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学 浮桐国,东坊。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正值夕阳西下时分,余晖染金,烟霞弥漫。 石嵩书院上空响起一阵悠扬深远的钟鸣之声,正在山下农田中忙活着插秧事宜的农人们抬起头,望着不远处掩映在苍松翠柏,青山绿水之中的石嵩书院,笑呵呵道:“娃儿们要下学了。” 平日里清幽静谧,只偶尔传来孩子们朗朗读书声的石嵩书院此时因着到了下学的时辰,多了几分喧嚣热闹的烟火气。 楚容看着底下一群小萝卜头在凳子上坐立不安,眼神不时瞟向窗外,心知到了下学的时辰,怕是没几个孩子还能静下心来听她讲学。 清咳一声:“今日的课便到这里吧,回家要好好温习功课,明日一早我便要点人背书的。” 小萝卜头们听了这话开心极了,快速起身朝着楚容小大人似的作了一揖:“谢先生。” 楚容无奈摇头,微微一笑,到案桌之上整理了下书本便离开了教室。 没了先生的管束,底下的一群小萝卜头们开始放飞自我,将桌上摆着的笔和书本一股脑全塞进了自己的书包之中,便开始和同窗聊起天来,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似是要把自己这一天憋的话都说出来似的。 沈卜芥的动作很快,等她收拾完后,她的同桌穆流光才收拾到一半,沈卜芥也不催她,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支在案桌上,托着自己的小脸,看着穆流光,她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流光,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呀!?快告诉我呗!” 穆流光抬起头,笑眯眯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穆流光今日一早便和她说要给她看一个好东西,只不过那件东西她早上走得急忘记拿过来了,所以只能下学去她家看,她怎么问穆流光都不说,她这心就像被小猫挠了一下,痒痒的。 “我收拾完了,走吧。”穆流光已经将书本和笔收拾好了,沈卜芥见此,赶紧将自己的小书包背好,和穆流光一蹦一跳的往教室外走。 石嵩书院三面环绕着青山,红墙青瓦,石阶木檐,占地面积很大,究竟有多大沈卜芥不知道,因为今年她才六岁,是石嵩书院最低年级的学生,平日里活动的地方很有限,而且很多地方并不对她这个年级的学生开放,所幸她对此并不太感兴趣。 沈卜芥和穆流光穿着石嵩书院统一发放的校服,校服是以蓝白为主,显得清爽干净,男生的衣裳是在领口和袖口各绣几株青翠挺拔的翠竹,女生的衣裳绣的则是清新淡雅的兰花,左边胸口处绣着每个学生的名字。 腰上挂着一块通体翠绿的身份玉牌,这是浮桐国国民的象征,玉牌中详细记录了身份信息,平日里买卖物品也会用到它,除了本人之外,其他人都没办法使用它,安全保密性非常好。 沈卜芥和穆流光结伴走在青石板小路上,周围有不少和她们一样的学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刚走出石嵩书院的大门,沈卜芥就看到等候在人群里的吕秋,吕秋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身着淡绿绸衫,乌发绾作凌虚髻,容色清秀。 她朝着吕秋高兴地挥手大喊:“秋姨!我在这里!” 吕秋摇头失笑,从人群中走出,伸手拿下沈卜芥背着的书包,笑问道:“姑娘,今日先生讲的课可都听懂了!?” 沈卜芥点头如捣蒜,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仰着下巴道:“听懂了,今天先生还夸我了呢!说我的作业写的认真!” “是吗,我家姑娘就是聪明!”吕秋伸手摸摸沈卜芥的小脑袋:“我今日带了些点心,你和穆姑娘一起尝尝吧。” “好呀,不过我今天要去流光家里玩,我们说好了的……所以今天我能不能晚点回家……”沈卜芥和穆流光就睁着纯真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吕秋。 吕秋笑道:“既然已经约好了,那就去玩吧,我会将事情告知你娘的。” 沈卜芥得了吕秋的准许,开心极了,拉着穆流光的手就往山下冲,吕秋在后面叫着:“姑娘,慢些,别摔着了。” 穆流光家离石嵩书院并不远,下了山再穿过一片农田就到了,现在正值农忙时节,有不少农人们在田里忙活着,余光看到穆流光和沈卜芥两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往这边走,不时用手扯几朵路边开的正繁艳的小野花戴在头上,就乐呵呵地打招呼:“卜芥和流光回家了啊!” 沈卜芥小跑几步到问话人跟前,眉眼弯弯:“没呢,我今天去流光家里玩!等会儿再回自己家。” 沈卜芥和穆流光每次回家都会从这边走,一来二去,这些大人也就认识两孩子了,主要是两孩子长得好看还很乖巧,很讨人喜欢,他们也乐的和两个小孩儿唠嗑几句。 穆流光的家住在溪口村,村中建筑多为砖木结构黄墙黛瓦,顶为重檐,显得端庄古朴,青石板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路两旁栽满了桃树和郁郁葱葱的树木,现是阳春三月,便有了“绿杨啼宿鸟,晓雾罩桃红”之景象。 沈卜芥一进溪口村就被这里的景色所吸引,忍不住惊叹:“流光,这里真美呀!”用小手在开满桃花的桃树干上拍一拍,恰在此时一阵风吹过,桃花纷纷扬扬地往下落,落在了树下两个小女孩儿身上,吕秋跟在后面看到这幅场景,不由弯了弯嘴角。 穆流光拉着沈卜芥的手一路向前:“快到我家了,等会儿给你看个好东西!” “好呀!” 穆流光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家嫂子挥动着手中扫把扫着地,就叫了一声:“大嫂。” 范茹抬起头,看到自家小姑子回来了,手上还牵着一个明眸皓齿,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睛很漂亮,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此时正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笑道:“流光回来啦,这是!?” 穆流光热情地为范茹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叫沈卜芥,我的同桌也是她!” 沈卜芥甜甜的叫了声:“大嫂好!” “哎呦,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呀,我家流光经常提起你,这回可算到我家来玩了,以后多来家里玩啊!” 第二章 争吵 “好,好,你们俩进屋玩吧。”范茹笑眯眯地点头:“流光啊,她一个人过来的?跟她家里人说了没有,家人要担心的。” “不是,秋姨还在后面呢!” 沈卜芥补充道:“秋姨会告诉我娘的,嫂子不用担心。” “哦哦,家里人知道就行。”范茹听到沈卜芥她家里人知道,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虽然她并不知道秋姨是谁,但听称呼应该是家中人。 挥挥手让两孩子进屋玩。 穆流光拉着沈卜芥的手进了自己房间,还特意将门给关了,转过身放下书包对着沈卜芥道:“卜芥,给你看看这个。” 站到凳子上往桌子上爬,桌子临窗,穆流光的目标就是挂在小轩窗上的一串风铃,风铃在风的轻抚下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当当”声,十分悦耳动听。 穆流光将风铃取下,放在桌子上,双手撑着案桌用小脚去够凳子,沈卜芥怕她摔倒,把凳子往桌子边挪了挪,穆流光这才踩着凳子回到了地面。 她将风铃扒拉到手上提溜着给沈卜芥看,风铃的造型很别致,是一只小白兔趴在一朵粉色云朵上,云朵下面坠这几颗银色的星星,中间垂吊着粉色的铜铃,铜铃下系着一片小羽毛。 “哇,真漂亮!”沈卜芥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风铃:“我能摸摸吗?” “摸吧。”穆流光很大方地把风铃递给沈卜芥。 沈卜芥小心地接过,伸手摸摸云朵上的小白兔,入手冰凉莹润:“好可爱呀!” “嘿嘿,我也觉得好看。” 手轻轻摆动,铜铃就“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沈卜芥和穆流光两人就乐的不行。 门外传来吕秋和范茹的说话声,她们的声音并不大,所以屋内的两个小孩儿听的并不真切,而且两个人对大人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没过一会儿穆流光的门就被敲响,沈卜芥去开门,伸出个小脑袋看到是吕秋,就奶声奶气道:“秋姨,是要回去了吗!?” 吕秋将手中食盒递给她:“你若是想再玩会儿,就等会儿再回去,里面放了些糕点,你和穆姑娘一起分了吃吧。” 沈卜芥知道还能和小伙伴再玩一会儿,高兴极了,喜滋滋地接了食盒,又将门关好。 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两个小孩儿就围着食盒,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哇,是桂花糕和枣泥酥,很好吃的。” 穆流光没吃过这个,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过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刚要下手去拿,就想起来:“卜芥,吃东西之前要洗手的。” 沈卜芥被馋的直流口水,但想到家里娘亲也这么说过,吃东西之前不洗手的是脏孩子,就忍痛道:“那就先洗手吧。” 穆流光的房间里有个竹制的出水器,另一端连着的是山中的清泉,打开开关就会有泉水流出来,浮桐国每户人家家里都会安装几个,因为这样取水很方便。 穆流光和沈卜芥洗完手后又随意在自己的校服上胡乱擦几下,就开吃了。 桂花糕色泽黄白分明,无斑点、杂质,上面撒了一些桂花,口味香甜可口,具有浓郁的桂花清香。 枣泥酥是用红枣和红豆制成,味道香甜可口,这两样点心都偏甜,很受小孩子的喜欢,但也就是因为很甜,所以沈卜芥的娘李写意并不允许沈卜芥多吃。 两盘点心很快就被两个小孩儿消灭完了,揉着圆滚滚的肚子,砸吧了下嘴,嘴巴里还残留着桂花糕的清香和枣泥酥的清甜。 “我觉得桂花糕最好吃。”沈卜芥道,桂花香香的味道好好闻。 “我喜欢枣泥酥。”穆流光很喜欢吃红豆,所以更爱红豆制成的枣泥酥:“明天我们还能吃到吗!?” 沈卜芥摇摇头:“不知道,今晚回家我问问娘亲,不过你喜欢枣泥酥的话,我明天可以带给你吃!” “好啊!”穆流光很高兴:“这是你娘做的吗!?” “不是,我娘不会做这个,这个是秋姨做的,秋姨的手艺可好了,我家的饭都是她做的。” “我大嫂做饭也好吃!我娘的手艺也不如我大嫂好。” “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呀,我怎么没见到他?还有你爹娘呢?” “他们去田里插秧了。” “为什么要插秧?” “秧苗长大了就会变成米,只有种秧苗,收割了才有米吃。” “骗人,我家就不种,我家也有米吃。”沈卜芥反驳道。 “我没骗你,就是这样的,我爹说的,他不会骗我的!”穆流光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家肯定也种秧苗的,只是你不知道!” “没有!我爹天天在家躺着,我娘在外面开店,根本就没有时间种秧苗,才不像你说的呢!而且秧苗长大了才不会变成大米呢!大米都是白的,秧苗的果实才不是白色的呢!” 穆流光觉得沈卜芥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自己爹不会骗自己,就不服气道:“那我去找我大嫂!” 沈卜芥见穆流光迈着小短腿跑了,连忙也蹬蹬地跑出去,她觉得自己说的才是对的。 小院中,范茹和吕秋正坐在小椅上剥豆子,椅脚旁还摆着刚剥好的青豆的竹簸箕,两人正有说有笑的,气氛很是融洽。 范茹的年纪和吕秋相差无几,又都是和善的人,聊的来也是情理之中。 穆流光搬了两个小凳子到两人身旁摆好,一一坐好,范茹手上动作未停,笑问道:“怎么不在屋里玩?” 穆流光就鼓着腮帮子道:“我们吵起来了。” 其实范茹和吕秋在院子里也听到了两个小家伙的争吵声了,只当是小孩子之间争吵玩闹,这在两人看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大人根本没必要插手。 吕秋不在意道:“为什么会吵起来?” “因为我们的观点不同。”沈卜芥又将事情复述出来,并请吕秋和范茹评评理,看谁说的对。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失笑,吕秋摸摸沈卜芥的脑袋:“你们俩说的都不全对。” 第三章 教导 沈卜芥和穆流光就眨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吕秋。 吕秋就笑着问道:“你们知道我们吃的大米是怎么来的吗?” “我知道,是秧苗变的。”穆流光记得他爹就是这么跟她说的。 吕秋又问:“那是怎么变得呢?” 穆流光就不说话了,显然,她对此并不了解,同样不了解的还有一脸懵懂的沈卜芥,她出生大族,家境优渥,又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对农桑之事自然是一窍不通的。 范茹当然是了解的,但她想听听吕秋是怎么教导两个小家伙的,就在一旁一边剥豆子,一边听三人讲话。 吕秋笑道:“我们吃的大米在没变成大米之前,是需要种植的,种植的第一步就是晒种,在大太阳地下晒上个两到三天,第二步是选种,用一个大缸,放上石灰、和黄胶泥,倒上稻种,用棍子来回搅动,飘上来的稻种不要……” 沈卜芥举手自告奋勇道:“是不是因为飘上来的稻种不好?” “嗯,飘上来的稻谷不够饱满,种子的质量不好,用这样的种子育苗,秋收的时候稻穗就会很干瘪,收上来的粮食自然也就没多少了。”吕秋解释道:“然后是播种、育秧、插秧,灌水、除草之类的农田管理事务,到了秋季就可以收获了。” “收割稻子并不意味着整个过程结束,收割之后还需要经过打稻,脱壳等一系列操作,才会变成我们看到的大米。” “听起来好复杂啊,农民伯伯这样会不会很辛苦?”沈卜芥皱着小眉头问道。 吕秋点头:“当然了,所以我们要珍惜每一粒粮食,这都是他们辛辛苦苦耕作出来的。” 范茹感叹道:“不过现在的情况倒是好了很多,听村里以前老人说,他们那个时候种田才叫辛苦呢!现在有机械设备可以代替人工种植,人可以轻松一点了。” 沈卜芥听完就高兴起来,拍着小手道:“那挺好的呀!” “是啊,现在的稻种也是经过天枢院的能人巧匠改良过的,亩产量较之以前提高了好几倍,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的情况了。” 沈卜芥又问:“天枢院是什么地方?” “我们浮桐国有三个管理者,一为天官府,掌大小案件,惩为非作歹,二为天枢院,掌四坊民生经济,七十二行里的人,底细都在天枢院详细登记造册,三为国主府,天官与天枢皆为国主的左膀右臂,然国主何许人也,不知。”吕秋笑眯眯道:“此为浮桐国志中所记载,这些事以后你们先生也是要与你们说的,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早些归家吧。” 范茹的豆子也剥完了,闻言站起身来:“我送送你们吧!” 穆流光也从小凳子上蹦下来:“我也要去。” 经过刚才吕秋的解释,两个小家伙都知道大米是怎么来的了,也知道之前是自己理解很浅薄,于是两人又和好了。 沈卜芥和穆流光手牵着手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范茹到屋里将食盒整理好递给吕秋。 吕秋伸手接了:“两步路的事儿,就不用送了,家里忙着吧。” 范茹无奈,目送三人身影越走越远。 到溪口村门口时,两个小姑娘还依依不舍的不愿意分开。 吕秋温和一笑:“你们明日还要再见的。” “好吧。”两个小姑娘最后还是松了手,吕秋就牵着沈卜芥的手离开了溪口村,朝家里走去。 刚走进沈家,沈卜芥就哇哇叫着往大厅冲,穿着一袭淡青色衣裙的李写意正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碟葱醋鸡,沈卜芥伸手抱住李写意的腿,甜甜地叫着:“娘亲。” 李写意将葱醋鸡放到桌上,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今日去流光家里玩的可高兴?” 沈卜芥就点着小脑袋:“高兴。” “去后院叫你爹出来吃饭。”李写意拧了拧她的脸。 沈卜芥就迈着小短腿往后院跑,扯着小奶音喊:“爹,吃饭了。” 沈知行躺在藤椅上悠哉悠哉地刷着广文牌,广文牌并不是一块牌子,它是由特殊手段制成的通讯机器,国家要闻、信息交流、八卦趣事、休闲游戏等上面都能看到、玩到,功能齐全,携带方便,因为它只有手掌大小,可以像佩戴身份玉牌一样挂在腰侧,也能揣在荷包里。 可以说是浮桐国国民的必备用品,不过并不是每个国民都能有资格拥有广文牌,因为广文牌内信息太多太杂,鱼龙混杂,游戏又很容易让小孩子玩物丧志,故而在小孩子还没有完全树立独立且正确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之前,是不被允许使用广文牌的。 获取广文牌有两个途径,一是拿着自己的身份玉牌去每个坊专门设置发放广文牌的地方领取,但并不是去了就能领到,还要经过测试,通过了测试意味着测试者对事物有了一定的判断能力,可以自我思考,不容易被其中错误的信息所误导。 二是所在书院统一发放广文牌,不过会对广文牌的使用做出严格的限制,防止学生沉迷玩乐不可自拔。 近几年来,天枢院对广文牌中的信息掌控更加严格了些,清理了不少发表危害社会环境的言论。 沈卜芥一跑到后院就看到梧桐树下躺着的沈知行,鼓着腮帮子不满道:“爹,你怎么又躺在这里玩!” 沈知行听到自家乖女儿的声音,赶紧放下手中的广文牌,坐起身来,嘿嘿一笑:“没呢,我在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不是说要吃饭吗,走,爹带你去。” 大手一捞,将沈卜芥抱在怀中,朝大厅走去。 