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銮铃入梦 早春的夜仍旧寒凉,只有城外的柳庄才会这样墨黑一片,间或传来几声犬吠和蛙鸣。 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 “姑娘,起吧!庄子离着静王府还有不少的路程,可不敢迟了,教王妃知道您如今搬到了这里,又该担心了!” 婢女默琴和阿兰躬身立在床榻外,双手掐在一起,并不敢上前来掀纱帐,见帐内少女动也未动,心中更加忐忑。 “和鸾雍雍,万福攸同!怪不得,今日的宴会就是——” 说到此处,帐内的少女突然顿住了,继而轻叹一声,“罢了,把紧要的东西整理一下,让刘婆子送回侯府吧,我们不会再来柳庄了。” 阿兰心中一动,和鸾雍雍,说的可是天子的銮驾,莫不是今日隆德帝会去静王府?那可是天大的好事,静王重获圣宠了?但姑娘又怎会知道?难道是近日缠绵病榻,想痴了心? 默琴听到少女的声音,忙上前掀开纱帐,扶着她起身。 少女正值十三四岁的豆蔻年华,身形略显纤弱,肤白胜雪,一双翦水秋瞳盈盈生辉,眼尾处一颗泪痣似有还无,便是如今病歪歪的样子,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空灵之美。 她便是京中久负盛名的荀侯府嫡出六姑娘——荀青鸾。 提起荀青鸾京中几乎无人不识,十二岁便凭着一双丹青妙手艳绝天下,摘得大郢王朝第一美人的称号。最初听到此消息的人心中都颇为好奇,怎么画师成名靠的不是技法而是样貌? 原因无他,她的成名作画的乃是自己的肖像,经由画师临摹拓印在坊间广为流传。就像人们调侃的那样,荀青鸾是画师里的美人,美人里的画师。 青鸾推开默琴手中的宝蓝色锦衣,淡淡道,“还是穿的素静些吧,免得招惹事非。” 阿兰痴痴一笑,“姑娘生得美,穿什么都好看,只是你近日病着,再穿得素静了,又要惹王妃担心了。” 青鸾抿了抿唇,是啊,又要教人担心了,她是侯府众多子女中最不让人省心的一个,命运几番捉弄,将她卷入了风云诡谲的皇宫,三尺白绫,断送了她的一生,更断送了整个荀侯府。 再回首,却是十四岁这一年,初见隆德帝的日子,她在一串悠扬悦耳的玲声中醒来。 这样的重生对她而言,没有半分喜悦,因为她知道,那是帝王车驾前銮铃发出的声音,銮铃入梦,她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既见君子,再没有了前世的尊崇和敬畏,有的只是对未来的彷徨和无奈。 青鸾抬起手,由着两个婢女给她穿上了那件宝蓝色的锦衣,该来的总会来,绝不因一件衣服而改变。 “这是什么?姑娘原先的珊瑚手钏呢?” 青鸾抬眸看去,右手腕上挂着一串铜制的铃铛,三条细细的链子一直延伸到无名指处,连接着一枚造型奇特的指环,她脑中嗡地一声响,这是—— 前世太子被废黜,做为太子妃的她也被打入冷宫,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她见到了清瘦孱弱的长乐,一位在冷宫活了二十二年的嫡长公主,这串铜铃便是她给的。 “母后生我时胎位不正,太医断言两个都活不成,母后的心腹李嬷嬷说,那时母后都没有力气了,我是听着它的铃音自已爬出来的,它的声音代表——生,如今已有二十三年没有响过了。” 前世的她并未在意长乐的话,此刻却言犹在耳,字字清晰。 怎么重生的她独独带着这个东西回来?青鸾的手不由自主地转了转,铜铃仍旧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青鸾眼圈一红,伸手探向了自已的小腹,她何尝不想让这铜铃再响一次,可是她怕,怕自已的孩子也如长乐公主一般,永远活在这世上最阴冷的地方。不如就胎死腹中吧,将自已最后的一点体温留给他。 在大郢王朝铜制品一般只有最底层的妇人才会戴,阿兰尝试了几次,怎么也取不下来,也只好等以后再说。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再不走可真的迟了。” 青鸾醒过神来,随着阿兰走出了院子,侯府的马车已候在门口,她踩着马凳上了车。 阿兰刚准备收回手,青鸾一把抓住了她,“你和默琴也都上来吧!” 两个婢女面面相觑,六姑娘素来是个骄矜的,几时与她们下人同车过?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最终两个婢女还是依言上了车,车内比较宽敞,她们默不作声靠着门边坐着。 默琴是个老成的,她轻轻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瘦肉粥和一碟子银丝卷,又将食盒底层打开,里面放些几种素淡的小菜,她不敢一一摆出来,怕路上颠簸晃翻了碗碟,只将食盒推得离青鸾近一些。 饭菜虽然不多,但十分精巧,青鸾想也没想,一手拿起银丝卷,囫囵个地塞入嘴中,另一手抄起粥碗,对着碗沿仰头就喝。 “姑娘,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奴婢。” 默琴的声音都变了调子,在世代清贵的荀侯府,便是门外赶车的车夫也没有这样吃饭的。 青鸾却顾不得那么多,埋头迅速地吃着饭,不曾洒下一点菜汁。 她前世大着肚子被打入冷宫,到死都没再吃过一口热饭,那种日复一日的饥饿如烙铁一般印在心里,永世难忘。 在两个婢女惊诧的目光中,青鸾风卷残云般地扫荡完整个食盒,这才抬起头来,“把糕点果脯摆上来吧,冬日用的小炉子还在吧?沏一壶茶。” 阿兰都快哭了,“姑娘,咱们是受罚来的,哪来的糕点果脯?冬天用的炭炉都是提早就烧好的,这才能提到车上来,如果在车里现烧,那些积了一冬的陈炭会呛死人的。” 默琴从车壁的一侧拎出一个水壶和一个布包,“茶是今早新沏的,还热着,姑娘先将就着,糕点只有阿兰爱吃的五仁麻糖,是庄子上的刘婆子做给小孩子吃的,可硬着呢!” 青鸾自已动手打开了布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块麻糖,黑色的糖硬得像石头,她拿起一块整个地塞入口中,粉嫩的腮边鼓起一个大大的包,撑得整张脸都变形了。 阿兰噗嗤一声笑了,也伸手去拿了一颗放入嘴中,含混道,“我特意没叫再切,麻糖就是要这样一大块一大块地吃,又甜又耐嚼,一块可以含大半天呢!” 青鸾也勾了勾唇角,甜味直窜入心里,唤起她最原始的感观,这略微带着点苦味的糖,居然别有一番滋味。 既然重生了,不如就关起门来过小日子,远远避开那些人和那些事,再不济她还可以离家出走,绝不能让一大家子人为她陪葬。 离家出走?这四个字从她脑中冒出来后,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去他的銮铃,去他的太子,去他的京城,本姑娘不跟你们玩了。 “停车!” 青鸾大喊一声,车夫应声停了下来。 默琴低声道,“姑娘,可是要更衣(意为如厕)?不如进了城门再说,这里荒郊野外的,怕是不妥!” 青鸾睇了她一眼,走到车前,不等车夫架上马凳,便从车上跳了下来,冷声道,“都不许跟着,我肚子疼,一会半会好不了,我不出声你们谁也不准过来。” 不等两个大丫鬟答话,青鸾便冲上了路旁的山坡。 实际上她们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往常姑娘虽然顽劣,但起码的仪表仪态还是有的,如今说话走路全无形象可言,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看着自家姑娘那箭步如飞的样子,鬼才相信她肚子疼,莫不是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默琴从马车上跳下来,她是荀侯的生母骆老夫人拨过来伺候六姑娘的,体面不曾有所增加,肩上的责任却空前巨大,便是死也不能由着姑娘胡来。 等她匆匆忙忙爬到山坡顶上,向下望去时,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第2章 猛虎嗅蔷薇 早春树叶新长出小小的嫩芽,默琴一眼望去,光秃秃的山坡上并没有什么遮挡,那抹亮眼的蓝色身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默琴回头看向马车,冲着坡下高声叫道,“就留一个车夫,余下的人都给我上来,六姑娘不见了!” 阿兰拦着众人,跑在最前面,她心中焦急,怎么可以都上去?万一姑娘真的在更衣,被两个护卫看去了,脸可就丢大了。 眼见就要到坡上,她回身拦住护卫,“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吩咐不可以上来。” 默琴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六姑娘一个弱质女子,怎么能一晃眼就跑没了影,难不成还能飞天遁地? 两个大丫鬟并不知道,几年之后,养在深闺的荀青鸾的确学得了一身武艺,不说飞天遁地,要甩掉眼前这几个丫鬟和护卫不成问题。 青鸾一路急奔,早已翻过了几个山坡,钻入了岱云山中。 她的心中一阵畅快,更是步履如飞。 走着走着,右手手腕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玲声,青鸾猛地停了下来,这是铜制手串发出来的? 她低头看向铜铃,居中的一颗仍在微微振动,低低的龙吟之声久久不绝。 这还真是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响了呢? 青鸾游目四顾,发现左近有一个山洞,忙探身看了看,里面俯卧着一个人,一身灰色的衣衫,地上有一大片血迹。 是死了吗?不对,据长乐公主所言,此玲代表着生,怎么会和死人扯上关系? 青鸾见左右无人,便走进了山洞,山洞很小也很浅,像是猎人挖出来用于避雨的小房子。 她将那灰衣人翻过身来,青鸾被唬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个人,居然是太子,但并不是她前世的夫君,而是赫赫有名的前太子章淳,长乐公主的亲哥哥。 章淳不是数月之前就战死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青鸾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活着,她心中一喜,太子章淳才是帝王之材,他若活着,还有她前世的夫君章荣什么事? 青鸾仔细查看章淳的伤口,一看之下心又凉了半截,这样的伤势怕是好不了了,况且这荒山野岭的,连急用的伤药都没有。 正迟疑着要不要等人死透了,再好好给埋了。 章淳突然睁开了眼望向她,那双墨黑的瞳闪过一丝惊艳,继而眸色渐渐转深,像一头猛虎,目光所及之处带着天然的狂野和霸道,莫名引得青鸾的心狂跳不止。 “你要死就赶紧死,我不能耽搁太久,不然我就跑不掉了。” 青鸾说完后,自已都忍不住想抽自已一个嘴巴,这也就是在荒郊野外,但凡再有旁人在,那就是她杀人埋尸的人证呀! 章淳口不能言,只动了动手指,指向自已的腰间。 青鸾忙向他腰间摸去,很快摸出了一包药粉,居然有药,那说不准还有救。 青鸾几下撕开章淳伤口处的衣服,将药粉撒了上去,好一会儿才止住血。 “你背上的伤创口太大了,要缝合一下,不然还会出血的。”青鸾依旧让他俯卧,“可是我不会。” “荀姑娘一双妙手,定会有办法的。” 青鸾诧异地看着章淳,你认得我?是了,全燕京城没有人不认识我,话说我顶着这样一张脸,躲到哪里才能不被人发现呢? 青鸾突然就有些不满,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道,“看在你是前太子的分上,我勉力一试吧!” 她像平日里做画丈量尺寸时那样,曲起右手食指凑近章淳的伤口,手上的细链突然蹿出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指缝钻入了章淳的身体,紧接着青鸾心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本能地想收回手却动弹不得。 叮铃一声脆响,青鸾眼瞳一闪,晕了过去。 章淳只觉胸口淌过一波热流,伤痛骤然消失,他忙翻身坐起来,伸手朝后背摸去,那伤竟然全好了,只余下一丝丝的凉意。 他低头去看仰面晕倒在地的荀青鸾,她的脸血色尽褪,如一朵盛开的白色蔷薇花,细嫩而柔弱,让向来冷硬的他心生怜惜。 想不到这朵娇美的蔷薇还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章淳轻轻探了探她的鼻息,她的呼吸轻浅,像是睡着了。 章淳走出洞外,食指放入口中,打出一声清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山间小路上跑出一匹青骢马。 他解下马身上的布包,拿出一身衣服换上,又用一块布包住青鸾的头脸,拥着她骑马疾驰而去,目的地正是静王府。 青鸾万没有想到,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就这样失败了,到静王府的时辰居然比前世还要早一些。 静王,名侯睿,大郢王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因父兄战死沙场而受封王爵,他的姨母萧皇后一心一意的想要捧杀他,架空他,逼着他老老实实做一个闲散王爷。 太子章淳战死的消息便是静王带回来的,萧皇后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将他打入谷底。 章淳扛着青鸾直接从萧索的院墙翻进去,避开过往的仆从,走入静王妃所在的云筱阁,将青鸾轻轻放在塌上。 他伸手轻轻抚过青鸾的面颊,好一个绝色倾城的美人,一个月前,便是她撞破了未婚夫与旁人的奸情,声色俱厉地嚷着要退亲吧!倒是个有主见的。 “记着,我欠你一条命,只要我还活着,便永远欠着你!” 章淳勾唇一笑,说完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静王妃荀青戈得到消息,狠狠吃了一惊,由大丫鬟芙蓉扶着急急忙忙跑进内室,待看到一身蓝色锦衣的亲妹子,差点没有软倒在地,亲自上手脱下她的外衣,递给芙蓉。 “去,着人兵分两路去截住她的马车,万不可让人赶回侯府报信,让阿兰戴上幂蓠(女人用来遮面的布巾),换上这身衣服送进府来,快去!再把隔壁的张医正(大郢王朝除太医外,有品阶的从医人员)请来。” 芙蓉急忙下去安排,静王妃侧身坐在塌边,眼泪啪嗒啪嗒打在手背上,“你看不上萧国公家的那个纨绔,给姐姐说呀!怎么能自己冲到前面去?还未出阁就传出跋扈善妒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嫁人?” 荀青戈眼眸一闪,给姐姐说,给姐姐说又有什么用?我和静王深深陷在萧家这个泥潭之中,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能庇护你? 不对,你是世袭罔替的荀侯府嫡出小姐,不是因为我和静王,又怎么会和萧家扯上关系?说来说去,是姐姐害了你! 荀青戈气怒之中,攥紧了青鸾的手,不行,我与静王就算拼着一死也要保住你,保住荀侯,不能让更多的人卷入夺嫡的风波中。 还未等来张医正,小丫鬟丁香就急急跑了过来,“王妃,王妃,前面来了圣旨,是刘公公身边的顺公公,看那脸色恐怕……恐怕……” 丁香想说恐怕没有什么好事,但担心触了主子的霉头,怯懦着不敢说下去,荀青戈哪有不明白的,忙整了整仪容,冷着脸道,“怕什么?左不过就是因为鸾儿退亲的事情,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真要撕破脸谁都不好看。” 刚刚醒过神来的青鸾听到这番话,脑里嗡地一声炸开了,她竟不知道静王府的落败竟是从自己退亲开始的。 第3章 蠢妇 青鸾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坐了起来,见是在姐姐的云筱阁,也不急细想,草草套上一件藕荷色的家居服,迈着虚浮的步伐往正厅跑。 厅里已跪满了人,顺公公在高声宣读圣旨,方才听丫鬟说顺公公来宣旨,她还不知道是哪个顺公公,此时倒是认出来了,他并不是御前的人,乃是在萧皇后身边伺候的。 青鸾心中百转千回,我贸然退了与萧国公府三公子的亲不说,还让萧家丢了大脸,皇后哪有不生气的?她不好明面上与父亲过不去,只好给隆德帝吹枕边风,发落到我嫡亲的姐姐头上来。 既然是我招来的祸端,我便不能置身事外,哪怕前面是疾风骤雨,也只能逆风而行。 前世她来参加小外甥的百日宴时,宣旨太监已经走了,隆德帝给静王安了一个勾结外敌的罪名,押入大理寺,两天后便打入了死牢。 她随着姐姐一同入宫去见萧皇后,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隆德帝和皇四子章荣,她犹记得隆德帝当时很生气,将一个茶盏砸在了姐姐的头上,姐姐是被人抬着回的王府。 青鸾此时看到顺公公阴沉沉的面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是这一次面圣也全在萧皇后的盘算之中,只是她没有想到她那好色的儿子章荣,仅一面便被青鸾勾走了魂。 亲卫押着静王出了正厅,正遇上门口站着的青鸾,他猛地顿住了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脸扭至最左边,侧身呸地唾了一口,大声道,“蠢!蠢——妇!” 青鸾眼眸闪了闪,亲卫已押着静王走了,静王回过头来看她,面容一如既往的温和,青鸾冲他点点头,静王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青鸾快步走进正厅,对顺公公道,“我病了,又是个没规矩的,万一冲撞了贵人,或者把病气过给皇后娘娘可就不好了,这皇宫我不去了。” 顺公公睇了她一眼,果然是个没规矩的,见她面容惨白,连唇色都有些黯淡,倒不似做伪,于是不耐烦地道,“不入宫也罢,明日起刘嬷嬷要来训话,你便同静王妃一起听着吧!” 青戈目光陡然一冷,“就算静王勾结外敌,可那与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有什么关系?圣上也只说要送交大理寺审问,事情还没有查清,怎么就要派人来训话了!” 顺公公愣了一下,继而脸上燃起怒火,斥骂道,“好大的胆子,刘嬷嬷训话乃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敢跟皇后娘娘叫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青鸾扯住青戈,冲顺公公道,“既如此,便不留顺公公喝茶了,好走不送!” 顺公公碰了软钉子,伸手指着姐妹二人,尖声叫道,“你——你们——哼!就瞧好了吧,有你们哭的时候!” 说罢带着一众宫人扬长而去。 青戈身形晃了晃,柔声道,“吓着了吧?你不入宫也好,如今我这里乱着,可顾不上你。芙蓉,扶我去换入宫朝服!” 青鸾眼圈红了,上前搀住了她,“大姐,不用她们,我给你换!” “你还病着,我请了张医正,你看过了病就回家去吧!” “我没事,我有要紧话跟你说!” 青戈听她如此说,便摒退下人,同她一起回了云筱阁。 “姐姐可听见刚才姐夫对我说了什么?” 青戈面色一白,低声道,“他那是在骂我,与你没有关系!” “不是,姐夫说的是太子章淳,他要我去找太子。” 青戈猛然抓住青鸾的手,“侯睿和太子一同去的北边,如今太子活着回来了,定然能洗清侯睿通敌的罪名,你姐夫有救了。” “姐夫与太子交好,左近必然有他的住处,姐姐可知道太子住在哪里?” “夫君从不跟我提朝堂之事,我只知道太子住得似乎并不远,有次小厮去传话,约莫一顿午饭的功夫,太子人便到了。” 青鸾暗忖,太子战死的消息早就传开了,他不可能贸然入宫,他将我送入静王府后,必然安置在了离此最近的住处。青鸾回想起与刚才静王斥骂她的情景,他朝东侧唾了一口,东边,似乎并没什么好地方。 青鸾抿了抿唇,郑重道,“姐姐见了隆德帝,千万不要替姐夫求情申辩,更不能提姐夫的父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哪有一个后宅妇人说话的地方?我们受着便是!” 青戈原本抱着为夫君鸣不平的心思,经青鸾提醒也觉得此举过于草率,隆德帝已先入为主的听信了皇后的话,那么她一个不知内情的妇人在宫中贵人面前申辩,又能讨到什么好处,徒惹人厌弃罢了。 青戈疑惑地看向青鸾,十四岁的少女面上犹显稚嫩,可那双眼睛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清明,小妹竟已长大了。 “至于皇后那边,也要少说话,别让她揪着错处便好。” 二人正说着话,芙蓉来报,默琴和阿兰来了。 “可是碰上了宫里的人?”青戈想着便有些后怕。 默琴在门外跪下回道,“刚巧遇上了顺公公,顺公公问阿兰是侯府的哪位姑娘,阿兰不敢答话,提着裙子跑了!” 青鸾从里屋探出头来,冲着两个大丫鬟笑了笑,“跑得好,回头给你们买麻糖吃!” 阿兰跳了起来,甜甜喊了一声,“姑娘!” “快进来把衣服换了,一会随我出门。” 阿兰高兴地猛点头,抬脚进了屋子。 青鸾伸手按住青戈的手,“不必穿朝服,穿得体面些也就是了,芙蓉,进来给你家主子换衣服。” 青戈有满肚子的疑问,但在两个丫鬟面前也不敢开口,眼睁睁看着青鸾带着阿兰出了门。 “姑娘去哪里?” 默琴追着二人问道,青鸾回头睇了她一眼,“你先回侯府,以后我的事情你别多问,管好那些丫鬟婆子的嘴就是大功一件。” 默琴闻言一凛,低头应了,今天的事的确需要收尾。 青鸾戴着幂蓠,在东侧闹闹哄哄的长街上疾行,路过飘香院时她顿住了脚步,这飘香院是燕京城顶不入流的一家青楼楚馆,妓子们衣着清凉的依在栏杆前,并不大声招揽客人,倒是有些蹊跷。 飘香院的东侧是一条狭长的小巷,那巷子也有些古怪,巷子里长着几株老槐树,是纳凉休憩的好地方,此时艳阳高照,里面却空无一人。 青鸾心中焦急,想也不想便走了进去,阿兰紧跑几步追她,压低声音道,“姑娘,这里去不得。” 青鸾抬眼看她,“怎么去不得?” “这里死过人,里面原先住过几户人家,有两家都发生了灭门惨案,后来……” 青鸾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问,“后来怎么了?” “后来就听说这里闹鬼,夜间常有鬼哭的声音,就算白天走在这条巷子里,都比别处温度低一些。那飘香院原先挺有名气的,就因为临着这条巷子,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阿兰的脸僵住了,好一会才道,“不敢期满姑娘,家兄是这里的常客,不过家兄和别人不同,飘香院里有个姑娘,卖进来之前就与他认识。所以我敢打包票,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这里真的闹过鬼。”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一套宅子边,院子里的红叶李已然绽放,有几枝伸出了院外。 “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阿兰苦着脸,低低道,“姑娘,我怕!” 青鸾瞪了她一眼,见左右无人,飞身跳上了一人多高的院墙,阿兰惊得张大了嘴巴,这还是她家娇滴滴的六姑娘吗?什么时候换人啦! 青鸾弓着腰稳稳当当走在院墙上,前面第四家的院墙高出好大一截,明显是加固过的。她几个起落便来到第四个院子前,院子挺大,似乎有人精心打理。 青鸾纵身一跳便进了院子,她顺着墙根往里走,心里想着,太子的住处如果不在这一片,那可能就是自己猜错了,前一世大理寺对姐夫用了刑,她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太子,姐夫可要受苦了。 听到屋内传来脚步声,青鸾抬眼看去,窗子开得较高,用一根竹竿撑着,她伸直胳膊扣住窗沿,提起身子探头向内张望。 “啊”地一尖叫,划破了长空。 第4章 纸片人 青鸾探出头去才发现,窗户之所以开得这么高,是因为里面是一间浴室,一个赤着上半身的男人,正耸动着背部的肌肉,扭头看向身后的铜镜,男人几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有人窥视,锐利的目光直直瞪视过来。 青鸾还不及做出反应,外间便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她心中一沉,那是阿兰的声音,刚想出声,背后有人在她后脖颈处砍了一记,她松开了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男子来不及穿上衣服便跑了出来,拦腰抱起青鸾,厉声喝道,“你找死!” 此人正是太子章淳,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暗卫许彪,“外面怎么回事?” 许彪感受到主子的熊熊怒火,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闻此问连忙挺直腰背,大声道,“外面有个丫头鬼鬼祟祟的,被牛二给砍了!” 既然要承受主子的怒火,还是两个人搭个伴比较好。 “牛二,把人给老子扛进来!” 转眼暗卫牛二扛着阿兰走了进来,章淳脸黑的快要滴下墨来,“一人二十板子,不!许彪五十板子!” 许彪都要哭了,主子真不愧是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自打回来之后,发起火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他久别重逢的高兴劲还没过去呢,板子就要打在身上了。 章淳将青鸾抱进内室,轻轻掀开她的衣领,细白的后脖颈上果然已出现一片淤青,章淳再次咆哮,“许彪你个狗东西,我不想再看到你!” 许彪默了默,飞身上了屋顶,他都没看清那姑娘长什么样,早知道就掀开幂蓠看看,下次也好离她远一点儿。 章淳起身穿上衣服,搬张椅子坐在榻前,勾唇一笑,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好好一个闺阁女子怎么跟土匪流寇一样,不是钻山就是爬墙? 她不会因为有这样的不良嗜好,才发现萧三公子与人苟且的吧?章淳嘴角抽了抽,说你是悍妇妒妇还真没有亏了你。 章淳想掐人中把青鸾弄醒,但又有些舍不得,这细细嫩嫩的,恐怕又要青一块,姑娘家脸上青一块可不太好看。 青鸾在柳庄已病了多日,后来为救章淳意外引发心绞痛,起身之后觉得头昏昏沉沉,浑身的血仿佛被人抽干了一样虚浮无力,但事情紧急,不得不打起精神硬挺着,这一倒下便如山崩一般,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青鸾感觉自己像一张轻薄的纸片,被人卷了起来拿在手中,走动间晃得她头更加晕了。 她轻轻抖了抖身子,从卷轴里滑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睁开眼睛看去,心里陡然一惊。 她面前站着的居然是隆德帝。 “父皇,青鸾是荀侯府嫡出的六姑娘,出身和品貌都是极好的,更有一双妙手,书画皆是一绝,儿臣想娶她为正妃。” 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四皇子章荣,前世一见钟情的说辞不过是骗她的小把戏。 “胡闹!你的亲事早就定好了的,你母后难道没有告诉你?” “淑表妹都还没长开呢,等她及笄儿臣都多大了?现如今儿臣封王开了府,总要有人主持庶务……” 隆德帝摆摆手,“你不要在朕这里歪缠,这事由你母亲做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你听着就是!朕这里还有事,你去你母后那儿吧!” 章荣紧了紧画轴,只好退出来,青鸾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往外走。 外面明晃晃的日头下站着一个人,是宣武侯夏渊,青鸾脑中抽痛,声嘶力竭的喊道,“夏渊——” “荀姑娘,荀姑娘,你怎么了?” 青鸾一把扯住了来人的衣襟,翻身坐了起来,口中仍喃喃念着夏渊两个字。 “阿兰,你给我进来!” 章淳大喊,一双铁臂紧紧箍住胡乱抓挠的青鸾,目光中怒火燎原,隐隐透着择人而噬的红光。 阿兰已醒来多时,被章淳盘问过好几回,听到他叫自己,吓得腿直抖,忙打开房门跑了进来。 “快看看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惊吓?一问三不知,你是怎么给人当丫鬟的,迟早换了你!” 阿兰见章淳搂着自家姑娘,吓了一跳,冲上来推他,“你快松开,男女有别,你不要坏了我家姑娘的名声!” 章淳狠狠瞪了她一眼,大叫一声,“牛二,去请大夫!” 这个夏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子今天晚上就去杀了他。 青鸾看到阿兰终于缓过神来,伸手抓住她,回头瞟了一眼章淳,“你松开我!” 阿兰叫道,“你听到没?叫你松开,松开!” 章淳瞪了阿兰一眼,悻悻然松开了手,这个死丫头真是可恶至极,真恨不得把那一双讨人厌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青鸾看了看窗外,天都黑了,不由又急又气,“你们都是死人嘛?怎么不把我弄醒?” 阿兰叫道:“都怪他,我要进来伺候,他不让……” 青鸾摆手制止阿兰再说下去,转眼看向章淳,“静王被抓去大理寺了,是皇上下的旨,说他通敌,你让人盯着夏渊,十有八九是他在背后捣鬼。” 信息量有点大,章淳头脑发懵,愣愣地看着她,不知如何反应。 青鸾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你快去呀,他们对我姐夫用了刑!” 章淳见到她哭,不由慌了神,“那你怎么办?” 青鸾又气又怒,“亏你还是太子,轻重缓急都不知道,我这就回静王府,你这边有了什么消息,记得第一时间传给我。” 章淳点点头,转身出了门,“牛二,送她回静王府。” 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牛二去请大夫了!” 章淳气结,“那就你去,现在,立刻,马上,再伤了她,我打断你的狗腿!” 说完飞身跃起,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许彪从暗处转了出来,伸手摸了摸鼻子,来到屋门口。 “姑娘,刚才那个人是——是太子?” 阿兰觉得后颈发凉,姑娘什么时候跟太子认识的?还这么熟?他还…… 阿兰跺了跺脚,“这皇家的人怎么这么不讲规矩,简直就是个登徒子,以后可千万别再和他来往了。” 许彪闻言很是不服气,他家主子到底怎么不讲规矩了?你家姑娘倒是讲规矩,青天白日的翻墙入院,偷看男人洗澡,真是没处说理了。 青鸾这一觉醒来,精神倒好了很多,忙整理好衣衫,戴上幂蓠匆匆走出屋子。 许彪摸摸鼻子,这要怎么送?骑马?驾车?叫顶软轿? 不等他问出口,青鸾已急步走到院门口,门人打开院门,主仆二人走进了幽深的小巷。 阿兰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夜空中突然传来几声诡异的叫声,她腿一抖,一屁股坐在地上,“姑娘,姑娘!” 青鸾伸手把她扶起来,“怕什么?夜猫子(猫头鹰)叫而已。” 阿兰嘟囔着道,“姑娘骗人,夜猫子不是这样叫的,这怎么跟哭似的?” 身后的许彪伸手飞出一柄小刀,老槐树上的夜猫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月光下一双铜铃一样眼睛圆睁着,阿兰又是一抖,尖叫声被青鸾捂在了嘴里。 青鸾回头瞪了许彪一眼,“你好好的吓她作甚?” 许彪倏地睁圆了眼睛,见过不讲理的,但这么不讲理的还是头回见,明明是猫头鹰吓的,他好心好意给解决了,怎么就变成他吓的了? “那个,姑娘还是换个胆大点的丫头吧,回头让我家主子给你挑个会功夫的,再走夜路就没这么闹心了!” 青鸾眼眸转了转,低声应道,“好!” 阿兰呆住了,连发抖都忘记了,她打七岁起就跟着姑娘,就这么着给人换掉了?那怎么行? 许彪也呆住了,他随口说说而已,哪里敢做主子的主? 回到云筱阁,青鸾心中一凉,大姐这次进宫,竟还是被人给抬回来的。 第5章 子夜精怪 青鸾见青戈已睡着了,便带着大丫鬟芙蓉去了偏殿。 “阿兰,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有什么便拿什么,有多少便拿多少,实在没有就下碗素面,总之要快!” 阿兰忙不迭应声跑了出去,芙蓉的脸都黑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六姑娘还惦记着吃,到底是年纪轻,只可怜她家王妃生母去的早,上面又没有公婆,府中出了这样事,只能孤零零躺在屋中,连个给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说说看,到底怎么了?大姐怎么又给抬回来了?” 芙蓉忍不住眼圈一红,哑声道,“皇后娘娘斥责王妃不守妇德,没有规劝王爷走正途,也没有教导好……没有教导好六姑娘,罚她在青砖地上跪着,王妃生了磊哥儿后身子一直虚着,哪经得起这样折腾,一出宫门便晕倒了。” 青鸾霍然站起身,气得声音都抖了,“真是欺人太甚!可有报给我父亲?” “王妃拦着不让说。” “罢了,一会我回侯府一趟,你安排人在西面角门守着,我今晚还要回来。” 芙蓉瞪大了眼睛,天都黑透了,一个姑娘家半夜里还出门?回家也就算了,竟还要折返回来,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可怎么好? “六姑娘,奴婢说句不当说的话,这个时间您就别裹乱了,王府倒还好说,侯府那边可是一大家子人,但凡传出点不好的话来,再怪累到王妃身上,以后王妃可更加艰难了。” 青鸾目光清凌凌看向芙蓉,芙蓉面不改色直挺挺地站在那儿,左右她是王府的奴婢,六姑娘再生气也不能处置她,王妃性子和顺,如果知道自己顶撞了六姑娘,顶多也就斥责她几句,又有什么打紧? 恰在此时,阿兰带着两个小丫鬟端着吃食走进来,今日本是磊哥儿的百日宴,厨房做了好些吃的,基本没有动过,阿兰捡着能直接入口的,一股脑全都搬了过来。 青鸾扫了一眼,全是凉菜糕饼之类的东西,不由怒道,“茶,开水,总有热的吧,去给我取来。” 小丫鬟赶忙送来茶水,她将滚烫的水草草淋在菜上,又将饼子泡在茶碗里,不声不响地开始吃饭。这一天她除了一大早吃了那么一丁点东西外,连口水都没有喝。 “傻看着干吗?饿了就坐下吃!” 阿兰犹豫了一下,挨着凳子坐下,她今天才真是一口饭没吃着,都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芙蓉早就傻了眼,这个六姑娘会不会是被人掉包了?大郢王朝后宅妇人大多有过午不食的习惯,不是因为今天饭菜都剩下了,厨房这会恐怕灶台都冷了,哪还能让这主仆逮着机会胡吃海塞? 芙蓉杵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听青鸾清透的声音传来,“你让厨房熬些粥,小火煨着,一会儿大姐醒了,给她端过去,还有她那腿,拿棉布沾了热水敷着,让她不要起身,对外就说王妃病了!” 芙蓉听她安排的井井有条,忙答应下来,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六姑娘虽说外表变得粗鲁了,但是明显比以前明事理,也能听得进劝。 芙蓉前脚刚走,青鸾便爬上了墙头,在外院里偷了一件小厮的灰布衣衫套在外面,又将一个遮阳用的斗笠戴在头上,匆匆出了王府。 她顺着墙根阴影处一路疾行,已是夜里子时,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许多人家的灯都熄了,青鸾心中焦急便又习惯性的翻了墙头,行走在屋顶房檐之上。 侯府外院的东次间里灯还亮着,青鸾脱去灰布衫,推开窗户轻轻跳了进去。 “鸾儿,乖,快过来——” 青鸾嘴角一抽,快步走近前去,“二哥,是我!” 抱着书卷的人正是青鸾嫡亲的哥哥青竹,听到青鸾的声音还来不及把眼睛从书上挪开,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估计摔得重了,嘬起嘴直抽冷气。 “你哪里冒出来的?半夜三更的你想吓死我呀!哎呦!” “这么晚了,你也不多点一盏灯,仔细伤了眼睛。”青鸾说着便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挑了挑灯芯,室内瞬间亮了许多。 “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内院早就下了锁,你怎么还在外面晃?让祖母知道,又要关你禁闭。” 青鸾冲他挤挤眼睛,“二哥不说她便不会知道,今晚我不回去!” 刚刚挨到椅子边的青竹手一滑,又一屁股摔下去,青鸾忙伸手掺了他一把,“二哥,你小心一点儿。” 青竹的肺都要气炸了,低声吼道,“不回家你上哪里去?去投湖吗?为那么个腌臜玩意儿,你还要陪上一条命不成?” 青鸾挽着他的胳膊叫道,“二哥,我在大姐那边住,你不要再闹了,我找你有十分要紧的事。” 青竹倏的睁大了眼睛,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晚了四处瞎逛,还说我在闹?真是没人管得了你了。 “二哥记着,明天一大早赶在爹爹出门前告诉他一句话。” 见他仍然不在状态,青鸾伸出葱白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继而跺着脚娇声唤道,“二哥,你有没有在听呀?这个事如果你办不好,就永远不要认我这个妹妹了。” 青竹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吧说吧,我听着还不行吗?” “二哥记着,明天一大早赶在爹爹出门前告诉他——太子还活着!” 青竹眨眨眼,满肚子的疑问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记得啦?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青竹点头应了下来,刚准备开口,青鸾笃定地道,“二哥不用这么用功,今年秋闱你能中举的。” 青竹听她如此说,激动的连气都喘不匀了,抖着手指着她大声道,“你说中就中呀?不用功?不用功错过了这一次乡试我可要……” 青鸾忙拉住他,低声叫道,“你喊什么喊?叫人发现我在这里好看呀?” 青竹还是不服气,一只手反过来正过去地比划着,低声道,“三年,还要等三年!” 青鸾扶额,二哥哪哪都好,满肚子的学问,就是沉不住气,火气一上来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青鸾又叮嘱了一遍,转身准备离开,走到窗边又回过头来,“记得给你那只破猫改个名子。” 青竹没有答腔,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她,她妹子刚才是翻窗户进来的?现在准备再翻窗户出去? 青鸾冲他抛了个媚眼,诡秘一笑,一骨碌翻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青竹彻底凌乱了,他莫不是遇着了什么精怪吧?据说那些狐妖呀,花仙呀,就喜欢迷惑他这样的读书人,可是变成自己亲妹子的样子,这玩笑就开得有些过了吧? 青鸾穿过一间二进的院子时,里面传来女子低低的哭声,仿佛是在嘴里咬着什么东西,尽量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眼眸闪了闪,不想徒惹事非,便打算尽快离开。 里面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月娘,你莫哭,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明日就遣人送些银钱过来,日子还长着,如若你男人真的不回来了,我就把你抬进府去。” 第6章 消失的人脸 二叔? 提到二叔青鸾就恨的牙痒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前世恨不得把章荣捧到天上去,竟完全不顾她的死活,不是因为他,侯府说不准还能逃过那场劫难。 哼,他倒是好兴致,家里养着小妾通房还不够,竟还勾搭上了有夫之妇,父亲幸幸苦苦支撑侯府,他可倒好,带着一帮子不成器的嫡女庶子,拖累了大家一辈子。 青鸾想想就觉得生气,掰下一块瓦片,朝着窗户掷去,哐当一声窗户被打烂,室里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这番响动自然惊动了左邻右舍。 二叔提着裤子冲了出来,叫道,“谁?谁在那儿?” 他四下看看,没找见人,顾不得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跑了。 屋里的女人再也无法克制,失声痛哭,她一个独居的妇人,半夜三更从屋里跑出一个男人,往后怎么有脸见人? 青鸾闪身离开,外贼好捉,家贼难防,看来她需要好好清理一下侯府内宅,以防小人当道。 青鸾怒气冲冲地往静王府走,走到院墙边撩起衣裙就跳了进去。冷不防发现院墙边站了一个人。 “荀姑娘,真是好身手。” 自从有了功夫之后,青鸾养成了处变不惊的习惯,冷眸向阴影处的人看去,“太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以为救了静王,多少能讨杯茶喝,没想到来得不凑巧,荀姑娘似乎很不高兴呀!” 青鸾心中一跳,动作这么快吗?这个章淳倒是个果敢麻利的。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夏渊诬陷静王勾结胡人,谋害太子,我只要亮个相,这个罪名便不攻自破了。” 原来如此,青鸾伸手摸向腕间的铜铃,如若不是她凑巧离家出走,凑巧救了章淳,姐夫可能还会被打入死牢,想到这种可能她深深地看向章淳,这个人活下来,整个棋盘都不一样了,他或许是死局之中最大的变数,是她今生反败为胜的关键。 她的目光不辨喜怒,没有畏惧,没有尊卑,更没有女人与男人独处时的扭捏拘束,就这么大喇喇地审视他,竟让章淳有些紧张,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太子请回吧!记得好好保住你这条命!” 