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分班表 太阳还是那颗太阳,我却不一样了。 告别待了六年的小学,朋友们迫不及待地挤进了初中的校园。 那是一个被我向往了很久的地方。 相对于小学的破旧,初中的校园简直能用豪华来形容。首先,这是镇上唯一的一所中学,设有初一至初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八个班,每个班六十多个学生,共收纳了全镇大约一千四百多个学生。其次,它占据了镇上唯一一条通往集市的主街街口,每逢三六九集市开市,市上商品玲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又有镇上唯一一个班车站点,一条三一五国道贯穿了这个不大不小的乡镇,这是一条通往更广阔的天地的道路,路的尽头可能有高中,有大学,有很憧憬的一切;也是这条路,带走了众多乡民外出务工,带回了鼓着荷包满载而归的亲人。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挤在分班表前,双眼像雷达一样扫射,胸口有头小鹿突突乱撞心想:初中就是初中,好神奇呀,一个年级就这么多个班,好紧张,我在哪儿,我在哪儿…咦,居然有人叫这样的名字,好神奇呀,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虽然满怀期待和好奇,但还是不要表现地太明显,面无表情,努力压制住浑身激动的因子,偶尔还要皱皱眉头轻声嘟囔:热死了,热死了,太阳真热呀。 我在期待什么呢?又在好奇什么呢?又在暗自欢喜什么呢? 如果从哪一个表中,看到了我的名字,就意味着,表上其他的人以后就会成为我的新同学,我们将会度过以后的学习时光,我们会有共同的新老师,我们会有新教室,我们会说话,会玩笑…从此以后,表中的我们,会成为一个集体,我也会是其中的一份子。 我还不曾回头想起以前的朋友,只不知道他们也会在哪一个班,那时候我笨的要死,不知道只有八个班一个年级的学校里,小学四十五个同学中,注定有人会继续成为同学。 也许,缘分这两个字,是从那一刻长进了心田。 费了一番眼力,终于找到了班级:一(6)班,再往下,几乎是陌生的名字,我好像,没有遇见旧朋友。 周围的人都是一年级新生,三三两两都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聊天。说的都是关于谁谁在哪个班,我觉得挺无聊的,心想你想知道谁在哪个班,把分班表抄一遍不就得了,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到最后还不知道结果呢。那些女生,表情夸张地很,笑地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跟我以前的朋友一点也不像,她们笑的很温柔。再看好多女生跟男生一起打打闹闹,那像什么话呢?我以前的朋友很少跟男生这么玩笑,最多就是远远地说说话而已。 就是说这些人跟我以前的朋友,一点儿也不像。 教室还没有开门,班主任还没有就位,报名的时间还早。 我坐在教室门口的花坛边沿上,沉默。那时心情有点低落,总感觉名单上少了谁,名字到了嘴边却又想不起来那名字该叫什么。如果名单最后留着一格空白让我填,我最想填的那个人会是谁呢……我不知道。 玲,好久不见 就在我百无聊赖,快被周围吵杂的声音挤兑地心烦的时候,玲突然过来了。 玲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过来的转校生,活泼可爱,多才多艺。她脑子里有很多新鲜事儿。 玲会手工。曾经用一个大瓶装绿色雪碧塑料瓶制作的塑料花篮惊艳了全校,同学惊的眼睛都大了,她不说,没人能看出来这只是一只废旧的瓶子,而我在惊艳的同时更羡慕的是原来她是能喝的起饮料的人,原来她家的瓶子不用存起来装水喝,原来她的爸爸妈妈不会因为她乱剪瓶子而责骂她,原来有人和我不一样。 玲会书法。玲有一手好字,字的形状跟书上一模一样,那时候的我不曾听过书法,不知道字有字体,有楷体,有宋体之分。只知道她写的作业干干净净,工工整整。那一刻我很庆幸自己坐在最后一排,庆幸我没有同桌,庆幸她来到了我身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最大的快乐就是盯着她写字,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在心里有一只手痒痒的,想抓着她的手一起写。 玲会唱歌跳舞。很快玲和大家打成一片,同学们都喜欢和她一起玩,听她唱歌,她的歌声有时候比老师唱的还要好听。她还会教我们跳舞,伴着歌声整齐划一的舞动身体,简单几个动作拉近了同学们的距离,也引来了高年级的学生的观看,那些同学围成一个圈,简陋的沙地中央,仿佛成了焦点聚集的大舞台,那时的我心里带着欣喜雀跃,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原来被人关注着是可以很幸福的。我们发明了很多新游戏,有下腰比赛,有跨一字马比赛,有转圈比赛,手指操比赛…多数是从舞蹈动作分化而来的基本功。 所以你看,玲就成了我的艺术课老师,她教会我美是什么,让我体会到了创造美的快乐。她是那么一个可爱又充满魅力和阳光的人。 也是这一年,学校来了一个年轻的新老师,名叫周青甫。三年级的我们幸运地成了他第一批学生。 青甫老师跟玲一样,充满魅力。 他不仅是我们的班主任,还兼语文老师,数学老师,音乐老师,体育老师,思想品德老师,劳动课老师…简而言之:所有课老师。学校教师紧张,加上校长一共才六个老师。 我记得是他在班上点名表扬玲的字写得很好,我才突然意识到,字写地好也是件值得表扬的事,从而爱上了观察玲写作业,爱上了模仿她的笔迹。 作为一名外地人,他一点也没有外地人的自觉,带着班上四十五个本地孩子去爬山,美名其曰是春游,镇上是丘陵地貌,山不高却连绵成片。新鲜,上课时间其他年级都在上课,就我们出来玩,看风景,放风筝,摘映山红,累了就分享各自准备的干粮。兴致来了,女孩们又围着玲开始跳起舞唱起歌了。 那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新。我记得,到了山顶之后,我摘下了自己认为的最漂亮的映山红,送到了青甫老师面前。他是我那个年纪遇到的老师中最特别的最特别的一个。 