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镯子 太阳才刚刚露了个头,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了。缭绕的炊烟,商贩的吆喝,提锄挑担的农人们,无一不将街市的风景填得好生活泼。 阳光泄入,稍微有些刺眼。顾若晴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便在侍女的催促声中匆忙下了床。 这里是凤凰城,坐落于西南。有条名为灵河的大河穿城而过,将城市分为南北两岸。 因为丰厚的物产,令人陶醉的文化背景以及相对比较便利的水运通道,这里成为了西南地区最繁华的都市之一。 虽说灵河现在看起来十分宏伟壮观,但是几十年前,灵河也还只是一条名为灵渠的小河。 彼时两岸只由一座小木桥相连,现在却因为河面太宽,便不再修桥,只用船只来往。而之所以它会有如此大的变化,要从几十年前说起—— 几十年前,北岸不知为何发了一场大火,火舌肆虐,将整个城市吞噬。但灵渠却没有多少水,所以大火迟迟也扑灭不了。火势甚逐渐蔓延过来,一座城市就这么在烈火中逐渐消亡。 但谁也没想到,没过多久,一场大雨便倾盆而至,连下了七天七夜。火被扑灭了,可洪水却又来了。波浪贪婪地淹没了房屋,拉扯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待到一切归于平静之时,小沟渠已变成如今的滔滔大河。而河两边的城市,却都是一片死寂。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机,幸存下来的人们通过不断地努力,终于将两岸恢复如初。依托于新出现的大河,这里甚至发展成了西南地区商业的中心。灯红酒绿,人潮汹涌,比之于长安也毫不逊色。 ——“哎,那场大火毁掉了多少东西啊……虽说我从北岸来到南岸捡回了一条命,可是失去的却也太多了。” 此时已快到正午,顾若晴仍呆在奶奶的房间里,听她讲凤凰城的历史。从小到大,她听了也不知有多少遍了。 顾若晴的父亲顾淮生是如今凤凰城的城主,也是颇有名气的大孝子,不管再忙,每日早晚都会到母亲的房间里请安。 而他对孩子们也是如此教导,百善孝为先,顾若晴和哥哥们,每天也必须按时到奶奶这里看望。 但平常请完安后,父亲和哥哥们就会各忙各的事去了。而她一个女儿身,则只能呆在家中,除了吃喝睡觉外,也就只能来奶奶房间里,听她讲各种事情。 一开始还是有趣的,从凤凰城的三神传说到普通人的充实生活,从闹市的人来人往到深夜的鬼怪横行。可是从小讲到大,可讲的东西也越讲越少。很多故事都是炒回锅肉,顾若晴倒着都可以背出来。 “奶奶,我知道了!你能不能讲点新鲜的?比如,当年那场火是怎么起的?你是怎么从北岸逃过来的?这些你可从来没讲过呢!” 正如顾若晴所言,顾若晴的奶奶以前住在北岸,却在大火肆虐之际跑到了南岸。可是她对于这些事却毫无记忆。不管是大火是如何而起的,还是自己是怎样跑到南岸的,她都不记得。 “我记不住,真的记不住,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就好像我的眼睛,我都不知道是怎么瞎的。”奶奶低下头,顾若晴也沉默不语,气氛霎时间有些尴尬。 “可是之后的事我却记得,我遇见了你的爷爷,他收留了我。他是个好人,悉心照料我,也不嫌弃我是个瞎子。然后我们就成亲了,再后来就有了你父亲……” 说起爷爷,奶奶便满脸笑意:“虽然啊,我没看过你爷爷,也没看过你父亲,更没看过你和你的兄长。但是我常常在想啊,人的外表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我爱的是你们的人,不是你们的皮。而且我也相信啊,你们个个都是俊男美人。” 听到这,顾若晴笑了笑:“没错啊奶奶,别人我不多评价。我啊,可确实是个美人儿!” 奶奶也笑道:“是。晴儿这么机灵,别人都说什么相由心生。所以你呀,也一定是个聪慧的样子!” 被夸成这样,顾若晴害羞地挠了挠头。她母亲在她四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对于她来说,母亲早已是个模糊的影子。好在从小有奶奶的影响,她才知道该如何表现得温婉大方,否则凭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指不定比那些毛小子还毛小子呢! “对了晴儿,这里有一个镯子,是我以前一直随身带着的。当年啊家里条件不好没米吃,为了换米我便把这镯子当掉了。没想到如今你父亲竟把它找回来了。但我确实也不再需要这些东西,就送给你吧,愿它能带给你好运。” 奶奶从床边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只红玉镯子。整个镯子通透晶莹,赤色如血,十分诱人。镯子没有闭口,缺口两边都蚀刻着两只凤凰。像是在互相凝视,却又因为缺口无法接触对方。 顾若晴看着镯子,问到:“这缺口,是被摔坏了吗?” 奶奶摇了摇头:“不是,我当时得到它的时候,便就是那个样子了。要是没有那个缺口,恐怕当时能抵更多钱。” 顾若晴哭笑不得:“哎呀奶奶,可别再提钱的事了!你儿子现在是城主!你还怕没钱嘛?!” 奶奶笑道:“我呀,是穷怕了!” 顾若晴没搭声,只是坐在床边,拿着镯子细细品着。过了一阵,直到自己的肚子开始作怪,才从沉迷中醒过来:“哎呀奶奶!你看我,待了这么久都饿了!那我就先去用膳了!晚上再来看你!” 奶奶笑道:“去吧,多吃点,可别把你饿坏了。” 顾若晴“嗯”了一声,便开心地出了门。此刻她已经把镯子戴在手上了。 午饭过后,顾若晴就呆在房间里绣了一下午的花,晚上请安也没坐一会儿便又回到房间里躺下了。闺阁寂寞,虽说每天都无忧无虑,却也总是无所事事。 要是能出去闯荡一番就好了……顾若晴看着自己素色的床帘,这样想着。 夜幕降临,顾若晴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便借着透过窗的月光,又端详起手上的镯子。 真好看啊……顾若晴细心抚过镯子上的纹路,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不曾注意到,手镯上的凤凰,竟缓缓地往后退了一些…… 梦里魂穿 窗外的鸟鸣声有些聒噪,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叫人起床一样。 顾若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环顾了下四周,却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房间。先不说房间的大小,光是这里的装潢,简直就是另一种风格。 粉色的珠帘挂满了整个屋子,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大盆艳丽的水仙。门旁立着的梳妆台上有一个硕大的铜镜,旁边还摆着两个打开的巨大首饰盒。十多个烛台的光照着,把里面的金银细软照得十分耀眼。 顾若晴疑惑地下了床,踱步走到梳妆台旁边,往首饰盒里一瞧,又是大吃一惊。尽管她出生高贵,可是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首饰——什么翡翠镶金步摇,红玉银簪,和田玉手串。还有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饰品,个个都让她目不转睛。 哪个女孩能不喜欢这些呢?只可惜自己的父亲总说自己并不出门,不需要打扮,所以也并没有给她买新的首饰。直到现在,她还在用母亲遗留下来的簪子。 “哎,男人又怎么能懂女人的心思呢?”顾若晴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还好,奶奶疼我,送了我一个漂亮的镯子。” 不过,自己现在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自己的父亲终于开了窍,偷偷准备了这个房间,然后趁她睡觉的时候命人把她抬了进来,给她制造了一个惊喜?! 顾若晴的想象力向来丰富。此刻她已经高兴得眉飞色舞,身体也快乐地扭了起来。想着要试试首饰的效果,顾若晴就精挑细选了一个簪子,然后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细致梳理过的发型,精修过的眉毛,水灵的大眼睛,小巧可爱的嘴唇,看起来十分诱人。 可是这张脸,并不是顾若晴的。 什么情况?这不是我吧?顾若晴皱着眉头,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镜子里的人也在同步自己的动作。 发生了什么?我现在是谁啊?!顾若晴颤颤巍巍地退了两步,瘫坐在背后的凳子上。一向乐天派的她,终于在此刻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焦虑。 是做梦吗?顾若晴想着,便一掌打在腿上。可是自己打自己终究是不会下狠手的,尽管有感觉,但是也说不到“痛”上面去。但此时她仍不相信所发生的一切,便再次用力一脚踢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柜子被踢凹下去一块,痛觉也迅速被传到她的脑子里。那巨大的痛感,让她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好痛……顾若晴一边骂着自己踢得太狠,一边想着该怎么离开这里。