青鸾冷硬疏离的语气让章淳怅然若失,莫非她对自己有什么不满,抑或是偏见?虽说侯睿是他的朋友,他不管怎样都会出手相救,可是他这样急火火地亲自来报信,怎么也不该受到如此冷遇吧? 青鸾抬脚往云筱阁走,再也没有回头。 是夜,青鸾再次在梦中睁开了双眼,长乐公主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将她从桌面上的一幅画中拉了出来。 不同于见隆德帝,这一次,长乐公主不但能看到她,竟还能拉住她的手。 “你死了吗?” 长乐公主的声音显得有些稚嫩,看着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青鸾怔住了,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长乐公主所认识的应该是前一世她,那么她就已经死了,如今她重生才一天,她确定现在的自己绝不认识长乐公主。 她索性避开这个问题,开口反问她,“你还好吗?” 长乐公主伸手绞着胸前的一缕头发,轻声叹道,“有什么好不好的,左不过就是待在这个清清冷冷的地方,跟一些不人不鬼的人聊聊天罢了。” 青鸾再次怔住,不人不鬼?是说她吗?她今天已经从画中走出来两次了,不是因为痛感和饥饿感那样强烈,她都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活着了。 “咦,你手上怎么戴着这个铜铃?你还活着?你重生了?” 青鸾低头向手腕看去,把手往前伸了伸,“要还给你吗?” 长乐公主低笑一声,伸手拨着她手背上的细链,“你取不下来的,除非你死了,看来——这一世你要活好久好久呢!” 青鸾心中震动,这么说来,她将铜铃送给自己,那她自己就会死?她觉得后背发凉,怎么会这样?如果她知道收下铜铃会要了这个可怜的公主的命,她怎么敢接? 长乐公主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低声道,“我哪有你这样好的命?这铜铃指间和手腕处都是闭环,我虽收着它,却无法戴上它。刘嬷嬷说,铜铃从它原先的主人手上脱落后,不到一刻钟那女子就变成了一具白骨,刘嬷嬷没了主意,只好用布将白骨裹起来,丢在永安宫西北角的一口枯井里,后来她还去看过,那布还在,里面似乎已空无一物。” 青鸾听得心惊,恨不得将她口中的刘嬷嬷找出来,好好问个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长乐以嫡长公主之尊,为何才一岁便被关入了冷宫?那铜铃的主人到底从何而来,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凝眸看向长乐公主,她的双眼透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寂和哀伤,孱弱得有如凋落的花瓣,被冷雨浸透,娇美的面庞褪尽了所有颜色。 “要我救你出去吗?”青鸾的声音有些黯哑,她不是个冲动的人,却没头没脑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长乐公主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了两世了,他还没有出现,冷宫的日子太寂寞了,我又要等不下去了。” “等谁?是你哥哥章淳吗?” 长乐公主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飘忽,“等一个可以给我带来神谕的人,他会让我重生,彻底改写我的命运。” “神谕?那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有人会带给你神谕?” 长乐公主不说话,轻轻背过身去,双手自肩头撩开身上的青色衣裙,缓缓露出白玉般的后背。 青鸾惊得张大了嘴,影影绰绰的烛火下,长乐公主后背上出现半张青色的男人的脸孔,栩栩如生,没有刻画雕琢的痕迹。 随着衣衫滑落,男人面部出现一大片胡茬,竟是蛮夷异族。 “这是长在身上的吗?” 青鸾是个画师,看到这样逼真的人像不免有些好奇,忍不住想用手去摸,指间突然飞起细细的烟尘,青鸾忙收回手,却已来不及了,男人的面孔伴随着烟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青鸾隐隐觉得那人像对于长乐公主而言十分重要,她咬着唇不敢出声,怎么会这样?她没有接触到长乐公主的肌肤呀! 男人的面孔终于彻底消失,长乐公主软软倒在地上。 青鸾蹲下身,一边帮她整理衣衫一边低声唤她,正慌乱间,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公主殿下,老奴进来了!” 一个老嬷嬷端着茶盘推开房门,青鸾忙起身扑向画卷,画卷哗啦一声滑落在地上。 “哎呀,公主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青鸾瞥见老嬷嬷俯下身子,用手去探长乐公主的鼻息,手中茶盘猛地掉落在地。 在失去意识前,她听到老嬷嬷凄厉的哭声。 第7章 遭遇不测 青鸾凄惶地醒来,抱膝坐在床榻上,她有些分不明刚才那一幕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如果是梦,为什么会如此详尽,如果不是梦…… 她的手心沁出汗来,如果不是梦,她是不是害死了长乐公主? 老嬷嬷凄厉的哭声深深困扰着她,让她再也无法入眠,她迫切想知道长乐公主是否还活着。 思来想去,她又一次出现在了飘香院东侧的小巷,说起来里面的这位是这个世界上与长乐公主最为亲近的人,如果他知道了他的妹妹因她而离世,他会做何反应? 这一次她没有跳墙,只默默地站在院子门口,初春早晨的露水渐渐了沾湿了她的衣裳。 章淳看到她时,她已有些恍惚,眼泪夺眶而出,她才发现他与长乐公主眉眼如此想像。 章淳懵了,这又发生了什么事?她竟如此哀伤,他两步上前打横将她抱起,接触到她裙裾上湿重的水气,不由怒火攻心,“许彪、牛二,昨天的板子打了吗?没打的话老子今天亲自打!” 这两个狗东西竟任由她一个姑娘家站在院子外等,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许彪摸摸鼻子,这姑娘长得虽好看,脾气可不怎么好,事情又这么多,他特意远着些,没想到这样也错了,不就站了小半个时辰么,至于发这么大的火? “你松开我!” 章淳闻言一怔,怎么又说这话?他又没有将她怎么样,至于这样划清界限吗?他黑着脸坚持抱着她进了屋,放在塌上。 “你有事只管进来就是,我早交待过,那两个狗东西不敢再出手伤你。” 青鸾撇开眼并不看他,低声问,“你要进宫吗?” “自然是要进的,父皇既然知道我回来了,总要入宫去拜见。” “那你会去冷宫看长乐公主吗?” 章淳吃了一惊,“你还知道清儿?” 清儿,应该是长乐公主的名字吧,叫得这样亲昵,关系自然是极好的。 “你今天务必去冷宫看看她,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她可能——可能遭遇不测!” 说到此处,青鸾的眼眸闪了闪,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星子,晶莹透亮,里面隐隐带着祈求的神色,她也知道这样说听起来有些无理取闹,甚至有些荒诞,但是她的一颗心悬着,不管如何她都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章淳看到这样一双眼睛,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天下除了他和刘嬷嬷再没有人如此关心清儿,他柔声道,“我原本就要去看清儿,冷宫那边我安排了人照顾,不会有事的,你且安心休息!” 青鸾抿了抿唇,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那我回王府了,你记着不管她是否安好,都要遣人来告诉我,我就不耽误你进宫了。” 章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让许彪送你回去!” 青鸾失魂落魄地回到王府,青戈正坐在堂屋中责骂芙蓉,“一个大活人,在不在屋子你都不知道?她既然说了要回侯府,你就该来报给我知道,这都过去了一晚上了,万一有个好歹……” 青戈再也说不下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青鸾冲进去叫道,“大姐!” 青戈猛地抬起头来,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一遍,伸手过来打她,“你个不省心的,上哪去了呀?王爷还没回来,你要是再走丢了,那可是要了我的命啦!” 青鸾扯慌道,“我睡不着,就去园子里坐了坐,哪也没去!” “奴婢就说,六姑娘现在懂事了,您还不信,这不是好好的吗?王妃快去床上躺着吧!” 青鸾瞟了芙蓉一眼,这个丫头倒是个伶俐的,大姐这边可用的人太少了,要着力培养起来。 青鸾扶着青戈上床休息,柔声安慰几句后,就去了偏殿。 阿兰给她换了身家居服,伺候她躺下,她心中有事,自然没法安睡。 眼前浮现出那个蛮夷异族的样子来,他的眼窝很深,双眼炯炯有神,高高的鼻梁,薄唇紧抿,一脸的络腮胡,说不上有多英俊,却很抓人眼球,让人过目难忘。 这个男人已是中年,上位者的气势喷薄而出,正是万千闺秀所向往的成熟男人的形象。 牟昔左右睡不着,便起身来到桌边,铺开宣纸,勾画起来。 她画画注重细节,这一站便站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外面传来喧闹之声她才停了笔,匆匆跑出来。 “王妃,王爷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太子也要过来,您赶紧起身吧!” 说话的是丁香,她的声音清亮,满是欢喜,整个云筱阁的人都听到了。 青鸾闻言心中一松,如果长乐公主有了意外,他断不会陪着姐夫来王府的。 静王走在前面,听闻青戈在皇后娘娘那里受了委屈,他心急如焚,这个姨母见他失了势,竟将手伸到妻儿这里,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见青鸾坐在厅里,猛地顿住了脚步,目光幽深,“青鸾妹子!” 青鸾福了福,“姐夫回来就好,这下大姐可以安心了。” “王爷!可受苦了?”青戈已穿戴齐整,从里间走出来。 静王见她面色还好,柔声道,“不碍事,让青鸾在王府多陪你些日子,回头我去给父亲说。” “太子呢,不是说和你一起过来吗?”青鸾急急问道。 静王一愣,“刚还在,没事,不管他,他最不喜欢往女人堆里来。” 青鸾抿了抿唇,“那姐姐姐夫好好说说话,我去看看,让厨房弄些吃的来。” 青戈浅笑着应了。 青鸾还真去了厨房,唬的下人们手忙脚乱的。 “姑娘怎么来了?有什么要求派个丫头来就是了,仔细弄脏了衣裳。”一个婆子迎了上来。 青鸾扫了一眼食材,早春可吃的蔬菜少,大多是荤菜,案子最里面放着一篮子桑子,看起来十分新鲜。她伸长胳膊将蓝子提了起来,伸手捏起一颗放着嘴里。 “姑娘,那个还没有洗。” 青鸾睇了婆子一眼,“这桑子都熟透了,一洗不就破了吗?王爷要我在王府多住几天,我晚上要吃冰糖肘子,你们早些炖上。” 婆子脸上讪讪的,大晚上吃那么腻的东西,可怎么睡? 青鸾看也没看她一眼,提着蓝子回了云筱阁偏殿,嫣红的唇已被染成了紫色。 刚进屋子就见章淳坐在厅里,脸黑如墨,阴沉沉地看着她。 啪嗒一声,篮子掉在地上,紫黑色的桑子滚落一地。 第8章 春闺梦里人 青鸾心头一颤,还是出事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咬了咬唇,黯然垂下眼帘,泪凝于睫! 啪地一声,章淳捏碎了手中的茶盏,怒声道,“荀姑娘真是生了一双好手!” 青鸾不想多言,有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说什么都是枉然。她转身进了里间,重重关上了房门,伏在被子上低低哭了起来。 章淳大声道,“你哭什么哭?倒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不是看着岱云山的情分,我还真想撕了你!” 阿兰听到响动冲了进来,看到满地的狼藉,又听到青鸾的哭声,上前推了章淳一把,“你个登徒子,你把我家姑娘怎么了?” 章淳厉喝一声,“许彪,把这个没规矩的丫头给我砍了,谁也不许进来!” 许彪闪身进来,阿兰转过脸来怒目而视,许彪的手抬了又抬,这当面下手砍一个小姑娘,他还真下不去手。 章淳起身从后面给了她一下,沉声道,“拖出去!” 好嘞!不愧是主子,这一手声东击西的手段使得高明,但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能长长记性,好好记住是谁打的她。 青鸾拉开门,“有什么气你冲我来,在一个小丫头身上逞什么威风,这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章淳抬脚进了里间,张开铁臂揽住她的肩头,右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低吼,“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我如今这幅样子,你心里很得意吧,嗯?” 青鸾抬起眼眸,恰似一朵梨花春带雨,粉面桃腮顾盼生辉,桃花瓣一般的红唇上还残留着桑子的颜色,章淳眼眸一黯,忍不住用手指去擦拭,继而低下头深深吻住她。 青鸾陡然一惊,死命地挣扎起来。 章淳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双臂紧紧地箍住她,直至唇边传来一阵腥甜。 他松开她,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这个女人居然把他的嘴给咬破了,他恨声道,“荀青鸾,不管你愿或是不愿,你这辈子都是我章淳的女人,把你那些狐媚人的手段都给我收起来,我可不是个好脾气的。” 青鸾气得满面通红,抬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见他还想开口,又扇了一记,厉声道,“你给我闭嘴!这一世我荀青鸾不为谁的妻,不为谁的妾,我就要做我自己,谁也别想左右我的命运,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章淳勾勾唇,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天知道他今天见到四皇子拿着她的画作,扬言要娶她是个什么心情,他好心好意地赶来告诉她,要她好好提防,没想到一进来,便又看到桌上的男子画像,还真是四处留情啊! 哼,只要是我章淳认定的女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放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算你出家做了姑子,我都要把你拖出来与我拜堂成亲。我先去收拾了章荣,好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章淳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步出里间,“清儿让我告诉你,她想见你!” “你说什么?” 青鸾怔愣,见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冲上去劈头盖脸的打起来,“你混蛋!给我滚——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还以为他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长乐出了事情,处处陪着小心,没想到长乐根本就好好的,他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她! 章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你闹够了没有!” 青鸾深呼几口气,很快沉静下来,声音格外冷硬,“请太子转告长乐公主,我不想见她!” 章淳挑挑眉,诧异地看着她,这个善变的女人,到底在别扭什么?一定要跟他拧着来吗? “太子还不走吗?如果太子可以在静王府自由出入,那我一个闺阁女子就不便住在这里了,你不走,我走!” 青鸾抬脚想要先他一步走出屋子,章淳伸手拉住她,“荀姑娘忘了什么东西吧?还是仔细些好,以后再画了男子的画像可要收好了,就是不顾惜自己的名声,也要顾及荀侯的脸面!” 青鸾这才想起那张异族男子的画像,走到临窗的书案前,细细看了一会儿,抬手卷起来。 章淳见状气得肺都快炸了,她竟丝毫不遮掩。 “你把这个带去给长乐吧,算我还她的。” 章淳呆住,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这个男人难道不是她的春闺梦里人吗? 青鸾已经将画卷装进画筒里,递给他,“拿着呀!” 章淳愣愣问道,“这个男人和我妹妹有什么关系?” 青鸾眨眨眼,你不知道呀?不过也是,男女有别,长乐怎么好意思说给他听,“这个对她很重要,她一看就知道。” 章淳见她一脸郑重,忙接了过来,扶额咂了下嘴,他好像把事情全给办砸了。 “还不走吗?” 章淳抬眼看她,她的唇微微有些红肿,他的心一阵砰砰乱跳,就算办砸了他也不后悔,至于她的怒火,哼,咬也咬了,打也打了,还想怎么样? “荀侯是文官,府上人再多也不顶事。你要是不心疼你那个笨丫头,就搬回侯府去,我翻墙的技术比你好。” 章淳不等她反应,就闪身离开了偏殿,心情逐渐飞扬起来。 他将画亲自送去了冷宫,他倒要问问清楚,这画里的男人是怎么回事?清儿和青鸾又是如何认识的。 冷宫的小院里,长乐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脸上竟红扑扑的。 “清儿!” 长乐回头看他,脸上扬起笑容,章淳心中一动,这样的清儿看起来真像母后。 “清儿似乎心情很好!” 长乐点了点头,“你手里拿着什么?” “你先不急着看,我有话要问你,你怎么会认识荀青鸾?” 长乐眼眸闪了闪,“荀青鸾?我不认识呀,哥哥莫不是忘了,我从会走路开始,就再也没有出过冷宫。” 章淳心里沉了沉,不认识,可是青鸾的样子可不像装的,他想了又想,伸手打开了那幅画,“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长乐看到那男子的画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是谁给你的?” “是青鸾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还你的。” 长乐的抖着手,轻轻抚摸着画卷中的男子。 章淳压低声音道,“清儿!你是个女孩子,嬷嬷就没有教导过你吗?这世间对女子本就苛刻,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可怎么办?” 长乐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办?指望有一天皇上放我出去,让我嫁人吗?” 章淳面色缓了缓,“清儿,我一直不知道,小时候父皇明明很疼你,为什么会把你关到这里来。” 长乐清清冷冷的目光看向他,继而笑了一下,指着画中的男子。 “就是因为他!” 第9章 杀人放火 章淳沉声问,“他是何人?现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我去杀了他!” 长乐斜睨着他,嘴角扬起一朵飘忽的笑容,“哥哥今日倒不觉得我是在说疯话了?” 章淳面色一红,小时候他常常偷偷跑来看清儿,清儿总是跟个小大人一样,说些他不懂的话,宫人都说她被关得久了,脑子有些不太正常,渐渐他也有些信了。 父皇知道他来看她,发了好大的火,罚他在御书房的门外跪了一夜。这倒也罢了,父皇还责打了清儿,那一年她才七岁,自那以后他很久没有来冷宫。 直到后来他的手里慢慢有了些实权,便安排了人手去照顾她,每次来他都躲在暗处,远远地看一眼,像现在这样坐一起谈话的时光,还真是屈指可数。 “我刚满一岁那年,正是夏天,父皇去永乐宫看我,那个时候我才学会走路,一不小心摔倒了,父皇查看我是否摔伤了,结果发现我背上有一团青色的印记,便找了司天监的人来问话。” 章淳蹙了蹙眉,这不可能,他比清儿大四岁,那时候他都记事了,他的印象中妹妹是个粉嫩嫩的小人儿,哪里有什么胎记? 长乐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低叹一声,“算了,你把荀青鸾找来吧,就说我想见她。” 章淳挑眉,“你不是不认识她吗?” “我只知道她是太子妃,并不知道她叫荀青鸾!” 章淳霍然站起身,厉声问,“你说什么?” 长乐轻轻靠在椅背上,“你激动什么?她嫁给了章荣,而章荣是继你之后的第二位太子。” 纵然知道她的话不可信,章淳心头还是有如被人重重砸了一拳,郁闷至极,他想扭头就走,可是双脚像长了钉子,动也未动。 长乐把一柄素面的扇子轻轻盖在面上,语气轻浅,“这个荀青鸾倒是个妙人,前世今生,她可从未把我当成是疯子。” 章淳微怒,脱口道,“那恐怕是你想多了,我一个时辰前就问过她,她说她不想见你。” 长乐抬起扇子愣愣看了看他,说了一句话,几乎把章淳气疯。 她说,“那一定是你得罪了她!” 她凭什么笃定是我得罪了她?她有千里眼吗?再说了,她一个闺阁女子与章荣私相授受不说,还画了那样一张男子的画像,我说她两句怎么了?不就是亲了她一下嘛,还不是因为她吃东西弄脏了嘴,我看着不顺眼吗?我的女人还亲不得了? “你给我说说看,她是怎么嫁给章荣的?” 章淳的这句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长乐轻笑一声,“哥哥这是喜欢上人家了吧?那你可要好好哄着她,她呀,可厉害着呢!说不定关键时刻还能救你的命!” 章淳心头一震,初次相见她不正是救了自己的命吗?他至今都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这件事除了他和青鸾,再无旁人知晓,清儿怎么知道她有这样的本事? 这个妹妹或许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说的都是疯话,她的话似乎越来越有道理了。就拿这张男子画像来说,青鸾和她必然不可能同时说谎。 或许她的那些预言,真的会实现,想到这种可能,章淳不禁握紧了拳。章荣的确是他登上那个位置最大的障碍,那么不如就来一场生死较量,他绝不容许在他活着的时候,看着青鸾投入别人的怀抱。 长乐收起了画卷,抬眸看他,“还不走吗?” 章淳眼眸暗了暗,女人赶起人来都这么直接吗?他忍不住问,“你难道不想见她?我可以……” 长乐睃了他一眼,懒懒地打断他,“不用了,我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 章淳抓住她的手腕,怒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就那么肯定我请不来她?” 许久不见,他这个妹妹怎么学得牙尖嘴利的?倒不如小时候只会说疯话来得可爱。 长乐冲他狡黠一笑,“不如今天晚上哥哥就躲在衣柜里,我让你看看我怎么见到她,就怕到时候你再把人家给得罪了!” 章淳心中一跳,“你真的有办法?” 长乐耸耸肩,“信不信由你!” “今天晚上不行,晚上我有事!” 长乐瞪大眼睛看着他,真是稀奇了,她这个固执的哥哥居然会听信她的话。 “明天,明天晚上我入宫。” 看着章淳的背影,长乐久久没有回神,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万一哥哥知道青鸾是重生的人,看到她从画里走出来,会不会就不喜欢她了? 当天晚上,章淳去了章荣所在的景王府,轻手轻脚地将书房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青鸾的画。 他吩咐许彪引开暗卫,偷偷潜入章荣的卧房,里间还亮着灯,断断续续传来女子低浅的轻吟,章淳蹙了蹙眉,这个章荣毛都没长齐,就学着眠花宿柳了,青鸾眼瞎了吗?居然把画送给这种人。 就着里间透过来的灯光,他很快找到了那幅画,仔细地卷了起来,装入身后的布袋子里。 他刚准备离开,就听啪得一声脆响,章荣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蠢货,清贵人家的姑娘哪会像你这般孟浪,你就不会端着点吗?依着青鸾那样的烈性,我这样折腾,她不给我两巴掌就算好的!” 章淳眼中燃起滔天的怒火,手心都快攥出汗来,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居然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活腻了。 “婢子错了,王爷饶了婢子吧!” 章荣听她讨饶,非但没有放过她,反而劈头盖脸地打骂起来,砰的一声响,女子似乎撞到硬物,再没了声音。 章荣一边起身,一边叫,“李学武,叫你给本王找几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你找了没?这都什么玩意儿!李学武——” 院中寂静一片,并没有人应答。 “人都死光了嘛?还不把这个贱人给本王拖出去埋了!” 外间突然闪起明晃晃的火光,章荣忙打开房门冲了出来,下人这才叫嚷着往这边跑,火势虽然不大,却引起了一番骚乱。 章淳走出很远,心中还是不痛快,又去翻静王府的院墙。他倒要好好问问,青鸾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章荣,又是怎么把画交给他的。 待站到了她的房中,看着纱幔里女子娇弱的背影,他犹豫了,白日里才得罪了她,三更半夜又闯入她的闺房兴师问罪,她定然会更加生气,一件事情翻来复去骂她两次,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外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床上的女子翻身跳了下来,直直瞪视着他,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声。 第10章 井边少女 章淳闪身上前,一个手刀将人砍晕。 出声尖叫的是阿兰,姑娘出去办事,她本就不敢深睡,自然发现了有人闯入,只是她没有想到,姑娘都回来了,这人还能这样嚣张。 青鸾自外间冲进来,见是章淳,满脸怒容,“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静王乃是武将出身,听到动静已赶了过来,在外间沉声叫道,“青鸾妹子,你怎么样?” “没什么,有老鼠,阿兰给吓着了!” 静王没有出声,依旧站在门外。 青鸾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唇边,示意章淳噤声。 章淳瞥了她一眼,出声道,“是我!” 看着青鸾恨不得冲上来掐死自己的表情,章淳勾了勾唇,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才不会由着你胡来! 静王闪身进了里间,月光如水,幽冷的清辉透过窗子流泻一地,室内站着章淳也就算了,青鸾也穿戴整齐地站在架子床边。 “怎么回事?” “我是来找你的,看到有人鬼鬼崇崇进了这边的屋子,就跟了过来,没想到是青鸾姑娘。这个丫鬟太冒失,我便砍了她。” 听了章淳这番胡言乱语,青鸾都要气炸了,这个家伙存心跟她过不去。 “本宫倒想问问,青鸾姑娘半夜三更打扮成这样,是去了哪里?” 静王上前拉着章淳往出走,“我回头让她大姐好好说说她,这里毕竟是青鸾的闺房,太子还是出去说话吧!” 章淳走至外间,挣开静王的手,撩起衣袍在桌边坐了下来,“还是在这里说好了,毕竟我要说的事有关青鸾姑娘的清誉。” 静王面色微冷,“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是我在景王的卧室找到的,去的时候景王正在睡一个丫头,嘴里不干不净的把那丫头当成是荀侯府的嫡出六姑娘,我特来问问,那丫头是不是荀侯府偷跑出去的?拿着这画作冒充青鸾姑娘,败坏姑娘的名声!” 章淳说着将身后的画卷拿出来,啪地一声放在桌上。 青鸾早从里间冲了出来,哗啦一声打开画卷,她视力极好,纵然室内昏暗,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真的是她画的,画里只有一个背影,她正荡着秋千,斑驳的树影散在她身上,透出恬淡朦胧的美,因为没有画出灵动的体态,被她丢在了一旁。 她刺啦一声将画撕成两半,紧紧攥在手里,声音都有些发抖,“我明日就回侯府!” 见她如此生气,静王有些讪讪的,太子也真是,姑娘家总该给留些脸面,将这种污糟事这般说出来,以后让他如何面对这个跟青戈最亲的小姨子。 青鸾欲走进里间,章淳起身挡住她,“景王派李学武给他寻几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供他消遣,青鸾姑娘以后还是小心着些,少走夜路为好!” 他就不信了,知道景王的真实面目后,她还能不管不顾的嫁给他,就算她答应,静王和静王妃也不会答应。只要她不嫁给景王,就算得罪了她又怎样?大不了以后再慢慢哄便是。 青鸾听了他的话,猛然揪住了他的衣襟,“你说什么?” 居然这么早便开始了?前一世,章荣暴戾成性,祸害了不少宫婢,她知道后更不喜与他亲近,婚后不到一年,他便将手伸向了未出阁的少女,她在清泉寺跟莫隐师太习武,就是为了对付那个禽兽。 青鸾目光沉冷,她直直审视章淳片刻,突然语出惊人。 “我们联起手来,除掉他!” 章淳倏地睁大眼睛,狠狠攥住她的手腕,“你说的可是真的?” “你松开我!” 青鸾挣脱他的钳制,章淳洒然一笑,“有你这句话便够了,本宫杀人,还不需要假借女人之手,你在家好好等我的消息就是。” 静王怔愣当场,他没有听错吧?他这个小姨子想杀了景王,而太子居然还愿意当从犯,景王虽是个不成器的,可他背后站着皇后,还有萧国公,哪是这么容易的? 青鸾疏离地看着章淳,摆出一幅“你还不走吗?”的表情,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不是她救了他,他早就成了孤魂野鬼,哪还有机会站在这里逞威风?她只是想让他帮忙给章荣制造些麻烦而已,至于杀人,最好还是她亲自动手,章荣前世毁了她的一生,虽然知道他迟早会被自己作死!她还是忍不住想早些杀了他,更何况她刚刚知道,原来重生后的自己还多了一样新本事。 因为前面两次入梦的情境过于真实,青鸾有些好奇,用过晚饭后,便执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她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在画中,就有可能进到画中的某个地方。 她画的是一口井,永安宫西北角砌着青砖的那口枯井,一个少女弓腰坐在青砖上,偏头向井中探看,眼见天色渐黑,她心中焦急,下笔越来越快。 井画得十分细致,而井边的少女则显得有些潦草,浓黑的墨晕染开来,像一帖飘逸虚旷的狂草,只有那双眼睛,灵动异常,纤毫毕现。 阿兰见到这幅画,紧张得都快哭了,“姑娘,你这画的什么呀!怎么这样吓人?” “害怕吗?” 阿兰忙不迭点头,万分委屈地看着自家姑娘。 “害怕便好,正好让你醒醒神,你今晚便守在我床榻边,仔细看看我有什么异常,等我醒来后,事无巨细,全部都告诉我。” 阿兰呆住,姑娘,以后有什么事只管交待给婢子就是,真的犯不着这样劳心费神。 丑时初(夜间一点多),青鸾睁开眼睛,但是她知道,她这是在梦中清醒了,四下里杂草丛生,大多是经年的枯草,被新生的草顶了起来,杂乱地堆砌在一起,她发现自己正是在永安宫的西北角,心里不禁砰砰乱跳。 青鸾几步走到井边,撑着井沿向里看去,洞里漆黑一片,哪里看得清?倒是闻到一股带着草腥味的不太好闻的气味,似乎这井还会往出渗水。 青鸾深深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再画一盏灯,这井壁上全是青苔,滑不溜手,她怎好下去查看? 正思索间,只觉眼前一黑,已然进入井中,她才想起自己是在做梦,并没有实体。 不一会儿,她适应了井中的黑暗,井底有些潮湿,果然有一大块藏蓝色的布,紧紧贴在泥沙里,已腐朽不堪,里面并没有什么白骨。 看来长乐所言不虚,铜铃的主人的确已消失无踪,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提起身子飞出了枯井。 刚抬起眼眸,赫然看到宫墙边的枯草里,出现一双碧幽幽的眼睛,那明显是一双小兽的眼睛,它似乎看到了青鸾,不错眼地盯着她。 青鸾朝它跑去,小兽呼啦一声蹿出草丛,身子竟有二尺来长,快如闪电,引着她一路疾奔。 青鸾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追它,似乎在梦中,有些事可以由着自己,有些事却无法控制。 小兽最终钻过了一个洞口,逃出了宫,躲进一座荒芜的老宅。 青鸾翻身坐起,交待了阿兰几句,便悄悄出了王府,她倒要看看,那只小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不是栖身在那个老宅中? 第11章 荒宅邪兽 青鸾心里想着那小兽的行走路线,算出老宅的大致方位,一路寻过去。 老宅离着宫墙不远,与各个街口都隔着一些距离,算是闹中取静的一个好地方,占地颇大,这样的地方被荒置了,着实有些稀奇。 大门紧闭着,上面的牌匾早被人摘了,里面是三进的院子,居中有一个大花园,十分破败,人工的池塘也已枯竭。 春寒料峭,在这久无人居处的院子里,习习的冷风吹过,让人忍不住颤栗。 青鸾不免有些失望,这里这样大,房间众多,想要找一只小兽怕是很难,更何况她只是看到它进了这里,至于它有没有再去别的地方,那就不得而知了。 青鸾在院中矗立良久,那小兽出现在永安宫的枯井旁,绝非偶然,会不会和铜铃原先的主人有所牵连?这老宅原先是谁在住着?就算人死了,或者搬离了,为什么没有修葺转卖?这些问题在她脑中盘旋,一时半刻也理不出头绪。 更上她不解的是,那小兽居然能看见她,这一次入梦与见隆德帝那次十分想象,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虚影,脚不沾地,旁人应该看不见她才对。 只可惜刚才的梦实在太短暂了,还不足半盏茶的功夫,她就醒了过来。 青鸾转身准备离去,赫然发现那只小兽就蹲坐鹅卵石铺就的路中央,身子挺得直直的,一双前爪垂放在身体两侧,伸长脖颈直直看着她。 她心中略微一惊,这个小东西看起来极具灵性,似乎在模仿人的体态,听二哥清竹说,但凡动物模仿人的样子,或者行为,那多半是有些邪性的。 这个小兽该不会是黄皮子吧?只是它看起来比黄皮子可要大多了,光是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就顶得上黄皮子的身长了,而且它的毛色瞧着有些混杂,至少不是纯纯的黄色。 黄皮子是民间的叫法,其实就是黄鼠狼,也有不少人称它为“黄大仙”,据说这种动物野性十足,喜夜行,性格乖张暴戾。有些山里的猎户,见到它往往会上前叩拜。 二哥十分喜欢志怪类的话本子,话本子里通常将黄鼠狼这种动物传得神乎其神,她也跟着看了些,据说这东西十分记仇,但凡有人冒犯了它,它就会寻上门来报复,更有甚者,说它能灵魂附体,或者幻化成人的样子,迷惑世人。 青鸾看了好一会,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这东西八成就是黄皮子的近亲。 一人一兽对峙了好一会儿,小兽突然裂开嘴,露出一截淡粉色的舌头,冲着青鸾友好地笑了笑,青鸾见状却笑不出来,只觉得这东西的笑容十分诡异,还真是成精了。 思量再三,青鸾决定绕开它,她纵身一跳,上了西厢房的屋顶,才走没几步,那小兽又无声无息地蹲在了她的正前方。 青鸾抿了抿唇,出口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想要做甚?” 小兽腾地跳起,闪电般朝她扑来,青鸾只觉胳膊一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她身上扫了扫,右手手腕处的铜铃“嗡”地发出一声轻响,就像手指拨动弓弦时发生出的声音一般,声音不大,却久久不绝。 青鸾反手抓住它,借着月色仔细看去,小兽的眼睛十分灵动,似乎并无恶意。 它头上的毛上黑下白,让人看不清它的面目,脖子以下的毛呈金黄色,四肢和尾巴黄中带着黑,竟十分好看。 青鸾心中一动,这小兽居然触动了铜铃,那声音与她救太子时完全不同,莫非铜铃除了救人外,还有旁的用处?而且还与这只小兽有关。 小兽窝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地叫了几声,那声音就算孩子撒娇,只是更加尖锐一些,青鸾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头,小兽飞速地在她指尖咬了一口,后腿狠狠一蹬蹿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青鸾蹙了蹙眉,只见指尖残留着一个小小的牙印,已经出血了,幸好咬得并不深,她拿出一条帕子将手指裹住,抬脚离开老宅,回了静王府。 她心中盘算着,回头将它画下来,问问二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鸾回来之后正遇上章淳,他的那番话引起了她的警惕,看来为了以绝后患,她要早些行动,不只是为了她自己,更为了那些无辜被害的女子。 打发走章淳后,她唤醒阿兰,好一顿安抚。 阿兰自小就跟着她,十分忠心,前一世她和墨琴做为她的陪嫁丫鬟,一同进了景王府,新婚才两个月,章荣便将手伸向了娇俏活泼的阿兰,幸好那天他吃醉了酒,阿兰才侥幸逃脱。 她因着这件事同章荣发了好大的脾气,迫不得已将阿兰匆匆嫁出去,只可惜她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后来执意去清泉寺做了姑子。 已是卯时,青鸾十分疲惫,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不一会儿,她开始做梦,梦境很长,足足有小半个时辰。虽然这一次她没有入梦,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梦中。 满是迷雾的丛林里,出现一个穿着深色斗篷的女人,斗篷的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眉眼,她在密林中穿行,速度极快。 林中树叶传来呼呼啦啦的响声,她猛地顿住了脚步,抬头向树冠看去。 “云貘,出来!” 女人呵斥一声,树枝猛地一晃,蹿出一只金黄色的小兽,青鸾胸口一闷,差点没有喊出声来,这不正是刚刚咬了她一口的小东西吗? 那被唤作云貘的小兽,飞身跳到了女子的胳膊上,抬起头冲着她哼哼唧唧叫了两声。 “你去了哪里?怎么这么长时间?” 云貘又叫了几声,从她身上跳下来,引着她向山上跑。 跑着跑着,看到高高低低的围栏,青鸾觉得有几分熟悉,这个地方莫不是郊外的皇家猎场? “云貘,云貘,你回来!” 女子大声叫着,脚步已经有些凌乱,“云貘,那边不可以去,你给我回来!” 云貘越跑越快,女子渐渐跟不上了,只得停下来。 远处传来男子的喊声和马蹄声,女子叫道,”糟了,有人在狩猎,云貘!“ 她猛地掀开帽子,围帽底下是一张年经俏丽的脸,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心处画着一条竖直的黑色花纹。 女子盘底坐下,双手搭在膝盖处,闭上双眼,面色沉冷,再也不动。 青鸾心中好奇,她这是要干什么?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青鸾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 第12章 眼疾 不一会儿就见那云貘又跑了回来,少女这才慌忙睁开双目,低声斥责,“你跑哪里去了?没看到那边那么多人吗?多危险呀,咱们赶紧离开吧!” 她想上前去抱起云貘,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了过来,一人一兽站得极近,那支箭不偏不倚插入了女子的肩头,隆德帝带着众人驰马跑了过来,扫了女子一眼。 “不是让你们清场了吗?怎么还有人混进来?不是这女子挡了一下,本宫今日必然射中了那只小畜牲” 女子虽中肩,人却是清醒的,她抬眸看向隆德帝,丝毫不见畏惧,反而满脸怒容,咬着唇不说话。 隆德帝眼眸中闪过一丝亮色,此时的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身上穿着杏黄色的四爪蟒袍,正是大郢王朝太子的服饰。 “把她送到王妃那去,让王菲找人给她医治,晚上空了本宫过去看看。” 立刻有人上前,带着女子走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隆德帝唇边泛起笑容,“走!今天本宫高兴,谁射着了猎物,都有赏!” 青鸾终于睡得比较深了,直至日头老高了才起身,匆匆别了大姐青戈,坐着马车返回荀侯府。 入府便先去向骆老夫人请安,已近正午,早已过了请安的时辰,她进去时祖母正斜倚在罗汉床上,只有五姐青雅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捶着腿。 这个青雅,是二叔嫡出的二女儿,只比青鸾大一岁。 “祖母安好,鸾儿回来了,特来给您请安!” 青鸾的声音甜甜脆脆的,很是动听,骆老夫人睁开双眼,她的眼中一片迷茫,一个多月未见,似乎视力更加模糊了。 “回来便好,去歇着吧!你一个姑娘家,以后还是少出门,没事儿就在你自己个儿的屋子里,抄抄经书吧,也好收收心。” 还不等青鸾答应,青雅就拖出了哭音,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祖母!” 青鸾眉毛挑了挑,这个五姐,是要搞事情吧!