或许那时的心开心到了极点,所以胆子也大了,平常不曾跟老师说过话的人,那一刻笑着说:“老师,送你一朵花”。而且,趁他没反应过来拒绝就直接塞进了他胸前的口袋,我记得那时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戴上小朵映山红之后,很好看。 玲,好久不见。 我想这么跟她说来着。可是又觉得太矫情。原因是我如果不用普通话,我不知道该怎么用方言说这句话。我的故乡是贯说客家方言的地方,课堂上讲的也是方言。所以刚开始上学的几年,常听不懂老师在念什么书,成绩总是不理想。当我大致学会的时候,又到了跟同学说普通话会被嘲笑的时候。 可是客家方言里,我还没学会该怎么表达对朋友的想念。 看见了玲的脸,那些美好的回忆情不自禁地扑面而来。 于是在这陌生的校园角落,遇到了最熟悉的朋友,我们一如初见,相顾无言,索性相对着傻笑了一通,亲昵地挽起对方的胳膊,省略掉了打招呼的话…… 你好,新同学 那时候在堂姐屋最显眼的墙上,有明星画报,每次进她屋,总能第一时间看到。精致白皙的脸像新剥的鸡蛋,没有一点瑕疵,三七分的发型很好地修饰了他的脸型,美丽干净的衣裳有说不出的好看。 不过盯着看久了,也不觉得有多新奇,只觉得就是一幅画而已,画里再美的风景都是合理的,他就应该那么帅,不然画报就浪费了,贴在墙上不好看会碍事的。 玲指着楼上,欣喜地说:“那是我的教室,3班,在你楼上” 接着她悄咪咪地凑在我耳边,神秘兮兮地说:“看见那个双手抻在走廊上的男生了吗?怎么样?” 顺着她的指引,果真看见了一个人。不经意的一眼,却让人脸颊发烫。那同学穿着入时,长相俊俏,逆着光,远远看去,不正是活脱脱的一张画报。 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想不出词语来形容那时的他,还有那时的心情。 “那是我的新同学,很多人说他长的很像电视里的人,还说他是班上最好看的男生,是很不错,对吧?”听玲说起话来一脸坦荡,没有听出一丝多余的不合时宜的感情,只是对美好事物的单纯的赞美与欣赏。 “好远没看清,好像还行吧”没看清的原因除了太远,也有不敢再看的害羞。仿佛那里有束光,光彩夺目地很。 心中有一点点期待再继续说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她转移了话题,仿佛我们从没有谈论过那个人,“你班上有我们以前的同学吗?”低头把玩着手里厚厚的寒假作业。 不确定地摇摇头:“可能没有,人太多,没看到”倒是找过几个熟悉的名字,可是她们离地很远,比如敏敏,丽丽,小芬,雨桦,雪萍,还有你… 我自定义的好朋友,也只有在玲舞蹈队时一起玩的队友。如果没有玲,也许我只知道什么是同学,不知道还有朋友一说,原来朋友关系都是有亲有远的。 我开始环顾四周,猜测那些有可能是我新同学的人。不得不承认,才被自己归为咋咋呼呼吵闹的人,都是属于活泼开朗的,她们说的话仔细听听其实挺可爱的。 其中被最多人围着说话的人,是个女生,一头自来卷齐耳短发,发梢微黄,小巧玲珑的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着弯弯的睫毛,鼻子又高又挺,一张嘴不停地说着笑着,唇瓣肉肉的,粉嫩粉嫩,咧开嘴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颗颗分明。 正说到兴头上,却被个男生打了岔,只见她收起笑容假装怒目圆瞪,忽地扬起手,重重拍在他肩上,似要把他推出交谈圈外,“讨厌,别打岔。”她说。 男生嗷地一声叫起来,顺势揪了揪她耳边的短发,高声笑着跟女生逗引开了,两人你追我打着跑开了。 或许那些笑声太有感染力,看着看着我也情不自禁笑了。 玲在一旁问:“木头,你笑什么?” “你看,她的头发跑起来好像扫帚草”我发誓,绝没有嘲笑的意思,纯粹是看到什么说什么,玲好像也被这突然的想法逗乐了。 那时想着什么呢,既然是新的一年,那就是新的开始,不论你的过去是怎样,既是有缘相聚,那就希望以后的日子,多多关照。 后来,当终于安稳地坐在教室时,心中曾默默说过一句话:你好,新同学。 座位 必不可少的开学三部曲:报名,打扫卫生,排座位。 报名要担心熬夜加工的作业合不合格--劳心;打扫卫生没什么可说的--劳力。最让我期待的是排座位。因为这是唯一一项没有负担的任务,如果幸运又能分个性格契合的同桌。 所以,很巧,我又遇见了那两个人。 所有的学生,按高矮顺序依次在教室门口排队,分男女两列。班主任站在教室正门指点江山。 自来卷女生排在我前面,才发现我俩个头差不多。像小鸟一样,她总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就在她侧身和旁边的男生说话时,她前面的人已经进教室了,只见班主任抿着嘴一言不发,双手背在身后,像颗随时要爆炸的气球。 为了不殃及池鱼,我只好伸出手指点了点她肩膀,平静地说:“到你们了。” 男生侧脸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也跟着他前面的人进去了。 这是我跟新同学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是不是表情太凶了,还是语气不对,她没有回复我。 就这样,我和站在我身后的女生成了同桌,她叫霞,我们坐到了倒数第三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前桌,是他;而他的前桌,是她。后来的自我介绍我知道,她叫琴,他叫荟,他俩来自一个小学。一切是那么自然,仿佛从第一眼见到就好像注定了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 这是我第一次拥有单人单桌。虽然不新,但是看不出旧,桌凳很结实,也很干净,把脸贴在桌面上,能闻到木质的清香。 安稳地坐在座位上,有一种归属感,只因这是单属于我的空间,总体来说,我很满意。 不过这种满意没有维持太久,慢慢地,问题就出来了。 我的后桌经常把笔尖朝着我的后背放,每天换衣服,我都能看见腰臀处有长长短短的划痕,除了要挨妈妈的责骂以外,我最难过的是我的衣服,在已经开始慢慢注意着装的年龄,衣服比什么都重要。 而霞总是跟她前桌大伟闹矛盾。大伟那个人奇怪地很,总是对着霞说“朝霞满天”。霞每次听都会气的火冒三丈,对于这个生气的点,我不是很能理解,所以经常是保持沉默的。