突然,门外传来两个人争吵的声音,紧接着,顾若晴房间的门就被踹开了。只见一个肥头油腻的男人拿着酒壶,醉醺醺地摇着身子进来了。 “翠翠!翠翠我来看你了!”男人踉跄着,东倒西歪像是一个不倒翁。而男人的身后,则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看起来像是上了点年纪。 她一边拉扯着男人,一边说道:“哎呀高大人,我不是都说了吗?咱们翠翠啊卖艺不卖身,您可不能进来呀。” 可是这点阻拦却无济于事。只见男人一甩手,便将女人推倒在地——“别烦我!”男人说到,接着便张开怀抱向顾若晴走去。 干嘛啊这是?!顾若晴此刻呆若木鸡,看着眼前猥琐前进的大叔,顿时不知所措。不谙世事的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翠翠!快跑!”女人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冲着顾若晴尖叫着。顾若晴这才反应过来,快速向桌子的另一边绕去。可是还没走出半步,只见男人身躯微微一倾,一伸手便把顾若晴抓住了。 好痛!男人手劲巨大,顾若晴此刻就像是被捕兽夹钳住的猎物,丝毫不能动弹。 “高大人!咱们翠翠真的不卖身啊!求求您放过她吧!”女人跪在男人旁边,拉着男人的衣襟苦苦哀求着。 “少废话!我为了翠翠花了多少钱,送了她多少东西!让她陪我一晚又怎么样?”男人怒斥到,一脚把女人踢开,手也越发抓得紧。 顾若晴很是无语。先是一觉醒来变成了另一个人,现在还被人抓着不放,这到底是什么运气,才能遇到这档子倒霉事? 她不断拍打着男人的手,可是却毫无作用,反而让男人越抓越紧。接着男人便开始挪动,慢慢地向顾若晴这边靠近。而他身上的酒臭味也越来越浓,让人无法呼吸。 顾若晴感觉到有些恶心,可是奈何没有什么力气,怎么挣扎都是无用功。眼看着男人硕大的身躯即将把自己抱住,她一下子慌了神。情急之下,便一口朝男人的手咬去。 这一口倒是有点狠。男人惊叫着松了手,顾若晴见状立刻把手抽开,然后朝门口跑去。推开门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又是让她大吃一惊。 这里是二楼,可以看到屋顶正中的房梁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绣球,它的下部系着五六匹桃粉色锦缎,每一匹的另一端都拴在二楼的围栏上。一眼看去像是一朵倒置的花朵。 往下看去,绣球的正下方则立了一个圆形的舞台,舞台旁边围上了十多个圆桌。 每一个圆桌旁坐着两三个男人,每个男人身旁又陪着几个美女。或是嬉笑着为男人添酒,或是坐在男人的腿上喂他吃菜,又或是立在旁边舞弄身姿。 而向左右看去,不断有男女从每个房间进进出出。每个男人都左拥右抱,开怀大笑。每个女人都妩媚浓艳,笑声银铃。 她没见过这种画面,只觉得有些热闹。突然,楼下有个人看见了她,大喊到:“翠翠出来了!翠翠出来了!” 说完,全场的人便停下动作,齐齐看向她。紧接着便是大声的欢呼沸腾。她从男人的眼中看出了爱慕,女人的眼中看出了些许嫉妒。她第一次被这么多人仰视,这种感觉,甚是奇妙。 “来人!给我抓住她!”屋内突然传出胖男人的怒吼。顾若晴瞬间从享受中挣脱出来,接着便想着逃走。可是她左顾右盼,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愣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迈出半步,顾若晴就看见楼层两边都有人推推嚷嚷地朝自己走来。慌不择路之际,她便拉下绑在扶手上的锦缎,纵身一跃。 只见顾若晴用力抓住锦缎,快速从二楼荡了下来。而下来的时候,却见屋顶的绣球也打开了,数十只蝴蝶伴随着无数的花瓣飞出。而她的广袖和绕肩的丝带也随风扬起,那画面,宛如从画中飘下的仙女。 场内所有人都为她惊叹。欢呼声和掌声如潮水般向她袭来。不过几秒钟时间,她便准确落在了舞台的正中。 顾若晴看着旁边的各种眼神,却无暇理会 毕竟还是逃命要紧。只见她推开围观的人群,便立刻从门口出了去。 ——“欸?!怎么走了?!” “翠翠!快回来啊!” “哎呀大人,她有什么好?有我在不就好了吗?!” 男人女人们议论纷纷,场面霎时间有些混乱。可是角落里却有个男人,却只是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微微一笑。 原来是怡红 顾若晴出门后也不知道该去哪,只好漫无目的地瞎跑。许久之后,一条小河拦住了她的去路。望眼看去,只有很远处才有一座小桥。想着应该跑了很远了,顾若晴才终于放慢脚步,沿河开始慢慢地走。 一路上,有许多人都盯着她看。虽然从小到大她也被许多人盯着,但是那些眼睛却没有掺杂如此复杂的情感。或是奶奶的溺爱,或是父亲的严厉;或是哥哥们的宠爱,或是仆人们的关切,都是如此单一。但是街上的人,却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来看她,这感觉,她可从来没体验过。 但她今天没体验过的东西可太多了! 顾若晴思索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她并未掌握太多信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名叫翠翠;至于身份,卖艺不卖身……是什么意思? 家教严格的她,终日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绣绣花,看看书。虽然她看过很多书,但是大多都是关于行为修养的书籍,其中唯一一本与外界有关的就是《史记》,而且与现在也几乎没什么关系了。所以顾若晴几乎就没听过任何有关市井的东西,更何况是这种在男欢女爱的场所才会用到的语句。 但眼下最重要的,显然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她该怎么回去呢? 顾若晴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着:自己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那自己的身体又会被谁取代呢?奶奶父亲哥哥们会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吗?而这里,又有谁可以信任呢?……从前她嫌身处闺房着实无聊,但她现在却异常地想要回去。 此时正值中午,烈日高照,阳光毒辣辣地灼烧着每个人的肌肤。顾若晴又走了一小会儿,便累得蹲了下来。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漂亮,端庄,那眉眼间,却又有些熟悉。 熟悉?为什么会熟悉?顾若晴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倒影。可是越看,就越觉得似曾相似,但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思考之际,顾若晴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背上,可还未回头看是谁,这双手便轻轻一推,将未蹲稳的她推到了河里。 这小河虽然不宽,但是却也不浅。而作为大家闺秀的她,又怎么会水呢?顾若晴一下子就慌了,一边张嘴呼救,一边挣扎着。可是却如同落入蛛网的蝴蝶,越挣扎就被粘的越紧。 “救……救我……”呛了几口水,让顾若晴十分难受,加上刚走了许久的路,她更是筋疲力尽,已经渐渐没有力气再挣扎。 “贱人,靠别人的男人而活,就该死!”即将溺入之际,她听到有人这样说到。 她说的是我吗?顾若晴沉了下去。看着透过水面的微光,她便突然想起小时候顽皮落入家中的池塘,眼前也是这般场景。 可是那时,奶奶却在要紧关头把她拉了起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双经过岁月磨练过的粗糙的大手,将她从鬼门关门口拉了回来。 可是现在,却没有这样一双手来救自己。 那么我也该死了吧……顾若晴闭上眼睛,渐渐淡忘了呼吸,她的大脑似乎也渐渐停止了活动,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之际,一双手突然抓住了她。 接着,顾若晴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拉了起来。冲出水面之际,她所有的机能便被唤醒,慢慢地重新开始呼吸。可是由于太过劳累,顾若晴还是昏了过去。 有人抱着她,很温暖。这是她昏迷之前唯一的感受。 昏迷之际,她看到了很多。好像是火,好像是水,又好像是箭矢,不断朝她袭来。可是却有人始终帮助着她,挡在自己身前,让她逃过了这些劫难。 是谁呢?她还没来得及看见那个人的脸,便醒了过来。一张开眼,她便看见一个巨大的脸盘正仔细盯着自己看。 “啊——”她下意识地大叫着,立刻挺了起来。而看她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悻悻地坐了起来。定神之后,顾若晴这才发现眼前的不过是个小孩子。 顾若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马车上。