前世她从柳庄回来,祖母可是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抚了一番,又感念青戈的遭遇,让二哥和她一起去静王府接了大姐和磊哥儿回来小住。 祖母素来最疼大姐,捎带地对青鸾也较别的姐妹偏疼一些,这一世姐夫没有获罪,故而祖母对她便少了些怜悯之情。 可是她已在柳庄被冷了一个多月了,又病了一回,怎么回到家来还要被禁足?大郢王朝对女子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婚前也是可以四处行走的。她还想着去打听打听那老宅的情况,怎么可以不出门呢? 青鸾面上噙着笑,往前走了两步,慢声道,“祖母,大姐让我给您带话,说她想您了。” 骆老夫人的眼中溢出一点泪来,“这个傻孩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也不来给祖母说一声,还好太子回来了,不然这件事可有的熬。” “大姐还不是怕祖母忧心,您可是最近没有睡好?” 说着青鸾便执起手帕,去擦拭骆老夫人眼中溢出的泪水,她这个眼睛,有迎风落泪的毛病。 青雅上前拉了她一把,语带埋怨,“六妹不要乱来,祖母的眼泪越拭越多,不是叫你回屋呆着吗?平白在祖母说些有的没的,累得祖母的眼眼疾越发厉害了!” 青雅在这边数落青鸾,那边骆老夫人却觉得一抹光亮在她眼前晃了晃,渐渐有些清明,就看见青鸾娇艳如花朵一般的脸庞,温声道,“鸾儿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你这眼角的这颗泪痣跟祖母长在一边,我瞧着就想起年轻的时候了。” 青鸾和青雅同时愣了愣,祖母这眼疾已有好几年了,几个姑娘站在一处,她连人都辨不清,怎么还能瞧出青鸾眼角的泪痣? 青鸾心中一动,莫不是铜铃又发生了作用?她瞥了青雅一眼,上前坐在祖母的身侧。 “祖母,鸾儿在庄子上跟着庄子里的一个婆子,学了些按压的指法,我给你我捏捏额角,你且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儿吧!” 骆老夫人有些诧异,六姑娘虽说是个讨人喜欢的,但平日里比较清冷,惯不会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听她这么说,心中十分欢喜,当即道,“好好好!雅儿,就先下去吧,你也累了半天了,我有鸾儿陪着便好。” 青雅狠狠瞪了青鸾一眼,这丫头现在都学会讨好人了,祖母就是偏心,她侍奉这么久了,竟还不顶青鸾的一句软话。 待青雅走后,青鸾服侍骆老夫人躺在罗汉床上,伸出葱白的手,随意地给她捏着,满心期望着铜铃能发挥些作用。 “你不要怪五丫头,前些日子你二婶带着她,去参加溧阳公主的生辰宴,与萧国公府的大夫人遇上了,狠狠下了她们母女的面子,还是当着她年前相看的那几个公子的面儿,她的亲事怕是又要往后拖拖。” 青鸾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五姐倒不如孙女想的开,如今我亲也退了,她大可不必那么心急了,慢慢挑,总会有好的。” 二人慢慢说着话,不一会儿骆老夫人便睡着了,青鸾悄悄退出来,清清冷冷的站在廊上,对老夫人身边的默菊道,“老人家瞌睡少,让祖母多睡会儿,如果——如果你得空,下午或者晚上便来看看默琴吧!你们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她想探听祖母的眼疾会不会好,又不敢露出端倪,只好叫默菊来找她的妹子默琴,如果祖母的眼睛有了好转,她必然会说出来的。 墨菊高高兴兴地应了下来,六姑娘如今也会体恤下人了,那妹妹跟着她日子也会好过些。 青鸾回了自己所在的锦墨轩,轻轻靠在引枕上。 “默琴,你来给我按按,我头痛得厉害,阿兰,你去把二哥请来。” 她重生回来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有默琴给她揉着,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青竹走了进来,默琴想要将青鸾唤醒,青竹伸出食指,轻轻嘘了一声,“让她睡,我去边上看会书就好。” 青竹说完就来到了隔间的书桌旁,坐了下来,还是六妹这里好,桌上摆的都是上好的笔墨,爹爹就是偏心。 他拉开抽屉,想寻本正经的书来看,突然被一本小册子吸引住了目光,他忍不住拿了出来,翻开一看,不如腾得一声站了起来,手边的砚台应声而落,哐当一声摔成了三半。 妹妹这里怎么还有这种东西?这哪是女孩子看的。 第13章 牵魂之术 青鸾听到声音醒了过来,并不起身,慢悠悠问道,“二哥来了,这又是怎么了?” 青竹看看手中的小册子,又看了看地上那方砚台,一时不知道先要从哪件事先说起,他从东次间里走出来,冲着默琴嚷道,“出去出去!我跟我六妹有话说。” 默琴看了一眼青鸾,青鸾冲她摆摆手,“去厨房看看,拿点吃的过来。” 青竹见再没有了旁人,起身关上门。 青鸾坐直了身子,“二哥,做什么神神秘秘的,大白天里关上门?教祖母知道了,定要说我不守规矩。” 青竹shuo了他一眼,伸手把那本小册子递过来,“你守规矩,守规矩这是什么东西?我看就是祖母罚你罚的太轻,闺阁女子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 青鸾慢悠悠地靠在引枕上,看了着青竹,“二哥是读书读昏了头吧?这不是你给我的吗?” 青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志怪类画本子,里面讲的是秀才书生的奇遇,多多少少会描写到男女之情,因此这种东西在闺阁女子中是十分忌讳的。 “鸾儿,你可不能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你的,我怎么不知道?再说我看的那些都是很正经的书,哪有这种的?” 青鸾冲他眨眨眼,“这种书不都是这个样子吗?你倒是拿出一本正经的来给我瞧瞧呀!” 青竹压低声吼道,“那你在我那里看也就是了,怎么好带到自己的屋子来?让人瞧见了可怎么好?” 青鸾睇了他一眼,“发现了也就发现了,我就说是二哥落在我这的,不就行了?” 青竹当即就有些炸毛,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居然当着他的面就敢攀污他,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坑他这个二哥。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青鸾问道。 听闻此问,青竹立刻收了嚣张气焰,脸上有些讪讪的,“我刚才被你这本小册子吓了一跳,一不小心,砸了一方砚台。” “二哥,那可是天宝斋的橙泥砚,都抵得上我半年的月钱了,你就这么给我砸了呀?”青鸾瞪大了眼睛。 “砸都已经砸了,你还想怎么样?” 青竹亦瞪着妹子,搞得好像是你用月钱买的一样,同样都是爹爹亲生的,为什么我就没有橙泥砚用。 青鸾见他气鼓鼓的样子,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不如二哥再去给我买一方吧!顺便帮妹妹打听点事!” 青竹向后退了两步,“你这烟台这么贵?我哪买得起?” “不用要这么好的,二哥随便挑一块便好。” 青鸾笑得人畜无害,青竹的心里却打起了小鼓,嚷道,“你该不会就想让我去帮你打听事情吧?我现在读书可忙得很,哪有时间四处闲逛?” 青鸾抿了抿唇,笑盈盈地瞅着他。 青竹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快说快说,说完了我好去温书。” 青鸾便把杏花巷的那座老宅子的情况告诉了他,让他务必近期走一趟,小厮去也可以。 青竹有这点好,一般妹妹交代的事情,他都会去做,且通常不会深问。 待青竹走后,青鸾又吃了一些栗子酥,随后歪在榻上,翻着那本少女不宜的小册子。 越翻越觉得没有意思,感觉路数都差不多,里面那些灵异之事更是不靠谱,尽在男女情爱的事情上歪缠不清,至于那些精怪,描绘的很模糊,多半连插图也没有。 不多时,墨菊便来了,脸上喜气洋洋的,一来便先来了她这里,“六姑娘,老夫人的眼睛渐好了,府上的刘医生看过了,虽说不清缘由,但确定是有所好转。” 青鸾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铜铃,祖母的眼疾真的好了,难不成这个东西不响也可以治病救人?且与上次不同的事,她并没有什么不适。 “我去园子里给祖母剪几支红叶李去,一会儿你带回去插瓶。” 青鸾自园子里回来,不多会便睡下了,她心里高兴,竟睡得十分好。 当天夜里,张淳记着和长乐公主的约定,便歇在了东宫,夜幕渐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去了冷宫。 长乐见他真的来了,脸上也有了笑意,她将先前青鸾的那画像拿出来,平铺在书桌上。 “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长乐眨眨眼,语带惊讶,“哥哥不知道呀,这幅画满大街都是,嬷嬷买来给我临摹用的。” 张淳眼眸沉了沉,青鸾的这幅画,他也是见过的,但不曾想已经到了随手可以买到的地步,就连冷宫都有,心中颇为不爽。 长乐素白的小手拂过画面,瞥了张淳一眼,“皇兄信不信?今天夜里,我可以把这位水灵灵点小美人,从画里拉出来了?” 张淳勾唇一笑,他自是不信,但来都来了,便也不打算回去,他瞧着清儿最近开朗了许多,竟还学会打趣他了。 兄妹二人在房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夜色已深,已经过了子时。 张淳依着长乐公主,悄悄躲在了一面屏风的后面。 长乐公主面色郑重地站在画前,慢慢伸出手去,像上次那样去拖青鸾的手,一次两次三次…… 怎么回事儿?那画居然动也不动,长乐公主来回翻看,还是上次那幅画没有错呀,到底怎么回事?她偷眼瞧了瞧屏风那边,她这牵魂的本事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鲜少有败绩,怎么今天哥哥来了,就不行了呢! 长乐公主五岁起就有了和游魂聊天的本事,借由一样原主的物件,可以将人牵出来,只是她这个本事的前提是对方的魂魄不宁,或者有离魂的征兆,方才有用,莫不是青鸾的魂魄这么快就安定下来了,不应该呀,她可是重生之人。 青鸾日间睡饱了觉,此刻正大睁着眼睛,欺负自家丫鬟阿兰。 “你在我房里守着,我出去一趟!” 阿兰苦着脸,“姑娘,您又要出去呀?要是教别人发现了,可是要打断婢子的腿。” “我家阿兰最好了,就算断了腿,我也养着你,把你养成老姑娘,也绝不嫌弃你。” 阿兰跺跺脚,“姑娘——” 阿兰自然拦不住青鸾,她身穿衣一件黑色劲装,翩然走入夜色之中,今天晚上她要干一件大事。 今晚没有入梦,长乐自然唤不不醒她。 第14章 去找男人 青鸾今晚并没有入梦,长乐自然唤不不醒她。 章淳听到妹妹来回踱步的声音,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便靠在椅子假寐。 屏风后响起几声低低的鼾声,长乐公主郁闷的真恨不得大哭一场,她怎么总是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也难怪哥哥总不相信她。 多次尝试无果之后,长乐公主无精打采地坐了下来,轻轻将下巴放在手背上,看着青鸾的画发呆。 这是青鸾的成名作,那时的她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犹显稚嫩的脸上,已有了倾国倾城的颜色,穿着一身素白的锦衣,外面罩着的青纱上綉着朵朵幽兰,正侧坐在书案前支颐沉思。 长乐公主有些迷惘,这画像与她上次从画中拉出来的青鸾有些不同呢,许是重生之后,她的心境有了变化,这个老物件就失灵了吧,看来想要叫她出来还要寻着她的贴身之物才行。 想起上次见青鸾时的情景,长乐公主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她背上那个神秘的男子居然消失了,如果她猜得不错,神谕已然开启,这一世她注定不会再空等。 “咚咚!咚咚!”窗棂处传来两声轻响,正靠近章淳所在的位置。 章淳猛地站起身,目光沉沉地落在闩着的窗户之上,他脑中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心砰砰地狂跳,不要告诉他,这个半夜敲窗的人是青鸾,那他真会有杀人的冲动。 又是两声轻响,这回连长乐公主都听见了,慌忙站起身,疾步向章淳跑去。 章淳示意长乐公主噤声,侧身站在窗边,轻轻打开窗户,窗外站着的正是青鸾。 “青鸾?” 长乐公主吃惊地捂住了嘴,看看她,又看看隐在窗边的章淳,一时不知道要做何反应。 章淳伸出手,一把将青鸾捞了进来,反手关上窗,青鸾已吓得脸色惨白,她明明就只听到了长乐公主的脚步声,她的屋里怎么还藏着男人? “你不要命了呀,谁给你的胆子?皇宫你也敢闯?” 章淳压低声音狂吼,他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怒气如喷薄而出的火焰,瞬间将怀中的人吞没,居然真的是她,他又沉沉瞪了长乐公主一眼,”你做的好事!你就是这样把人拖出来的?“ 看到章淳,青鸾又吃了一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也想过万一被人发现了后的脱身之法,唯一没有想到的是长乐公主房里会有一个男人,更没有想到这人会是太子。 长乐公主也些反应不过来,她的牵魂术莫不是更加厉害了?不但牵魂,还可以引着她想见的人活生生地跑到她眼前来。 “荀姑娘,你总算还是来了,我还以为这次失败了呢!” 听到长乐公主的话,章淳恨不得把两人一起摁在地上打一顿,敢情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还是惯犯,居然还把失败这两个字说得这样轻飘飘的,她们到底知不知道,事情一旦败露,他泼出命去也保不住她们。 许是他把青鸾的手捏得疼了,青鸾蹙了蹙眉,低声叫道,”你松开我!“ 章淳非但没有松手,还一把将她提至面前,咬牙道,”回了侯府还不老实,莫不是要我去告诉荀侯,安排人把你关起来?“ 男子的气息喷在青鸾面上,他的目光晦暗幽深,这画面太熟悉,青鸾突然想到上次那个吻来,脸涨得通红,慌乱地低叫,”长乐——长乐在这里!“ 章淳胸口一窒,这个女人想到哪里去了,这个时候他哪里有心情轻薄她,忙悻悻然松开手。看着她急急躲开的样子,心中又有些气结,他堂堂太子,又不是急色之人,用得着像防狼一般躲着他吗? 青鸾惊魂未定地站在长乐公主身边,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以手挡着嘴轻声道,“能不能让他回避一下,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章淳挑了挑眉,上前一步,大喇喇地站在二人面前,他的耳力可好得很,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要紧事,不说出个子丑寅卯绝不轻饶了她。 青鸾也来了气,怒瞪着他,是不是只要背上太子名号的人都注定和她犯冲,好歹她救了他,他这么苦大仇深不依不饶的,到底是为哪般? 感受到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长乐公主有些纳闷,哥哥不是喜欢她吗?怎么好像有仇的样子。 长乐扯了扯嘴角,思量再三,开口道,”那个,要不我们两个改日再聊?“ 开什么玩笑,哥哥是她请来旁观的,人都在这里等了大半夜了,正角儿刚上场就让他走,他要是能乖乖走了,那就不是她亲哥,再说了,她还指着他送青鸾出宫呢! ”改日!“ 居然还想有下一次,还当着他的面商量,真当他是个摆设吗?他的目光又沉了沉,女人就是麻烦,这要是换了男人他早就动武了。 青鸾倒是没有注意张淳的反应,只睁圆了眼睛看着长乐,“你说什么?这里可是皇宫,我可是冒死溜进来的,你说改日就改日呀!” 长乐讪讪笑了笑,“这次操作失误,下次保证不会了,还好今天皇兄也在这里,他肯定能把你护送回去的。” 青鸾眼眸闪了闪,操作失误?她想起上一次长乐公主说她常常和不人鬼的人聊天的话来,莫非上次被她从画中牵出来,并不完全是自己的原因?她还把别人也唤出来过?怪不得,当时她看到自己一点不惊讶。 她想仔细问个清楚,奈何章淳杵在跟前,她可不想让这个家伙知道太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青鸾睇了章淳一眼,索性开口道,“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吧,好歹你是长乐的亲哥,我这次来是想救长乐出去的。” 张淳和长乐公主同时道,”怎么救?“ ”我知道在靠近冷宫的地方,有一个狗洞,直通宫外。我装了火油,一会儿把冷宫这边的房子点了,然后带着你从那狗洞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爬出去!“ 章淳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她倒是本事的很,连皇宫里的狗洞都知道,还在身上装了火油,这要是被逮了,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长乐公主目光呆了一瞬,消息太过劲爆,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青鸾急了,”这还需要犹豫吗?你不是要去找那个异族男人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等着有什么用?这可以关女人的地方,他一个男人进得来吗? 长乐公主猛地醒过神来,是呀,我都等了他两辈子了,在这冷宫之中,除了犯下错误的宫妃奴婢,哪里还会有旁人? 第15章 帝王之怒 “好,我跟你走!” 长乐公主重重点了点头。 章淳又一次抓住了青鸾的胳膊,“不行,太危险了,就算要逃,也要容我打点好了之后再说!” 青鸾从怀中掏出火油包,一把塞在他手里,“那就劳烦太子了,好好去打点一下吧,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章淳胸膛起起伏伏,这两个小女子都是主意大的,眼见她们这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架势,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他若是此时不应承下来,估计以后还要闹出乱子。 妹妹这些年来一直待在冷宫,着实有些可怜,据他所知萧皇后和李贵妃都已经盯上了她,估计很快就会将手伸到冷宫来! 大郢王朝内忧外患,南边的战火还没停息,北狄又有些异动,眼见长乐公主已到了说亲的年纪,又是个不得宠的,便想让她去和亲。 她们也担心,眼见长乐公主一天天长大,那模样与生母文惠皇后越来越像,万一皇上某天突然想起她来,看到她那幅样子,说不准又念起与文惠皇后的旧情,一旦复宠,那太子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章淳当下心一横,接过了油纸包,深深看向青鸾,“如果真遇到了危险,你们记着分头跑,能跑一个是一个,万不能累及家人!” 他这话更多的是在嘱咐青鸾,长乐公主到底是嫡长公主,父皇就算再震怒,应该还不至于要了她的命,而青鸾则不同,如若被抓住,整个荀侯府都要遭殃! 青鸾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十分恳切地向他点了点头。 章淳走到桌边,手中出现一把匕首,将画从画布上扣了下来,折好放入怀中,别的东西倒无所谓,这个东西实在不宜再留在这里了。 “我先去把给你们清清路,等到火烧起来了后,你们再出冷宫。”章淳说着又沉沉看向长乐公主,“如果被人发现了,你就尽力拖住他们,说宫中出现逆党!一定要掩护荀姑娘逃走。” 三人先后出了门,青鸾和长乐走在后面,偷偷躲在暗处,眼见章淳一路放倒了宫人,又把看管冷宫的太监头子给杀了,将宫门打开一个缝,这才飞身跳上宫墙离去。 冷宫的西侧很快着起大火,青鸾忙拖着常乐一路狂奔。 “走水了!走水了!” 后方传来叫声,很快乱做一团。二人忍不住回头望了望,火光冲天,将向来幽暗的冷宫照得一片光明。 青鸾暗道,这个章淳关键的时候倒是真好用,他这是打算把整个冷宫全都烧了呀! 大郢王朝的冷宫连成一片,虽然各个宫由不同的太监守着,但是内里却是通着的,都落了锁,火一着就立刻乱了起来,嘶喊哭叫声划破了长空。 长乐的心中有些感慨,不管成与不成,那个地方她再也回不去了,而那些深埋于她心中的深宫秘辛,那些在徘徊不安的游魂,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院落。 隆德帝正宿在容妃处,听到大太监李髯来报,沉声问道,“哪里走水了?” “禀陛下,是冷宫,火势很大,有好几个起火点,看着像是有人纵火!” “莫不是长乐?岂有此理,去找,搜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慢着,叫几个人去盯着东宫,看看太子在干什么!“ 容妃见隆德帝怫然大怒,默默跪在床上不做声! 隆德帝赤脚站在地上,斥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伺候朕穿衣!你也是个老人了,出了这样的事,怎么连个章法都没有!“ 容妃这才起身下床,顾不得穿好自己的衣服,便上来帮皇上整理衣衫。 ”陛下何必这样生气,不过是冷宫,烧了也就烧了,长乐公主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还能跑了不成?陛下既然不喜欢她,这样死了岂不更好?” 隆德帝怒道,“你懂什么?要真想弄死她,何需等到今日?她好歹是朕和文惠的女儿,不是因为……欸!真是气晕了头了,我跟你个无知妇人说得着嘛!” 容妃垂手站在那儿,动也不动,隆德帝一屁股坐在床上,怒道,“鞋!鞋呢?” 容妃抿了抿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妾本就是个愚笨的,如今容颜衰老,陛下看入眼,不来也就是了,犯不着这样作践妾!” 容妃没有子嗣,能爬到妃位且承宠多年,靠的正是艳色无双的容貌,此刻她衣衫不整,发髻微松,在灯下看来更显娇媚动人,哪有半分的老态? 隆德帝心中一软,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尽说些傻话,朕是气得狠了,哪里是嫌弃你!” 容妃收了眼泪,轻轻睇了隆德帝一眼,瘪着嘴嗔道,“妾素来胆子小,哪时见过这阵仗?陛下方才可是把妾吓得魂儿都飞了!” 说着她抓起隆德帝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前,“你看,你看,到现在我的心还扑通通跳个不停呢!” 隆德帝正是壮年,经她这一番撩拨,虽不至失了心神,但多少也有些动容,低声道,“淑儿乖,朕去看看,没什么大事便还来你这里。” “那妾等着陛下!” 容妃欢欢喜喜地蹲在地上,给隆德帝穿好了鞋袜,亦步亦趋地送出门去。 见隆德帝带着宫人走远了,她收敛了笑意,赤足走到廊下,“小引子,去,到太子那边盯着,有什么情况报给本宫。” 她刻意拖住皇上,一则是为了平息他的怒气,二则是为了给太子争取应对的时间,祈愿这次大火没有牵连到这兄妹二人。 容妃本身地位低下,文惠皇后对她有提携之恩,后来她被人算计,滑胎伤了身子,也是文惠皇后助她复宠,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她想来想去,仍觉得不放心,让婢女给她精心打扮好,等在廊下。 青鸾和长乐公主一路跑着,见宫门内四处都点起了火把,知道那是有人在搜宫。 长乐公主心中一凉,隆德帝到底不愿意放过她,起了那么大的火,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救火,却是搜宫。 青鸾也十分着急,长乐公主没有武艺在身,如今这个速度已是极限了。 二人终于到了宫墙边上,那个狗洞近在眼前,青鸾躬身扒开了洞口铺着的杂草。 “这么小!能行吗?”长乐公主低声问道。 青鸾道,“肯定能行,我们两个身形差不多,我先进去,你要是爬不动,就拉住我的脚,磨也磨出去了。” 二人正蹲在洞前,突然听到了一声暴喝! “是谁?站住!” 第16章 美人横死 青鸾心中咯噔一下,到底还是被人发现了!她低声道,“长乐,我不能不顾父兄!” 长乐突然紧了紧她的手,“你先进洞,别急着走,等我!” 青鸾不急细想,身子再下一缩,已如一条泥鳅般钻了进去。 来人是一个体格魁梧的汉子,他眼睁睁看着二人中的一个平地上消失了,心中大急,一边往这边跑,一边从腰间抽出佩剑。 宫墙这边其实已离着冷宫较远了,因为左近没有供进出的口子,所以有些荒芜,青鸾没有想到这样的地方也会被人发现,窝在洞中手心都攥出了冷汗。 那汉子看也未看长乐公主一眼,躬身便将佩剑向着洞口刺去。 长乐公主吓白了脸,狠狠向他撞去,口中叫着,“肖将军,不要!” 来人身形一顿,一双虎目向她瞪视过来,“肖将军”这个称谓已久未有人提及了,他现在不过是看守久未修缮的宫院的羽林卫,连个军衔都没有。 “肖将军,你可还记得梓华宫的刘美人?” 肖将军又是一怔,“你究竟是何人?” 长乐左右看看,蹲下身子,挡住那个洞口,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低声道,“刘美人是被人害死的,她送去冷宫的时候,浑身像裹着一层金纸,痛不欲生,强撑了三日才气绝身亡,死前她希望我能有机会找到你,为她复仇,你放我出去,我便告诉你是谁害的她!” 肖将军原名肖望海,原本与刘美人有婚约,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眼见到了婚嫁的年纪,他却上了战场,与南蛮子拼杀,两年多音信全无,刘美人被家人逼着入了宫。 返京前的最后一次恶战中,同行的将士几乎全军覆没,他侥幸生还却背上了逃兵的罪名,有家不能回,更名为钱三,辗转在宫中做了禁军护卫。 如今刘美人已死了八年了,那些入宫前的过往,一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又怎会知晓?眼前这个小兔子一般,蜷缩在地上的少女该不会就是—— “长乐公主?” 他失声叫了出来,这般年纪的,又在冷宫待了多年的,也就只有长乐公主了。 长乐公主眼眸闪了闪,知道瞒不过,索性从发间拔下一柄木簪,抵在纤细的脖颈上,绝然道,“左右我不都会再回冷宫了,你若执意不肯放我走,我便死在这里,刘美人的冤屈也没有人帮她申诉了。” 肖将军心中一痛,堂堂七尺的男儿眼眶中滚出泪来,他自然相信刘美人死的凄惨,也知道她一定有冤屈,可是算起来刘美人死的时侯,长乐公主才只是个六七岁女童,又能知道多少内情? 弥留之际,刘美人或许会提起他,但是绝不会向一个孩子提起害死自己的恶人,她是那样一个柔顺良善的人,注定不能在后宫中得到好的归宿,到底是他误了她。 “是殿下送她最后一程,肖某承你这份情,殿下快走吧!” 长乐公主面上一喜,忙将一个枚蚕纹玉璧塞进他手里,“记得去找我皇兄。” 说完长乐公主便向洞里钻去,她虽然瘦弱,骨架却比青鸾大些,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一双腿卡在了洞外,再难寸进。 肖将军低头看了一眼,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掐住她的脚踝,往里送了送,眼见她进了洞,又用枯草将洞口掩住,这才匆匆离开。 待二人钻出洞外,青鸾还好,长乐公主身上已擦伤了多处,就连脸上也蹭破了皮,她并不觉得疼痛,望着宫墙外冷寂的夜空,远处节次鳞比的屋舍,怔怔落下泪来,两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外面的世界! 青鸾重重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她拉着长乐公主,“快走,趁事情还没有闹到宫外,我们赶紧离开。” 她将长乐公主送去了飘香院边的无名小巷,许彪见到长乐公主灰头土脸的样子,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荀姑娘,你这是从哪里来?你真的把阿兰换掉了呀?” 这个丫头看起来可比阿兰孱弱多了,真要是遇到了危险,怕是想尖叫都没有力气,荀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青鸾将长乐推进院子,“这是你家主子的妹妹,你把人给我看好了,我要回府去,再晚天就亮了!” 不等许彪答应,青鸾便走了。 许彪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大声道,“牛二,你看着,我去送送。” 他算是看出来了,主子对这个荀姑娘可上心着呢,要是知道他让她自己摸黑回府,说不定又要嚷着打他板子,他可不禁吓。 至于主子的妹妹,别开玩笑了,他的亲妹只有一个,才一岁就被关入了冷宫,怎么可能出现在宫外? 至于旁的妹妹,都是些金尊玉贵的主儿,少有来往,更不会出现在青楼楚馆的旁边。 见他跟着,青鸾倒也没有拒绝,她还想着以后让许彪给她传递些太子和长乐的消息呢,她现在出个门真的是太难了,总不能真让人打断阿兰的腿。 御书房内,隆德帝震怒非常,地下直直跪着的正是章程。 “你究竟把她藏到哪里去了?朕就不信他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能长翅膀飞了?这可是欺君之罪,你担待得起吗?” 张淳跪在地上并不答话,都这个时辰了,宫中还没有传来任何关于妹妹的消息,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想来她们二人已安全逃出了皇宫。 “你倒是说话呀?你别以为不说话,朕就拿你们兄妹没有办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可以全城搜捕缉拿她,朕就不信,她一个弱质小丫头能逃得出守卫森严的皇城!” 张淳抬起眼眸,直直看向隆德帝,父皇爱重母后,世人皆知,可是只有他和清儿知道,天家的恩情有多么凉薄。 他虽在东宫长大,却从未真正享受到父母之爱,兄妹之情,十三岁便替父出征,几经生死,从未有人疼惜。 就拿此次与北面胡人做战来说,明显有己方的人想至他于死地,不是他诈死脱身,又在岱云山中蒙青鸾搭救,他早就身首异处尸骨无存! 而父皇轻飘飘便将此事揭过了,对幕后的黑手视若无睹,如今妹妹一个弱质女子,嫡出的长公主,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他关了她十几年不说,如今还要搜宫,封锁皇城! 如此咄咄相逼,可曾还顾念半点父子之情?这个太子不当也罢,这个公主不当也罢! 第17章 不是好媳妇 “混账东西!你那是什么眼神?这些年来,你那些小动作,你在冷宫安排的人,真当朕全不知情吗?朕纵着你,你们兄妹倒好,把皇宫当成了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真当这太子之位就非你不可了吗?” 张淳眼中清辉一片,依旧不答话,甚至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易储?他愿不愿当这个太子是一回事,而要废太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莫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他帮助长乐公主出逃,就算是有,父皇敢把这件事放到朝堂上去说吗?嫡长公主一岁就被关入冷宫,长达十三年之久,父皇是否能堵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 他倒也很想知道,一国之君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要对自己亲生的女儿这般心狠手辣,赶尽杀绝! “逆子!反了你了!” 隆德帝气怒非常,将书案上的黄玉镇纸抄起来,向着章淳的头狠狠砸过去。 章淳本能地偏了偏头,黄玉镇纸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大太监李髯见状忙跪了下来,叩首道,“陛下息怒!” 那黄玉镇纸有一拃来长,呈长方形,上面雕着龙纹,入手颇沉,这东西要是真砸在头上,可真是能顷刻间要了人命。 隆德帝见真的打伤了他,心中的火气稍稍缓了缓,沉声道,“把这个逆子送去天牢,一日找不到长乐,便一日不放他出来,朕倒要看看,他能硬到何时?” 李髯连忙命人将章淳带了下去,从被人带来到被人带走,章淳竟是一句话也未说。 “长乐还没有消息吗?给朕一遍遍仔仔细细的搜,但凡年纪相仿的一个个地过,朕就不信她能跑出皇宫!” 想来想去,隆德帝还真有些气闷,文惠的这两个孩子,真是没有一个让他省心的,长乐倒还罢了,这个章淳,桀骜不驯,眼见与他的父子之情是越来越淡了。 这事还要怪皇后,一心只知道偏疼自己的孩子,对他的长子加太子竟连面子功夫都不做,哪有一国之母的胸襟和远见? 看来是时候给太子择一门亲了,只是他的婚事是个难办的,这小子从小精于骑射,选个将门之女吧,他还真怕他凭武力逼宫,选个文臣之女吧,又怕那些工于心计的老臣将他的心思给带歪了,结党谋私。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荀侯来,荀侯是承袭祖上的侯爵之位,虽无大才,却是个安分守已的,从他将长女嫁给静王就可以看出来,是个没有野心的。 继而他又想起上次荣儿来请旨赐婚的事来,求的好像就是荀侯的女儿,听说长得十分出众,这倒是不太合适,小小年纪不能被女色迷了眼。 太子强势且军功显赫,那么就该给荣儿找个有实权的岳丈,将来也好有个倚仗,不只荣儿,其他五个儿子也要给谋个好前程,找个好媳妇。 青鸾要是知道隆德帝这番心思,估计要被气吐血,天王老子不但要插手她的婚事,还要将她划到“好媳妇”以外的行列,你们不乐意娶,她还不乐意嫁呢! 章淳的这处院子是个简陋的,里面除了一个看大门的老仆,就是看不到人影的两位暗卫,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 这一番忙活下来,长乐公主浑身酸痛,跟散了架似的,那个听说要看着她的牛二,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牛二本就是个光干活不说话的人,让他看着就看着,只要人不出院子,他是绝不会主动露面的。 长乐想了又想,开始在各各房间溜达起来,总要找点药来擦擦伤口吧,再不然找点吃的,找点水喝也是可以的。 可是这里比冷宫还干净,连只老鼠都没有,灶间都是冷的,她试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办法自己烧出点热水来。 她正望着那一口大缸发呆,许彪冒了出来,“姑娘不是想寻死吧?这可淹不死人,再说我们还要靠它吃饭呢!” 长乐连忙转过脸来,“原来你们也是要吃饭的呀?什么时间吃呢?” 她脸上的尘土已擦拭干净,许彪见了吓了一跳,还别说,这姑娘长得跟主人还真挺像。 “你不会真是主子的妹妹吧?” 长乐点了点头,偏头看着他,“不然呢?” 许彪的心扑扑直跳,口齿不清的问道,“那姑娘——那妹妹——那主子妹妹——你是饿了吗?属下这就给您买包子去!” “还要热水,还要外伤药,还要换洗的衣物,还要一套被褥,还要鞋子,我的鞋子也破了……” 许彪听得头都大了,主子妹妹可比主子难伺候多了,这是把他当成老妈子了吧? 好一番忙活,他终于把各式样的东西置办齐了,将院中的石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 “我住哪一间呢?” 徐彪环顾四周,最后指着西厢房,“这间,这间没有人住!” 看着忙忙碌碌自己动手往西厢房搬东西的主子妹妹,许彪很自觉的上前帮忙,等一踏入房间,他顿时就傻了,他忘记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 房间里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这个房间死过人,而且还死了两波儿,他虽不信那些东西,但是这可是公主,住这样的房间多晦气呀,想想自己的屁股,想想主子的板子。 “不行,这间不好,换……” 换哪一间好呢,许彪的脸黑了黑,这里好像那间都死过人,当初是眼瞎的吗?这样的房子他们大男人住住也就算了,哪里能给女人住,这是想打一辈子光棍吗? “这间挺好的,就这间吧,打扫打扫也就好了!” 许彪的嘴张了又张,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还是等主子回来再说吧。 “主子妹妹,不然我给你买个丫头吧!” 长乐公主上上下下扫了他两眼,“你以后叫我清姑娘吧,我不是你主子,丫头也不用,只要顿顿有饭吃就行,我不挑。” 两人正打扫着房间,牛二冲了进来,结结巴巴道,“主子,主子,被关进了,关进了天牢!” 天牢?许彪愣了愣,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暗卫失去了主意,急得在房中团团转。 长乐抿了抿唇,“我或许,或许,有办法!” 第18章 贴身之物 有办法?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许彪和牛二面面相觑。 “这事还是交给静王吧,让他联系太子属官,先探探宫里的情况再说!”许彪终于提出个靠谱的建议。 “没错,现在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我们也只能传递些消息,跑跑腿!” “那我先去找静王,你托人想办法探探天牢里的情况。” 两个人说来说去,竟没有一个人搭理长乐公主,她蹙了蹙眉毛,淡淡道,“你们别忙了,三月初三,皇上今日便要病倒,明日连朝都上不了,见不到皇上,得不到他的旨意,哥哥就只能在牢里关着。” 许彪和牛二愣了愣,这个长乐公主,看起来还真有些不正常,传言非虚呀!真是可怜,这么个灵秀的小姑娘,生生给关出了病来,等主人出来后,找个名医好好治治吧。 “清姑娘,你先歇着,只要不出院门,便没什么打紧,属下有急事,就不陪着你了!” 许彪拉着牛二就走,两个人也没时间废话,出了门就各忙各的去了。 长乐公主急急追出来,哪里还有二人的影子。 前一世,正是今天,隆德帝生了一场重病,缠绵病榻半个多月,遍请名医,到后来是四皇子章荣从南边请来的一个女医,治好了皇上的病。 可是这样的原委,长乐实不知道要如何说给两个暗卫听,这一停顿的功夫,两个人就跑没了影。 长乐坐在石桌前感叹,青鸾的画也被哥哥装走了,她想联系她也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只能干着急。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暮时分,许彪回来面色古怪地看着她。 “清姑娘是没有吃饭吗?属下去给你买!” 长乐公主见他回来立马站起身来,急道,“你可算回来了,快去荀姑娘处,拿她的一个贴身物件回来,我有急用!” 许彪摸了摸鼻子,踟蹰好一会才道,“清姑娘,皇上真的是因为你才病的?” 不是早晨亲耳听了她说皇上会生病的话,他也不信,眼前这个娇娇软软的姑娘会这么邪性。 长乐公主满脸惊讶,怎么会是因为她才病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前世不也生病了吗?也没有说跟她有关系呀! “听太子属官说,皇上是因为你——因为你——走失了,才病倒的!” 许彪话说的隐晦,原话是“长乐公主伏吟命硬,不利父母,但逢降生、病痛、婚嫁、怀孕、身死这样的时刻,必累及父母家人,文惠皇后就是因生她难产而死。” 这话他可不敢说,怕惹她伤心,更怕刺激到她,现在她看起来也挺好的,至少不说话的时候还算正常。 长乐公主不由冷笑,因为她走失了?说的好像多关心她似的,记事之后,她就从未见过隆德帝。 “皇后娘娘亲自侍疾,现在几十位太医在殿前守着,皇上谁也不见。倒是传了口谕出来,在城门各处增加守卫,要全城搜捕你呢!” 长乐公主又吃了一惊,“搜城的话,会不会搜到这个院子?皇上要是发现是哥哥将我藏起来,那哥哥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许彪见她如此关心主子,心里也颇为感动,“清姑娘不用怕,我们这院子与右侧的院子之间有暗门,两个院子院门朝向不同的街道,真要有人来搜,躲一躲也就是了。” 长乐公主闻言心下稍安,随即又提起了索要荀姑娘贴身之物的事来。 许彪脸一抽,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可是荀姑娘的贴身之物,他怎么敢去取?是嫌命不够长吗?就算荀姑娘不恼,主子也不会轻饶了他。 这长乐公主是哪根筋搭错了?哪有一个姑娘家索要另一个姑娘的贴身之物的?要是主子提这样的要求,他还好理解一些。 “清姑娘是看中了荀姑娘身上的某个物件吗?”许彪试探地问。 长乐公主见他面有难色,眼眸转了转,是了,她贸然去要别人的贴身物件,是有些不太合适,不如说一个具体的东西,这样他心里也好有个数。 “我听荀姑娘说,她有一支笔,画画专用的湖笔,轻硬适中,是朋友送的,和外面买的不一样,你能帮我取来吗?” 许彪摸了摸鼻子,他也是这趟出去才知道,主子之所以被关进天牢,正是因为帮着长乐公主逃出皇宫,这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画画?想到她脑子不太正常,也只能安抚为主,他无奈点头应下了。 许彪先去了城中卖纸笔的铺子,看了看寻常女子用的笔,样式倒是挺多,看得他一个大老粗眼都花了,还是不能确定哪一种是长乐公主所想要的。 实在没有办法选择,他便趁着天黑去了趟荀侯府,想着也不用真的去偷一支,只按着样式买几支便是。 他进了锦墨轩,好不容易寻到了书房,打开窗户,便看到了临窗的书桌,他心中一喜,伸手去拿桌上的笔筒。