但是,他们俩一吵架,就会挪桌子,因为大伟总喜欢靠着桌沿,霞总不让靠,一个挪一个靠,来回地拉锯着,导致霞的空间越来越小,经常是我们出不来进不去的。 大多数的时候我们俩只能忍,尽量不招惹他。我不明白,为什么大伟总喜欢欺负人,而且经常把霞气哭了也不罢手。我不喜欢争吵和打架,更讨厌欺负人的男生。 相比之下,荟不那么欺负人,所以有时候我会寄希望于,会不会他能出声劝劝大伟,让他停止这样的举动。(遗憾的是直到升初二,他也没能劝过,心里一直很难过。) 本来嘴就笨的我,那段时间,更多的只是沉默。或者有时候会刻意找一些难解的题目,讨好似的捧到他们面前,低声请教,希望大伟能多少看在脑残同学的面上,转移注意力,大发慈悲收敛一下自己的戾气。而且这个方法有时候还挺管用的,等他忙解题,忙着炫耀自己的智慧时,我们总算可以在奉上崇拜的目光的防护罩下,得到短暂的安宁。 我能体会霞的抓狂。因为五年级时,我后桌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曾经总把脚架在我凳子上,越说他越放,我越生气他越得意。到最后我实在不愿意和他说话,不愿意和他交流,跟他大吵了一架之后,就把凳子砸了,红着眼冲出了教室,还记得那时候我的同桌是敏敏,她带了班长去告诉老师,后桌才慢慢收敛一点。 我很讨厌有人做这样欺负人的事,可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隔壁班的敏敏 敏敏,是我五年级的同桌。她是另一个,我特别喜欢的人。 她在五班,我们两个班教室虽然只隔着一个楼梯,可我却感觉,我与她隔着一个世界。 在楼梯的那边,她的生活一如既往的丰富多彩。我们有共同的语文老师--肖老师,他性格很好,温文儒雅,从没发过脾气,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声音很慈祥,他瘦瘦高高的,大约五十来岁,黑发中夹杂着白发,梳理地很精神,做起事来有礼有节,有条不紊。 开始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我是呆在座位上哪儿也不去,除了酷夏难忍之外,我是喜欢趴在桌子上睡觉。早晚自习的新鲜劲过去之后,我发现那时的我严重的睡眠不足,而且睡着了除了补觉之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大伟不会来捣乱,我可以不用跟霞一样费心跟他打仗。 知道敏敏在五班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记得有一天课间操站队,我不小心看到她就在旁边的队伍蹦哒,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依旧无忧无虑的,心里止不住的激动。我在她身后挥舞着双手,大声喊:“敏敏,敏敏…”,她没有听见,那时我很想跑过去,像以前一样突然从她背后搂上她的肩膀。 偏偏那时,广播体操的音乐刚好响起来,周围闹哄哄一片突然安静下来,班主任开始在队伍前方巡视,他的目光有极强的透射力,像刀子一样扎破所有热情澎湃的心脏。 收住戛然而止的冲动,我无奈地呆在原地不动,开始学着学姐学长做着没有感情的韵律操。可是眼睛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身影,我开始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一个假期不见,她长高了,也瘦了,那天她穿了新衣服,头发也长了,用简单的黑色皮筋绑了个高高的马尾,脖颈处有很多散落的碎发,随着风俏皮地飘动。 做完操,校长会做个简短的发言。靠拢队形之后,我终于伸手碰到了她的肩,她和我一样,显然看到我很意外,再次看到了熟悉的笑脸,我很开心。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去隔壁的教室找她成了我离开座位的唯一理由,一个顶顶重要的理由。敏敏成绩好,人也好,关键是和我关系好。那时我觉得有这样一个出色的朋友是很自豪的一件事,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学我们同班了六年,说起来五年级才我们感情最好的时期。我还记得我们相互去对方的家里玩,我第一次在家里自己做饭招待朋友,她也是第一个到我家来的朋友。 而我在她家第一次见到了电脑,第一次见过铺过地毯的楼梯,第一次打羽毛球。她还有弟弟,她的爸爸是在家自己做生意的,没有外出的打工,楼下就是她家的店。 她有自己的房间,有自己的大衣柜,衣柜里整整齐齐地挂着她的衣服。还记得她翻出了小时候的围巾,弟弟给扔着玩,被她骂了,那眼泪汪汪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我就想,我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 她给我看她练习书法的字帖,我知道了楷体,知道了原来她练了很久的书法。虽然我很喜欢玲的字,但是一丝不苟的写法太需要耐心了,所以我又模仿上了敏敏的,且不说,还真有几分神似。 有一次,我满心欢喜地把写好作业递到她眼前说:“你看你看,像不像你写的?” 只见她凑过来,摇摇头不情愿地说:“不会吧,哪里像啦。” “嘻嘻,我看着就是差不多的,虽然没有你的好看,多少还是有点样子吧”从那以后,我经常会看她的作业,不为答案,只是去欣赏书法,学习她的笔锋。 她有羽毛球,技术也不错,我喜欢看着球在空中飞来飞去的样子,反反复复,有来有往。可是等自己拿上球拍,根本接不上球,那时就想要打成她那个水平,得练多久啊。 她还教我用铅笔画眼睛,说起来小学的美术课都是摆设,基本没有上过,教我的时候她说,她有一个表姐很会画画,画的可好了。可是我没见过,我只知道她的绘画本上她画的画特别好看,特别是那只眼睛,真像。从她口中,我知道了一个词,素描。简简单单的一只铅笔,仿佛能造出一个世界。 敏敏成绩好,总是会受到老师的表扬。坐在她身边,我与有荣焉。她身上好似会发光,给人温暖。那时候心思单纯,也曾想过,要是我也像她一样就好了。 不过,她那么聪明,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班上举行好书分享会,我打算给她讲我看过的故事。