大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了四菜一汤,看到父女两人走进来,李写意笑道:“吃饭吧。” 沈卜芥双手抱臂,气鼓鼓的,就算是被沈知行抱在怀里,她也不是很高兴,沈知行将她放到地上,她也没像往常一样拿着自己的小碗筷吃饭。 李写意见了,瞥了自己丈夫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知行一脸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呀,怎么突然之间自家女儿就不高兴了。 李写意蹲下身柔声问道:“卜芥,怎么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吗?是不是你爹欺负你了,你告诉娘,娘揍他。” 第四章 哭泣 沈卜芥双手搂住李写意的脖子:“娘亲,你会不会嫌弃爹!?” 沈知行:“???” 吕秋:“???” 李写意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同样一脸懵圈的沈知行一眼:“怎么这么问?” 沈卜芥就哇的一声哭出来:“爹老不干活,也不出门挣钱,还喜欢往家里买东西,娘,你这么会挣钱,会不会嫌弃爹,不要爹了!” 李写意:“……” 沈知行:“……” “刚,刚才我去叫爹吃饭,爹还在后院躺着玩广文牌!”沈卜芥说道这里更委屈了,眼泪簌簌的往下落。 李写意拿出一方手帕给沈卜芥擦眼泪,哭笑不得道:“你是因为这个才哭的?” 沈卜芥就委委屈屈的点头:“我今天去流光家里玩,她爹娘和哥哥都下田干活去了,给家里挣钱,娘,你和秋姨每天也去店里忙活,我去上学,就只有爹一个人躺在家里玩,什么事也不做。” 哭的打了一个嗝继续道:“学堂里的先生说,每个人都享受了社会所给予的便利和帮助,那么就应该为这个社会做出相应贡献,才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沈知行很悲愤,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被自己女儿嫌弃了,这是说他吃白饭?! 李写意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循循善诱道:“你每次回来都看到你爹躺着玩广文牌,你就以为他一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干躺着?”李写意捧过沈卜芥的脸,认真道:“不是的,你爹每天也有很多事要做,像是娘制作胭脂的材料和机器,都是你爹采摘和改良的,他每天也很辛苦的,只不过他是在你没看到的地方做事,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做事。” “卜芥,你要记住,不是每个人做的事都会被别人看到、知晓、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更多时候别人做的事都会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改变着我们的世界,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没看到就否认这一切。” 沈卜芥抽抽噎噎的,“真的吗?” “当然了,你爹要是天天在家躺尸,看娘不抽他!” 沈卜芥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觉得自家娘亲说的有道理,于是就开心起来。 沈知行:“……”我不要面子的么! “好了,去把脸洗洗,再过来吃饭。” 沈卜芥就蹬蹬蹬的跑出去,沈知行坐到饭桌上拿着筷子准备吃饭,被李写意打了一下手背,瞪着他道:“你也去洗手!” 吕秋在一旁掩口而笑。 后院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竹制出水器旁洗手,动作一模一样。 沈卜芥洗完手后就抱着沈知行的一条腿,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爹,我错了,我不应该以为你天天玩,你也很厉害很辛苦的。” 沈知行觉得满足了,自己也不能跟个小孩儿计较,拍拍她的脑袋,眯眼一笑:“没事,爹原谅你了,走,吃饭去。” 吃完晚饭后,吕秋端着盘子去厨房清洗,沈卜芥一家人则在后院梧桐树下消食,春天的夜晚总是比别的季节多了几分温柔和甜美,尤其天空还有半弯月亮时。 沈卜芥坐在藤椅上叽叽喳喳的跟两人讲述今天在学堂发生的趣事,嘴巴描述不出来的词汇就用手和脚笔划着,有时候她自己还没讲完就先乐起来了。 玩闹了好一会儿,李写意道:“你今天的作业是不是还没写?快写作业去,要不然明天上学要被先生罚的。” 沈卜芥玩的正开心,并不是很想去写作业,但她不敢说,因为她要是说自己不想写作业,想玩,准会被她娘揍! 别看她娘看起来斯斯文文,温柔娴静的,其实凶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怕怕的! “可我有的不会写……”沈卜芥很委屈,先生教的一些字,她当时是记得的,但转个身就忘得差不多了,尤其是今天上课走神了几次,记得的就更少了…… 李写意就伸脚轻轻地踹了沈知行一下:“去,给孩子辅导作业去!” 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沈知行被这么一踢,猛的一机灵,嚷嚷道:“干嘛,干嘛!” “你小崽子有作业不会写,你去教她!” 沈卜芥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我不要爹教,他总是吼我!” 平时沈知行的脾气是很温和的,可他一教孩子写作业,就完全不是这样了…… 后来李写意看不下去沈知行总是吼沈卜芥,说教孩子要有耐心,沈知行很不服气的表示:你行你上! 然后…… 李写意就被打脸了,在她第三遍重复刚才那道题怎么做,而沈卜芥还无法理解时,她就急了,一急声音就比沈知行的还要大…… 自此以后,辅导沈卜芥作业的任务就交给了三人中脾气最好,耐心最足的吕秋了。 毕竟,让沈知行和李写意辅导作业的话,就会变成:暴躁父母,在线打人! 吕秋正好洗完碗筷从厨房出来,沈卜芥眼睛一亮,跑到吕秋面前,眨着亮晶晶的眸子道:“秋姨,娘亲让我去写作业,可我有的不会,你去教我好不好。” “好。”吕秋牵起沈卜芥软乎乎的小手往沈卜芥房间走去,轻声询问:“今天先生教你们什么了?有没有要背书的任务?” 沈知行和李写意这才松了口气,毕竟,她们也不是很想辅导小孩子写作业…… 春夜微凉,月色溶溶,风温柔地吹过,携来一股清新的花草香,沈知行和李写意坐在后院谈论着自己的话题,灯火纸窗修竹里,传来小孩子稚嫩的读书声。 第二天辰时,李写意推开沈卜芥的房门,看到沈卜芥正躺在她的小床上睡的香甜,她坐在床边,轻声道:“卜芥,起床了,再不起上学要迟到了。” 沈卜芥翻了个身,拱着小屁股钻进被子里,嘴里嘟囔道:“再睡五分钟。” 李写意无奈,看着时钟又转了五个圈,她又叫了一声,沈卜芥迷迷糊糊伸出三个指头:“再睡三分钟……” 李写意这次却不再理会她,直接将被子一掀,将沈卜芥捞起来,给她一件件套上衣裳,等穿好了衣服,沈卜芥这才清醒了点。 “去,让你爹去给你洗个脸。”李写意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对着沈卜芥道。 第五章 背书 后院里传来流水的哗哗声,沈卜芥就跑出去,刚好看到沈知行刷完牙,厨房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应该是吕秋在做早饭。 “爹,早!” 沈知行看了眼刚冒出尖的太阳,笑道:“早,过来洗把脸。” 三月的水还是有些冰凉的,所以沈卜芥洗脸时要加点热水,沈知行给她拿了个小毛巾,又给她挤好了牙膏,让她自己在这里洗脸刷牙,但是不准玩水。 小孩子没有不爱玩水的,一玩水就会把衣裳打湿,书院发的衣裳一季只有两套,沈卜芥是轮着换的,昨天换的衣裳一早便洗了,打湿了可没有第三套给她换上,而且春天早晨的温度还是有些低的,穿着湿衣服也很容易感冒。 浮桐国早餐的种类还是很丰富的,包子、油条、汤饼、馄饨、清粥、面条……应有尽有,家里不想做的,也可以到街上做早点的摊子上买着吃。 沈卜芥大口大口喝着粥,李写意就说她:“女孩子家吃饭要斯文一点。” 沈卜芥从大碗里抬起小脑袋:“可我不快点吃就要迟到了!” “谁让你赖床的,我可是准时准点去叫你起床的。” “那我明天不赖床了!”沈卜芥愤愤道。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 火急火燎的吃完饭,沈知行给她背上小书包,李写意收拾碗筷,吕秋则牵着沈卜芥的手往书院走去。 沈卜芥的年纪很小,夫妻俩不放心孩子一个人去书院,主要是从沈家到书院,要走上半个小时,穆流光的家则要近些,只需要走上十五分钟就到了,路上也都是溪口村村民,相互都认识,所以穆家父母很放心地让穆流光一个人上下学。 吕秋将沈卜芥送到石嵩书院门口,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书院里这才离开,她还要去李写意店里帮忙呢! 沈卜芥走进教室时,已有不少学生到了,先生还没来,所以教室里没几个学生在看书,都在和自己的小伙伴聊天、做游戏。 穆流光看到沈卜芥,挥手让她快点,沈卜芥蹦蹦跳跳的到座位上放下书包,对着穆流光笑嘻嘻道:“流光,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穆流光伸头去看,沈卜芥从自己小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袋子里装了十几块糕点,是她昨天想吃的枣泥酥! “嘿嘿,昨天晚上我让秋姨早上给我做的,说我想到书院和同窗分享!” “哇,秋姨真好,卜芥也很好!” “你现在要吃吗?” 穆流光摸摸自己的肚子,摇头:“我吃完早食过来的,现在还不饿!” “嗯,我也不饿,下了早课我们再吃吧!” “好呀!” 石嵩书院低年级的学生八点就要到校,八点到八点半是早课时间,上完早课后休息十分钟,再开始上第一节课,高年级的学生起的要早些,七点四十就得到校上课,时间上也会作相应调整。 “先生来了!”不知是哪位靠窗坐的学生喊了一声,刚才还热闹非常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楚容拿着书本走进教室,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岁模样,疏袍广袖,眉似新月,明眸善睐,浑身上下自有一股清新淡雅的书卷气,这让站在她身边的人会不自主的心境平和下来。 实际上楚容已经一百六十多岁了,时间对他们这种修行之人总是格外宽容一些,而且浮桐国国民的平均寿命也都有三四百岁,不仅是因为随着科技的进步,天枢院相关人员研究出可以减缓人们衰老、增长寿命的药品,还有浮桐国多数国民会修行,以提高自身的身体素质。 修为越高寿命越长。 沈卜芥还是很喜欢这个先生的,虽然楚容有时候会凶她们,但也无损其在沈卜芥心中博学多才的形象,她不仅一次听到书院中其他先生夸楚容: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 虽然不是很懂其中意思,但听起来是好话,只要有人夸她先生,她就会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先生就是好,别人很有眼光。 楚容看到底下一群正襟危坐的小孩儿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们刚才的吵闹之声,隔着大老远她都听到了,古书上曾有个狼来了的故事,故事中的村民让小孩子骗了三次便不再上当,但千百年来,一句“先生来了”,这句话,无论说多少遍,总是有学生会信,并会为此做出一系列应对措施,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比狼还可怕? “先生好。”同学齐齐起身对着楚容作揖道。 “你们好。”楚容双手微压,示意他们坐下,微微一笑:“经过昨晚的休息,相信你们今天的精力都很好,现在我要抽查人背诵了哦!” 话音一落,底下学生一阵紧张,不断在心中祈祷:不要点我,不要点我! “林述安,背昨天学的千字文的第一段……” 林述安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起来,挺着小胸脯,一字一句道:“骸垢想浴,执热愿凉,驴骡犊特,骇跃超骧,诛斩贼盗,捕获叛亡。布射僚丸,嵇琴阮啸,恬笔伦纸,钧巧任钓,释纷利俗,竝皆佳妙。” “好,停,背的很好,可见你昨天还是下了苦功夫的,坐下吧,沈卜芥,接着背。” 得了先生夸奖的林述安很开心,高高兴兴地坐下了,还和他的同桌挤眉弄眼了一番。 沈卜芥被点到名的时候,心脏像是突然漏了一拍,长舒一口气,这才站起来。 昨天晚上她也很用心背的,早上在路上还温习了一遍呢! 穆流光用书挡着脸,握紧小拳头,给沈卜芥鼓劲。 “毛施淑姿,工颦妍笑,年矢每催,曦晖朗曜,璇玑悬斡,晦魄环照,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消,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中间虽停顿了几下,但总体还是背下来了。 楚容点头道:“挺不错的,坐下吧。” 沈卜芥暗暗松口气,坐下来对着穆流光挑眉一笑。 第六章 葡萄 “到今天为止,千字文我们算是学完了,我们从开天辟地讲到人的修养标准和原则再到与统治有关的各个问题,最后是描述恬淡的田园生活,熔各种知识为一炉,并通篇贯穿以统一的思想,虽然这些我都细细讲过,但我知道大多数人是死记硬背下来的,对其中的知识也不怎么了解,这些都没关系,先生还会慢慢教你们的。你们现在只需要认识这些字就可以了。” “接下来我们学下一本书《幼学琼林》,这本书的内容广博,包罗万象,被称之为百科全书,里面讲了不少成语典故、天文地理、风俗礼仪、饮食器用等,相信你们对此都会很感兴趣。” 楚容广袖一挥,每个学生桌案上都出现了一本书,书上有四个大字:幼学琼林。 虽然见过几次先生施展这样的术法,但沈卜芥心里还是会有些小激动,趁着大家都在新奇地翻着新得到的书。 沈卜芥悄悄对着穆流光道:“流光,我好想学先生刚才的术法,呼的一下就变出这么多书来,好羡慕呀!” 穆流光飞速看了楚容一眼,见楚容低垂着眸子正整理案桌上的书,没注意她们这边,这才答道:“我们现在年纪还小,学不了,我爹说饭得一口一口的吃,我们得先学认字,才能学别的本事。” 她心里也是超想学的,觉得那样很酷! “我知道呀,我还问了我娘呢,我娘说得到八岁,书院才会教我们先生那样的术法……” “八岁啊!那我们还得等两年呢!”穆流光想想还要两年才可以,就觉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沈卜芥将下巴搁在桌案上,叹气:“好想时间“唰”的一下就过去啊!我好想快快长大。”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沈卜芥歪着头想了想:“明天。” 李写意就是这么跟她说的,所以对此她很是信心满满。 穆流光就眼神放光:“真的吗?” 沈卜芥重重点头,“当然了,我娘说的。” 穆流光还要说些什么,余光看到楚容已经抬起头看向这边,吓得她赶紧噤声,并用眼神示意沈卜芥别讲话了。 沈卜芥对此心领神会,毕竟,这事两人平时也没少做,很有经验。 她不再讲话,拿起桌上的《幼学琼林》看起来。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凝者为地,日月五星,谓之七政,天地与人,谓之三才。日为众阳之宗,月乃太阴之象……” 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口,渐渐地教室中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楚容欣慰地看着这一切。 时间过得很快,伴随着廊檐下清脆的铃铛声,早课结束了。 石嵩书院学生的入学年龄在六岁左右,六岁到八岁,这两年,主要任务是学习认字、算学、博物志等浅薄知识,让学生对他们所处的世界有个简单的认识,这些是浮桐国所有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要学的,每个书院开设的科目都是一样的,毕竟,这是天枢院强制要求书院执行的。 经过这么多年的实行,这条规定早已在浮桐国国民心中根深蒂固起来。 而石嵩书院把处于这个年龄段的学生聚集到一个大型院落进行教学,按每个班二十人左右,分为十几个班级,院落设置了阵法,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当然,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到外面去。 所处院落的名字叫教学坊,教学坊之所以设置阵法阻隔声音是因为每个年级的学生上下课时间不同,打铃的时间自然也不同,教学坊除了到快放学时间将阵法撤掉,石嵩书院集体打铃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各斋打各斋的铃。 听到铃声,学生们心里都很雀跃,又因先生在这里不好欢呼,但面上的喜色却是怎么遮也遮不住,楚容挥了挥手:“下课吧。” 顿时教室里就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分享自己觉得有趣的事。 沈卜芥和穆流光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往外跑,教学坊的面积非常大,每个班级都有自己的小院落,相互之间一般不会串门。 沈卜芥她们所处院落叫做半月斋,呈圆形,只在角落开了一个门,以供进出,教室前面有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绕半月斋一圈,回廊外树木茁壮苍翠、奇花烂漫,枝叶之间灵气缭绕,让人神清气爽。 楚容在教室对面的回廊上方架着十几株葡萄藤,几串淡绿色的葡萄穗子错落垂下,手掌大小,翠绿的葡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 沈卜芥和穆流光对上面的葡萄垂涎已久,每天都要去看一看葡萄的长势如何才放心。 “我觉得那串成熟了一定很好吃……”沈卜芥用胖乎乎的手指着垂落在回廊上最旁边的一串葡萄说道。 “我喜欢这串,你看看。” “看起来不错,不过我觉得我的这串最好。” “那你吃你那串,我吃我这串。” 沈卜芥仰着小脑袋重重点头:“好呀,不过我现在就好想吃。” “沈卜芥,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沈卜芥下意识用手去擦,没发现有口水,不高兴了:“林述安,根本就没有,你骗人。” 刚才穆流光和沈卜芥看着自己葡萄时,林述安就出现了,看到她俩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觉得特傻。 林述安笑嘻嘻道:“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他转移开话题:“这葡萄还要好久才能成熟呢!” 沈卜芥和穆流光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沈卜芥问道:“好久是多久?” 林述安愣了一下,挠挠脑袋,不确定道:“应该还要三四个月吧!” 穆流光歪着脑袋道:“我们村的葡萄都是七八月才成熟的,晚的话得九月呢!” 沈卜芥和林述安就“哇”了一声,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穆流光。 “流光,等你们村的葡萄熟了,可以给我尝尝吗!”沈卜芥睁着大眼睛看着穆流光。 林述安也赶紧道:“我也要,我也要。” 穆流光拍着小胸脯,信誓旦旦道:“都有,都有,到时候我给你们带。” “哇,流光你真是太好了,中午我们一起吃桂花糕!” “好呀!” 林述安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挤到两人中间:“我娘也给我准备了点心,我们可以一起吃的。” 第七章 新师 “那我们中午一起吃饭吧!”沈卜芥大手一挥,笑着道。 石嵩书院的学生一般都是留在书院吃中饭,一来是回家很不方便,一来一回又要耽误很长时间,二来价格公道,三来书院饭菜可口,菜式精美,而且还可以跟小伙伴们一起吃饭,可以边吃边聊天,可比在家里吃饭有意思多了。 三人还没聊多久,上课铃就响了,三人乖乖地回教室听课。 上午第一节课是楚容上的国学课,她的言语幽默诙谐,又时不时穿插几个生动有趣的小故事,学生们都很喜欢上她的课。 上完第一节课,沈卜芥伸了个懒腰:“要是我们的椅子可以靠着就好了,好累啊!” 穆流光开始收拾案桌,拿出下一节课所需要的书本,瞥了她一眼:“你可以考虑把你家的床搬过来,课间你还能睡一觉。” 沈卜芥低头思考了一分钟,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床是比椅子舒服多了。” 穆流光一呆:“你说真的?” 沈卜芥就不在意地挥挥手:“跟你开玩笑,这位置根本不够呀,我的床可大了!”用手比划着:“起码也得这么大的位子。” 穆流光:“……我觉得还是弄把可以躺着的椅子吧。”她觉得这个想法可比弄个床来靠谱多了。 “哎,你说那样会不会被先生骂呀!” 穆流光重重点头:“一定会的,先生说学习就是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弄把躺着的椅子,就是贪图安逸、只顾享乐。” 沈卜芥觉得不对,反驳道:“学习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既然是快乐的事情,自然是越舒服越好,在学习中也享受这种快乐不好吗?” 这样就可以享受双层快乐了,多好的事情呀! 穆流光蹙着眉头,想了想,竟然觉得沈卜芥说的很有道理,学习未知的知识让人愉悦,能舒服的学习未知的知识就更让人感到快乐了。 “可先生不是这么说的呀!”穆流光决定捶死挣扎一下:“我娘说,先生说的都是对的,我们得听先生的。” 沈卜芥微微摇头:“先生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先生也非神人,而是人,是人就有犯错误的时候。” “小姑娘说的对。”一个温润清朗的声音在沈卜芥头顶响起,沈卜芥抬起小脑袋,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看起来二十四五岁的男子,男子长发束冠,眉目舒朗,身姿如青竹般秀逸潇洒,自有嶙峋傲骨,穿着石嵩书院先生特有的艾绿色宽袖长袍,肩上和手臂处绣着缥缈的祥云纹,长袍处则是以松枝为点缀,更显其儒雅内敛。 长袍右胸处绣着他的名字——陆湛。 沈卜芥和穆流光赶忙起身作揖道:“陆先生。” 陆湛看了看沈卜芥校服上的名字,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是叫沈卜芥?” 沈卜芥有些忐忑的点头:“是。” 陆湛看了看两人,笑道:“你们俩刚才的问题我听到了。” 沈卜芥一愣,然后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陆湛摸摸她的脑袋:“你说的没错,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先生也只是比你们年长些,知识和阅历更加丰富一些,不能说自己说的话一定是对的。所以你们要学会思考,我们说的哪些是对的,哪些是不那么对的。” 沈卜芥和穆流光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沈卜芥好奇道:“陆先生,您到我们教室是有什么事情吗?”沈卜芥她们俩的座位处于教室中间稍微靠前的位置,左边有几扇小轩窗,窗外是风光旖旎的万千世界,窗内是独属于她们的秘密基地。 右边就是教室进出的两个门了,中间有一扇花窗,花窗是在窗洞内雕或塑出花草树木鸟兽的窗子,平日里楚容出入都是走的正门,但显然今天来的陆湛走的是后门,所以大多数围在一起聊的正欢快的学生并没有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不太在意,反正又没到上课时间。 陆湛摆动了下手中拿着的书本,沈卜芥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博物志。 陆湛笑着道:“按照书院规矩,你们学完了《千字文》,认识了不少字,我们就该学这本了。” 沈卜芥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博物志》这本书并不像算学和国文课本那般都是字,有时候看得脑袋晕乎乎的,它上面画了很多画,栩栩如生。 她和穆流光有时候没事对着上面的一幅画也能说上半天,现在终于要学这本书了,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陆湛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这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儿,想到当初他刚接触这本书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果然,无论过多久,对于未知知识的渴求,是人们刻在骨子里的。 “叮叮叮”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还在笑闹的学生们开始意犹未尽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互相挤眉弄眼表示等下下课接着刚才的话题聊。 陆湛步履轻缓,仿如芝兰玉树,走到教室最前面的一方案桌前,将书本放下,对着底下一群学生和善一笑,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你们好,我姓陆,名湛,你们叫我陆先生即可,从今天起,就由我来带你们《博物志》这门课,希望大家以后能相处愉快。” 众学生起身作揖:“陆先生好。” 陆湛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对于开了这门新课,大多数的学生脸上都是一副期待的神情,一双双圆溜溜充满好奇的眼睛盯着陆湛。 陆湛负手而立,笑道:“博物志,顾名思义就是描绘山川地理、异境奇物的书,里面的知识冗杂,内容更是包罗万象,我们这里只讲最简单的,复杂的等你们年纪稍大些再讲也不迟。” “现在,我就要问了,你们知道我们所处的国家叫什么名字吗?” “知道,浮桐国。” “浮桐……” 学生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这是常识问题,每个人都知道。 陆湛赞许地点头:“对,我们所处的国家叫浮桐国,浮桐国有四坊,东西南北严丝合缝,我们所处的叫东坊。” “东坊、西坊、南坊三坊又与北坊有所不同。” “先生,我知道,我娘说北坊被称为诡肆,不准我去那里。” 第八章 诡肆 “对,我爹也这么说,说北坊有专吃小孩的怪物。” “哇,好可怕,那些怪物会不会跑到东坊来吃我们!” “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们人多势众,它们打不过我们的。” 陆湛听着他们的童稚童语,不由失笑,出言道:“你们知道北坊离东坊有多远吗?” 众学生齐齐摇头,他问道:“你们知道孰湖吗?孰湖有着马的身子,背上长着鸟的翅膀,人的面孔,蛇的尾巴,喜欢驮着人,是目前为止浮桐国中跑的最快的坐骑了。” “它的速度非常迅速,坐着它从东坊出发,到北坊大约需要六天,可想而知东坊与北坊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陆湛用手敲了敲案桌,继续道:“北坊之所以被人们称之为诡肆,是因为其贩卖的东西多为诡异、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像刚才你们说的专吃小孩的怪物,北坊中确实有,所以在你们未学得大本事前,不要独自去那里,知道吗?” “先生,我有个问题要问。” 陆湛朝他一笑:“什么问题?” “既然北坊那么危险,听起来也很不祥,为什么会有北坊的存在呢!?官府不管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这世间,存在即是合理,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北坊在你们现在看来,是个危险又诡异的地方,但在那些冒险者和喜爱猎奇事物的人看来,北坊是他们的天堂。” “北坊既危险,又充满机遇,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学有所成,我建议你们去北坊走走,那里可以开拓你们的眼界,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在北坊中可能只是一个寻常的小玩意儿罢了。” 沈卜芥暗自记下北坊,等到她有钱又有本事的时候,就去里面瞧瞧。 “好了,北坊说完了,我们再说说东西南三坊,三坊大体情况差不多,只是各坊之间的人文风情有所不同,浮桐国有三个官方管理者,居住在东坊的是天枢院,驻扎在西坊的是天官府,国主府则在南坊。” “天枢院主要管的是民生,像我们现在用的身份牌、广文牌、各种便利的机器设施等,都出自天枢院之手,天官府主要管理浮桐国的治安法度,处理大小案件,谁做了违法乱纪行为,要报官举报的,就找他们。” 陆湛抿抿唇:“至于国主,众人不知其名讳。不过这也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有天枢院和天官府,浮桐国内的秩序还是很井然的。” 沈卜芥暗暗觉得奇怪,不仅秋姨不知道国主是谁,连教《博物志》的陆先生也不知道国主,这国主,到底是什么人? “先生,北坊离东坊都这么远了,其他坊之间离的不更远了吗?他们管的过来吗?”有人举起小手提问。 陆湛笑道:“天枢院在其他坊均设有分院,主院在东坊,天官府亦然。”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先生,虽说天枢院在东坊,可我从来没有见过哎。” “先生,天枢院在哪里呀!您去过吗?” “天枢院是不是很威风、霸气,让人望而生畏的那种!” “我觉得才不是,天枢院掌管民生经济,为我们的生活提供了很多方便,一定是很朴实无华的那种。” “哼,肯定是很庄重,威风凛凛的!” “朴实!” “霸气!” 两个小孩儿吵了起来,自觉是他们朋友的小孩子纷纷为自己的朋友助威叫喊,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势必要自己这边压过那边。 被忽视的陆湛:“……”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眼看就要打起来,陆湛用戒尺敲击几下案桌,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戒尺的声音像是在他们耳畔响起,惊得小孩儿回过神,这才意识到现在还在上课,先生也还在教室里。 虽然听到了戒尺声,两边停止争吵,却都还不服气地瞪着对方。 “先生,您说我们哪边说的对!” “先生,您给做个主。” 陆湛无奈扶额,还做主,说的跟他们有什么千古冤屈似的,他清咳一声:“你们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法回答,因为我也没去过天枢院。” 小孩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先生在他们心中还是很伟大、很神圣,很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他们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只要去问先生,先生都会细心温和地给他们一一解答,不像他们父母,有时候问题问的多了,父母就会说他们天天不好好学习,尽想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但也没有解答他们的问题。 “你们可以回家问问你们父母,也可以长大了自己亲自去天枢院看看。” 有人不乐意了:“先生,天枢院就在我们东坊,为什么要等到长大才能去看!?” “对呀,等我们长大还要好久咧!” “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去。” “那我们下学一起去吧!” “好呀,好呀,我也要去,带我一个。” 陆湛笑容逐渐凝固,这群小孩子,好愁呀! “那你们知道去天枢院的路吗?”陆湛谨记自己的身份,重新扬起笑容。 众学生齐齐摇头。 陆湛心中满意:“你们路都不认识,怎么去?还是等你们长大些,认识路了再去吧!” 众学生一想,觉得先生说的有道理,就不由点头。 陆湛心中大石这才放下,暗自点头。 沈卜芥举手,乐呵呵道:“先生,我们可以问人呀!” 众学生回过神来,觉得沈卜芥说的有道理,心思活泛的,不免又有些蠢蠢欲动。 陆湛心中叹气,问道:“你们每天上下学都要从书院的门口走,你们可有人觉得书院的院门有趣?” 石嵩书院红墙青瓦,朱门雕花,上方挂着两盏长脚琉璃灯,缥缈灵巧,做工精美上乘,看起来十分恢宏大气,还透着几分古朴庄重。 小孩儿们相互对视一眼,齐齐摇头。 院门虽然天天都走,却很少会有人仔细看它,只在第一天来石嵩书院时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多看了几眼。更多的时候,院门只是石嵩书院的标志性建筑。 陆湛就点头:“你们到了天枢院,也只能看看他们的大门,你们这么小,还这么多人,人家不会让你们进去的。”陆湛不想再在这个无意义的话题上讨论下去了:“现在我们来讲讲东坊的山川地理……” 第九章 午觉 一节课在陆湛与她们一问一答中很快结束,当下课铃响起时,陆湛布置了些作业就拿着书本告辞了,一点儿也不拖堂,这让学生们都很高兴。 沈卜芥将《博物志》后面的内容浏览了一遍,遇到觉得有趣的内容就记下来,等到陆先生讲课时好好听。 她伸了个懒腰:“还要上一节课才能吃午饭呢!” 穆流光摸摸自己的小肚子,瘪着嘴道:“我有点饿了。” 沈卜芥眼睛一亮,从袋子里拿出几块桂花糕:“我们吃点心吧!” 想到上节课课间与林述安说的话,觉得如果不叫林述安的话,有点太不仗义了。 就对着正跟小伙伴眉飞色舞说着话的林述安喊道:“林述安。” 林述安听到有人叫她,百忙之中抽出空看了一眼,就见沈卜芥笑眯眯地朝他招手,他跟小伙伴打了声招呼,就跑到沈卜芥面前。 挠挠头,疑惑道:“你叫我?” 沈卜芥从袋子里摸出两块桂花糕塞到他手里:“这是我从家里带的桂花糕,请你吃。” 林述安长得胖乎乎的,很可爱,他看了眼手里的桂花糕:“不是说好中午吃的吗?” “可我和流光现在都饿了呀!”沈卜芥咬了口桂花糕,甜滋滋的,反问道:“你不饿吗?” 林述安仔细感受了下肚子,重重点头:“好像是有点饿了,不过你不说我还没怎么觉得。” 穆流光就翻了个白眼:“你和他们聊的那么欢,能感觉到饿才怪呢!” “那我带来的糕点我们下午下了第一节或第二节课再吃吧。”林述安拧着眉头,想了想道。 沈卜芥和穆流光异口同声道:“为什么?” “我们这么容易饿,中午吃午饭吃饱了,就不用吃糕点了呀,我们留着下午吃,要不然下午饿了就没东西吃了。” 沈卜芥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点头同意了。 穆流光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点头:“你们请我吃了东西,明天我给你们带我大嫂做的糕点。” 林述安摇头:“我不想吃糕点,我家有厨娘,想吃什么跟她说一声就行了,糕点我自己就能吃到。” 穆流光就耷拉下肩膀,有些沮丧道:“那你想吃什么?” “我不想要吃的,我想要好玩的。” 沈卜芥也点头,她也觉得好玩的比好吃的要重要多了。 “那好,你们想玩什么!?”穆流光只好听从两个小伙伴的意见。 林述安就挠头嘿嘿傻笑:“不知道哎……” 沈卜芥透过教室的小轩窗看到外面的暖阳,提议道:“现在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放风筝吧!” “可我家没有风筝啊!”