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房檐上蹿下来,扑在他的面门之上,尖利的爪子在他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然后那东西后腿在他脸上一蹬,跳入了室内,咣当一声将笔筒撞翻在地。 许彪吃痛,还不及反应,耳边又传来了熟悉的尖叫声,他听出来了,那是阿兰。 “阿兰姑娘,是看见了什么东西吗?”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围了上来,阿兰冲着书房的方向指了又指,徐彪早已翻身上了房,麻溜地跑了。 他一个顶尖的暗卫,没想到今天却折在了一只畜生手里,还负了伤,真是太丢人了,最关键的是他都没看清那货长什么样,真是流年不利啊! 阿兰的脸白了又白,她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可是人都跑了,这样的话她可不敢混说,没得影响了姑娘的清誉。 “我——我好像——看到了一只狸猫!” “狸猫?不会是三夫人养的那只橘猫吧?都丢了好几次了。” 荀家三老爷是庶出的,并没有什走仕途,娶的乃是商贾之女,荀三夫人在府中地位虽不高,但是她是个顶会来事的人,待人宽厚不说,出手也很阔绰,因此下人们对她的事格外上心。一听说有可能是她的猫,几个眉眼灵活的就在院子里四处找起来! 阿兰也不管她们,赶紧进了里屋,青鸾总想搞清梦境的事,现在白天要午睡不说,晚上掌灯之前就早早睡下了,听到动静懒懒睁开眼睛,正有些睡眼惺忪。 “可是二哥来了?吩咐张婆子,以后我睡觉的时间就别让人进来了。” 阿兰凑到她身边道,“姑娘,我方才看到一个男子在东次间的书桌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哪里跳出来一只大猫,在他脸上抓了一把。” 青鸾立刻翻身坐了起来,莫不是有人又来偷她的画了?还真是死性不改呀,青鸾在心中将那贼人狠狠骂了一番。 她起身在书房里拿着烛台查看,地上果然有几个血印。 “去,让二哥帮着一起看看,府中可有哪个男子脸上受了伤,如果找不到,就查查二叔那里,有没有人刻意躲起来不见人。” 许彪负伤买了支湖笔回来,轻轻敲了敲长乐公主的门,将笔放在地上。 长乐公主拿着那笔端详了半刻,不由拍着桌子叫道,“许彪,你骗人,这笔根本就没有人用过,这是一支新笔!” 许彪愣了愣,隔着窗子道,“对呀!我一个大老粗哪里认得笔,就在里面挑了一支最新的。” 长乐公主气结,啪地一声将笔拍在桌子上,哥哥都是在哪里找的人啊,一个油腔滑调,一个闷不吭声,还有一个老眼昏花,竟没有一个能用得上的。 可惜她那远在天牢的哥哥,听不到这些怨念,他正拿着青鸾的那幅画看得出神,浑然不知正主就站在他身后。 第19章 猥琐大叔 此时章淳脸上被黄玉镇纸划破的伤口有些狰狞,翻开的皮肉和黑色的血凝结在一起,下巴上长出了一大片青黑的胡茬,看起来有些狼狈,他却不以为意,唇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就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敢冒着得罪一国之君的风险,将妹妹从冷宫之中救出来,而且还成功了,让他都不禁有些敬佩。 他不只一次想过,等他荣登大宝,第一件事便是将妹妹放出来,可是父皇在春秋鼎盛之年,等他百年之后,妹妹早就凋零在冷宫之中了,哪里还能有得见天日的一天,青鸾来了这样一手,妹妹此生是有望了,让他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他要怎么感谢她呢? 青鸾见他看着自己的画像出神,面色微红,心中愠怒,深悔自己当初年少轻狂,将自己的画像放到了赏梅宴上,那时自己一心想着搏个好才名,哪里会想到才名是有了,自己的画作也流传开来,引来不少的狂浪之徒,萧国公府的三公子是其一,四皇子章荣是其二,光是这两个人就已经让她头大了,如今貌似又多了一个。 她闪身向上前,一把抓住了那画作,用力一扯,只见画上的自己飘飘荡荡地站了起来,一双美目,清澈透亮,抬起脸来向章淳望去。 青鸾这才发现,章淳看不见她,却能看到画中飘下来的自己。 “你——” 章淳惊呼一声,猛地甩了甩头,凝神再看,那年方十二的少女眉眼如画,身姿飘渺,正面露惊讶地与自己对视。 青鸾瞥了一眼画中的自己,看吧,这就是你自己惹来的事非,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办。 画中青鸾看了看章淳手中的画布,又看了看自己,眉头一皱,板着脸端着架子道,“大叔!你这样收着京中贵女的画,是不是不太合适?” 大叔?这个称谓让让章淳的脸真抽,但面对这样一张稚嫩的小脸,又发不出来火,直憋得整张脸都红了。 “你想怎样?” 这小丫头看着可比长大的青鸾厉害多了,眼神里满是傲慢与不屑,京城贵女的气质展漏无余,看他简直就像在看一个猥琐大叔,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画中的青鸾下巴一抬,面色微冷,“想怎样?当然是哪里拿的,就老老实实地给本姑娘放回哪里去!再有,大叔以后记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永远别惦记,包括女人!” 看到章淳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青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十二岁时的自己这么有趣,面对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魁梧大叔,还能这么自信,这么蛮横,还真是开了眼了。 她的笑声引得二人同时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青鸾一愣,显然他们听到了,她正想再说一句话试一试,腕间的铜铃发出一声轻响,画中的青鸾如一片粉色的烟尘飘散在空气之中。 青鸾胸口一痛,自梦中醒了过来,想起章淳脸上的那道伤,她有些气闷,那手扒拉了一下那个铜铃,为什么给祖母治眼疾都不疼,那个家伙受了伤,她就要跟着疼?况且她也并不是很想救他,那点伤又要不了命。 天牢中章淳也有些迷茫,难不成刚才自己眼花了?但是他听到了铜铃的声音,而且他的面颊微凉,被黄玉镇纸划开的伤口,已然痊愈了,青鸾显然是真的来过,想到她会来天牢看他,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低头向着手中的画看去,猛的站了起来,画中的景物仍旧,但是那个绝色的少女已消失无踪。 青鸾就像一团迷,深深将他迷住,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探一探究竟。 此时正是夜里子时,青鸾发现这个时辰的梦每次都特别短。而梦见的东西,往往都掩藏的很深。就像上一回梦中的云貘,这一回梦中的自己,似乎他们才是这个梦境的主宰,而她只是个旁观者,甚至只能不由自主地跟随他们的意愿。 她想要进一步控制自己的梦境,便又合上双眼,心中冥想着长乐公主的样子,希望在梦中能看看她的情况。 夜凉如水,梦中的青鸾走在飘香旁边的无名小巷中,此时的她明显感觉自己,比上一个梦中的自己来得真实,仿佛是自己亲自走入了这条小巷,绣花的鞋底轻轻踩在砖石的路面,都能听到脚步声。 西厢房内还点着灯,长乐公主伏在桌案上,看样子也才入睡不久,手中握着一支湖笔,青鸾记得这自己也有这样一支笔。 笔杆是白瓷烧制的,上面有竹子的暗纹,羊毛的笔头,这种笔产自湖州,因为外形美观,被京中贵女们广泛收藏,甚至做为陪嫁之物带去夫家。 每一支瓷制湖笔看起来都差不多,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上面的暗纹没有一支是完全相同的,眼前这一支上面刻着的就是玉兰花。 青鸾忍不住拿起来握在手中,自己居然可以拿起这样轻巧的物件,这倒是意外之喜。 青鸾左右看看,屋中的陈设十分简单,同冷宫相差无几,这才想起这里与青楼楚馆隔得不远,又处在一个传闻中闹鬼的巷子,貌似发生过灭门惨案。 把长乐公主这样一个姑娘家放在这里,她心中不免有些过于不去,一位堂堂嫡长公主,清苦半生也就罢了,如今出了宫竟还要住在这样的地方,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长乐,你醒醒,仔细着了凉!” 她轻轻摇了摇长乐公主,长乐公主睁开了眼,看到是青鸾,忙起身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长乐公主问道,看看青鸾手中的笔,“难不成这笔真的是你的?我看笔头都没有浸过水,还以为许彪骗我呢!” 青鸾闻言想起傍晚时书房中发生偷盗的事儿来,那贼人莫非是许彪? “这笔你怎么得来的?”青鸾不答反问。 长乐公主抿唇一笑,“我让徐彪去你屋子里取的,我还以为他拿了别的笔来糊弄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青鸾想起她能和不人不鬼的人聊天的事来,心中好奇,“你可以通过这笔,找到我?”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我会牵魂之术,只要借着原主的一个贴身物件,就能把人的魂魄叫出来,不过前提是将死之人,或者像你这样的重生之人。” “可是,这笔不是我的!” 二人在彼此的眼中同时看到了惊讶和不解。 第20章 天降大任于佳人 “既然这笔不是你的,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长乐公主托着青鸾的手来回翻看,又抬眸看向她的眼睛,“你看起来并不是实体,却又不像一般的魂魄!” 青鸾由着她打量,抿了抿唇道,“我自从重生之后,就有了入梦的本事,你现在应该是在我的梦境之中,你我此次相见,与你来说是真实发生的,与我来说是在梦中。” 长乐公主听了颇为好奇,“那你白天也能入梦吗?” 青鸾想起第一次入梦,是章荣拿着她的画作去见隆德帝,那时候她被许彪砍晕了,梦境中还看到了明晃晃的日头,可不正是白天吗? 青鸾点点头,“白天也可以,只要我在睡眠状态,应该就可以进入梦境。只是……” 长乐公主连忙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我入梦之后,旁人是看不到我的,除了你,可能是因为你有牵魂之术,所以能看到我。” 长乐公主偏头,样子看起来有些天真烂漫,“那你去院子里转一圈呀,看看彪和牛二他们会不会发现你?” “刚才我就是翻院墙进来的,他们两个如果能看到,早就发现了。” 青鸾无奈笑笑,她这才发现,长乐公主虽然活了两世,心思却颇为单纯,大概是因为与世隔绝太久了。 她扶着长乐公主坐下,耐心解释,“我现在才重生不久,对于入梦的事还不是很了解,正在仔细研究,等以后搞清楚了再说给你听。” 长乐公主点了点头,仍旧对着青鸾看了又看,这么真实,那些人真的看不到吗? “长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长乐公主如梦初醒,低声叫道,“哦,对了,我找你是为了我哥哥的事,你还不知道吧?因为我从冷宫逃走,皇上把哥哥关入了天牢。” 青鸾面色微红,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刚刚才见过章淳,但她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长乐,于是摊了摊手,“那我可没有办法了,天牢里可没有狗洞。” 长乐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神闪过轻快,“狗洞那么小,哥哥才不会钻。你可知道,皇上生病了!” 经她一提醒,青鸾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前一世皇上是病了一阵,父亲有好些天都闲在家里,静王一案也因此被搁置下来,姐夫也勉强留下一条命。 “我记得很清楚,皇上是三月初三病倒的,连床都下不来了,后来是四皇子章荣找人治好了他,皇上病愈之后不久,就册封他为太子。” 青鸾心中一凛,前一世章淳死后,立储之事一直拖着,章荣正是靠着这个机会,爬上太子之位的,这一次绝不能让他得逞。 “前一世哥哥几个月前便战死了,他如今他虽活着,却被关入天牢,四皇子一党狼子野心,想要牟取太子之位,必然还会出手,天牢之中太容易下手了!” “你说的不错,他们一定想除掉太子!我们要想办法保护好你哥哥。” 长乐眼眼中泛起了泪水,“怎么保护啊?皇上说,一日不找到我,便要一直关着哥哥!我现在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 青鸾一愣,怎么会寄托在我身上?我就是养在深闺里的一个弱女子,就是有些武艺在身,也不敢放到台面上来。 “救你那是出于凑巧,我刚好知道宫墙那边有个狗洞,以我的本事可劫不了狱,更掺和不了朝廷的事呀!” 长乐公主轻轻托起她的右手,凝视着那串铜铃,“不是要你劫狱,我是想让你治好皇上,这样四皇子就没有机会讨得皇上的欢心,只要哥哥不死,皇上不会关他太久的。” 青鸾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铜铃,“对于它,我了解的恐怕还没有你多,要怎么用它救人呢?” “你可曾听说过祝由术?” 青鸾心中一惊,祝由术,这个她倒是略知一二,“祝”者咒也,“由”者病的原由也,又称巫术,由来已久,民间的说法众多,有些巫师、道士、仙姑或游医声称能通鬼神,祛病消灾,但是能达到古籍所记载的程度,甚至不敢冒用祝由之名。 莫不是他前次救治太子?用的乃是失传的祝由术?青鸾心中打鼓,铜铃是否会响不由她来控制,她连祖母那里,都是自己悄悄的试,怎么敢展露人前?还有那莫名的心绞痛,甚至晕厥她也没有弄明白原因,也不敢胡乱给人医治。 长乐公主见她久久不语,拉了她一下道,“这是铜玲的主人说的,她说每个人都有命数,就像我和母后,她最想救的是我母亲,但是母后的命数已尽,她也无能为力。别的我不知道,但你我都清楚,皇上还死不了,端只看谁能出手救他罢了。” 青鸾的目光清凌凌的,陷入了沉思,如此看来,倒是有两条路可以选,其一,便是直接救皇上,但是这事她比较拿不准,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近皇上,就算她能治好,她也不敢将铜铃的这个本事过早的暴露出来。 其二,便是阻挠皇四子章荣出手救皇上,这个倒是容易的多,他住在皇宫外的景王府,方便下手,只是她需要些人手,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青鸾便将主意打在了许彪和牛二的头上,这件事还要找章淳商量,不然她恐怕使唤不动这两个人。 “青鸾,青鸾,你在想什么?”长乐公主轻轻晃了晃她。 青鸾收回思绪,凝眸看向长乐公主,“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容我回去好好想想,皇上就让他先病着吧,反正又死不了。” 长乐公主倏地瞪大了眼睛,“谁关心他死不死的了,我是关心我哥哥,他可是因为我才被关进天牢的,而且前一世他死得早,我也弄不清这一世,会在哪里出现什么不可估量的事,心里总放心不下。” 青鸾呆了呆,好一会儿才道,“你哥哥那边,我每天入梦去看他一趟就可以了,有什么情况我会告知你。” 长乐公主眼睛瞪得更圆了,“你说每天都到梦里去看我哥?你——你们——” 青鸾面色一红,急道,“你想哪里去了,这不是你不放心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一世我可是嫁给了章荣,你哥哥不好好活着,他得了势,天下哪还有我的容身之地?”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长乐公主鼓着腮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 “你就在这里凑合着住吧,等风声过去了,我再给你找个别的地方,这会儿估计我也该醒了,就不多留了。” 长乐公主愣愣点了点头,你有理你说了算。 “这笔你就留着玩吧,不过不要再牵我的魂了,如今我可忙着呢,别坏了我的事情,等我空了,我自会来看你!” 长乐公主脑中灵光一闪,她总算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青鸾的说话的样子和哥哥好像呀,可以听出对她的怜爱和疼惜,但是也可以听出来,这是把事情全都揽下来,把她择出来的意思吧?她这满满的保护欲到底是从何而来? 青鸾冲她暖暖一笑,“我走了!” 她打开房门,飞身上了房,赫然发现一个人蹲在房檐上,青鸾心中一跳,想也不想伸手按着那人的脸向下一推。 嗷~~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自身后响起,青鸾自语道,“出手能有这么重?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直接去杀人了?” 第21章 无脸女子 许彪原本坐在房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长乐公主自言自语,女子的声音细细碎碎,高高低低,竟说的十分热闹。 搁在以往,他必然会趴在窗棂上听,不过这好歹是自家主子的妹妹,偷听主子妹妹说话,哪怕是疯话,也是十分不妥的,故而只远远地听个响。 不曾想听着听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紧接着凭空出现一只手,正按在他脸颊的伤口上,他猝不其防一个跟头从房檐上摔下来,脸和屁股同时遭殃,哪能不嚎? 他暗道,这房檐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总是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那只小畜生倒还罢了,刚刚那只手是个什么鬼?他愤愤向房檐上看去,那里空空如也,真是邪门!搞得他这种不信鬼神的人都要怀疑人生了。 青鸾早已走远,长乐公主听到动静,从门内走出来,见许彪坐在地上,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像看稀有动物一样看着他,“你见着她啦?” 徐彪心中一阵恶寒,下意识的问,“谁?” “就是——刚刚从我屋子里出来的——出来的那个人呀,你真的看到她了?” 看着长乐公主满含期待的双眼,许彪觉得后背发凉,这到底是谁的妹妹?能不能早点领回去?比主子说要打她板子还要吓人。 他回头要给主子说,这院子真的住不成了,会不利于他妹妹的医治的。 “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人?说话呀,傻了吗?” 许彪摇了摇头,“属下什么也没有看见,清姑娘还是早点歇下吧!属下在这给你守着,你不要害怕。” 长乐公主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唉,我还以为你看见了呢!咦,你脸上是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呀?不是刚刚被她给挠的吧?” 许彪的脸黑了又黑,站起身来,答非所问地道,“不碍事!” 说罢匆匆跑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长乐公主悻悻回屋,哥哥那个倒霉蛋,怕是跟这个许彪也差不了多少,纵有美人从身边经过也看不见,岂不白耽误了青鸾夜夜去看他? 骆老夫人的眼疾渐渐痊愈,精神也好了很多,午间在园子里晒太阳,吩咐道,“这会儿太阳暖和,去把几个姑娘请到园子里来。” 早春的花草一天一个样,园子里已经有了浓浓一层绿意,迎春花和红叶李开得十分烂漫,就连山茶和玉兰也等不及要争相吐蕊了,让人瞧着心情格外舒畅。 大丫鬟默菊临命而去,不到半刻钟又独自回来了,“回老夫人,三姑娘和四姑娘一起出门了,五姑娘花粉过敏不愿出来,余下两位小的这会儿也在园子里玩,一会儿兴许能遇见!” 骆老夫人抬眸,“那六姑娘呢?我有好多天没见到她了,让她照常来请安吧,没事让她来园子里走走,想要出门子给我支会一声也就是了!” 默菊笑了笑,开口道,“六姑娘那里奴婢也去看了,他正在午睡,见他已经起身,奴婢就先回来了。” 骆老夫人转过脸来,笑道,“说是禁她的足,她可倒好,愈发惫懒了,白日里竟睡起觉来,比我一个老婆子睡的时间还长。” “祖母,听到您叫人来喊,孙女儿赶紧就来了,祖母还要说我懒!” 青鸾语带娇嗔,从后面转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翠绿色的家居服,仍旧有些睡眼惺忪,显见是刚睡了起来。 骆老夫人一迭声地将她唤过来,青鸾紧挨着她坐下,“祖母,园子里的花都开了,我去请大姐回来住些日子吧,她那边园子空得很,可没有家里热闹!” 骆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她近日可忙着,皇上病了,静王带着她日日进宫去请安,虽见不着皇上,但做为义子,该有的过场还是要的,更何况宫里那位,正等着揪他夫妻二人的错处呢!” 青鸾知道祖母说的是萧皇后,抿唇低声道,“大姐这个王妃,做的可着实憋屈,好事轮不着,坏事一个也绕不开。” 骆老夫人拍拍她的手,“你去看看她吧,她才生了磊哥儿,这里里外外都是事,你把我身边的莫婆子带过去,帮她照应好磊哥儿。” 青鸾忙点头答应,笑眯眯陪着骆老夫人说了好一阵子的闲话,这才收拾了东西,领着两个大丫鬟,当天下午便去了静王府。 她这几天白天夜里两头忙活,总算将事情理出头绪来,于入梦一事也琢磨出些门道。 明天,章荣约着二皇子安王,还有静王,一起去京郊的大觉寺为皇上上香祈福,青鸾打算同去,伺机对章荣下手。 青戈看着又憔悴了一些,青鸾两步上前执了她的手,“大姐,皇后娘娘近日可是又为难你了?” 青戈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来了?听闻祖母眼疾好了,可是真的?” 青鸾勾唇一笑,“可不是好了,还是我给捏好的呢!姐姐可有哪里不舒坦的,让妹妹给你捏捏?” 青戈笑着打了她一下,“你怎么还学会说漂亮话了?我浑身上下都不太舒坦,你倒是给我捏捏呀!” 青鸾并不答话,只笑盈盈的看着青戈,青戈见状忙安排下人各自去忙活了,又让芙蓉在外间守着。 静王与太子走的近,前天去天牢里探望过,回来特别嘱咐她,让她多留心六妹,听着那意思太子似乎不仅仅是对她上了心那么简单,她这个妹妹是个有主意的,静王脱罪还多亏了她机敏。 “妹妹,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青鸾当真扶着她躺在矮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她捏着肩,轻声道,“大姐可见着皇上了?” 青戈面有难色,轻轻垂下眼帘,略一思量还是说出了口,“有一回是见着了的,皇后娘娘在内殿里侍疾,皇上吐了,便喊着我去收拾,内殿的气味十分难闻,我悄悄瞧了一眼,皇上都脱了相了,脸颊赤红,弓着身子抱住腹部,似是疼痛难忍。” 青鸾听的心中冒火,这个萧皇后,是个蛮横跋扈的,心机未见多深沉,但折磨人很有一套,当众让大姐去做这种低等奴婢做的活儿,也亏她想得出。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肠胃出了问题,有的说是发热,还有的说是中毒,但是没有一个敢拿出个法子出来。” 青鸾从衣袖中掏出一方淡粉色的丝帕,递给青戈。 青戈轻轻展开来,只见上面绣着一个宫装女子的轮廓,梳着最为常见的十字髻,面部竟没有五官,衣服的样式也很简单,看起来有些诡异,幸好线条还算流畅。边上还绣着两只小小的飞虫,倒是比那女子显得更加灵动些。 青戈凑在鼻端闻了闻,上面有淡淡的花草香,清新怡人,她面带疑惑地道,“给我的?是怕皇上再吐吗?” 青鸾笑了笑,“给皇后娘娘的,用的可是上好的绢纱,不用交到她手上,在离永华宫近些的地方,或者御花园中,找个人少地方藏起来,或丢了便是。” 青戈更加疑惑了,“这——这有什么用意吗?” 第22章 强势掺和 青鸾淡淡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她说话做事不过脑子,给她醒神用的,大姐记着便好,无需多问。” 青戈又一次看向那丝帕,入手柔滑,那女子虽没有五官,却更加透出一种神秘而飘渺的美感,倒是别出心裁,让人映象深刻。 二人在里间说着话,外间传来响动,是静王回来了,姐妹二人忙从里间来到正屋。 “青鸾妹子来了!来得正好,我明日要陪景王和安王去大觉寺上香,你可以在府中好好陪陪你大姐。” 静王说着便在椅子上坐下来,将手中把玩着的一块红白玉手把件放在桌上,青鸾凝眸看去,这块玉放在一个男子手里未免有些太扎眼了,白的光滑透亮,红的像晕染开的朵朵红梅,红白相间让人过目难忘。 “姐夫这手把件,倒是有些特别,以前怎么从未见过?” 静王温和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偶然遇见,看着好看,便买下来了,我是个粗人,并不懂欣赏这些个玩艺儿,让妹子笑话了。” 青鸾抿了抿唇,微微睇了青戈一眼,姐夫好歹是个王爷,怎么搞的像个纨绔?好不好的先不说,这白玉与他本身的气质也太不搭配了,且看着有些女气,拿在手里未免有些不太庄重。 青戈会意,忙道,“这白玉质地不怎么好,先收起来吧,父亲懂这些,过几日我回府去,向他讨一块好的给你。” 静王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父亲的收藏都是好的。” “姐姐也懂呀,明日我们去大觉寺,一起挑一块不就好了?” 静王抬眸看向青鸾,“妹子也想去大觉寺?可是大觉寺路途比较远,我们同行的又没有女眷,怕是……” 青鸾扬起脸,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姐夫莫不是还打算骑着马去?景王可不是太子,可精贵着呢!他必然是坐马车去的,左右你们一天的时间是回不来的。” 静王想起太子来的那天夜里,她说要除掉景王的话来,心中一惊,霍然站起身来,“不行!你们姐妹就待在府中,哪里都不许去!” 青鸾也站起身,目光不辨喜怒,冷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姐夫难道看不出吗?你就是再息事宁人,隐忍退让,那对母子也不会放过你,此次去大觉寺必有阴谋,与其等着他们挖坑给咱们跳,不如先发制人!” 青戈脸色一白,犹自不敢相信,“你是说,此次去大觉寺,他们要算计你姐夫?” 静王心中亦是惊诧不已,萧皇后与他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他心中十分清楚,她们母子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好过,没有想到青鸾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也能看出其中的玄机,这些事情就连青戈他也不曾细说。 青鸾目光清凌凌地看向静王,继续道,“姐夫难道不觉得,她们母子这些年来太顺风顺水了吗?凭什么你的父兄战死沙场,用血肉之躯换来的王爵之位,要让她们这般作践?功臣英烈之后,要过这般朝不保夕,仰人鼻息的日子?” 青鸾两步上前抓起那块白玉把件,一把摔在地上,白玉应声而碎,“姐夫不要以为靠着安分守拙就能换得一世安宁,通敌之罪,不是因为太子死而复返,她们母子就已经将你和大姐逼入绝境了。” 青戈颓然坐在椅子上,嘤嘤哭了起来,静王面色沉冷,仍是执拗道,“该怎么做我心中有数,你们姐妹不必掺和进来!” “不必掺和?那姓萧的女人那样欺辱大姐,章荣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我们早就被卷了进来,如何置身事外?我今天把话挑明了说,我主意已定,再无更改!明天我非去不可,你若不应,我自有别的办法。” 青戈一把抓住了青鸾的手,泪如雨下,“鸾儿,你莫要胡来,景王既然对你有意,你就更不能去了,那不是羊入虎口吗?我一再给你说,名声对女人来说是十分紧要的,他一个王爷,都不消对你做什么,只在人前同你走在一处,你就再也择不干净了!” 静王也上前一步道,“是啊!你先不要心急,我和太子已在筹谋反击,你一个闺阁女子,此时还是回避比较好。” “我知道姐夫不会坐以待毙,也知道大姐关心我,但是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侯门贵女,莫不是你们以为我还不如宫里那位只会惩凶斗狠,没有脑子的老女人?!” 青鸾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中神采飞扬,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 静王夫妇面面相觑,静王拖住了青戈的手,心中已有了决断,青鸾确实与以前不同了,他也想看看这个小姨子要怎么对付景王。 “好,明日你们俩一起去吧!只是不能单独行动,凡事要多与你姐姐商量,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青鸾点点头,“如此,我便不打扰姐姐姐夫休息了。” 她从正屋走出来,看见芙蓉站在院门口,粲然一笑,“你收拾一下,明日也跟着去大觉寺吧!大姐的汤药先停一停,我让明慧大师给大姐看看!” 芙蓉连忙福了福身子,“婢子知道了,六姑娘慢走!” 回到偏殿,阿兰已布置好饭菜在桌前等着了。 “姑娘,你怎么才过来?婢子都等不及了!” 青鸾看着桌上的酱肘子,笑了笑,“给大姐送去了吗?” “早就送去了,还是姑娘算的准,让默琴安排人一大早排队买了知味斋的酱肘子,不然等着我们下午是再去买,可就买不到了。” 阿兰帮青鸾净了手,二人高高兴兴地坐下来,阿兰已经喜欢上了跟青鸾同桌吃饭,在府中默琴总是管着她,此次默琴没有跟来,她心中十分欢喜。 青鸾将肘子和一个大猪蹄膀分拣到一个盘子里,扬声道,“出来吧!再不出来我们就不给你留了!” 阿兰倏地睁大眼睛,向门口看去,就看到房檐下冒出一个男人来,脸上还带戴着一副黑色的面具。 阿兰吓得脸都白了,偏殿里怎么会有男人? 眼见她又要惊叫,那人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别喊,静王可不是吃素的,我也不吃素,耽误了我吃肉,小心我吃了你!” 第23章 花间美人 青鸾挑挑眉,这个许彪不会是在调戏她家阿兰吧?还是当着她的面,胆子这么肥,就不能学点好的。 许彪看了看青鸾阴沉沉的脸色,忙悻悻然松开了手。 “我就知道是你!” 阿兰柳眉倒竖,一把打掉了他的面具,露出来一张烂脸,阿兰不由睁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许彪以为她又要喊,心中焦急,却不敢再上前捂她的嘴了。 “怎么搞成这样?谁下的手呀?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再留下疤,啧啧,没事就别出来吓人了,小心我家姑娘让你家主子换了你!” 许彪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这丫头这么记仇,“做我们这行的,哪有看样貌的?我可是凭本事吃饭的!” “去去去!你本事的很,被人挠成这样还有脸说!” 阿兰将那碟子肉塞到他的手里,连推带搡地将他赶出门去。 一主一仆在里间正吃着饭,门外传来哐当一声脆响,青鸾眉头一皱,起身走到屋前,撩起裙摆就上了房檐,“你小子到底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吃饭?早知道你这么闹腾,我就换了牛二来!” 许彪已拔剑出鞘,呆呆立在房檐上,“奇怪,刚刚明明有一团黑影,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青鸾见他神情有异,也四下看去,就见地面上碎碟子旁,云貘正悄没生息地与她对视。 许彪飞身落地,提剑便要向它刺去。 “住手!” 青鸾跳下来拦阻,云貘的速度极快,已窜入房中,内间传来阿兰的尖叫,二人一起进屋找寻,哪里还有云貘的影子。 “那东西莫非是跟着荀姑娘的?我这脸就是它挠的,可野的很!” 青鸾心中一喜,云貘可是能触发铜铃的灵兽,它莫不是认了她为主了? “许彪,把你的剑收起来,以后不许伤它,阿兰,每晚都捡一盘子肉,放在——放在我卧室的窗台边上。” 阿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姑娘,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您是打算养着它吗?” 青鸾莞尔一笑,正要回答,许彪道,“静王来了,我躲一下!” 青鸾睇了阿兰一眼,不满道,“以后少咋咋呼呼的,听到没?” 阿兰忙点点头,青鸾见她应得这样快,心中暗叹一声,唉,云貘要是真跟着她,阿兰少不得还要练嗓子。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青鸾穿着一身浅绿色百褶裙,裙摆上绣着几只蝴蝶,鬓发间簪了几朵粉色珠花,外披一件青色斗篷,同青戈一起坐着马车出了城门。 果不出她所料,景王和安王没过多久,便乘着马车来了。除了侍卫和奴才,只有静王一个人骑在马上。 景王掀起车帘,语气中透着些不耐烦,“静王莫不是还带着家眷?” 安王打开帘,站在马车前,大声道,“静王不如将静王妃送回去吧,本王和四弟都没有成婚,同行多有不便。” “睿郎,为皇上祈福乃是大事,你陪着二位王爷去吧!妾和六妹还是去清泉寺好了,就不耽误你们了!” 青戈柔和温婉,景王听到六妹两个字,心中一跳,忙从车中钻了出来,“三哥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皇嫂既然都已经来了,怎么好撇下?” 青戈看了青鸾一眼,她这还是第一次听景王换她皇嫂,看样子还真是把主意打在了青鸾身上。 安王的母亲许嫔原是宫女出身,身份低微,母子二人处处以皇后和景王马首是瞻,他见景王改了主意,忙附和,“四弟说的是,还是一起去吧!大觉寺可比清泉寺香火旺盛。” “那就请二位王爷多担待了!” 静王应了下来,打马上前,走在最前面引路,青鸾她们的马车跟在最后面,一路走得极慢。 青鸾在车门边坐着,轻轻将门帘挑开一条缝,向车外看去,景王正挑开车帘,同一个内侍说着什么,那内侍她认得,名叫李学武,是有些武艺在身的,他得了吩咐,停下脚步落在了后面。 青鸾打开车壁后面的小窗,压低声音对躲在后面的许彪道,“等那个内侍交待完事,悄悄杀了他,我在大觉寺等你!” 青戈挽住了青鸾的手臂,手心都出了汗,“怎么回事?” “没事,是太子的人。”青鸾轻轻拍了拍青戈的手背。 “鸾儿,我心跳得厉害,他们会不会在路上就动手?” “不会,他们原先可能会在去的时候动手,如今可不会,就算要动手,也只能是在回程的时候。” 青戈看着她的眸子,会过意来,这里景王说了算,他既然看上了青鸾,便不会轻易毁了与她相见的机会。 途中路过一片杏子林,枝头粉白的杏花开得正艳,漫山遍野的,煞是好看。不等青鸾出声,车队便停了下来。 阿兰挨在车门前,脆声道,“王妃,姑娘,下来喝杯茶吧,这边的杏花开得满山坡都是,可好看啦!” 姐妹二人自马车上下来,青鸾带着幂蓠,跟在青戈的身后,抬眸向景王那边望去,景王倒是带得齐全,已着人摆好了桌几和茶凳。 见姐妹二人走来,静王心中一动,青鸾虽穿的随意,但掩不住娇好的体态,她莲步轻移,行不露足,那小模样娇矜得很,举手投足间京城贵女的风华展露无遗。 “皇嫂,来尝尝太湖的碧螺春。” “景王客气了!” 青戈朝着景王福了福身,青鸾远远的就停住了脚步,并不走近前去,附耳在阿兰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姑娘,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左右又要不了多少,碧桃!” 名唤碧桃的是青鸾身边的二等丫鬟,容貌也是拔尖的,此时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脆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景王心中又是一动,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连身边的两个女婢都长的这般娇俏可人。 “我想吃杏花糕,这片杏花开得这样好,你去采些来。” 碧桃面色一僵,偷眼瞧了瞧阿兰,阿兰是个爽脆的,“叫你去你就去,走远些,别扰了贵人们喝茶。” 待碧桃走了,青鸾由阿兰扶着向另一边走去,青戈以为她要更衣,忙让芙蓉跟着。 景王轻轻将茶杯放在鼻端嗅了嗅,茶香怡人,那个叫碧桃的小丫鬟可是落单了呢!谁会注意那样一个小丫鬟呢! 碧桃正在采摘杏花,冷不防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腰,狠狠将她拉入怀中,“碧桃姑娘好颜色,本王瞧着比这杏花还要娇艳几分呢!” 碧桃身子一软,便要跪下来,“王爷,您这是做什么?” 景王收紧胳膊,将她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抱了个满怀,邪魅一笑,“本王看上你了,你不如就从了本王,以后好做个正经的主子!” 碧桃面色绯红,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王爷,你不要这样,快放开婢子。” 景王拥着她愈发娇软的身子,抵在树干上,低笑一声,“小美人,不要这样呢?是这样呢,还是这样?” 树枝摇曳间,花瓣洒落一地,重重花影之后的青鸾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第24章 奇艳之情 碧桃依旧是有野心的,因为长的好,她的心思一直很活泛,她还曾经勾引过青鸾的二哥,可惜二哥是个书呆子,并不能领悟她的深意,还讨了青鸾的嫌,素来不喜欢带着她出门。 青鸾记得二哥当时怎么说来着?“你是谁?哪里来的?到底想干什么?” 这直击灵魂的三连问,把碧桃都问傻了,偷偷培养了这么久感情,刷了那么多次的存在感,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前一世青鸾自此之后几乎忘记了碧桃这个人,再次见到她是在章荣的西跨院,她爬了章荣的床,却不是作为她的陪嫁丫鬟。 是的,见过她勾引二哥,青鸾怎么会带着她出嫁?她是作为五姐青雅的丫鬟接近的章荣,里面恐怕少不了二叔和青雅的授意。 杏子林中,章荣手指绞着碧桃的发丝,心里却想着那个冷冰冰的侯府千金,她及腰的长发束在身后,像一尾灵动的鱼儿,从齐肩的幂蓠里滑落下来,又黑又亮,撩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还没有见过她的真容,不知道是否如画中一样精致白皙,那样的雪色肌肤,在一头乌黑的发丝衬托下,必定是倾国倾城的美艳。 怀中的碧桃低叫了一声,原来是章荣想青鸾想得出神,揪痛了她的头发,章荣狂狷一笑,一把揪住后脑的发丝,迫使她仰起面来,另一只手拂过她的面庞,在她唇畔低声道,“今天晚上,本王在大觉寺寮房东侧的青山居等着你,好好教教你怎样做本王的女人!” 说着章荣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塞入了她的衣领中,听到她低低的轻呼,转身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上好的玉冰冰凉的,让碧桃忍不住轻颤,她躬身将那块碧玉掏了出来,心中不禁狂喜,她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在这样美的杏花林与当朝最受宠的王爷相遇,更将会和他一起在佛门圣地共度良宵,这样的一份奇艳之情,必会给他留下十分深刻的映象,也必保得她一生锦绣荣华。 到大觉寺的时候,正是午膳时分,章荣嘴角噙着笑,不容置喙地道,“静王,即是出门在外,我们也不用太拘束,把你的家眷也请来一起用膳吧!” 他就不信了,用膳的时候,荀青鸾还能不把幂蓠取下来。 静王知道他的用意,拱手道,“内子是个虔诚的人,定要先随着僧人上过了香才肯用饭,这会怕是已经走了,殿下先吃吧!” 章荣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声音里已透着些不耐烦,“静王妃上香总不会带着幼妹吧?十三四岁的姑娘家颠簸了这半日,怕是早就饿坏了,小福子,去请荀姑娘过来!” 被唤作小福子的内侍忙应了一声,匆匆跑出去。待出得门来之后,才觉得有些懵,他们此次出来并没有清院,供香客们居住的寮房已住了不少人,女客那边,他做为一个被净过身的男人,也是不好擅闯的。 小福子忙叫了知客僧,怎奈这大觉寺的知客僧也是十分守规矩的,不但咬死不会入女客院,更是再三明确,就是他这样的太监也不能进。 他好不容易等着内院里有个姑娘出来,上前去强塞了几角银子,这才哄得对方答应去帮忙传话。 彼时青鸾已然睡下了,阿兰给她备了许多吃食,这一路几乎没有停过嘴,一下车便开始补眠。 阿兰瞥了一眼碧桃,“你去吧,就说姑娘乏了,今日不出门。” 章荣见是碧桃,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真睡了?” “是,姑娘嗜睡,平日也是要午睡的,过了午饭时间,就是习字做画,并不喜出门。” 静王冷冷睃了碧桃一眼,这个丫头的话未免太多了些,自家姑娘的闺房之事,怎好对外男说,于是道,“你下去吧!在院子里好好伺候着,不得召唤,不许往男客这边来,免得坏了姑娘的清誉。” 碧桃偷眼看了章荣一眼,见他不露声色,忙躬身离开了。 章荣啪地一声将筷子丢在桌上,“本王也乏了,明日一早,静王安排好了,再陪本王为父皇上香祈福吧,把青山居四周的院子都清一清,挪一挪,本王看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心烦。” 不等静王答话,安王就起身道,“四弟先歇着,旁的事情不用操心。” 青鸾醒来,看着几上摆着的杏花糕,不由皱眉,“拿走,大觉寺的素斋去寻一份来,有一味野菜羹很不错的,要一海碗。” 阿兰笑了笑,“已经去取了,姑娘先尝尝吧,这糕不是碧桃做的,是隔壁的一位夫人送的,婢子尝了,玫瑰馅的,好吃着呢!” 