可即便我绞尽脑汁,但就是想不起看过的长发公主具体讲了什么,只记得这个故事还挺好看的,于是我按照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印象,煞有介事地现编了一个金发公主的故事,字面意思,金发公主的头发是金子做的,遇到穷人就把自己的头发剪下一根分给大家。看着她面无表情一愣一愣的,我还以为讲的很无聊,结果等我全部讲完之后,她兴冲冲地告诉大家,哇呀呀,木头讲的金发公主可好听了,好神奇呀…木头木头你在讲一遍吧,金发公主又遇到什么了。她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像极我去借堂弟故事书看的时候。可如果能把我脑袋打开,她肯定会发现里面只有一堆浆糊,没有公主。 敏敏,对不起 距离会产生美吗?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距离会产生隔阂。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打完下课铃就直往她窗口跑。她换座位了,正好挨着窗口边,看见她的时候,她正低头写字,我探着头看着她,咬着嘴没出声,那么认真写字的样子,好久没见了,我很怀念。如果不是窗户上有铁杆,我可能会趴在她手边静静地看,像以前一样。 “小敏,有人找”,后面有人出声叫她。 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很好看的男生,留着很乖的学生头也掩盖不住的英气,而且笑起来很像我一个表哥,他们都有深邃的眼眸,剑眉星目,如钩的高鼻梁,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梨窝。 我愣愣地看着他,他对着我笑,“你是找小敏的吧,看过你好几次来找她” 果然,校草都在隔壁班。那时我心想为什么我的朋友们运气这么好,都有这么好的同学,温柔、善良长的还很养眼。再看看我,不知道大伟和霞在不在吵完了没。 这时敏敏也不再写了,站起身来冲我笑,一手拿着钢笔,一手拿着作业,“你就写完作业了吗?我手都酸了,才写一半” 开玩笑,当然没写完,还没开始呢。没到要交作业的最后期限,我一般是不愿意动笔的。“没有啊,借你的作业我看看呗,不知道怎么写了” 敏敏递给我刚写好的作业,期待中我觉得自己会看到一份与自己的字迹更为相似的作业,看着两人字迹越来越相像曾经是我一份莫大的快乐,仿佛是我们友谊心有灵犀的见证。 可是映入眼帘的是很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字体。连笔很严重像大人的字,有点像老师批改作业之后留下的阅。草书?行楷? 突然意识到我与敏敏间有了距离的时刻,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手足无措,那一瞬间,灵台清明,醍醐灌顶。我似乎看见我的未来已经不可能再有曾经那么亲密的朋友了。在人生的旅途中,我还没有做好和她分别准备,她就已经背着行囊快马加鞭不见了踪迹。 现在真的就像她说过的,一点也不像。就算再怎么模仿,也不会像了。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我的模仿能力所能达到的范围。 东施效颦,是那一刻我给自己的定义。我终究还是学不会她的。那一刻我好像感受到了东施的感情,有一份心酸难受和不甘,为什么我不曾拥有那些美好呢?凭什么我就是东施? 我甚至猜测敏敏会不会是有了新同学就讨厌我了,不想我学她的笔迹所以刻意去练新的。 隔在我们中间的岂止只有一扇窗呢。 把心事藏进了心里,依旧假装如无其事地微笑:“哇,写的好漂亮呀,就是用那支钢笔写的?”我指了指她手上捏的笔,“真好看” 她在桌面四处翻着,说:“哪有哦,这么潦草,都快看不清了,作业好多,只能写快一点了。”只见她找到一张小小的纸巾,擦了擦指尖的墨迹,又说:“这个笔就是好费劲,墨水流太快了” 合上作业本,隔着窗递给她,我说:“能给我试试吗?” 她推过来一本草稿纸,上面放着那支黑色钢笔,笔尖闪着银光,拿在手上滑滑的,很重。 书写起来很流畅,墨色很好看,闻着有股淡淡的墨香。我以前用过很便宜的钢笔,非常轻,还会卡纸。相比之下这只笔太招人喜欢了。 失落的心情烟消云散,“好顺,借我写一节课行不行,好久没用钢笔了”以前我们经常换着笔写字,所以不假思索地就说了出来。 可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已经不再是同桌,借了笔想要还就要等一节课,就要走过一条隔着楼梯的长长走廊。又想改口说是开玩笑的,只是话还没出口,就看见。 她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我作业写一半呢,下次,下次…” 本来就想算了,但又看着她认真地连连拒绝,心里就起了逗逗她的心思,举着笔说,“行嘛行嘛,我去拿我的笔给你写呀,可以吧?我拿走了哟,走了哟。” 一直做着就要走的姿势,但脚却一步没有迈。 她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是在开玩笑,所以并没有真的来抢笔,只是在教室里笑嘻嘻地看我,两手撸完袖子以后端在胸前,手掌开开合合,做着放松手部肌肉的手指操。“下次哈,有机会的。”她说。 如果没有抹不开面子的玩笑,我想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灾难。 不知怎么的,在送还笔和纸的时候,打翻了她桌上的墨水瓶,黑墨像游龙一样顺势漫延,湿透了草稿纸,弄脏了她的作业。 她惊叫一声,赶紧收拾残局。 一时我也懵了,我不知道那里怎么会突然出现一瓶墨水。 她的同学听到声音,有转过头看着的,也有手忙脚乱帮忙找纸巾擦的,有出声坏笑的,“哈哈,这么大场面,作业怕不是白写了哦。” “对不起。”我双手紧紧抓着窗上铁杆,囔囔着。心里内疚极了,也很后悔做出这种事。可是我没有办法好好向她检讨,没有办法伸手帮忙,只能隔着窗愧疚地看着自己做的一地破坏,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她嘴里说着没事没事,可是表情变的一点都不好,没有了刚刚开玩笑的随和。 我说不出更多的表示歉意的话,只能那么一直站着。低着头,不敢再去看教室里投出的视线,仿佛那些是都是无声的指责。 第七章 苦夏 经过墨水事件之后,我很长时间没有去五班找过敏敏。