她拍了拍心口,深吸了两口气,问到:“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你救了我吗?” 刚问出口,顾若晴便发现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这么小个孩子,哪有什么力气能把自己捞起来呢? “我叫萧姜信!是我爹爹救了你!”说着,他便掀开马车的布帘,指着前方骑马的男人。 顾若晴望过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骑着一匹白马,腰杆挺直,头发梳得很是整齐,腰间的佩剑也被照得闪闪发光。光是看背影,就觉得这个人英气逼人。 而男人似乎也发现了有人在看他,便转过头,发现了偷窥着他的二人。只见他冲着二人微微一笑,又把头转了回去。 这人,长得好生帅气……顾若晴一下子脸红了,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英俊的男人。 由于过分害羞,她便立刻把帘子拉了回来。 缓了一会儿,顾若晴问道:“这是你爹爹?那你娘亲呢?” “娘亲?娘亲生我的时候就死了。”小男孩低下头,小声说道,“我没见过她……” “对、对不起。”顾若晴看着他,瞬间便想到了自己。她的母亲也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她,她也已经记不得母亲的模样。可是她却总觉得,母亲就在自己的身旁,默默帮助着她。 男孩笑了笑,说道:“没事!姐姐,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顾若晴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那一刻,像是有人堵住了她的喉咙,“顾若晴”三个字,就这么被死死地堵在了嘴里。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那个,这里有纸笔吗?我想写下来。” 萧姜信听顾若晴这样说,便从身旁的盒子里拿出纸和笔递给了她,自己则开始研墨。马车开得平稳,顾若晴也迅速流畅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可是等到写完,她才发现自己写的只有两个字。 “翠翠。”她愣愣地悄声嘀咕出这两个字。看样子在这里,她只能是翠翠,不能是顾若晴。 “翠……翠……”萧姜信识字不多,却还是皱着眉头艰难地认出了顾若晴写的字,想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说到,“原来姐姐你就是怡红楼的那个超级出名的歌舞妓啊!” “哈?”顾若晴一脸疑惑。她听不懂萧姜信在说什么。 “就是那个只卖艺不卖身的名妓啊!”萧姜信兴奋地说到,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顾若晴却仍是听不懂,纠结了一会儿,她还是问出了口。到现在为止,她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问一个小孩子问题:“那个我问你一下。‘妓’是什么意思啊?还有那个什么‘卖身’,‘卖艺’分别是什么意思啊?” 小男孩一脸震惊,但是看顾若晴一脸真诚,就还是一一解释了这些词语。而顾若晴越是听着,就越是害羞,整个脸蛋如同两颗熟透的番茄,红得显眼。 “你你你……你从哪听到这么些不堪的词语的?” “这些俗语,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而且你就在怡红楼里,怎么会不知道?!” 顾若晴一时间找不出词语来反驳,只能和萧姜信大眼瞪小眼。两人面面相觑,你不懂我,我不懂你。 接着,车便停了下来。只见车夫掀开帘子,说到:“翠翠姑娘,怡红楼到了。” 以前的凤凰城 顾若晴明白自己已经到该去的地方了,于是便起身下车。抬头一看,眼前的楼阁正是刚才自己跑出来的地方,大门正中的牌匾上,潇洒地写着“怡红”二字。 “谢谢萧大人,谢谢萧大人!可把我家翠翠送回来了!”刚才帮忙拦住醉酒男人的女人掩着泪跑了出来,二话不说便跪在了骑马男人的身旁。 “快快请起,若不是犬子看见灵渠里有人在挣扎,恐怕我也注意不到呢。”男人下了马,将女人扶了起来。 女人抽泣着鞠了两躬,便将顾若晴拉到自己身旁:“还不向萧大人道谢?!” “谢……谢谢萧大人。”顾若晴不敢直视男人的脸,低头说到。 男人笑道:“无妨。另外闹事的高雄已经被人带到我府上了,我定会好好责骂他,请各位莫要心生忌恨,以免心急伤身。” 女人又是鞠躬道谢了好一阵,直到男人上马启程。这时,顾若晴才抬头悄悄地又看了眼男人的脸。微风将他的发丝微微吹开,阳光将他高挺的鼻梁照得格外耀眼。一下子,顾若晴的心中便开始小鹿乱撞。 一队人马接着便走了,没走两步,萧姜信就从马车的侧窗里探出一颗脑袋,对着顾若晴喊道:“姐姐!下回我来听你唱歌啊!” 顾若晴并没有回声,只是微微一笑,心想到:小机灵鬼,我哪会唱什么歌啊!不过看样子,这翠翠确实是个名角,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认识她。 很快车队便消失在了拐角处,旁边的女人见车队没了踪影,便立刻拉着顾若晴进了屋子:“哎哟,翠翠,你可是受委屈了。快来,回房间里换身衣服。” 这时,顾若晴才开始观察屋子的结构:整个楼呈圆柱形,总共两层,每层楼大概有二十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名字。 这里总共有三个楼梯,分别在大门的正对面和楼阁的左右面。而翠翠的房间就在二楼楼梯口旁边,名为翠羽轩。光看房门的大小,就知道这是最大的房间了。 换了身衣服,吃了点东西之后,顾若晴便开始打听这里的消息。原来刚才的女人名为虫娘,是这里的老鸨。 而翠翠则是城内有名的歌舞妓,每十天才出演一次。尽管她只卖艺不卖身,但是由于其歌声灵动,舞姿优美,所以还是有大批热衷于她的人每次都会准点来观看表演,而且每次她都能收到许多礼物。 可是,却还是有不少人垂涎翠翠的身体。比如今早来闹事的高雄,他是这里护城军的领军之一。仗着自己官职大,又喝了点酒,便更加跋扈。 男人或许就是这样,总想要得到自己和别人都得不到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权势。不过幸好顾若晴跑得快,不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但其实,只是唱歌跳舞,不做那些事的话,也还好吧……顾若晴这样想着,便继续问自己的侍女羽儿问题:“欸!羽儿,今天救我的人是谁啊?” “您今日是怎么了?尽问些简单问题!”羽儿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说道,“他呀,是这里的城主!叫做萧煜轩!” 提到萧煜轩,顾若晴便满脸笑意,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飞到了天上一样。 羽儿见顾若晴没有继续说话,便瞟了她一眼。只见顾若晴此刻正抬头看着天花板,一个劲地傻笑着。于是羽儿便调侃道:“怎么?姑娘对城主有意思啦?” “欸!可不许乱说!”顾若晴回神后害羞地低下了头。安分了一会儿,便继续问到,“那羽儿。这个城,叫什么名字啊?” 羽儿停下了手上的活,抬头瞪了顾若晴一眼,随即叹了口气道:“姑娘怕是被呛傻了!这里啊,是凤凰城!” 凤凰城?!听到这,顾若晴一个激灵就挺直了腰杆。如果这里真的是凤凰城的话,自己的父亲不才是城主吗?怎么会变成那个萧煜轩?而且这护城军中,她从未听过高雄这号人物。但是羽儿却也没有理由骗自己才对啊…… 这时候顾若晴才突然想到,萧煜轩刚才说,自己是在灵渠中被发现的。而灵渠,不就是灵河原来的名字吗?! 所以自己,是回到几十年前了吗?! 而且如果现在还并未发生当年那场大火,这不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探究当年那场大火的原因了吗?没准,还能找到奶奶的亲人们,让他们逃过火灾洪灾的劫难,完成奶奶的夙愿呢!又或者,可以见到年轻时候的奶奶也不一定! 顾若晴瞬间有些兴奋,便跳了起来,开心地抱住了羽儿:“谢谢羽儿!羽儿真好!” 羽儿挣脱开来,说到:“姑娘可真是不对劲!对了,明天姑娘就要表演了,您今晚可得好好休息!” 什么?!可自己并不会跳舞唱歌啊?!顾若晴的热情一下子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可是她转念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都来这了,先把今天过完,明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没再多想,她便开始鼓捣梳妆台上那两盒漂亮的首饰。 用完晚膳后,夜晚便如约而至。顾若晴躺在床上,看着渗过窗的月光,忽然回想起昨天躺在床上的时候,眼前似乎也是这么个场景。那时,她还看着手上戴着的奶奶送的镯子。 奶奶……现在过的怎么样呢?顾若晴突然有些想家。虽说如今的生活比上身处闺阁之中要自由许多。可是不在家,不就不能再陪伴在奶奶身边了吗? 想着,她便下意识地抬起右手。这才发现,翠翠手上也有只镯子。于是顾若晴便坐了起来,借着月光看着,却发现手上这只和奶奶送的那只是一样的。 