青鸾这才拿了一块起来,黄澄澄的,芳香扑鼻,入口松软,味道当真是极好的。她虽因着画像的事情艳名远播,却着实不讨名门贵妇的喜欢,这两年还没见过有哪家的夫人向她示好。 “隔壁是哪家的夫人?” “大理寺少卿顾远昭顾大人的夫人秦氏,待人极是温和。” 青鸾坐直了身子,顾远昭可是有实权的官员,前一世他对姐夫颇为照顾,一再劝谏皇上,这才将死罪改为流放,没有罪及妻儿。 “把我抄的《金刚经》装好,用了饭后随我去拜访顾夫人。” 顾远昭是寒门出身,秦氏是他的糟糠之妻,虽封了诰命,却算不得真正的名门贵妇,但是眉眼之间的和善与安乐,是多少深宅妇人羡慕不来的,足见其家宅和睦,夫妻同心。 她见荀青鸾来忙起身迎接,“荀姑娘真是好样貌,当真是名不虚传,我瞧着比画里还要好看些。” 青鸾福了福身子,笑语盈盈,“顾夫人过誉了,外表不过是皮囊,我瞅着只有像您这样慈眉善目的人,才入得了菩萨的眼,多得庇佑呢!小女子不才,抄了些经文,夫人若不嫌弃,就送于夫人吧!” 顾夫人接过那厚厚一摞用绵面封着的经书,只觉沉甸甸的,不由打了开来,里面是漆金的蝇头小楷,字迹工整漂亮,错落有致,很有大家的风范。 “荀姑娘太客气了,我不懂书法,不过看着就赏心悦目,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偏好习字,我瞧着还没有姑娘写的好,回头我拿去好好臊臊他。” 青鸾在顾夫人处说了好一会闲话,直等到青戈派人来请,这才起身回了居住的碧竹院。 一进院子就看到了碧桃,她微微顿住脚步,“我要的杏花糕呢?” 碧桃面色一白,低声道,“婢子愚钝,清洗的时候没有提防,那花瓣……” 青鸾冷声截断她的话头,“罢了,我不吃了,外面可不比府中,夜里你同阿兰一起轮换着守夜吧!” 碧桃闻言心中一沉,姑娘可从不让她进里间伺候守夜的,今日是抽了什么疯?这可要坏了她的好事,不行,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可再难见过景王了。姑娘退过亲,可保不准还能不能寻得一份好亲。 她看着远去的阿兰,心中有了一番算计,这个阿兰一天装的跟个正经主子一般,压了她这几年,总该让她吃些苦头。 第25章 玉面僧人 青鸾进入屋中,叮嘱阿兰,“你晚饭后去顾夫人那边,找丫鬟打听杏花糕的做法,把你带的那些吃食也分一些带过去,缠着她们多聊一会儿,如果天色还早,就去找知客僧要些安神的清茶,或者求些小物件,少和碧桃打照面,她心里肯定憋着坏呢!” 青戈笑着道,“知道她憋着坏,不带着她便是,阿兰可不会玩那些个花花心思,别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青鸾在桌边坐下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是二婶那边安排的,总要找个正经的错处才好打发。大姐可见着明慧大师了?” 青戈摇摇头,“等着你一起过去,听你说是明慧大师,我还当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听说只是普通的僧人,我怕见错了人,故回来约着你一起去瞧瞧。” 青鸾这才想起,明慧大师是在次年燕京城北地发生地动之后,为灾后的百姓治疗随之而来的疫情,才广为人知的,如今这个时间,怕是很少有人知道他懂医术。 “大姐等着,我去换身衣裳。” 青鸾换了身淡青色的素服,头上戴着兜帽,面上罩着同色的面巾。 青戈看得一怔,“你是怎么了?现在衣着怎么越来越素淡了,小小年纪,怎么搞得老气横秋的?裹得这样严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院里的小和尚呢!” 青鸾淡淡笑了笑,“你妹子可是个名人,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的,寺庙里还是不要引人耳目为好。” 青戈想想也是,毕竟景王还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呢。 见到明慧时,青鸾也吃了一惊,他比她想的要年经很多,最多不过二十岁,更让她惊奇的是,他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剑眉星眸,俊逸超凡,就算顶着一个大光头,也足以让万千女子脸红心跳。 青鸾入殿后,已取下了面巾和兜帽,明慧见她睁着双大眼睛直直看过来,不由微微侧了侧身,面上有些尴尬,青戈慌忙扯了她一把。 青鸾笑盈盈道,“没想到大师竟生得这样好相貌,还是出家人好啊,就算长得好看些也不打紧的,照样可以靠着宣扬佛法,治病救人而名扬天下,还真是瑕不掩瑜呀!” 瑕不掩瑜?把好相貌比做瑕疵还真是头回听说,明慧抬起头来看向青鸾,一时心有戚戚焉,这位女施主如此绝色,定是如他一般深受其扰,才会这般说吧。 佛家讲究无色无相,他到底是不能参悟,如今境界同这小姑娘相差无多。 “二位施主,是找小僧瞧病吗?” “是呀,我是京城荀侯府的六姑娘荀青鸾,这位是我大姐荀青戈,我就算了,你且帮我看看我大姐可好?” 青鸾有心想结识这位将来名满天下的名医,故而将自己介绍的格外仔细。 明慧看了看青戈的面色,又切了脉,奇道,“这位女施主看起来瘦弱,平日应该是有些畏寒气短,食欲不振的,这些年恐怕也服了不少汤药,但施主的脉相却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并不像疾病缠身的样子,就是久药之后积累的毒素也探不出来。” 青鸾闻言心中一喜,铜铃又无声无息的发挥作用了,更加喜笑颜开,“大师的医术果然精妙,说的全对,您看看照这样子下去,我大姐什么时候合适再要孩子?能否多生几个?” 明慧脸微微有些涨红,这女施主的情况他都没弄清,怎么就医术精妙了?夸人也没有这样夸的。 而且,他救治的人一般都是从病症出发,一上来就问生孩子的问题,这还是头一遭,大郢王朝也有男医工专治妇人病症,可他是个和尚,追着他问这样的问题,真的好吗? 青戈早已满面羞红,讪讪站起身来,想要出言拒绝,却被青鸾拉住,“大姐,你清醒些吧,姐夫可是侯家的独苗,总要开支散叶吧,既然你身体见好,可不得抓紧时间多生几个孩子?现如今好不容易逮住这么大个神医,怎么能不问仔细了?” 明慧的脸都有些崩了,“女施主过誉了,小僧只是略通医理,且并不擅长——不擅长你所说的病症。” 青鸾瞪了青戈一眼,嗔道,“人家是得道的高僧,六根清净,不近女色的,再说了,在行医者眼中不分男女,你这样扭扭捏捏的,反而显得不尊重。” 她眼中闪着光,笑眯眯对着明慧道,“什么擅长不擅长的?医理都是通的,大师就说按我这样调理着,我姐姐身体会不会强健起来就行,身体强健了,自然就能生孩子了。” “如果脉相能一直这样好,施主的身体肯定是会好起来的,这样的话也就不用常常吃药了,母亲的身体康健,生下的孩子也会好。”明慧连连点头,脑中突然想到青鸾话中存在的问题,忙问道,“施主刚刚说按你的方法调理?敢问施主是如何调理的?可曾用过什么药?” 青鸾有些张口结舌,青戈虽有些难为情,但听闻自己身体好了,而且还可以再生孩子,心中十分欢喜,伸手递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大师别听我妹子胡说,她哪懂什么调理方法,爱吃倒是真的,这些银子您拿去买些药材,兴许能救助更多的人,也是功德一件,还请大师不要拒绝。” 明慧并不在意什么银钱,只照常接下来,递给身边的小僧人,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解,看向青鸾,“小施主如果不介意,让小僧也给您切切脉可好?” 青鸾心中一跳,她可是重生之人,她也想知道明慧大师能否看出端倪,于是手一撸,露出一截皓腕,“大师请!” 方才给青戈看时,尚且隔了一薄薄的纱衣,这位女施主竟将手腕直接露了出来,明慧面色微红,踟蹰着将手按了上去,初时还有些不太好意思,切着切着眉头锁了起来。 “小施主不要太紧张,你过于紧张心跳会加速,这样脉相就不准了。” 青鸾嘴角一抽,不紧张才怪,你那是什么表情?任谁看到大夫愁眉不展的样子,都会紧张的,更何况我还是死过一回的人。 如此两只手来回切了好几次,切的二人都有些脸红耳赤了,实在不宜再看下去才停手。 姐妹二人齐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第26章 诡异佳人 明慧犹疑道,“的确有些问题,从这位小施主的脉象来看,似乎心血亏虚,可有心悸心慌,或者心痛的症状?” 青鸾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在岱云山救章淳的事来,当时她心痛的晕了过去,醒来后脚步虚浮,难道伤了心脉? 在天牢中医他脸上的伤又疼了一次,只是没有先前那次厉害罢了,看来为了活命,以后还是少见章淳为好。 她脸上明明暗暗几番轮转,最终开口道,“心悸心慌倒没有,但是痛过两回,厉害的一次都晕过去了。” 青戈脸色一白,忙道,“晕倒那次我也见了,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有些发白,像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明慧遣退了小僧人,低声道,“当时可有腹痛?” 青鸾诧异摇了摇头,“没有啊,就是心痛,起来后头晕。” 青戈会过意来,这僧人怕是想问妹子是否来了癸水,忙出声道,“还没有,妹妹她还没有成年。” 青鸾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只能装听不懂。 明慧点了点头,“小施主如果方便的话,隔三个月再来看一次,或者去找擅长心疾之症的医者看看,如果再发作,还是要尽快就医。” 青鸾对他的医术更加认可,当下道,“三个月后,我一定还来找大师。” 二人辞别明慧大师后,直接回了院子,院子里传来喧闹之声,青鸾蹙了蹙眉,阿兰和碧桃竟打了起来。 两个人鬓发散乱,阿兰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按说她是大丫鬟,低等的奴仆哪敢造次,这碧桃看样子已经迫不及待也飞高枝了。 青鸾目光清凌凌看向碧桃,碧桃已膝行上前哭诉,“姑娘,阿兰姐姐太欺负人了,她……” 不等她说完,青鸾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这一下打得极重,碧桃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青戈吓了一跳,忙拉了她一把,“佛家的地方,怎好动手责打下人?传出去可不好听。” 碧桃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伸手去摸,一摸之下,不由惊慌失色,大声尖叫起来,姑娘怎么可以伤了她的脸。 青鸾上前一步,一掌砍晕了她,瞥了一眼阿兰,“傻愣着做什么?把她的嘴给我堵上,绑起来,放在婆子的房中,给我看好了。” 青戈都吓傻了,这妹子什么时候这样彪悍了?“你不会是真的要亲自动手对付——对付那个人吧?” 青鸾睇了一眼边上站着的芙蓉,芙蓉忙福了福身,和阿兰一起将碧桃架了出去。 “你可不能乱来,这里大觉寺乃是最大的寺院,里面是有武僧的,而且景王得宠,身边定是有护卫暗卫,你讨不了好的。” 青戈急得声音都有些抖,不怕妹子胆子大,就怕妹子会武术,依着她那不让人省心的性子,这要是放开手去,定能闹翻了天。 青鸾笑眯眯看着她,“大姐不放心我?晚上我们一起睡可好?” 青戈怔怔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点头,“一起睡就一起睡,我也好给你讲讲女孩子应该注意的事情。” 青鸾睡得极早,她躺在内侧,听着青戈轻柔的念叨声,很快就睡着了,青戈却睡不着了,举步来到外间,问躺在矮榻上的阿兰,“这就睡了?怎么睡得这样快?” 阿兰坐起身来,“是呀,近些日子都是这样的,今天算晚的了,而且姑娘夜间不喝水也不起夜,只忌讳有人吵醒她,王妃自顾自安心睡就是。” 青戈轻叹了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她说的热闹,还以为她要出什么幺蛾子呢,这一觉睡到天亮,明天上完香就启程回去了,哪还会有什么事情? 她却不知,正是这安安静静躺在她身侧的妹子,在大觉寺搅起了轩然大波。 青鸾于梦中睁开眼,起身拿出一柄白玉裁纸刀,这种刀在闺阁女子的书房很常见,约莫一拃来长,又细又轻,穿墙而出。 很快来到了东侧的青山居,正屋大开着,四周寂静一片,青鸾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章荣每每与人厮混时,都喜欢将院子的闲杂人等清理干净,今天怕是约了碧桃吧! 她微一用力,便推开了里间的门,回身将门关上,右手出现一张小小的人物画像,画的是一位面上覆着轻纱的少女,随着她手指抖动,画像中的人翩然落在地上。 “小美人,你让本王好等,还不过来?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章荣撩开床幔,赤足下床,他外披一件宽大的墨袍,露出大半个前胸,下身穿着一条亵裤,目光阴骘地向门这边看过来,少女身形和碧桃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空灵。 “哼,你倒是个乖觉的,知道本王的喜好,不枉本王等候多时。” 章荣几步上前,伸手捏住少女的下巴,忽觉眼前一片粉色的烟尘飘过,少女面上的轻纱消失无踪,露出一张娇俏可人的苹果脸,章荣面色巨变,“你——你是谁?” “殿下,竟不记得婢子了?” 这一声轻浅的声音,如同惊天的炸雷在章荣耳边响起,他怎会不记得她?她是他今生第一个女人——秋蕊,却不是母后安排的教引宫女,那时他刚满十三岁,被眼前这个圆脸可爱的宫婢迷得神魂颠倒,早早地背着父皇母后做了苟且之事。 二人好的蜜里调油,不免有些年少轻狂,事情很快就败露了,母后命人将秋蕊按在长凳上,当着他的面,用沾了水的藤条将她活活打死了,如若是杖刑,秋蕊兴许能死得利落些,母后偏偏让人换成了细细的藤条,秋蕊凄厉的叫声久久不绝,成为少年夜间挥之不去的梦魇。 十四岁之后,母后给章荣添了几个暖床的婢女,可是那些女人,哪里有半点及得上他的秋蕊,他可着劲的作践她们,在他眼中,那些只会淫乱惑主的贱人怎配得到他的宠爱怜惜? 章荣回了回神,却又看到了碧桃的脸,心中大怒,一巴掌打在她面上,厉喝,“贱人,竟敢乔装成秋蕊,找死!” 少女的头在纤细的脖颈上诡异地反向转了两圈,才慢慢停下来,她的脸上平静无波,大睁的眼框中,两颗白色的眼球似乎还在转动,章荣眼睁睁看着她墨黑的瞳孔一点点归位,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你到底是人是鬼?这里可是大觉寺,有高僧坐镇,你休得胡来!” 第27章 我佛戒色不戒鬼 少女轻笑一声,“殿下还知道这里是佛门净地?佛家戒杀戒淫,你不反思自己做下的恶事,还想在这样的地方与人私会?想必佛祖也不会庇佑你吧!” 章荣惶恐地一屁股坐倒在地,连连后退,“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少女蹲在他身侧,伸出冰凉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凉凉地道,“我是藏在你这里的冤魂恶鬼,如今已经人满为患,太挤了,听说佛家戒色不戒鬼,反而会救鬼,度鬼,所以便出来溜达溜达!殿下好好想想婢子是谁,可要好好将我们超度呀!一个也不能少,不然,我便日日来寻你!” 少女说话之间,脸上的面容换了又换,那一张张脸孔,即熟悉又陌生,不复生前的娇羞胆怯,也无一丝怨怒之色,看起来有些麻木和冰冷,却让坐在地上的章荣两股战战,不住地挪动身子向后退,地下留下一道水渍,竟是吓尿了。 “是,是,是,一定,一定,我一定给你们超度,你们不要缠着我!你——你——荀青鸾?你也死了?” 少女鄙夷地看着他,挺翘的鼻翼耸了耸,继而怒目圆睁,正是十二岁荀青鸾的模样,“你这样的孬种也敢惦记本姑娘?还穿成这样?还——还——你个淫贼!臭流氓,恶心死了!” 她气怒之中站起身来,手中寒光一闪,出现一柄白玉裁纸刀,两只眼睛来回扫视半躺在地上的章荣,却不知从何下手。 青鸾暗暗着急,她怎么跑了出来?莫不是章荣也收着她这幅画作的拓印版?跑出来就跑出来吧,怎么她的刀子到了她手中?她原来是想着用它来切了章荣老二的,看她那怂样,多半是白准备了。 画中的青鸾对上章荣惊诧的眸子,俏脸一沉,反手挥刀划过他的面门,“本姑娘废了你这双狗眼!” 她下手又快又准,章荣啊地一声惨叫,本能地向后一躲,刀子滑过他的左眼,在右眼眉间留下一道刀痕,章荣用手捂住左眼,另一只眼睛看到,那娇艳的小青鸾俏脸含霜,狠狠瞪了他一眼,化作一片粉色的烟尘,消散在空气之中。 章荣踉跄着脚步夺门而出,大声叫道,“来人——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这一声喊在寂静的夜色中,比大觉寺的晨钟传得还远,惊动了寺中的僧人和香客。 两名暗卫率先跑出来,冲入房中,心中惊疑万分,王爷今天说了有个姑娘要来,他们一直留意着,并没看到有人进院来呀,而且这房中也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随后静王和安王也赶到了,将景王截住,静王先一步安排人搜院,犹自不放心,看也不看景王一眼,直直去了卧房,是青鸾妹子动的手吗?是否被暗卫擒住了? 待他进入内室,暗卫早已翻窗躲了起来,他目光扫视一圈,很快发现床边放着些情趣之物,暗道,这小子还真是找死。 青山居虽算寮房中顶尖的,占地却并不大,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被他搜了个遍,并未看到青鸾的人影,他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抬步往景王这边走。 安王冲着赶来的僧人怒道,“你们怎么回事?寮房之中怎么混入了刺客?伤了景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当先的僧人是一位年过百半的监院,倒有几分沉稳,单手立掌道,“阿弥陀佛!贫僧已着人封寺搜山,施主可曾看到行凶者的样貌?那凶徒往哪个方向逃跑的?” 景王连忙点点头,“看到了!看到了!是……” 静王心中一紧,这小子居然看到了凶手的样貌,于是攥紧了剑柄,打岔道,“殿下,你的眼睛?能否先让臣看一眼?” 景王经他一提醒,顿时嚎哭起来,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我看不见了!” 他捂着左边的眼睛,右眼眉骨受了伤,鲜血流了一脸,此时右眼几乎睁不开了。 监院告了一声佛号,“施主且回屋中等候,贫僧已请了明慧过来,他精通医理,必会将施主的伤口处置好。” 景王半弓着腰,向外跑去,“我不回去,屋里有女鬼,我不进屋!秋蕊、含香、婵娟……是本王对不起你们,你们不要再缠着我,我这就给你们超度。” 小福子将他拖住,“殿下,殿下,不能再跑了,被外面的香客看到您这幅样子,可怎么好?” 静王两步上前,劈手将他砍晕,抱起来向正屋走去。 安王怒道,“大胆静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安王莫不是没有看到,景王已神智不清了,他这样衣衫不整,又满嘴胡言,若是传扬开来,伤了皇家的体面,你可担待得起?当务之急,还是等僧人来看看,他这眼睛是否还有救!” 安王本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儿,这会儿景王已失去意识,被静王凌厉的目光扫过,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由心中更添了几分恼恨。 监院告了一声佛号,“正该如此!”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便是皇上来了,也要守寺里的清规戒律,景王穿成这样,如果容他在寺里跑上一圈,他们这些出家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大觉寺上百年的名望声誉还要不要了? 静王下手极狠,想必景王一时半刻醒不了,但是等明慧僧人过来,那就不好说了,突然他感到手中一片凉意,这才发现原来是这小子吓得尿了裤子。 想着他刚才神智不清的样子,静王眼中闪过寒芒,将他放在床上时,右手不着痕迹地在他的关键部位捏了一把,他是习武之人,只这一抓的功夫,景王便算是废了。 静王嘴边泛起一丝笑意,为今之计只有先发制人,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有苦说不出,再借机要了他的命! “小福子!你们怎么伺候的王爷?屋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你们的狗命怕是不想要了吧?” 随行的内侍跪了一地,小福子道,“王爷他夜间不喜人在跟前伺候。” 静王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混账东西,要你们何用?就算不在跟前伺候,那这边上几间屋子怎么也都没有人?” 小福子的脸白了白,低声道,“景王约了人谈事情,不让我们守在旁边。” “景王约大晚上的约了什么人?谈什么事情?皇上谈事情,也没说不让内侍在旁守着,你们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规矩?” 安王上前一步,大声道,“景王的事还轮不到你个臣子来过问!静王未免僭越了吧!” 静王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不然,你这个亲皇兄来审?” 第28章 突发心疾 安王见静王神情倨傲,心中不免有些不服,他就算再不得宠,到底也是父皇亲生的,总不能被个义子压一头,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衫,轻哼一声,“皇家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做主,小福子,你来说,四弟约了何人?” 静王勾唇一笑,到底是年轻,不论是谁,只要微加盘问必能发现其中问题,他倒乐得让这个傻小子来当出头鸟,他往边上站了站,有意无意地看见监院。 小福子有苦说不出,只跪在地上讷讷不言。 监院是个精明的,目光在室内一扫,很快发现挂衣衫用的横架上,赫然挂着女子的衣物,十分轻薄艳丽,长长的细带子一直拖到地上,床尾的矮凳上还摆着几样别的物件,纵使他是个出家人,也能看出都是些淫邪之物。 此时明慧进了内室,监院面色沉沉地冷哼了一声,“明慧,你简单包扎一下便是,还请几位皇子速速离去,这样的糊涂官司还是不要在我大觉寺审了。” 安王闻言跳了起来,大声斥骂,“你个老和尚活腻了是吧?床上躺着的可是皇上皇后的嫡子,十四岁便封了一等亲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本王拆了你大觉寺,杀了你个老贼秃!” 明慧闻言不由怔立当场,他平日研习医术,不问世事,来之前并不知道是为亲王医治,进来后又看到这阵仗,一时进退两难。 监院冷冷看了安王一眼,两步上前将床边的横架掀翻在地,“皇上还病着,堂堂皇子就是这样给皇上祈福的?你们当我大觉寺是什么地方?刺客?哪里来的刺客?就算是有,也是你们自己招来的,和我大觉寺无关!” 安王看向地上的衣物,心中已有些明白,但口中仍是倔强道,“必是大觉寺收留了些不守妇德的香客,平白勾引带累了我四弟,凶手必是在女客那边,本王——本王要搜院!” 监院气得面皮直抖,“你——你——” 见过横的,却没有见过这么横还不要脸的,大觉寺是第一大寺,如今天气渐暖,来往香客众多,其中不乏显贵之家,这样闹将开来,谁也讨不到好。 外间有知客僧来报,“女客那边有人求见,说是荀侯府的六姑娘患了心疾,如今已人事不知,求请明慧僧前去救治。” 静王和明慧心中俱是一紧,一起往出走。 安王上前一把攥住明慧,“你个臭和尚哪里去?没见我四弟还躺在这里吗?区区一个小丫头片子哪有我四弟身份尊贵!” 明慧告了一声佛号,“这边贫僧已看过,都是些外伤,由我师弟在此为施主包扎即可,那位小施主白日就来找过我,她的病症怕是拖不得!” 安王死死拉住明慧不撒手,“你哪里看过了?你一进门就傻乎乎搁这站着呢!连四弟的床边都不曾靠近,要是延误了我四弟的病情,你担待得起吗?” 见二人攀扯起来,静王心中更急,冲监院道,“人命关天,我去将那位小施主抱过来,让明慧僧人看看?” 监院点头应允,静王忙拖着知客僧一路疾奔,经过这一番闹腾,许多寮房都亮着灯,更有甚者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攀谈张望,女客这边倒还好些。 青戈面色青白,已是满脸泪痕。 “怎么回事?” 青戈忙问,“明慧大师呢?他怎么不来?” 静王几步上前走到床榻边,青鸾脸上已没有半分血色,气息微弱,看着已十分不好,他将她轻轻抱了起来。 “睿郎,你做什么?” “明慧僧人在青山居,我带她过去。” 青戈身子晃了晃,斩钉截铁道,“不行!那边正乱着,六妹万不可这个时间过去,女子名节大于天,便是死也不能和他扯上关系。” 立在一旁的秦氏开了口,“这样抱着怕是不妥,我那边有顶软轿,不如抬了过去?我陪着去吧,我这般年纪,便是到了男客那边,也是不打紧的。” 静王这才发现旁边还立着一个妇人,看着年近半百,面目慈祥,衣着也十分体面。 青戈一把抓住了静王,“万不可让她进青山居的院子,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情况及时着人来告诉我。” 青戈再看向秦氏时,眼中又有了泪意,哽咽着说不出话,母亲早逝,姐妹二人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关爱,心中感慨颇深。 秦氏之所以带着软轿,只因她腿脚不好,这一路由婆子搀着,已有些气喘,静王忙上前将她拖住,将她半架着,往青山居而去。 青山居内仍是嘈杂一片,确认静王左眼已无救后,安王就闹将起来,住持已赶到,仍是控制不住场面。 静王已顾不得许多,上前拉住明慧,“快,人就在外面,看着不太好!” 安王大叫,“治不好景王,本王看谁敢走!” 静王侧身挡在明慧身前,手将他向外送了送,一双虎目向安王蹬过去,他陪同太子与虎狼之徒在北地血战,身上带着一股子煞气,安王一个年十六的毛头小子,自是承受不住。 “安王殿下今日好大的威风,皇家的事由不得我一个异姓王做主,但是住持和监院在此,大觉寺也轮不到你来做主!” 安王犹自不服气,“那个和尚耽误了医治,四弟的左眼瞎了,本王要砍了他的脑袋!” 静王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砍人的脑袋,谁给你的权利?景王的眼睛我们大家可都见了,明慧僧人来之前就已经瞎了,怪不到别人身上,安王这样胡搅蛮缠,就不怕我等参你一本?削了你这亲王之位?” 安王面色一白,有些惧怕,他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转念一想,如今父皇病着,太子关在天牢,这宫里宫外还不是全由皇后娘娘说了算,皇后娘娘知道景王伤成这样,必定不能轻饶了在场的众人,特别是静王,他自觉心中又多了层倚靠,胆子也壮了起来。 “景王是在大觉寺受的伤,那就和大觉寺脱不了干系,本王这就回禀父皇母后,封了大觉寺,治你们个‘大不敬’之罪,尤其是你静王,你打晕了景王,又抢走了医僧,你罪大恶极,来人啊,给本王把静王绑起来!” 第29章 小僧不放心 安王话虽说得壮,声音却是抖的,室内除了僧人,多是景王和静王的人,小福子等人跪着,自身尚且不保,哪敢上前拿静王。 静王将腰间配剑攥在手里,上前一步,“你要去告状就只管去,不去就给我安静些,少拿着鸡毛当令箭,再吵吵我现在就绑了你!” 安王觉得颜面净失,不由叫了起来,“你敢?本王是皇上亲封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静王的剑柄便重重打在他胸口,安王立刻向后倒去,他扫了一眼属下,“给我绑了,把嘴堵上,不要扰了景王殿下养病!” 安王刚嚎了两声,立刻有人上来将他捆起来,死狗般拖去了隔间。 住持单手立掌,对静王道,“善哉,善哉!还望静王尽早处理好此间事物,早些离去。” 静王躬身一礼,“是我等叨扰了,还请方丈海涵!” 一行人走至院门口,明慧僧人忙上前向住持施礼。 “这位小施主情况如何了?” “她患的是心疾之症,已昏迷多时,此地多有不便,还请住持准予弟子带她入内院医治。” 住持点了点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且去吧!” 静王忙喊了一个近卫,“你和王妃陪着一起过去,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青鸾意识沉沉,突然而来的心痛让她来不及呼痛便晕了过去,青戈睡在她身边,听到外间喧闹,点了灯才发现她的异样。 景王这边乱着,青鸾这边也乱着,慌乱之中丫鬟碧桃趁机溜了,除了些碎银,还带着景王送给她的玉佩。 青戈再次见到青鸾是在禅房中,她轻轻牵起青鸾的手,从来都是她的手冷,青鸾的手热,如今正好反了过来,那小手如同冰水之中拿出来的一般,冷得让她心悸,青戈泣不成声,而青鸾这具身体已无知无觉,神魂离体。 在熟悉的心痛骤然降临的那一刻,她就意识到是天牢出了事情。 经过近十日的病痛折磨,隆德帝虽没得到有效的救治,但是自身的抵抗力缓过劲来,如今虽是病着,意识却十分清楚,心知如果不能找到救治之法,自己可能拖不了太久。 “长乐还没有消息吗?” 大太监李髯跪在床榻边,低声道,“回陛下,还没有!这事或许怨不得太子,奴婢着人细细查过,宫人们说长乐公主能预言生死,通晓鬼神,她必是用了什么邪术,远远遁去了。如今陛下病着,太子关在天牢,朝堂内外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隆德帝陡然睁开眼,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叫道,“朕可不止一个儿子,长乐害得朕如今这样,淳儿还想继续做这个太子,那是做梦!” 李髯将头垂得更低,“陛下就算有什么打算,总要挨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隆德帝合了合眼,劈手打落了床头的药碗,神情更加萎顿,心中认定是长乐公主克了他后,便觉得一切都是命,如若找不到长乐,他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青鸾于梦境中看着隆德帝这幅样子,心里有些惊诧,前一世隆德帝的病拖了半个多月才好,如今才过了八天,他看起来已有衰败之相,而且直到现在,也不曾听说他四处寻医,他这是将病因归咎于长乐公主后,讳疾忌医了吗? “陛下,龙体为重,您可不能不服药啊!” “天天喝,天天喝,这些庸医连朕的病因都查不出来,开出来的药又有何用?长乐竟然能通鬼神,那就请道士来做法,朕就不信,她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还能斗得过能斩妖除魔的天师。” 隆德帝眼中闪过怨毒之色,长乐一离宫便和他干上了,她既然不顾他的死活,那么也别怪他出手狠辣。 他厉声喊住准备退下的李髯,“你去,在天师做法时,给太子送一杯鸩酒!” 刚刚起身的李髯闻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陛下,万万使不得啊!那可是你同文惠皇后亲生的孩子啊,且他虽不在朝中,却军功显赫,现在外敌环伺,此时处置了他,必会引起天下大乱啊!” 青鸾心中愤愤不平,我说我怎么好端端又犯了心疾,原来是你这个狗皇帝对章淳下了这样的毒手,这都不是偏不偏心的问题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堂堂一个君王,仅仅因为一些子虚无有的猜忌,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杀害自己的嫡长子!真是其心可诛! 二人又说了些什么,她听不真切了,她的意识慢慢回笼,耳边传来说话声。 “施主不必太伤心,贫僧已护住了她的心脉,只要不再发作,应该没有生命危险!”是明慧大师的声音。 “如何保证她不发作?”青戈追问道。 “这,这个,贫僧也不能保证。” “她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为何还是昏迷不醒?” “她失血过多,一时半刻还醒不过来。” 明慧和尚有些窘迫,甚至不敢抬眼去看青戈。 “大师可查明我妹妹的病因,因何失血过多?” “小僧不知!” 明慧和尚的脸更红了,方才情急之下,他将青鸾上上下下全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出血点。 他专研于医术药理,看到如此奇怪的症状,难以遏制心中的好奇,想着青鸾还还来癸水,真心将她当成孩童来看,故而下手时便没有太在意。 直到他的手停留在青鸾的心口时,入手的绵软让他心神俱震,这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忙收敛心神,却再也不复原先的坦荡。 接下来的救治中,青鸾虽然晕着,但他却如芒在背,仿佛整个屋子的空气都不会流转了。 她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睁开来,他甚至害怕她会有所察觉,心里惴惴不安,青戈进来后他才觉得好些。 青戈不放心,来来回回又问了很多次,见明慧实在说不出什么,也只好作罢。 “施主还是带着这位小施主尽快下山吧,贫僧给你开一个补气养血的方子,慢慢调养!” 青戈摇了摇头,“我一早便走,并不打算带青鸾下山,烦请大师多多看顾,病因还未查出,放在你这里我也放心些。” 明慧和尚愣在当场,好半天才道,“贫僧,贫僧……不太放心!” 第30章 太子遇刺 青戈不疑有它,上前一步道,“大师,你看小妹如今这个样子,已是十分凶险,我如果将她带去,路上再出什么岔子,可怎么办?况且,景王出了事情,我们此次回去怕是要获罪,如何能带着她?你且放心,如若她醒了,让侯府来接也好,护送她回去也罢,总好过跟着我。” 明慧和尚听她言辞恳切,又对自己极为信任,心中略微宽了宽,“那贫僧便等她醒来再说。” 阿兰带着小丫鬟翠儿在旁伺候,静王夫妇则打算即刻护送着两位王爷赶回京城。 静王去景王房间时,景王正在大呼小叫,醒来后身体传来阵阵疼痛,有头上的,还有下面命根子的,忍不住又惊又怒,“谁?谁?谁把本王送回这里的?” 小福子忙回道,“是静王。” “混账,你们都是死的吗?静王算个什么东西,能做本王的主?” 他忍不住伸手向身下摸去,他记得不曾伤到这里呀,怎么比脸上还疼,手过之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心却安稳了一些,幸好,那东西还在,想想那柄凉凉的白玉小刀,他就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变成个太监。 “不对呀,我记得那贱婢没有伤我这里呀!难不成趁我昏迷不醒时又来了?贱人,本王都答应给你们超度了,还敢伤本王,这要是有个好歹,本王打的你们魂飞魄散。” 小福子心中惶惶不安,景王怎么又说起昏话来了,忙道,“殿下莫要吓我,一直是奴婢在旁伺候,并无旁人。” 景王头疼欲裂,感觉自眉眼处开始,整个头盖骨都被人掀了起来,脑子也有些不清不楚。 他又想起夜间那个女子来,低声咒骂,“妈的,小娘皮,下手真他妈狠。” “殿下在骂谁?” 静王抬脚进了里屋,虽然得知青鸾昨夜并不在场,他心中仍是有些不放心,毕竟这小子说他看到了刺客的样貌。 景王怒目圆睁,“谁让你进来的?你是想造反吗?赶紧滚!” “臣不敢,敢问殿下为谁所伤? 景王想起青鸾挥刀时的那一抹厉色,瑟缩了一下,“这个不用你管!” 静王眼仁一缩,淡淡道,“如今臣要带两位王爷回宫找御医,殿下切莫再胡乱喊叫,这样一路嚷着回去,怕是会伤了皇家的脸面。” 景王依旧哀声呼号,“疼的不是你,你当然不嚎。” “景王如果不回,我与安王便先行一步了,进宫回禀了明皇上,就派御医来接殿下。” “禀什么禀?父皇还病着,送本王回王府,再把御医给本王请到王府去。” 静王木然看了他一眼,心下嘀咕,青鸾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这小子吓成这样,不过到底是个女人,换做是他,既然能避开暗卫,悄无声息的进入房中。说不得就要在他脖子上开个口子,送他去见阎王。 现在可好,人没杀死,却害得自己去了半条命,这小子倒是嚎的欢,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左眼已彻底瞎了吧! 不过这样也好,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等到发现自己眼睛瞎了,容貌被毁,还成了太监,估计这一辈子都硬不起来了。 这可是他的好姨母唯一的儿子,他憋屈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了扬眉吐气的快感。 一行人走到城郊,静王的属下传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昨天夜里,太子于天牢中遇刺,如今已不知所踪。 静王心中焦急,走到青戈的马车前,撩起车帘,青戈手中正攥着青鸾给的丝帕,脑中来来回回想着昨天夜间发生的事情。 静王低声道,“宫中出了变故,太子恐怕有危险,我派人送你回府,你照顾好磊哥儿。” 眼见静王要离开,青戈忙喊了他一声,“你揣着这丝帕,是青鸾给的,兴许,兴许会有用,如果没有遇到麻烦,你再带回来给我。” 静王深深看了青戈一眼,她的眼中有着无尽的忧思和满满的期待,他接过那丝帕,入手凉滑,正看到那张没有五管的脸,心中陡然一惊,“这是?”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不要教旁人看见了。” 静王点点头,顾不得理会景王和安王,策马向皇宫疾奔。 宫中已乱做一团,皇上还未等到天师,就因天牢的事而接连惊厥,已晕过去两次了。其他的几位皇子和大臣们聚集在隆德帝的寝殿外,萧国公隔着人群远远向他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 静王略微一怔,他这位外祖父倒是第一次这样看着他,还不等他上前,萧国公已抬步走了过来。 “静王还请移步,老夫有话要问你。” 静王微微颔首,随着萧国公来到一间僻静的小殿,由宫人在外守着。 “荣儿是怎么回事?” 萧国公开门见山,一双阴骘的眼睛直直看向静王,那两个暗卫可是他亲自选的人,早已将事情报给他。 “如今怕是景王自己都不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这事多半和女人有关。” 萧国公眼瞳缩了缩,继续问道,“听说你带了王妃和荀侯的六姑娘,荣儿喜欢那丫头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带着她去是何居心?” 静王冷冷回视他,“她们本是要去清泉寺,只景王硬拉了她们同去,六姑娘是个守规矩的,全程连面都未露,话也未同景王说一句。” “皇后娘娘现下忙着,荣儿的事老夫会处理,你且不要多言。” 静王挑挑眉,“虽是景王约着我去的大觉寺,但皇后娘娘想必也是知道的,如果问起来……” 萧国公轻叹一声,“她这会儿怕是还想不起这茬,今天你便跟着我吧,怎么说我也是你外祖父,在老夫看来,你和荣儿是一样的,只是你母亲不与我亲近,但你身上到底留着我萧敬先的骨血。” 静王凝眸看着萧国公,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竟开始和他打起感情牌了。 “老夫也不怕你知道,太子现在已是凶多吉少,就算此刻找不到他的人,他也大势已去!” 静王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显然太子遇刺出自萧国公和萧皇后之手,他们这是打算诛杀太子,意图在隆德帝病重时逼宫篡位!这父女两为了一己私欲,竟做下这等犯上不忠,谋逆不轨的事来。 这个时候如果发生宫变,只怕外敌会借机发难,边境将再起战乱,不知道多少百姓将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想到此,静王不由双目赤红,狠狠瞪向萧国公。 第31章 逼宫夺权 静王冷声道,“国公爷是三朝老臣,对朝中局势了若指掌,就这样急不可耐吗?太子虽年轻,但是在军中威望极高,倘若他有个好歹,皇权更迭中边疆再起祸事,亡得恐怕不只萧家,怕是整个国都有可能覆灭,萧家是否真要担下这千古的骂名?” 萧国公面色不变,似是早就想到他会有这样一番说辞,轻轻捋了捋官服,“老夫知道你和太子一起经历沙场,感情甚笃,一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你要搞清楚一点,并非是老夫要杀太子。” 他抬眸看向静王,“自打他被打入天牢,那些个顽固不化的老臣群情激动,不顾皇上的病体龙威,多番劝谏,甚至以死相逼,你道皇上的病为何越来越重?都就被他这个嫡长子给气的,给逼的,陛下乃一国之君,何曾被人逼到如此境地?” 静王绷着脸不说话,他们太大意了,本以为皇上顾念着父子之情,又有各方的压力,定然不会一直关着太子,迟早是要放出来的,不想隆德帝竟起了杀心,印象中隆德帝虽对太子不甚亲近,但也算贤明,应不至于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来。 他目光定定看着萧国公,皇上病重,萧皇后把持着宫内一应事务,便是他与众皇子也难见天颜,萧国公这话里有多少水分天知道,就算皇上有意杀太子,这里面也少不了他们父女的阴谋算计。 “老夫一介文臣,做不来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一切都是皇上的意思,我只是做为国丈,得了个便宜而已,刀可不是老夫递出去的。” 静王心中冷笑,国丈?得了个便宜?他为昨天夜里绝了章荣的后而生出几分畅快,没有什么便宜是可以轻易得到的,太子如果真的死了,他倒是要好好看看这帮人能得意多久! “这些话国公爷用不着跟我说,我也就是担了个王爷的虚名罢了,皇家的事给我一个异姓王分说谁是谁非,有意义吗?” 