我想着,她一定是生我气了,等过几天她消了气,应该会来看我的吧。抱着这样的心态,我能一直盯着窗外看,很久很久不会改变姿势。一天,两天,三天…… 看着看着,心里又委屈起来,其实她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眼眶一热,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把头埋在双臂间,袖口很快热泪打湿了。不仅是她没来找过我,而是从没人找过我。 我一直觉得,有人找是一件很自豪的很幸福的事,那相当于告诉班上的人,这个人是有人关心,有人惦记的。 关在教室里,我就像被所有人都忽略的人,老师不喜欢,同学不喜欢,没有朋友,亲人也不在乎…… 越想越偏,越想越难过。情绪濒临控制的边缘。 大伟不知为什么又开始和霞拉扯桌子,连带着我的也被碰歪了。 仗着肚子里的一股委屈劲儿,猛地抹了一把眼泪,握着拳头,红着眼,朝他大吼一声,“够了,有完没完。”也不等他反应,就冲出了教室。 说完之后,用力扒拉开桌子就出了教室,看着挺有气势,其实是落荒而逃,我害怕久了之后,他们发现我的眼泪,我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难过的表情,不想让他们知道我的难受,我习惯像猫一样躲在角落里,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 校园里,种着好几颗茂盛的榕树,树根处围绕着镶满瓷砖的花坛。 绕着阴凉,漫无目的的走上一圈,算是对自己做了一个交代。我开解自己,不能再闷闷不乐下去,要好好听课了,不能上课走神了,不然对不起妈妈那么辛苦供自己上学。 这样的同学关系,就算不是因为矛盾,也会因为距离而疏远,本来就已经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刚刚莫名其妙向大伟发火也是不对,怎么说他也没有惹到自己,因为迁怒而遭受怒火也是无辜,但我打定主意,坚决不道歉,我想对他发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谁让他欺负女生,一点不大气。 南方气候闷热,夏天很难熬,外面大太阳一晒,跟蒸笼一样。晚上稍微凉一点,想出去吹吹风,又有各种蚊虫叮咬,很难受。 人的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 这年夏天,我接受了与好友产生距离的现实,也开始审视自己该如何处理同学关系。 我想如果注定分离,那我愿意把相处的每一天都当成遇见你的最后一天,珍惜眼下,珍惜每一刻的相聚,以一颗感恩,宽容的心看待生命中遇见的每一个人,而不是等到最后,才后悔曾经伤害了谁。 在那个校园里,有的人我常常看见,在不同的地方,做着不同的事;有的人我从没见过面,却听过很多次的名字,;也有的人我不曾见过面,也不曾听过名,但是我知道他在。 我们经过了同样的校门,见过了同样的榕树,听过了同样谆谆教诲,度过了同样的初中岁月。 我怀念的那段时光,不知道你是否也怀念着。我记忆中的那些人和事,不知道是否也是你记忆中的人和事。 那些当时看起来芝麻大小的事,变成了我回忆中的深井,说不完,道不尽…… 第八章 校园广播 午饭时间,校园广播开放了。 一个女生温柔而清亮的嗓音,从扩音器中传出来,她说“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大家好!”这时加入了一个稍稍低沉的男声与她的声音相合。 女生说:“我是播音员丹丹,来自初二(1)班” 男生说:“我是播音员程亮,来自初三(7)班” 丹丹继续播送到:“今天,我们的校园广播正式开通了。欢迎大家踊跃投稿,积极参与。” 程亮说:“今天我们将要讨论的主题是:新学期,新气象。下面由我为大家朗读来自初二(2)惠惠同学投来的稿件,她的题目是我的新目标…” 伴着清新欢快的音乐,广播的声音遍布整个校园。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听初中的校园广播。 忘了自己正在收拾的书本,我急忙走到教室外面,听着广播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真美啊,有了音乐的校园,突然变得安静起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仿佛都沉浸在歌声的海洋里,来来往往的学子们也不再高声喧哗。 他的普通话发音准确,吐字清晰、语速恰当、声音洪亮,节奏优美,声音温雅磁性,松弛有度,令听到声音的人身心舒畅,不自觉沉溺下去。 稿件播完之后,丹丹接着说:“感谢这位同学的分享,接下来,请欣赏歌曲《十七岁的雨季》” “当我还是小孩子 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 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当我渐渐地长大 门前的那些茉莉花 已经慢慢地枯萎不再萌芽 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样的年纪 什么样的欢愉 什么样的哭泣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 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 空空荡荡的教室前。 那个木头听着歌,笑着哭了。 太开心了吧,喜极而泣,有种心灵被抚慰的舒畅。 十三岁的木头,好像明白了自己为何开始情绪无常,思绪敏感。 原来。 我们都在悄悄成长。 不经意间我们在意的,亲近的,喜欢的开始在变了,甚至这种改变快得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广播… 播音员… 想象不出来,他们是怎么制作这些声音的,是像录音带一样提前录好了再播吗? 还是他们拿着话筒站在某个角落吗? 又是怎样把自己的声音和音乐结合在一起放的呢? 他们哪里找来的那么好听的音乐?又是谁选的? 哪里有投稿箱?稿件是怎么选的呢?每个人都可以投稿吗? 他们真厉害。 那要怎样才能当上播音员的呢? 带着满心的喜悦以及满脑子的疑问,慢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田间一片金黄,地头有些角落开始收割,沉甸甸的金黄稻穗,满载着收获的喜悦。 