，没有任何胆怯。
这是因为印记城的居民都是来自各个位面的移民，城内没有王权，也没有世袭贵族，权力机关以议会为主，富人阶层的财富大多来自商贸积累。
也就是说，不必担心触怒统治阶级。
因此，祝夜不需要对语言做出修饰，只要让听众都能理解即可。
一语说罢，分界线一侧的听众们开始喝彩，麻布长裙女孩甚至一改愠色，朝他投来赞赏的笑容。
祝夜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但是平均分配同样存在问题。”
麻布长裙女孩的笑容又消失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缺陷是，这很容易滋生惰性，最后导致大家都不愿意劳动，社会经济不断衰退。”
麻布长裙女孩立刻追问道：
“那么按照劳动量来分配资源呢？”
祝夜礼貌地将身体微微前倾，冷静地反问道：
“女士，请问用什么来衡量‘劳动量’呢？是劳动时间，还是劳动所创造的价值？
“如果是劳动所创造的价值，该由谁来衡量价值呢？”
只见这位十分乐于表达的年轻女性低下了头，蠕动着双唇，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讲席之上，哈什卡苍老而迟缓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位先生，那么您的观点呢？”
“我想邀请大家做一个‘实验’。”
哈什卡微微皱眉，用依旧迟缓的语调问道：
“‘实验’？我可能无法在现场为您提供材料和器材。”
“要完成这个实验，我只需要在座诸位的思想。”
祝夜回答道。
这句话唤起了众人的好奇，无论研究魔法还是科学，他们从未听说过仅仅利用“思想”，就能完成的实验。
“女士们先生们，这个实验非常简单。
“请各位在脑海中，勾勒一张具有强大魔法的幕布。
“当你走到这张幕布之后，你就会忘记你是谁，忘记你所拥有的财富，忘记你的工作、你的地位。
“最关键的是，你不知道当你走出幕布时，会在社会中扮演什么角色。
“就让我们将这块魔法幕布称为‘无知之幕’，因为只要走进它，你就忘记了你已知的一切。
“现在，请为包括你在内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女士区的达官贵人、巢区的乞丐，或是书记区的学者，分配他应该得到什么。”
闻言，听众们十分配合地开始了“实验”。
沉思中，有人眉头微微皱起，有人搔弄起所剩不多的头发。
包含哈什卡在内，所有人都开始思考：
如果我不知道自己将会成为谁，那么我会怎么为每一个人分配机会、地位与财富呢？
在整场讲座最漫长、最彻底的沉默里，祝夜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血压升高，他很担心这个理论过于前卫，以致于大家都无法理解。
“无所谓了，反正躲避知识是和谐会的传统艺能，不过是丢个人......”
他默默安慰自己一句，但掌心还是出现了汗水。
在唯闻呼吸声的沉默中，哈什卡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古老的钟声：
“我想我会选择——”
“在所有选项中，最坏结果最好的那一种分配方法。”
“最坏的结果最好？什么鬼？”
听众们的表情更加困惑。
“虽然我希望，当我走出‘无知之幕’时能够拥有一切，但我更要担心的是，我成为了社会的最底层。
“因此，我会选择让社会最底层过得最好的那一个选项。”
其实我想表达的只是“别让屁股决定脑袋”，没想到哈什卡直接深化到了这一层......
祝夜松了口气，感慨不愧是印记城最德高望重的学者，真是恐怖如斯。
于是他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说道：
“这正是我的想法，哈什卡大人。”
话音刚落，他听见大厅正中传来微弱的掌声，老年矮人从讲席上站起身来，缓慢地鼓动双手。
直到此时，围观人群才有所明悟，在几个人的带动下，全场响起了热烈地、持续数分钟的掌声。
不少听众沉浸在思想实验之中，如梦初醒。
祝夜观察到莫尔温也抬起头望向自己，眼神再一次发生了变化。
......
书记区，布特林的家。
被人群拥簇带来的激动感慢慢平息，祝夜瘫坐在床头，照例总结起一天的经历。
一句话概括，他也很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
祝夜起初的想法是，通过多次参加讲座，进入印记城的知识分子圈子，积累一些有质量的人脉。
此前，他搜寻了布特林的记忆，发现对方是彻头彻尾的死宅，几乎没有拿得出手的熟人。
和穿越前的自己很相似。
在和平时期，对于一条咸鱼而言，这是无关轻重的事情。
但基于印记城目前的形势，祝夜还是决定，在涌动的暗流爆发之前，要尽可能积蓄力量，不管这力量多么微弱。
之所以选择知识分子圈子，是因为他们易于沟通，而且大部分出身中产阶级家庭，集会也多采取读书会、研讨会等比较文明的形式。
然而，今天的讲座收益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不仅得到了多个研讨会的邀约，哈什卡的助手还留下了他的姓名和住址，这意味着他有可能参与印记城最高水平的学术交流活动。
“知识就是力量！”
祝夜有些兴奋，就像他突然发现自己能轻易举起一百斤的精金重斧时一样。
不过，无意间想起遥不可及的精金斧头，他又陷入了贫穷的惆怅。
思绪交错间，灯火摇曳，夜已深沉。
拿出二十面骰子，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抛起。
可惜穿越者前辈爱唱rap啊......叹息一声，祝夜又把骰子和死人脑袋一起收入暗兜。
自从无法使用数字1侦测亡灵，他就只好连睡觉都把长剑放在身侧。
就在这时，窗外有夜风吹过，在一片静谧中显得有些诡异。
祝夜看见自己的脚下，有一道荧光汇聚。
这荧光流转开来，迅速勾勒出一扇门的形状。
第三十章 大战！
祝夜脚下，暗绿色的光芒流转开来，转眼便勾勒出一扇诡异的大门。
门上盘踞着充满神秘学意味的繁复花纹，显得幽深而邪祟，让人仅仅远观，便觉得寒毛直立。
祝夜反应极快，他当即拔剑，一个箭步跳离大门所在区域。
双眼紧盯着地上的幽绿光芒，他一步一步向房间出口靠近，做好逃跑的准备。
霍然间，地板上光芒大盛，那一扇凭空勾勒出来的大门竟由平面变为立体，诡秘的花纹如同实体一般凸起，极具立体感和视觉冲击力。
祝夜产生强烈的危险预感，他伸手探向门闩，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木栓拉动。
将重心移至后背，他使出浑身力量撞向房门，就像是撞上了一面钢板，强大的反作用力让他不禁后退两步，房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艾欧斯卡的权柄中有‘门’......”
祝夜旋即明悟，他双手握住剑柄，摆出标准的犁式起势，将剑尖直指那扇虚幻的大门，一步一步向房间对侧的窗口移动。
虚幻的大门骤然开启！
一团黑影直冲祝夜而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祝夜便下意识挥剑一斩。剑刃所指，触感粘腻湿滑，就像砍进了一团烂泥。
黑影被力道十足的剑击斩为两段，祝夜定睛看去，只见这是一具附着着许多烂肉的白骨，一团赤红色的邪异火焰在白骨的眼眶中熊熊燃烧。
虽然不知道具体名称，但根据丰富的遇袭经验，祝夜猜测这是某种亡灵生物。
只在喘息之间，又有十数具挂满烂肉的骨架从门内射出，朝祝夜飞扑而来。
它们的攻击速度和强度远远高于活尸！
祝夜调动魂力，在极快速的挥击之间迅速躲闪，一番横劈纵扫，又将六具骨架拦腰斩断。
凭借对抗活尸的经验，祝夜深知亡灵生物难以被彻底杀死，于是他一面攻击躲闪，一面留意着散落一地的烂肉与白骨。
悄无声息间，粘连在骨头上的烂肉开始蠕动，一根根肌肉纤维如同触手一般，缓缓地在地面上立了起来。
布满绿脓的肉条延伸舒展，最后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快速地膨胀增殖，转瞬间，竟将一具具破碎的白骨重新支撑起来。
此时祝夜的注意力被两只骨架所吸引，它们左右夹击，迅捷地环绕在祝夜身侧，不约而同地朝胸口挥出一爪。
另一只被削去一臂的骨架趁机前扑，试图握住他的脚踝。
不敢犹豫，祝夜双足点地，纵身一跃，将那具伏地的骨架踢去头颅。
又在空中转体横扫，将两只亡灵生物从胸口斩断。
摆脱夹击，祝夜这才瞥见地面上的风光，只觉得难以遏制呕吐的冲动。
一条条腐烂的碎肉蠕动着聚合膨胀，最后竟变得足有一人粗细，看起来粘腻而茁壮，就像巨型乌贼的触手。
腐肉将破碎的残肢包裹其中，只见一根根“肉柱”从地上缓缓站起，黄绿色的脓液从肌肉纤维间渗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
最后，膨胀的肉条炸裂开来，里面竟然又站着一具完整的骨架！
祝夜粗略数去，亡灵生物的数量竟已翻了一倍。
长满烂肉的骨架相互推攘，再次向祝夜扑了过来。
“这些玩意能够通过碎肉复活，而且被砍成几块，就会增多几只......”
此时，本就狭小的房间内已经相当拥挤。
被砍碎的尸块纷纷重新发育为完整的骷髅，一只只亡灵生物挤在一起，前仆后继地朝他涌来。
意识到这一点，祝夜不再用剑挥砍，而是改为直刺。
一剑捅穿遍布腐肉的胸口，他只觉得如同刺入一团烂泥，拔剑的动作都被粘连得滞缓了几分。
“妈的，这样不被挠死都要被挤死！”
祝夜一脚踢开从身后扑来的亡灵生物，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幅画面：
自己和一团团无限增殖的腐肉，在房间里被挤压成一块午餐肉的场景。
他打了一个寒噤，深知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变双手为单手持剑，祝夜伸手探进暗兜，将一枚圆润冰凉的金属死人脑袋取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斯卡尔的用意，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专业人士解决问题。
一面将魂力注入死人脑袋，祝夜继续以剑防守骨架的攻击，同时尽量避免将它们的身体部件砍落。
随着魂力涌入，只见死人脑袋的眼眶中，缓缓浮现出一对快速旋转的瞳孔，如同在注视着周遭的一切。
出乎祝夜意料，瞳孔浮现的一刻，亡灵生物们身形一滞，似乎注意力都被它所吸引。
祝夜把死人脑袋向左移动，骷髅们的脑袋便跟着向左移动；再将死人脑袋高高举起，它们便如同看见飞盘的猎狗，齐齐抬起头来。
烂肉掩映的眼眶中，赤红色火焰也燃得更旺，似乎充满了渴望。
抬眼看向房间对面的窗户，祝夜深吸一口气，奋力将死人脑袋向窗外扔去。
“不知道门神管不管窗户......”
祝夜紧张到了极点，生怕窗户也像门一样变为铜墙铁壁，那么他可能就真的要做午餐肉了。
咔嚓！
窗户碎了！
死人脑袋径直飞出窗外，在远处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祝夜激动极了，看见死人脑袋翻墙成功，他比看见红杏出墙还开心。
骨架们追随着死人脑袋齐齐转过身去，一块块烂肉都仿佛枯木逢春一般，向着窗外缓慢地生长起来。
短暂的停滞后，它们齐齐涌向窗口，化为道道黑影直扑出去。
只在一喘息间，屋里便只剩滩滩脓水，和一扇虚幻的大门。
邪异的大门依然保持开启状态，祝夜平复情绪凝神看去，门后的光线存在轻微的扭曲。
就像是存在一个未知的神秘空间。
“这就是传送门？”
百闻不如一见，握紧长剑，祝夜缓慢地靠近虚幻大门，压抑住内心的恐惧。
......
灰准元素位面，玻璃蜘蛛。
派特里克额头上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顺着突出的下颌流淌，沿着半截漂白的胡子滴落下来。
他的手上是一双暗黑色的皮质手套，哑光质感有效地隐藏了密集的魔法符文。
注视着双手，派特里克发现手套上满布着斑驳的阴影，星星点点。
他知道那是干涸的神血。
“伟大的传送门之神艾欧斯卡......”他头颅低垂，祈祷的声音略显颤抖。
凝视着手掌之下那扇绘有神圣花纹的虚幻大门，派特里克焦急地等待着。
面对一位至少是11级的神秘法师，他并不指望十几只尸妖能杀死对方。
这种尸妖增殖能力极强，在对战法师时，是前期消耗对方法术的有效手段。
一天之内，法师能够使用的法术数量存在限制，而且只能使用前一天准备过的法术。
因此，他希望借助尸妖，消耗掉对方的一部分法术，以提升自己获胜的可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派特里克听见鼓点般的心跳声。
“如果不成功，瑞薇也不会饶过我......”
派特里克咬紧牙关，站起身来，裹紧一袭深紫色的短袍，迈入了那扇虚幻的大门。
第三十一章 女装大佬与死亡鸽者（爱您们，再更一章）
“我是应该进去看看，还是翻窗逃走？”
手握长剑，祝夜心里泛起了嘀咕。
“也不知道外面那群亡灵生物怎么样了，还好现在是深夜，不会伤害到行人......
“唉，为什么‘死亡歌者’还没出现？”
回想起在殡仪馆前，海安也是一步之遥姗姗来迟，祝夜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他到底是‘死亡歌者’还是‘死亡鸽者’？”
祝夜难以揣测在诡异大门的彼端，是一个怎样的未知位面，有着如何强大的敌人。
但他很肯定一点——对方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即使拥有了吸收灵魂的外挂，他也终究只有1级，连对方召唤的亡灵生物都足够让自己陷入困境。
犹豫的刹那，在那不可见的虚幻空间中，有一道人影勾勒出来。
祝夜的瞳孔缩紧，喉咙不自觉蠕动了两下，内心有些绝望。
只见那人影迅速变得清晰，呈现出一位身形高大，肩膀宽阔的男性。
他的下巴非常突出，有轻微的地包天迹象，山羊胡子上截呈现棕色，下截则是白色。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粗犷，像一位狂战士。
男人肩上裹着一袭暗紫色的天鹅绒短袍，这袍子雍容华丽，领口缀着宝石，看起来就像贵妇人的装扮，和他的气质非常不搭。
“女装大佬？”
“一看就是高手......”
祝夜斜眼看向窗外，准备拼力一搏，爆种逃跑。
这时，只见那男人已经结出一道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万般无奈，祝夜引导魂力在体内瞬间爆发，他提起长剑，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刺出一剑。
令他惊喜的是，漂白胡子男子看起来有些惊慌，似乎完全没能预料到他的攻势，他只得停止施法，略显狼狈地侧向躲出一步。
随着男人的位移，那道布满诡异花纹的虚幻大门彻底消失了。
“一位等级不低的死灵系法师......“
祝夜迅速回身，不敢懈怠，趁机又挥出一剑，逼得男子再次后退。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关键时刻，一句陈年老梗突然浮现在祝夜心头。
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是，即使凭借战士的反应速度占得先机，对方只要使出一个法术，怕是就能把自己变成亡灵生物。
祝夜这一剑，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匹。
灵机一动，他将手掌探入暗兜，握住一枚触感冰凉的多面体，祈祷着多元宇宙随便哪位神祇能为自己加持一些好运。
赶在漂白胡子从惊惧中恢复，再次有所动作之前，他将骰子潇洒掏出：
“给你看个宝贝！”
粗犷男子双唇微动，看似又一次开始施法，那枚二十面骰子已经砰然落入祝夜掌心：
朝上的是鲜红色的数字2。
派特里克此时正在施展的，是一个六环法术，也是他所掌握的最高位阶法术——“灰飞烟灭”。
这个法术能够将目标立即杀死，并且将遗骸烧为灰烬，是一个攻击力极强的法术。
他本来不准备直接使用这张底牌。
当他刚刚走出传送门时，由于没有看见尸鬼，本来心中略有欢欣——这意味着对方已经被成功消耗了一部分法术。
除此之外，紫色短袍是派特里克特意准备的高级法防装备，它能形成一道贴身屏障，隔绝大部分6环及以下法术伤害。
因此，在施展第一个法术时，他怀有不小的自信，情绪也较为镇定。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作为至少11级的法师，在使用武器攻击时竟然也如此迅猛，那凌空一剑不输等级较高的战士！
倘若对方是法师兼职战士，那么加总起来的职业等级恐怕已经不低于16级，实在是深不可测。
派特里克心中骇然，只得决定直接施展自己所掌握的最强法术。
正当他为了致命一击全神贯注之时，他的脑海中蓦然响起了一句极愤怒的呐喊。
这声音出自一位男性，语句听起来非常具有韵律感，但却是派特里克闻所未闻的语言。
“这是什么？诅咒吗？”
困扰之际，他的脑海中接连响起密集的怒吼，语句交叠环绕，最后形成了迷离却又挥之不去的呓语。
在呓语干扰下，他无法集中注意力继续施法。
转瞬之间，呓语不断叠加，已经形成了具有精神污染效果的恐怖攻击！
派特里克难以控制地跪倒在地，他无法思考，也无法指挥自己的身体，只感觉自己的大脑被迷乱的呓语所填充，就在爆炸的边缘。
看着漂白胡子无声跪倒，祝夜松了一口气。
“关键时刻骰子还是争气啊......”
他通过数字2，将从自己脑海中“窃取”的呓语，施加在了漂白胡子身上！
亲身体验过穿越者前辈的呓语，祝夜明白面前的高大男子，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精神折磨。如果不加以处理，他很快就会爆头而死。
作为一个正常人，祝夜的第一想法当然是杀之而后快。
“如果杀死他，会错失不少关于艾欧斯卡教的信息，而且还有可能招致更加可怕的报复......
“再掷一次骰子，是死是活，就看他运气如何。”
几番思想斗争之后，祝夜再次抛起骰子，数字2乖巧地再次出现。
根据经验，他并不能控制数字2会偷取什么，只能指定数字2施放的对象。
派特里克无疑是幸运的，在即将崩溃的边缘，他感到充斥着脑海的层层呓语，突然消失了。
瘫倒在地，他足足呆滞了几分钟，才终于找回意识，凝望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棕发棕眼，相貌较为平庸，但是轮廓却很周正，看起来不超过18岁。
“才这么年轻，就已经迈入‘圣域’？”
派特里克依然难以相信，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能同时拥有法师和战士的双重能力，而且等级都不低。
更关键的是，他恍然意识到，由于身披紫色短袍，那充斥在自己大脑中的恐怖呓语，并不是法术攻击。
他从未听闻过这样强烈的、不容抗拒的、充满神秘与疯狂意味的呓语！
“那又是什么？”
派特里克思维发散，只觉得有一道惊雷劈向自己的脊椎。
“那......是一种神力！”
......