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这个镯子我才会附身到翠翠身上?顾若晴惊疑着。可是由于太过劳累,一下子困意袭来,也没多想一会儿就躺下去睡着了。 她又没注意到,手镯上的两只凤凰,往后移了些。 一魂二体 “晴主儿,快起床了!不然请安又要迟了!” 熟悉的声音将自己吵醒,顾若晴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熟悉的素色床帘,熟悉的桌椅摆设,熟悉的香薰气味。 来不及多想,顾若晴便一个箭步冲到侍女的身旁,一边死死抱住了她,一边哭泣到:“小玲!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呢!” 侍女一下子不知所措。她既听不懂顾若晴在说什么,也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只能立在那里,等顾若晴把自己松开。 哀嚎了好一会儿后,顾若晴才肯松手。一边擦拭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说到:“小玲,你知道吗?昨天我……” 又是那种感觉——顾若晴的话还没说出口,她的喉咙就又被堵上了。看样子自己穿越到过去这件事也不能说。 看着顾若晴张着嘴却没发出声音的样子,侍女倒是被逗笑了:“晴主儿,昨天您也就绣了一会儿花,其他什么也没做,怎么会回不来呢?怕是您啊,做噩梦了吧!” “什么?!我昨天只是绣了一会儿花?!”顾若晴错愕到。她以为自己的身体也被别人占领了,所以“自己”昨天指不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出来。 “对啊!而且昨天老夫人不是还送了您一只镯子吗?我看您昨晚还挺开心的!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因为一个噩梦就给吓失忆啦?” 听到这,顾若晴一下子变了神情,开始思索:按照侍女的意思,自己得到镯子到现在,也就只过了一晚上。那么她变成翠翠,其实只有晚上半天时间。相当于这一边是黑夜,那一边是白天;这边睡觉的时候,她就会穿越到那边;而那边睡觉的时候……她就会回来! 那岂不就是,她一个灵魂,统治了两具身体?!看样子,自己百无聊赖的日子总算是个头了。现在一天可以当两天过,而且体验的生活还不一样,简直太棒了! “晴主儿,快把衣服穿上吧!”在侍女的催促声中,顾若晴赶忙穿好了衣服,然后立刻向奶奶的房间奔去。 途中,她突然想起翠翠的手上也有这么只红玉镯子;可是再转念一想,昨天奶奶送她镯子的时候,说这只镯子是她以前戴着的。 这么说,难不成…… 顾若晴一下子放慢了脚步,眸子中溢露出满满的震惊。她一下子拉住一个劲往前走的侍女,问道:“小玲,奶奶的名字,是叫顾羽卒对吧?” 侍女听到顾若晴这样说,一下子惊慌起来,忙着左右看去,确定在场无第三人后才舒了口气,道:“晴主儿,可莫不要再直呼老夫人的姓名。要是让老爷知道了,可定要罚你!” 顾若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便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到了奶奶的房间里。 今日来得有些晚,顾若晴被父亲指点了几句。可是她却全然不在意,她的心思,全在翠翠身上。 如果不是经过了这件事,顾若晴可能还不会注意到:尽管奶奶讲过众多故事,可是她从来没聊过来自己的身世。难道是因为身份的原因,她才一直只字不提? 待父亲和哥哥们离开后,顾若晴把仆人们也全都支走,房间里只剩她和奶奶二人。 “奶奶,”思考了很久,顾若晴终于还是开了口,“嗯……你好像从来没讲过你的家世呢!你看你其他的都讲过了,你要不然就……往这方面讲讲看?” 不像自己预想的一样,奶奶竟豁达地开了口:“是吗?我还以为我讲过呢。看来啊我的年纪大了,记性是真的不好,讲没讲过都忘了。” 奶奶娓娓道来,顾若晴也细细听着。原来奶奶小时候家里太穷,实在养不起众多姊妹,便把她和一个妹妹卖给了妓院。但是奶奶性情高傲,不愿卖身只愿从艺,甚至以死相逼。 老鸨奈何不了她,便准许她只卖艺不卖身。不过幸好她声音动听,再加上身姿轻盈,舞姿优美。广袖一舞,便迷倒了千万男人。理所应当地,她也变成了妓院的头牌。 ——这不就是翠翠吗?顾若晴此刻已是紧张得汗流浃背,听到奶奶这么说,更是几近崩溃。可是她仍不死心,问到:“那奶奶,你那个时候就叫做羽卒吗?” 奶奶摇了摇头:“这个名字啊是你爷爷给我取的。我原名叫什么我也不记得,只记得老鸨给我取了个‘翠翠’的艺名。后来嫁人不方便再顶着艺名,你爷爷便把‘翠’字拆成‘羽’‘卒’二字,再加上你爷爷的姓,便变成了现在的名字。” 咚!像是石头砸在脑袋上一样,顾若晴霎时间感到头晕目眩。她颤抖着走了两步,沉重地坐在椅子上。虽然这个结果她早已猜到,可是从奶奶口中得知,和自己臆想猜测,性质又完全不同。 所以自己现在所控制的翠翠的身体,其实就是奶奶的身体。这么说,奶奶之所以有一段时间没有记忆,是因为自己占领了她的身体?没准有可能,奶奶之所以会失明,也是因为自己?! ——怪不得,她会觉得那张脸很熟悉。此刻,悔意充斥着顾若晴的内心,绞痛得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在划着她的心脏一般。 顾若晴舒了口气,仔细思考着:自己的穿越是从戴上这个镯子开始的,所以如果不再戴这个镯子,那么奶奶是不是就能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从而记起当年发生的事呢? “晴儿?你没事吧?”见顾若晴没回答,奶奶关心到。 “哦,没事!”顾若晴从思考中跳跃出来,继续问道,“那奶奶,你的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她呀,被老鸨取名为羽儿。不过我也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她了,或许在那场大火中,她没能逃过来吧。” 竟然是那个侍女吗?!顾若晴猛然抬起头。如今的一切,似乎都与自己有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奶奶不会缺失记忆;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奶奶不会和自己唯一的亲人分离。 顾若晴十分自责,她把所有的原因都归结到了自己的身上。她觉得奶奶的生活就是不幸的,可是实际上她却并没有问过奶奶自己的感受。呆坐了一会儿后,顾若晴起身向奶奶道别。转身出门之际,她随手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了下来。 没有镯子,奶奶的人生或许能回到正轨上。她这样想到。 今天的夜过得格外漫长。顾若晴一直在想:明早起来的时候,奶奶能够记得原本该记得的事吗?但倘若她不能记起,又会发生什么呢?是否会对那边造成什么影响呢? 想了许久之后困意袭来,顾若晴便逐渐睡去。明天会发生什么,只有明天才能知道。 决心 果然,没戴镯子的这一夜,顾若晴并没有附身到翠翠身上。 第二天一早,没等侍女叫醒她,顾若晴就自己起了床。也没来得及仔细梳妆,穿好衣服后,她就立刻跑到奶奶的房间里。 “奶奶!”她冲到奶奶的床前,急切地问道,“奶奶,你能记起你怎么来到南岸的了吗?” 顾若晴满怀期待地望向奶奶,却只见奶奶摇了摇头:“没有啊,这么多年都想不起来,怎么又能一下子记起来呢?” “噢,也对……”顾若晴失落地点着头,丧气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顾若晴一阵郁闷,自责和不甘心在心中冲撞着。责任心很重的她,可以允许自己的过错让自己受伤,但她却不允许别人因为自己的错而受到伤害。而现在,有人的身体被她侵占了,有人的生活被她打乱了。而这个人,正好是她最亲,最爱的奶奶。 沉默良久,奶奶开口道:“晴儿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顾若晴尴尬地笑了笑,自己魂穿至奶奶身上的事不能说出口,于是她就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哎呀我只是想表现得文静点嘛,不然要是被人嫌话多,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哈哈,不会的,晴儿这么机灵,以后肯定被人抢着要。” “嗯嗯。” 请安潦草应付过去了之后,顾若晴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绣了一天的花。一天的时间,她一直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是逃避着不再管这些事,还是继续一个人默默承担。 ——如果此刻翠翠还不能自己控制身体的话,那会发生什么事呢?她会不会醒不过来,被虫娘扔出去呢?那羽儿呢?羽儿又会发生什么?若是他们出事了,自己对不起的,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顾若晴万分纠结,她要考虑的太多了。 临近夜晚,她终于还是将镯子戴到了手上。一不做,二不休,她只能将错就错。如果这场冒险就是天意的话,她想违背,似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只能继续走下去,走到翠翠能够自己控制身体的那一刻。