心像长了翅膀,在充满稻香的半空飞来飞去,快活极了。 远远地,丽丽朝我喊:“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我在校门口等你好久了” 丽丽和我住的很近,从小学开始,一起约着上学,一起排路队放学。谁要先出门,就在路口喊一声,现在也是。 可是今天我忘了,“不好意思,下次我早一点。” “你快点啊,我都快吃完了。马上要迟到了。”她手上端着碗,嘴里还嚼着东西。 这个可爱的人,她没有抱怨,没有生气,我突然觉得她此刻关切的声音,比播音员的还要好听。 第九章 玲的烦恼 第二天,轮到我的值日,中午的时候我又有机会留在学校听广播。 教室里人都走完了,我和霞两人忍着饥饿,挥洒着汗水,兢兢业业地打扫教室卫生。 倒完垃圾回教室的时候,看见玲独自坐在班级门前的榕树下面,捧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慢慢地翻看。 我赶紧小跑过去,屈着膝蹲在她腿边,问:“玲,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吃饭了没啊?” 玲抬头与我对视,微微地笑了笑,说:“下楼的时候看见你还没走,就等你呢” “嘻嘻…等我做什么,有什么事吗?”我们并不顺路啊,我想说。 “我写了一首歌,你帮我看看怎么样” 她拉我在旁边坐下,轻轻的把本子放在我的怀里。 《我想喊你的名字》 这一生只有这一次 你我相遇 我眼眸深处是你 不经意的身影 你知道吗? 那一刻 我恋恋不舍 你无察觉 转身离去 带走了所有的美好 可惜我来迟了 你的所有旧时光里 空缺的我 如今不知你姓名 我清楚无比 此刻 我的心已坠入爱河 连着 有你的片刻光景 在这场邂逅中 凝结成 永恒之光 我真的 很想 很想 轻轻呼唤 你的名字 她是我们班以前的文艺委员,上课前会带我们唱两分钟的歌,这本笔记本抄录了很多歌词。 听到说是她自己写的,不管写了什么,我都想给她献上一份大大的赞赏,对于听都听不懂的人来说,能说出写歌这两个字她就已经成功了。 不愧是什么都会的玲,真能干。 这歌词内容太深奥,其中的内涵不是我能理解的,可是我看懂了题目--我想喊你的名字,多么简单明了。 我怀着好奇的心,八卦地问:“说实话,你这是写给谁的?” 她沉默了很久:“我可能……要退学了” “为什么?”我问。 她苦笑一声,说:“我奶奶病地很严重,家里没有人照顾她。” 玲原本的生活很幸福,一直在城里上小学,可是自从爸妈离婚之后,判给了爸爸,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没有时间照顾她,所以把她带回了老家,让奶奶带着。 玲的爷爷很早就去世了,玲的爸爸又是她唯一的儿子,所以,在玲没回来之前,她都是一个人生活。 玲回来了之后,在原本需要人照顾的小小年纪,当起了一个家。 以前她总是跟我们说奶奶会做很多好吃的,奶奶很疼她,都不让她干活,要是邻居家的小孩欺负她,奶奶会拎着棍子追着他打回来。 慢慢地,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忙,总是迟到,作业也多是空白的。五年级的时候,她的成绩下滑地很快,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总她是怎么回事,她只是笑笑说,哎呀不会写只能空着了呀。 我们不相信又问,实在被问地不耐烦的时候,她会说昨天跟奶奶上老房子住了,离学校太远了,回去天就黑了,家里停电了也没有灯。那我们又问,为什么要回老房子,你以前不是说那老房子在山坑村,要绕好多好多座山吗?她说爸爸娶了新妈妈,新妈妈带了个哥哥来,又生小妹妹了,新房子不够住… 最难的是冬天,她的手被冻的肿起来,小小的手被冻疮鼓地高高的,有些地方在开裂,流血,有的地方还结了厚厚的痂。 作业本有很多因血液被擦拭而留下的划痕。 可是这本音乐笔记本,从四年级一直用到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是因为每次用的时候她都小心翼翼的,先把手蹭干净了才敢碰。 “等奶奶病好之后……”她哽咽着,“我想离开这里,去广东,去打工挣钱,自己养活自己。” “玲,我做什么可以帮你?”我的心跟着疼起来,她一定是遇到了非常非常难受的事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们都才十三岁,她的世界经历了太多我无法想象的伤痛。 “我不用他们养,我要自己挣钱养活奶奶,奶奶就是被她气的,她总嫌奶奶脏,不收拾家,还不好好带妹妹。明明是妹妹自己走路摔倒了,她还说奶奶老不死的,一点用都没有,连个三岁小孩都不会照顾。” 她的泪合着她的委屈,一点一滴落在我的心里,久久挥散不去。 第十章 哥哥 玲说她想把音乐本送我,让我不要忘记她,并且让我好好保管,不要让别人看这首歌,连她自己也不能看,就当他从来没有写过。 那个中午我没有回家,用我身上攒了很久想要去买钢笔的钱,给我们俩一人买了一个大面包,一瓶牛奶。 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我问她,是不是爸爸还不知道她自己想要退学的决定? 看到玲点了头。我用尽了所知道的最靠谱的理由劝她,你还这么小,没有厂会收的,你就算想要出去打工,也要外等三年,等到你长到十六岁,才有人要你。 所以,在没有长大之前,你好好读书。我一个姐姐就是初中学完了才去打工的,一定要毕业了人家老板才给工资的,不然他们是犯法的。 “真的?”玲的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当然,不然你自己说,你现在会做什么?你会电脑吗?你会用机器吗?你也没有力气啊……”掰着指头也算不出有什么活会适合小孩子。 玲开始沉默起来。 突然,她被一桶泡面砸中了脑袋。我们俩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离我们一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白皙的面容。 玲一看,立刻像炸毛的老猫一样,跳起脚来,“程亮你发神经啊” 他比玲高出很多,直接鼻孔朝天,鄙视了一通:“怎么没饿死你。” “饿死也不需要你管。”玲把泡面直接踢了回去。