巢区，殡仪馆。
海安从尸体堆中蓦然坐起，他感应到斯卡尔赠与卫兵的那枚死人脑袋，正处在一种极为混乱的环境中。
闭上双眼，他将魂力集中在大脑，连接起那枚信物。
透过感应，他看见大量的尸妖正在抢夺那颗死人脑袋，从周围环境来看，应该在布特林家附近。
“那小子又有危险了？”
墨发绿瞳的苍白男子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一具女性尸体，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披上灰袍，朝着书记区方向前进。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第三十二章 鄙人不才，只是一位眷者
“你是谁？”
祝夜棕色的眼眸平静深邃，情绪内敛，让人难以揣度。
端坐在床头，他摩挲着手中的二十面骰子，俯瞰着瘫倒在地的健硕男子。
其实他很想举剑对准男人的脖子，以防止他的反攻或逃跑。
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缺乏远程攻击手段，显得实力不足，反而引起对方的反抗。
古人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简言之，装个十三就能解决的问题，没有必要动手。
更何况，动手还打不赢。
好在自己的武器是一位神祇的呓语，让他率先占领了逼格的高地。
拿捏着萨林的威严感与万事皆三的高深莫测，祝夜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动作，让自己看起来古井无波。
“派，派特里克·霍华德。”
祝夜观察到，漂白胡子说话时头颅低垂，眼神游移，表现出了明显的惶恐与警惕，甚至还有一丝敬畏。
这意味着他可以利用对方的畏惧，主导事情的发展，获得有利的信息。
祝夜沉默不语，保持着俯瞰的姿态，对派特里克的回答不置可否。
他不满意我的答案，不，他在等待我主动坦陈......派特里克自诩阅人有术，却在面对一位普通少年时，无法揣测对方的意图。
“我是‘旅行、财富、机遇与传送门之神’艾欧斯卡的‘守门人’......”
在派特里克说出“艾欧斯卡”时，祝夜一侧嘴角上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艾欧斯卡......那可是一位老朋友了。”
祝夜故意将“朋友”一词的尾音微微拉长，让人难以分辨是否是反语。
“老朋友？”派特里克心中更加疑惑，虽然艾欧斯卡在印记城是一位邪神，但出于对神力存在的畏惧，没有人敢开这样的玩笑。
联系起刚才所经历的疯狂呓语，派特里克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想被证实，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即使挟持我，教内也不会改变行动......”
派特里克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强烈的恐惧，多年来饱经凌辱的生活经历，让他的求生意志十分顽强，绝不会轻易崩溃。
他将双手后按，用沾有艾欧斯卡神血的手套接触地面，等待着念出咒文的时机。
观察到派特里克的动作，祝夜看向那双诡异的浓黑手套，联想起了和谐会卷宗里，关于艾欧斯卡的神血的描述。
祝夜压低嗓音，问道：
“祂找我有什么事吗？”
酝酿着逃跑的派特里克心中又是一惊，正常人的反应应该是“你们为什么要杀我”，而不是“祂”为什么要找我......
从这句话推断，在对方眼中，只有艾欧斯卡才能有资格与其提出诉求。
加上前一句话透露的“老朋友”，派特里克彻底相信，这极有可能是一位神力存在的代言人，甚至一位神力存在本身！
但是艾欧斯卡早已陨落，这也是教会内部做出许多动作的原因，他又怎么会认为传送门之神仍然具有意志，能够颁行神启、指挥信徒呢？
派特里克旋即顿悟——这是否意味着，艾欧斯卡并未死去......
那么数百年来，为什么信徒们的祈祷从未得到回应？为什么教会里的牧师数量急剧减少，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作为信徒的牧师了？
派特里克的心头疑云密布，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我接受教会的任务，来，来刺杀……”
派特里克的语句断断续续，连他自己都觉得，一个11级法师来刺杀一位可以使用神力的强大存在，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在我死之前，能否知晓您的尊名？”
看着派特里克放弃挣扎的样子，祝夜努力地控制住自己抽动的嘴角，维持着神秘而不可侵犯的严肃感。
“我只是一位眷者。”
祝夜语气平静而轻松，似乎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
一位眷者......这很符合派特里克此前的猜想，作为一名已故神祇的信徒，这是他第一次与神力接触。
更何况，这里是印记城，是痛苦女士隔绝了所有神力的地方，那位神秘存在该是何等强大，才能在印记城里安插眷者！
恐惧与激动在派特里克心头涌起，他不自觉地震颤起来，手掌握拳，彻底放弃了“开门”的想法。
眼见成功打消对方逃跑的企图，祝夜继续说道：
“我不会杀死你，因为祂曾教导，‘未得救的人，怎能靠肉体来赎自己的罪‘。”
他冷哼一声，“更何况，你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威胁。”
关键是我既杀不死又不敢杀啊，祝夜在心中苦闷地吐槽了一句。
“未得救的人.....”派特里克回味着祝夜的话语，“因为我不是祂的信徒，死后灵魂也不会成为祂的祈并者，所以我的死亡对祂来说，不足以洗刷我的错行……”
似乎看见了一丝求生的希望，派特里克赶忙问道：
“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来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
祝夜拿捏着情感，声音低而不沉，较为平静地说道：
“祂曾教导，‘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这就是等价交换的原则‘。
“因此，我不会占你的便宜，如果我向你索求什么，就会付出相应的补偿。
“我想要知道，关于艾欧斯卡教，你所掌握的全部信息。”
派特里克的颤抖有所缓解，甚至觉得这个请求比对方是一位神祇的眷者更出乎意料，因为实在是太简单了。
我精心准备的刺杀计划，在对方看来，就和教会内部人尽皆知的信息一样，如此无足轻重......他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提出你想要交换什么。”
祝夜保持着较为挺拔的坐姿，头颅微微上抬，眼神迷离，仿佛一面沟通着派特里克，一面沟通着那位神祇。
“我想要知道，您是哪位神秘存在的代言人？”派特里克答道。
祝夜嘴角勾勒出神秘的笑容：
“祂不在此处，也不在彼处。
“祂在诸位面之上。”
......
感应着死人脑袋的信号，海安穿过书记区曲折的街巷，来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十字路口。
这里距离几日前跟随斯卡尔造访的布特林家很近，因此他基本确定自己的感应是正确的。
向十字路口一端走去，他嗅到了浓厚的死亡的气息。
“尸妖么？”
打了一个呵欠，“死亡歌者”闭上双眼，陷入一种近于沉眠的状态，张口唱道：
“我知悉一张张脸怎样凋谢，
眼睑下流露畏怯的目光，
苦难怎样将粗砺的楔形文字，
一页页刻上面颊......”
（注：阿赫玛托娃，《安魂曲》）
悠扬的男中音回响在逼仄的街道里，仿佛安抚着一切入梦的魂灵。
在不远处，一群身覆烂肉的骨架正在争抢一颗金属质地的椭圆球体，随着歌声传来，它们的动作愈发缓慢，像是也要睡着了一般。
渐渐地，那些烂肉开始融化，变成一滩绿色的脓液。
第三十三章 你需要提高姿势水平
一曲唱罢，“死亡歌者”睁开绿眸，向方才感应到死亡气息的方向前进。
由于具有夜视的职业天赋，海安并不需要任何照明设备，也能在夜色中畅行。
穿过一滩散发出腐烂恶臭的脓水，他在白骨掩映中，捡起了死人脑袋。
此时那一对四处张望的瞳孔早已消失，死人脑袋看起来，只是一件略显邪异的普通工艺品。
摩挲着死人脑袋，海安凭借模糊的记忆，开始搜寻布特林的家。
虽然曾经跟随斯卡尔来过一次，但作为一名热爱熬夜、向往死亡的吟游诗人，他必须承认自己记性不太好。
好在，他不秃。
“斯卡尔大人只要求我担当信使，怎么还要当起保镖了？
“上周杀活尸，这周杀尸妖......”
用手指揉搓着太阳穴，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被人薅了羊毛。
在书记区一众高大的旅馆中，他终于锁定了一幢较为低矮简陋的二层建筑。
小块石材、灰浆浇筑，分外熟悉。
走近透出摇曳微光的窗口，眼前的场景让“死亡歌者”的喉咙重重蠕动了一下。
只见窗后的房间里，滴满脓液的地面上，半跪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
男人身披紫色丝绒短袍，佩戴深黑色手套，双手撑地，一扇闪烁着绿色光芒的大门在他身下勾勒出来。
这扇大门看起来十分虚幻，但覆盖其上的神秘花纹却富有实感，花纹凹凸起伏，如同青铜浇铸一般。
海安辨识出一部分隐藏在花纹中的符号，象征着“旅行”和“传送”，旋即认出这是一扇传送门。
印记城内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现传送门，有可能是永久的，也有可能是临时的，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惊讶。
只见传送门绿光大盛，霍然开启，门后的光线微微扭曲，似隔着不可见的广阔空间。
在魁梧男人即将走入传送门的一瞬间，布特林从海安的视野盲区冲出，以极快的速度，从背后向男人刺出一剑！
背刺！
唰地一声，魁梧男人来不及反应，一个踉跄跌入传送门，连带着那把尚未拔出的卫兵佩剑。
那扇虚幻大门飞快地消失，出剑果决的祝夜仍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
海安感到一丝凉意。
......
书记区，残烛酒馆。
在弥散着椰子气味的烛火中，酒保递上两杯廉价麦芽啤酒。
“艾欧斯卡教的人？”
黑发绿瞳、面色惨白的死亡者举起酒杯，被廉价啤酒的肥皂泡味呛得皱眉。
打扫完房间内战斗造成的混乱，祝夜觉得两个大老爷们深夜共处一室谈心，实在是太过暧昧。
于是他主动提出请“死亡鸽者”喝酒，表达感谢的同时，顺便解释一下背刺的原因。
他点了两杯倒数第二便宜的啤酒。
祝夜点点头，双手在发际线附近频繁地揉搓。
他认为这个动作能表现出，一个低位冒险者死里逃生之后的兴奋，以及担心后续报复的焦虑。
“那他怎么甘心就这样离开？甚至还给了你攻击的机会。
“毕竟他能召唤尸妖，还能制造传送门，比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不愿说也没有关系，我并不怎么感兴趣。”
吟游诗人打了个酒嗝，神情依旧寡淡，就像一具死尸。
这位鸽者还是一如既往地善于怼人啊……祝夜腹诽了一句，然后说道：
“我告诉他斯卡尔大人就要来了。”
灌入一口劣质啤酒，他并不指望海安会完全相信这个理由。
毕竟对于一个11级法师而言，杀死一个1级冒险者也就是弹指一挥间。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在暗示海安，帮助自己是斯卡尔的意旨，他没必要过于深究隐情。
黑发凌乱的死亡者微微皱眉，旋即神色恢复正常，只平静地说道：
“我会向斯卡尔大人禀告这件事。“
说着，他从长袍中取出死人脑袋，随手抛给祝夜。
“那些长着烂肉的骨头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祝夜本来想直接询问派特里克，但又觉得逼格太低，只好作罢。
“尸妖啊。
“就是通过死灵法术唤起的类人生物的尸体，死者生前不是被人凶杀，就是极其怨毒的家伙。
“所以比之前的活尸厉害一些。”
祝夜点了点头，这和他在战斗中的感受一致，尸妖的攻击速度和力度都远在活尸之上。
“而且，我想你已经发现了，它们拥有从残肢再次重生的能力。
“这也是它们的战斗力虽然不强，但十分受到死灵法师青睐的原因。
“被尸妖杀死的类人生物，会以尸妖的衍体状态复生，衍体会服从创造者的命令，直到创造者被摧毁。
“我还以为没等我赶到，你就要变成尸妖了，没想到你还挺聪明。”
海安玩味地挑起眉毛，把“聪明”二字拉长，再次让祝夜难以分辨他在夸赞还是嘲讽。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想起对方屡次姗姗来迟，祝夜耸了耸肩，继续说道：
“你们死亡者不是认为，活着只是一种虚假的表象，只有死亡才是有意义的吗？
“我还在想，或许你巴不得让我去追寻多元宇宙的本质呢。”
海安对调侃的话语无动于衷，反而嘴角微微抽动起来，回答道：
“倘若你多读过一些关于魅魔以外的书籍，就会知道万亡会崇尚的是自然的死亡。
“我们并不支持凶杀、阴谋和奴役，只有自然的死亡，才是多元宇宙最伟大的旋律。”
关于魅魔以外的书籍......祝夜的嘴唇翕动两下，脸色由白转红，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
灰准元素位面，玻璃蜘蛛。
一扇绿色的虚幻大门在灰黑色的钢板上勾勒出来，神秘的花纹层层叠叠，最终变得立体而富有实感。
派特里克左腹上倒插着一柄长剑，粗犷的脸庞缺少血色，在暗紫色丝绒短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诡异。
踉跄着走出传送门，他无力地跪倒在地，潺潺鲜血沿着剑刃滴落，不一会便积成一滩猩红。
在他愈发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纤细白皙的女人的裸足，指甲上漆着与鲜血相近的颜色。
“瑞薇大人......”
派特里克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由于不知伤势如何，他并不敢贸然拔出长剑，只觉得每次呼吸都伴随剧痛。
“呵，又失败了，我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呢？
“半兽人和卷毛狒狒没有区别。”
女人美艳的脸上流露出愠色，睡袍包裹下的饱满胸口如同激流般起伏。
派特里克不敢抬头，他的声音不再低沉，而是一种极为虚弱的气声，伴随着恐惧带来的震颤：
“在玛丽刺杀失败后……他受到了和谐会的暗中保护......
“有高等级的圣武士......”
瑞薇环顾昏暗的炼金室，骸骨和腐肉堆积成山，干涸的脓液星星点点。
能在短时间内驱散如此多的尸妖，确实像是圣武士所为，当然，还有她的老朋友们......
女人眉头紧锁，念出一串极具污秽意味的单词。
派特里克下颌上的微小法阵骤然亮起红晕，像是高浓度的酸液一般，啃噬着他的面颊。
第三十四章 天基不可泄露
“说起来，一个礼拜之内，和那家伙‘约会’了三次......”
回到家门口，祝夜无声叹息了一句。
在他的幻想里，穿越之后的生活，即使没有万花丛中过，也不应该是三天两头和同一个男人在酒馆通宵喝酒。
更何况，他面色惨白，黑眼圈浓重。
很可能肾不好。
走进家门，祝夜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由于感官变得敏锐了不少，尸妖留下的腐烂恶臭涌入鼻腔，让他有些反胃。
“漂白胡子挨我一剑不冤枉。”
他一面推开窗框的横栓，一面腹诽道。
对于那一记背刺，虽然双方没有沟通，但祝夜相信派特里克能够理解。
即使派特里克理解不了，他也只能忍着。
“这哥们是个天生的二五仔，可以利用，但不能轻信......”
回想起派特里克做出的供述，祝夜在心里默默做出了评判。
根据他的交代，通过吸收外域居民和派系反叛者，艾欧斯卡教如今已有千人左右的规模，但实际组织相当松散。
这一方面是由于他们认为艾欧斯卡已经陨落，所以只把祂当作一个反叛的精神符号，而非一位需要投入虔诚信仰的神祇。
另一方面，根据派特里克的描述，艾欧斯卡教内部存在新老势力之间的相互倾轧。
教内的职权划分较为简单，自上而下主要分为三层：主教、门徒和看门人。
主教埃德加曾是印记城“定命会”的高层，三年前加入教会后，他的地位以极快的速度提高，仅用了两年便成为了新任主教。
在主教之下有五位门徒，他们的神殿各自分散在外域的不同位面。
在埃德加上位前，派特里克效忠于瘟城门徒萨希思，萨希思并非印记城的叛逃者，而是一位继承了父辈信仰的信徒。
由于在教内服务的时间最长，并且是“纯粹的”艾欧斯卡信徒，萨希思一度是主教位置的强力竞争者。
因此，在权力斗争落败后，萨希思失去了门徒地位，而派特里克作为一名守门人，被调度到了灰准元素位面门徒瑞薇手下。
祝夜察觉到，派特里克有意识地保留了关于萨希思的不少信息，连对方是否拥有进阶职业，如何在斗争中落败都含混带过，但对于瑞薇，则供述得相当详细。
瑞薇是万亡会的叛逃者，所掌握的进阶职业叫做“火化者”，能够支配亡灵和火焰，善于从灰烬中得到启示。
“这也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斯卡尔对这件事的关注......”
想到这里，祝夜揉了揉发际线，揣摩起斯卡尔对于今日事件的态度。
“死亡歌者”撞破背刺一幕，并不在他的计划中。
不过，他并不担心此事会被和谐会知晓，因为海安同样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恰巧出现在现场，恰巧目睹了整场事件。
而斯卡尔也不会向萨林解释，为什么会委派信使帮助一名普通的城市卫兵。
总而言之，大家都各怀鬼胎，最后这件事就悄无声息的隐瞒下来。
因此，他最需要在意的是两件事，斯卡尔会对此事采取什么措施，以及如何继续应对派特里克。
对于前者，最坏的结局就是死人脑袋被收回，自己失去了召唤“死亡歌者”的能力。
不过这完全由斯卡尔定夺，他也无法改变什么，只能全盘接受。
相较而言，后者就更加麻烦。
派特里克初步相信了他是一位神眷者，并迫于恐惧、敬畏等等复杂情绪，答应每周提供关于艾欧斯卡教的情报。
祝夜深知，一旦装神弄鬼的真相败露，等待自己的将是更为疯狂猛烈的报复。
但是，要维持一位眷者形象，又谈何容易？
作为一位神眷者，除了说一半藏一半装神弄鬼，还需要展示出能够为神力存在代言的强大实力，最关键的是，要让人相信这位神力存在真的存在。
凭借请派特里克听rap，祝夜暂时获得了一线喘息的机会。
但这也意味着，他不得不为了维系这个谎言，继续探索穿越者前辈留下的隐秘。
至少要成功地装到艾欧斯卡教覆灭。
他翻看起在城市法庭得到的邀请，在一众装帧精美的皮纸中，选出了一张草纸。
这纸张由碎布和植物纤维制成，较为平滑，呈现褐色。
上边记载着周五晚，女士区，命运之轮酒馆，“数学家大会”。
......