没准,她还能做点什么改变历史。 顾若晴下定决心,待到周围一片漆黑后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时,顾若晴便又到了翠翠身上。由于昨晚她没有过来,所以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坐起来,发现羽儿正跪在床的旁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大概是顾若晴的动静把羽儿弄醒了。羽儿揉了揉眼睛,抬头发现顾若晴已经醒来,便猛然爬起来抱住了顾若晴,大哭到:“姐姐!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羽儿哭得泣不成声,像个走丢了的孩子一样。这和顾若晴认识的羽儿不一样,但也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羽儿。毕竟所有人,都需要一些伪装来保护自己;而只有在最熟悉的人面前,他们才肯放下自己刺刺的针,将柔软袒露。 “没事了,”顾若晴轻抚着羽儿的背,安慰道,“你看,我现在不就好了吗!” 羽儿啜泣着:“你知道吗?昨天我来叫你起床,可是你却一直起不来。我真的是急死了,找大夫看也完全没用……我真的好害怕你就这么死了。” 顾若晴听着羽儿的哭声,难免十分揪心。翠翠和羽儿相依为命,可是现在因为自己的侵入,二人却不能陪各自最后一段路。 羽儿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呢?会真的像奶奶猜的那样,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吗? 看着怀中抽泣的羽儿,顾若晴暗暗下定决心:她必须得想办法,把羽儿在那场大火前就给送到南岸去。 “翠翠——”房门外,一个尖锐的女声快速划过了顾若晴的耳膜,虽然还没看到人,但是如此做作的腔调,想必定是那老鸨虫娘了。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虫娘便走了进来。 只见她径直走向顾若晴,然后坐到床边,像模像样地拭了拭眼泪:“翠翠啊,你可是醒了。我可担心死了!” 紧接着话锋一转:“昨天本来要表演的,但你昏过去了,我便把表演挪到今天了。你好好准备一番,下午就要表演了!” “可是,我今天才醒,恐怕体力不支啊……”顾若晴心虚地说着。自己昨天是因为没有戴镯子才未附身到翠翠身上,所以刚好侥幸逃过了表演的日子。 看样子如果自己没有过来的话,翠翠的身体便会昏迷。同样的道理,假如自己没能回去的话,那顾若晴的身体也会长睡不起。 ——那么翠翠的灵魂跑到哪去了呢? 来不及等她思考,虫娘尖刺的声音便把顾若晴吓了一跳:“怎么能呢?!我都给那些官老爷说好了!你要休息啊,这次表演完就有十天可以休息了。可是这钱,少表演一次,就得带来多少损失!你知道吗?!” 说完,虫娘就站了起来,扭头冲着羽儿一阵大骂:“你还不快点!帮你家姑娘穿好衣服打扮打扮。怎么都是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翠翠能歌善舞的,你却是个木头脑袋,什么都不会!” 说完,虫娘便在羽儿唯唯诺诺的应允声中迅速离开了。顾若晴还记得前天虫娘对自己关切的样子,可是现在来看,她却是十分刻薄的一个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有些话,光从书本里面,是体会不到具体的含义的。 “这老妖婆就是这样,唯利是图,丝毫不通人情!当日她要是真想拦住高雄那畜生,高雄又怎么可能进到你的房间里呢?”羽儿嘟囔着嘴,边说边帮顾若晴穿好衣服,“姐姐,以后有机会啊,我们一定要逃出去。” 羽儿这样说着,自己却也明白逃出去是不可能的。至少翠翠,作为虫娘的摇钱树,是永远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顾若晴也有自己的心思。知道未来的她,只想让羽儿能够活下去。虽说在以前自己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羽儿这号人物。但是毕竟奶奶更名为顾羽卒,所以没准羽儿没死,只是因为不知道顾羽卒就是翠翠所以无法相认。 虽说顾若晴知道未来,但其实却也相当于不知道。因为这些具体的人物的未来,她是一无所知的。 “羽儿,你有想过要……嗯……比如嫁人什么的?” 羽儿为顾若晴整理头发的手稍稍顿了一下:“姐姐不嫁,我也不嫁。” 羽儿记得,虫娘当时要自己当妓女,是姐姐不依不挠拼命拦着,虫娘才肯罢休。所以自己到现在还能是清白的,全靠姐姐。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侍女了。但是你不能再叫我姐姐,因为姐妹称呼在青楼是妓女之间的称呼,你要记得,你是清白的,你以后是要嫁人的。等我存够钱,我就把你赎出来。” 姐姐当时说的话,羽儿现在仍然是记忆犹新。她当时的眼神,清澈而坚定。 ——和现在一模一样。羽儿微微一笑,说到:“姑娘,头梳好了。” 舞艺和武艺 离下午表演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想让完全没有基本功的顾若晴学会跳舞,其难度不亚于登天。而且倘若她没能跳好的话,可能就无法再只卖艺不卖身了,甚至不能再保护羽儿。 但是现在,也只能先破罐子破摔混过去。虽然顾若晴跳舞不行,但是琴棋书画却算是样样精通。没准今天下午,她能先表演个其他东西先糊弄过去。 午膳过后,怡红楼所有人就开始忙碌起来。翠翠每次表演都是头等大事,所以得准备充分。顾若晴这时候才知道,翠翠每次表演,都是从二楼抓着锦绸飘下去的。 虽然上次逃跑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一次,可是如今再站在二楼往下看,或许是因为压力的原因,她觉得这个高度堪比万丈悬崖。 丝竹声启,来观看的男人们也陆陆续续进来了。酒香和熏香夹杂着充斥着这里每一处空间,欢声笑语更是在耳边不断环绕。 顾若晴站在楼上往下看,这里还是和当日一样热闹,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开心的,唯独自己心境却十分沉重。 待到人坐满后,表演也开始了。 “三,二,一,开始!”虫娘在另一边倒数着,紧接着一挥手,示意顾若晴往下跳。顾若晴看着楼下密密麻麻的人吞了吞口水,然后闭着眼睛,手上拽着绸缎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 底下的人开始欢呼,掌声隆动。顾若晴却只想早点下去。可是不曾想,等她到达舞台的时候,脚落地了,可是却紧张得忘了松手,于是就又继续荡了过去。 “该死!”顾若晴悄声骂到。等到要到另一边的栏杆的时候,她便抬脚一蹬,借力让自己能快一点回去。 或许是因为这是翠翠的身体,顾若晴的动作十分灵活。来去之间,甚至还能转上一两个圈。男人们欢呼雀跃,拍手叫好。 实际上,这两个圈比起翠翠平日里的舞蹈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对于他们来说,翠翠就是他们的女神,就是他们连日劳累后的慰藉。不管她做什么,只要是她做的,那就是好的。 突然,一个妓女惊声尖叫起来,所有人的目光便也向她那边看去。可是还未搞清楚她为何尖叫,就见到一个黑衣男人跳到桌子上,从袖中拿出一个飞镖,迅速地向尖叫的妓女扔了过去,并且准确地划过了她的脖子。 鲜血喷涌,像是喷泉一般。这时没见过血腥场面的男女们全都叫起来,或是往外跑,或是往楼上跑,场面一度混乱。 而男人似乎并没有收手,只见他从袖中又抽出一个飞镖,接着不由分说便朝顾若晴扔了过去。顾若晴自然也看见了,但是现在还在半空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镖朝着自己袭来。 不行,这可是奶奶的身体,不能就这么死!顾若晴眉头一皱,用力一拉,像是在攀登一般沿着锦缎往上爬了一些。幸好翠翠的手劲不算小,这个动作也快速地完成了。说是迟那是快,飞镖就这么从顾若晴的鞋底飘过去了。 男人却仍不放弃,见顾若晴爬高了,自己也原地跳了起来,唰唰两下又掷出两只飞镖。眼看着再往上就要到房梁上了,顾若晴急中生智,一下子松开手便顺着锦缎滑了下去,在锦缎快到头的时候又重新拉住它以免摔到地上。 却没想到,这人虽然躲过了攻击,锦缎却被飞镖直直划断,“呲啦”一声,顾若晴便落了下来。这时她终于是束手无策,只能闭着眼睛等待落地时的脆响。 此时台下的看客早就一哄而散,只有一个白衣男子还坐在原处,悠闲地喝着酒,摇着手中的玉骨扇。只见他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紧接着一眨眼的功夫,他竟出现在了顾若晴的身旁,抱住了她。 顾若晴本来以为自己会落在地上摔个狗吃屎,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个温和的怀抱。她睁开眼睛,看着男人。这男人长得甚是清秀,漆黑的长发,白里透红的肌肤,透亮的眼睛里写满了万千温柔。 来不及仔细欣赏,男人一落地便将顾若晴放了下来。黑衣人见状,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朝门口奔去。