萧国公见他面色清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语气强硬起来,“佩儿死得早,不想你还是继承了她这又臭又硬的脾性,非要落得个孤苦无依,门殚户尽才知道进退吗?你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妻儿考虑,大争之世,成王败寇,不是你使性子的时候!” 静王听闻他辱骂亡母,眼中迸射出火花,狠狠逼视着萧国公,“国公爷既已不认我母亲,便不要妄议她的长短,真要翻旧帐,那也是国公爷当年宠妾灭妻在先,腾笼换凤在后,真正对不起外祖母和母亲的是你,你待她们薄情寡义,还要怪她们不知进退,不主动给那对蛇蝎心肠的母女让位吗?” 萧国公气得脸皮直抖,“你懂什么?什么宠妾灭妻,腾笼换凤,这样的话可不能浑说。” 大郢王朝宠妾灭妻乃是重罪,在儿女婚事上做手脚也有违礼法,这要是放到明面上,或者被御史大人参上一本,就算是国公爷也担待不起。 “不是吗?外祖母是清贵人家的女儿,你那继妻虽是她死后才过的门,但是萧皇后可只比母亲小三个月而已,不是你们逼的,外祖母怎会吞金自杀?这不是宠妾灭妻是什么?” 萧国公面色一变,静王居然知道他这两个女儿是同年所生! 静王冷笑,“你虚报萧皇后的年纪,寄养在岳家,杀了乳娘仆从,诓骗世人,却未能瞒得过我母亲,她心思灵慧,早就看出其中的关窍,只是隐忍多年,不说而已。” 萧国公心中已了然,不想佩儿当初小小年纪居然能看出这么多事来,也算她知道轻重,没有将事情说出来,不然莫说继妻,便是他也容不下她。 “至于腾笼换凤更不是什么秘密,不是因为我父亲在新婚之日一眼便看中了母亲,认了这门亲,后来又配合你演戏,萧皇后也入不了宫吧?不过鸡就是鸡,就算凤冠加身,也不过是只只会玩阴谋手段的假凤凰罢了,真要是把当年的事抖落出来,这后位怕是也坐不稳当吧?” 萧国公面色青白,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却生生换了一幅慈爱的脸孔,温声道,“睿儿啊,你母亲去世时你年纪还小,长辈的事哪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得清的!你对外祖有些误解也是情有可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说出去平白惹人非议,教外人看笑话。” 这便是认了?真是权倾朝野,有恃无恐啊!静王都忍不住要鼓掌喝彩了,国公爷这能屈能伸,巧舌如簧的本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男子汉大丈夫,目光不要停留在家宅后院的方寸之间,事到如今,外祖也不和你兜圈子,你也看到了,皇上怕是时日无多,你荣表弟虽是地位尊崇,但少不经事,要稳住朝局,还得仰仗你我多多扶持不是?” 静王原先还有些情绪不稳,心思杂乱,听到萧国公这番话才回过味来,原来他们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身上,妄图借他来稳定军心。 只是到了这个关口才想起他来,未免太急功近利了,真当他是只会舞刀弄棒的匹夫不成?这些年在萧皇后的磋磨下,他早就学乖了,绝不可能与虎谋皮,与他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站到同一战壕去,但此刻时局还不明了,少不了要同这些乱臣贼子虚与委蛇。 “以往你姨母确实过分了些,她是个心高气傲的,那是气不过你不帮着你表弟反帮着太子,我已同她分析了利弊,等她做了太后,就算为了荣儿也断不会再与你为难。你且放心,等皇上的传位诏书一下来,就是你静王真正封妻荫子的时候。” 静王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凝眸看向萧国公,“国公爷不是不知道,我现在没有兵符,就算在军中有些声望,也名不正言不顺。” 萧国公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好小子,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兵符的事你不用操心,外祖自然会替你筹谋,至于王妃和磊哥儿,我着人将他们接到宫中来,这段日子外面还指不定要乱成什么样呢,放在宫中跟你在一处,你也放心不是?” 第32章 伤得如何? 萧国公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倒是很轻易就抓住了他的软肋,静王眼眸一暗,沉着脸道,“那不行,内子娇弱多思,需要静养,皇后娘娘的性子国公爷不是不知道,把她接到宫中来,我还怎么放心?” 萧国公面色僵了僵,他这个女儿现在心大得很,真要是犯起浑来他也拦不住,让她将那对母子当神一般供起来,她怎么能忍得住,说不得就要伤了和气。但是如果不扣住静王的妻儿,他又如何安心将兵符交到他的手里? 见他沉吟不语,静王又道,“兵符不是小事,我知道国公爷的顾虑,但是将内子接进宫来是万万不行的,我倒是有个主意,国公爷要是同意,那一切都好说。” “什么主意?” “景王府可是燕京城最大的府邸,离着皇宫又近,我府中人少,便是将妻儿和仆从全挪过去也住得下,日后景王搬回宫中,那么大的宅子空着多浪费,臣就当是给景王殿下看家护院好了。” 萧国公的眼睛微眯,真是好算计,三下两下把整个景王府都划拉过去了,不过这倒还真是个折中之计,景王府里都是他的人,谅她一个妇人也逃不出他的掌控。 静王见他没有异意,又接着道,“那我一会出宫去,将她们送去景王府的西院。” “西院?那不行,西院那边都还没有整理出来呢!” 静王摊摊手,淡淡道,“景王好色,我可不放心真让内子与他混居在一处,再说叔嫂同院也不合规矩。” 萧国公脸色沉了沉,荣儿也该收收心了,平日在府中闹闹也就算了,怎么连静王都知道了?方才听他说此次受伤和女人有关,八成在大觉寺又不安分了,也不知道他具体伤得怎么样。 景王府西院屋舍不多,但是临近大花园,花园里有山有树,还有池塘,十分不易把控,说不得还要加派些人手。他心中着急,也只得先应下来。 静王转身欲走,萧国公叫住了他,“你表弟到底伤得如何?” 静王回过头来,定定看住他,平淡地道,“殿下被人用刀子划伤了眉眼,左眼已经瞎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萧国公心中巨震,脸皮直抖,他在这里为了他殚精竭虑,筹谋天下,这小子居然在外面勾搭野女人,被人给捅瞎了眼,本就处处比不上太子,这要是落下残疾,如何能服众? 静王看着他的表情,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十分畅快,你们处处算计别人,没想到也有今天,还是早些去景王府看看你那不争气的好外孙吧,更劲爆的消息还在后面,逼宫?看你见着了他,还有没有闲心来逼宫。 萧国公再也坐不住,先静王一步出了门,连接静王妃的事也撇在了一旁。 静王没有再往皇上寝宫那边去,只寻了相熟的官员和侍卫,打听太子的情况,越听心越沉,犹自不敢相信太子已死。 青鸾原本以为萧皇后母子会趁着太子被关入天牢,对静王不利,却不想他们已有了调虎离山,釜底抽薪之计。 许彪领了青鸾的命令,一路尾随李学武,打算听他传完景王的话就杀了他,没想到却听到了萧皇后一党要去天牢诛杀太子的消息,他撇下李学武,联系几个太子信得过的高手,连夜去天牢劫狱。 跑到半路,遇到一个被单独关着的青年男人,章淳生生停了下来,等他将那人救出来后,萧皇后派来诛杀太子的人已赶到,好一阵血拼。 来人众多,其中还有一个顶尖的高手,衣着打扮看着像江湖人,一身黑衣在队伍中并不显眼,太子被他当胸刺了一剑,他见一击得手,便不再出手,由着他们仓皇离去。 出了天牢,许彪眼泪滚滚而下,背着章淳一路狂奔,忽听太子问道,“荀青鸾在何处?” 他讶异回头,“主子,你还活着?” 太子已翻身从他背上跳下来,扯着他的衣领问道,“问你青鸾在何处?不是让你贴身保护她吗?怎么你来了天牢?” 许彪仍是愣在那儿,怔怔看向他的前胸,那里刺目的血迹犹在,衣服上还有洞口。 “荀姑娘说她在大觉寺等属下!主子,你胸口……” 章淳记得那人出手极快,却没有下死手,他伸手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那里只有结实的肌肉,哪有半点伤痕。 “难不成是我眼花了,并没有刺中?”许彪惊讶道。 章淳却明白他并没有眼花,他中剑不一会儿,就感到一股热流涌入他的胸口,伤处传来丝丝的凉意,和在岱云山那次一模一样,甚至还要真切,想起青鸾当时面无人色,昏厥过去的样子,他心急如焚,当下拽了许彪就走。 留下被救出的男子等几个人面面相觑,“你们主子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牛二见主子没事,心情本来挺好的,听到他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不是为了救他,主子说不定就不会中剑了,牛二不理会他,只招呼其他几个人各自散去。 “那我可走了吗?” 牛二狠狠瞥了他一眼,“不要脸!” 青年男子怔了怔,什么情况?现在的人骂人都这么直接吗?他可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呀! 牛二上前一把扯住了他,一个手刀将人砍晕,带去了飘香院那边的院子。 长乐公主见闷葫芦牛二提了个人回来,将人丢在柴房便闪了个没影,心中好奇,便探头探脑的钻进了柴房。 等她看清那人的长相,一张小嘴张成了O字型,隆德帝? 她赶忙拿出丝帕,连吐了好几口口水,朝那人脸上抹去,那人刚好醒过来,看到这个场景吓得弹簧一般躲开,头重重撞在身后的柜子上。 长乐公主哪里顾得上他愿意不愿意,一手按住了他的头,一手用丝帕抹他脸上的灰。等脸一擦干净,长乐公主才看清,这人长得与隆德帝极为相似,只是看起来好年轻,比皇上年经个十岁都不止,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诶!你长成这幅样子怎么好到处乱跑?就不怕被皇上抓起来吗?” 中年男人气结,哪里跑来的小姑娘,用口水给他擦脸不说,还要皇上把他抓起来,他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好吗?他郁闷的用袖子擦擦脸,一句话也不想说。 长乐公主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了几记,“跟你说话呢?你是谁呀?哪里来的?认字不?会说话不?” 中年男人忙道,“有话好好说,能不上手吗?” 长乐公主柳眉倒竖,“你长成这幅鬼样子,把我吓了个半死,我打你几下怎么了?” 说完,两只手一起上,劈头盖脸的将那人揍了一顿。 第33章 主子要吃人 牛二听到柴房里传来打斗声,在门外看了一眼,见是长乐公主在打人,抬脚想走,顿了一下,觉得有趣,便轻轻靠在了门边。 “你疯了吗?我又不认得你,你打我做什么?” 长乐公主揪着他的衣领,指着自己道,“今天就叫你好好认识认识我,我——长乐公主,记住了吗?” 青年男人轻哼了一声,“我还是王爷呢!” 长乐公主叉腰站了一起来,狠狠踢了他一脚,“我真的是长乐公主。” 青年男人站了起来,“我也真的是王爷,如果你真的是公主,那我就是你叔!你亲皇叔!” 长乐公主眼眸闪了闪,“那我不是!” 青年男人也连忙否认,“那我也不是!” “哼!你居然敢骗我!占我便宜!” 长乐公主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男子手长脚长,便伸手去抓她的手。 牛二探出脑袋,盯着男人,“诶,她是主子的妹妹,你不能动手!” “你真的是公主?那我真是你叔,我是南境王楚哲!” 长乐公主和牛二一里一外的傻傻看着他,紧接着长乐公主又一顿胖揍,连牛二也从屋外走了进来。 男人顾不上打在身上的小粉拳,直直看向牛二,“你可不能动手啊,我真的是南境王!” “骗人都不会,皇上姓章好吗?楚哲是什么鬼?南境王又是什么鬼?长得像就可以胡乱攀亲戚吗?” “我是隆德帝的亲弟弟,打小就过继给了南境王,改了楚姓!” 长乐公主眨眨眼,这个她真不知道。牛二也眨眨眼,这个他也不知道。 长乐转脸看向牛二,“这个人要住在这里吗?要住多久?能不能撵到别处去?” “清姑娘要是不喜欢他,打昏了便是,我教你!” 南境王彻底傻眼,谁能告诉他,到底怎么回事?大郢王朝怎么这么乱,他一入京城就被人抓去了天牢,被关了两年多,好不容易被人救出来,还被当成沙包打,还是南境好,他要回家! “不用那么麻烦,我不出去,也不说话还不行吗?” 南境王老老实实蹲在地上,长乐公主愣了愣,这倒是个好脾气的,于是了也坐在地上,与他攀谈起来,她有意避开身份不谈,与他聊起了南境的风土人情,竟是相处十分融洽。 章淳同许彪各乘一骑从东南角出了城门,抄小路向大觉寺疾奔,待他们赶到时天已大亮了。章淳心中暗暗着急,大觉寺不同于别的地方,天黑还好说,这青天白日的可不便展露身手。 二人在寮房中偷了两套寻常便服换上,离开时在一处屋舍外,隔窗听到有人在说话,听那些人说起了四皇子遇刺的事,便趴在窗边细细听着。 “明慧僧人可是惹上了大麻烦,昨晚受伤的可是当今圣上的嫡子,眼都被人戳瞎了,他不好好给医治,护送着回皇宫,还给人治什么心疾,我看他才是得了失心疯了!” 听到此处章淳心中狠狠一跳,心疾,这八成说的就是青鸾。 “听说是个姑娘家,佛门弟子也不能免俗啊!皇子撂下不管,反把一个小姑娘抬入了内院。” “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姑娘。” “哼,肯定也简单不了,你没见那帮子人慌得,我看说不准是个公主!” “如今最得圣宠的就是凝柔公主,那可是长得国色天香……” 许彪还趴在那听,章淳已经走远了,他急急追了上去,“主子,怎么不听了?” 章淳哪有心情理他,直直进了大觉寺往内院禅房走去。 “这位施主请留步,这边是禅房,僧人们去做早课了,外客不得入内。”一位僧人拦住了二人。 章淳行了一礼,“我找……” 话未说完,许彪狠狠拽了他一把,抢着道,“我们找茅厕!” “茅厕在那边!” 二人往顺着僧人所指的方向往前走,许彪低声道,“我看到阿兰了!” 章淳心中一喜,倒是顺利,就是不知道青鸾现在如何了? 明慧的禅房在半山腰上,是一处单独的院落,并未和同大家住在一起。 许彪打头阵,先是放翻了静王的侍卫,又死死捂住了阿兰的嘴。禅房内空无一人,想来明慧僧人也去做早课了。 章淳几步抢进内室,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青鸾静静躺在塌上还未醒来,脸上血色尽失,连唇都是惨白一片,孱弱的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他心中巨痛,上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用你救,不用你救,我宁愿死也不要你救!” 他挨着她凉凉的小脸,忍不住滚下泪来。 阿兰挣脱了许彪的钳制,冲了进来,伸手去推章淳,“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家姑娘,我家姑娘说了,她不喜欢你的!” 章淳动也未动,沉声问道,“医僧怎么说?她怎么样了?” “你先放开我家姑娘,我就告诉你!” “大胆,你跟本宫谈条件?” 章淳对阿兰怒目而视,阿兰看到那样一双布满血丝和热泪的眼,里面还带着浓浓的煞气,不由颤了颤,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章淳却轻轻将青鸾放在了床上。 “还不说吗?” “明慧大师说,姑娘失血过多,所以,所以醒不过来!” 章淳猛地拔出一把匕首,向自己腕间划去,眼见已碰到皮肤,却生生停了下来,不行,他不可以受伤,会转嫁到青鸾身上,他抬眸看向阿兰,阿兰身子又颤了颤,连连后退。 “许彪,给老子进来!” 许彪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划了一刀,汩汩的鲜血留了出来,章淳拽着他的手凑到青鸾的唇边,青鸾仍旧无知无觉,任鲜血流到了脸上和脖子上。 章淳眸色一深,张嘴吸了一口血,低头哺入她的口中,一直送入最深处,听到轻轻的吞咽声,这才转过脸来看向许彪。 阿兰都吓傻了,太子莫不是要吃人的吧?太可怕了! 许彪苦着脸,心中咆哮,主子,你又不是医僧,哪里会治病?失血过多就给喂人血?得了心疾,是不是还要摘了他的心来喂?他心中恶寒,可怜兮兮地看着阿兰,你好歹说句话呀,要不然嚎一嗓子也行啊! 直到许彪觉得脑子都有些眩晕了,章淳才放开他的手,“自己包扎一下吧!” 许彪都快哭了,抬着手看向阿兰,“我救的可是你主子,好歹搭把手呗!” 阿兰茫然点点头,木然帮他上药包扎。 “诶,你轻点,轻点,轻点!” 章淳在禅房内巡视一周,转头对许彪道,“你去外面躲起来,阿兰去外间,我要在这里守着她。” 第34章 全家都是登徒子 阿兰许是还没有从刚才血淋淋的一幕中醒过神来,难得听话,转身和许彪一起去了外间。 章淳低头将青鸾脸上和脖颈上的鲜血一点点舔食干净,哑声道,“小东西,还不醒吗?” 青鸾没有半分回应,迷迷糊糊中觉得胃里涌过一阵暖流,不再空落落的了,脑中仍旧缺血,下意识地不愿意醒来。 不一会儿,明慧僧人做完早课回来,直接来了青鸾这边,问阿兰,“小施主可有醒来?” 阿兰呆呆摇了摇头。 明慧僧人抬脚走进内室,章淳早已飞身上梁,趴在梁上向下看去。明慧僧人吸了吸鼻子,怎么会有一股子血腥味? 他急步上前,一把掀开被子,他已让阿兰帮青鸾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为的就是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她是否会出血,他细细扫视一遍见并无异样,回头看向门口,阿兰并没有跟进来。 他抬手微微拉开青鸾的腿,快速俯身向内侧看了一眼,又嗅了嗅,章淳看得血气上涌,虎目圆睁,正要发难,却见明慧僧人都来不及将她的腿放回原位,就紧张兮兮地撩起被子将她盖好,然后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冲青鸾深深一礼。 这时他与青鸾头部靠得比较近,闻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他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来回翻看,终于在她的发丝上发现了粘稠的血迹,他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不放过每一个地方,仍是没有发现出血点,这才直起身来。 章淳见他虽举止奇怪,却十分细致认真,并不猥琐狂浪,也就做罢。 “阿兰,你进来,小施主的鬓发间怎么有血迹?” 阿兰有些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才道,“婢子听说姑娘失血过多,我——我就——我就给她喂了点我自己的血。” “她喝了?” 阿兰忙点了点头,态度十分恭敬。 “那便好,一会儿我煎一幅药,你喂给她喝,另外,我让僧人给你端些米粥过来,你喂给她试试。” 阿兰忙答应下来,明慧僧人准备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你不要在外间守着,要在里面守着,注意观察。另外,血什么的就不要再喂了,那东西什么用也没有,算起来还没有尿有用!” 阿兰瞪大了眼睛,“尿?” “对,特别是童子尿,尿有活血止疼的作用,关键时是可以救命的。” 明慧僧人说得一本正经,梁上的章淳惊得差点没从梁上载下来,这个和尚行为古怪不说,也太出人意表了,到底能不能行? 阿兰身子抖了抖,太子那个疯子不会……童子尿…… 阿兰急切地道,“我都听大师的,就守在里面,哪也不去!” 看着明慧僧人要走,她忙伸手拦住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那个——那个——真的不行!” “有的,我去给她煎了补气回元汤来,回头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记得以后每天煎给她喝。” 阿兰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点头,“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阿兰是个重信守诺的,果然不管章淳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愿再离开半步,气得章淳牙痒痒,这个丫头到底在紧张什么?难不成害怕他偷偷给她家姑娘喂那种东西吗?真是不知所谓。 二人一同在屋内伺候着,稀粥勉强还能喂下去一些,可是药却怎么也灌不进去,章淳看得心急,一把抢过药碗,“你背过身去!” 阿兰眼圈一红,“不行,你总对姑娘做那种事情,我家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 章淳心中一痛,想起她方才说姑娘不喜欢他的话来,眼中冒火,这个女子,他曾拥有她同乘一骑,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他身体里甚至还留着她的血,怎么还想嫁给别人? “除了我,她谁也不能嫁!” “不行,姑娘说了,此生决不嫁与帝王家,特别——特别是太子,谁当太子都不行!” 章淳抚额,这个丫头怎么这样难缠,难不成他要娶青鸾,还要征得一个丫鬟的同意,真是可笑。 “你别费话了,赶紧背过身去,药都凉了。” 阿兰索性在青鸾身边坐了、下来,目光坚定的道,“不就是用嘴喂药么?我来!” 章淳怒目圆睁,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床上拖下来,恨声道,“你找死!她是我的女人,你敢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感受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意,阿兰吓得哭了起来,眼泪滚滚而下。 章淳无奈,一把将她丢在地上,走到窗前学了两声鸟叫,不一会儿许彪战战兢兢地自窗口翻了进来,单膝跪在地上,连话都不敢说。 “去!把这个丫头的嘴捂上。” 许彪猛然抬起头,看看主子,又看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阿兰,伸手撩起了衣袖,咬牙道,“主子,还是用属下的吧,这都还没长死呢!” 章淳眼眸一暗,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居然如此袒护阿兰,他冲他勾勾手指,“你过来!” 许彪踟蹰着走过去,章淳附在他耳边道,“喜欢阿兰吗?” 许彪的脸腾地红了,轻轻点了点头,有这么明显吗?连主子都看出来了? “那你去亲她一口,我就不取你二人的血!” 许彪抬眸,这怎么行?阿兰可是个好姑娘,我怎么可以轻薄人家? 章淳目光沉了沉,显出几分不耐烦,伸手拔出匕首,放开声音道,“你若不能让这个聒噪的丫头闭嘴,老子就宰了她!” 二人闻言俱是一抖,许彪半抱着阿兰,双臂死死地箍她的腰身,将她抵在墙上,恶狠狠地道,“你再不闭嘴,老子就亲你了!” 阿兰倏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情况?太子全家都是登徒子吗? 许彪将脸又凑近了几分,“把眼睛也闭上!”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太过害怕,阿兰身子颤抖不停,她依言闭上了眼睛,许彪看着那张娇俏的小脸,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以后别哭了,把脸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阿兰偏了偏头,躲开他的碰触,许彪见她羞恼,心中有些不忍,低声道,“你乖乖站着不动,别说话,也别睁眼,我就松开你!” 阿兰点了点头,果然贴着墙壁站着,许彪慢慢松开双臂,心却跳得更加厉害了,不错眼地盯着她。连主子说了一声“好了”他都没有听到。 阿兰轻轻睁开泪眼蒙蒙的眼睛,看许彪看过去,许彪心中狠狠一跳,扑上去紧紧吻住了她,阿兰身后是墙,避无可避,羞愤间在他怀中扑打起来,许彪任由她闹腾,就是不松口,直到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才放开她。 “你混蛋,你骗人!”阿兰低声控诉。 “你睁眼了,以后叫你闭上就闭上,敢自己睁开,老子还亲你!”许彪说得理直气壮。 阿兰气得眼泪直流,抽抽搭搭地道,“你主子明明说已经好了,我才睁的眼,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跟他没有关系,你突然睁眼,害得我都没准备好,下次不许这样了,听到了没?快别哭了!” 许彪说着,又抬手去擦她的眼泪,阿兰狠狠推开他,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转身跑了出去。 章淳走近两步,凑在他耳边道,“干的漂亮,你可以滚了!” 第35章 追查真凶 静王刚出皇宫,就在大门口遇到了萧国公的人,他们带着静王直接去了景王府,萧国公的脸阴沉沉的,安王战战兢兢的立在厅中,小福子等人跪了一地。 萧国公见他进来,紧盯着他,厉声道,“静王,你做的好事!” 静王恍若未见,撩开衣袍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荣表弟可好些了吗?” 萧国公几步上前,攥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你倒是说说看,荣儿怎么还伤到了——伤到了——命根子?” 静王霍然站起身,撞得萧国公一个踉跄,诧异道,“你说什么?怎么会?可伤得厉害?” 萧国公一把将他推回椅子上,“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装什么糊涂?荣儿都说了,之前那女鬼只是划了他一刀,并没有伤他下面。” 静王狠狠一拍桌子,“国公爷是怀疑我了?当时景王的人,安王的人,大觉寺的人都在,众目睽睽下,我如何动手?哼,我倒是记得,殿下小便都失禁了,跑步的时候也弓着腰,我只当他是吓得,也不是什么光彩事,便没言语,谁知道他何时受的伤?后来他醒了,也没告诉我他那里受了伤啊,只是满口骂着'小娘皮',怎么这会回了府了,竟攀诬到我头上来了?这事便是扯到大理寺去,我也不怕!” 安王抖着手,指着静王道,“是你,就是你,你当时二话不说上去就将四皇弟打晕了,抱进了屋。” 萧国公眼瞳缩了缩,狠狠看向静王,“这你又怎么说?” 静王站起身来,目光灼灼扫视厅中的一干人等,“人是我打晕的没错,当时景王受了惊吓,胡言乱语的要往外跑,院外都是香客,敢问谁能拦住他?是你吗?还是你?” 他先是扯了一把安王,又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小福子,“你们这帮子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没有看护好景王便罢了,出了事就知道大呼小叫,屁用都不顶!我抱殿下回屋还错了?从院中到屋里就那么点距离,进屋我就将人放下了,我抱着一个大男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腾得出手来伤他?” 静王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国公爷,还是将殿下叫出来吧!也好当面对对质,我一个做臣子的,向来对他恭顺呵护,言听计从,处处为他着想,怎么反成了恶人?” 萧国公面皮一紧,景王到现在还在说胡话,就是服下了太医给开的止疼的汤药,陷入昏迷之中时,也还是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女人,倒是从未提及静王。 静王目光冷冷盯着安王,沉声道,“说起来安王殿下在大觉寺也审了好半天呢,审出点什么来,就没有告诉给国公爷听?你咋咋呼呼搅扰的大觉寺鸡欠不宁,就没有套出点有用的线索吗?” 萧国公怒气冲冲看向安王,“还有这事?” 安王抖抖索索开了口,“是,是本王审的,那监院大逆不道,口出狂言,本王——本王……” 静王冷笑一声,“安王这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高明,就是有些底气不足,你昨天晚上的威风劲都哪里去了?你要封人家的寺,砍人家医僧的头,还要搜人家女客的寮房,景王的名声都给你败坏完了,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把景王打晕,毕竟结果都是一样的。” 萧国公气得满面通红,对安王怒目而视,“此话可当真?” 安王早已吓破了胆,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萧国公上前踹了他一脚,“糊涂东西,出了这样的事,还不把尾巴夹紧了,着人好好给景王医治,审什么审?问出些有的没的,脸上好看吗?景王身份尊贵,怎么能落下贪淫好色的污名?” 安王听到医治二字,又高声叫道,“本王是想着给四弟医治来着,静王他,他将医僧给抢了去。” “是,妻妹荀姑娘病了,患得乃是心疾之症,我不敢耽误景王的医治,把人用软轿抬到青山居门口,大理寺少卿顾大人的夫人秦氏仁义,腿脚不便还一路送行,明慧僧人一早就跟荣表弟诊治完了,是安王拖着人家在那里吵架,怎么?治病我不能耽误,你打嘴仗败坏景王的名声,我还不能耽误了?我到底是在治疗的时候抢的人,还是在吵架的时候抢的人,大觉寺的住持和顾夫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国公心中又是狠狠一跳,住持和顾远昭的夫人也在场,他狠狠瞪了安王一眼,平日蛮横一些倒也罢了,这样的情况不是白白落人口实吗?幸好皇上病着,这事要闹到朝堂上,堂堂皇子在佛门清净地行淫乱之事,皇上都下不来台。 这时一个小厮跑过来,轻轻附在萧国公耳边说了几句,萧国公冷冷看着静王,冲小厮道,“先将人带上来!” 随后侍从便将碧桃带了上来,只见她鬓发凌乱,衣衫上血迹点点,显然是已用过刑,静王微怔,这是青鸾的丫鬟?怎么落到了他们手里? 萧国公在主座上坐着,侍从将景王的玉佩呈给他,他厉声问道,“说说看,这玉佩从哪里来的?从实说来,不然仔细你的皮!” “回大人,这玉佩真的是景王殿下送给婢子的!昨日,贵人们在杏子林歇脚,殿下说看上了婢子,让婢子晚间去——去青山居与他相会!” 碧桃从青鸾所在的院子逃出来,一心想着赴景王的约,怎奈寺中各处都有人守着,青山居附近更是被围的铁桶一般,直到静王一行人走了,她才寻得机会靠近。 谁知刚现身,便被景王的人给抓住了,两个暗卫都是萧国公精心培养的,已着人暗中调查景王遇刺的事,见到她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便抓了她来问话,她被青鸾关着并知道景王遇刺的事情,没问几句她便将玉佩及约定的事抖了出来。 萧国公怒道,“老夫早说这荀六姑娘有问题,先前与华儿退婚的事就透着蹊跷,如今可好,竟挑唆着贴身婢女居然勾引皇子,如此不检点,静王还说她规矩的很!” 静王面色青白,又气又怒,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于是向碧桃问道,“这件事情,你家姑娘可知道?她许你去青山居赴约了?” 第36章 飞虫入耳 碧桃一心想把自己从景王遇刺的事情中择出来,忙摇了摇头,“姑娘不知道,姑娘还吩咐婢子同阿兰一起守夜来着,后来因婢子与阿兰发生口角,被姑娘绑了关在婆子的屋里,婢子没能赴约,今天早上才去的青山居,景王遇刺的事真的与婢子无关!” 静王恨不得将碧桃生吞活剥了,这个蠢货,不是她一心想攀高枝,偷偷跑了出来,怎么会落到萧国公手里,如今真是咎由自取,还带累了青鸾被人怀疑。 “国公爷也听到了,六姑娘并非没有约束下人,不是因为她病了,这贱婢也跑不出来,都是这贱婢被猪油蒙了心,怨不得六姑娘。” 萧国公脸色阴寒,冷哼一声,“那可不好说,不是这贱婢事先勾引了景王,后面的事也不会发生,老夫可不相信天下有这样巧的事,等荣儿清醒些,老夫要好好会会这荀家六姑娘。这贱婢乃是要犯,说不得早与幕后主使有勾连,先带下去,别教她死了。” 碧桃哭着喊道,“求求大人,让婢子见见景王殿下,求求你,婢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害景王殿下?” 如此一番闹腾,逼宫的事便搁置了,萧皇后在永华宫砸了好多花瓶茶碗,急召萧国公入宫,静王才得以脱身,匆匆回了王府,途中属下来报,太子并没有死,只是不知去了哪,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青戈早等得望眼欲穿,见他无恙,差点儿落下泪来。 “青鸾妹子那边可有消息?” 青戈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她那边有明慧僧人照应着,应该问题不大,我已告知了父亲和二弟,他们今天下午就赶过去了。” 静王盯着青戈,“你这个妹子当真了不得,做起事来十分周全,不是她摆了景王一道,如今宫里怕是要变天了,只是我闹不清,她是如何出的手。” 青戈怔愣,“真是她出的手?昨夜她可一直睡在我身侧,连门都没有出!不过,她身边倒是跟着太子的人。你回头给太子说说,她到底是女孩子家,这样的事最好还是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静王长身而立,目光定定看向青戈,“我觉得她说的不错,我和太子也不想把你们卷进这纷争中来,但是你们早已身在其中了,你们有你们的战场,虽不似我们这般刀光血影,却也凶险万分,一味良善退让,只有被人拿捏欺负的分。” 青戈一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在她看来,照顾好夫君,打理好家宅后院,不让男人为琐事而烦心,便是女人的职责所在,如今竟也要上战场,她怎么会? 静王伸手勾住她的纤细的脖颈,将她拉入怀中,“戈儿,别怕!一切有我在,我不是要你去与人争长短,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人心的险恶,不是每个后宅妇人都如你这般善良,总要防着些,吃了亏要记得说给我知道,特别是萧皇后那边,她已经知道景王的事儿,说不定又要发难。” 青戈抬起头,“青鸾给的帕子呢?你既然无事,便还是还给我吧!” 静王自袖中取出那一方淡粉色的丝帕,二人齐齐看过去,丝帕上的无脸女子竟已消失不见,静王手一抖,丝帕整个展开来,上面空无一物。 “怎么会?明明就是它,我习武多年,总不至于被人掉了包,还不知道。” 青戈将那一方丝帕捏在手里,想着青鸾的种种奇怪表现,抖着声音道,“这事谁也不要说,回头我仔细问问她。” 丝帕中的无脸女子,还停留在白天静王和萧国公谈话的那间僻静的小屋中,她趁着二人不注意,从静王的衣袖中滑了出来,钻进了一只木箱中。 她定定蜷缩在箱中,对二人的对话充耳不闻,直到夜里子时,她才像被人叫醒了一般,悄然出了屋子,腾空飞起,向一抹幽魂直直往永华宫萧皇后的寝殿飞去。 萧皇后还没有睡,一个宫女正给她揉捏着大阳穴,脚边给她揉腿的却是一个身着白衣,面目俊逸娟秀的男子,并不似寻常内侍的打扮。 萧皇后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卸下满头的珠翠,倒显得更年轻些,眉眼间颇有几分凌厉。她抬起腿狠狠蹬了男子一脚,厉声道,“滚——” 男子翻身跪倒在地,正欲退下,又听萧皇后道,“没有说你!” 男子停了下来,那宫女忙躬身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关好。 “你过来!” 男子跪在床边,抬起脸,萧皇后伸手抚着他的面颊,手指上的护甲撩着他的眼睫,“春儿,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一双眼,像是会说话似的,但是如今本宫儿子的眼瞎了,再看到你这双眼,本宫就觉得刺心,恨不得将它抠下来,安在我荣儿的眼睛里!” 被唤做春儿的男子抖若筛糠,下意识的紧闭双目,颤声道,“娘娘——” 萧皇后的面色突然僵住,春儿头顶上出现半张人脸,脸上没有眼睛,但萧皇后却觉得那脸的主人目光森然,正看向自己,吓得她连声都发不出。 春儿并未发现异状,继续道,“娘娘,奴婢不能为娘娘分忧,再没了这双眼睛,就更不配伺候娘娘了,您放奴婢出宫吧!” 萧皇后惊惶叫道,“你起来,你睁开眼,睁开!” 春儿更加不敢起身,匍匐在地上,无脸女子的身形整个显露出来,一身素白的衣,像是没有身子和四肢,悬浮在半空之中,她衣袖一拂,两只苍蝇大小的飞虫,自萧皇后的右耳飞了进去。 “啊——” 萧皇后厉声尖叫,春儿这才抬起头来,只见萧皇后面色青白,嘴大张着,两眼发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抢上前去,扶住了她,“娘娘,娘娘,来人呐!” 很快太监宫女站了一屋子,萧皇后的双眼仍旧大睁着,两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爆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嘶喊,直到将嗓子都喊哑了仍不停歇。 大太监刘公公揪住春儿厉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儿一个劲地摇头,“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值夜的太医被传唤进来,萧皇后已陷入癫狂,任谁都近不了身,太医问道,“娘娘可是受了惊吓?可有喊头痛?” 刘公公急道,“不知道嘛,从发现开始就一直在喊,一个字也没有说呢!” 直至萧皇后力竭,太医才搭上手,却查不出个所以然,第二天一早,萧国公赶来,永华宫这边的太医比皇上那边还要多,仍是一筹莫展。 待到了日暮时分,噪杂纷乱的皇宫中,荀侯跪在隆德帝的榻前,这是自他病了之后,接见的第一位大臣。 第37章 草蛊之毒 隆德帝今日精神似乎好些,命李髯给荀侯搬了张椅子。 “荀爱卿,你说如今这个样子,倒要朕如何是好?” “陛下,臣瞧着陛下的病并不像外间传的那样严重。” “太子没了,荣儿眼睛瞎了,皇后疯了,自打长乐逃出了冷宫,朕的心就一直揪着,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朕倒惦念起她来,想再见见她。” 隆德帝的声音听不出悲喜,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平淡。 “臣有两个女儿,皆是发妻所出,臣只为她们上香祈福,从不曾算过命,女儿不同于儿子,她们一生的祸福吉凶都要仰仗父兄和夫君,好坏都由不得她们自己。” 隆德帝嗟叹一声,“朕有愧于文惠啊,她是个温婉贤淑的,可是他这一双儿女竟没有一个像她,昨天夜里朕竟梦到她了,这还是她走了这么多年,朕头回梦到她,她只是背过身不说话,你说,她是不是怨朕了!” “忧思伤身,陛下还是要以龙体为重,臣今日去大觉寺接小女,带回来一个医僧,陛下见见吧?” 隆德帝扬扬眉,“和尚?” “正是,就候在殿外!” “已入宫来了?” 隆德帝陡然一惊,前日听闻太子天牢遇刺,他便觉得宫中要生变故,一直寻思着应对之法,这会儿听到有外人来到御前,不免有些过于紧张,他看了一眼荀侯,荀侯文雅,一副与世无争、宠辱不惊的样子,让他的心微微安定下来。 “是,是静王安排进来的。” “噢,那便宣吧!” 进来的正是明慧僧人,隆德帝没有想到这和尚如此年轻且丰神俊逸,不由来了精神,让李髯扶着他坐直了身子。 明慧僧人也不多言,行过礼后先看了隆德帝的面色,又切了脉,躬身道,“陛下这是中了毒,是草蛊之毒。” 隆德帝目光沉沉,“你是说有人害朕?” 明慧僧人愣了愣,不知如何做答,不由看向荀侯,荀侯向他行了一礼,“大师只看是否有法子医治便好!” 明慧僧人双手合十,淡淡道,“草蛊乃是用特殊草药碾磨制成,小僧方才看过,陛下所中的草蛊毒性并不强,且极易被人体吸收,故而医者不了解此毒的人,通常是查不出病因的。这种类型的草蛊,只有大量服用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医治之法,一则,要观察饮食,看能不能切断毒源,如果能找到毒源最好,可以对症下药,二则,要长期监看病患,将病症记录在册,想办法清除余毒,这样才能不伤及根本。陛下不用过于担心,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不会有生命危险。” 隆德帝面露不解之色,看看荀侯,又看看明慧僧人,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荀侯上前一步,“陛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如若信不过臣等,就只当臣陪着您在这里说说话,殿中沉郁,总闷着也不好。” “倒不是不相信爱卿,只是我病着的这些日子,就今天还好一些,前些天每每觉得自己大限将至,特别是夜间,觉得五内郁结,气息奄奄,怎么听这和尚一说,好似并无大碍的样子?即是下毒,又怎会无碍?下毒之人,又有何居心?” 明慧僧人朝他的眼睛看去,果见他里面布满了血丝,神情委顿,于是道,“陛下所中的草蛊,怕是致幻的成份。” 李髯道,“那也不会,陛下虽有昏厥的状况,但是醒着的时候意识总是很清楚,并没有癫狂迷乱之态。” 明慧僧人还欲再说,荀侯拉了他一把,冲隆德帝道,“陛下,臣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让明慧大师查看陛下的饮食,不论有没有问题,总要多加防范,既然太医们没有什么法子,便让明慧大师看顾几日也无妨,如若有人问起只说是给陛下烧香祈福的僧人便是。” 隆德帝点了点头,冲李髯道,“你安排下去,让——让明慧大师住在偏殿里,凡入口的东西都拿去让他查验。” 