女士区，城市兵营。
“布特林，你说你已经做好接受第二次‘授印’仪式的准备了？”
不算宽敞，但较为明亮温馨的办公室里，头发斑白的莫尔温双眼睁大，灰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祝夜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他刚才去查阅了自己的功勋积攒情况，发现仅仅殡仪馆和自杀者小巷两起案件，他的功勋已经足够晋升3级冒险者。
而在他穿越之前，布特林辛辛苦苦巡逻近一年，积攒的功勋还比不上他的零头。
“有外挂就是任性啊。”
祝夜无声地感叹了一句。
“我为和谐会工作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见‘启灵’仪式后不到一周，就可以再次升级的冒险者。”
莫尔温嘴角上扬，显得皱纹更加深刻，继续说道：
“在我成为冒险者之后，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初步掌握了魂力的运转方式，又用了一个月，才修炼出足够充沛的魂力。
“你在冒险者道路上的表现，就像你昨晚在城市法庭的表现一样惊人。
“我会开始准备仪式材料，大概明天或者后天，就可以进行仪式了。”
伸出苍老的手掌拍拍祝夜的肩膀，莫尔温拿出资料，准备开始今天的跨职技能教学。
今天的内容依然是自然知识，由于了解祝夜的接受能力，莫尔温加快了课程的进度，将三次课程的内容在一节半以内完成。
至于多出来的时间，莫尔温则为祝夜进一步讲解了冒险者的分级情况。
冒险者的实力以4个等级为阶梯，处于一个阶梯内的冒险者，譬如低于5级的冒险者之间，存在越级挑战成功的可能。
而一旦跨越阶梯，即使是4级与5级冒险者，也存在难以逾越的实力差距，仅凭个人一对一单挑，很难以弱胜强。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冒险者每升4级，就会得到一个新的职业天赋。
而在此之前，只会不断加强同一个天赋，譬如祝夜现在所掌握的“精通武器”。
据此，1-4级的冒险者称为“入门”，5-8级的冒险者称为“英雄”，9-12级的冒险者称为“典范”，13-16级的冒险者称为“大师”。
一旦突破16级，则意味着冒险者迈入“圣域”，到这一阶段，冒险者的数量已经很少，大部分都能胜任一个冒险者组织的中流砥柱。
然而，在“圣域”中只有最精英的少数，可以突破20级，成就“传奇天命”。
根据莫尔温的说法，“传奇天命”在多元宇宙的任何晶壁系中都十分少见，往往都是能被写入历史的存在。
他们强大、神秘，是神力存在之下的最强者。
当然，有一位祝夜相当熟悉——
他失踪多年的父亲，巴伦德·吉盖克斯，印记城的“传奇天命”。
想到这里，他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第三十五章 信仰之跃
站在午后的练兵场上，祝夜已经和夏尔形成了某种默契。
他早已发觉，夏尔虽然体型健硕，但在走路时却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就像一只二十来斤依旧矫健的大橘。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在拳风突然袭来时，有所察觉。
感应到身后右侧的阵风，他的左腿当即向左前方迈出一步，只见一条肌肉发达的手臂擦身而过。
右腿向左后方迈出一步，祝夜把身体转过来的同时，按照上节课的内容，对夏尔使出了一记擒抱。
这个技能是赤手空拳搏斗中的高难度动作，往往用于攻击者只想压制对方，而不想杀死对方的情况。
此外，这个技能还可以阻止施法者结出手印或者使用魔法物品，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实用的技能。
面对熊一般强壮的9级战士，祝夜用尽全力，也只是限制了他的下一步出拳，并没能达到完全压制的效果。
夏尔侧手握住祝夜的手臂，全身向下一坠，再接上一招流畅的旋臂压肘，立刻扭转了战局。
“小子，记住这招叫做‘摆脱擒抱’。”
中尉的表情依旧严厉，但鉴于他没有进行语言侮辱，祝夜知道他已经相当满意。
当他非常不满时，会尝试言语羞辱你的母系近亲属；
当他轻微不满时，会叫你“白痴”“废物”“卷毛狒狒”；
总而言之，对于一位老祖安人，“小子”这个称呼，与“宝贝儿”无异。
祝夜松了一口气。
松开被牢牢压制的祝夜，夏尔继续说道：
“今天我们学习三个技能——
“攀爬、跳跃和潜行。”
说着，他示意祝夜看向阅兵场的后方。
那是城市兵营四面回廊式建筑中的一幢，楼高大约二十米，稀稀疏疏的窗口嵌在光洁的黑色花岗岩上。
祝夜心中泛起一丝不良的预感。
试问哪个网络时代公民没有一些矫情的心理疾病呢？
譬如恐高。
此前每天路过，他都行色匆匆视而不见，直到今天，才在极不显眼的位置，看见两条自楼顶垂下的多节绳索。
世界上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古人诚不我欺。
恍惚之际，夏尔已经攀上绳索，手臂上青筋迸露，相当迅捷地爬到了二楼位置。
......
灰准元素位面，玻璃蜘蛛。
瑞薇离开后，派特里克一改死里逃生的虚弱姿态，迅速从阴冷晦暗的钢板上站起。
他走向炼金术室的角落，在杂物堆中找出一件由蓝色丝带捆绑住的卷轴。
解开丝带，派特里克将羊皮纸舒展开来，纸上显露出暗金色的文字与符号。
小范围地运转魂力，他开始阅读卷轴上记载的法术。
转眼间，卷轴上的暗金色纹路发出光芒，源源不断的金光流向他位于左腹部的创口。
派特里克放下卷轴，深吸一口气，将那把倒插入体内的长剑缓缓抽出。
随着金光流入，贯穿腹部的伤口迅速消失不见，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紧接着，他从杂物堆中翻出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借着昏暗的烛火，审视起自己的脸。
在他的下颌处，法术灼烧出一个深可见骨的巨大符文，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蜘蛛，占领了他的半张脸。
这使得他本就不英俊的、具有半兽人特征的脸庞，显得更加可怖。
派特里克眉头紧锁，感受着强烈的疼痛和羞辱。
由于卷轴内储存的只是一个1环法术——“治疗轻伤”，它无法对瑞薇的高级法术产生任何效果。
看着烧焦的皮肉，派特里克明白，这代表着瑞薇的惩罚，也意味着他捡回了一条命。
如果他尝试携带着神血手套逃匿，这个符文大概会把他烧为灰烬。
处理完伤口，派特里克的神色逐渐缓和，转而变得迷茫。
望着堆积成山的骨架和腐肉，他喃喃自语道：
“一位古老的存在么？
“祂的陨落，是一个谎言......”
......
悬挂在十米高的半空，花岗岩隐隐映照出苍白的脸，祝夜有些颤抖。
即使魂力足够充沛，使得他能不断地爆发力量，保持协调地向上攀爬，他的心理障碍依旧难以克服。
在遥远的楼顶，夏尔探出半边脑袋，语气严厉地指点着他如何用肱二头肌发力，如何保持身体重心平行上移。
如此过了十分钟，祝夜又颤颤巍巍地上升了两米。
“废物！”
夏尔的怒吼从头顶处传来。
祝夜甚至开始怀疑，他会不会突然切断绳子，让自己来一次“信仰之跃”。
“然而楼底并没有草垛......”
自嘲了一句，祝夜继续控制着上肢肌群，向上攀援。
......
巢区，塔楼。
“万事皆空会”的总部“塔楼”，像是一个巨大的战争王冠，每边都延伸出结实的长翼。
六个弯曲的尖顶构成了船舵般的巨大侧塔，它们齐齐弯向皇冠正中，那座高耸入云的中央尖塔。
塔楼的大门是一道不可思议的巨大铁闸门，用合抱粗细的巨木作为门闩，高大得连泰坦都可以轻易通过。
“小丫头，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塔楼门前，打着瞌睡的万事皆空会“沮丧者”投去打量的目光。
只见那是一个身穿破烂罩衫的女孩，手脚纤细，约莫十二三岁年纪。
女孩的罩衫上血迹斑驳，她的皮肤遍布米粒大小的疤痕，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只剩一双幽深的眼睛，直视着沮丧者。
在贫民窟，遭遇悲惨的女孩相当普遍，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幸运。
因此，沮丧者虽然有些同情，但也并没有非常动容。
“小姑娘！”
见女孩没有反应，守门的沮丧者走近了两步，重复说道：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有病。”
女孩抬起幽邃平静的眼睛，一字一句、缺乏感情地说道。
沮丧者有些诧异。
精神病院是万事皆空会的慈善组织，恰好位于塔楼内的一座侧塔上。
虽然精神病院常年人满为患，但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年幼的患者。
也从来没见过主动“自首”的患者。
沮丧者低下头来，用充满怀疑的语气再次说道：
“小姑娘，这可不是好玩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我——有——病。”
西西莉亚用更缓慢、更低沉的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
然后，她平静的眼睛里突然布满疯狂的情绪，她的嘴巴向两侧咧开，露出惨白的牙齿和红色的牙龈。
夸张的表情让她的整张脸扭曲起来，加上密布的伤痕，显得更加诡异。
沮丧者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只见扭动着的面部肌肉牵引着皮肤，把一道道已经结痂的伤痕撕扯开来，女孩的脸上转眼间淌满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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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街日记】：虽然没人看，但我要努力保持每天两更！证明扑街不是因为懒惰！
第三十六章 自古大侠破事多
祝夜长舒一口气。
站在城市兵营的顶层，能够将圆环上的女士区和巢区收入眼底。
两片街区紧紧相连，建筑风格却存在很大差异。
女士区林立着高大整齐的派系总部与富人宅邸，巢区则是混乱低矮的贫民窟。
即使穿越到一个充满奇幻的多元宇宙，贫富差距依然是一件毫不浪漫的事。
抬眼处，隔着经年不散的、来自几百万个位面的尘霾，市民欢乐堂的灯火隐约可见。
“布特林。”
夏尔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下去，再来一次。
“废物，太慢了。”
男人不能太快......
祝夜默默腹诽一句，仅仅向楼下看了一眼，整张脸就不自觉地扭曲起来。
就在这时，他感到周围的色彩突然凝固，一切变得暗淡无光，仿佛陷入灰色的漩涡。
他的神经迅速绷紧，探手摸向皮甲下的暗兜，准备拿出死人脑袋和二十面骰子。
霍然间，一颗真正的死人脑袋浮现在他面前。
与此同时，还有一袭灰色长袍，以及一团毫无生气的阴影。
“斯卡尔大人——”
祝夜悚然一惊，口中的敬语还未来得及脱口，便看见灰袍下的阴影有所波动，一只虚幻之手陡然伸出。
“解咒。”
虚空中传来极为嘶哑，如同用勺子摩擦墙壁的声音。
那只虚幻之手再次穿过祝夜的身体，一团浓黑烟气蓦然浮现在他的胸前。
只见随着虚幻之手缓缓抽离，那团浓黑烟气逐渐坍缩，最终结成一个复杂但熟悉的符文。
那是一扇大门，上边盘桓着遍布刀锋的衔尾之蛇！
这是他穿越来时，布特林身上已经存在的伤痕。
在魂力作用下，他所受的皮肉伤都愈合得相当迅速。不到一周，连当初西西莉亚留下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也只剩下疤痕而已。
好了伤疤忘了疼，面临着一连串的神奇事件，他很快就淡忘了这早已愈合的诡异伤口。
“所以艾欧斯卡教就是通过这个定位我的么？
“我本来想直接询问派特里克，但又害怕自降位格，一位神眷者当然要摆出‘你们都被我安排了’的样子......”
如梦初醒，祝夜看向浮动在身前的斯卡尔，就像看见一条又粗又长又富有力量的，大腿。
“谢......”
话音未落，只见虚幻之手凭空攥紧，那浓黑色的符文便如同烟尘一般，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祝夜面前那张雕刻着凹陷的眼窝、歪曲的鼻子，以及一条直伸到下巴的舌头的面具，也逐渐淡去了。
灰色的漩涡褪去，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原有的色彩与生命力。
“布特林。”
刚刚缓过神来，祝夜便听到夏尔缺少抑扬顿挫的死亡点名再次响起。
如同被人拎起命运的后颈皮。
他急忙转过身，出乎意料的是，夏尔的神色未见异常，似乎并没有看到刚才斯卡尔大驾光临的一幕。
“还好，不然就要被当成二五仔了......”
祝夜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此时，夏尔身边站着一位气喘吁吁的城市卫兵，正在低声汇报着什么，只见他严肃的脸上，出现了阴沉的情绪
见祝夜转过身来，夏尔用催促的语气说道：
“攀爬技能后天再学，我们现在去监狱。”
果不其然。
看着他步履匆忙的背影，祝夜无声感叹了一句：
“自古大侠破事多啊。”
......
女士区，监狱。
尽管“慈悲灭绝者”与和谐会关系密切，总部距离城市兵营只有几分钟路程，祝夜一向选择绕路而行。
如果城市兵营让人感到宏伟肃穆，那么监狱则是阴沉而恐怖的。
高大的巨石和狰狞的尖塔投下厚重的阴影，一排半透明宝石镶嵌在监狱外侧的屋顶上。
被施与魔法的宝石像是探照灯一般，不分白天黑夜地发出闪光，监控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杳无生机、寸草不生，连常见的剃刀藤都不见踪影。
走近监狱，赤杀者们已经将高大的环形建筑团团包围，尖利的惨叫声从地下传来，祝夜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寒战。
“夏尔中尉，吉盖克斯先生，请跟我来。”
一位身穿赤杀者制服，金发棕眼的年轻男子等候在监狱门口。
他容貌英俊、气度威仪，祝夜凭此判断他大概率是一名圣武士。
夏尔礼貌地微微颔首，并未放慢脚下的步伐，答复道：
“天鹅之子大人，请直接带我们去案发现场吧。”
“天鹅之子”，好奇怪的姓氏......
凭借布特林的记忆，祝夜迅速锁定了来者何人——亚维尔·天鹅之子，慈悲灭绝会的二把手，同时也是女士区的区长。
如此大的阵仗，不暇细想，祝夜的第一反应就是艾欧斯卡教又搞事了。
“可是派特里克说瑞薇还没有安排下一次袭击......
“他还向我保证，一旦作出部署，就会立刻想办法告知我。”
祝夜回想着前夜的对话，难以判断是派特里克蒙骗了自己，抑或这是另一个门徒所为，又或者......
思绪纷乱间，一行人已经穿过森严戒备，走入这幢惊悚的八层建筑。
监狱内部构造相当奇特，位于中央的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内照明良好、环境舒适，环绕着瞭望塔的则是一间间狭小阴暗的囚室。
行走在瞭望塔内，能够透过四周的玻璃窗看见每一间囚室里，犯人正在做些什么。
祝夜四处环顾，囚犯们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事务里，有人陷入昏睡，有人焦虑地踱步，也有人背对墙壁，手臂正在高速上下运动。
不乏有罪犯紧张地偷瞄瞭望塔，然后又迅速移开了视线，似乎并未发觉有人造访。
“吉盖克斯先生，这是单向玻璃。”
有所察觉的天鹅之子习以为常地解释道：
“这是奈尔西亚监狱长的设计，赤杀者可以在瞭望塔里，观察到犯人的一举一动。
“但是犯人们不知道自己是否被监视、何时被监视，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监狱长认为，只要让囚犯们感觉始终处在被监视的状态，就会时时刻刻迫使自己循规蹈矩。”
让囚犯时时刻刻处在紧张的“自我监视”中，真是个狠人......
回想起在刽子手广场远观的靓丽身影，祝夜很难把这样一位美丽的少女，和残酷冷漠的监狱长联系起来。
听说她经常亲自行刑，切掉犯人的手指或是其他部位，以前我还不信......祝夜叹了一口气。
“先生们，就是这里。”
爬上盘旋逼仄的楼梯，天鹅之子由内推开了瞭望塔上的一扇暗门。
祝夜发觉这一圈囚室内空空荡荡，与其他楼层的人满为患对比鲜明。
开门的瞬间，一股有机组织被烤焦的肉香扑鼻而来，让祝夜的思绪一下子凝固，如同回到了演讲者大厅。
第三十七章 三人行必有内鬼
不得不承认，油脂烧焦的香味是极具诱惑力的。
不过此刻，由于心照不宣香气的来源，众人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走进狭小昏暗的囚室，只见两侧的墙壁中央，都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为一米的大洞。
由于囚室相当狭小，这样的洞口几乎摧毁了整面墙壁。
祝夜微微躬身，将上半身探过洞口，整层监狱呈现环形的墙面上，都出现了相同规格的大洞。
三百间囚室联通为一体，就像一条竹节蠕虫。
囚室的墙壁由灰色石板构成，厚度约为二十厘米。
以普通人的力量，很难在不惊动赤杀者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打通接近三百面石墙。
退出洞口时，祝夜观察到，石板破碎处虽不平整，但却相当光滑，就像是蜡烛燃烧后再次凝固的表面。
蹲下身来，借着昏暗的光线，祝夜轻轻拂过囚室的地面，如液滴般凹凸不平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不等祝夜开口，身后便响起夏尔中尉的询问：
“岩石被烧化了？”
虽然在派系内部地位相当，但天鹅之子相当配合夏尔的调查，十分详细地回答道：
“从现场看来，我们怀疑有囚犯施放了威力相当大的火球。
“施法者等级较高，所以火球的破坏力极强，能直接融化岩石。
“由于囚室只有5英尺宽，而火球的直径不止3英尺，许多犯人都因此受伤或是死亡。
“受伤和死亡的犯人都被转移到了地下一层，很抱歉，那是我们不能开放的区域。”
作为例行公事，祝夜小心翼翼地用匕首从地面刮下一部分凝固的液滴，和现场残留的、烧得焦黑的人体组织一并收集起来。
夏尔继续问道：
“你们有怀疑对象吗？这一层关押的都是什么犯人？”
“这一层关押的都是具有较强暴力倾向的犯人，有冒险者也有普通人。
“他们大部分都引发过群体性慌乱，譬如在巢区屠杀超过二十个贫民，譬如谋杀派系高层......