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得不承认,见到他之后,玲的满身精力又回来了,不再是那个充满忧愁的姑娘了,比我劝了那么一中午的效果肯定是更好的。 “他是谁呀?”到了玲的教室,她带我来到她的座位坐下,我好奇地问道。 玲低着头,扣着手指头,说:“程亮,我新妈妈带来的哥哥”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一时想不起来了。”我抓抓头,使劲想,总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好熟悉,可是我确定没见过他。 玲叹口气,劝我:“别想了,不就昨天的播音员,还程亮,亮个鬼,秃脑亮才对” “秃脑亮骂谁呢!”门外追进来一句话。 “就骂你怎么了,有本事你来打我啊”玲一看他又站在了门口,撸起袖子,叉上腰,堵在门口不让他再进一步。 “行了,别没事找事,赶紧吃了,我还有事。”这一次他侧身绕到玲的身后,把泡好的面,轻轻放她桌子上,也就是,我的面前。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恨不得钻到地缝里,浑身都很尴尬。 看着他,我就想起昨天听着广播,心里偷偷描绘着丹丹和程亮的肖像。想着如果能有幸见他们一面该有多好啊,不想他居然是玲的哥哥,虽然不是亲的,但到底也算哥哥吧。 这是我灵光乍现,想起玲给我看的歌,再看她对程亮的态度,我悄悄捂着嘴,厉害了,莫不是,我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而且,他今年应该,十七岁了… 脑海中一直浮现那时的曲调。 “…… 什么样的心情 什么样的年纪 什么样的欢愉 什么样的哭泣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我们有共同的期许 也曾经紧紧拥抱在一起 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 却发现成长已慢慢接近 ………” 第十一章 兄妹矛盾 玲用鼻子轻蔑地呲了口气,说:“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哼…谁要吃你的东西,木头不但请我吃了面包,还喝了牛奶呢。还是一个人喝一瓶,不用喝你们一家人剩下的,我简直开心死了。” 程亮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一点不为所动,双手插兜就出去了。 玲追了出去,站在他身后,大声喊:“这是我的教室,以后不许你来。在学校的时候不许跟别人说你认识我,我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 那时,我跑到教室门口,露出半只眼睛。看见玲站在他身后,小小的一个。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我和玲还不太熟悉,我对她充满了好奇,所以经常悄悄观察她。基本她在哪儿我的眼神就跟到哪儿。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排路队,是藏在玲在一个高个子身后的影子里,小小的。 说到路队,其实是学校按村子分的队伍,全校同村的学生排一队,从矮到高排列,再选一名高年级的路队长带路。 现在也一样。不过也有点不一样。那时候的玲玲是乖巧顺从地跟高个子在身后,现在的玲像只张牙舞爪露出了自己全身的反骨。 程亮转过身,面无表情注视着玲。 玲像被撒了气的气球,气势一步一步小下来。 就像广播里的音乐能让校园安静下来一样,程亮眼睛里,有让人冷静下来的力量。他的眼睛里,好像也有音乐。 但是他也有轻而易举地让玲抓狂的力量。 “哼…你想太多了,就算我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喊我认识熊玲玲,也不会有人知道熊玲玲说的,到底是熊叫玲玲,还是叫玲玲的是熊。” “什么意思?”玲想了一想,“你是在骂我吧?你是在骂我?你才是熊,你全家都是熊…” 玲像被点着了的三蹦子炮仗,瞬时就要噼里啪啦地开炸。 只见她嚎了一声,立刻挥着抓子冲上去了。 程亮一脸坏笑,看起来好像在说,就这点道行,装什么老猫,看我还治不了你了。 笑容在正午暖阳的七色光晕中绚烂起来。转身矫健地逃跑之时,还不忘留下一只大手袭乱了玲的一头黑发。 玲涨红了脸颊,靠在走廊扶手边,看着他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玲一回头,正好抓包我偷摸看她的样子。 我心想糟糕,做坏事被发现了。 只能吐着舌头对着她傻笑,说:“吃饱了没?要不再吃点啊,闻着好香啊……” “吃,干嘛不吃,送上门的美食傻子才不吃呢。撑死也得吃完”于是玲一脸傲娇地走进来。“必须连汤带水吃个底朝天。” 那个中午,我吃的很饱。 玲也是,一个劲儿地捧着肚子叫唤。 玲说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出的话不能不算数,得为自己说出去的话负责。 所以到最后,喝一口吐一口也没有把汤剩下。 那时候我就问,既然你都要吐到桶里,干嘛不直接把泡面连碗带汤扔了呢? 她说这不一样,我吐出来的是渣滓,就像吃肉吐骨头一样,不算浪费。 我想问谁家的渣滓是像漱口水一样吐的? 第十二章 教室商人 夏日炎炎,榕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操场上空荡荡的,不时经过三两个结伴往来于教室厕所之间。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只见教室里的人个个无精打采,桌子上趴倒一片。坐在教室后面抬头望去,乌压压全是脑袋,各种姿势,应有尽有。 头顶吊着的风扇不停地转动,凉风阵阵。 睡梦中,听见窸窸窣窣的吵闹,然后开始有人在不停地翻动塑料袋,夹杂着人头攒动的声音。渐渐地,空气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辣条味。 睡眼惺忪,我抬起头四处张望。看见有些人神神秘秘地拿着什么东西传来传去的,而源头正好在我身后。 转过身一看,我的妈呀,嫣然成了一个小卖部了。