林述安道:“我放学了去街上买一个。” 穆流光挺挺小胸脯,骄傲道:“我大哥会做风筝,做的又大又好看。” 林述安不信:“肯定没有买的好看,街上的风筝什么造型都有,可好看了!” 穆流光一听就不乐意了,在她心里,她大哥做的风筝是最好看的,沈卜芥顿觉情况不好,连忙劝阻道:“都好看,都好看,你们别争了,流光家离书院很近的。”看向林述安:“你家离书院近吗?” 林述安歪着脑袋想了想:“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沈卜芥道:“那你家跟我家差不多远近,流光家里只要十五分钟就到了,我们放学后先去流光家里请她大哥做个风筝,然后再去街上买风筝,到时候你们俩再比一比怎么样?” 林述安轻轻“嗯”了一声:“那就这样吧。”他三两口吃完桂花糕,就朝着两人摆摆手:“我要去玩了。” 一头又钻进他小伙伴的讨论区域。 穆流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卜芥,我大哥做的风筝一定是最好的!” 沈卜芥点头,穆流光和林述安之间,她肯定是站在穆流光这边的。 第三节课是算学课,这是沈卜芥目前为止最头痛的科目,没有之一,在听的一阵云里雾里之间,中午放学铃声终于响起了,先生一声令下,放学! 众学生们就欢呼雀跃起来,顾不上收拾书桌,飞速往教室外跑。 教学坊有两个两楼的大食堂,一楼是饭菜分开,想点什么菜,和打饭菜的阿姨说一声,她就会把学生要的菜装进一个盘子里,为零点式点菜,二楼是类似于外面酒楼、饭店,饭菜都是固定的,为菜单式点菜。 穆流光和沈卜芥一般在一楼吃,因为一楼饭菜的味道很好,想吃什么菜可以自己点,很自由,而且还不用爬楼梯。 平时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吃,今天加了一个林述安,三人打了饭菜就在食堂吃,一边吃还一边聊天,气氛很是融洽。 期间沈卜芥知道林述安家里住在哪儿了,和她家离的很近,两三分钟路程,离穆流光家就稍微远些,要十多分钟,因为从溪口村离开,到沈卜芥所住的景德路,要走上一段青石小路,再经过一条小吃街,小吃街并非只卖小吃,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小孩子们喜欢的玩具都能在这里买到,被孩子们称为他们的天堂。 吃完午饭后她们又在教学坊里晃悠了半天,这才回到半月斋,半月斋是个四四方方的院落,院落里蜿蜒着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侧的青草地里疏疏密密地种着桃花与海棠,皆是春光之下最鲜嫩的颜色,吃完饭的学生或躺,或靠,或坐在回廊的长木板上,也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玩游戏的学生。 沈卜芥和穆流光蹲在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下,用旁边随手折下的树叶玩蚂蚁,并且玩的不亦乐乎,林述安觉得甚是无聊,跑去找自己的小伙伴玩去了。 过了半个小时,看到楚容进来,学生们自觉回到教室自己的座位上,因为到午睡时间了,午睡要睡半个小时,刚开始时楚容在这个时间是不会来的,没人管,学生又不爱睡午觉,总是趁着午休时间溜出去玩,到了下午第一节课就开始昏昏欲睡,上课效率很低,任课先生向楚容反映了好几次,楚容是专门管理她们这个班的先生,与其他只任课的先生不同,这个班大小事务都需要楚容管理。 后来楚容就来了,他们也就不敢再溜出去玩了,因为这样不仅会被先生揍,回家还要被父母揍。 时间长了,也就都养成了这个习惯,到时间自然就困了。 第十章 风筝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石嵩书院钟声回荡在高山流水白云间。 沈卜芥、穆流光、林述安三个小萝卜头背起书包就往门外冲,来接林述安的是一位三十左右的男子,看到林述安出来,急忙迎上去:“小公子。” 林述安冲他笑:“冯叔,今天我要去我同学家里玩。” 冯与淮皱了皱眉,有些为难道:“小公子,可我今天接完你还有别的事呢!” 林述安就眨着大眼睛看他,委屈巴巴的:“可是冯叔,我都和她们约好了……我要是不去,是失信于人,冯叔……” 冯与淮面色愁苦,他又不能把小公子一个人丢在他同学家,让小公子一个人回去,这么小的孩子,大人还是很不放心的。 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小公子,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林述安就伸出一个胖乎乎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努努嘴:“就是她们。” 沈卜芥正把小书包递给吕秋,穆流光站在一旁,看到林述安伸手指她们,走上前去,问道:“你指着我们做什么?” 林述安介绍道:“这是我冯叔,冯叔,这是我同学,叫穆流光,那个是沈卜芥,今天我就是要去她家玩。” 穆流光一脸乖巧:“冯叔好!” 冯与淮笑眯眯应道:“好,好,你们是约好一起去你家玩?” 穆流光点头:“我家很近的,就在山下的溪口村,您进村一问,就知道我家在哪儿了。” 林述安拉住冯与淮的袖子:“冯叔,好不好嘛,我想去玩。” 吕秋牵着沈卜芥走过来,看到一个大人二个小孩儿大眼瞪着小眼,不免觉得好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林述安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沈卜芥又对着吕秋道:“秋姨,林述安家离我们家很近的……” 吕秋就明白了,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对着冯与淮笑道:“两家孩子是同学,又离的那样近,孩子之间玩的好我们大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您要是放心,就把小公子交给我,我到时候一并送回家。” 冯与淮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那我家小公子就麻烦吕姑娘了。” 沈家,他是听说过的,毕竟两家离得不远,是个家风清正的好人家,小公子又与沈家姑娘是同学,如今处境,能有个人负责小公子的安全真是再好不过了。 见冯与淮同意,林述安很高兴,穆流光和沈卜芥也很高兴。 三个小孩儿就蹦蹦跳跳地走在山间的青石板小路上,蓝天之下,有清风略过,这一刻,仿佛时光都变得悠然娴静了。 穆流光推开院门,就看到范茹正在收衣裳,她问道:“大嫂,我大哥回来了吗?” 范茹看了看天色,笑道:“还没呢!估计还要过一会儿,怎么了,你找你大哥有事儿啊?” 穆流光就瘪着嘴,闷声道:“我想让大哥给我做个风筝,我们说好要去放风筝的。” 林述安和沈卜芥也跑进院里,对着范茹甜甜的叫了声:“大嫂好!” 林述安丝毫不羞怯,大大方方道:“我叫林述安,是穆流光的同学。” 范茹笑着点头,招呼他们进屋坐,快速把衣服收拾到里间出来给他们倒了几杯茶。 穆流光心里叹气,面上也有些不高兴,范茹摸摸她的脑袋,自信道:“做风筝啊,不仅你大哥会,我也会啊!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你要是想要,我给你做个。” 穆流光眼神一亮,急急道:“真的吗!?” 范茹点头,一群人就呼啦啦的到院子里,范茹从自家杂物房中取出一截竹子来,削成四根竹条,做成一个菱形的风筝骨架,再用棉线绑好四个角,一个风筝的雏形就做好了。 范茹又去书房里拿了些纸,用剪刀剪出适合骨架的大小,在对应骨架四个角的纸上各穿上棉线,绑于骨架上固定,最后用准备好的长棉线一头绑在骨架上,另一头绑在准备好的木棍上,并将中间多余的线缠绕在木棍上就算完成了一个简易风筝。 范茹展示着自己的作品,心里十分满意:“拿去玩吧。” 穆流光拧着小眉头,没伸手去接,范茹疑惑,问道:“怎么了?” 她这才注意到三个小孩儿眼中一言难尽的神色,抖了抖“简易”风筝,自问自答道:“不好看么?” 穆流光小大人似的叹气:“大嫂,你做的太丑啦!”而且这风筝看起来就飞不起来的样子…… 伸了伸蹲麻了的腿,起身道:“我还是等大哥回来再做个新的吧!” 范茹也叹气,嘟囔道:“现在的小孩儿眼光都这么高了吗?我觉得挺好看的呀!”拿起自己被嫌弃了的风筝,摆了摆,对着吕秋道:“秋姐,你说我做的这个风筝怎么样?” 吕秋看了眼她手里的风筝,笑了笑,没说话。 这下范茹更郁闷了,趁着现在有些风,范茹在自家院里放起了风筝,风筝没飞一会儿就从天上坠落下来,说是天上,其实也就离地面有个三、四米的样子。 范茹捡起风筝一看,纸破了、棉线松了…… 范茹:“……” 三个小孩儿在屋里看到了一切,穆流光坐在小凳子上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今天我们是放不了风筝了,明天吧!” 沈卜芥和林述安齐齐点头,林述安道:“我放学回家就去买风筝,明天带到书院里去玩。” 穆流光看着沈卜芥:“卜芥,你呢?你也要买风筝吗?要是你不买的话,我让我大哥做两个,你一个,我一个。” 沈卜芥摇头道:“我想让我爹给我做一个。”她没道理让流光她大哥给她做一个呀,虽然她没有哥哥,但是她有爹呀!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还是交给亲爹来完成吧! 最后三个小孩儿决定了,明天带着自己的新风筝去书院玩。 吕秋将林述安送回林家,就带着沈卜芥进了沈家,李写意还没从店里回来,见沈卜芥去了后院,吕秋就开始准备晚饭。 第十一章 熟水 后院中,沈知行正在用茶瓶扣住沉香,使沉香中的芳香成分浸染茶瓶内壁,沈卜芥跑回书房,将小书包放下,看到沈知行的动作,好奇道:“爹,你在干什么?” 沈知行头也没回,答道:“在制作沉香熟水呢!” 沈卜芥歪着脑袋问:“熟水是什么?” “熟水是由芳香、甘甜含有大量挥发油的香药制作而成的。” “香药?涂抹在身上让身上变得香香的吗?” 沈知行停下手中动作,捏了捏沈卜芥的鼻子:“当然不是了,熟水是用来喝的,你爹我现在做的叫沉香熟水,具有“保和卫气,走散滞气”的功效。” 沈卜芥就凑近茶瓶去闻,闻到了一股鲜花盛开后花香绽放的香气:“爹,你制作好了之后我能尝尝吗?” 在她的记忆中,熟水这个词都是第一次听说,更别提尝尝了! 沈知行点头:“好。” 他看时间差不多了,沉香应该已经焚尽,就往瓶中注入刚烧好的沸水,密封好,放在一边,对着沈卜芥道:“等会儿吃完晚饭后我们就尝尝这个!” 闻言沈卜芥乐的直拍手:“爹,你真厉害,你为什么会做这个啊?” 沈知行往藤椅上一躺,悠哉道:“今天闲来无事,看到了一本古籍,古籍上写了这个制作沉香熟水的方子,我觉得挺有意思,便试了一试。” 又自顾自念了一句词:“藻涧蟾光动,松风蟹眼鸣。浓熏沈麝入金瓶。泻出温温一盏、涤烦膺。” 沈卜芥摇头晃脑地听了,说实话,没怎么听懂,但沈知行嗓音温润,让人听着这晦涩难懂的词句也变得有几分享受。 沈知行把她抱进怀里,问道:“今天去你同学家玩的怎么样?开心吗?” 沈卜芥点头,笑眯眯地:“开心。”她又问道:“爹,我想要个风筝,明天要带到书院里去的!” 沈知行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挥挥手,不甚在意道:“爹给你星币,你去旁边街上买一个!” 拿出身份玉牌就要给沈卜芥转星币,现在浮桐国国内大家买卖物品都是刷身份玉牌,很是便捷。 至于现实中的流通货币,那是在古籍中才会存在的东西,现在没人用那个。 沈卜芥一巴掌拍在沈知行的身份玉牌上,阻止他的动作,嘟着嘴不满道:“我不要买的,我和同学说好了,让你给我做一个。” 沈知行一愣,随即摆手道:“我不会做风筝!” 沈卜芥扯了扯他的袖子,红着眼圈看着他:“可我都跟同学说好了……” 李写意一进后院就看到父女俩这副模样,走上前去,看到沈卜芥眼圈红红的,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不由有几分心疼,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知行两手一摊:“你女儿让我给她做个风筝,我不会,她就哭了。” 李写意就叹气,瞪了沈知行一眼:“卜芥啊,你爹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还指望他会做风筝,今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呀!” 沈卜芥一看到李写意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委屈道:“流光的大哥会做风筝,我就想着让爹也给我做一个……” 沈知行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有的,自家孩子也要有,就躺在藤椅上想办法,突然灵光一闪,迅速坐起身来,往一个房间跑去。 李写意一看,他去的正是他平时专门研究改良机器的房间。 将沈卜芥放下来,蹲下身拿出一方手帕,给她擦掉眼泪:“小姑娘家家的要坚强,不要动不动就哭鼻子,都不好看了,去,把脸洗洗,像什么样子。” 沈卜芥带着鼻音轻轻“嗯”了一声,就乖乖跑到竹制出水器出水口洗脸。 李写意见了,这才放下心来,就看到沈知行正“哼哧哼哧”地往外搬一个大件儿,定睛一看,是一个大块头的机器,就是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她一般不会过多过问沈知行研究机器的事情,一来不怎么懂,二来没什么兴趣,这是沈知行的兴趣,她需要做的,是支持、尊重他,而不是过多的干涉。 她过去帮忙,还伸手拍了拍机器,摸起来的手感不像是金属制品,泛着丝丝凉意,非常有质感,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样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大块头机器搬到后院里,机器差不多有一米多高,一边有个大型漏斗,另一边是精密的操作仪器,还有一个显示屏和类似于打印机出品的物件,底下有一个大盒子,构造极其怪异。 沈卜芥洗完脸过来就看到这个,围着机器转着圈儿东看西瞅,觉得新奇的不得了,高兴道:“爹,这是什么呀!我怎么没见过?” 沈知行一手撑在机器上,扬起笑容,颇为自得道:“这是我新研究出来的,现在还没起名字。” “这个机器有什么用啊?”沈卜芥抬起小脑袋问。 “你不是想要一个风筝吗,你爹我虽然不会做,但我制作的这个机器能帮你做出来。” 沈卜芥就拍手哇哇大叫:“这么厉害的吗?” “当然了,不过要做风筝的话,先需要画图纸,有了图纸,还要有相对应的材料,才能进行制作。”沈知行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风筝?” 沈卜芥很高兴:“什么样的都可以吗?” 沈知行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我想要凤凰样子的风筝,听先生说,凤凰长得特别好看,羽毛五彩斑斓,艳光四射,又是祥瑞之兆!”沈卜芥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沈知行。 沈知行大手一挥:“走,去书房,爹给你画一只最漂亮的凤凰!” 沈卜芥喜滋滋地跟着沈知行去了书房,留下一脸一言难尽的李写意。 沈知行擅长的是画机器的平立剖面图,像风筝这种手绘画或者丹青,他的画技就很辣眼睛了…… 所以说她不用进去都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偏偏自家傻女儿还屁颠屁颠地跟过去…… 第十二章 品尝 沈卜芥盯着宣纸上的画,左看右看,眉头都要绞烂了:“爹,你画的是凤凰吗?我怎么看着像只鸡啊……” 沈知行掩饰性的咳嗽一声,尴尬道:“爹不擅长丹青,还是找你娘或者你秋姨吧,她们俩擅长这个!要不然,你自己画吧。” 沈卜芥觉得自己画的应该就和他爹画的差不多,果断求助外援,知道秋姨应该在做饭,就朝着书房外大声嚷嚷:“娘,快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写意晃晃悠悠地进来,看到案桌上的画作,瞥了沈知行一眼,调笑道:“你画的……凤凰?” 沈知行摸了摸鼻子,赔着笑:“见丑了,见丑了,你来,你来。”忙不迭把主位让给她。 李写意也没客气,纤手执笔在宣纸上游走,没过多久一只九天翱翔的凤凰就跃然纸上,放下笔,满意道:“画好了。” 沈卜芥扑闪着大眼睛,在李写意脚边蹦蹦跳跳,小手还扑腾着去够案桌上的宣纸,又因为她不够高,总够不着,抱住李写意的腿,撒娇道:“娘,快给我看看!” 李写意好笑地看着她,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等会儿,等墨迹干了再给你看。” 沈卜芥跺脚,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不要,我现在就要看。” 沈知行嘴上说着:“她要看你就让她看嘛。”一手抱起沈卜芥,让她能看到案桌上的画,沈卜芥非常惊喜:“娘,你画的真好看!明天我把这个带到书院去,她们一定会很羡慕我的。” 书房外传来吕秋的声音:“吃饭了!” 李写意简单将案桌收拾一下,用镇石镇着宣纸,吃完饭差不多应该干了。 “走,吃饭去!”沈知行一手抱着沈卜芥,另一只手很自然地牵起李写意的手往书房外走去。 饭桌上摆着糖醋排骨、红烧鲫鱼、酸辣土豆丝、清炒白菜还有一大碗番茄鸡蛋汤。 沈知行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沈卜芥碗里,沈卜芥尝了一口嗷嗷叫着:“秋姨,你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 吕秋给她盛碗汤,笑道:“觉得好吃就多吃些。” 李写意佯装怒道:“臭丫头,你这是嫌我做的饭不如你秋姨做的好吃。” 沈卜芥嚼着嘴里的土豆丝,含糊不清道:“本来就是嘛,秋姨做的菜更好吃!”转头问沈知行:“爹,你说是不是!” 沈知行费劲地咽下一口饭,咧嘴一笑:“我觉得都好吃,我吃什么都行。” 