可是没走两步,白衣男子轻身一跃,拦住了他。 “想跑吗?”白衣男子邪魅一笑,不由分说结成手刃便向黑衣人的脖颈和腰间袭去,没两下就打得黑衣人再没力气还手。最后用力一脚,黑衣人就被踢飞到墙上。 白衣男子走到黑衣人身旁,掐住他的脖子,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嘛?” 黑衣男子却没有回答,只见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抽出腰间的短刀。白衣男子见状,立刻往后跳开一段距离作防御状。可是黑衣男子却没有向他袭去,只见他向自己的脖间一抹,扭头就死了。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屏着呼吸看白衣男子接下来会做什么。但白衣男子只是蹲下来将黑衣人的眼睛合上,转身走到顾若晴身旁,笑道:“翠翠姑娘,已经没事了。”他那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刚才的打斗与死亡都并未发生一般。 顾若晴不知所措,胡言乱语道:“谢谢……我、我……嗯,谢谢你。” 男人见状也笑道:“不用紧张,已经没事了!”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到门口,然后机灵地扭头朝顾若晴眨眼一笑。 ——“我叫姜何,你可要记住啦!” 暗潮 姜何?看起来挺文雅的一个人,怎么反而有些淘气呢?像小孩子一样……顾若晴望着门口,想着姜何刚才的语气。 这时候,虫娘踱步走到台上,赔笑道:“各位老爷,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事发突然。这翠翠的表演啊,就到此为止啊。若是各位想留下来让其他姑娘陪,那便留下来也行……” “晦气!今天本来开开心心的,结果遇到这档子事!”一个大胡子男人说着,手一挥便走了出去。 其他看客们紧绷的神弦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但寻欢作乐的雅兴早被一扫而空,只好丧气离开。 虫娘招呼着其他妓女在门口赔笑,接着便叫了两个男仆将两具尸体抬出去,一边指挥一边骂着:“平日里养着你们是白养啦?!平常这里没什么事,自己就威风凌凌地在楼里到处走,今天一出事跑得比谁都快!要你们干嘛?!” 虫娘的声音着实刺耳,整个楼里都回荡着她的责骂声。这时羽儿跑到台上,惊慌失措地拉住了顾若晴的手臂:“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顾若晴摇了摇头。刚才姜何将血腥的场面挡住了,所以顾若晴没怎么看到。她冷静地问道:“这事现在怎么办?” “应该会去找萧大人处理吧。”羽儿说着,便将顾若晴拽着往楼上走,“先别管这么多,那个人好像是冲你来的,现在呆在这里不安全,我们先回房里吧。” 顾若晴点头,随着羽儿到了楼上。这个黑衣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自己,但是又是为了什么呢?莫非翠翠平日里结了什么仇?! ——“能结什么仇?若说真的有仇的话,应该就是那些男人的妻子们。不过这些人最多平日里私下骂骂,喊人来行刺,那是万万不敢的。”羽儿一边帮顾若晴梳头一边说。 顾若晴此刻也突然想到当日把自己推下水的人,那语调似乎就是一位妻子。 “男人们要求着自己的妻子端庄贤惠,但实际上自己喜欢的又是那些放荡的女人,所以整日就来妓院里寻欢。姑娘你说,他们为什么活得这么矛盾呢?喜欢什么类型的,就娶什么样的回家呗。偏偏两边都要抓住,为了个面子伤害别人。” 顾若晴低头不语,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她从小以为,丈夫都是爱妻子的,因为身边的例子都是如此,像是爷爷深爱着奶奶,爹爹深爱着母亲,但是羽儿的话却像是一只箭直截射中了她长久以来的信念。 现实真实的样子,和她以为的样子,原来是不同的。 “翠翠,翠翠!”虫娘的声音越来越来近,接着“咚”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虫娘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说到:“翠翠,你可别担心。这人啊,肯定是百花楼的人派来的,她们眼红你观众多,自然派人来刺杀你。不过别怕,我已经派人去叫萧大人处理了,相信很快就能给大家一个公道——可惜了我家那小芸,就这么莫名奇妙被杀了……” 顾若晴看着虫娘拙劣的演技,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她装模做样地叹气道:“哎,想必一定是他们了,看来日后呀得小心表演才是。” “可不是嘛?!”顿了一下,虫娘一下子变了语气,一听便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笑盈盈道:“对了翠翠,今天的事啊我想给咱们楼再多招几个男丁,不然再遇到刺客什么的不就无法招架吗?但是我呀银两不够,就想着找你借点?” 说是借,实际上就是拿;这语气虽然像是在询问,可是实际上却是在命令。顾若晴很少与他人相处,但是她并不笨。这些东西,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若晴也只能顺着虫娘的意思。于是她便叫羽儿拿出银票,抽了几张拿给了虫娘。 “真是我的好孩子!”虫娘笑盈盈的,“大家呀一定会感谢你的!” 顾若晴微微一笑,目送虫娘离开。这时候羽儿终于兜不住了,骂道:“这老妖婆可真是贪得无厌,姑娘好不容易存了那么多钱,结果一下子就被她拿了一大半!” “她不贪谁贪?”顾若晴倒是看得开。羽儿还想继续说,却没想到虫娘竟然又折了回来,不过还好刚才的话并未让她听见。 “翠翠啊,刚才我差人去禀告萧大人了。萧大人说此事需要你亲自过去一趟说明情况。但是今天已经有些晚了,明早我便把你送过去。” 虫娘说完便转身离开,可是前脚还没跨出门,就又倒了回来:“还有我想了一下,那个表演啊,咱们得继续啊,不能扫了那些官老爷得兴啊!明天你有事,那咱就后天再跳吧。不然啊,我怕以后没人来看了!” 顾若晴乖巧地点头答应,自知不论自己找什么理由也无法改变虫娘的意思,便不再反驳。 到晚膳前,羽儿仍旧是喋喋不休地骂着虫娘的所作所为。甚至吃饭时也边吃边说。 从小到大,但凡是虫娘做的恶事,不管是否与她俩有关,羽儿都说得个淋漓尽致,像是累积多年的苦水终于吐出来了一般。 “你慢点,别噎着。”顾若晴看着羽儿气愤填膺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羽儿,你再坚持一下,很快我就会把你送出去。顾若晴暗自想着。 夜晚降临,朦胧的月色将浮躁沉寂。怡红楼不远处,那个大胡子男人靠着墙,怀里捧着一只鸽子。 他将一张纸塞进鸽子腿上的小圆筒里,然后抬手将鸽子放飞:“去吧,快去大人那里。”看着鸽子远去的身影,他悄声隐匿在黑夜中。 鸽子飞得不高,飞过一个屋顶时,突然一下子被一个跳起的人捉住。这人没有伤害它,只是打开圆筒抽出字条,悄声念着:“已确定镯子就在翠翠手上,今日行刺失败,因为被……”看到这,这人诡秘一笑,撕掉了字条的后半截,然后重新装好,放鸽子离开。 一切重新归于平静,只有那只信鸽在扑棱着翅膀前进着。 顾若晴睁眼时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现在对于魂穿这件事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一般睡着后小半个时辰就会在另一边醒来。 她坐了起来,思考着:虽说她现在穿越到几十年前,也知道以后会有那一场火灾,但是火灾距离自己所处的日子到底还有多少时间她却是一无所知。但如果不搞清楚的话,她也没有办法做下一步行动,将羽儿及时送到南岸。 奶奶肯定是不知道,那就只能找当年幸存下来的人了……顾若晴这样想着,便唤侍女到身前来:“小玲,我问你个事,你什么时候出去置办东西?” “今天。怎么了吗?”侍女疑惑道,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焦急起来,“晴主儿你可别再借我的衣服假装是我跑出门了,上一次你这样做我可是被老爷罚了三个月饷银呢!” “行了行了!那是多大时候的事了!你现在还记得!”顾若晴白眼一翻,“这次你出门时,帮我问下哪里还有从当年那场大火里幸存下来的人。另外再问下,有没有一个名叫羽儿的人,在那场大火前从北岸来到南岸。” 侍女不知道为何顾若晴要调查这些,但是只要不影响自己的工钱,让她干什么都行。于是她便答应了下来。 与镯子有关 顾若晴此刻无所事事,只能看看家里的典籍。她手上有一本珠宝鉴赏集,于是她便对照着书,想找到制作镯子的材料,看看到底是什么神奇玩意能够连通过去。 “红玉呈橘红色,略带灰调……”顾若晴看着手上的镯子,却怎么样也与书籍上的描述联系不上来。 这镯子过于透彻,没有一点杂质,不论什么材料都与它有出入。想必定是这种特殊,才让它有特别的能力吧。 顾若晴瘫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院子。她自小便在这片院子里玩,早已经将每个角落都探索完了。她曾觉得这一方天地实在太过无聊,非常想离开这里。 可如今做到了以后她却又想每日呆在这里,守候那一份平静,因为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美好。