各种各样的零食堆着,零食旁边放着一只手工做的纸盒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面额不等的人民币。更夸张的是还有这一大袋已拆封的辣条。上面摆着一张硬纸壳做的商标,上面写着:美味散装大辣条,一毛钱两根。 零食不断往四面散去,钱也不断从四面往此处聚集。 我的后桌之一,秋红,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大高个,虽然是个典型的吃货,但却有令人及其羡慕的苗条身材,一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樱桃小嘴,月牙儿眼,光彩照人,美丽极了。 “哇噢~神操作呀~”我激动地看着这一堆,“你这是要把家里的货柜清空啊,出口转内销了?不怕你妈揍你啊?” 秋红虽然苦着脸,但还是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不停地拿钱买货,其中最畅销的大辣条,没多大会儿功夫全部售罄。 “哎……快别说了,这些就是她老人家给我的。”好不容易有个空闲,她低声跟我说,“这些就是她给我的,今天中午我问她要十块钱零花钱,她说要钱没有,要货但是要多少有多少。她还给我算了个账,这些东西进价一共花了6块钱,买完了估计差不多10块钱左右。” 一边说,她还一边拿笔在草稿纸上算,“但是有些东西不好卖,我得薄利多销,要挣点少点,不过她肯定没想到,我的麻辣卖的这么好,她卖一毛钱三根,我卖一毛钱两根,加加减减地算算我还能多挣5毛钱。哈哈(ಡωಡ)hiahiahia” 我开心地说:“你妈也太逗了,她怎么不担心你把这些东西都吃了呢” “你放心吧,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作为一个老板,吃东西怎么能自己花钱买呢” “不然呢?” “我……闻闻味道……舔舔袋子……或者……吸溜吸溜手指头。”说还不够,她还一边拿着大麻辣的包装袋做起示范。 简直了,快被她的憨态给笑死了,肚子也开始抽筋。 过后她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眯着她那桃花眼幽幽地来了一句,“为了不造成浪费,每卖一次辣条我就换一只手指拿,这样,我十个手指头都是麻辣味” 我强忍着笑抽筋的肚子,指着她的鼻尖,“这也有呢,吃不着了吧,多浪费啊…” “不会吧不会吧…”她赶紧掏出抽屉的小镜子,“还真是,我已经很小心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弄的。哎呀,你说,人的舌头怎么就长这么一点呢,要是我舌头再长一点,这样一舔,就全进来了,哈哈……” 不不不…那样就变成长舌妇了,我想说。 第十三章 人肉盾牌 今天教室里里外外,人异常地多。 一大伙陌生的学生凑在窗户外往里看,当然也有几个印象当中见过的不确定是隔壁哪个班的。 最让人意外的是,程亮也在其中,只见他被另一个跟他差不多高大的男生搭着肩,一面顺着那男生伸手指着的方向看过来。 这个方向?怎么有点像在看我?看我?难道是因为玲?玲出事了?又或者难道是看到我心地善良帮助玲,他特地来感谢我?他会拿什么感谢我? 光是想想就能小鹿乱撞。 不对,他怎么知道我在这个班?玲告诉他的? 奈何我的脑子再怎么高速运转,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内心斗争许久,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向他问个明白。 心一横脖子一抬,我站起身将要抬脚。手臂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着,靠在了秋兰的座位旁,正好挡在她和程亮的视线中间。 我低头一看,此时秋兰腼腆地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双脸红扑扑的,说话吚吚呜呜的也不顺畅,听好几遍才知道她在说“帮我挡着点” 什么意思?干什么呢我问。 哎呀叫你挡着就挡着。出声的不是秋兰,而是班上同学。霞也在,好几位同学把秋兰团团围住,用了最短的时间简单爆粗地建成了一座严丝合缝的堡垒。 霞用手半遮着嘴,凑在我耳边悄悄说:“外面有个男的,说喜欢秋兰,要追她呢。” 惊的我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你确定?外面哪个?” 我回头瞧了一眼,对比了一下,其中最兴奋的肯定要属程亮身上那个,蓝色的短袖T恤,左手手腕间戴个皮筋一样的圈,浓眉大眼,个子比程亮还要高一小节。 程亮一挑眉,轻轻对着我点头,算是跟我打招呼了吧。 “是那个穿蓝色球服的的,初三(7)班董冬青” “听说在班上不好好读书,考试倒数第几名,不学好。” “瞎说,你们不知道吗?那个7班是学校的重点班,班里一共40个人,只有年级前40名才能进,每次考试都会换人,只要成绩退步,立马换下来,他能进去就说明成绩不错的。” “可是我听说董冬青已经确定留级了,还是因为一个女生,她今年初二,董说要跟她一起学,怎么来这了?” “那会不会听错了,喜欢秋兰的人不是他,而且他身边那个?” “他是谁?没见过啊?” 只听她们叽叽喳喳讨论开了,不由地叹口气,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七个女人造大旗,什么杆能立。 说的比电视剧还要精彩。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多少有点眉目了,总还是能确定不是找我的,跟我没关系就是。 不过八卦的心一下子被钩起来了,我也忍不住分享起我所知道的秘密,“我知道,他叫程亮,是咱们学校的播音员” “啊?真的吗?你怎么认识他。”秋兰小声问我。 我们头碰头,圈子缩地越来越小,“我不认识他,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你还听说什么了? 我听说他长的很帅,跟谢霆锋似的。 不太像啊,我倒觉得更像黎明。 不不,像罗志祥 …… 看着他们七嘴八舌,争的不亦乐乎,我只好笑而不答,时而点头时而摇头,表示自己正在认真参与她们的讨论。 我倒是觉得,他谁也不像,只像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