待从殿中出来,荀侯交待明慧僧人,“大师记得,您只管医病,病因和治疗过程和治疗方法最好都不要提,皇上问起来不可妄言,皇宫不比寺中,当心祸从口出,静王和本官都会照应着你,有什么事可以找郭公公转告我们。” 明慧僧人忙应了下来,荀侯又同李髯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引荐明慧僧人是青鸾的意思,她自昨天夜里萧皇后病倒后便醒了,今天随着父兄一起回了荀侯府,此刻正倚在罗汉床上与青戈说话。 青戈满面愁容,直直问她,“碧桃被抓了,可有什么不妥?” 青鸾笑盈盈看着她,“放心吧,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姐姐,如今宫里那位病倒了,你好好静静心,养养身,不要再愁眉苦脸的。” 青戈按住她的手,“我总是害怕,觉得你是在以卵击石,是在玩火,你毕竟年纪轻,退亲一事已经得罪了萧家,如今碧桃又被他们拿住了,一旦他们怀疑到你身上,以他们的权势,根本不会查证,便会出手。” “王妃说的不错,不过青戈姐姐放心,我安排许彪带着两个暗卫守着她,萧家那边我和静王会应付的。” 看着章淳自窗口跳进来,青鸾的脸都黑了,青戈更是吓得面色青白,“太子殿下,这可是妹妹的闺房?你这样——你这样……” 青戈一时都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了,气得直喘,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我走的时候,鸾儿还没有醒,心里放心不下,便来看看,顺便带了颗百年人参。” 青戈倏地睁大了眼睛,“你,你还进了大觉寺的禅房啦?你,你……” 青戈再次辞穷,她想说他和景王可真是亲兄弟,在佛门清静也敢乱来,碍于夫君的情面,到底没有敢说出口。 “青戈姐姐放心,我是悄悄去的,除了阿兰,旁人不知道。” 青鸾的脸更黑了,她竟不知道他去禅房看她了,阿兰居然还瞒着她。 “那也不可以!” “姐姐教训的是!” “你,殿下不要叫我姐姐,臣妇可担不起。” 青戈如今才知道,太子是个浑不吝的,以往从不往女人堆里钻,这一旦动起了歪心思,竟是没皮没脸的。 第38章 认错了人 青戈与章淳你来我往争辩了好一会儿,章淳虽处处顺承礼让,却一直坚持喊青戈姐姐,实际上青戈还比他小半岁,直气得青戈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正主还一句话没说呢! 二人一起看向青鸾,只见她依旧靠着引枕,面色异常沉冷,直直盯着眼前的虚空。 青戈知道她这是气狠了,瞪了章淳一眼,在她身侧坐下来,“鸾儿,你这才好些,可别气坏了身子。” 青鸾不说话,也不回应。 青戈面上有些红,拉下脸来冲章淳道,“太子,如今人你也见到了,药材也送到了,以后还请恪守规矩,再不要硬闯了,这便回吧!” 章淳勾唇一笑,深深看了青鸾一眼,将一个木盒放下,撩起衣袍从窗口跳了出去。 青戈见他走了,推了青鸾一把,“好了,人都走了,你就别生气了,他母后去的早,皇上顶不疼他的,于规矩礼法上少有人管束教导,但是心是好的。” 青鸾想起隆德帝赐毒酒给他喝的事来,有些恍惚,她以为他是喝了毒酒,自己才昏迷的,没有想到是在天牢中遇到了刺客,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做那样的梦,那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莫不是皇上本来准备亲自动手,但是害怕引起朝臣们的不满,故而授意给萧皇后? 想到这个可能她觉得周身发冷,一个父亲对发妻留下的幼子女,非但没有疼惜,反而伙同继妻谋害刺杀,这便是帝王权贵之家的做派,如此的薄情寡恩。 如今她到了议亲的年纪,母亲去的早,二婶少不得要把手伸得长些,怕她压青雅一头,定会从中动些手脚。想想她就有些心烦,不如趁着心疾这个由头自梳吧,也不必住到寺庙里面去,就在侯府做个老姑娘。 祖母父亲他们兴许会伤心,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她重生后便一直有这个想法,如今才收拾了章荣,章淳又步步紧逼,是该表明心意了。 “其实太子品性好,倒是个可托付的,你要是有意,我和你姐夫倒是可以……” 青戈说到此处自己顿了下来,现在她越来越摸不清青鸾的想法了。 “可托付?他自己尚且朝不保夕,如何保得了他人?前路坎坷,君心难测,搞不好就是抄家灭门之罪,就算能侥幸得势,最终也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又有什么趣味?” 青戈听她说的凄凉,站起身抓紧了她的胳膊,“鸾儿,你这是怎么了?年纪轻轻可不能这样想!” 青鸾手里把玩着一个墨绿色的香囊,慢悠悠道,“再怎么着,有五姐排在前面,我不急。倒是姐姐记着,女人就要善妒些,不要一心想着让男人快活就委屈求全,你们房里只你们夫妻,人是少些,但是没有内贼,等磊哥儿大一些,就知道家宅清净的好处了。” 青戈浅浅笑了笑,“这个我不担心,你姐夫娶我之前就说了,他的院中就我一个人,这几年相处下来一直都好,他是个能让人安心的人。” 青鸾怔住了,大姐脸上清浅安稳的笑让她有些迷惘,前一世,她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远比高门大户重要,是在与章荣成婚之后。 章荣是个不学无术的,做了太子之后更是沉浸在女人堆里,一味吃喝玩乐,她的眼中揉不得沙子,他亦不会为她放弃那些莺莺燕燕,夫妻不睦,自然难有子嗣,除了三位侧妃,各色的女人一直没有断过,就连二叔都给他送女人,在无数个冷寂的夜晚之后,她才明白这一生是错付了! 章荣一直在等,等她想明白他的恩宠于她的重要,明白子嗣是男人给的,她一生都要依附他。 而她却在自己的寝宫里遇到了旁的男人,并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想到此处她笑了,淡淡看向青戈,“大姐,你是幸运的,为这份幸运我也要保静王的一世安稳。” 青戈紧了紧她的手,“鸾儿,大姐不知道你在背后做了什么,但是答应我,不是生死攸关的事,你再不要出手,比如萧皇后,你就不应该出手,四皇子才出了事,紧跟着萧皇后就出事,皇家是不会容许任何不可操纵的力量存在的,一旦败露,你会成为众矢之的,万劫不复!” 青鸾点点头,莞尔一笑,“大姐说的对,我定会多加小心。” 青戈又交待了几句,这才离去。青鸾这几日一直昏睡,倒有些睡不着了,悄悄翻窗出去,坐在廊下的横木上,默默看着那弯明月。 “小心凉着!” 青鸾猛然回头,看到一双熟悉的眸子,心中大惊,“你!你!章淳?” 章淳见她身子微颤,一双眸子如水洗过一般清透,心里一热,将披风搭在她肩头,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鬓发。 “是你吗?是吗?” 青鸾非但没有抗拒,反而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的胸膛间。 章淳将她搂的更紧,“鸾儿,没有旁的女人,我只要你一个,只有你一个。” 青鸾在他怀中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他,“你松开我!” “不,我此生绝不放手!” 青鸾浅笑一声,“抱歉,我认错了人!” 第39章 碧桃之死 “是谁在那儿?”默琴扬声问,她隐在回廊的尽头,并不敢走近。 青鸾一把将章淳从窗口推入了正屋,转过脸来回道,“是我!你下去吧!” 等默琴离开,青鸾依旧涌动的情潮仍旧没有褪去,兀自靠着墙壁按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房,章淳伸手将她从窗口捞进屋子,明亮的烛火下,青鸾的双颊绯红一片,一双桃花瞳里跳动着悸动与迷离,连呼出的空气都带了些温度。 章淳再也挪不开眼,捧着她的脸深深吻了下去,在天牢里的日日夜夜,他曾无数次想起在静王府与她的那个吻,想着她唇片的柔软和轮廓,如今第二次吻她,仍旧让他惊醒动魄,甚至更加情难自制。 青鸾忘记了反抗,一颗心随着他的动作浮浮沉沉,不经易间逸出了细微的轻吟。 “小骗子,你是心悦我的,是吗?嫁给我,嫁给我!” 章淳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内里翻滚的热切,只觉得眼前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小女子,一个眼神、一声低呼、一个动作,都有可能让他彻底失去自制力,做出些让他从不曾想过的荒唐事来。 铜铃早就不再响了,但青鸾那嗡嗡的声音仍蛊惑着她,让她忍不住颤抖,身心如流沙般步步沦陷,她用左手紧紧的攥住铜铃,恐惧和不安同时向她袭来,这个东西似乎能控制她的心神。 她想起长乐公主说,铜铃原先的主人,在褪下铜铃不到一刻钟就变成了一具白骨,后背的汗毛不由根根竖起。 青鸾任君采颉的样子让章淳欣喜若狂,他半弓着身子,大掌握住青鸾的后脖颈,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鸾儿,我知道我不该这样对你,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你说的不错,我现在自己尚且朝不保夕,绝不能让你涉险,你可愿等着我?不,你必须等着我,你不可以想着别人,更不能想着嫁给别人,你这一生都是我章淳的,你只属于我,这世间的一切我都可以许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等着我!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 青鸾耳内的嗡嗡声伴着他的说话声慢慢消失,她只听到他最后两句话,拉住他的衣袖道,“我要见你母亲身边的刘嬷嬷,我要见她!” 她已等不及要知道铜铃的秘密,章淳愣了愣,下意识地接口道,“嬷嬷年纪大了,腿不大好,六年前就放出宫了,我此次回京还没去看她,你先不要心急,这两天事情太多了,等我得空了就带你去!” 章淳的目光太过热烈,青鸾不敢抬头看他,“在此之前,可不可以不要来看我?我暂时不想见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许彪来传话!” 章淳低低笑了一声,“可是你分明喜欢我抱着你,搂着你,吻你,是讨厌我这张脸吗?那下次来我带我带一张面具可好?” 青鸾的心漏跳一拍,抬起脸来,怔愣地看着他,继而面色一冷,“你还是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无趣的很!” 章淳只当她是害羞了,不愿意承认喜欢自己,轻轻拍拍她的后背,“你好好歇着吧,最近几天都不要出门,我让静王再派过来一些亲卫,你的院子我也安排了暗卫,你且安心养病。” 青鸾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什么,章淳低头在她眼睫上啄了一下,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是夜,萧国公将碧桃带去了章荣的寝宫,章荣的刚刚回笼的神志又有些迷乱,指着碧桃道,“小浪蹄子,是你,是你害了本王!” 萧国公冷笑一声,“荣儿,外祖父帮你杀了她可好?” 碧桃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低声叫道,“殿下,饶了婢子吧,婢子再也敢了!求殿下把婢子送回荀姑娘身边去吧!” 章荣眼眸闪了闪,“荀姑娘?你是荀姑娘的婢子?” 萧国公面皮一抖,“你个没种的,伤你的根本就是人,世界哪里有鬼?我夫这就扒了她这张皮,让你看看就这么贱蹄子,就是化成了鬼,也害不了人命,你怕她做甚?” 萧国公伸手扒开了碧桃的衣衫,衣衫下满是鞭痕和血口子,看着有些怵目惊心,章荣见了失声尖叫,“秋蕊,你莫要来找我,我这就给你超度!” 萧国公手中出现一把匕首,抓住她的头发,照着碧桃的脸划去,一刀便废了她的一双眼睛,碧桃厉声尖叫,萧国公将刀子狠狠戳向她的面门,一连十几刀后才住手,最后将她的头颅割了下来,扔在了章荣的床上。 青鸾进入了章荣的寝宫,正看见这血腥的一幕,她并非有意进来,事实上她最不愿意来的就是这里,不然她也不会旋转在大觉寺动手,但是这个时辰的梦一般都不受她的控制。 章荣吓得抖若筛糠,萧国公伸手攥住了他的衣领,“你看是老夫可怕,还是那女鬼可怕?以后有外祖父罩着你,荣儿无需再怕,今夜我就带你去见你父皇,让他立诏传位于你,如何?” 章荣已无法思考,在他印象中外祖父一向慈爱,突然间的变化让他手足无措,将一个枕头抱在怀里,“母后,我要找我母后!” 萧国公将他拉近了一些,“母后?你母后病了,你也不小了,别弄不弄就找你母后。你不是喜欢女人吗?外祖父赶明给你送几个过来,只是不管你弄不弄得了她们,都要给老夫整出点动静来,别让外人知道了你不举。” 青鸾愣了愣,不举?她原先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是被画中的小青鸾给搅合了,她心中一惊,莫不是静王动的手? 萧国公在章荣的衣衫上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好好养病,你淑表妹大了,照旧迎她入府吧,日后中宫之位也还是她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至于那个荀六姑娘,喜欢就给个侧妃之位吧,只是那样妖妖娆娆的狐媚子,可不能惯着!” 青鸾听得心中火起,前一世她怎么发现萧国公这样恶毒。 “不过也无妨,世孙是个知道轻重的,以后你宫中的那些个女人都归他管,延绵皇家子嗣的事儿也要靠他,这才是亲兄弟!” 青鸾冷笑一声,笑声虽然短促,但在空寂的屋中显得格外清晰,可以明显听出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第40章 狗急跳墙 章荣早已面无人色,萧国公本想着用碧桃的死来消除他对于女鬼的恐惧,并达成对他精神的控制,最坏的情况他也想过,就算彻底他疯了,他也不想听到一个疯子的嘴里天天嚷着女鬼。 他从苗女素心那里得知有一种蛊,叫控心蛊,如果将控心蛊用在章荣身上,便是疯了也不打紧的,只是这种蛊虫要以受蛊者的血亲为宿体,而这个人选他还没有选好。 这一声女子的笑声,让萧国公的谋算功亏于溃,章荣几个大喘气后仰面倒在床上,眼皮向上翻,口中吐出白沫,已然昏厥。 萧国公自然也听到了那声笑,他倒镇定很多,忙招呼影卫将章荣抱去太医那边,自己则独自坐在满是血污的床榻上,甚至并未让人清除碧桃的尸身,扬声道,“既然来了,便出来见见吧!” 他一生中做过很多恶,如果打死几个下人就会招来厉鬼,那么这鬼也是欺软怕硬的,不然他活这一世,怎么从未有鬼找上门?他自认就算百年之后他到了阴曹地府,没有名号的鬼也不敢欺他,故而他阴沉沉的扫视着室内,并无半分的惧色,反而带着些狠辣。 “怎么?不敢吗?老夫也不怕告诉你,景王和皇后那边我会再安排些人,你日后小心,可不要落到老夫手里,不然必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该走了!” 这一声简短平淡的回答,带着贵女的矜贵与傲慢,于萧国公而言,不啻于一次公开的挑衅,他眼瞳一缩,倒是好胆! “你个小娼妇,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就出来让老夫瞧瞧你的真容,只有孺子妇人才会怕你这种邪祟之物,老夫可不怕!” 萧国公开始大声叫骂,可是任凭他怎么骂,怎么嘲讽激将,都未再听到任何回应。 青鸾早就走了,不与小人论长短,与这样满口污秽的人同在一个屋里,多待一刻她都觉得脏,更何况这个时辰的梦向来比较短,这一次已经算长的了。 她在寂静的夜里睁开眼睛,心中好奇,这个世界真有不惧鬼神的人吗?如萧国公这样的人,他能如此虐杀碧桃或许并没什么,但人活一世,总有那么一两个故人,是他不愿意想起的,比如静王的母亲,比如他的发妻。 她倒想看看,如果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与梦中看到故人,从提旧事,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凡走过,必留痕,青戈说的不错,入梦术如若针对萧家做多了,总会露出马脚,更何况碧桃勾引景王的事情还败露了。如今,她最想尝试的是控梦术,这种方式可能不会有那么直接的效果,但是更贴近真实,也不会让人联想到鬼神上来,更加隐蔽安全。 萧国公久未得听到任何动静,便去了刘太医处,刘太医将银针插了章荣一头,世孙萧知山忙将他引至书房,压低声道,“祖父,宫里那边等不得了,姑姑病倒这两天,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给皇上加料,越拖下去越危险,我听说荀侯将一个和尚带去了内殿,那和尚就是给堂弟治病的明慧和尚,咱们入宫把他拿下,然后按原计划行事!” “东西准备好了?” 萧知山点点头,伸手从袖中拿出一个黑漆漆的锦盒。 萧国公蹙了蹙眉,“是蛊虫?我们又不懂得御蛊之术,这种活物怎么好把控?万一出了岔子,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祖父放心,素心姑姑说了,那一位中毒已深,这种虫子会循着他身上的味儿去的,我们只要在殿中拖个一时半刻的,必然发作,到那个时候再让他写传位诏书,没有不肯的。” 萧国公狠狠握了握拳,“章荣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老夫看着不太好,不会有性命之忧吧?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就是有传位诏书又有卵用?” “传位诏书倒在其次,只要控制住了皇上,有多少诏书要不来?” 萧国公略微踟蹰了一下,萧知山上前一步,声中透出几分狠绝,“成败在此一举,都这个时候了,祖父就别再犹豫了,一旦皇上完全清醒过来,咱们萧家以后恐怕就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你懂什么?怀疑是一回事,撕破脸又是另一回事,隆德帝的性子我了解,有些小动作可以做,就比如刺杀太子,有些小动作做不了,比如威胁到他的帝位,本来有荣儿在手,咱们还可以多层依仗,就咱们二人带人过去,真要是斗起来,怕是连后路也断了。” “太子已死,只要控制住了皇上,再扶持个傀儡也非难事,左右都是皇子,如今姑姑病倒了,荣儿眼瞎了,不立堂弟反显得我们公道,谅那些大臣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 萧国公眼瞳缩了缩,他的两个儿子不争气的,这个世孙倒是越来越有他当年的胆识和决断,要是荣儿有他一半,他也不至于如此劳心劳力。 二人当机立断,带着几个心腹向皇宫东侧的角门行去,此时已是夜里寅时三刻,离着开宫门的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但这个角门主事的早已换成了萧国公的人,自然悄悄放了行。 萧国公一入宫门,便遣退了身边众人,只余萧知山和李学武二人,向着皇上的寝宫一路疾行。 行至殿前,被御内侍卫拦住了去路,萧国公目光沉沉,厉声道,“老夫有要事要面见皇上,谁敢拦着?” “你想见就见?莫非国公爷以为皇宫是你家开的不成?” 萧国公气得面皮一抖,目光寒森森看向打头的侍卫,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萧知山抢先一步,上去搡了那侍卫一把,“你是个什么东西?是谁的手下?御前当差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那侍卫挺起胸膛,顶了萧知山一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哪来的孙子?敢和御内侍卫动粗,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萧国公目光冷冷一扫,这才发现这波人都是些生面孔,竟是从未见过,难不成是静王抽调的人?或者是大太监李髯?更或者是皇上自己?他越想越是心惊,这边萧知山已和那侍卫打了起来。 萧知山虽年轻,却哪里是御内侍卫的对手,萧国公心中暗叫糟糕,想要阻拦却不知道如何下手,转头看向李学武。 第41章 纵恶如弯弓 李学武是有功夫在身的,只是他是太监出身,功夫从未在宫中显露过。他上前护住萧知山,与侍卫缠斗在一起,一个孔武有力大开大合,一个阴柔诡秘出手狠辣,很快在院门外拉开了阵仗。 “萧国公带着这样的高手,深夜硬闯宫门,是要对父皇不利吗?” 萧国公霍然回头,“太子,你!你?” “本宫看你是老糊涂了,见到本宫都这样言语无状,就没有必要面见圣上了!” 萧国公稳了稳心神,带着世孙萧知山齐齐跪倒在地,“臣参见太子殿下!” 章淳也不命二人起来,指着李学武对待卫道,“拿下!” 侍卫齐声应是,顷刻便将人抓住,按在地上。 “启禀殿下,臣的确有要事要面见圣上,景王怕是——怕是不行了啊!”萧国公放声哭嚎,向着皇上的寝宫的方向叫道,“陛下,宫中有奸佞之徒啊!陛下病重,皇后和景王接连遭人暗算,老臣惶恐,恳请陛下为老臣主持公道啊!” 章淳冷笑,这个老狐狸倒是贼喊抓贼啊,如果够惨就占理,哭嚎就有用的话,里面那位便不是君王了。积德如垒土,纵恶如弯弓,如今萧家这个恶,已是箭在弓弦上,如果皇上执意要姑息养奸,那就是自寻死路。那么说不得他这个太子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就要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彻底反了。 内殿的灯被点亮,隆德帝抓住床幔,大声问,“谁?谁在外面?” 大太监李髯躬身道,“是太子,太子还好好的呢!陛下这回可安心了!” 隆德帝重重喘了一口气,抖着声音道,“这个逆子,既然无事为何不早早来见朕?宣,快宣进来!” “外面还有萧国公,还没到开宫门的点呢,这——这就在外面闹起来了,太子殿下都拦不住呢!” 隆德帝闭了闭眼,沉声道,“一起宣进来吧!” 院中萧国公见灯已亮起,更加大声地嚎了起来,“陛下,陛下啊!荣儿,荣儿快被人害死了啊!” 萧国公见李髯来传皇上口谕,忙扶着萧知山一同站了起来,二人急急向内殿跑去,章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站在那儿不动! 李髯凑上前来,“殿下,皇上急着见您呢!” 章淳哼了一声,“没听到景王快死了吗?这个时候,本宫可不想凑过去碍眼。” 李髯牵起衣袍跪了下来,“殿下,殿下啊!皇上才刚好些,可不能再气着了啊!皇上心中是有您的,您好歹服个软,等龙体康健了,皇上自然记得殿下的好,父子之间万不能拧着脾气来啊,这样岂不是白白给了宵小之辈可趁之机?” 章淳躬身正要将李髯扶了起来,却见一队侍卫冲了过来,领头的人正是夏渊,他高声道,“那明慧和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害死了景王不说,如今还意图谋害皇上,给本将军拿下,格杀勿论!” 当先的几个侍卫冲上来就拔出了配剑,带头向御内侍卫冲去,两队人马穿的服饰相同,很快混战在一起。 “退回内殿去,拿住萧国公!” 章淳推了李髯一把,提剑直奔夏渊,夏渊陡然见到太子,惊出了一身冷汗,被太子一刀劈在前胸,铠甲已破,鲜血直流。 章淳一手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手将他发软的身子提在手中,大声喝道,“司御率听令,全力护驾,夏渊已然服诛,本宫看谁敢再近前一步!” 他说着长剑一划,将夏渊的头颅整个割下提在手中,随行的侍卫除过先前打头的几个,余下全都没了主意,僵立当场,太子的左司御率个个骁勇,很快将那几个人拿住了。 “还留着做甚?给本宫砍了!” 章淳一把将夏渊的头颅掷在地上,回剑入鞘,抬脚向内殿走去。 内殿之中,李髯已命人将萧国公和萧知山按在地上,萧国公老泪纵横,“陛下,陛下明鉴啊,给臣天大的胆子,臣也不敢啊!” 章淳带着一身血腥之气,走入了内殿,一双虎目向隆德帝看去,对上这样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隆德帝心中一凛,按着床沿咳嗽起来。 章淳草草行过礼,自顾自站了起来。 萧知山叫道,“你居然带着佩剑入殿,诬蔑三朝老臣,胁迫圣上!” 章淳走上来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夏渊已死,到这个时候,你还认不清形势,留着怕也是多余!” 萧国公心中一沉,太子还真是不可小觑,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杀了夏渊,此刻如果那蛊虫钻入皇上体内,蛊毒发作,说不得他们此行便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太子趁机夺权,再顺畅也不过了。 他不由将审视的目光向隆德帝看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管是不是迷幻草的作用,皇上到底对太子动过杀心,圣心难测,说不得还有一争之力,更何况,明贵妃那里,他们还有一个筹码,待他的人押了皇七子章珏前来,谁是谁非还不是全凭皇上一句话,只要太子一日不反,他们就有机可乘,如果太子反了,那么章珏应该也能暂时保他们一命。 明贵妃也是宫中的老人,二皇子章韬也是她所生,只可惜二皇子身体孱弱不堪大用,六皇子章珏年纪虽小,但是聪明伶俐,明贵纪的母家顾远侯身分显贵,就算是太子也要忌惮三分,真要是在这场宫变中伤了章珏,顾远侯第一个跳出来不答应。 他又看了看萧知山,心道,这蛊毒怎么还不发作?萧知山虽阴狠,但是又岂是长年与外族番邦厮杀的太子的对手,此刻也只得老老实实匍匐在地,并不敢抬起脸来。 “李髯,去把明慧和尚请过来!”隆德帝吩咐道。 萧知山心中一惊,这和尚此时过来怕是要坏事,忙膝行几步,“陛下,臣不该妄言,但是景王的的确确是被这明慧和尚害死的,他在大觉寺中,只是给景王包扎了眼睛,景王受了惊吓,伤及内脏,精神恍惚,他视而不见贻误病情,害死皇子,其罪当诛啊!” 说话间,明慧和尚已走了进来,双手合十向皇上躬身一礼。 萧国公厉声道,“这里皇宫,你当这是在你寺中吗?竟敢如此……” “是朕准的,萧国公有意见?” 隆德帝这一声中气十足,萧国公爷孙俩身子一抖,不禁面如死灰,莫不是这和尚也通晓巫蛊之术?萧知山只觉得袖中那空空的锦盒如插在他心口上的一枚钢针,动一下便可要了他的命。 第42章 急怒攻心 隆德帝因为没有再进食过草蛊之毒,又有明慧僧人从旁照料,已经好了许多,此时由宫婢扶着,竟站了起来。 “明慧和尚,你来说说,朕到底得了什么病!” 明慧僧人回道,“陛下乃是中了草蛊之毒!” 隆德帝看向他,眼皮直跳,这就完了?你倒是说说清楚啊!但明慧僧人并不是那些会察言观色的大臣,此时静静站在殿中,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 隆德帝轻咳一声,“既然是中毒,那必有下毒之人,萧国公你说,这下毒之人是何人呀?” 萧国公眼观鼻,鼻观心,沉声应道,“臣不知!” 隆德帝抬眼看章淳,“太子以为是何人所为?” 章淳听到是皇上是中了蛊毒之后,心里便有些不爽,都说是妹子克的,原来是有人有意下毒,这还真是一石二鸟,听到隆德帝问他,愤愤然道,“儿臣不是个能绕弯子的,依儿臣看来,是皇后所为,父皇病后她一直把持着整个后宫,连皇子嫔妃也不能随意靠近父皇,她这一病了,父皇就好了很多,虽说现在儿臣没有什么证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和萧家脱不了干系,今夜更是强闯宫门,意图谋反,真是其心可诛!” 萧国公已冷静了许多,他瞥了章淳一眼,“太子关在天牢之中,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对于蛊毒臣也是只略有耳闻,这明慧和尚说什么草蛊之毒,臣却从未听说过,臣只知道荣儿是被这妖僧所害,如今已是命在旦夕。说到逼宫篡位,皇后和荣儿接连遭人暗算,臣心急如焚,行为纵使有些偏颇,也是迫于无奈,到底谁在幕后捣鬼,臣也想问个清楚,查个明白。” 隆德帝闭了闭眼,他最先怀疑的也是皇后,可是皇后母子接连病倒,且病得实在蹊跷,倒不像是装的,如今扳倒萧国公容易,怕就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外间宫人来报,明贵妃求见,不等隆德帝应允,明贵妃已推翻宫人冲了进来,她的长相在后宫之中不算拔尖的,但是长眉入鬓,修鼻薄唇,眉目之间那几分英气倒是与寻常妃嫔美女不同,让人过目难忘,她身上只穿着一个鹅黄色的襦裙,肩上披着薄纱,一进门便跪倒在地,哭叫着,“皇上,珏儿得了急症,已昏迷不醒,求皇上救救珏儿,救救珏儿啊!” “怎么回事?传太医,明慧和尚,快去!” 隆德帝心神巨震,豁然站起身,这一下起得猛了,他的身子有些晃悠,他用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像吃醉了酒,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晃起来,他摇了摇头,周遭的人说话声越来越远,几息之后便直直倒了下去。 章淳上前将他拖住,平放在地上,喝道,“明慧,你先过来看看父皇!” 明贵妃失声尖叫,眼泪直流,“皇上,皇上!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萧国公爷孙两个见到明贵妃前来,还以为去掳六皇子的人未能得手,正有些心慌,却不想是章珏病了,心道这小子病的可真是时候,即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又不用彻底撕破脸。这会儿皇上晕倒,一定蛊虫进了他的身体,只希望这个年青小和尚一时半刻查不出病因,好让他们蒙混过去。 明慧和尚俯身给隆德帝把脉,他把脉的时间略微有些长,明贵妃半坐在地上,低声哭泣。 “让太医去看看六皇子!” 章淳虽说平日和明贵妃少有来往,但是六皇子他也见过多回,自是不希望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事。 一个太监领命出去了,明贵妃偷眼去看萧国公,萧国公发现她眼圈发红,却没有什么泪意,那一眼带着凌厉,里面的阴谋与算计,让萧国公瞬间会过意来,这六皇子的病怕是装的,她必是说服了前去掳六皇子的人,这会儿来解他的围,此举怕是别有所图。 “皇上这是忧思过度,急怒攻心,应当静养!” 萧国公站起身来,“这妖僧的话并不可信,还是应请太医过来详细诊治!” 章淳冷眼看了他一眼,“萧国公深夜私闯皇宫,害得父皇忧思成疾,犯有大不敬之罪,来人啊,把这二人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太子殿下不可妄言,老臣三朝为官,先皇特赐辅政之权,哪来的大不敬之罪?” 左司御率进来将二人押了下去,萧国公一路高声喊叫,直至被人封住了嘴。 明贵妃起身向太子福了福身,“太子殿下,皇上这边既无大碍,那臣妾就先退下了,珏儿还病着!” “明贵妃多礼了,六皇子的身体要紧!” 明贵妃走后,章淳指挥着宫人们将皇上抬到床上,明慧僧人也准备退下,却听一个小婢哑着声音叫了一下,似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却又不管叫出声。 见章淳看了过来,忙跪在地上,“奴婢该死!这地上这地上有个虫子。” “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回殿下,这地上有个虫子,奴婢这便将它清理了。” “住手!”明慧僧人脸色一变,几步走了过去,只见地上一条黑漆漆的虫子,外形和大小看起来有点像蚕,身上长了两排黑红相间的小圆点,已有些萎靡不振。 “这,这是蛊虫!” 章淳目光冷了冷,与刘髯一齐走上前来细细端详,“这便是草蛊吗?” 明慧僧人摇了摇头,“这是虫蛊,具体是哪一类小僧也不清楚,草蛊是草药或毒虫的尸身研磨制成的,小僧精通草药,所以能应付一二,但是虫蛊这样的活物,小僧还未接触过,幸而它没有伤人,不然小僧怕是也没有办法医治。” “你的意思是说,方才这房间之内,又有人下了蛊毒?” “正是,这虫蛊一看便知是人专门饲养的,和一般野生的毒虫完全不同,幸好这房间中小僧本就撒了些克制毒物的药粉,所以它看起来才这样没精神,正常情况下它应该是极凶悍的,能钻入人的皮肤!” 明慧叫人拿来一双筷子,将那毒虫夹起来,放置在一个木碗中,轻轻盖上。 “哼,惯会玩阴的,李公公你将这东西收好,等父皇醒了呈给他看,本宫有些事情要出去!” 章淳双拳紧握,胸口剧烈起伏,显是气得不轻,他身为太子,早知道皇宫中多的是噬不见齿袖里藏刀的诡诈小人,却未见过这样无声无息的杀人手段,只觉得遍体生寒,这权利的最高处简直是乌烟瘴气,让人几乎窒息。 第43章 规劝 “殿下,这个时候还是皇上的身体要紧,你好歹等皇上醒来再走!”李髯劝道。 “本宫知道你意思,但是本宫不能放任这样一个善于用蛊虫的人危害我大郢王朝,此事刻不容缓!” 章淳带着静王一同向萧国公府奔去,半路上遇见一辆马车,赶车的人却是许彪。 章淳忙勒住勒住马,只见车窗边缘出现四根葱白的手指,他心中一跳,回头对静王说,“你带着人去前边等着我!” 马车晃晃悠悠拐入了左侧的一条荒僻的小巷,章淳早已等不及,翻身钻入了车内,里面端端正正的坐着的正是青鸾。 “身子还没有好,怎么不养着?这么一大早跑出来做什么?” “太子打算去国公府?”青鸾冷身问。 章淳一滞,“这你不用管,你听话,回去歇着!” 青鸾对他将自己看成小孩子的语气和口吻十分不满,她好歹重生而来,死的时候已是十年之后,两世的经验加在一起难道还不及他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她轻轻瞥了他一眼,语气十分不善,“你去抄萧国公的家,还要带上我姐夫!再怎么说,那都是他的外祖家,死的是他的表弟,这样的时候让他去拿人,是要满朝文武指着他的鼻子骂吗?姐夫是一个武将,可没有你这样的厚的脸皮!” 章淳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姐夫长姐夫短的,你叫得倒是亲热!” 青鸾闻言更是气结,他不在意她说他厚脸皮,倒是在意起这么个无关痛痒的称谓来,不禁提起脚便向他踹去,章淳触不及防,险些被她踹下车去,不由自主的扶住了车壁,马车本不大,被他这样一拉,差点没有将顶盖掀翻。 青鸾没有想到这一脚居然踢的这样结实,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轻哼道,“你们此去,必然是找不着人的,因为那个人并不在萧国公府上,也不在景王府上!” 章淳往里坐了坐,沉声道,“他怎么知道他们这是去抓人?又怎么知道我们要抓什么人?还断定我们抓不到?” 青鸾把玩着腰间的香囊的穗子,小小的香囊做得极为精致,手指一拨,便打起转来,清新的香气弥散开来,并不是花香那般的浓郁,更类似木头或树叶的香气。 “这你不用管,反正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们要抓的人名叫素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是从苗疆来的。” 章淳沉默了,她说的这些他全然不知,这让他想起了妹妹长乐公主,只是奇怪的是长乐说这样的话,他都是不信的,往往起身便走,而她说的话却让他坚信不移,想要一探究竟。 “这个素心肯定留着后手,这样的能人异士,如果真的出现在你面前,相信我,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章淳再次沉默,她说的不错,那妇人擅长控蛊之术,殿中发现的黑虫连明慧僧人都不认得,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没有克胜之法,只怕反会遭了她的毒手。 青鸾看着他的面色,知道他听进去了,声音渐渐平和,“不说素心,且说萧国公,萧家恐怕也不是好对付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三朝为官,一直盛宠不断,你以为他靠的是什么?难不成是靠着她那个只会逞凶斗狠的白痴女儿?他靠的是揣摩圣心,曲意逢迎!所以他敢行刺太子,他敢揣掇着夏渊暗害静王,而这是你和静王都是不屑于去做的,各人有各人的气节,不愿做也没关系,但是别把自己摆到对立面去,以后还是多听听李公公的话,他在皇上跟前伺候多年,又是诚心帮你的!” 章淳心中一动,李髯的事情她居然也知道,想起自小到大李公公对自己的看顾,心中十分感动,而他却从未给他任何回报。一直以来,他的心中憋着一口气,有对父皇的怨气,更有生为嫡长子的傲气,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殊不知有些人的善意并不是因为亏欠于你,也不能因为对方不图回报而安之如饴。 “你在天牢中遇刺,这样的生死大事,皇上都未曾发落萧国公,一方面是因为他还病着,另一方面是因为……” 青鸾本想说,因为皇上对你动了杀心,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这对父子本来就不睦,如若说出来怕是会加深二人的心结,这个时候针尖对麦芒,对章淳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章淳也不追问,只深深的看住她,柔声道,“鸾儿蕙质兰心,竟看得如此通透!” 他总算知道她与长乐的区别在哪了,长乐心思单纯,往往把一句匪夷所思的话抛出来,就不再管了,而她则会进一步探究,往更深远处想,说出一番让人无可辩驳的话来。 青鸾蹙了蹙眉,“太子以后还是叫我荀姑娘吧,这样的称呼就是静王也不敢叫!” 章淳勾唇一笑,并不答话,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冲着许彪道,“送她回府!” 马车调转车头,驶入了大街,阿兰在街口等着,见到马车忙跑了过来,许彪伸手想拉她一把,阿兰嗤了一声,丢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自已扒着车门爬了上来,钻入了车厢。 青鸾冲她一笑,隔着帘子道,“去知味斋,咱们去买酱肘子!” 阿兰的眼睛亮了亮,随即脸色又垮了下来,伸手揉着自己的脸蛋,“姑娘,婢子不敢再吃了,脸都圆了。” 许彪在车门外道,“不如我带姑娘去吃翠月楼的奶黄包和虾仁饺?又清甜又素淡,他们那里包的菜肉蒸饺,皮比纸还薄!” 阿兰接口道,“你是说翠明湖边上那个,我们才不去,只有纨绔公子哥儿才往那边去,没得坏了姑娘的清誉。” 许彪慌忙道,“那里离着画舫花船还远着,你们待在车里不露面,我去买就是了。” 青鸾低笑一声,“那就去吧,我们先去翠月楼再去知味斋,倒也顺路。” 许彪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喜悦,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将马车赶得飞快。 青鸾看向阿兰,冲她勾了勾手指,阿兰凑了过来,她附在她耳边道,“他可是给你买的?” 阿兰俏丽飞红,低低叫了一声,“姑娘!您还让不让婢子吃东西了!” 言语中虽带着嗔怪之意,却掩不住眼里的一抹娇羞,这两日许彪缠得她很紧,又一直给她赔不是,她心里已然原谅了他,只是故意拿着乔,生怕一旦显露出来,这个家伙再做出些不规矩的事来。她和姑娘是从小到大的情分,无论如何是要陪着她一起出阁的,夫家的情况还不好说,她怎么好在此之前与旁人有所牵连。 第44章 未婚夫婿 青鸾执起阿兰的手,低低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如果真的喜欢便去吧,我这里不缺陪嫁丫头,如今我要做的事太多了,千头万绪的,并无心嫁人!” 阿兰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可以?什么事能有嫁人重要?” 在她看来,像姑娘这样的贵女,嫁人便是这一生中的头等大事,长辈们在她们十三四岁时就筹谋着了,怎么能由着自己的心思不嫁? 青鸾脸上闪过轻飘飘的笑意,“以我这样的门第,又是长房嫡女,按说正是说亲的人踏破门槛的年纪,你可曾看到有人家前来相看?那幅'一念春风'把我捧到了天上去,可是娶妻娶德,只有纳妾才纳色,那些名门贵妇们自是看不上我这'天下第一美人'的虚名,更怕自己家的孩子落下个贪恋美色的名声。” 阿兰道嗔怪道,“姑娘,这都过去两年了,您还记得这事,等退亲的事过去了,姑娘多走动走动,以姑娘的品貌才情,自然有人争着抢着求娶的。” 许彪在外面赶车,街上嘈杂,青鸾的声音听不太清,但是阿兰情绪激动,又是个尖利的嗓门,自是听到了一些,心中暗道,这青鸾姑娘可真能作,主子都对她那样掏心掏肺了,她居然还想着相看男人,回头要告诉主子,当心让人挖了墙角。 青鸾又道,“罢了,对于那种贪恋美色之徒我也看不上眼,总之,我这几年都不嫁,你要是想嫁人就赶紧嫁吧,便是以后要守节,我也希望你能找个自己中意的,过一段举案齐眉的好日子,最好能有个孩子,也不至于意冷心灰……” 阿兰嘟起了嘴,拖长了声音,“姑娘,你都说的什么呀,都说到哪里去了!” 青鸾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不说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我肚子都饿了!” 她轻轻掀起车帘,果然已经到了,许彪将马车停在门口,“姑娘,你们在车里等着我,属下这就去买去。” 阿兰挑开门帘,递出两块碎银,许彪本想拒绝,但看见那只白嫩的手,情不自禁的接过来,顺便捏了捏她绵软的手心,阿兰心中一跳,伸出脚去踢他,许彪得手之后赶紧跳下车跑了。 阿兰的眼圈红了红,瘪着嘴道,“都怪姑娘,他武功那么高,刚才的话必是被他听了去,他——他这分明就是故意欺负我,您去给太子说,快些换了他吧,我觉得牛二就挺好的。” 青鸾笑了笑,“我可是一直都轻声细语的,是你自己大嗓门,怎么怪得着我?” 阿兰又急又气,两颗金豆子从眼中掉了下来,“姑娘是故意的,伙着那个登徒子一起欺负婢子!” 