李写意轻打了一下她的脑袋:“食不言,寝不语,先生没教你啊!” “可一直都是你在吧啦吧啦一直讲个不停……”沈卜芥嘴里嘟囔着:“先生说了,吃饭讲话可以拉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她还要说,李写意又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女孩子要文静一点才会显得可爱,好,从现在开始,闭嘴,吃饭!” 沈卜芥就不敢反驳了,吐了吐舌头,低头扒饭。 吃完晚饭后,沈知行端来了他制作的沉香熟水,用梅花杯盛了四杯,放在各人面前。 “这是我按照古籍制作出来的,你们尝尝。”沈知行期待地看着众人。 沈卜芥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觉得有些饱了,但看到面前摆好的一杯沉香熟水,还是忍不住拿起被子咕嘟咕嘟灌了下去,熟水如清泉乍泻,清爽可口,喝完后唇齿留香,洗涤烦躁,让人神清气爽。 李写意点头:“还不错,挺爽口的,你这用的沉香,是不是还能用檀香、速香……” 沈知行眼珠一转,表示赞同,笑道:“明儿我试试。” 吕秋尝了一口,建议道:“我觉得可以用香花制作,春有桃花、夏有荷花、秋有桂花、冬有梅花,制作出香花熟水,你们觉得如何?” 对这些沈卜芥自然是不懂的,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听着三个大人商量事情。 李写意当即想到一个好主意:“阿秋说的对,还可以把熟水拿到店铺里进行售卖,这样就又多了一门赚钱的手艺。” “美女所见略同,不一定要当季的鲜花,还可以用干花,这样一来,每个季节我们所能提供的熟水种类就多了……” 两个女人这么一来一往,很快就敲定了大多数的事情,沈卜芥虽然没怎么听懂,但觉得很有意思,坐在凳子上晃着两只腿,觉得很开心。 沈知行觉得自己是技术性人才,不需要操心管理经营方面的事情,也就随着两人商量去了,反正他只需要知道最后结果就行。 眼见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吕秋就起身收拾碗筷,沈卜芥拉着李写意和沈知行往后院走,她一手拉一个,然后将双腿弯起来,让他们二人拉着她走,像荡秋千一样,乐的她哇哇直叫。 李写意和沈知行两人对视一眼,无奈一笑,由着她闹腾。 到了后院,李写意去书房把墨迹已经干了的凤凰画作拿过来,递给沈知行,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知行把画作放到一个平台上,转头又到显示屏对应的操作台上一阵折腾,上面显示一系列专业术语、底下是精密繁复的按钮,李写意不是很明白其中用途,沈卜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爹的动作,虽然看不懂,但她看到沈知行忙上忙下一脸认真地操作仪器,就觉得她爹特别厉害! 李写意看惯了沈知行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此时见他神情专注,拧眉深思,为他添了一丝别样难言的魅力。 沈知行已经一百多岁,外表看起来却只是二十六七岁模样,身姿伟岸挺拔,玉树临风,丰神俊朗,周身贵气十足,眉宇间比少年人多了几分沉稳与内敛。 当然,这在多数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 沈卜芥用小手推了推正愣神的李写意,大声叫道:“娘,娘!” 李写意回过神来,低头问道:“卜芥,怎么了?” 沈卜芥仰着小脑袋道:“娘,我刚才叫你好多声你都不应,就傻傻地盯着爹看。” 沈知行随手将一个按钮按下,笑眯眯地走过去,摸了摸沈卜芥的脑袋,笑的很欠扁:“你娘这是看爹长得俊俏呢!” 又压低声音道:“咱们别揭穿她,她会恼羞成怒的。” 第十三章 制作 声音虽被压低,但李写意还是听见了,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瞪着他:“在孩子面前说这个做什么,没个正经样……” 沈卜芥见了不由咯咯直笑,也不知在笑些什么,惹得李写意又瞪了沈知行一眼,沈知行无奈耸耸肩,眼中盛满笑意,朝着自己那间专门改良制作机器的屋子走去。 见沈知行走了,李写意用食指轻点沈卜芥的额头:“你啊!” 沈卜芥也不恼,笑嘻嘻地一把抱住李写意的腿,蹭啊蹭的,别提多可爱了。 沈知行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些竹条、尼龙线、皮纸还有不知名的材料,按顺序一一放到漏斗里面,手指飞速在按钮上操作着,机器发出轰鸣之声,声音并不大。 沈卜芥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见沈知行忙完了,松开抱住李写意腿的手,一蹦一跳地跑到沈知行身边,好奇道:“爹,这是机器在运行吗?” 沈知行点头笑道:“是啊,再过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凤凰风筝就能出现了。” 沈卜芥拍着小手欢快地应了:“爹,你真厉害!” 沈知行扬起下巴,显得有些倨傲:“那是,你爹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沈卜芥重重点头,一脸崇拜地看着沈知行,显然对此深信不疑。 李写意撇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两个人了,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嗯,确认过眼神,是亲的。 吕秋洗完碗筷来到后院,见了这副场景不由掩嘴而笑。 李写意和吕秋两人坐在藤椅上,周围飘散着袅袅茶香,中间榆木雕花桌案上摆放着精致的糕点,海棠花盘里堆着几个黄澄澄的大梨子。 聊着坊间最近时新的事,吕秋伸手拿过一个梨子,沉思片刻,笑道:“前几日闲来无事,翻了翻古籍,看到《香乘》中有一篇描写鹅梨帐中香的制作方法,我觉得有趣,便记下来了。” 李写意微微一愣,想了想道:“可是南唐李主所喜爱的鹅梨帐中香!?” 吕秋点头:“是。” 李写意手指轻敲案桌,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这几月挽颜坊的生意颇为冷清,是时候开发几个新奇的产品了。” 挽颜坊是李写意所开的店铺,主要售卖女子所喜爱的胭脂水粉、香料头饰,因其货物品质上乘,价格公道,生意一向不错。 当然,沈家也不可能只靠李写意这一个铺子过活,沈家和李家均为为世家名门,金钱、地位,从不缺少,这些钱就是他们一家做一辈子米虫也是够了,但李写意并不想依靠家族力量,想要自食其力,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于是就在家附近开了一家挽颜坊。 沈知行从来不会真正阻止李写意做任何事情,他了解李写意的能力,更了解她的脾气,她的世界里,除了当母亲、妻子,她还能做更多的事。 开一间店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会有数不尽的烦恼和压力,但店里发生的有趣事情、碰到的奇葩客人都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每经历一件事,她的生命中就多了一份颜色。眉宇间的神采飞扬,唇角边的缱绻笑容,都是他为之守护的东西。 他爱她,却从不以这个名义改变她。 吕秋用手指轻点自己额角,有些迫不及待道:“意姐,东西我都装进脑子里了,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 李写意笑她:“你个急性子,既是你想做的,那便去做吧。” 此时暮色已经模糊起来了,原本堆满晚霞的天空,渐渐平淡下来,没了色彩。 她又说了一句:“只是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先把东西备着,明日再做吧!” “好咧!”吕秋眉眼弯弯,忙不迭应道。 “娘,秋姨,快来看,我的风筝好看吗!”传来沈卜芥满是欣喜的声音。 李写意和吕秋笑着走过去看,沈卜芥手上拿着一个颜色艳丽、华美异常的凤凰风筝,风筝做工精巧,造型逼真,彩绘绚丽夺目,身子有半米长,还缀着几条长长的华丽翎羽。 最奇特的是,凤凰风筝上闪着细碎的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光彩耀眼,清风吹过,沈知行拿过沈卜芥手中风筝,小跑起来,风筝随风飘起,扶摇直上。 掠过天际的时候,灯光闪烁,像一串流动着的珍珠,长长的翎羽仿佛比烟火流云还要艳丽夺目,和一片片密布在苍穹里的星斗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哇,飞起来了,好漂亮呀!爹,爹,我要玩,让我玩一下!”沈卜芥高兴地叫嚷着,眸光中映着满天繁星,熠熠生辉。 沈知行接住疯跑过来的沈卜芥,将风筝的转轴递给她:“快跑,快跑,风筝要落下来了。” 沈卜芥乐的咯咯直笑,迈开腿快速地跑着,沈知行不放心她,跟在她周围。 吕秋和李写意笑看着两人,不时提醒一句:“慢些跑,小心摔着了!” 后院中一片嘻嘻哈哈之声,沈卜芥朝她们招手,天色已黑,两人根本看不清,只听到她喜悦的声音:“娘,秋姨,快看我放的风筝!比爹放的飞的还要高!” 玩了好一会儿,李写意就让她们休息会儿,沈卜芥显然还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让风筝在天空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缓缓落下。 沈知行跑上前将风筝捡起,李写意摸摸沈卜芥的小脸:“玩的高兴吧,瞧你这脸上的汗,先去洗个澡,洗完澡了再去写作业。” 接过沈知行手上的风筝:“我给你把风筝收起来,明天你再带到书院里去。” 沈卜芥点头:“娘,你要说话算话。” 李写意刮了刮她的鼻子:“我何时说话不算话过,我又不是你爹!” 沈卜芥歪头想了想,郑重点头,她娘的确从来没骗过她,倒是她爹经常捉弄她! 沈知行:“……小丫头,这风筝可是我给你做的,你这么帮着你娘说我,我不高兴了!” 沈卜芥朝他做个鬼脸,跑开了。 沈知行:“……”心里不开心。 见沈卜芥进了自己房间,李写意想想还是不放心:“卜芥,你换洗的衣裳我给你放床边上了,记得拿到浴房里去,别又忘了!” 小丫头总是忘记把换洗的衣裳拿到浴室里,等到洗完澡要穿的时候,才发现没拿,就开始扯着嗓子喊她拿衣裳,李写意对此非常无奈。 “知道啦!” 第十四章 备礼 见沈卜芥拿着衣裳蹦蹦跳跳地去了浴房,李写意又叮嘱道:“洗完了就赶紧出来,你还有作业没写呢!还有,不准贪玩水!!!” 吕秋将院中的灯打开,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后院顿时就敞亮了不少,景象清晰可见。 李写意仔细端详凤凰风筝,问道:“这是怎么亮的?你把灯按上去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上面没有电线呀!” 沈知行眉毛微扬,颇有些自得:“我用的光控,你把它放在月光下能主动吸收月华,在太阳下又可以吸收太阳光的能量以供它发亮,本来我还准备在上面刻画法阵的,后来想着只是小孩子的小玩意儿,用不着弄得那么精致。” 李写意斜睨了他一眼:“你这弄得可以了,就到此为止啊!别再加别的功能了,要不然她光顾着玩,哪还有心思学习!” “学习也要劳逸结合嘛!她这正是爱玩的年纪,贪玩些也没什么……” 沈知行还要往下说,余光瞟到李写意暗含警告的眼神,一缩脖子,不敢再说了。 “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敢在卜芥面前说,看我不收拾你!你女儿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啊!贪玩、贪吃又好动,一天不督促她学习,她能一整天不摸书本!” 沈知行很想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想玩才不正常,他们俩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也整天想着怎么逃脱大人的监视,偷跑出去玩一会儿吗! 没错,他和李写意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所以对她小时候的事情一清二楚,当时两人还在一起偷偷抱怨家长管的太严,都没什么玩耍的时间,没想到,时光荏苒,这个问题在他女儿身上又要重演一遍了! 但是,这话他不敢说! “行了,我把院子里收拾一下。”李写意伸手就要去搬机器。 沈知行连忙道:“这机器重,仔细闪了腰,我来,你去休息休息。” “一起搬,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李写意摆摆手,提醒他:“下次直接在你那机器房里用,别费力气搬到院里来。” 沈知行点头,两人搬完机器,便躺在后院藤椅上小憩,中间摆着一盘瓜子,李写意遥望银光浅淡的夜空,算算日子,歪头对着一旁正安然享受的沈知行道:“这三月眼看着就快过完了,我们也要开始准备回宗族祭祀的事宜了。” 沈知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半晌才悠悠道:“今年去哪家?” “去年去的是我家,今年自然是回沈家。” 宗祠祭祀一般是在清明节前后,沈家要祭祀先祖,李家自然也要祭祀先祖,浮桐国男女地位平等,不存在女子不入祠堂的规矩,祭祀是每个族人都应到场的,当然,要是出门在外实在回不来就另当别论了。 李写意嫁给了沈知行,那么她不仅是李家的姑娘,也是沈家的媳妇,沈知行也不仅是沈家的儿子,也是李家的女婿,所以按理来说,每逢宗祠祭祀,李写意和沈知行都应要到场,虽然两家离的不远,但祭祀典礼大同小异,时间上根本错不开。 故而李写意和沈知行约定,今年是李家,明年就是沈家,轮换着来,这样就能完美解决问题。 浮桐国大多数已婚家庭都会采取这样的措施,至于那些未婚人士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那便回我家吧!离清明还有些日子呢,东西先备着,到时候才不至于慌乱。” 李写意抓起桌上的瓜子壳砸他头上:“说的倒是轻巧,嘴巴一张一合,哦,东西先备着,谁不知道要先准备着,哪年备礼不是把我忙的晕头转向的,我不管,今年你来备礼!” 沈知行猛地坐起身,指着自己道:“我?怎么是我?往年这件事不都是你来处理吗?而且我不会呀!” “不会可以学,等会儿我把往年礼单找出来,你对着礼单准备东西就差不多了!库房里没有的去外面买,记得要还价!” “哎……”沈知行面色愁苦。 李写意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天朗气清,春色旖旎。 沈卜芥坐着教室里,屁股下像是长了钉子,不停地动来动去,眼神第三十八次看向教室前面挂着的钟,心里不断期盼着快点下课,这样就能出去玩了! 终于熬完了上午的课,穆流光拉起沈卜芥的手冲向食堂,林述安迈着小短腿跟在后面追,因为体型有些胖,跑起步来气喘吁吁,明显跟不上前面狂奔着的两人,只能边跑边喊:“沈卜芥,穆流光,你们俩跑慢点啊!等等我呀!” 沈卜芥回过头冲他喊,脚步却丝毫没慢下来:“你快点啊!我们先去给你占位置,去晚了好吃的菜都被抢完啦!” “那你们记得给我占位置啊!”林述安见两人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里,大声提醒道,脚步慢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真是为难他呀! 然后就开始慢悠悠地晃到食堂去,反正已经有人帮忙占位置了,不着急,不过,他还得自己去打饭,去晚了,好吃的菜都被别人抢完了,自己就只能吃残羹冷炙了,想到这里,刚才还慢悠悠的步伐明显加快了不少。 三个小家伙坐在食堂吃饭,面前摆着红烧茄子、酸辣萝卜丁、竹笋烧肉和糖醋排骨,每份只有一点儿,菜摆放在一个白色瓷盘中,分为四个板块,饭则单独在一个碗里。 林述安嚼着口中肉质鲜嫩的糖醋排骨,心里一阵满足。 沈卜芥抽出手边一块纸巾给他,嫌弃道:“把嘴巴擦擦,又没有人跟你抢,吃那么快做什么?” 林述安接过纸巾,随意擦了几下嘴巴,嘿嘿一笑:“谢啦,没想到你们俩这么够意气,还顺带帮我打了饭菜,放学了请你们去小吃街吃东西!” “真的呀!”沈卜芥和穆流光眼睛一亮,没有小孩子是不喜欢吃小吃的! 沈卜芥又有些担心道:“你有星币吗?” 林述安就拍拍身份玉牌,一脸得意:“有,开学之前我爹娘给我一点星币!”虽然不是很多,但小吃街的东西便宜,他们又是小孩子,根本吃不了多少,大概,星币还是足够的吧! 这下两人就放心了。 第十五章 玩闹 三人吃完中饭,将盘子和碗筷放到餐具回收处后就欢欢喜喜地回到半月斋。 她们回来的算是早的,教室里没什么人,沈卜芥跑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凤凰风筝,今天一早给沈卜芥整理书包的时候,放进去的。 穆流光也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昨晚自己哥哥做的风筝,林述安的动作最快,沈卜芥还没看清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他撒丫子狂奔到教室外面,朝里面嚷嚷:“沈卜芥、穆流光,你们俩快点啊!” 穆流光撇撇嘴:“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跑的那么快,这会儿动作倒是麻利。” 她看向沈卜芥打开的盒子,忍不住惊叹:“哇,卜芥,你的风筝颜色好绚丽呀,快让我看看!” 沈卜芥将风筝拿出来,一抖,凤凰瞬间展翅,十分绚烂多姿。 林述安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看到里面场景,神色激动:“沈卜芥,你这风筝真好看呀!不过没我的好看,我的是最好看的!” 穆流光瞪他:“那你让我们看看你的!”她拿起自己的风筝往外走,沈卜芥也急忙跟上。 三个小孩儿都觉得半月斋的面积太小,而且还矗立着一棵大树,不是放风筝的最佳地方,决定到外面的教学坊放风筝,那里的位置大! 教学坊呈圆形,周围是每个教学院子,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圆形广场,圆形广场的最中心位置有一处水上曲廊,湖水清澈,里面栽种了许多荷花与睡莲,盛夏时节,荷叶圆润翠绿,荷花亭亭玉立,在曲廊上观看其景,美不胜收。 