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想得到,失去的想重拾,可是人生又哪有如此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午膳过后又是好久,侍女才大包小包地提着东西回来。前手刚把东西放到厨房,后手一转身就看见顾若晴笑嘻嘻地站在自己身后:“小玲!问到了吗?!” 侍女点了点头:“问到了。其实呀,当年幸存下来的人也不少,只是活到现在的不多。不过幸好,我遇见了一个卖鱼的大娘,她说她呀从北岸嫁过来之后便发生了那场大火,但他们一家人都没死。不过晴主儿,你找这些人干嘛啊?” “这你自然不用多管。对了,那有没有叫羽儿的人?” “这我确实没找到,您给的条件太苛刻了,就一天时间,你让我怎么找?” 顾若晴愣愣地点了点头,说到:“行吧。那个……我记得马上就要到火神节了对吧?那个时候我可以出门,我们就去拜访一下你说的这个大娘——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我去绣花了。” 火神节是凤凰城最重要的节日之一。传说凤凰城有三神,火神,水神和山神:山神居住在北边元露山的山神庙中,水神则是居住在灵河里的守护神。 而火神则是传说守护凤凰城的凤凰,它为凤凰城带来了光明和温暖,是凤凰城人民的信仰。所以世世代代人们都会庆祝火神节,表达对火神的尊敬。 对于顾若晴来说,火神节只是一个可以出家门游玩的机会而已。每至火神节,他们全家都会去城内的火神庙祭拜。 而到了晚上,庆祝的烟火,满街的丝竹乐曲,商贩们摆放的各种新奇好玩的东西更是让顾若晴感到兴奋。她向来不信鬼神,这种奇异传说,她一直是当作普通故事来看的。 睡觉前,顾若晴整理了一下自己收集的信息,制定了一下计划,然后恬恬睡去。 涉世未深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没过一会儿,她便又到了翠翠身上。 今天萧煜轩要来接自己去问些问题,但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除了昨天羽儿给自己说的,顾若晴对这边发生的事可谓是一无所知。 早知道先去问问奶奶了。顾若晴刚想着,羽儿就推门而入:“姑娘你醒了,我来帮你梳头吧。” 顾若晴于是乎下床,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顾若晴默默感慨到:不得不说,奶奶年轻时可真是个大美人,怪不得所有人都这么喜欢她。 “羽儿,你今天和我一起去吧。我怕我到时候一紧张就忘了该说什么,有你在我身边我放心一些。” “姑娘不说,我也要陪你去的。要是又被人推下河昏个一天,我又要担心死了!” 顾若晴微笑地点了点头。现在有羽儿陪自己一程,也总算是有了保障。梳妆打扮好后,二人便在虫娘的催促声中匆忙下了楼。上了马车,一行人就向城主府前进。 一路上,顾若晴都掀开窗帘往外看。如今的凤凰城一派质朴,显然没有如今那般富贵。可是淳朴之气却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他们看起来,是真正的充实快乐。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城主府。虽说这里叫城主府,但实际上其实就是凤凰城北边的城墙。从小顾若晴便听哥哥说,凤凰城北岸的城墙十分雄伟壮观,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马车转角停在了城墙旁的楼梯处,顾若晴便下车慢慢走上去。城楼有些高,楼梯上的砖瓦处处都残留着岁月的斑驳伤痕。 刚走到楼梯拐弯处,顾若晴便看到萧姜信站在楼梯末,冲着自己开心地招手。 “翠翠姐姐!快来快来!”萧姜信兴奋地跑了下来,拉着顾若晴的手就往上跑,“我可等你好久啦!要不是我求爹爹让你来我们家里,你可是只能去下面的审问室去,就见不到我了呢!” 小屁孩,谁想见你啊!顾若晴觉得有些好笑。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几乎没怎么和比自己还小的人讲过话。如今遇见萧姜信,倒像是冤家碰了面。 “怕不是我见不到你,而是你见不到我咯!”顾若晴阴阳怪气地说到。 小孩子面子薄,萧姜信听到顾若晴这样说,一下子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才没有呢!” 顾若晴和羽儿相视一笑,一边继续开萧姜信的玩笑,一边走向到了门口。 早晨的阳光还十分清澈,透过窗户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若晴一进门,就看见萧煜轩坐在那里,独自一人下着围棋。 “翠翠姑娘,请坐。”萧煜轩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顾若晴便坐了过去。 看着萧煜轩的正脸,顾若晴现在倒是开始害羞了。萧煜轩仍是当日那一身行头,威武但却亲和。 他的额头左边有一道浅浅的疤,眉毛墨黑浓厚,透出一股正气。他的眼神也十分坚定,像是面前正有千军万马朝自己袭来却丝毫不惧。 可他的语气,却是那么的温柔。顾若晴一下子联想到了昨天遇到的姜何,和萧煜轩就是两种人。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却像个流氓痞子,一个看起来高大威猛但是却又温柔恬静。 这大概是印证了那句“人不可貌相”吧。 “翠翠姑娘,来袭者的尸首我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什么有关身份的信息。加上怡红楼人多眼杂,怕是要找到幕后主使恐怕很困难。不过我有一个猜测,不知姑娘是否想听一下。” “请讲。” 听到这话,萧煜轩伸手,握住了顾若晴的右手。 这是在干什么?顾若晴一下子心跳加速,面透微红,眼神里渗透出害羞与惊讶。她感受着萧煜轩手上的茧子,体会着他的力道,万分羞涩。 萧煜轩举起了她的手,指了指她手上的镯子,淡淡道:“便是和这个镯子有关。” 火神和火神军 顾若晴听到这里一下子从花痴泛滥中跳脱出来。虽说这镯子确实有蹊跷,但是她绝对没想到它会给自己招来杀生之祸。她看着萧煜轩的眼睛,黑褐色的瞳孔彰示着他的确定。她明白,他说的绝对是真的。 “为什么?” “姑娘听过火神军这个组织吗?”萧煜轩把顾若晴的手放下,起身倒了两杯茶,放了一杯在顾若晴身前,“这个组织把凤凰作为他们的神,视为最高的信仰。” “凤凰城的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吗?” “当然,但是他们的信仰是病态的。”萧煜轩抿了一口茶,“那姑娘知道为什么凤凰城人民信仰凤凰吗?” 顾若晴当然知道。传说凤凰城曾是凤凰诞生的地方,凤凰生性温顺,与人和睦。看见爱戴自己的人民身处病痛之中,心有不忍,便牺牲自己,欲火重生。 重生之后它会变成一个蛋,这个蛋无法打破,只有放在千年梧桐木上等它自己孵化。而孵化之后留下来的蛋壳磨研成粉后可以入药,只要食用一点就能治全身疾病。 由此,凤凰城的人民在凤凰的庇护下,在多次瘟疫横行下都逃过了一劫。 而凤凰,也成为了凤凰城的守护神,甚至城名,也变为了凤凰城。 可是传说始终是传说,凤凰在早几百年就销声匿迹。它的身影,只存在于人们的口中。所以它怎么可能是真的? 顾若晴对于这类故事向来不屑一顾,她一直把这些东西当作是人们思想的禁锢。 “但是这一切,可是真的发生过哦。”萧煜轩微微一笑,显然看出了顾若晴的怀疑,“火神军作为凤凰的信徒集合团体,在几百年前成立时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凤凰蛋让凤凰能够安好地复生。可是到了某一年的时候,他们其中有人为了强行得到凤凰蛋的蛋壳,将凤凰杀死了。” 顾若晴心里一惊,火神军这个组织和这些事她可从未听过,问道:“人,怎么可能杀死凤凰?” “他们自有他们的办法。总之从此,凤凰刚一孵化就会被他们杀死,所以它每每死亡时都会发怒,发起大火,将周围的一切都给烧毁。虽然凤凰蛋的蛋壳大部分也会被烧掉,但是积少成多下来,也蛮多的了。” “他们拿着去干嘛?” “卖。一点点蛋壳粉末,就可以卖出很好的价钱。” 顾若晴从小身家优渥,对于钱向来没什么概念。来到这里后,她才从虫娘的身上看到钱对人的吸引力到底有多大。 “他们口头说凤凰是他们的最高信仰,实际上只是把它作为他们生财的工具罢了。但是在两百多年前,凤凰在一次复活后却没有被杀逃了出来,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火神军这个组织,也渐渐地消失了。可是实际上,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伺机出动。因为凤凰恋家,他们自然坚信凤凰还会回来。” “而要找到凤凰,关键就在于你的镯子。” 萧煜轩盯着顾若晴的镯子,继续说:“曾经凤凰在火神军的守护下用自己的血铸造了一只镯子,它告诉火神军的人,当需要它的时候就用镯子呼唤它。可它万万没想到,在那一次召唤它后,得到的竟然是无止境的屠杀。” 这就是人心。顾若晴惊叹到。她虽然知道人心险恶,但是却也不曾想过他们竟会为了自己的私欲,杀死守护自己的神。 他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你的意思是,我手上这个镯子就是当年的那个镯子?” 