“通过核对尸体和伤员数量，我们发现大概有5名囚犯趁乱越狱。
“但是由于大部分尸体已经无法辨认，我们还需要时间，通过魔法逐一分辨......”
年轻的圣武士滔滔不绝，对于已知信息毫无保留，夏尔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联想起此前围观西西莉亚等人施法，往往都需要相应的材料、法器，祝夜开口问道：
“请问......施放和火球有关的法术，是否需要相应的材料呢？”
英俊的金发棕眼圣武士点头道：
“比较常见的法术是‘火球术’和‘炽焰火球’。
“前者需要蝙蝠粪石和硫磺；后者需要兽脂、硫磺和铁粉。
“当然，就像演讲者大厅的袭击一样，法杖、魔杖和卷轴也能有相同的效果。”
听罢，祝夜眸光闪动，腹诽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当他犹豫之际，瞭望塔内传来多人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一位声音低沉，但却富有力量感的女性开口说道：
“今天所有到过这一层的赤杀者，都已经被分别关押在‘重铸室’。
“我们会采取标准手段，对他们的忠诚进行检验。
“没有一个罪犯，能逃脱制裁。”
循声看去，较为明亮的瞭望塔内，祝夜目光所及是印记城的三位大人物：
萨林上将、爱丽森·奈尔西亚监狱长，以及黑木公爵。
说话者正是印记城政坛“第一网红”——年仅十九岁的奈尔西亚监狱长。
祝夜恭敬地向三位大人物行礼，然后很识趣地退到了夏尔中尉身后，不再发表议论。
与他反应相同的，还有方才对答如流、滔滔不绝的亚维尔·天鹅之子。
奈尔西亚现身的一刻，他立刻收敛神色，退至一旁，不再说话。
“和夏尔见到萨林的时候反应不太一样......”
祝夜观察到，夏尔和萨林一见面便开始窃窃私语，两人神色严肃，迅速地交流着对案情的看法。
他总觉得这才是会长和二把手的正常相处模式。
反观另外三人。
鬓发斑白但依然英俊的黑木公爵，正陪同奈尔西亚勘察现场。
当提夫林少女流露出愤怒情绪时，黑木公爵会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让人一时难以分辨两人是父女还是情侣。
然而，天鹅之子并未陪同监狱长，而是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仅从神情难以揣摩其情绪。
“这三个人有问题......”
尽管祝夜上辈子书读得不多，但娱乐新闻倒是品鉴了不少。
凭借着敏锐的八卦直觉，祝夜迅速做出了判断。
“小天鹅喜欢监狱长，但监狱长喜欢黑木公爵？
“也有可能是小天鹅喜欢黑木公爵......”
正当众人忙于勘察时，祝夜站在角落，脑补出了一个个狗血故事。
霍然间，他想起昨天在刽子手广场，奈尔西亚亲自处死了一名赤杀者。
“派系内斗？”
祝夜觉得这个猜测最为合理。
这时，晚祷的钟声从监狱外遥遥传来，黑木公爵和奈尔西亚也已经返回原地。
“不如我们一起吃顿晚餐，等待那几个赤杀者的审讯结果？”
身材高大、棱角分明，拥有成熟男人魅力的黑木公爵，从刺绣华美的外套内取出金色怀表，优雅地询问起萨林的意见。
“公爵先生，这是我们的荣幸。”
萨林礼貌地应允下来。
......
女士区，监狱的宴会厅。
祝夜知道人的品味可以变态，但不知道可以这么变态。
在监狱的地下，其他派系人士不能涉足之地，存在大量用于刑讯和行刑的“重铸室”。
这也是每次路过监狱，都能听见地底传来凄厉尖叫的原因。
而赤杀者们为了方便款待宾客，竟然在监狱第一层，修建了一间宴会厅。
走进宴会厅，顿时明亮的灯光使祝夜有些目眩。
厅内的装修风格类似于洛可可风格，墙面呈现象牙白色，布满金线装饰的家具华丽轻快、精美纤细。
宴会桌上首，奈尔西亚神色严肃、略有愠色，并没有过多地与萨林等人交谈。
反倒是黑木公爵更像是慈悲灭绝会的主人，他十分得体地与长桌上每个人交谈几句，不让任何人感到自己被冷落。
“萨林上将，下周我将要举行庆祝就任定命会会长的晚宴，您一定要大驾光临啊。”
伴随着地底的惨叫，黑木公爵优雅地切下一块五分熟的牛排，用餐巾擦去嘴角的血水，微笑地看向长桌对面的萨林。
“定命会会长......原来还有这一层身份。”
此前，祝夜一直以为黑木公爵只是主物质位面的某位贵族，或许拥有较多的财富，并未想到他即将在印记城政坛大显身手。
极为惨烈的女人的尖叫声里，祝夜的喉头重重蠕动一下。
虽然自他穿越以来，最好的一餐就是面前的黄油煎牛排，但他却觉得怎么也提不起胃口。
“抱歉，各位大人。”
一位赤杀者的到来，打断了萨林和黑木公爵的交谈。
他神色紧张，躬身在监狱长耳边低语。
只见提夫林少女的脸色变得更差，她甚至没有礼貌地告辞，就立即转身冲出了宴会厅。
第三十八章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爱丽森还是太年轻，有时候还很天真。”
黑木公爵嘴角上扬，略显尴尬地为她的不辞而别向众人解释道。
接着，他朝报信的赤杀者投去眼色，那位战战兢兢的派系底层快步绕过天鹅之子，将同样的消息在公爵耳边讲述了一遍。
“即使不是正式成员，黑木公爵在慈悲灭绝会也很有官威啊。”
趁着地底尖叫停歇的间隙，祝夜赶紧切下一块牛肉，就着酱汁吞咽下去。
虽然不算是正规的晚宴，但用于款待派系高层的餐食，相比卫兵食堂的供应，还是美味和精致许多。
然而祝夜只觉得索然无味。
一方面，地底时不时传来的惊声尖叫和肢体碎裂声，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更重要的是，这种一把大火毁天灭地的作案方式，与艾欧斯卡教中瑞薇一派极为相似。
这让他不得不纠结，到底是派特里克对自己有所欺瞒，还是有别的势力趁乱捣鬼，将祸水东引给艾欧斯卡教。
倘若是前者，为了维系神眷者的位格，他必须给派特里克一定的“敲打”。
如此，才能稳住对方，以防谎言被戳穿，招致报复。
倘若是后者，虽然意味着事态更为复杂，但一句“关我屁事”足已解决。
要做出进一步判断，还需要对两个关键因素加以确认：
越狱囚犯的身份，以及慈悲灭绝会的神躯是否被窃。
考虑到和谐会很快就会得到相关情报，祝夜的心绪略有放松，开始品味起搭配牛排的蘑菇。
“竟然是她？你们能保证审问过程没有任何疏漏吗？”
听罢赤杀者的汇报，黑木公爵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异，轻拿着餐巾的右手握紧几分，再次追问道：
“阿加莎一直是爱丽森最亲近的下属，我不能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赤杀者头颅低垂，不敢直视公爵，略带颤抖地说道：
“我......我们是按照标准流程来做的......
“审判员先对他们施放了‘侦测思想’，只有阿加莎的念头里出现了逃跑、火焰、恐惧等元素。
“然后我们前往她家进行了搜查，发现了一些的硫磺和兽脂。”
赤杀者颤抖的声音里，祝夜一面吃肉，一面打量着餐桌上众人的表情。
只见萨林和夏尔相当平静，处于和自己相似的吃瓜看戏状态。
黑木公爵的神色则逐渐阴沉，一直沉默不语的天鹅之子棕眸中闪烁出一丝神采，似乎有观点正在酝酿。
赤杀者继续汇报道：
“除了魔法手段，按照标准流程，我们还在重铸室里采用物理手段，对阿加莎进行了调查。
“她最后承认了协助囚犯越狱。
“由于满足了魔法、证据和自认三要件，基本可以确认就是她就是叛徒。”
以你们的“物理手段”，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够不自认有罪......祝夜默默吐槽了一句。
略有沉吟之后，黑木公爵继续问道：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多年来，难道爱丽森对待她不够公道吗？
“还有，她帮助的那个囚犯是谁？”
赤杀者瞟了在座众人一眼，露出家丑不可外扬的犹豫神色，见公爵没有表示，便继续说道：
“她说，唔，她说奈尔西亚大人对待囚犯过于严苛，对待下属也不够宽仁......
“他所帮助的那名囚犯是‘人皮裁缝’伊斯·坎布尔。
“由于还在清点伤员和尸体，我们无法确认其他逃犯......”
“‘人皮裁缝’伊斯·坎布尔？”公爵微微皱眉，将手中的餐巾重重抛向餐桌。
“他杀死了至少三十人，整个印记城都因此陷入恐慌。
“阿加莎难道认为爱丽森对他的审判不够宽仁？”
赤杀者的头颅埋得更低，“更具体的原因我们还在审问，奈尔西亚大人已经前往重铸室，她可能会亲自动手......”
“伊斯·坎布尔？是三个月前热衷于将女性受害者扒皮的那位？”
萨林蔚蓝的眼眸看向长桌对面，周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仪，相较之下，气质相似的天鹅之子显得有些稚嫩。
见赤杀者大幅度地点头，他双臂交叠，继续说道：
“当时为了抓捕他，和谐会做出了不小的牺牲。
“没想到慈悲灭绝者竟然还没有处决他？”
“我曾听爱丽森说，她认为还有几位死者的案情没有调查清楚。”
黑木公爵顿了顿，继续说道：
“萨林上将，我想你也明白，女人们很容易被情绪所支配。
“她们善于产生共情，也因此常常忽略事件的重点。
“譬如爱丽森，她过于关注女性受害者，反而忽略了对于一位极危险的罪犯，处决才是第一要务。
“尤其是年轻女性，她们沉迷信念胜过事实，往往会陷入偏执，导致识人不清、忽视细节。
“相较于决定派系的走向，执掌他人的生死，她们更适合照料家庭。”
这位黑木公爵，用地球的话说，就是PUA加直男癌啊.....祝夜在心中腹诽一句。
这一番对话，看似在关心奈尔西亚，实际上既表明作为会长的她不得人心，也暗地里抬高了自己的见地。
“至亲至疏夫妻~”
祝夜暗自叹息了一句，开始对付桌上的甜品。
见萨林等人只是聆听，没有表态，黑木公爵饶有意味地看向天鹅之子：
“亚维尔，你就像是慈悲灭绝会的另一只手。
“你要帮助爱丽森，甄别真正值得信赖的下属。”
年轻的圣武士眸光闪动，响应道：
“虽然对于汤姆的死，我非常惋惜，坚持认为他没有徇私枉法。
“但我还是会为了慈悲灭绝者献出一切。
“就像入会时的宣誓一样：正义是唯一的公义。”
......
书记区，布特林的家。
应付一顿貌合神离、暗流涌动的晚餐，祝夜觉得比应付尸妖还要让人疲倦。
瘫倒在床头，他只觉得黑木公爵、天鹅之子、奈尔西亚三人之间，实在是让人玩味。
前一天奈尔西亚刚刚公开处死了天鹅之子的亲信，今天就被爆出自己的亲信协助了越狱。
黑木公爵看似在维护奈尔西亚，实际上利用她较为直率的性格，又暗中笼络了派系二把手。
不止于此，他还把握住和谐会缺少女性高层的特点，在萨林面前明褒暗贬，为自己拉了一波好感。
“这几件事也太巧了......
“大人物的世界真复杂啊。”
祝夜一边感叹，一边进行例行公事。
他掏出骰子和死人脑袋，确认没有异样后，放在床头，自嘲道：
“我啊，还是tooyoung，sometimesnaive。
“还是睡一觉准备明天的‘授印’仪式吧。
“2级强者，恐怖如斯！”
第三十九章 精神病院让人精神
“布特林，在正式开始‘授印’仪式前，我需要按照规定，对你的魂力进行检测。”
时隔五天，祝夜再次坐在昏暗的炼金室内，等待着接受下一个魂印。
不同于上一次萨林直接授意，这次申请晋升的流程相当麻烦。
按照和谐会一如既往繁冗的规定，他填写了三份表格，又在横跨城市兵营的六个办公室盖了五个印章。
忍受着行政人员与地球无异的臭脸，足足到了接近中午，才终于走完全套流程。
不过，想着自己成功刷新了和谐会的最快升级记录，他还是欣慰地感慨道：
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啊——
还好我是有挂的那个。
再次看见布满繁复花纹的银质手提箱，祝夜随口问道：
“如果在前一个魂印尚未饱和，就接受下一个魂印，会有什么影响吗？”
早已习惯祝夜提出的各类奇特问题，莫尔温答道：
“负面效果肯定是存在的，但是会根据职业和等级存在差异，当然了，冒险者的身体素质也会是影响因素。
“一般来说，等级越高，越级接受魂印造成的损伤越大。
“对于战士来说，越级授印会对体魄造成重大损伤。”
莫尔温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轻则不孕不育，重则半身偏瘫。
“在我年轻的时候，曾见过有法师因为越级授印，整颗脑袋直接爆炸。
“当然了，正如战士的身体往往伤痕累累，法师的脑袋本来就处于很危险的地位。
“除了越级授印，强行学习高阶法术，或者阅读超出理解能力的咒文，都会导致大脑受到损害。”
祝夜联想起脑海中盘旋的知识，它们跟随法师的灵魂而来，却并未对自己造成损害，甚至连脱发问题都没有。
上辈子的经典电视桥段蓦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有挂了不起吗？
“抱歉，有挂真的了不起。”
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宝石，莫尔温一边擦拭一边说道：
“这是‘验魂石’。
“你只需要把魂力输送进这块宝石，就能知道魂印是否饱和。”
从莫尔温手中接过宝石，祝夜只觉得触感冰凉，并未察觉其与普通宝石的区别。
按照指示，他像是运剑一般，将魂力通过手掌源源不断地向宝石输送。
近一半魂力输入宝石，一时间却如同将石子投入深潭，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不会这么尴尬吧......”
紧张之际，只听得“咔嚓”一声，宝石竟应声而随，化为齑粉。
“卧槽，不会要赔钱吧。”
祝夜有些惊慌。
莫尔温的反应倒是稀松平常，他平静而轻快地说道：
“恭喜你布特林，可以接受下一个魂印了。”
看着祝夜错愕的表情，莫尔温又补充了一句：
“我之前说过了，这些费用都由和谐会承担。”
祝夜的表情旋即恢复正常，只要不谈钱，他就是一个善于表情管理的美男子。
一阵瓶瓶罐罐轻碰的脆响传来，莫尔温从手提箱中取出坩埚，以及一些密闭的试管与烧瓶。
对照着羊皮纸上所列的灵性材料名称和剂量，莫尔温一面称量调和，一面向祝夜讲解起各种灵性材料的来源和特性。
“阿贝里奥城，弗米蚁族制造的粘土。
“这种粘土干燥后能变得十分坚硬，在世外桃源的第一层，有一座巨大的、用这种粘土制造的蚁巢，叫做‘颚骨城’。
“金尾狐的腋下腺体分泌物。
“一种世外桃源独有的巨型动物，它们的毛发具有黄金的质感，腋下腺体能发出特别的香味。”
狐狸，腋下，腺体......
祝夜的喉咙重重蠕动一下，突然觉得打针也有优于喝药的一面。
两种灵性材料混合后，坩埚内出现了一种粘腻的、暗红色的诡异液体。
液体表面密布麻疹一般的气泡，气泡“噗嗤”“噗嗤”地碎裂，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莫尔温将粘液倒入一旁的玻璃杯中，粘液仿佛一团整体，没有任何残留。
“布特林，喝了它，这是仪式的第一步。”
“啊？
“不是打针吗？”
看着莫尔温递来的死亡液体，祝夜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
......
巢区，塔楼。
精神病院是个让人精神的地方。
在狭小的隔离病房里，每天都有万事皆空会成员来对西西莉亚进行治疗。
或许是贯彻了“万事皆空”的理念，他们的治疗方式相当独特。
不打针、不吃药，坐着就是跟你唠。
用谈话的方式治疗，又叫话疗。
“西西莉亚，这个世界是虚假的，多元宇宙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
一位中年女性沮丧者握住西西莉亚的双手，她眼神空洞、语气坚决，肢体语言极富感染力。
“所以，放弃它吧！谁说现实必须要有点意义呢？
“一切都是空！可怜虫！”
少女的眼神依旧幽深，表情依旧冷淡，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距离感。
不过考虑到她是个神经病患者，这一切又合理起来。
为了减少对方的啰嗦，西西莉亚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一切都是虚假的。
“你看见的我并不是我，你看见的空也不是空。”
闻言，沮丧者在短暂的呆滞过后，变得更加激动，她把西西莉亚的双手又握紧几分：
“宝贝儿！我相信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等到治疗人员离开病房，西西莉亚久违地感到了迷惑，甚至产生了自己在治病救人的错觉。
迷惑感转瞬即逝，待到脚步声远去，她快步走向病房门口的厚重木门。
手捂住木门上的金属大锁，她用精灵语吐出一个极简的单词：
“变。”
只见那把带有锈迹的金属锁骤然消失不见，门上只余下一个鲜血涂抹的微小法阵。
走出病房，西西莉亚用相同的方式，以法阵取代门锁，逐个打开又关闭走廊上的房门，就像是一位巡房医生一般。
很快，结束对三十余间病房的巡视，她又快步返回了自己的病房。
再次咬破几乎已经溃烂的手指，她跪倒在地，开始描绘起一个不算复杂的法阵。
伴随着童谣一般的复杂诵念，法阵逐渐转黑，变得深邃而诡异，如同直通向深渊的通道。
在法阵彻底转为乌黑的瞬间，一只巨大的怯魔霍然出现。
它过于肥胖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间病房，口水落地的滴答声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少女伸手抚摸它光秃秃的脑袋，嘴角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显得既明艳又悚然。
“阿绑，很快你就不用继续当怯魔了。”
......