广场上没有多少人,沈卜芥、穆流光、林述安三人随意找了个位置站定,林述安将自己一直藏着的风筝拿出来,刚才沈卜芥和穆流光说要看他的风筝,这家伙死守着不让她们看,说到了地方再给她们俩开开眼界,什么才叫风筝。 他将风筝打开,还没等旁边站着的两人反应过来,就转动风筝线的转轴,飞快往前奔跑着,风筝顺势飞上了青天,沈卜芥望向天空,这才看清令林述安一直为之嘚瑟的风筝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蓝鲸,蓝鲸背脊呈浅蓝色,肚皮带有赭石色黄斑,尾巴宽阔平扁,最让人惊奇的是,蓝鲸风筝并不是平面风筝,而是立体的! 巨大的蓝鲸遨游天际,栩栩如生,引起了不少人注意,纷纷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你们快看天上,飘着的是什么啊!?” “当然是鲸鱼,这都看不出来吗?!” “我当然知道是鲸鱼,我问的是鲸鱼怎么会在天上飞,我听大人说鲸鱼是生活在海里的!” “难道是诡肆那边的怪物跑到我们这边来了?” “这一点也不像是怪物,我觉得好漂亮呀!” “切,小心它吃了你!” “要吃也是想吃你,你这个讨厌鬼!” “哎呀,你们俩别吵了,是风筝,你们仔细看,旁边有人操控它呢!” 众人定睛看了一会儿,这才确定是风筝,但是也感觉很惊奇,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特别的风筝,就围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来。 沈卜芥和穆流光对视一眼,跑到林述安身边,林述安正专心抬头望着风筝,小心操控手中转轴,也没怎么注意她们俩。 还是沈卜芥先开口:“林述安,你这风筝也太酷了吧!” 穆流光不住点头,眼睛里闪着小星星,她也很喜欢这个蓝鲸风筝。 林述安不由得意:“那是。”百忙之中抽空往两人身上瞟了一眼:“你们俩怎么不放风筝?!一起来呀!” 沈卜芥仰头道:“虽然你的风筝很好看但是我的也不差,我的凤凰风筝可是能在晚上发光的!”又叹口气:“可惜现在是白天,就算发光了我们也看不见。” 穆流光眼珠一转,嘻嘻笑道:“给你们看看我大哥给我做的风筝,也很特别呢!” 沈卜芥和林述安转头去看她,穆流光将风筝打开,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老鹰,林述安也不管自己风筝了,注意力被穆流光的老鹰风筝吸引,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花样来,不由疑惑:“这看起来和普通风筝一样啊!” 沈卜芥摇头,指了指鹰身上安装的类似于排箫一样的竹制东西:“多了个这个。” 她看向穆流光:“流光,这个是干什么的?” 穆流光一拍沈卜芥肩膀,赞道:“卜芥,你真聪明,一眼就看出这个风筝的与众不同之处来,不过嘛,我不直说,我把它放起来你们就知道了!” 林述安往旁边站了一点,示意穆流光可以开始了,穆流光和沈卜芥一起往前跑,但中间隔了一段距离,避免两个人的风筝线缠到一起,沈卜芥的凤凰风筝很快吸引了一批人的注意,凤凰漂亮而优雅的翎羽划过天空,带来一声声惊叹之声,沈卜芥心下难掩失望,晚上的风筝可比现在要更美呢! 很快,她就无暇再想这件事了,耳边传来了一阵纯美自然、轻柔细腻、空灵飘逸的音乐声,宛如轻风拂过心间,舒爽惬意。 旁边传来同学三三两两的惊呼声:“我去,这是排箫声吧!我是不是听错了。” “是真的!而且听声音好像是从天上传来的。” “不是好像,而是事实!” 沈卜芥抬头,仰面便看到穆流光的老鹰风筝划过天际,排箫声就是从上面传来的,每个吹奏的音符都在敲击心怀,三个人的风筝各有特色,吸引了不少学生的目光,沈卜芥还听到有不少人说明天把自己的风筝也带过来。 午休的惬意时光在指缝中溜走,风筝缓缓落下,沈卜芥、穆流光、林述安非常高兴地把自己的风筝拿好,往半月斋走去。 她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带起了石嵩书院放风筝的风潮,从此以后,每逢三月,教学坊内总是各色各样的风筝飞满天空,底下传来孩童银铃般欢快的笑声,这副场景不仅装饰了天空,也装饰了她们童年的梦。 第十六章 小吃 这条街上全是各种小吃摊,不时穿插几个卖新奇玩具的摊子,沈卜芥、穆流光、林述安三个小家伙背着小书包左顾右盼,感觉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正值放学时间,小吃街的人还是不少的,许多家长耐不住自家孩子的哀求,纷纷刷星币买吃的。 各种呼喊叫卖声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勾得三人走不着道儿,吕秋和冯与淮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确保三个小孩儿在她们的视线之内就可以了,并不干涉她们的行动。 沈卜芥身边走过一个身穿粉色罗裙的清秀女子,女子手上端着一碗绿茵白兔饺,绿茵白兔饺是用瘦肉、鲜虾做馅料,改制成小白兔的形状,用火腿肉点作点心,再用芜荽垫底摆盘,活像一群小白兔在草地嬉戏,造型别致,很讨人喜欢。 沈卜芥伸手拽住还要往前面走的两人,指了指粉衣女子的背影,嘴馋道:“我想吃她手上的那个!看起来好好吃啊!” 林述安和穆流光转头去看,女子却已走入人群,消失不见,林述安大手一挥:“吃!” 率先走进店里,见状,沈卜芥和穆流光连忙跟上,林述安挠头问她们:“要几笼比较好?” 沈卜芥道:“老板,你们家的绿茵白兔饺一笼多少个呀!” 老板看向她,见是个粉雕玉啄的小姑娘,笑道:“一笼有五个。” 沈卜芥又在店里环视一圈,发现饺子的个头不算小,还有不少客人点的其他菜式。 她对着穆流光和林述安道:“我们这么小,胃口也小,吃多了这个就吃不下别的了,要不然我们点一笼吧!” 穆流光点头表示同意。 林述安道:“我们还可以点一点别的。”他看向招牌,招牌上写着菜名和相对应的价钱,他们又商量了一下,决定点一笼绿茵白兔饺和一碟锅贴。 找了个位置坐下,等着店里伙计给她们上吃的,这家店的生意不错,伙计的动作也很麻利,没过一会儿就端来她们点的小吃。 林述安率先用筷子插了一个饺子放入口中,不住点头,穆流光和沈卜芥也迫不及待吃了一个,软糯香甜,口感细腻,清香浓郁。 锅贴底面呈深黄色,酥脆软韧,咬一口外焦里嫩,味道鲜美,口齿留香,三个小家伙吃的很满意,付了星币就离开这家店准备去另一家店觅食。 最后,再又吃了一碗牛腩云吞后的三人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找了个位置坐下。 沈卜芥心满意足道:“好多好吃的呀!” 林述安不住点头,又很惋惜:“哎,可惜吃不下了。” 穆流光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我有点撑,我们下次再来吃吧。” “好。” “同意。” 穆流光晃了晃自己的小书包,道:“今天有点晚了,我该回家了,明天见。” 沈卜芥和林述安懒洋洋地朝她挥手:“你路上小心点呀!” 穆流光也挥手:“知道啦,这里离我家不远的,你们也快点回家吧!” 林述安和沈卜芥看着穆流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他们眼前,这才坐起身,慢悠悠的晃回家。 一回到家,将书包往椅子上一甩,就斜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李写意从厨房端上饭菜,见她这副样子,挑眉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吕秋上去帮把手,闻言笑道:“刚才和她同学一起去小吃街吃东西,吃撑了。” 李写意一边给她揉肚子,一边训她:“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啊,跟你说了多少遍,吃东西要节制一点,八分饱就差不多了,吃那么多干嘛,晚上压床啊!” 沈卜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砸吧了下嘴:“娘,我保证我是想听你的,只吃八分饱的,但是小吃街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啦,我吃的时候不觉得饱,吃完了才觉得饱!” 李写意点她额头:“你这个傻丫头,自己饱不饱不知道啊!行了,看你这样子,晚饭也不用吃了。”拉她起来:“去,到后院慢走几圈,消消食。” 沈卜芥起身,准备往后院走,李写意指了指被她随意甩在椅子上的书包:“把你自己的书包放书房里去,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好,别等会儿要写作业了,又找不到书包在哪儿。” “哦。”沈卜芥应了一声,慢悠悠地往椅子那边挪,拿起书包就走,来到后院没看到沈知行,左右环视一圈也没看到人,将书包放到书房后往前厅走去。 李写意和吕秋正在谈话,沈卜芥走上前,扬起脑袋,疑惑问:“我爹呢!?” 李写意朝门口努努嘴:“出门了。” 沈卜芥有些惊讶,在她心里,她爹是个实实在在的宅男,可以一两个月不出门的那种。 说话间,沈知行提着一大堆东西回来,手上拎着,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礼盒,沈卜芥噔噔噔地跑上前去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道:“爹,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呀!” 李写意伸手将挂在他脖子上的礼盒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沈知行顺势坐在椅子上,吕秋给他倒水,他猛灌一口,这才开口:“这是给你爷爷奶奶的礼物,你二叔家的还没来得及买,明天再出门一趟就差不多了。” 沈卜芥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清明前几天回去,还有好几天呢,反正到时候书院也会给你们放几天假,不着急。” 沈卜芥倚在他怀里:“我想爷爷奶奶了。” 沈知行摸摸她脑袋:“我看你是想你爷爷奶奶那儿的点心了吧!” 沈卜芥就把头埋在他胸口,止不住的乐。 李写意笑看着父女俩的互动,吕秋则把沈知行买的东西放到其他位置。 见时间差不多了,李写意催促他:“去后院洗个手,开始吃饭,要不然饭菜都要凉了。” 沈知行一把抱起沈卜芥:“走,跟爹洗手去,洗完手准备吃饭!” 沈卜芥摇头:“我在外面吃饱了,吃不下了。” “啧啧,那真是太可惜了,我看今晚的饭菜很丰盛啊,有你最爱吃的金银夹花平截和同心生结脯哦!” 金银夹花平截是用蟹肉与蟹黄平铺饼上,卷起后横切成片,鲜香味美,同心生结脯是生肉切成条后打成回文式结子,再风干成肉脯蒸食,那滋味,自是不必提。 第十七章 传送苑 沈卜芥瞥了沈知行一眼,吞了吞口水,心中很是惋惜,可是她的小肚子是真的塞不下了。 父女俩洗完手后,就回到大厅开始吃饭。 李写意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看向趴在饭桌旁双眼紧盯桌上饭菜的沈卜芥,问道:“你今天花了多少星币?” 沈卜芥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我没花星币,是林述安付的星币,他说他请我们吃。” 李写意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邀请你们吃东西?” 沈卜芥挺了挺小胸脯,骄傲道:“因为我们跑得快!” 李写意更困惑了,显然不是很明白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就听沈卜芥继续道:“他跑的太慢了,中午食堂人又多,去晚了就没好吃的啦,所以我和流光中午帮他打了饭菜,他就说放学请我们吃小吃。” 李写意点头:“朋友之间礼尚往来是正常的,这样关系才会长久,你不是喜欢吃院里的脆皮瓜吗!明天带几个去书院里,让你的朋友们尝尝。” “好呀好呀!”沈卜芥很高兴地应了:“那我去看看。”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跑开了。 脆皮瓜是吕秋托人从北坊买回来的新品种,样子长得像西瓜,圆滚滚,碧幽幽的,个头却比西瓜小多了,跟桃子差不多大小,皮很薄,用水洗一洗就能吃,十分清甜多汁。 沈卜芥跑到后院一块叶蔓茂密的瓜田地里,入眼满地都是圆滚翠绿的脆皮瓜,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丰收的喜悦之情,毕竟脆皮瓜刚种下去的那一段时间,她还是很勤快的,每天都去给它浇水。 沈家后院中种了许多瓜果鲜花,大多都是吕秋在打理,因为她很喜欢种植,总托北坊的朋友给她带一些新奇的种子,在后院中种下,久而久之,后院中的花草树木、蔬菜水果都多了起来,一到春天,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夏天能在树荫下乘凉,秋日迎来收获,冬日踏雪寻梅,就像是一个小宝库。 吃完饭后,李写意和沈知行准备带着沈卜芥出门散步消食,招呼道:“阿秋,一起去?” 吕秋笑道:“你们去吧,我准备去制作鹅梨帐中香,估摸等你们回来,就能看到我的成品了。” 李写意见状也不再劝,牵着沈卜芥的手和沈知行离开了。 暮色初临的街道,楼台飞檐,店肆林立,许是正值吃晚饭的时辰,街上行人并不多,倒是旁边酒楼人满为患,市井的声音鲜活地扩散开去。 入目的皆是宽袖长袍、罗裙绣鞋,腰间香囊鬓间花,薄施粉黛染朱唇,气氛祥和却不宁静,沈卜芥不时探头去看茶楼酒肆中的食客,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莲步生姿的姑娘家,连路旁支起炉灶卖烧饼的小贩她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她喜欢看这些人的一举一动,很鲜活,很有趣。 三人一直往前走着,耳边喧嚣之声渐渐远去,她们住在景德路,景德路算是比较繁华的街道,两旁商铺屋舍交相辉映,错落有致。 每户屋子都设有隔音阵法,想要保持安静的话,就把阵法关闭,若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打开,还是比较人性化的,不过大多数情况,酒楼、客栈等,一般不会关闭阵法,毕竟,做生意的地方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看都觉得怪异,还是有些人气和热闹更能带动气氛。 “爹,娘,那群人在干什么呀!”沈卜芥扯住两人衣袖,好奇地看向右边的一间房子,房屋雕梁画栋,与两旁建筑相差不大,只是有不少人进进出出,手上拿着笔、尺、线等一系列工具,朱漆大门敞开着,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场景,门内是一块空地,空地上挺立着一棵树冠浓密的树,一群人在树下空地上写写画画,树后十步路,便是大大小小的房间,房间里也站着不少人,围在一个圆桌旁。 沈知行的注意力却没放在这些人身上,他的眼神紧紧盯在门上的三个大字上——传送苑。 笔力劲挺,灵动飘逸,雄健洒脱,又很有气势。 不过令他关注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苑”这个字,一般只有官方设立的下属便民机构才会叫苑,用以区分公办和民办,公办就是浮桐国官方出资建设的便民站点,而民办则多是民间有钱有势或者集资建设的,用途区别不大,但所使用的星币有所差异,官方出资设立的站点,后期维修、改造、人力等费用都由天枢院出,而民办的则会通过收费来筹集维修、运营资金。 民办能出现并维持下去的原因是官方出资建设的站点数量有限,浮桐国人口众多,站点根本不够用,而且民办站点的收费也不是很高,总的来说还是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官方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动摇浮桐国的根本,一般不会出手干预。 民办集资所得的称为初始资金,初始资金投入市场,修建民办站点,民办站点投入运营后,所得的利润会按当初出资人出资多少返还给他们,并追加一些利息,算作是前期投资的回报,剩下的资金就是以后站点维修、扩建以及支付给管理站点人等的费用。 东坊的面积很大,被划分成很多地区,每个地区的民办站点管理者由本地区民众自己推举,然后到天枢院申报登记,做个备案,至于管理者是谁,天枢院一般不会干涉,大多数民办站点的管理者都是相应地区有威严并且公正的人。 民办站点的每一笔开支、收入都会张贴在站点的公示处,每个进入站点的人都有权利监督、核实、明确每一笔星币的去处,这笔账每三年会查一次,确保绝对的公平公正。 李写意自然也看出来了,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正沉思的沈知行,饶有兴趣道:“看样子是天枢院新设立的站点,传送苑,这名字有意思,走,进去看看。” 说完率先牵着沈卜芥的手往传送苑走去,见状,沈知行连忙跟上。 第十八章 建阵 看到他们进来,里面的人只轻轻瞥了一眼,便转移开视线,只要不打扰到他们做事,没有人会动手赶她们走,毕竟,看看又不会掉块肉,而且这本来就是天枢院为了方便浮桐国国民所设立的。 三人见他们忙,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扰,沈知行站在一旁看他们写写画画,不知是在做什么,沈卜芥则睁着纯真懵懂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不过李写意拘着她不让她乱跑,冲撞到人就不好了。 一个男子正蹲在地上用尺子测量着距离,然后将数据记在本子上,进行繁复的运算,数据很多很杂,一时忙的焦头烂额。 “你这里算错了。” 男子听到声音抬头,正对上沈知行敛眉沉思,沈知行用手指点了点他本子上的一个数字:“这里算错了。” 男子挠挠头,没说什么,拿起笔在旁边空白一页重新算了一次,两次结果不一样,他又算了第三次,和第二次的结果一样,他抬头说道:“谢谢。” 