萧煜轩点了点头:“当时凤凰消失之后镯子也随之失踪。而近日以来,我总能收到许多关于火神军的消息。想必是镯子的重现天日引起了骚动。因为只要找到镯子,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那一场屠杀。” 而镯子,现在就在自己手上。所以他们才会派人来杀自己?理清楚前后关系,顾若晴一下子紧张起来。按照萧煜轩的说法,那帮人绝对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人。一日没抢到镯子,他们定会每一日都派人来骚扰。 “所以翠翠姑娘,我想问一下,你能否把镯子交给我保管。” “不行!”顾若晴警觉地大声叫到。她知道萧煜轩是为了保护镯子不落入恶人之手,可是她一旦失去镯子,就不能再回家了。 可是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又太自私了呢?自己完全没战斗能力,若是镯子被抢了那后果岂不是非常可怕? 顾若晴冷静了一下,喝了一口茶,说到:“对不起,我不应该吼的。但是我有难言之隐,恕不能将镯子给您。” 萧煜轩看出来顾若晴神色慌张,温柔道:“翠翠姑娘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但是怡红楼人多眼杂,还望姑娘小心谨慎。姑娘现在若无其他事,便可以离开了。” 顾若晴点头道谢,便起身离开。坐上马车后她也再无兴致欣赏窗外美景,现在她脑中一片混乱,太多决定需要她去做,太多事情需要她去想。 羽儿大概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慌张的姐姐,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坐在一旁,投以关心的目光。 回到怡红楼,顾若晴径直往楼上走想回房冷静一下,可是刚跨进门,就见虫娘笑嘻嘻地拦住自己,说道:“翠翠啊!你回来啦,萧大人对你怎么样?没有过分责问你吧?” 顾若晴敷衍的回应道,想继续往前,但虫娘却仍不让路:“欸翠翠,今天啊我招了两个新的守卫,其中有一个啊是专门守你的,你还是要认识一下吧。” 虫娘向后面挥了挥手:“过来!” 接着,两个人便从后面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白衣服蹦蹦跳跳的。走近了后,他开心地向顾若晴招手:“翠翠姑娘,又见面啦!” 是姜何。 姜何 “怎么是你?”,“怎么不能是我?”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一言我一语的,顾若晴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很好嘛!这样子有个人保护你,我也就放心了!”虫娘拿出自己的招牌笑容,一看就知道没好事,“但是翠翠啊,这人啊是专门保护你的。这钱啊,就不能让楼里出了,只能你自己出了!” “狗改不了吃屎。”羽儿在顾若晴身后悄声骂道,惹得顾若晴只能憋笑。 “好,好。”顾若晴忍笑回答,然后上楼了。姜何也随着他们一起上了楼,走到房门口,却被羽儿拦了下来。 ——“你进来干嘛?侍卫只用呆在门口就好了。” “外面冷。” “大热天的冷什么?!”说完羽儿“咚”地一声把门给关了。 顾若晴坐在床上,细细想着。虽说姜何武艺高强,能够保护自己,但是他的出现未免也太巧了。上次有人袭击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但是是否又是自己多想了呢?毕竟现在顾若晴被镯子的事弄得紧张兮兮的。倘若自己不知道镯子的事,或许自己还能因为姜何的到来而开心呢。 说起镯子,按照萧煜轩的说法是由凤凰血凝练而成。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为什么它把自己带到了几十年前,而不是去召唤凤凰呢?奶奶,又是怎么得到这个镯子的呢?凤凰被杀后会将周围的东西烧掉,那么当年那一场大火是否又和凤凰有关呢? 了解的信息越多,顾若晴的疑问就越多。她明白,自己的镯子现在至关重要,若是出半点差池,恐怕就会引起一场灾难。 不过现在,得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顾若晴气冲冲地冲向门口,打开门后狠狠大吼道:“你干嘛啊你!还要敲多久啊?!能不能安分点?” 一下子,嘈杂的怡红楼因为顾若晴这一吼一下子鸦雀无声。 二楼的过客们齐齐盯着她,一楼甚至还传来问候她的声音:“咋啦翠翠?有谁欺负你啊?”,“就是啊翠翠!告诉我们帮你出气啊!” 顾若晴有些尴尬,看着笑嘻嘻的姜何,咬牙切齿道:“你进来吧。” 姜何走了进去,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布置,自在地坐到了椅子上。 “喂,你这么瘦,能保护好我吗?”“这盆花真好看。” “假如有个壮汉过来你不就完了吗?”“我觉得要是粉色的会更漂亮。” “还有,虽然是我给你钱,但是我可没多少钱啊!”“要不然我明天去买一盆新的?” 这人……真没礼貌。鸡同鸭讲了一阵,顾若晴终于是忍无可忍,走到姜何的身旁,揪着他的耳朵,冲着他大声问道:“姓姜的!我问你话呢!能不能听听!” “好好好……”姜何连忙把顾若晴的手移开,“你要问啥?赶快问。” “你为什么要来当我的侍卫?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有啊。”“什么?” “我喜欢你啊。” 二话不说,顾若晴立刻把姜何推出了门,任凭姜何怎么敲门,她都没有理会。 “臭男人。”她靠在门后,整个脸羞得通红,“说这种话脸都不红一下。” 晚膳的时候,顾若晴还是和姜何一起吃的饭。只不过他们同时也约法三章:姜何白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只能呆在门外;姜何的工钱每个月月末支付,并且从下个月开始算;除了危急时刻,姜何必须和翠翠保持一尺以上的距离。 虽说是约法三章,但是三章都是限制姜何的,对顾若晴没有半点影响。于是姜何自己也加了一章:无特殊理由不准辞退姜何。 无所谓,反正这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只要自己留一个心眼就好。顾若晴看着窗外的日落,那一团红色,就像是一团灼灼燃烧的烈火。 夜晚降临,顾若晴昏昏睡去。明天还要表演节目,得好好休息这具身体才行。这时候,翠羽轩隔壁房的青儿走了出来,往顾若晴的房内瞧了一眼。却没想到,姜何从她背后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青儿姑娘?有什么事吗?” “哦,没……没有。”青儿有些慌张,“我有点不舒服,去茅房一趟。”这样说着,青儿便举着灯笼下楼而去。 姜何在外等了一会儿,等到青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然后便进了翠羽轩。他从里面,锁上了门。 青儿回到房间里,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她刚才也不仅是去上茅房,更重要的是去见一个人。她细细读着字条上的字,然后就将纸条烧掉了。 她拿出一个娃娃,上面扎了许多的针。她狠狠地,又扎了一根针上去。 娃娃的身上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翠翠”。 回到自己的身体后,顾若晴立刻起床穿好衣服,前往奶奶的房间。 “奶奶呀,那个关于这个镯子我还想问一下。我看这个镯子品质真的太好了!你当时是怎么得到的啊?” 奶奶陷入了沉思。原来在她小时候,自己经常会一个人到河边玩耍,捡捡贝壳,石子什么的。这一天她在玩的时候,发现河边躺了一个红色衣服的女人。她跑过去,女人虚弱地想吃点东西,于是她就回去偷了半个馒头。女人很感谢她,就送了她一个镯子。 “她说:‘你以后一定要来找我’。”奶奶回忆道,“具体的我也忘了。这个镯子我也很珍惜,毕竟小时候没什么饰品,我就把它压在了枕头下面,直到大了才拿出来戴。” 顾若晴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个人莫非就是当时带着凤凰和镯子逃出火神军的人?可是仔细一想时间又对不上。莫非这个人就是凤凰变的?可是她为什么会倒在河边呢?奶奶说她只是很饿,若真是凤凰,凤凰会饿昏在河岸吗? 顾若晴不断在脑中建构和推倒许多假想,就这么过了一天。事情实在是太过离奇,为了防止以后还会出什么事,她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 “晴主儿,刚刚老爷说啊,这次火神节要带咱们去北岸城楼上看烟花,你开心吗?” “开心。”顾若晴随口应付到。一般在这个时候,她早就兴奋地跳起来了。 晚上去?那不就没办法在那一边准时起床了吗?!顾若晴有些担心。若是迟迟不醒,羽儿会担心不说,周遭要是有个什么刺客,翠翠不正如放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吗? 顾若晴感觉到有些头疼,自己明明身在闺阁,却好比上了战场一般。 算了,先睡一觉再说,过去那边还要跳舞呢。想着,顾若晴很快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