青鸾正欲哄她,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似是有人欺辱文弱书生,青鸾当即就来了火气,她二哥青竹就是个文弱书生,故而从小便对文弱书生有说很浓的保护欲。 这辆马车只是寻常的马车,没有侯府的徽记,也没有姑娘家的马车那般华贵精巧,并不曾开着供女子向外面看时用的窗纱口,她只得挑起窗帘的一角偷偷向外探看。 窗外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公子哥儿带着几个彪悍的家丁,将一个衣着十分朴素的文弱书生给拦住了,书生手里拿着的早点被打落在地,大声叫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何故拦我去路?还撞翻了我的东西,你给我赔来!” 当先的家丁重重推了他一把,“怎么说是我家公子拦了你,撞了你?分明就是你他娘的撞了我家公子!还不给我家公子陪不是!” 文弱书生的眼睛鼓了鼓,一幅想骂人又不知道从何骂起的样子,青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呆子,就连这鼓眼睛的动作都和二哥一模一样!只是二哥这一招只对我使,对旁人他嘴巴可厉害的很呢!” 阿兰也凑了过来,与青鸾贴在一起往外看,不由惊道,“那个是,那个是沈家的大公子,是三姑娘的未婚夫婿,沈天诚。” 青鸾呆了呆,三姐的未婚夫?再过几个月就要嫁过去的沈家?怎么看起来如此寒酸?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三姐可是是三叔的嫡长女,三叔这些年极为勤勉,张罗着家中十几处的铺面和庄子,怎么给她找了这样一个人家? 青鸾的三叔是庶出的,青鸾过去是骄傲拔尖的性子,与三房的交情并不深厚,但上一世是她带累了侯府,就连一向息事宁人的三房最后也跟着一起家破人亡,她心中颇为愧疚,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 两个家丁一左一右捉弄着沈天诚,将他推过来又搡过去,言语粗鄙,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则轻轻摇着扇子,嘴角擎着笑,乐得看好戏。 “不许叫出声!” 青鸾出声警告阿兰,接着从身后掏出一物,阿兰张大了嘴,到底是没有喊出来,低声道,“姑娘,你怎么抓住它的,你要做什么?仔细它咬人!” 青鸾手中抱着的是云貘,阿兰直到此时才看清它的长相,毛色与以前见到的并无差别,脖子和鼻子都很长,看起来有些怪异,两只眼睛像两个小黑豆。 云貘像是回应阿兰一般,粉嫩的舌头像蛇信子一般长长地伸了出来,舔舔了自己的鼻头,顺便漏出了两排又细又尖的牙齿,挑衅地看着她,吓得阿兰身子直抖。 青鸾手指着那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轻声道,“去!” 云貘嗖地蹿了出去,刚从翠月楼出来的许彪就看到前些日子挠他脸的家伙,快如一道闪电,直直扑向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按着他的面门就是几爪子,那公子哥儿仰面倒在地上,用袖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待那几个家丁转过脸来,云貘已蹿入路边的草丛里,跑了个没影。 “什么东西?”打头的家丁叫道。 他们将公子哥扶起来,血已胡了他满脸,许彪的嘴角直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还有些印子,本来他是不在意的,现在生怕长不好被阿兰嫌弃。 沈天诚见出了变故,赶紧趁乱跑了,许彪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马车边,将手中的食盒放在车前。 “走吧!” 许彪一愣,“那,那东西可跑了!” “它认路!” 许彪默默看了看乱成一团的贵公子和家丁,摇了摇头,小畜生野性这么强,也不知荀姑娘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它收服了,还能自己跑回去。 阿兰心中好奇,“姑娘,那东西为什么这样听你的话?默琴天天给跟它留的肉,它可没怎么吃呢!” 第45章 二哥的姻缘 青鸾淡淡笑了笑,现实中她虽与云貘接触不多,但是梦中已与它见了多回了,在梦中她甚至可以与它进行简单的交流,感受到它的意愿。 她挑起帘子向往看,远远看到了翠明湖,忽地想起一桩旧事来,没了说话的兴致,将身子靠在靠枕上,思索良久,吩咐许彪将马车赶去国子学,青竹听闻妹子来看他,心里十分惊讶,急冲冲地跑出来,“鸾儿,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全好了?” 青鸾将幂蓠挑开一角,横了他一眼,“二哥真是刻苦,我都病了,你还来学堂。” 青竹眼睛鼓了鼓,似是比青鸾还要不满,“都怪爹爹,爹爹说如今你大了,又病着,来往的都是女客,我不该像以前那样,整日待在锦墨轩,还说如果我要想帮衬着大姐和你,就要在学业上多下功夫,考个好功名。女客又怎么样?锦墨轩那么大,我又不与她们碰面!等我考取了功名,就连你也出嫁了,想见一面都难,又能帮得上什么忙?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青鸾轻哼一声,“就是,你去告个假,咱们一起去游湖!” 青竹呆了呆,结结巴巴道,“游——湖啊,那个——游湖——不太合适吧!这个时节风大,你才刚好一些,水面上凉气重,再吹病了怎么办?” “二哥惯会张着嘴说瞎话,这么大的日头,哪里来的风?不想去就说不想去,亏我还记得给你买糕点,以后我都不来找二哥了,免得耽误了你的学业,你不去我自己去!” 青鸾推了他一把,说完转身就要走,青竹忙将她拉住,“怎么敢自己去?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要是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盯上了怎么办?你等着,我这就去告假!” 青鸾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许是日头太大,她有些眩晕,今天是忠勤伯府二姑娘季婉秋落水的日子,这个和二哥青梅竹马的姑娘,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因为陪着远房的亲戚来翠明湖游玩,不慎落入水中,被顾远侯与外室的私生子给救上岸来,后来不得不嫁给那个他,且还是继妻,一生凄苦。 二哥此时虽与她未生出什么男女情愫,但是后来二哥成了昌平公主的驸马,公主乖张跋扈,夫妻之间多有不睦,那个温婉清丽的季婉秋便成为他一生最难割舍却又不敢触碰的白月光。 她这些日子事情实在太多了,才猛然记得这件事,不管是为了二哥,还是为了那季婉秋,她都要奋力一博。 一行人来到了翠明湖畔,许是人们被憋得久了,今天天气出奇的好,翠明湖上的游船和画舫全都出动了,湖畔上人流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青鸾有些虚浮无力,她嘱咐许彪搜寻季婉秋的动向,让二哥带着小厮去租船,自己则由阿兰掺着,靠着墙壁前的一株柳树歇脚。 阿兰低声道,“姑娘,我们买了东西就该回去的,本来就是偷着跑出来的,闹着这会儿了还不回去,侯爷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生气呢!我们就带着这点人,这要是出了什么乱子,可怎么好?” 青鸾只觉得阿兰的话轻飘飘的,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的身子实在虚空得厉害,此时暑气正盛,一波波的眩晕感侵袭着她。 “你家姑娘正不舒服呢!我在前面买了些酸梅汤,清热解暑,分你一些吧!” 一个面貌清俊的白衣公子站到青鸾面前,柔声对阿兰说道。 阿兰心中警铃大作,左右看了看,见这个人还带着两个小厮,忙道,“不劳公子费心,我家姑娘好着呢!” 她腾出一只手来推开公子递过来的水壶,只这一松手的功夫,青鸾便顺着树干向下滑去,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头上的幂蓠歪在了一旁,露出绝色的容颜。 白衣公子的心口一跳,忙快速上前将幂蓠重新盖在她面上,阿兰急得跪在地上,将她揽在怀里,暗道这许彪和二公子怎么一个都不回来。 白衣公子向她拱了拱手,“在下是大理寺少卿顾远昭的长子顾安庭,并不是什么恶人,家母在大觉寺与荀姑娘有一面之缘,荀姑娘这是中了暑气,你且将这酸梅汤喂给她试试,等好些了再抬去医馆!” 阿兰想起秦氏,心中安定了些,伸手接过水壶,顾安庭带着两个小厮背过身挡住二人,不让过往的来人看到二人的情状。 酸梅汤清爽甘甜,提神醒脑,几口下腹青鸾便觉得好了许多,抬起眼眸就看到顾安庭高大挺拔的背影,他正向看别扭地撑着一把伞,将阴凉都罩在她身上,她在草地上坐直了身子,用手扶着自己的心口。 “姑娘,你可好些了?等二公子回来了,就送你去医馆!” 青鸾摆摆手,“不!不要告诉他,等上了船,水气一冲,躺一会儿也就好了。” 阿兰眼圈红红的,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将酸梅汤又给她喂了几口,低声道,“幸好遇见了秦夫人的儿子顾安庭,他给的酸梅汤,不然这会儿别说上船,姑娘都人事不知了!” 青鸾再次抬眸,顾安庭已转过身来,冲她拱手一礼,“在下唐突了,荀姑娘还是去医馆吧,我知道一家,离着这里并不远的。” 青鸾不敢站起身,只能坐着冲他福了福,“谢顾公子出手相救,烦请回去告诉秦夫人,大觉寺承蒙她仗义出手,才保住了小女子的闺誉,如若不弃,改日必登门致谢!” “荀姑娘不必客气,倒是家母惦记着你的病情,这两日总是问起呢,没想到姑娘已经可以出门了!” 这时青竹跑了过来,越过三人,站到了青鸾身边,“鸾儿,你怎么坐在地上?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顾安庭有些诧异,他们三个人围在这里,他绕过去也就罢了,还能装着看不到! 青鸾当即道,“还不是怪你,去了这么久,我等得腿都酸了,这才坐下你就回来了,还不把我扶起来!” 青竹同阿兰一起将她扶了起来,“二哥没想到这里人这样多,包船是包不上了,倒是买了上等的两个雅间,是最大的画舫,里面宽敞舒适,视线也好,你只管放心吧!” 青鸾面色一冷,没有租上?雅间有什么用,大船都有自己固定的路线,她还怎么找机会靠近季婉秋的船? 第46章 一张船票 “不行,我一定要一艘船,无论大小,哪怕是打渔用的乌篷船也可以了,你去,快去!” “你疯了吧?有上好的雅间不要,要坐乌篷船?上面全是鱼腥气,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青鸾背过身,执拗道,“我不管,我今天非要一艘船,二哥不给我弄来,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等爹爹来了,我就说你欺负我,关你的禁闭,我还要告诉爹爹,你在青楼画舫里买了两个雅间!” 顾安庭有些懵,那天看了母亲带回来的经书,他心中好生敬仰,满心以为荀青鸾是个知书达礼,性情温婉的姑娘,怎么能当街撒泼耍无赖呢?刚不是还好好的嘛?莫不是认错了人?应该也不会,刚才虽只瞧了一眼,但那样的容貌太出挑了,决计不会错。 青竹倒没有被她的话吓住,梗着脖子道,“我在国子学念书念的好好的,是你非要拉我来游湖,什么青楼画舫?哪有带着自家妹子去那种地方的?爹爹才不会听信你的话!” “那咱们就好好试一试,看爹爹信你还是信我,你今天要是不挨板子,我就跟你姓!” 阿兰扯了扯青鸾的袖子,凑到她耳边低低道,“这跟二公子姓,不还是姓荀吗?顾公子还在这里呢,姑娘少说两句吧!” 青鸾这才想起顾安庭还在这里,冲他福了福身子,顾安庭还以为她终于要恢复正常了,谁知她只说四个字,“好走不送!” 顾安庭面色一僵,继而道,“如果二位不嫌弃,在下这里有一艘巡逻用的官船,我命人将徽记取了,借给二位吧!” 青竹看向他,像是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抢着道,“你是何人?怎么好在此偷听我兄妹说话?” 顾安庭气闷,他早就来了好吗?他看看青鸾,她的脸被幂蓠挡着,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将耐着性子把自己的身份说了。 青竹听后眨眨眼,一本正经地道,“那这恐怕就不行了,顾大人为官清廉,克已奉公,你身为儿子不好好向他学习就罢了,怎么可以借公济私,将官用的船随意借给他人?万一湖上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又怎么向朝廷交待?” 其实这种巡逻用的船,也就是夜间偶尔用一用,这青天白日的,都是停在岸边的,但顾安庭被青竹大义凛然的样子给唬住了,深觉他说的十分有道理,拱手一礼,“荀公子说得对,是在下考虑不周,即如此,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青鸾见他真打算走,心下着急,“顾公子留步,不如我们兄妹二人就随着顾公子一起去巡湖吧?小女子还没有坐过官船呢,你放心,我和阿兰就待在船舱中,不影响您公务!” 顾安庭看看她,官船不比游船画舫,有什么好稀罕的?不出船舱的话,这湖也没有什么好游的了,他倒有些好奇,这荀姑娘为什么一定要一艘船。 青竹刚要说话,青鸾抢白一句,“你爱坐不坐,不坐回你的国子学去!” 青竹抿了抿唇,“巡湖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今天人多,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与顾公子一起去看看也放心些!” 这艘官船并不大,里面只有一间大的船舱,等许彪回来了,几人便一起上了船,见没有旁人,青鸾自己取下了幂蓠低声问许彪,“可找到了人?” 许彪点点头,“找到了,是翠明湖最大的画舫,在三层右手边的雅间里坐着!” 青鸾霍然站起身,官船正巧被推出去,她被狠狠晃了一下,身子向一边载倒,许彪眼疾手快拖住了她,一个千斤坠稳稳将她送回座位上。 顾安庭一怔,这个人一看就是高手,怎么在荀侯府给姑娘家做下人,这不合规矩啊! “你说什么?”青鸾的声音都有些抖了,一把拉住青竹,“你买的雅间,什么时候发船?” “买的时候说是正午发船,应该也快了!” 青鸾伸出手,“票呢?” 青竹忙将船票拿出来,青鸾一把抢过来,重新戴上幂蓠,“我们走!” 青竹正要站起身,却见许彪带着自己家妹子几步便跳上了船板,船离着岸边有三四丈远,许彪将锚抛了回去,手上微一用力,船重新靠了岸,二人急急下了船,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中! 顾安庭虽然很不想同荀青竹讲话,此时也不得不问,“荀姑娘这是?” 青竹比他还懵,口中碎碎念,“说好的一起游湖呢?不是说不要大画舫吗?不是说要坐官船吗?哎呀呀,妹妹长大了,真是管不住了。” “顾兄,你看是这样,我现在过去怕是也赶不及了,咱们能不能跟着那画舫,等靠的近一些了,放一条小船,将我送过去?” 顾安庭见左右没有其他办法,只好道,“也好,在下便送你一程!” 青鸾经过一番奔波好不容易赶上了大画舫,随着许彪到了第三层的雅间,侯府和忠勤伯府比邻而居,但是忠勤伯家后辈中男子居多,她以往又有些倨傲,故而少有往来,与季婉秋关系并不好,如今在船上一见,都有些不敢认了。 季婉秋不似青鸾身形娇小,已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纱裙,少了几分寻常女子的娇羞,站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显得落落大方,娉婷袅娜,很是惹眼。 青鸾只带着许彪,也不好上前搭讪,只好让一个茶童前去传话,季婉秋听了茶童的话,远远向她看过来,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荀姑娘现在名气大,出门还戴着幂蓠,怎么就只你一个人?那些个丫鬟婆子呢?” 青鸾也不生气,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瘪着嘴哭兮兮道,“季姐姐,我和二哥走散了,上了船才发现就我一个人,季姐姐,你带着我吧,我有些怕!” 季婉秋一时受宠若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荀青鸾几时叫过她姐姐?一个人?她还怕一个人?小时候家里几个皮猴子哥哥捉弄青竹,她就记得那时她只跟桌子一般高,便敢招呼着一众下人堵住花园的各个门,自己提着棍子追打她那几个哥哥,末了还当着一众大人的面添油加醋地告了哥哥们一状,那小嘴伶俐的,说得两家大人都一愣一愣的,最后爹爹只能稀里糊涂的把自家儿子全都打一顿,才算消了她的气。如今摆出这么个小鸟依人的模样,是要闹哪样? 第47章 真正的威胁 “季姐姐,我们的雅间同在一层呢,我好久没有见到季姐姐了,咱们一起去我那边说说话吧!” “呦,那可不行,说好了婉秋妹妹是陪着我弟弟来游湖的,我弟弟来京一趟可不容易呢,怕是在他们成婚之前,也只得见这一回呢!”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长得很有几分姿色,穿得花团锦簇的,脸上敷着厚厚的粉,没有大家贵妇的气质和涵养,反透着市侩和精明。 季婉秋面上讪讪的,她们两家长辈是有意结亲,但一切都没有定下来,表姐这样说倒显得她忠勤伯府上赶着与人结亲一样,特别是在青鸾面前这样说,让她格外不舒服。 女儿家的心思灵慧,季婉秋早就对青竹有意,奈何青竹那个书呆子不能会意,倒让荀家二夫人瞧出了苗头,狠狠羞辱她了几句。 “青竹的婚事不着急,等他考取了功名,承袭了侯爵之位,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得?那些个一门心思想着高嫁的人,还是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吧,我们青竹可等着皇上给指婚呢!” 想起荀家二夫人的这番话,季婉秋的心依旧是痛的,但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或许青竹的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她轻轻将胳膊从青鸾的手中抽了出来,左右都是难堪的话,她倒想在荀家面前表现得硬气一些。 青鸾像是没有听到妇人的话一般,将头上的幂蓠取了下来,一双眼睛笑盈盈看向季婉秋,“季姐姐,我前些日子病了,你都不来看我,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我可不舍得与你分开,便是讨杯茶喝也不可以吗?” 青鸾一揭开幂蓠,走廊里便有人认出她来,“快看,那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眼见更多的人朝她们望了过来,季婉秋赶忙将青鸾拉进雅间里,“好好待在这里吧,船上就你一个人,别惹出什么乱子。” “我就知道季姐姐最好了,断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雅间内已有不少人,围栏边站着个高瘦的青年男子,想来便是妇人口中的弟弟了,另几位年轻的少女一起围了上来,“表姐,这位姑娘是谁呀?怎生得这样好看?” “我是荀侯府嫡出六姑娘!” 青鸾眼中闪过一抹傲色,瞟了那高瘦的青年男子一眼,哪里跑来的远房表亲,想来抢她二嫂?门都没有! 一众少女不远不近的站在一处,窃窃私语起来,看起来的确是远到而来的样子,可是刚才的妇人却明显是本地人。 先前的妇人也走进了雅间,面上有些不太好看,细声细气地道,“我倒是谁家的姑娘呢?不想是荀候的千金,这样的高门大户我表妹可高攀不起,荀姑娘还是请回吧,毕竟有外男在此,总要避避嫌。” 青鸾拉住季婉秋的手,“我那边有两个雅间呢,既是姐姐的未婚夫婿,你们两个也可以单独处处,我不打搅便是。” 季婉秋脸腾得一下红了,再次挣脱她的手,“荀姑娘不要乱说,我是带着表兄妹们来游湖的,我亲都不曾订,哪里来的未婚夫婿?” 青鸾扯了扯嘴角,声色俱厉地道,“没订亲?那你们这一群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就太不知轻重了,季姐姐上面那么多哥哥,你们不叫着陪,倒要教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陪,是什么道理?一家女百家求,季姐姐才名远播,怎么也犯不着远嫁!你们这一大家子人围着我季姐姐,还诓骗我说是季姐姐的未婚夫婿,是想坏了我季姐姐的名声,再强行逼婚吗?” “哎,你这小姑娘话不好乱讲的,出来游湖可以是家中长辈点了头的,再说结婚的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两家的事犯不着你一个小姑娘说三道四的。”妇人高声道。 青鸾又瞟了一眼那个男子,而那个男子正目光晦暗不明的盯着她瞧,青鸾轻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小姑娘可是你能叫的?即是远地方来的,就该先探探京城的水深水浅,这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季婉秋脸有些白,这样骄纵跋扈的样子,才是她所认识的荀青鸾,她今天故意和她搭讪,到底是因为什么?莫不是青竹知道了自己要订亲的消息醒悟过来了?那也不对啊,荀青鸾眼高于顶,难不成还能帮着她二哥来讨好自己? 高瘦男子走进一步,“荀姑娘,京城的水深水浅在下不知,但是姑娘家在外说话还是该注意些影响,这要是传了出去于姑娘无益。” 青鸾嗤笑一声,一双眼睛冷冷鄙视着他,“你威胁我?可惜在我看来,口头威胁都是做样子的,真刀真枪才叫威胁!” 她说着便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唰地一声削掉了那妇人的一绺头发,厅里的女子齐声尖叫,那妇人更是软倒在地,嘶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我就是想告诉告诉你们,想要真心求娶我季姐姐,就差人三媒六聘地按规矩来,若是要使什么阴谋手段,趁早歇了心思!”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尽管他很快掩饰过去,青鸾却已了然于胸,他们果然是要算计季婉秋,她本可以等他们露出马脚再发难,但是今天她体力着实有限,只能诈一诈他们,先脱身再说。 季婉秋的心怦怦直跳,怎么还动上刀了?青鸾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但是她又不想拦她,青鸾自小便很是维护青竹,她这样做必然不是为了她,那么便是为了青竹!想到这个可能,她的眼中不禁有些湿润。 “荀姑娘,刀子可不是好玩的!” 男人向前一步想要来抢夺她手中的刀子,青鸾的手十分灵巧,左右虚晃两下,反刃朝上在男子手臂上划出了一条血口子,几个女子又齐声叫了一声。 男人目光一冷,“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带季姐姐走,哪日贵妃娘娘认了你,你再来结这个亲吧!” 男人面色骤变,“知道太多了命不长,就你这花拳绣腿,真当我怕了你?” “哼,我不像某些人只配活在阴暗的角落,刚才我进到这里可是有不少人都看到了,你还敢动手杀了我不成?” 季婉秋离着门边不远,这时她一把拉开了门,“青鸾,我们走!” 第48章 远嫁之心 青鸾狠狠瞪了男子一眼,将刀隐在袖间,跟着季婉秋冲出来,男子并没有追出来,在楼梯转角迎面遇上了青竹和顾安庭,青鸾道,“我们走,去官船。” 季婉秋凄凄然看了青竹一眼,眼中饱含了千言万语,青竹怔了一下,“季姑娘,你?” 季婉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快走!” 一行人坐着小船重回了官船,一踏入船舱青鸾便软软倒入阿兰的怀里,阿兰尖叫一声,“姑娘,许彪,你就是这样看着姑娘的?” 许彪面色一红,暗卫的规矩,没有叫他他便不能插手,再说雅间那边都是权贵,他要是现身,荀姑娘哪里说得清楚。 青鸾摆摆手,“不碍事,我歇会就好!” 季婉秋帮着将青鸾放平在长凳上,将她的头枕在阿兰的腿上,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半蹲在长凳前,看着她惨白的面容,泪水含在眼眶中,“怎么虚成这样?” 阿兰哑声道,“季姑娘不知道,我家姑娘前几日便病倒了,昨天下午才刚刚能下地,大夫说还要卧床将养大半个月呢,今日怕是累得狠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倒了?” 阿兰摇了摇头,“不知道,大夫说仔细看顾着就没有大碍。” 季婉秋眼中的泪水滚了下来,“今天的事,我承你的情,不管以后如何,我季婉秋都承你这份情!” 青竹满心疑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但见妹妹这样疲累也不敢追问,青鸾睨了他一眼,“二哥,你陪着顾公子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和季姐姐说几句话要说!” 青竹点点头,带着一众男子去甲板上站着,这个时间日头很大,晒在人身上像火燎一般,他看了看顾安庭,干笑一下,“今天确实有点热,连累顾公子了!” 顾安庭吩咐船工拿来两把竹伞,伞面是油布的,很快便撑成两片阴凉,他温声问道,“这样可好些?” 青竹点了点头,默默看向湖面,顾安庭挑眉,“荀公子难道不想说点什么?” 青竹闻言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疑问和戒备,说什么?说我妹妹?你想得倒美!说季婉秋?那也不行,我还没闹清怎么回事呢? 他抿了抿唇,答非所问,“我先凉快会儿!” 顾安庭弯弯嘴角,好吧,那就先凉快会儿!他今年已有二十四岁了,一直跟着父亲在大理寺做事,于办案审案上颇有研究,见惯了穷凶极恶、阴险狡诈之徒,乍一见到这样如朗月青松般的男子,便觉得十分有趣,就这样站在甲板上不说话也并不觉得无聊。 船舱内,季婉秋身子颤了颤,“你说那人是顾远侯的私生子?且是娶过妻的?表姐一家竟这样害我,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来?” “本来我还不确定,但看他的相貌和他周身的穿戴,便有些信了,你远房的表哥从外地来,怎么会有宫中的东西?他腰间的戴的玉佩,手上的玉扳指便是亲王也使得。” 青鸾擅长人物画,对人的相貌及服饰观察入微,识人是很准的,这一点季婉秋早就知道,只是她仍旧不明白,“妹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怎么会识得那样的人?” “季姐姐记着,再守规矩今后要嫁给什么人,还是要事先摸个底儿,做到心中有数,万不可听信旁人的话,尤其是那些拐着弯的亲戚,也不要意气用事,把什么都憋在心里,最终苦的只有自己。” 青鸾轻叹一声,接着道,“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是再怎么着都不要想着远嫁,你当清楚,你有父母双亲,又有那么些兄弟,你家只得你一个女儿,任谁都不会舍得你受苦,只有燕京城才是你最该待的地方,你若过得不好,可不是让他们也跟着悬心?” 季婉秋眼眸闪了闪,她因青竹的事的确有了远嫁之心,但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连父兄都不曾告诉,倘若她在母亲前多说一句,今天的事情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甚少那远房的表哥,母亲是见过的。青鸾说的不错,万不可在婚姻大事上意气用事,平白让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我二哥虽然在这些事上愚笨些,但是他是个至纯至真之人,值得等,更值得为他多花些心思。” 季婉秋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抖,“你说什么?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我或许还让人觉得有攀龙附凤之心,但我二哥里里外外都是忠厚老实的,不然他现在就可以承袭爵位,请封世子,也不会一门心思的走科举之路。” 季婉秋破涕为笑,瞟了一眼甲板上如松竹般立着的男子,“他要是不做学问,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难不成带着家丁小厮去调戏良家妇女吗?” 青鸾也浅浅笑了笑,季婉秋当真是最懂二哥的人,也不枉她拖着病体走这一遭。 阿兰道,“姑娘今天可吓死婢子了,咱们这会儿回去,正赶上侯爷在家,他要是知道你这番折腾,又要生气了!” 青鸾也没有精神反驳,眼皮掀了掀,“打扇!” 阿兰忙用扇子给她扇风,季婉秋道,“你闭着眼歇会,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季婉秋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方才的事,将一方帕子揪的死紧,想想就有些后怕,祖母毕竟年纪大了,以后这些事情还是要多和母亲商量着。 不知不觉船靠了岸,季婉秋和阿兰一起搀着青鸾上了马车,隔着窗向顾安庭道别,“今天多谢顾公子了,代我向秦夫人问好,等我好些了,定去拜谢!” 顾安庭在车外拱拱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随时恭候,二位姑娘慢走,荀公子慢走!” 青竹低低哼了一声,敷衍地打了个招呼,便同许彪一起驾着马车回府,听着车厢里说话的声音,扔了马鞭,低头钻了车厢,“阿兰,去去去!出去赶车去!” 阿兰憋憋嘴,看青鸾好了很多,起身出了车厢。青竹一屁股坐下来,把扇子扇得呼啦直响,一幅颇为不耐烦的样子。 “荀公子是不是想把我也赶出去?我和你青鸾妹妹已经说好了,女儿家的事不说与你知道,你不要瞎打听!” 青竹眨眨眼,“谁说我要打听了?我好端端的赶你作什么?” 第49章 宫门讨尸 青鸾懒怠理他,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帘,青竹一愣,刚不还说得挺热闹,怎么他一来就都不吭声了,他气得连扇子都忘记扇了,横了季婉秋一眼,正要兴师问罪,不料季婉秋冲他展颜一笑,笑得格外轻松,像是一朵娇美的花正恣意开放,嘴边责备的话便生生吞进肚子里,他竟不知她已长这么大了,且笑起来这样好看。 “你好久不来我家了,我祥哥哥过几日要入伍,你也不来送送?” 青竹傻傻笑了笑,“我一直温书呢,得空便去!不对,季云祥走不走的与我有何干系?左右我只和你三哥四哥他们一起玩,如今学堂里天天都能见着的!” 季婉秋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怎么没关系?二哥离家了,三哥四哥都和你在一起,满府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多无趣!” “怎么就一个人了?你不还有两个弟弟吗?” 季婉秋翻了个白眼,“你家还有两个弟弟呢,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玩?” 青竹愣了一下,继而道,“我三叔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如今也该习字了?正是好玩的时候,你不说我都忘了,倒是好久没有去看过了。” 青鸾心口一堵,二哥啊二哥,你可真是凭实力单身,我算是白费劲了。 太子这边没有得到景王的死讯,倒是听闻萧国公半夜死在了天牢中,萧家老夫人次日一大早便带着一众子孙跪在宫门外,求见皇上。 听到此消息隆德帝很是震惊,“死了?怎么死的?” “说是七窍出血,暴毙而亡,如今大理寺少卿顾大人已前往查看!” “恩,让明慧也去看看,看完之后同顾少卿一起来回禀!一会儿抬朕去园子里坐一会儿,捡重要的事报给朕听,后宫众人不得打扰。” 李髯躬身道,“陛下,萧家老夫人等一大家子人跪在宫门外,求见陛下!” 隆德帝蹙眉,将擦手的帕子狠狠丢在盆中,这萧家的人怎么都是一个德性?但凡出了事情不是找到御前喊打喊杀,就是跪在宫门外胁迫于他,搞得火急火燎鸡飞狗跳的,他这里还乱成一团麻理不清呢! “太子呢?让太子打发他们回去,他们若是坚持要见朕,便跪着吧!” 章淳奉命来到宫门外,看到黑压压一地的人心中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国公府这是要做甚?陛下还病着,你们这般兴师动众,围住宫门,是要造反吗?” 居中的老夫人从藤椅上站起身来,她已有八十多岁的高龄,但是精神矍铄,目光凛凛,看起来极为强健,说起话来字字铿锵,“太子殿下如此咄咄逼人又是做甚?我儿三朝为官,乃是国丈,如今不明不白死在天牢之中,老身想问问殿下,我儿究竟犯了何罪?因何被关入天牢?又为何关入天牢不足一日便暴毙而亡?” 章淳眸光森冷,手不由自主按上了刀柄,冷声道,“犯了何罪?他前日私入宫门,伙同夏渊诛杀御内侍卫,强闯皇上寝宫,惊扰圣驾,如此以下犯上,祸乱朝纲,关入天牢已是父皇格外开恩,国有国法,他的罪责自有圣上和臣工定夺,怎容得妇孺家眷在此聚众喧闹,搅扰圣听?” 老夫人扯着嗓子喊道,“老身只知道我儿子死在了天牢中,他为朝廷劳心劳力,操劳一生,如今却死得不明不白!” “本宫知道萧国公乃是横死,大理寺少卿已赶往狱中查验死因,你萧家这个时候便带着子孙家奴围住宫门是何道理?老夫人手中有入宫的腰牌,要上达天听并非难事,却故意在这里聚众喧闹妖言惑众,是要胁迫于圣上嘛!” 老夫人将手杖重重杵在地上,声泪俱下地道,“老身要接我儿萧敬先归家,送他入土为安!” 章淳冷哼一声,“萧国公暴毙而亡,死因尚不明确,怎可放归家中,又怎能入土为安?此案已交由大理寺全权负责,若是要人你等可支问问大理寺卿,看他依不依你!” “老身管不了那么多,今日接不到我儿,老身绝不回去!” 章淳用手正了正自己的腰带,沉声道,“那老夫人可要失望了,左司御率听令!” 一众司御率齐声应诺,齐齐站在他身后。 “宫门乃皇家重地,给本宫看好了,不得有闲人围观靠近,更不得有人大声喧哗,拦截过往官员,违令者斩!他们要跪就好好跪着,跪不住了就给本宫抬出去!” 司御率再次高声应诺,分成左右两队将萧家众人围了起来。 老夫人嘶声道,“你——” 章淳轻笑一声,“我什么我?本宫乃是太子,三年前本宫带着阵亡将士的棺椁回京,亲自扶棺入土,那些分领不到尸骨和遗物的亲眷,至今还不曾有一人来向本宫追讨过遗体,你凭什么?本宫可没打算收敛萧国公的尸身,等案件查清了,自会归还,耽误不了他下葬,你等急什么?莫不是萧国公的尸身中藏着什么秘密?传本宫教令,大理寺严密看管萧国公的尸身,仔细查验,不出结果不得看望归还!” 老夫人一口气卡在喉间,眼一翻仰面向后倒去。 “抬走!”章淳命道。 萧家的人正要哭闹,章淳唰地一声抽出配剑,逼视着众人,“要哭回家哭去,本宫号令已出,违者立斩不赦!” 萧国公的大哥附身向章淳一拜,带着几个人抬着老夫人往出走去,老夫人双目圆睁,指着自己的大儿子,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萧家老大更不敢停留,加快了脚步。老夫人终于顶不住,双眼翻白晕厥过去。 章淳本身入宫门,却见李髯站在宫门内,停下脚步,“公公可是有话要说?” 李髯躬身一礼,“殿下神武,陛下放心不下这边,着奴婢过来看看。” “父皇的身体可好些了?” 李髯笑了笑,“已经大好了,这明慧大师很有些门道,想必过不了几日便可上朝听政了,晚上时候殿下可以看看。” 第50章 死而不僵 一日的操劳后,青鸾喝了明慧僧人给开的补血养气的药,早早就躺在床上,季婉秋害怕她被荀侯责骂,直等她睡熟了才离开。 再次进入天牢中,青鸾本是无心的,她日间累很了,又中了些暑热,便睡得有些沉,直到她看到萧国公如金像一般的尸体,她的意识才清醒过来,定睛再次看去,他怎么死了? 尸体被放置在一块木板上,下面放着冰块,边上站着顾安庭和另外两个人,青鸾一怔,他居然也在这里,此时在室里昏暗的灯光下,他显得格外沉冷。 萧国公的尸体皮肤呈金色,除了颜色外与常人看起来差不多,并没有看到明显的外伤,口鼻中也没有出血。 “张仵作,先把白天查验的结果拿给我看看!” 被叫做张仵作的人拿出一本小册子呈给顾安庭,他仔细翻看了一遍,抬头问,“死者白天时,这金纸一般的颜色是不是没有这么重?” 听到“金纸一般的颜色”青鸾猛然想起,那日她救长乐公主出宫时,在狗洞子里听到长乐公主说,梓华宫的刘美人死前浑身像裹着一层金纸,当时她还无法想像那是个什么样子,如今看到萧国公,便觉得大约也是一般无二了。 “是,白天看时像是从皮肤里渗出来的颜色,如今看着更像是从外面染上去的。” “可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目前还未查出,皇上派来的明慧和尚说,这东西怕是有毒,让我们不要直接与他接触。” 顾安庭点点头,“死因不明,这金色的东西也没有头绪,这案子有些棘手,萧国公在牢中是否与其他人有过接触?萧知山可是与他关在一起的?” 另一位男子上前一步道,“这些顾大人也都问了,他们是关在一起的,但萧知山一直三缄其口,任怎么问,一个字都不说。关他们的地方是独立的,除了狱卒应该不会有旁人。” “那他是什么时间死的?我看验尸记录上写得很模糊。” 张仵作道,“人应该是昨天夜里死的,死前没有什么异象,直到早上狱吏来巡查才发现,死者没有呼吸和脉搏,但是也没有出现尸僵,他的皮肤摸起来竟还是软的。” 顾安庭蹙了蹙眉,先是用一块布隔着,按了按萧国公的胳膊,的确是不是很硬,他从张仵作的包里抽出一柄小刀,在萧国公的血管处轻轻划了一条口子,里面流出的血液十分粘稠,但的确可以流动,张仵作拿出瓷瓶将滴出来的血液收了起来。 “走吧,我们去看看萧知山!” 青鸾跟着他们一路前行,听他们讲着案情,心里疑惑重重,萧国公死是自杀还是他杀,他的尸体为什么会死而不僵,这里面有没有苗女素心的手笔,她现在对这个人越发好奇了。 天牢中,萧知山坐在地上,他的神情木然,顾安庭让狱卒打开牢门,走了进去,同萧知山一起坐在地上,回头问同来的那个男子,“这是原先的那间吗?” “不是,原先那间空出来了,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暂时没有安排人。” “哦,那还行,弄点茶水来吧!” 萧知山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这些人指望从他口中说出点什么来,那就是做梦,他们的手段他清楚,言多必失的道理他也懂。 待人送了茶水上来,顾安庭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抿了一口才淡淡地问,“这里的伙食还可以吧?” 萧知山侧过脸,依旧不言语。 “我看萧兄还算精神,你祖父新丧,睡不着也在理,我刚去看了看国公爷,今天天气热,眼见尸体都放不住了。” 萧知山的眼中露出惊讶的表情,脱口道,“不可能!” 顾安庭似是并不在意他突然开口说话,接着道,“我这也是担心,担心这么热的天再放不住啦!幸好张仵作以前是敛尸官,有些保存尸体的法子,我们大晚上的特意去布置了一番,这要是要坏了,我们怎么交待!” 萧知山霍然站起身,冲着那名仵作叫道,“你们对我祖父做了什么?” 顾安庭也站起来,拉住了他,“你急什么,我们哪里敢乱来!你恐怕还不知道,今天你曾祖母去宫门前闹了,要接回国公爷的遗体,搞得沸沸扬扬,弄得我们压力也很大,这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萧知山仍旧冲着仵作高声叫道,“你用的什么法子?我要见我祖父!” “萧兄,萧兄!咱们也见过多次了,我你还不清楚?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麻烦,放心,我确保尸身不腐,管保让老夫人挑不出毛病来!” 萧知山终于转过脸来,怒声道,“我要见我祖父!” 顾安庭啧了一声,“那怎么行?仵作断定了萧国公遭人谋害,你们虽是爷孙两,但是萧国公去的时候,就只有你在身边,目前就属你的嫌疑最大,就算人不是你杀的,你也是知情人,知情不报也是重罪,且得关一阵子呢!” 萧知山冷笑一声,“你们大理寺就是这么断案子的?查不出死因,抓不到凶手,就诬陷到我头上来?” “哎,话不能这样说,怎么是诬陷呢?你的行为确实可疑,你想想看,你们爷孙两同在一个屋,国公爷要是有个急症,你为什么不出言求救呢?天牢里关得可都是有身份的人,这里的狱卒可不敢瞒着。再者,要是有人暗害国公爷,那么那人手段这般高明,为何要留下你的活口呢,除非你和他认识,且你们两人都想要国公爷的命!” 萧知山闻言暴跳如雷,“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害祖父?这都是你的推断,皇上是不会信你的!” 顾安庭道,“我父亲为官最是公正严明,这种没凭没据的话他是不会乱说的,但我就不一样了,你道我一个从未参加过科考的人怎么升得这样快?因为我知道,皇上有时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非真相,不过萧兄你放心,我这个人做事都会留一线,你要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必回报一二的。” 萧知山脸涨得通红,破口大骂,“你个昏官!你陷害忠良,草菅人命,我要去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顾安庭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眉毛上,轻摆着头来回蹭着,“真是太难堪了!我顾安庭这辈子还没这样被人当面骂过,你确定你骂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