沈知行蹲下身看向地面,地面上画了许多条线,冗长而复杂,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男子心里感激刚才沈知行的出言提醒,要不然一个数字错了,会给这个工程带来极大的麻烦,见他问,就答道:“刻画传送阵。” 沈知行一怔:“传送阵需要经过这么严密的计算吗?” 虽然他没亲手刻画过传送阵,但相关书籍还是有所了解,且他自己也是个阵修,对阵法的刻画有着天然优势,不过从来没听过刻画阵法还需要进行计算的,简直闻所未闻! 难道这是天枢院推出的新型制作阵法的方法? 男子将手中工具放下,回答道:“一般不需要,但刻画这个阵法需要。”他用手点了点地上还未成雏形的阵法。 沈卜芥蹲在两人旁边,认真听着他们的谈话。 沈知行好奇:“为什么?难道传送阵的刻画与别的阵法构造方法不同吗?” 男子:“不,阵法一通则百通,大体思路都是差不多的,都是通过灵力传输到特殊的符文或者法器上,从而转化成其他类型的能量使得法阵具有相应效用。” 沈知行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应该说每个阵修都了解这些知识,毕竟这是阵法的本质。 男子叹了口气,接着道:“传送阵说白了就是移动法阵。” 随后他一脸悲愤:“至于为什么要进行这么精密的计算,还不是因为一个字——穷!” “一般刻画法阵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只需要在相应载体上绘制或篆刻符文就好了,可这传送阵刻画完成后投入使用,我们就要确保其使用年限尽可能长久,而且要牢固,不出毛病,要不然我们哪有人手三天两头过来维修啊!而且一维修就要星币,天枢院掌管整个浮桐国的民生,花钱的地方可多了。” “每年收上来的税也就那么多,天枢院旗下的政务馆、炼器堂、符篆堂等,哪一个不要天枢院批星币下来啊!我们阵法堂的都是老实人,抢不过他们呀!” “这不,就只能精确计算其方位,合理利用天地规则,使得阵法更为牢固,用最少的代价获取最好的效果。” 沈知行:“……”原来阵法堂已经这么穷了吗?!听起来好心酸啊! 男子拍拍沈知行的肩膀:“要铭记我们的努力!用的时候好好爱惜它!” 沈知行点头:“什么时候能绘制完?” 男子思索片刻,不是很确定:“大概半个月吧!你可别觉得时间长,我们这可是慢工出细活!质量那是绝对有保证的!”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屋内的人朝这边喊了几句,男子站起身表示要过去了,与沈知行作别。 三人在里面待了一会儿,见他们都挺忙的,也不好再站在那儿碍事儿,便离开了。 沈卜芥走在路上,对刚才的两人说的话半懂不懂,就很好奇,皱起小眉头问道:“为什么要设立传送阵呀?看起来好麻烦的样子。” “每次去你爷爷奶奶家我们是不是要乘坐疾风马,而且要坐很久才能到。” 沈卜芥想了想,用手指比了个一:“要一个小时。” “对,但如果我们使用传送阵进行传送的话,只需要几分钟就能到了!” “哇,真的吗!?那也太快了吧!传送阵好厉害呀!”沈卜芥睁着大眼睛满脸期待:“爹,娘,那能在家里安装个传送阵吗?这样我就不用走路去上学啦!” 节约出来的时间可以用来睡懒觉,真是美滋滋。 李写意想也不想,直接拒绝道:“不可以。” 沈卜芥有点小失望,想了想,问道:“是因为咱家没钱吗?” 刚才听那个叔叔说掌管整个浮桐国民生要事的天枢院都没钱支持传送阵的制作,还要他们自己精打细算,自家好像只有娘亲开的一间铺子以维持生计,这么一想,自家好像还真是挺穷的。 沈知行叫嚷道:“有钱也不会去修传送阵啊!你以为刻画一个传送阵很简单吗?!其中工序复杂至极,属于高难度复合阵法,不是苦心钻研的人根本刻画不出来!” “不仅如此,这种阵法的运行还需要灵石的辅助,投入的灵石数量也是一比可观的数字,咱家还没大方到那种程度,星币要省着用,用到实处,知道吗!” 李写意伸手抱起沈卜芥:“你每天走路去书院,是在锻炼你的体能,这是必不可少的,而且路程又不远,你看大家不都是走路去书院的吗?” “传送阵的产生,是给那些路程偏远或者时间紧急的人准备的,像你这种情况,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乖乖走路去书院,那才是你的归宿。” “人类是进步的,就像代步工具的发明、善于驮人的灵兽,还有现在出现的远距离传送阵,可以免去人行走的劳累,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不用你的腿。”捏了捏沈卜芥的脸:“所以我们家,是绝对不会修建传送阵的,明白了吗?!” 沈卜芥重重点头,但心中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可惜,伸手环住李写意的脖子:“我记住啦!” 第十九章 制酒 三人回到家,沈卜芥就冲到后院,看到案桌上摆着的白瓷碗中有几枚香丸,她还没凑过去就闻到一股幽远清新的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果香。 兴奋地朝着开的正热烈的樱花树下摘樱花的吕秋喊道:“秋姨,这香丸好好闻呀!特别香!” 三月,正值樱花绽放,后院中栽种了几棵樱花树,满树烂漫,如云似霞,十分绚烂夺目,地上落了不少星星点点的花瓣,美不胜收。 吕秋提着盛满樱花的竹篮悠悠从树下走来,笑道:“这是我刚制作好的鹅梨帐中香。” 李写意和沈知行也走到案桌前,轻嗅空气中的清新香气,李写意拿起一枚香丸仔细闻了闻后,略带诧异道:“这里面加了沉香末?” 吕秋竖着大拇指赞叹道:“这一闻就知道,厉害了,沉香有安神解郁之功效,休憩时可以在香炉中熏焚。” 沈知行拱了拱鼻子,问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酒香味啊!” 吕秋抿嘴一笑:“是呢,这不是樱花开了嘛,不摘也是浪费,就想着做个樱花酒,密封三个月,就能喝了。” 李写意对着沈卜芥道:“卜芥,去库房找个金鸭造型的香炉,就在最外面,你一进去就能看到,拿过来给娘。” 沈卜芥点头,蹦蹦跳跳地往库房方向跑,金鸭香炉就是一个鸭子造型的香炉,鸭形香炉憨态可掬。 摆的位置很显眼,她踩着个凳子用手一捞就拿到了,抱起香炉就往那边赶。 李写意拿着金鸭香炉,投入两颗香丸,慢慢燃烧,没过多久,就传来一阵幽远芬芳的香味,味道不浓,很淡雅。 吕秋的注意力没放在香炉上,一直专注做樱花酒,首先要用流水冲洗樱花,再用盐水浸泡十分钟后冲洗晾干,这个需要等待。 李写意看到沈卜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樱花,笑问道:“你也想制作樱花酒吗?” 沈卜芥眼神一亮,用手扯住她的袖子,用力点头。 李写意道:“想做的就去做吧,不过做事要认真,可不能马虎知道吗!” 沈卜芥冲她甜甜一笑,十分娇憨可爱。 吕秋拿来两个研钵,研钵是用来捣药的工具,她们下一步就是要把冰糖研碎,沈卜芥拿起研钵,将大块冰糖放进去,用小杵子慢慢研碎,这是一个十分精细的活计。 所以等到她们把冰糖研碎,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沈卜芥仔细观察吕秋的动作,她拿起一旁一个玻璃容器,将晾干的樱花一层糖一层花,码在干净的容器中,再倒入白酒,密封。 沈卜芥照葫芦画瓢,一一照做,她高兴地脸颊红扑扑的:“爹、娘、秋姨,你们快看,这是我做的,好漂亮呀!” 清澈透明的玻璃瓶里面盛着淡粉色的樱花酒,随着她手动作的晃动,樱花在里面浮沉,美的令人窒息。 沈知行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不愧是我女儿,真棒!” 沈卜芥止不住乐起来,吕秋笑道:“制作好了,我就先储藏起来了,过两三个月再拿出来就能喝了。” “到时候我也要喝!”沈卜芥举手。 李写意毫不犹豫地否决:“不行,你还是个小孩子,不能喝酒。” “可那是我制作的!”沈卜芥表示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时,不能缺席:“你不让我喝,我不知道我制作的酒味道如何,会没有参与感的!” “我允许你看着我们喝,从我们的表情判断出你自己酒的品质,够有参与感了吧!” “……”沈卜芥:“你是亲娘哎!” “这是原则问题,跟是不是亲不亲娘没关系,你爹也是亲的,你问他愿不愿意。” 沈卜芥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知行,沈知行掩饰性咳嗽一声:“我觉得你娘说的对,但是你可以小抿一口,一小口。” 沈卜芥耷拉下脑袋:“那好吧。” “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学习了。”李写意双手轻按在沈卜芥肩膀上:“请吧!” 沈卜芥重重地叹息:“哎——为什么学生一定要写作业呢!好难过。” 李写意也叹息:“为什么每次让你写作业,你就一副上刑场的样子,写个作业而已,有那么难吗?” 沈卜芥点头,信誓旦旦:“有!” 李写意一脸深思:“我记得我当初就不这样,我可爱学习了,学习使我快乐。” 沈知行:“……”不,你没有!!! “行了,这哒哒哒的说个没完,你什么时候能写完作业,快去。”李写意忍不住催促她。 唯一让她略感欣慰的是,虽然沈卜芥每次写作业都拖拖拉拉的,但她的成绩一直很不错,只有刚开始一段时间,可能是不适应书院的学习环境,导致她有点跟不上,后来慢慢走上正轨,成绩也慢慢稳定,想来还是继承了她的一部分优秀基因。 书房里点着一盏琉璃灯,灯很亮,足以照亮整个书房,沈卜芥坐在案桌旁,用笔尾戳着自己的脸:“哎,一个人写作业好没意思啊,要是能大家一起写作业就好了。” 她也不是不会写,只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写作业实在是太无聊了。但是没办法,写作业是学生的本职任务,无可避免。 石嵩书院的先生给她们布置的作业并不多,她没过多久就写完了,这几天一直认真听课,加上她的脑子转的快,作业基本可以自己搞定,实在想不出来的,才会去请教吕秋。 等她出书房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如墨,所幸后院开了灯,沈知行、李写意、吕秋三人靠在躺椅上刷着广文牌,看看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挑几件有意思的,大家一起讨论,十分安然惬意。 沈卜芥小跑过去,她对今天传送苑的事很感兴趣,靠在李写意腿旁边,轻声道:“爹,我还想听听阵法的事,你会刻画阵法吗!?” 沈知行一脸理所当然:“我当然会了,我可是阵修!那是我的本职工作。” “阵修?是什么?”沈卜芥好奇,她从来没听过这个。 沈知行想了想,才道:“就是以刻画阵法为己任的一个职业,打个比方哈,先生的任务是教书育人,大夫的任务是救死扶伤,阵修的任务就是篆刻阵法。” 第二十章 深问 沈卜芥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可是为什么要篆刻阵法呢?” “因为它能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便利,就像今天你看到的传送阵,有了它是不是就能节约很多时间?” “嗯。”沈卜芥抬头,仔细思索:“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阵法除了有传送阵这种的,是不是还有别的类型?” 沈知行从藤椅上坐起来,摸了摸沈卜芥的脑袋:“真聪明,不愧是我的女儿,继承了我的优良品质。” 这才继续解释道:“现有的阵法分为十二大类:侦查、契约、记录、攻击、防御、医疗、移动、隐匿、迷幻、后勤、储存、通讯。这是绝大多数阵法师公认的,当然,这十二大类会随着时代的发展,与时俱进,说不好以后是会增加种类还是减少种类,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 “阵法也不局限于在地上刻画摆阵,它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人为通过法阵刻画在不同载体上又分了三大板块,分别是符箓、符宝、法器。符箓的原料是灵植叶片、灵兽骨片、丝绸、纸张等,属于消耗品,威力有限,一般为一次性用品,毕竟其原料本身所能承载灵力有限。” “符宝是符箓的升级版,威力较之符箓要大的多,所能用的次数也随之增加,其原料多为损毁的法器、较为珍稀、承载力相对较强的物品。” “法器嘛,其材质不易损毁,可以反复使用,威力更大,可以被主人“温养”。” 沈卜芥听后,忍不住哇哇叫:“阵法师好厉害啊!” 沈知行忍不住怅然道:“不过现在符箓、符宝和法器在书院里都成了专业课,不再作为阵法课旗下的小分支了,想想也是,同宗不同支嘛,原理虽然差不多,但是学起来还是有所差异,分开教学会更有针对性。” “呀,原来我们书院也会开设相关课程吗?”沈卜芥疑惑,她一直以为石嵩书院在她们八岁的时候会开设教授术法的课程,原来阵法这些也教吗?! 李写意道:“当然了,等你们到了八岁,书院的这些课程也会提上日程,不过每个书院侧重的专业有所不同,以前看你小,就没跟你讲,既然今天你主动问了,告诉你也可以让你早做准备。” 沈卜芥神情专注地盯着李写意,今天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打听了下,石嵩书院主要开设八门专业课,分别为符、剑、音、佛、医、器、阵、丹。你喜欢哪个就学哪个。” 沈卜芥脱口而出:“我要学最厉害的!” “……”李写意有些无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得跟她解释:“卜芥,没有最好的,也没有最差的,所有能历经上千年岁月磨砺,依旧能流传后世的事物,都有其难以描述的闪光之处。” 沈知行将沈卜芥抱起,一字一句认真道:“今天你所看到的这些课程,都是先辈们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与改进,一分一秒的进步,在一届又一届学生身上实施并总结经验,才逐渐形成现在的教育体系,这期间凝聚了多少的心血和岁月,才能走出一条跟随历史进程的路,这是先辈们给予你们的,这八门专业课,没有最好的,也没有最差的,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李写意站起身,揉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明白了吗?” 见她似懂非懂的点头,李写意也不勉强她:“现在不懂没关系,记住今天爹娘和你说的话,以后慢慢琢磨。” 将她从沈知行怀里抱起,放到地上:“好了,去洗澡吧,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沈卜芥点头,往自己房间跑去。 吕秋看着她跑远的身影,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知道她最终会选择哪一条路。” 李写意一笑:“不管哪条路,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且都是先辈们走过的路,其中艰险早已有人踏足,她们从一开始,便已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 吕秋深吸一口气,笑道:“是啊,现在真是一代比一代幸福,相信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久违的雨,飘飘洒洒在清凉的夜里,一直到天明,所有的花红叶绿一夕间显得格外清新明丽。 沈卜芥还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呼呼大睡,手伸到床边,还砸吧了下小嘴巴,也不知道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李写意直接推门而入,不由分说直接把她从被窝里拉起来,套上衣裳,沈卜芥揉着惺忪的睡眼往墙上挂着的钟看去,嘟囔道:“还早呢,还能再睡一会儿……” “不早了,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到现在还没停,雨天路滑,不好走,你不早点起,到时候一准迟到。”李写意将她抱下床:“自己把鞋子穿上,刷牙洗脸去。” 沈卜芥眼睛半眯着,脚在地上摸索,套上鞋子才慢悠悠道:“知道了。” 李写意看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催促她:“你动作倒是快点儿啊!跟你爹一个样。” 沈卜芥转头,好奇:“我爹也是这个样子吗?!” 李写意伸手赶她:“快去,话多。” 沈卜芥也不在意,一溜烟儿没影了,洗完脸刷完牙,她又拿了把梳子递给吕秋,让她帮她扎头发。 吕秋给她梳了个丱发,将头发平分成两股,对称系结成两大堆,分置于头顶两侧,并在髻中引出一小绺头发,用两根飘带系好,再戴两朵小珠花,显得灵动可爱。 沈卜芥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不时摸摸头上的发髻,很是高兴。 李写意把她从镜子前移开:“快别在这里臭美啦,快去吃早饭,吃完了就赶快去上学,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啊!” 沈卜芥朝她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地离开了。 李写意无奈一笑。 走时天空还飘着细雨,河道两旁,青苔潮湿,雨中开的正热烈的梨花、桃花无端多了几分凄艳之美,那独属于春天的泥土味道,将安逸散淡的气息撒向心田。 沈卜芥撑着一把绘着小桃初绽的油纸伞晃晃悠悠地往半月斋方向走,氤氲的天空,蒙蒙细雨,飘润过得青石板路透着千年踏磨过得油光,偶有点点坑洼盛着落雨,闪闪的。 第二十一章 捉鱼 她抬起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位穿着艾绿色长袍的女子撑着一把绘着君子竹的油纸伞不急不缓的行走在雨幕中,她的背影很纤巧、玲珑,气质温婉淡然,观之亲切。 沈卜芥小跑着上前挥手叫道:“楚先生。” 