巢区，塔楼的另一栋侧塔。
刚刚为病人们做完“话疗”，中年女性沮丧者伸了个懒腰，回想起那位既可爱又有些冷漠的小女孩说的话。
“我不是我，空不是空。”
真有道理。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都好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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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街日记】：明天开始上第一个试水推，所以昨天和今天的第二更移到明后天。
是时候证明加更也救不了扑街了！
第四十章 爷终于2级了（求推荐收藏）
祝夜站在昏暗的炼金室中央，感受着弗米蚁族的粘土与金尾狐的腋下腺体分泌物的奇异味道在口腔中扩散。
“这是产自世外桃源第二层，布谢努斯的橡木枝。
“这是布谢努斯的湖水，以及日夜之珠的光辉。”
说着，莫尔温将一烧瓶泛着圣洁辉光的透明液体倒入坩埚，又加入一颗皎洁如星辰的、拳头大小的矿物。
充分搅拌后，他把所得液体由坩埚移入大釜——一种可以凝聚灵性的大型类锅容器。
莫尔温按照羊皮纸的记载，用橡木枝沾取大釜中的液体，以祝夜为中心，绘制起一张饶有气势的阵图。
环视着脚下逐渐成形的圆形大阵，联想起在巢区教堂内的遭遇，祝夜问道：
“这是......魔法阵？
“连战士的‘授印’仪式都要借助魔法吗......”
莫尔温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这叫做‘魂力阵’，是冒险者沟通外层位面的重要渠道。
“对于通用的魂力阵，只要能够使用魂力，都可以激活。
“至于魔法阵，是魂力阵的一个专精分支，只有能施展法术的职业才能激活。”
绘制完毕，祝夜脚下呈现出两个相互嵌套的圆环，以及一颗闭合的六芒星，在六芒星的六角上，是象征着世外桃源的“太阳”符号。
满意地检视了一圈魂力阵，莫尔温继续说道：
“等我们学到‘神秘知识’，你就会了解魂力阵的构成要素和基本用法了。
“好了，现在你先在阵图中央站稳，保持魂力运转，我们要开始‘授印’仪式了。”
按照指示，祝夜站在六芒星的中间位置，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情绪，调动起全身魂力。
只见莫尔温伏下身来，两掌分别按在两个圆环之上，全神贯注。
根据刚才的讲解，祝夜知道他正在用自身魂力激活魂力阵，遂沉淀心绪，使体内的魂力保持流畅的运转。
转瞬间，环绕着祝夜的阵图光芒大盛，组成法阵的每一条线段，都仿佛具有了生命，缓缓地直立起来。
伴随着魂力在体内循环运转，祝夜感到先前饮下的液体在胃里烧灼起来，似与法阵相互呼应。
散发着耀眼白光的法阵不断升腾，最终到达祝夜头顶的位置。
下一刻，法阵宛若一张巨网般猛然收缩，将祝夜包裹其中，令他连呼吸都有所滞涩。
与此同时，熟悉的冷热交替感穿过胃壁，渗入每一个细胞，带来如同烟火炸裂一般的刺激感。
体内强力不断膨胀，身外阵图持续收缩，两者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祝夜僵立在原地，一时间思绪纷呈，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令人头晕目眩。
由于有上次的经验，他并没有放任思绪继续扩张，而是凝聚精神，在脑海中勾画起二十面骰子的轮廓。
渐渐地，种种冲击感归于平息，他感到眼前一片清明。
虽然没有得到新的职业天赋，但原本的“武器精通”天赋却得到了进一步深化。
他的脑内浮现出战斗招式拆解过后的画面，深刻生动如同透视。
呼吸趋于平稳，他的思绪回归现实，看见莫尔温仍保持着半蹲的姿态，豆大的汗珠沿着斑白的鬓角滑落。
与此同时，他惊讶地发现，眼中莫尔温的灵魂形态发生了变化。
此前，他所见的灵魂只是一团人型七彩光团，各种颜色彼此分层，排列呈线性。
此刻再看，莫尔温的四肢等涉及运动的部位呈鲜红色，脑部呈现绿色，其他几种颜色则在躯干中四散，排列没有明显的规律。
笼罩着莫尔温整体的光华，则以橙色为主。
总的来说，各种颜色都略显黯淡，这与变化发生前无异，他推断这是年龄较大造成的。
来不及思考变化的启示，他急忙迈出魂力阵，祝夜将老人搀扶到炼金台一旁坐下。
“年纪大了，连激活一个魂力阵都这么费劲。”
莫尔温一边擦拭汗水，一边说道：
“等再过一两年，你升到6级，就要由别人来主持‘授印’仪式了，那个时候我也该退休了。
“冒险者的很多属性，会随着年岁的增长降低，这是不受等级控制的。”
祝夜问道：
“‘授印’仪式必须要由等级更高的冒险者主持吗？”
莫尔温呼吸略显紊乱，额角的汗水有所消退，继续说道：
“主持者的等级不能低于接受魂印者现有的等级，不然魂力阵无法激活。
“理论上，接受魂印者其实可以自己主持仪式。
“不过你也有所体验，‘授印’的过程相当痛苦，很难在同时保持注意力集中。”
祝夜微微点头，旋即起身，准备先去给莫尔温倒杯热水。
“等等，流程还没走完。”
拍了拍祝夜的后背，莫尔温从手提箱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如同葡萄的果实。
将“女神之眼”的汁液滴进双眼，莫尔温表情较为严肃地审视着祝夜。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强烈的愤懑感涌上祝夜心头，他熟练地压抑住情绪，只出现了轻微的抖动。
几秒过后，莫尔温移开视线，在一张长长的流程单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祝夜长舒一口气，这意味着他正式成为了一名2级战士。
......
女士区，城市兵营。
结束“授印仪式”，顾不上休整，祝夜立刻快步跑向夏尔的办公室。
根据昨天的安排，专案小组将在第六时钟声敲响后举行临时会议，他估计自己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推开大门，只见萨林、夏尔、戴安娜、科莫等人早已在会议桌旁落座。
“报告长官，不好意思......”
祝夜话音未落，只见萨林招手示意他坐下，面带微笑地说道：
“恭喜你布特林，这么快就晋升2级了。”
“他什么都很好，就是有点恐高，昨天学习攀爬技能，至少爬了一个小时才到楼顶。”
夏尔中尉目光如鹰隼，即使随口调侃也显得非常严厉。
寒暄过后，萨林看向验尸官科莫：
“科莫先生，根据赤杀者提供的尸体，你有什么发现吗？”
验尸官科莫依旧眼眶深陷、脸色惨白，寥寥无几的卷发紧贴在头皮上。
“从整体看，和之前的推测基本一致，是火球魔法造成的死亡。
“死者肩部以下、膝盖以上全部被烧焦，有机物所剩无几，没办法获得更多信息。”
“不过，”科莫的嘴角微微咧开，露出焦黄扭曲的牙齿，“我发现虽然尸体的面部也被烧焦，但还残留着部分脂肪和肌肉。”
萨林眸光微动，问道：
“你的意思是，为了掩饰尸体的身份，有人故意破坏了他们的脸？”
见科莫僵硬地点了点头，萨林摊手说道：
“正是因为这一点，赤杀者辨认尸体的进程相当慢。
“在目前预估的5名逃犯里，能确定的，只有‘人皮裁缝’伊斯·坎布尔一人。
“我想，我们恐怕又要再追捕一次这个混账了。”
众人陷入沉默。
第四十一章 沉默的羔羊（第二更，求推荐收藏）
听闻又要重新追捕“人皮裁缝”伊斯·坎布尔，和谐会众人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祝夜观察到，除了置身事外的验尸官科莫，其余几人的灵魂最外层，不约而同地变为红色。
他似乎明白了这象征着某种焦虑紧张的情绪。
根据和谐会此前的卷宗记载，伊斯·坎布尔是一名11级塑能系法师。
诚然，在主物质位面的某些世界，一个“典范”级别法师足以称强一方。
然而，印记城是什么样的地方？
这里是外域的客运中心，多元宇宙的人才市场。
“大师”多如狗，“圣域”满地走。
一般情况下，即使已经11级，大部分冒险者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因此，混迹印记城就像是在某点写网络小说，普通的变态不足以证道。
伊斯·坎布尔之所以能震慑整个印记城，必然是因为他超乎常人的变态。
三个月前，为了寻找女士区一位失踪的富人小姐，和谐会与多位私家侦探合作，最终在下层区的一间旅馆里，找到了一具倒挂的女尸。
这具女尸的头颅已经被切掉，身体正面从颈部一刀剖开，侦查人员甚至以为这是某种动物的尸体。
在某一盏台灯的灯罩上，侦查人员找到了失踪少女的“脸”。
除此之外，房间里散落着各种“装饰品”，譬如用人皮缝制的沙发、垃圾桶。
作为一名能操纵元素的法师，他喜欢先将受害人体内的水分冰冻，利用冰的密度小于水的特点，将皮肤撑开。
等到凝固的体液融化，扒皮就变得容易许多。
通过清点，他至少杀害了三十名女性，才能制作数量如此庞大的“装饰品”。
抓捕伊斯·坎布尔的过程相当艰难，和谐会损失惨重，这一方面是因为塑能系法术本就破坏力极强。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时刻怀有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变疯了，也变强了。
什么样的故事最能吸引公众的眼光？
首先是带点颜色的。
其次是大惊失色的。
伊斯·坎布尔属于后者。
这起案件引起了印记城民众广泛而热烈的关注。
与此同时，还有攻击和谐会是“富人和谐，穷人受罪”的舆论。
舆论称在此之前，伊斯·坎布尔已经残忍杀害了将近三十名女性，仅仅因为她们来自巢区或下层区，都没有得到足够认真的对待。
直到女士区的富人遭遇不测，案件才得以揭开真相。
祝夜想了想，觉得还挺有道理。
舆论危机的后果就是，在此后一个月的时间里，混乱会、末日卫士团等派系组织了多次针对城市卫兵的暴力示威。
除此之外，几位深渊的恶魔领主也表达了对伊斯·坎布尔的青睐之情，想要邀请他在“血战”中发光发热。
总而言之，“人皮裁缝”的意义绝不止于一名变态连环杀人犯。
他的逃脱更可能招致印记城公众对于守序阵营——和谐会、秩序兄弟会，以及末日卫士团的诘难。
一遍遍梳理思路，祝夜认为自己把握住了众人沉默的原因。
尽管有所迟疑，他还是斟酌着打破沉默，开口问道：
“所以问题是，我们应该公开通缉伊斯·坎布尔吗？”
萨林微微颔首，神色严肃地回应道：
“奈尔西亚监狱长的决定是，禁止知情赤杀者讨论此事。
“由于此事对公共治安关系重大，我今早去征求了市长、感觉会会长艾琳大人的意见。
“她的意见就是，这属于和谐会的自决范畴。”
不同的宇宙，同一种官僚......祝夜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了一下。
萨林略显无奈地摊了摊手，继续说道：
“我的观点是，即使这会引起舆论哗然，我们还是应该公开通缉伊斯·坎布尔。”
“这样做有利于居民提高自我保护意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消息由别的势力公开，会造成更有破坏力的负面影响。
“我不认为这个消息能够隐瞒很久。”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听罢萨林的分析，夏尔眉头微微皱起，若有所思道：
“同样是关于舆论，上次会议里我们认为艾欧斯卡教会趁机宣传神躯遭窃，以达到示威的目的。
“然而事实上，他们没有这么做，在巢区和下层区的酒馆里，不仅没有人传播这些消息，甚至连兜售艾欧斯卡画像的通缉犯都没再出现。”
轮廓较为柔和，性格相当耿直，让祝夜印象深刻的戴安娜少尉推断道：
“这意味着......他们的目的并非示威？
“也有可能根本不是艾欧斯卡教所为？”
基于派特里克对神眷者的坦陈，祝夜排除了第二种可能。
至于艾欧斯卡教此举的目的，派特里克声称只有门徒以上的派系高层才能了解。
在第一次会议时，他对此隐隐已有推测，只是觉得有些过于大胆，才一直没有言明。
“呃......会不会，他们想要用艾欧斯卡的神躯举行某种......仪式？”
祝夜本来想直说“复活”，但考虑到萨林非常崇拜痛苦女士，连铠甲都有意模仿“女士”的外形，他还是选择了更中性的表达。
在萨林注视的目光中，祝夜感到自己的后背有冷汗渗出。
“布特林，我也曾想过，或许他们想要重新唤醒艾欧斯卡。
“也可能，是为了得到‘神力钥匙’。
“所谓‘神力钥匙’，是能赋予携带者一定神力的非凡物品。
“由于制作神力钥匙需要分割神力，这样的物品十分罕见，极其珍贵。
“当然，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已经严重威胁了印记城的和谐。
“我正准备向世外桃源的总部申请，批准我们前往外域展开一定的调查。”
——由于恪守守序阵营，和谐会对于行使管辖权存在较为严格的规定。
此时，夏尔问道：
“上将，赤杀者那边能否确认，越狱案也是艾欧斯卡教所为？
“那位阿加莎为什么要帮助伊斯·坎布尔？是否是艾欧斯卡教的意思？”
昨夜的晚餐后，黑木公爵礼貌地表达了希望与萨林深入交流的愿望。
因此，讯问尚未结束时，夏尔与祝夜等人便提前离开了。
萨林揉了揉额角，略显无奈地答道：
“奈尔西亚监狱长还没有向我提供审讯记录。
“昨晚你也看见了，她的情绪有些失控。
“今早在艾琳大人那里，她的神情也略显恍忽，似乎不愿意与我们分享更多信息。”
“或许是黑木公爵不愿意。”
戴安娜少尉情不自禁地补充了一句。
虽然冒犯，但众人都觉得很有道理。
第四十二章 魔女的滋味真不错（第三更，求推荐收藏）
女士区，城市兵营，档案室。
专案小组决定，维持既有的对各派系总部的监视，同时签发对“人皮裁缝”伊斯·坎布尔的通缉令。
“除了我和派特里克建立的联系，整整一周，案件并没有什么进展......
“而我还不知道要通过什么方式，把这些信息安全地传递出去。”
祝夜无奈地叹息一句，在偌大的档案室里搜寻着与“人皮裁缝”相关的卷宗。
尽管了解大概信息，出于对原主智商的不自信，他决定还是自己再读一遍。
虽然已经过去三月有余，记载着此案的书册并未积尘，可见时常有人翻看。
翻来第一页，是犯罪嫌疑人的画像。
从这幅相当生动的素描看来，伊斯·坎布尔长相秀美，面部线条较为纤细，五官精致小巧，下巴较为尖翘。
祝夜的双眼短暂失焦。
毕竟除了芒果台连续剧，很少有人把变态杀人狂想象成美男子。
祝夜在脑海中，一直以《沉默的羔羊》中的猥琐大叔为原型，拼凑着他的形象。
凝视着这张男子女相的脸，回想起他用人皮做家具，内脏做项链的所为，祝夜恍然想起了曾读过的一本网络小说。
他不禁感慨了一句：
“魔女的滋味真不错？”
调侃过后，他收起震惊的、戏谑的态度，开始认真阅读起案卷资料。
只能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生于巢区贫民窟，伊斯自称年幼时，曾目睹母亲在自己面前饿死。
由于没钱请人收尸，他用自己的方式处理了母亲腐烂的尸体，自此产生对女性尸体的狂热渴望。
此外，他有着强烈的异装癖，时常觉得自己的真实性别是女性，并因此遭受了各种意义上的暴力。
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热衷于切下少女的胸脯，穿戴在自己身上。
所幸这个时代还没有照相机，仅仅阅读关于犯罪现场的文字描述，祝夜便觉得头皮发麻。
“把这哥们和西西莉亚凑在一块，他俩到底谁能更胜一筹？”
荒唐的念头在祝夜脑海中浮现，毕竟电影里对付大变态的方法，就是求助另一个究极变态。
他很快打消这个念头，把书册塞回书架，准备赶在天黑前回家。
原本的计划是去一趟“掀开的面纱”书店，但一下子越狱这么多变态，他心里有些后怕。
虽然本质上是力扛三百来斤的壮汉，但他觉得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
书记区，布特林的家。
得到第二个魂印，祝夜感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又有了全方位提升。
其中最明显的感受是魂力运转更加流畅，不再有之前魂印饱和时，逼仄拥堵的感觉。
通过接近一周的实践，他对于修炼魂力的窍门——“共振”二字有了初步理解。
对于战士而言，关键在于不断锤炼肉体，把肌肉中的每一丝力量沉淀汇聚凝结，最终在爆发的过程中得到反馈。
至于与世外桃源的共振，祝夜暂时没有感悟。
“难道我还不够守序善良吗？”
祝夜一面腹诽，一面走向由玻璃与金属板制成的镜子。
镜中的他不复初来时的瘦削，虽然没有夏尔一般恐怖的肌肉，但看起来线条紧实，十分挺拔。
“就是这张脸不够帅，让我很没有带入感。
“当然了，我不是一个关注外表的人，我更在意有趣的灵魂。”
审视起自己的灵魂，与一路上所见常人无异。
头部呈现绿色，四肢则是浓烈的大红，其他颜色驳杂地散落身体的不同位置。
至于笼罩着他的，则是淡蓝色的辉光，仔细凝望，能看见针尖一般细小的白色射线。
通过一天的观察，他认为这层光华对应着人的心情变化，譬如莫尔温的橘色代表着愉快，而提到伊斯·坎布尔时，众人的红色则代表紧张的情绪。
至于蓝色，大概是心如止水吧。
得到这个能力，祝夜简直比得到新的职业天赋还要亢奋。
正如古人所言：“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这能力相当于半个读心术，能大幅度降低探知他人真实想法的成本！
“我真是好想看看黑木公爵啊。
“好想学习一下老狐狸的情绪管理之道！”
结束观察，他照例取出二十面骰子，不出所料，数字3也变成了富有生命力的红色。
虽然十分好奇这次又解锁了什么功能，他并不敢贸然抛出骰子，因为数字2还储存着神秘的rap。
为了进一步攻略派特里克，这段呓语对于他意义重大，绝不能轻易舍弃。
“骰子解锁的能力越多，使用起来的意外也越多，不知道会抛出哪一面......”
祝夜轻叹了一口气。
......
灰准元素位面，玻璃蜘蛛。
派特里克小心地避开伤痕，把胡子梳理通顺。
他从内兜取出一只小巧的铁色怀表，摩挲着表面粗糙的花纹。
半兽人由于先天限制，基本上不可能成为法师，而怀表这种昂贵的计时工具，往往只有富人和需要施法的冒险者才会购买。
所以，他并不知道他的半兽人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块怀表。
每当此刻，他会突然想起离家时的情景，以及年少时的诸多宏愿，大部分都只换来一声叹息。
不过现在，他感到自己抓住了命运的稻草，因为他认识了一位神眷者，这意味着他得到了一位神秘存在的关注。
虽然不知道祂对传送门之神的态度，但派特里克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恶意。
最为关键的是，从眷者先生的言论中，他解读出了艾欧斯卡并未陨落的含义。
这是攫取教会内部权柄的绝佳机会。
点燃蜡烛，派特里克走向堆满骸骨的炼金台，对照着法术书进行学习。
他决定从教会内部入手，搜寻艾欧斯卡陨落的真相。
......
巢区，塔楼，精神病院。
高墙厚瓦的病房里，中年女性沮丧者泪流满面。
十分钟前，西西莉亚向她讲述了自己对于灵魂的看法。
“我认为灵魂的本质是虚无。
“从物质层面来看，灵魂的本质是能量，而能量的基本规律是守恒。
“也就是说，能量即便不体现为灵魂，也会体现为别的形式。
“从精神层面，灵魂不能直接等同于人性、美德和思想，这只是人们对它的一种建构。
“总而言之，灵魂就是一种符号，一种被束缚的能量，只要突破阈值，就能像火焰或者水流一样加以利用。”
西西莉亚神情专注，语气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漠然。
沮丧者拭去眼角的泪水，激动地回应道：
“你真是一个天生的虚无主义者！
“等到你恢复健康，我真想邀请你加入万事皆空会。”
西西莉亚嘴角勾勒出一个夸张的笑容，露出红色的牙龈，开心地说道：
“我领悟了。”
第四十三章 鲁迅：这不是我写的
夜色深沉，城里有风。
西西莉亚以手轻按门锁，低念一声“变”，沉重的病房大门缓缓开启。
走廊里只有惨白的残烛，发出微弱的摇曳火光。
她手中是一把小臂长短的银质匕首，极繁复的符纹使得刀刃呈现哑光效果。
“灵魂是被束缚的能量......是能量......”
她的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诵念一句咒文。
打开隔壁病房的大门，里边是一位有强烈被害妄想症的女性精灵。
由于每夜都来探访他们，西西莉亚对于整层的每一位病人都相当熟悉。
精灵碧绿的瞳孔蓦然缩紧，嘴唇快速颤动起来，整张脸因恐惧而扭曲：
“你肯定要害我......害我......
“这把刀肯定用来杀我的......刀......杀人......”
她惶恐地退向墙角，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起来。
西西莉亚的眼眸如同深潭，不起波澜地平视着蹲在角落的精灵病人。
“你终于不是被害妄想症了。”
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她把“妄想症”这一单词拉得极长。
随后，以四指抚过刀锋，她用精灵语吐出一个简短的单词：
“熔炼。”
只见随着鲜血流下，匕首上繁复的花纹逐个亮起，像是暗夜中的永明杖一般，发出令人炫目的诡异光芒。
......
女士区，城市兵营。
走进城市兵营的大门，祝夜偶遇上出发巡逻的卫兵小队。
碍于《和谐之书》的规定，卫兵们仍保持着整齐划一的严肃神情。
然而，祝夜还是从不少人的灵魂中看见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在和谐会，巡逻是最基础，但也最为辛苦和危险的工作。
罪犯常有，智商或者实力存在明显缺陷的罪犯并不常有。
因此，对于巡逻卫兵而言，积攒足够的功勋大概要耗费三到五年。
相比之下，加入专案小组，不仅调查方向明确，而且通过团队协作，案件侦破也更有保障。
一旦破案，成员都将得到大量功勋，甚至能完成从卫兵到少尉的跃迁！
某人上周还是一起巡逻的新兵，这周就能加入上将所在的专案小组，委实让人羡慕。
在一片灼热的目光中，祝夜强装淡定地走了过去。
心情十分愉悦。
来到莫尔温的办公室，他正戴着厚重的眼镜，研读着一本手掌大小的书籍。
他的灵魂外层仍是橘色，这意味着莫尔温的心情一如既往轻松愉快。
“早上好，莫尔温少尉。”
“早上好，”莫尔温合上手边的书籍，环绕着他的橘色变得更加鲜艳。
他将那本手掌大小的书册递给祝夜，露出和蔼慈祥的微笑：
“这是我年轻时很喜欢的诗集，如果你有兴趣可以读一读。”
接过书册，羊皮纸封皮已经泛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野草集——吟游诗人雨果·格里菲斯著。”
“《野草集》雨果......？”
尽管具有不俗的表情管理能力，祝夜的嘴角还是止不住抽动起来。
他紧握住诗集，由于情绪过于激动，在封面上按出了一个个掌印。
根据他的直觉，这古怪而熟悉的组合绝非巧合，很有可能是某位穿越者所为。
莫尔温灰眸深邃，调皮一笑道：
“你不用紧张，这不属于考试范围。”
祝夜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问道：
“我对此很有兴趣，您了解这位诗人吗？呃，雨果·格里菲斯？”
沉思片刻，莫尔温努力地拼凑起年少时的记忆：
“大概四十年前，雨果·格里菲斯是主物质位面著名的诗人。
“你也看到了，唔，‘诗人’是多种意义上的，他也是一位作为冒险者的‘吟游诗人’。
“由于具有很强的原创能力，他最终成为了一名‘传奇天命’。
“他得到了许多人的簇拥，其中不乏王权贵族......
“再后来，我就没再听闻过他的消息了。”
很强的原创能力......祝夜一下子把握住关键词，更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直觉，继续问道：
“您知道他在主物质位面的哪个世界吗？”
“我想想......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艾伯尔-托瑞尔’世界？
“那个世界有许多陌生的国度，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诗集中，会出现一些我们无法辨别的文字。”
又开始中英文双语写作了呗......祝夜默默吐槽了一句。
见祝夜的神情愈发严肃，莫尔温哈哈一笑道：
“听说那个世界神祇极多，我想说不定雨果·格里菲斯得到了神格呢。”
事实上，根据常识，一个凡类存在获得神格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莫尔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联想到了一位同样失踪的“传奇天命”。
他并不想带给布特林伤怀，所以指出了一个看似充满希望，实则概率极低的可能。
然而，祝夜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艾伯尔-托瑞尔”世界吸引。
在DND游戏中，这就是“谋杀之神”希瑞克所在的世界！
而他通过蜡烛仪式，听到的第一句呓语，就是用中文表达的对希瑞克的憎恨！
“雨果·格里菲斯就是那位穿越者前辈？”
种种线索拼凑在一起，祝夜几乎想不到别的可能。
他只想赶快结束课程，开始阅读这本诗集，探索更多的隐秘。
见祝夜缓过神来，莫尔温赶快转移话题，开始了今天的“神秘知识”课程：
“魂力阵的本质是一种神圣空间。
“区别于阵外的世俗世界，魂力阵内部是与神圣领域相连接的环境。
“一般情况下，魂力阵大多是圆形，因为这代表着循环，可以防止魂力流失。
“魂力阵的主要组成部分包括：内核、魂力引、外阵图、外魂力环以及咒文，咒文又分为外咒文和内咒文。
“下面我来讲解，每一个组成部分......”
祝夜注视着莫尔温勾画出的复杂图形，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跟上进度。
神秘知识无疑是他最感兴趣的内容，但此刻，他只盼望着课程早些结束。
......
由于祝夜飞快地掌握了知识，莫尔温再一次提前下课。
坐在只有寥寥数人的休息室里，祝夜深吸一口气，翻开《野草集》第一页。
这是一首通用语诗歌。
考虑到原作者是吟游诗人，这很有可能是从精灵语、龙语等语言翻译而来。
尽管存在多轮转译，祝夜还是轻松地把握了这首诗的内核：
“故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
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
谁再用怀竖琴弹奏一曲......”
早有心里准备，祝夜这一刻并没有失态，只是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就像是被诗歌深深打动一般。
“真TM不要脸啊......”
他用中文极小声地感慨了一句。
第四十四章 这就是男人建立友谊的方式？
城市兵营的休息室里，金属方桌一字排开。
这里是祝夜最初醒来的地方。
结束对于“雨果·穿越者前辈·方文山复印机·传奇天命·吟游诗人·格里菲斯”的吐槽，祝夜开始仔细地在书页间翻找起来。
根据莫尔温所言，这本册子里存在他无法解读的文字。
既然雨果能想到以英语加密咒文，那么在诗集里夹带私货也是正常现象。
苦于暂时无法破解呓语，祝夜十分渴望得到更多的提示。
不然逼就装不下去了。
翻阅着雨果前辈的“大作”，祝夜发觉他“创作”了许多在祝夜穿越同期，刚刚流行起来的歌曲，譬如这首《淡黄的长裙，蓬松的头发》。
“虽然在相近的时间点穿越，但在穿越后的多元宇宙中，却相隔上百年......
“我之前还以为祂是一位被囚禁很久的古神......”
想到这里，祝夜又一次担心起雨果老哥到底成没成神。
他之前的判断，是基于神秘学书籍对咒文原理的解读，以及那段破坏力极强的呓语。
可如今看来，早已成为一位“传奇天命”的他，说不定不必拥有神力，也能达到这种效果。
这也更好地解释了他为什么不发动自己的信徒，而是采用发传单的方式求救。
如有一道闪电劈中脊髓，对祝夜而言，这就糟了。
那和他有名无实的“父亲”巴伦德·吉盖克斯还有什么区别？
他要怎么维持神眷者的人设，瞒过派特里克的眼睛？
随手蹭掉掌心的汗水，祝夜继续翻阅诗集，找寻着莫尔温所谓的异域文字。
在这个年代，雕版印刷已经普及，印刷厂不大可能在制版时，保留意义不大的陌生符号。
好在莫尔温这一本，是年头相当久的手抄版。
抄写者出于崇拜，把雨果原版留下的涂改痕迹都一并保留下来。
终于，诗集翻过三分之二，在一首喊麦歌曲的页脚，祝夜找到了一行相当不起眼的脚注。
由于誊抄的缘故，扭曲的汉字笔画拼凑在一起，显得相当生硬潦草。
祝夜轻声读出这行脚注：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
午后时分，城市兵营后主楼的屋顶。
“小子，你今天表现得不错。
“一个战士，就是要学会战胜内心的恐惧！”
看着祝夜十分顺畅地通过多节绳索爬上了楼顶，夏尔相当满意。
事实上，祝夜沉浸于思索雨果那句诗的含义，才因此忽略了对高空的恐惧。
“只是想家而已嘛......不，那也不必使用中文来写了。
“这是一种加密手段，只是他到底要隐藏什么？到底要我做什么？”
比对上次的英文咒文，祝夜更加困惑，雨果如此大费周折地四处留下痕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好了，我们来学习新技能——‘潜行’。”
祝夜暂时放下思绪，眼见着肌肉壮硕如同小山的夏尔，像一只猫一般，轻轻弓起了腰背。
他一边演示着潜行的动作，一边讲解技术要领。
所谓“潜行”，简单说来就是轻手轻脚地移动，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
由于有魂力加持，这个看似简单的技能具有一定的非凡效果——
即使出现在对方视线中，也会降低被发现的几率。
这是在逃走、偷袭、跟踪等情形下，非常有用的技能。
说来神奇，夏尔这么一个体型魁梧、霸气外露、存在感极强的铁血硬汉，一旦开启潜行，竟然能让祝夜情不自禁地忽略他的存在。
以往当他出现在祝夜身后时，祝夜总能凭借感知，探查到他的出现。
然而此刻，当他绕行到祝夜身后时，祝夜竟毫无察觉。
直到他停止潜行，挥出重拳，祝夜才略显惊慌地有所反应。
模仿着夏尔的体态，试着以魂力隐藏气息，祝夜在几次尝试后，便已经可以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技能很有“共振”。
“这个技能，是你掌握得最快、效果最好的技能。”
夏尔双臂交叠，目光如鹰隼。
祝夜再一次失去了分辨对方是嘲讽还是赞赏的能力。
......
由于决定参加“数学家大会”，祝夜在离开城市兵营后，走向了回家路线的反方向。
中途，他再次路过阴沉高耸的监狱，听见了地底日复一日的尖叫声。
由于赤杀者的内部原因，和谐会至今还没有得到越狱案的更多信息。
所能采取的行动，仅仅是紧急印发了伊斯·坎布尔的通缉令。
祝夜皱紧眉头，试图加快步伐穿过这片恐怖的区域。
正当这时，他在监狱投下的浓重阴影中，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其中一个身穿黑色的贵族礼服，两鬓已斑，但身材高大挺拔，很有成熟韵味。
另一个则身穿赤杀者制服，棕发蓝眼，显得较为青涩。
“黑木公爵和天鹅之子？
“怪不得饭桌上眉来眼去，他们俩果然有py交易。”
隔着一条街道，祝夜现学现用地潜行起来，默默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
一般情况下，他对能用“关我屁事”解决的问题兴趣不大。
但越狱案的真相，由于关系到派特里克是否诚实，对祝夜意义重大。
因此，他决定远远跟随，以不被发现为前提，尽可能多地了解情况。
保持着猫一般的步伐，祝夜以魂力调息，发觉身侧的路人都自觉忽略了他的存在。
要知道在以往，他这样高大英俊的美少年，是很少被忽略的。
与二人相距约五十米，祝夜尾随走入了女士区与巢区交界处的一条小巷。
这是一幢两层高的精致小楼，所处位置较为幽静，看起来像是高档会所。
祝夜极为小心地从另一侧靠近，通过位于背面的窗口，谨慎地窥探。
只见几位女性拥簇着黑木公爵和天鹅之子，似乎对二人并不陌生。
她们虽然以蕾丝与丝绸作为服饰的主要材料，但扮相却相当暴露，举止也较为轻浮。
看着那一片片雪白柔软，祝夜心中明了，这是一家较为高档的风月场所。
“难道这就是男人建立友谊的方式？”
想起黑木公爵与奈尔西亚外人面前疯狂发狗粮的场景，祝夜顿时有些反胃。
精致小楼内，两人与一位女性，走入了一间位于一楼的房间。
“你们派系高层都这么会玩的吗......”
祝夜默默咋舌，不禁有些面红耳赤，随即保持着潜行姿态，走近了那间房间所在方位。
第四十五章 赌神带带我
祝夜深吸一口气，心想着自己只是个17岁的孩子，看见少儿不宜的画面不好。
但是听一听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潜行着走近三人所在的房间。
一面留心着周围环境，一面集中注意力听着里边的动静。
“公爵大人，您的意思是那几个人不能放了吗……”
天鹅之子的声音从墙那头传来。
“发生了越狱这样的事情，印记城内各方势力都关注于此，我的意见是暂缓行动。”
黑木公爵的声音富有磁性，语气平静而决绝。
这使得他的每句话都具有很强的诱导意味，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服从。
“可......他们都遭受了不公平的审判......
“而且，您之前也鼓励我找机会释放他们。”
“亚维尔，难道替罪羊汤姆·翰克斯的死还没有警醒你？
“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正直的孩子，也明白爱丽森的审判方针过于严苛，很难让人接受。
“但我早已教导过你，制度的变革都是自上而下发生的，仅仅释放几个罪犯，远远不足以解决问题。
“这一段时间，正是你挣取派系内部支持的好机会。”
短暂的沉默后，天鹅之子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赞同监狱长的审判方针，但是......”
“亚维尔，”不等天鹅之子圣母心发作，黑木公爵继续说道：
“你不会以为爱丽森真的愿意当监狱长吧？
“作为他的未婚夫，我可以很确切地告诉你，她更渴望，也更适合当一个专注于家庭的女人。
“如果不是你们的前任会长马尔林执意如此，她并不愿投身于审判工作。
“可怜的爱丽森，慈悲灭绝会的工作让她歇斯底里，而我只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差点就信了......”潜行中的祝夜暗自咋舌。
如果不是对黑木公爵存在偏见，他恐怕也要被这番言论所打动。
“黑木公爵很想要让天鹅之子接替奈尔西亚上位啊。
“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呢......”
祝夜愈发摸不着头脑，倘若黑木公爵想要控制印记城政坛，让奈尔西亚继续管理慈悲灭绝会，岂不是双赢的好事？
耳闻房间内人声渐弱，而喘息声渐起。
祝夜驻足片刻，遗憾于二人没有讨论越狱案的细节，转身快速离开。
行出不过八百米，映入眼帘的便是印记城内名声响亮的酒馆——“命运之轮”。
位于一栋壮观的龙翼状建筑的第一层，酒馆门涂着金粉的大理石招牌相当醒目，十分符合女士区是富人区的定位。
在穿着浮夸的侏儒门童引领下，祝夜踏上青金石台阶，走入还未入夜便人声喧沸酒馆。
与其说是酒馆，他觉得这里更像赌场。
除了铺设着高脚凳的吧台，这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赌桌。
在铺有绿色桌布的圆形赌桌附近，红色的灵魂连成一片，在下注声与喝彩声中此起彼伏。
粗略看去，参与人数较多的赌博方式有四种——斗牌、掷骰子、猜硬币，以及一种较为独特的抽签赌博。
由于不善计算且肤色较黑，祝夜丝毫没有参与赌博的心思。
他四处张望，寻找着递给自己邀请函的“数学家”卡德·皮德尔。
就在此时，身旁的赌桌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喧哗。
“天啊，这个人竟然在斗牌中连赢了13局，他赚了足足120枚金币！”
“他是不是用某种法术作弊了，譬如......好运术？”
“不可能，‘命运之轮’里随时有人侦测魔法，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驱逐。”
“赌神！带带我！”
循声望去，狂欢的人群正簇拥着一位身高较矮、发际线极高、戴着厚如瓶底的镜片的男子。
由于外表特色相当鲜明，祝夜认出那就是“数学家”卡德·皮德尔。
他的表情相当淡定，用短粗的手指点数着筹码，丝毫不理会周围疯狂的人群。
祝夜轻微运转魂力，像一条游鱼一般穿过人群，轻松走到了卡德·皮德尔身边。
“皮德尔先生，您曾在城市法庭给我邀请函......”
不等祝夜说完，数学家先生略显木讷地一笑：
“吉盖克斯先生，您的‘无知之幕’理论，我直到现在还在思考。
“这启发我开始研究一个崭新的问题，我暂且决定把它命名为——‘博弈论’。
“虽然我很敬佩您，但是按照‘数学家大会’的规矩，您需要满足一定条件，才能入会。”
“呃......什么条件？”
祝夜有些心虚地问道，他对于数学并没有什么研究，之所以参加这次聚会，是为了认识一些科技发明爱好者。
“您需要在赌场赢下30金币，无论什么方法都可以。
“赌资是1金币，这我会提供给您。”
说着，卡德·皮德尔从堆成小山的筹码中取出一颗红色筹码，递给祝夜。
“我还要友善地提醒您，最好不要试图使用魔法，这是被人所唾弃的。”
卡德·皮德尔僵硬地笑了笑，做出一个请便的手势。
握着那枚筹码，祝夜茫然地穿行在十几张赌桌间，观察着各种赌博方式的赔率。
他意识到仅凭运气，赚回30倍金币是不可能的。
由于这是“数学家大会”，必然考察的是入会者的计算能力，恰如地球历史上的概率论也是基于赌博而产生。
问题是，作为法学院学生，他的数学水平相当糟糕。
“不过我还有其他作弊方法，”祝夜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他观察到，掷骰是一种相当简单的赌博方式，庄家会首先摇动装有3枚6面骰子的骰盅，在得到结果后，闲家开始下注“大”（11-17）或者“小”（4-10）。
当闲家下注完毕，庄家打开骰盅并派彩。
坐上赌桌，穿着丝绸马甲的侏儒庄家以惊人的手速摇晃骰盅，赫赫有赌神之风。
待到骰盅落定，他脸贴赌桌，瞟了一眼结果，然后说道：
“先生们，可以开始下注了！”
祝夜按兵不动，观察着周围人如何下注。
只见一位穿着讲究的男士，在“大”的一侧下注了3枚红色筹码，祝夜斜瞟一眼，发现庄家的灵魂颜色呈现橘色。
另一位白发男士也跟着将两枚筹码放在了“大”，此刻的庄家在祝夜眼中看来，就像一颗橘子。
或许是受到第一个下注者的暗示，一共十三位闲家中，有十位都下注了“大”。
侏儒庄家的表情管理能力极强，但浓郁的橙色灵魂还是出卖了他的想法。
有所明悟，待到所有闲家下注完毕，祝夜毫不犹豫地将那枚筹码扔在了“小”。
第四十六章 写小说死路一条
不到半个小时，祝夜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将1金币的赌资翻了30倍。
他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毫无技巧地赌博是愚蠢，稳定作弊的赌博是创业。
在围观人群的喝彩声中，看着灵魂颜色变得暗紫发黑的庄家，他潇洒地走向了卡德·皮德尔。
“叫我布特林就可以了，”赶在对方开口前，祝夜礼貌地说道。
“布特林，你比我想像得更快。
“你可以保留赚到的钱，我只拿回赌资就可以了。”
卡德将一枚红色筹码取回，随即领着祝夜向酒馆更深处走去，穿过吵闹的大厅，前方是一个较为宽敞安静的私人包厢。
“方便说说你用了哪种计算方法吗？”
卡德一面示意祝夜进入，一面问道。
“呃......只是简单地算了算期望、方差、排列组合......”
包房里十余人围坐成圆形，有男有女，大多穿着款式简单的衬衣或是裙子，都是典型的学者打扮。
他们具有相同的特点——发际线较高。
“如果我设计出一款格子衬衣，不知道能不能发家致富？”
祝夜默默腹诽了一句，随意找到一个空座坐下。
“各位，这位就是在哈什卡大人的讲座上大放异彩的——布特林·吉盖克斯先生。”
卡德清了清嗓子，简单地介绍了祝夜，然后环顾到场成员，继续说道：
“为大家预留了一周时间，今天我们讨论的问题是——
“将一个立方数分成两个立方数之和，或一个四次幂分成两个四次幂之和，或者一般地将一个高于二次的幂分成两个同次幂之和，是否可能？
“等到讨论完毕，大家就可以开始自由交流。”
马什么梅？什么东梅？马东什么？
祝夜的眼神逐渐呆滞，聆听着周围愈发热烈的争论：
%￥#@#&%$&%？？？......
凭借上辈子无数节数学课的经验，祝夜看似在认真思考，时不时点一点头、皱一皱眉。
实际上灵魂已经陷入沉睡。
终于等到自由讨论时间，一位看起来相当憔悴的女性率先举起了手，祝夜记得她是少数没有发言的人之一。
“唔......诸位知道最近哪里能找到工作吗？我是自由主义者，不想加入派系......”
“卡翠娜，你不是靠写小说谋生吗？怎么又要找工作了？”
“对对对，我还记得你在写一本关于数学与魔法的小说。”
几位表情较为僵硬的男士丝毫没有理会问题背后的潜台词。
只见这位女士面露尴尬，头颅低下了几分：
“我的小说没有人看......
“我已经两天没怎么吃饭了......”
众人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早就跟你说写小说死路一条，你偏偏不信。”
在略显漫长的沉默里，祝夜举手问道：
“我想购买一件可以记录声音，并且反复播放的奇物，无论是否使用魔法都可以。
“多少钱都没问题。”
又是一片沉默。
正当祝夜准备放弃之际，卡德·皮德尔开口说道：
“我觉得我可以试一试。
“声音的本质是震动，那么一个能够记录震动轨迹，然后再将轨迹还原的设施，大概就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如果能够成功的话，300金币。”
......
巢区，塔楼。
当中年女性沮丧者穿过长长的窄梯，来到精神病院第三层，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下意识尖叫起来。
或许是生物的本能，这血腥味过于浓重，使得她不敢向走廊深处看去。
她背对着入口，等待着其他沮丧者被尖叫声呼唤过来。
映入一众沮丧者眼中的，是一个他们此生从未见闻过的巨型魔法阵。
这是一个用大量鲜血绘制而成的魔法阵。
不同于常见的圆形，这个法阵犹如一条巨蟒，从走廊的最深处一路延伸至此，绵延超过百米。
“快，去施粥厂找拉尔大人。”
一位男性沮丧者对情绪崩溃的中年女性说道。
其余沮丧者们握着武器与法杖，极小心地走入漫长而幽邃的走廊。
不同以往，他们没有听见任何一位病患的哭喊或是呓语。
他们恍然发现，用蟒蛇作比并不恰当，因为这条巨大的法阵还有许多“触手”。
在每一件病房里，都延伸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
患者们坐在各自的法阵里，表情或错愕或狰狞，胸口残余着浓厚的血迹。
他们的体表密布着深可见骨的复杂伤痕，由于过于复杂，不少肉块开始脱落。
毫无疑问，他们都死了。
沮丧者凝视着这个极为复杂的巨大法阵，一时竟数不清楚上面描绘了多少颗七芒星。
——一般情况下，作为魂力引，阵图中只会出现五芒星或是六芒星，只有极少数冒险者能够驾驭七芒星的力量。
这个庞大而诡异的魔法阵上，密集地堆叠着各种神秘符号，涂写着无数指向或明或暗的咒语。
如果不是此情此景，这个极为复杂疯狂的魔法阵，看起来就像精神病患者信手涂鸦的结果。
更让在场沮丧者们惊讶的是，对于一个法阵而言，灵性材料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这里，除了血液什么也没有。
沮丧者们一间间地排查病房，确认可怜的精神病人们都已死去。
这里是公益组织，因此病人也大多是无家可归之人。
直到最后一间，他们没有看见病人的尸体，却看见了无数撕裂的肉块。
这些肉块数量庞大，可以看见厚重的油脂，不像是人的肢体。
一位沮丧者忙查找起失踪病人的信息：
“西西莉亚。
“自己要求入院。”
......
巢区，自杀者小巷。
破败的教堂的穹顶只剩下三分之一，大部分瓦砾都已被和谐会清除。
西西莉亚坐在最后一个较为阴暗的角落，身边是经年的青苔痕。
她的手脚变得更加瘦削苍白，整个人非常虚弱，就像一个易碎的工艺品。
凝视着面前难以名状的生物，她眉头紧皱，说不出话。
这是一团无法描述的诡异，它有着魅魔饱满的胸脯与纤细的腰肢，有着狂战魔肌肉密布的粗壮手臂，有着影魔的蝙蝠羽翼、迷诱魔的牛角......
由各种恶魔的不同部位拼凑在一起，极度的不协调使得这团物体无法站立，否则那一对过于粗壮的手臂将会把细腰压折。
恶魔混合物在地上蠕动扭曲，似乎灵魂也像身体一般无法和谐共处。
“阿绑......”
西西莉亚喃喃道。
她还是没有等来回应。
就在这时，巨大的诡异的恶魔身后，凭空出现了一道黑色法阵。
—————————————-
【扑街日记】
我就像是一个漏气的充气娃娃
因为
扑扑扑扑扑扑
第四十七章 地狱里都是帅哥吗
由各种恶魔肢体拼凑而成的诡异生物在地上爬行蠕动，它赤红色的眼睛时而平静，时而恐惧，时而躁狂。
在它的身后，蓦然浮现出一张漆黑的法阵。
西西莉亚的神经骤然绷紧，双手立即结出一道手印。
法阵如门一般开启，从中走出的是一位高大的男子。
他拥有深红色的皮肤，巨大而坚韧的红色翅膀，扭曲的尖角，白色的眼睛和又长又黑的头发。
他穿着比皮肤更深沉的暗红色礼服，体格健美挺拔，看起来十分迷人。
“美丽的女士，”他说。
不待话音落地，西西莉亚低吟一声“崩解”，一道绿光便自掌心射出。
那位红皮肤男士并不躲闪，任由绿光穿透自己的身体。
绿光所过之处，早已破败无匹的教堂底部，又添一道极深的伤痕，扬起阵阵烟尘。
红皮肤男士抬手轻轻掸去肩上的灰尘，向着地上的恶魔走近一步，继续说道：
“正确的方法，错误的结果，但这不是你的问题。
“这是由它们混乱的本质决定的。
“恶魔本来就是混乱而低等的东西。
“美丽的女士，你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丑陋、扭曲、悲哀的东西呢？”
仿佛明知故问一般，红皮肤露出戏谑而厌恶的表情，抬起长腿，跨过了地上的恶魔。
正当西西莉亚略带颤抖地再次结出一个手印，地面上、角落里的阴影突然移动起来。
一道道阴影如同具有生命一般，潮涌着向她袭来。
不待她有所反应，阴影已化为无形的绳索，将她的双手牢牢捆绑。
“我没有恶意，女士。”
红皮肤饶有绅士风度地伸出右手，示意西西莉亚没有反抗的必要。
暮色渐浓，教堂中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郁，它们如同得到了命令，在红皮肤身下汇聚成一张座椅。
这张阴影座椅极为华丽，暗黑色的浮雕滚动升腾，如同一把虚幻王座。
“我知道你是什么，也知道它是什么。”
理顺礼服后摆，红皮肤优雅地坐在阴影王座上。
他身体前倾，让自己的脸在距离西西莉亚几厘米处停住。
“作为整个多元宇宙最讨厌恶魔的种族，我甚至没有对它造成一点伤害。
“你难道没有感受到我的诚意吗？
“‘缝魂术士’西西莉亚女士。”
“‘缝魂术士’？”
西西莉亚双眼如同深潭，依旧让人看不出情绪。
红皮肤嗤笑道：
“我已经在主物质位面找寻了上千年，终于有‘血源术士’依靠顿悟，掌握了这个消失许久的进阶职业。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进阶职业！
“西西莉亚女士，还能记起费伦大陆吗？”
少女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似乎忆起了不愿回忆的往事。
红皮肤嘴角上扬，看起来饶有风度，用拇指往后指了指：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吧？”
说着，红皮肤从阴影座椅上站起，从礼服中拿出一张羊皮纸卷。
他把羊皮纸卷塞进西西莉亚被捆绑着的手中，贴近耳语道：
“和我订立契约，或许我能找到从前的他。
“你知道，魔鬼是最擅长寻找灵魂的种族。”
红皮肤潇洒地站起身来，身后蓦然浮现出一道漆黑法阵。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教堂内的阴影猛然溃散，又变回了原有的样子。
西西莉亚略有颤抖，解除了束缚的双手将羊皮纸卷舒展开来。
这是一张契约，用炼狱语和通用语写就。
契约边缘装点着繁复的符文，符文之下描绘着熊熊燃烧的地狱之火。
在契约的末尾，以炼狱语签下了一个极复杂的名字：
“八层领主，
“野心大公，
“莫菲斯托费利斯。”
......
有人接受了制造录音机的委托，祝夜的精神为之一振。
虽然不知道卡德·皮德尔能否成功，但这终归是让他看见了破解呓语的一丝希望。
走出“命运之轮”赌场，祝夜看见街头巷尾已经张贴上了通缉令。
雕版印刷的通缉令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伊斯·坎布尔那种阴柔至极的美丽，但也还算生动形象具体。
“今晚的聚会还是取消吧，这几天我不会让女儿出门。”
“我觉得应该再雇佣几名保镖。”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阵阵议论。
由于这里是女士区，大部分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且较为富有的既得利益者。
因此，短时间内并没有人表现出对和谐会、慈悲灭绝者的不满。
“巢区、下层区、市场区估计已经炸了。
“等到其他几个越狱犯的身份公布......”
祝夜匆匆走过人群，默默感叹了一句。
......
书记区，残烛酒馆。
由于赌场的意外之财，祝夜难得地点了一杯价格稍贵的黑啤酒。
他刚觉得自己的财政状况有所好转，就想起需要支付卡德·皮德尔的研发费用，还有那把昂贵的精金斧头。
“你说钱怎么总是不够花呢？”
祝夜唉声叹气地看向海安，他们俩总能在残烛酒馆莫名其妙地相遇。
“那是你，我可不缺钱。
“多元宇宙找不到一个地方，能像印记城一样高强度死人。”
黑发绿瞳的“死亡歌者”嗓音略显沙哑，显然今天唱了不少安魂曲。
他随口问道：
“卫兵，你听说精神病院的事了吗？”
祝夜茫然地摇头。
由于信念差异太大，万事皆空会并不像慈悲灭绝者，他们往往不愿意主动向和谐会报案。
就算报案，只要不属于自己的专案小组，祝夜也不会知道。
“精神病院送到殡仪馆十几具尸体。
“按照流程，我会对每一具尸体演唱安魂曲。
“然而唱完之后，我并没有得到灵魂被安抚的启示。
“于是我又再唱了一遍，还是没有。”
“死亡鸽者”先生这是在对我发牢骚呀，我们已经这么熟了吗……祝夜一面听讲，一面吐槽道。
“于是我就向熟悉的沮丧者打听了一下。
“他们说，这些患者是被人在一夜间杀死的，是一个，呃，鲜血画成的法阵。
“我怀疑送过来这群尸体，根本就没有灵魂，早知道不唱了。
“话说，你知道法阵是什么吧？”
没有理会海安的惯常嘲讽，祝夜悚然一惊，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鲜血，法阵，失去灵魂。
一切都指向同一个熟悉的名字。
“凶手呢？找到了吗？”
海安刚喝下一口啤酒，闻言差点喷了他一脸。
“听说没有。
“不过这是你们和谐会的工作吧？”
西西莉亚满血复活了。
祝夜产生了强烈的不详预感。
第四十八章 阿尔法、贝塔、西格玛
“艾因·霍恩，8级战士，试图袭击萨林上将和夏尔中尉，身受重伤入狱……
“布拉德·肖，10级吟游诗人，催眠了一整栋旅馆的住客互相残杀……
“多莉丝·西塞，逃犯中唯一的女性，9级术士，热爱抢人老公，杀人全家……
“咳咳，女术士都不是一般人，不过这位女士还没有伊斯·坎布尔漂亮。
“最后一个，萨缪尔·卡佩，唯一一个非冒险者......”
由于今天暂时没有出勤任务，祝夜一面阅读着慈悲灭绝者提供的逃犯名单，一面找出记录他们罪行的卷宗，尝试着记住他们的画像。
几人实在没有什么共同点，也都没有信仰艾欧斯卡的记录。
如果有什么规律，那就是都挺变态。
当然，比不上西西莉亚那么独具一格。
昨天从海安处得知精神病院一事，祝夜今早立即向上级进行了汇报。
得到的结论是和谐会已经采取侦查措施，但和他没有关系。
“这个小妮子怎么就这么凶残......”祝夜哀叹一口气，感慨自己真是大难不死。
将一册册卷宗重新塞回书架，他再一次拿出雨果·格里菲斯的诗集。
尽管已经读过多遍，他还是一次次地翻找，希望能从中多得到一些暗示。
除了他真的很喜欢周杰伦外，并无其他收获。
放下诗集，还没到午饭时间，难得的闲适让祝夜不太适应。
“上午再去图书馆转转，下午去练一练斧头，为今晚护送宝石做准备。”
他一面计划着今天的日程，一面打开图书馆久无人开启的大门。
依旧是扑面而来的蛛网和灰尘。
在一众低俗小说中，祝夜找到了一本破败的小册子——《位面旅行者指南》。
考虑到位面旅行与星界和以太界联系紧密，祝夜如获至宝。
通过阅读，他简要了解了几个概念。
一是“星界投射”，这是一种传奇级别高阶法术，可以把人的灵体投射到星界，以灵体的形式穿梭到外层位面。
二是“星界维管”，这是一种管状通道，类似于星界的高速公路，可以让位面旅行者直接在星界中穿梭。
三是“星界锁”，这是印记城的独有概念，为了阻止各类神力存在降临，痛苦女士封锁了印记城和星界之间的一切联系。
至于穿梭以太界，书中写道，法师们根本不能创造出任何直通以太界的法术。
因此，想要在以太界中穿梭，需要借助神奇物品，譬如“以太化油膏”。
“星界被封锁，以太界又不能直接去......
“之前诵念‘星界和以太界的看守者’，只得到致命的呓语作为答复，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祝夜有所猜测。
......
午后的阅兵场空无一人，祝夜先复习了一遍擒抱、寓守于攻、潜行等技能。
随后，他从武器架上取出一把长柄战斧，按照脑海中自动浮现的种种招式练习起来。
尽管还未接受系统训练，他很快总结出了一套较为实用的应战套路：
突刺、平推、横扫、重劈。
“这一套路面对身穿防具的敌人尤其实用，可以充分发挥长柄战斧的优势。”
他不无得意地自我点评道。
“你握柄的位置过于靠后了。
“而且，你在使用长柄战斧时，不应该把重心放在中线，而应该放在斧刃一侧。”
低沉且缺少抑扬顿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祝夜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夏尔中尉。”他当即放下斧子，向夏尔行礼。
只见夏尔拿起斧子，向祝夜演示起来。
斧刃过处，隐隐有破空之声。
......
市场区，大市场。
夜色深沉，大市场上的商铺只剩寥寥几间，与疏零的永明杖灯辉遥遥相对。
“很好，大家都准时到了。”
矮人铁匠泰豪特·特拉班双手叉腰，看着面前的三个雇佣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签了魔鬼的契约谁敢违约啊……”
祝夜默默腹诽了一句。
约定的集合时间是周六睡前祷时，然而晚祷过后，祝夜便感到有一股莫名的推力，牵引着自己前往大市场。
等到了临近睡前祷时，站在铁匠铺旁边的他更是无法移动，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直到泰豪特确认“准时”，这股束缚之力才悄然解除。
魔鬼的契约，不容违背。
“为了不暴露大家的真实身份，我会用代号称呼三位。”
矮人从最右端开始点数：“阿尔法、贝塔、西格玛。”
祝夜看向被称为阿尔法和贝塔的两名雇佣兵，阿尔法看起来约有三十岁，贯穿左眼的一道伤疤颇为醒目，贝塔则就是普普通通的少年模样。
“就是一趟普通的运送任务，你用得着请这么多人吗？”
铁匠铺内走出一位身着灰袍的老人，手持白色石制手杖，灰白色的胡须自下巴垂到胸前。
看起来，就像是狂战士甘道夫。
“你呀，就是守不住财，”灰袍老人继续说道，“挣了点小钱，就开始得瑟。”
泰豪特咧嘴一笑，粗粝泛红的皮肤皱缩起来，介绍道：
“这是和我们一起护送宝石的法师大人——艾伦·盖尔。”
介绍完毕，泰豪特走进山洞一般的帐篷，取出三件镶嵌皮甲，指着堆积满地的武器说道：
“这些是契约里约定的武器和防具，你们自己选一件。
“等到任务结束，别忘了还给我。”
法师艾伦·盖尔手握胡子，嗤笑一声：
“我还以为你真变大方了呢，原来还是只对小姨子大方。”
在两人的互相调侃中，祝夜披上镶嵌皮甲。
这是一种在皮甲上镶嵌钢片而成的战甲，比皮甲的防御力更高，也较为轻便，很适合长距离行军。
精金战斧是矮人铁匠压箱底的宝贝，自然不会轻易出借。
虽然略有失落，但祝夜还是凭借武器精通天赋，很快选出了一柄质量中上的长柄战斧。
阿尔法和贝塔则分别选择了一把弓箭和一柄长剑。
果然，年纪越大，就越懂得躲在背后输出。
见三人装备完毕，泰豪特扛起他的矮人战锤。
灰袍法师艾伦轻轻摩挲手杖，顶端的宝石如晨星般亮起。
“走吧，小伙子们，带你们见识见识印记城的传送门。”
三人跟在泰豪特身后，走入大市场背面的小巷。
穿过印记城一向复杂混乱的街巷，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幢奇特的建筑：
大概有二十层楼高的木架子上，层层叠叠堆砌着高耸的玻璃鱼缸。
鱼缸内装着浑浊的水，透过巫师手杖上的亮光，能看见各色鱼群在玻璃后若隐若现。
“这是印记城著名的渔场——垂直海？”
左眼有刀疤的阿尔法疑惑地问道，毕竟这是要去土元素位面，怎么反倒来了一个全是水的地方。
第四十九章 土元素位面真土啊
面对阿尔法的疑问，泰豪特嘿嘿一笑，解释道：
“传送门的魅力就在于，你永远无法从外观知道目的地。
“我曾经见过一个家伙，被自家壁橱送到巴炎地狱。”
说着，他和法师艾伦已经登上狭窄的、吱嘎作响的木架，沿着高耸的鱼缸向上攀爬。
祝夜一面上行，一面观察着四周巨大的鱼缸，二十层楼高的海鲜养殖基地，足够供应印记城所需的全部鲑鱼和扇贝。
穿过位于鱼缸间的狭长坡道，五人来到一盆角鲨上方。
这是一种鱼鳞向下生长，平均长度达到两米以上的鲨鱼。
透过手杖的光亮，能看见它们逡巡在水面之下，目光里隐隐透着贪婪。
“这就是去土元素位面的传送门。”
泰豪特指着饲养角鲨的鱼缸说道。
正当三人露出懵逼的神情，泰豪特从腰包里取出五枚湛蓝的小型宝石，示意每人取走一块。
“这扇传送门的钥匙是‘昂贵的石头’。
“你们保管好，通过传送门要还给我的。
“关于传送门的信息可都是很贵的，我都不收你们钱。”
合上腰包扣子，“扑通”一声，体型近似圆形的泰豪特，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鱼缸。
艾伦用手在木架上一抹，留下了一点亮光，也紧随其后跳了进去。
“这......”
三人情不自禁睁大眼睛，本来警惕的内心有所放松：
这种先坑自己的雇主倒是不多见。
矮人和法师沉入水中，两人长长的胡须漂浮在水面。
只见角鲨眼中凶光大盛，横冲直撞而来，张开密布尖齿的大嘴。
无奈之下，阿尔法拉起长弓，准备向角鲨射出一箭。
就在这时，两道极耀眼的蓝光从水下传来。
这耀眼的光辉使得三人一阵目眩，待到视野恢复正常，泰豪特和艾伦已经不见踪影。
角鲨似乎也有些恍惚，短暂的呆滞过后，在附近逡巡了许久。
“这就是传送门？”
少年贝塔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大的眼睛里充满惊奇。
“呃......我也没有用过传送门。
“不过我有一个建议，因为你们俩都拿着近战武器，所以你们俩先下去。
“如果遇到什么不测，我就一箭杀了那玩意。”
阿尔法说着拍了拍自己的长弓，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
祝夜实在是懒得揭穿阿尔法，因为他知道，即使现在不跳，等到距离超过限制，也会被魔鬼的契约硬生生拽回来。
“就这样吧，我先来。”
深吸一口气，祝夜紧握着长柄战斧，跳了下去。
落水的一瞬间，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同，水流环绕着他的鼻腔，丝丝冰凉渗入皮肤。
角鲨看见猎物失而复得，相当兴奋地游了过来，张开了大嘴。
在角鲨的利齿即将刺入皮肤的一瞬间，一阵耀眼的蓝光将祝夜淹没。
下一秒，他看见了无穷无尽的岩石，看见了不远处的矮人和灰袍法师。
在这本该松一口气的时刻，他发觉自己无法呼吸，而胸腔内残余的空气，正在膨胀！
他感到自己的胸腔就要爆炸。
皮肤粗粝泛红的矮人伸出手臂，一把将祝夜拉到了二人身边。
新鲜的空气灌进肺叶，祝夜大口呼吸起来，直到体内外气压恢复平衡。
环顾四周，他这才发觉三人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透明“泡泡”内。
他正欲开口询问，只见不远处的石壁上闪过一阵淡蓝色的电流，少年贝塔蓦然出现。
不等贝塔体验抽真空的快感，祝夜向前一步，将他拉入“泡泡”。
“谢谢您，西格玛先生。
“这......这是什么？”
“你不会指望土元素位面和印记城一模一样吧。”
矮人泰豪特略显不耐烦地踱步，显然是想要等三人到齐，再开始讲解土元素位面的情况。
等了大约三分钟，阿尔法还是没有出现。
“那家伙不会是拿着我的宝石和弓箭跑了吧？”
泰豪特抬起头，看向被他衬托得相当高大的法师艾伦。
艾伦一面拧麻花一般打理着自己的胡子，一面悠悠说道：
“那可是魔鬼的契约，跑到主物质位面去也逃不掉。
“我见过一个在‘血战’中试图逃跑的家伙，最后他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回到了战场。”
话音刚落，石壁上的传送门再次开启，电光石火之间，左眼有可怖伤痕的阿尔法终于出现了。
他看起来已经出现了窒息迹象，皮肤发紫肿胀，牙齿开始出血。
待到少年贝塔将他拖入“泡泡”，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逐渐恢复神智。
“年轻人，你怎么回事？”
泰豪特难得地拥有了俯视他人的机会，故意将鼻孔撑得很大。
“那条鲨鱼，它，它就是不张嘴。”
阿尔法上气不接下气，一副弱小无助委委屈屈的模样。
“它围着我游来游去，就是不肯吃我！”
阿尔法先生，这叫做条件反射......祝夜强忍住笑意，腹诽了一句。
“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为了不让你们捅娄子，我先给你们讲一讲土元素位面。”
笑得难以自持的泰豪特拍了拍胸口，继续说道：
“土元素位面是旅行者最少的位面，因为这里只有坚硬的岩石，没有天空，没有空气，什么也没有。
“这个‘泡泡’叫做‘气化土石’魔法，能把岩石转化成空气。
“如果想要活命，一定要跟紧我们，这里可没有什么地标！”
说着，泰豪特转过身去，紧跟在法师艾伦身后。
祝夜环顾四周，五人身处小小的岩穴之中，四周只有一片单调的灰色。
只见随着法师艾伦前进，那巨大的泡泡也开始向前滚动。
泡泡所过之处，岩石便自动瓦解散落。
岩石瓦解之后，又露出更多的岩石，无穷无尽。
一路上，或许是幽暗坚硬的岩石过于单调，几人都没有说话，使得气氛更加压抑。
“土元素位面真不是个好地方，要不是想着小姨子，我可真熬不下去。”
矮人泰豪特的嘟囔打破了沉默。
“如果不是为了宝石，我一次也不想来。”
“我信你才有鬼，”法师艾伦回击道，“这条路，我们俩都一起走了三十年了吧，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我哪次不是为了宝石？”
泰豪特随口怼了回去，两人的相互调侃让气氛缓和不少。
随着泡泡不断向前滚动，祝夜估计五人已经前进了四五公里，但四周依旧只有岩石。
“怪不得给这么多钱......这个生存环境，也就只能骗一骗从没来过的人。”
祝夜感到自己开始目眩，这是由于长时间盯着一样的颜色造成的。
咣——咣——咣——
前方石壁里终于传来了一丝声响。
第五十章 不被鬼笑一下不足以称男主
铁锹凿击岩石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壁后传来。
祝夜刚准备开口询问，就看见泰豪特做出“嘘”的手势。
他粗粝泛红的脸上，难得一见地闪过紧张情绪。
矮人与灰袍法师迅速对视一眼，旋即熄灭了手杖上的亮光术。
整个岩穴顿时变得漆黑，五人不自觉放轻脚步，聚拢在一起。
在泰豪特的带领下，其余四人倚靠着反方向的岩石，缓慢地匍匐下来。
咣——咣——
劈凿石壁的声响越来越近，祝夜握紧手中的战斧，努力调整着不断加快的呼吸。
砰的一声，刺眼的光线从紧贴祝夜的一侧石壁上射出。
伴随碎石落地的声音，一道极瘦长的人影投影在岩穴上。
这人影手脚颀长，手臂自肩膀垂落，长度竟可达脚踝上方。
虽然呈现人形，但它却如同一只巨大的蚰蜒一般，在石壁上飞快地爬行起来。
只见它的手脚不断延展，穿梭在嶙峋的岩石间，形成四条蠕动着的触须。
石壁那端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咣咣咣”的挖凿声减弱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摩擦产生的、悉悉索索的噪音。
那不断环行着的阴影突然停下，似乎在注视着身下的一切。
“被发现了......？”
高度紧张之中，祝夜只得运转魂力，做好在紧要关头殊死一战的准备。
这时，投影中出现了另一个人影，身体比例与常人无异。
它以相当缓慢的速度，一瘸一拐地朝那道手脚极长、如同触手一般的影子走去。
祝夜全神贯注地盯着两道阴影，警惕着它们的一举一动。
只见一道缝隙蓦然出现在阴影头部。
那是一个弧形裂缝，不断向后咧开，直到贯穿了半颗脑袋。
那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那道人影在对着祝夜笑。
被这极诡异的场景震慑，祝夜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猛地跳动一下。
霍然间，阴影上夸张的笑容不见了，因为它把脑袋硬生生插入了另一个阴影的尾部！
两个影子连成一片，而那道人影的手脚也开始变长变细，变得柔软无骨。
祝夜恍然想起了上辈子的一部禁片——人形蜈蚣！
变长一倍的影子又开始飞速爬行起来，从石壁的孔洞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祝夜深吸一口气，朝光线传来的方向瞥去。
......
灰准元素位面，玻璃蜘蛛。
“你把那些逃犯藏到哪里去了？
“这么一批绝非善类的谋杀犯，你该不会是想......”
一手握住女人纤细的手腕，低沉的男声带有明显的愠怒感。
倒映在瑞薇红色的眼瞳中，是一位黑发蓝眼，面容如同大理石雕塑的男子。
他嘴角下垂，看起来十分阴沉。
“埃德加大人，我可以向传送门之神起誓，袭击监狱非我所为。
“按照您的布置，修复神躯的计划，已经交给其他门徒来执行。
“我们的任务是......”
男人的另一只手猛然扼住瑞薇的脖子，将她硬生生提了起来。
瑞薇妖冶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双手不住地捶打，似乎就快要因此窒息。
“停止你的表演吧，”埃德加的神色淡然而冷漠，“你可以把自己灵体化，不是么？”
话音刚落，他感到手上的重量骤然减轻，仿佛只是捏着一个纸人。
将“轻如鸿毛”的女人拉近几分，埃德加的鼻息轻抚在瑞薇唇边，继续说道：
“可是你们的任务，也并没有完成。
“那个和谐会的小子也还活着吧？”
“这都是派特里克那个废物......”
不待瑞薇饱满鲜红的双唇有所蠕动，埃德加随手一抛，将她向喷射着滚热蒸汽的气阀上砸去。
瑞薇的身体仿佛一张纸片，飘荡着落在气阀前，又被喷射的蒸汽向前吹动，形成扭曲的姿态，最终飘飘然落在地上。
直到落地的瞬间，她的身体才终于呈现出一定的质量。
气阀旁边的厚重铁门外，始终站着几具表情呆滞的活尸。
蒸汽蜘蛛内活尸无处不在，两人早已习以为常。
“埃德加大人，我以为是有人假借艾欧斯卡教的名义，谋划了这起越狱案。”
神色有所缓和，瑞薇的语气又恢复了近似喘息的状态。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还有别人也发现了神躯的秘密......
“而我，并不需要。”
瑞薇解开盘旋在龙皮紧身衣上的纽扣，任由衣衫缓缓滑落，摇摆着向埃德加走近。
“你是说有人想以我们的名义，和我们争夺神力钥匙。”
黑发蓝眼的男子一手掠过曲线夸张的腰肢，另一手轻点在瑞薇头顶。
他用指尖抵住瑞薇的眉心，蓝色的眼眸逐渐深邃。
只见瑞薇的身体颤动起来，两只眼珠极不协调地四处旋转，整张脸呈现出极强的拼凑感。
门口的活尸们依旧面无表情，呆滞地望向这充满戏剧性的一幕。
......
密闭的炼金室里，烛火摇曳。
派特里克双眸禁闭，面前浮动着一颗青色的玻璃眼珠。
......
正当祝夜转过头去，目光即将越过石壁上的孔洞，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双眼。
从身位推测，应该是灰袍法师艾伦的手。
因此，他没有挣扎的动作，而是压抑住越来越快的呼吸，在黑暗中默默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那劈凿岩石的声音和诡异的摩擦声一同消匿，艾伦松开手掌，重新使用亮光术将周围点亮。
众人缓缓起身，向石壁上的孔洞看去。
岩**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血腥画面，只能隐约看见零散破碎的衣物。
“那是什么？”矮人泰豪特仰头，向艾伦问道。
“不是你先鬼鬼祟祟如临大敌的吗？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只是知道这一片区域没有宝石，不应该有人挖掘，所以觉得蹊跷。”
灰袍法师艾伦一面掸去胡子上的烟尘，一面说道：
“那应该是’幽影‘，一种亡灵生物。
“在光线充足的环境下，它们很容易被忽略。
“那几个人应该是误入了幽影的领地，才会变成衍体。
“还好我们刚才熄灭了照明，不然很可能也要误入它们的领地了。”
“刚才那一幕真恶心啊，那个人就把他的脑袋插进了......”矮人泰豪特嘟囔道，“现在可以过去看看了吧。”
“幽影还会对人笑吗？”祝夜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余下几人皆露出茫然的神情。
难道只有我看见了，那个笑容......祝夜的喉咙蠕动一下，感到层层冷汗覆盖了背脊。
得到法师艾伦的首肯后，一行人向石壁方向走去。
气化土石法术所过之处，岩石迅速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