楚容驻足回头,就看到沈卜芥那张稚嫩韶秀的脸,因着小跑的路程不短,到她面前时小脸已有些微红,喘着气,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楚容见雨水从伞尖滑落,滴在了沈卜芥的衣裳上,瞬间晕染开来,伸手按在她的肩膀处,灵力运转,衣裳缓缓变干,她温和一笑:“慢些跑,雨水都将衣裳打湿了,小心得了风寒要吃苦药。” 沈卜芥吐了吐舌头,问道:“先生,等我们到了可以选专业课的年纪,您还会教我们国文课吗?” 楚容摇头:“不会了,到时候会有新的先生带你们国文课。” “为什么呀?”沈卜芥拧着小眉头,很不高兴的样子,她还是很喜欢楚先生的,当然希望她能一直教她们国文课。 楚容摸摸她的脑袋:“因为先生要教符箓课了呀,我当初就是学的这个。新的国文先生水平比我还高呢,你们要跟着她好好学,知道吗?” 沈卜芥就低垂着脑袋:“可是我很舍不得先生啊,先生一走,我就见不到先生了呀!” “怎么会呢,就算先生不教你们国文课了,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找我呀。” “真的吗?!” “当然了,不过你可想好要选什么专业课了?” “还没有哎。”沈卜芥有些苦恼地挠头。 “你也不用着急,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好好考虑,最好是选自己感兴趣的,不感兴趣的东西学起来是很受罪的。”楚容的温言细语渐渐抚慰了沈卜芥有些焦躁的心。 “嗯,谢谢先生。”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烟雨斑驳淋漓的水汽弥漫中渐行渐远。 将油纸伞收起放在廊檐下,走进教室,里面已来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嬉戏玩闹,还有几个小孩子躲在回廊下玩水,看到楚容从半月斋门口进来,吓得一溜烟儿跑进教室,伴随着一声声的先生来了,嘈杂的教室顿时鸦雀无声。 沈卜芥背着小书包进门时,一众学生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沈卜芥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走到自己的座位。 穆流光朝她挤眉弄眼,沈卜芥笑着拍了她一下,这才从书包里拿出书来,准备上早课。 课间,林述安趴到两人课桌上,吃着沈卜芥带来的脆皮瓜,清脆爽口,又带着些甜味,眨眨眼睛,边吃边含糊道:“我们几个约好等会儿放学去河边捉鱼,去不去!!?” “去,去哪条河?”沈卜芥毫不犹豫的答应。 林述安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这个我们也没想好……” 穆流光提议道:“去溪口村吧,我们村有条河,河水清澈见底,里面肯定有很多鱼。” “那敢情好,就这样说好了啊!放学我们一起去。” “行。” 放学时,天空早已转晴,一群小孩子背上自己的书包往石嵩书院外面走,院门口站了不少前来接送孩子的家长,刚开学时人更多,后来作息时间固定好之后,离家近的,家长便不来接了,让她们住的近的一起回家,附近山下大多都是熟面孔,安全问题无需担心。 沈卜芥对着前来接她的吕秋挥手让她自己先回去,等会儿她和林述安结伴一起回家,先和同学去溪口村玩。 吕秋看到他们呼呼啦啦一群孩子,加上溪口村他们也熟悉,回家这条路也走了很多遍,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林述安也是这么对着冯与淮说的,征得同意后,一群十几个小孩子疯闹着往山下跑,没了大人的管束,一个个像是脱缰了的野马,没人拦得住。 穆流光也没回家,直接带着小伙伴往村里的河边跑,河水似飘带蜿蜒流淌,说是河水,还不如说这是溪水更为合适,水很浅,只到他们这群小孩子的膝盖往下一点。 主要是深水穆流光也不敢带他们去,她自己都不被允许一个人去水边玩呢! 河底有不少鹅卵石,夹杂着许多小鱼小虾。 一群小孩子见到此景,直接把书包往岸边青草地上一放,脱了鞋袜就往水里跑,水的些微凉意根本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女孩子们则在岸边摸索着草和棕榈树树叶,用一双灵巧的双手把它编成一个个小篮子,再到河边装点水。 “林述安,快把你摸到的小鱼小虾扔上来!”沈卜芥拎着小篮子冲在河里玩的正欢的林述安喊道。 “行,接着啊!”林述安直接把自己捉到的小鱼小虾往沈卜芥方向丢,沈卜芥和穆流光开始在草丛中吧啦他们扔上来的小鱼。 抓上来的鱼都很小,但是她们都很高兴。 “快,快过来帮我,这鱼劲不小啊!我要拿不住了!”河里的一个男孩子向旁边的小伙伴求助。 听到声音的人都往那边看,只见那个男孩子双手抓住了一条大鲤鱼,那鱼儿拼命地扭动身子,企图钻出他紧握的手指:“快点啊!拿个篮子过来!还愣着干嘛呀!” “哦哦,对对。”有人反应过来,急忙跑到河边去拿篮子。 男孩子的手劲稍稍一松,准备将鱼放进去,谁知鱼一个甩尾,鱼身又很是湿滑,直接从男孩手中溜走,落入水中,溅起一个不小的水花。 “啊!!!居然让它溜走了!”捉鱼的男孩一阵捶胸顿足。 “呀,水都溅到我衣服上了!” “你还好意思说,都不知道帮我一下吗!这下好了,鱼跑了!” “我不是给你拿了一个篮子嘛!要怪就怪你自己!” “嘿,你这小子!” “……” 穆流光靠近河边扯了几根水草放到篮子里,树的枝条编的很密,可以盛水,里面游动着不少小鱼小虾。 沈卜芥忍不住用手去戳,里面的小鱼欢快的扭动着身子朝另一边游去,相比于大鱼,她更喜欢这些小鱼,看起来更可爱不是吗! 第二十二章 躲雨 “这一条是我,那一条是你!”沈卜芥指着两条藏在水草中的小鱼对着穆流光笑道。 “这才不是我呢!我是人,才不是鱼!我才不要做鱼呢!那,你想要变成一条鱼吗!?” “不要,做人多好呀,能吃能跳能走遍大江南北,看沿途的风景,遇到许多有趣的人,要是成了鱼,一不小心就被人捉了吃掉啦!” 穆流光就笑:“我也这么觉得。”又悄声道:“大人们总说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可我不这么认为,鱼游泳是基于它自己的需求,不游泳它不就沉下去了嘛!一点儿也不自由,只能在这一小片水里游。” 沈卜芥深以为然的点头:“也只有下雨涨水的时候才会随着流水进入下一片水域。” “对啊!它们也是身不由己,一点也不自由,还是做人好呀!” 河里的林述安看两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大声喊道:“你们俩干嘛呢!” 沈卜芥和穆流光转头回应:“看鱼呀!” 林述安不明白鱼有什么好看的,看一百遍也还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意思,还是和小伙伴们摸鱼捉虾更有意思,很有成就感。 一群小孩子围在河边玩耍,不时传来嬉笑之声,非常热闹。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下雨啦!” 沈卜芥抬头,雨点落在她的脸上,这才急急忙忙的招呼着穆流光:“流光,真的下雨了啊!” 大多数人对溪口村并不熟悉,只有几个孩子是和穆流光一样,是溪口村的孩子,今天又是穆流光主动带她们到河边游玩,她站起身大声道:“还在河里的快点上来,在岸边的帮忙把他们的书包拿着,跟我来。” 好在不远处有个凉亭,大家有条不紊的往凉亭方向跑,雨势越来越大,一群小孩子围在凉亭里躲雨,凉亭很大,站着十几个孩子还绰绰有余。 “不对啊,我们不是带了伞吗!?刚才为什么不打伞,害得我衣裳都湿了!”有人反应过来,为自己的反应慢半拍而懊恼不已。 “哈哈哈,你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 “不晚,不晚,可以打伞回家啊!” “行,那你先走吧。” “怎么,你们不走啊!早上上学的时候可都是下着雨的,别告诉我你们没带伞啊!” “那可没有,我们等雨势小一点再走,现在既是风又有雨的,我怕伞打不住啊!风这么大,万一把我吹跑了怎么办!” “哎呦,你可别逗我们了,就你这大块头,得多大的风才能把你吹跑啊!” “哈哈哈——就是。” 凉亭内充满了欢声笑语,凉亭外的天地间像是挂上了珠帘,雨珠绵绵而下,飘飘洒洒零落世间,亭上滴落的水滴敲打在青石板路上,迸溅出一首清脆的歌谣,风拂过竹林,翠竹飒飒飘飞舞动。 沈卜芥静静地看着亭外的细雨,万物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格外清新澄澈,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激动的抓住穆流光的手,指着一个方向道:“流光,快看,那是什么!” 穆流光沿着沈卜芥手指指向的位置看去,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银杏树,刚冒出嫩芽的银杏树叶间站着两只翠鸟,一只体型健硕、一只体态娇小,都是自额至枕蓝黑色,密杂以翠蓝横斑,背部辉翠蓝色,腹部栗棕色,头顶有浅色横斑,嘴和脚均赤红色。 “翠鸟啊!你没见过吗!?”穆流光很自然道。 “我当然知道是翠鸟,你再仔细看看!” 穆流光无奈,定睛看去,只见刚才还站着两只翠鸟的树丫上此时站着两个相互依偎的小人儿,约摸三十至四十厘米高,一男一女,均着翠蓝广袖长袍,女子身姿窈窕,杏眼桃腮,皮肤白若霜雪,透着点点粉红,看起来娇俏可人,男子长身玉立,丰神俊朗,骨节分明的手举着一把红伞,遮住树间落下的雨滴。 穆流光一脸不可思议:“我,我没看错吧!树上怎么站着两个小人啊!” “那是翠鸟!” “哇,翠鸟变成人啦!这是先生说的妖怪吗!” 听到她们这边动静,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都看到了树上站着的两人,俱是惊奇不已。 “真的喂,真的是妖怪啊!” “这是翠鸟妖吗!?看起来好好看呀!” “我还以为先生是骗我们的呢,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呀!我第一次见到活的妖怪呢!” “哼,说的跟你见过死的妖怪似的。” “比喻,比喻啦,这么较真做什么!” “妖怪都长这个样子吗!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可怕。” “你让开一点儿,我也要看!” 第一次见到妖怪的小孩子们感到非常新奇,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书院的先生说,妖怪,是精气依附于物体而形成的,精气充斥于物体的内部,物体外部就会发生变化。 而按照妖怪的话来说就是沐浴山间雨露,吸收天地灵气,力量达到一个临界点,就会引来雷劫,雷劫过后,它们的力量就会从量变到质变,从而修的人形,拥有法力。 小孩子们躲在凉亭里看着两只翠鸟,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他们并不认为这两个妖怪会伤害他们,毕竟,它们看起来实在太弱小,太无害了。 两只翠鸟妖似乎听到有人在议论它们,抬起头,眼睛是翡翠般的碧绿色,眼神清澈纯粹,特别干净,像是雨后澄澈的天空,此时两人朝她们微微一笑,笑容甜美纯粹,小孩子们见了,毫不吝啬的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个农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渐渐靠近这里,这时的雨势已经慢慢变小了,他看着凉亭里聚在一起的学生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把油纸伞,笑问道:“怎么还不回家?” “看妖怪呢!” “对呀,老伯,你看,翠鸟妖长得好漂亮呀,跟我们人一个样子呢!” “它还朝我笑了呢!” 老伯望向银杏树,只看到两只依偎着的翠鸟,摇头失笑:“你们这群学生啊,又拿小老儿打趣了,哪里来的翠鸟妖,快些回家去吧,回家晚了家人要担心的。”说完就扛着锄头离开了。 学生挠头,不解道:“明明就有啊!” “是不是他看不见呀!” “可能是老了,眼神不好了吧!” “对对。” “呀,雨停了,我们回家吧!” 学生们也不关注翠鸟妖了,勾肩搭背,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家。 第二十三章 妖灵 林述安和沈卜芥两人告别穆流光后就提着小篮子各回各家。 饭桌上,沈卜芥一边嚼着红烧排骨,一边手脚笔划着跟她们描述今天在溪口村看到的两只翠鸟。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颇有些无可奈何:“为什么我们都看到翠鸟妖了,而那个老伯却说没看到,还说我们骗他呢!真是奇怪,我们哪有那么无聊,真是的。” 沈知行低头扒了一口饭,咽下后才道:“有两种情况,一是老伯骗你们的,二是他真的看不见,你觉得是哪种?” 沈卜芥仔细回想当时情形,觉得老伯说谎的几率不大,那神情不似作假,因此肯定道:“我觉得是第二种。” 又坐在椅子上一阵摇头晃脑,捧着自己的脸,一副得意的样子:“呀,那岂不是只有我们能看到,是因为我们长得好看又可爱,翠鸟妖才施法让我们看到他们的吗!” 摸摸自己的脸,光滑细腻,难道妖怪也偏爱这种长得好看的人嘛! 李写意残忍地终结了她的幻想:“按你的描述来看,那两只翠鸟连妖怪都算不上,顶多是妖灵,所谓妖灵就是开了灵智有了点小法力,能暂时凝结出人形的妖物,离化形成妖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它们的妖力实在太弱,通常只有初设人世,眼睛特别特别干净的小娃娃才能看到。” 沈卜芥想了想,问道:“娘,像它们这种小妖灵多吗?” “多啊,只是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们了。”李写意回想着,他们小时候还经常看到这种妖灵,水中游动的鱼儿化成的妖灵与荷花妖灵躲在荷叶下面说悄悄话,蟋蟀妖灵和青蛙妖灵在仲夏之夜讨论着乐曲心得,只是后来长大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心思不再如孩童般纯粹澄澈,妖灵也渐渐从她们的世界消失了,如同童年的梦,再无人忆起。 吕秋也在一旁应和,笑着道:“小时候经常能看到呢,毕竟成为妖灵所需要的灵力要相对少些,数量自然会多些。” 沈卜芥道:“果然和先生说的一样,万物皆有灵,不过它们的修行也挺不容易的。” “不仅如此,所以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值得被尊重的,哪怕只是一个小妖灵。”李写意笑着补充道,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快些吃饭吧。” 沈卜芥就开始吃饭,吃完后就把自己提回来的小鱼找了个鱼缸养起来放到书房的案桌上,还特意找了几颗漂亮的鹅卵石放进去,投了点鱼食后就没再管了。 第二天雨霁天晴,春光明媚。 早课的铃声响过后,楚容没像往常一样收拾教案离开,而是正式向她们宣布一件事:“今日过后就是清明小长假了,按往年习俗,是有三天假期的,相信这些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众学生大声喊道:“知道。” “在这里我还要通知大家一件事,放完假后书院会给你们再开设一门新课……”她有意停顿,视线看向学生。 成功看到底下学生一副垂头丧气、如丧考妣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再吊着他们的胃口,继续道:“这门课可是你们期待很久了的——灵气入门课,上完这门课你们就能自己使用一些小法术了。” 众学生一阵欢呼雀跃。 “啊!!!我最期待的课终于要来了!” “先生,你真是太坏了,居然不一次性把话说完,吓得我的小心脏噗噗跳!” “是啊,先生,再加一门课我觉得我的作业可能永远也写不完啦!” “灵气入门课,听起来就有点小激动呢!” 楚容笑看着众学生的反应,她教了许多届学生,每一届新生第一次听到要上灵气入门课时都是抱着这种期待、激动的心情,幻想着自己能学了这门课能飞天遁地、点石成金、呼风唤雨…… 那些,都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还是不要打击他们的积极性了,微笑看着他们就好。 楚容正如来的时候那样,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徒留下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众学生。 沈卜芥回家后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知行和李写意,两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他们也是在这个年纪开始学习灵气入门课的,浮桐国内的书院基础学科都是固定的,书院教授的时间也都相差不大。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明天回族,现在要开始收拾自己行李,至于礼物,之前就备好了。 李写意只简单帮沈卜芥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剩下的让沈卜芥自己收拾。 第二天天色渐亮,李写意、沈知行、沈卜芥三人乘着疾风马车一路向东,行驶了半个小时后乘船南下,她们没有选择机器大船,而是选了一艘乌篷船,船主是个带着斗笠的老大爷,留着长长的白胡子,看起来和蔼可亲。 他撑着一根长长的竹篙轻轻推开水面,泛开一圈圈涟漪,青山逶迤,绿水蜿蜒,云海雾渺渺,置身于如此仙境,倒像是怎么也睁不开眼般,甘愿醉在这天地间的水墨韵趣中。 耳边是潺潺的水流声和山中飞鸟声交相辉映,显得十分舒适惬意,小孩子的觉本就多,沈卜芥更是一早被李写意拉起来乘车远行,现在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感到十分困倦,在小舟一晃一晃中慢慢进入了梦乡。 沈知行看着女儿在自己怀中呼呼大睡,不由和李写意对视一眼,相视而笑,不再出声,李写意靠在沈知行肩头,两人并肩看着湖边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沈知行推了推正睡得香甜的沈卜芥,沈卜芥慢慢悠悠地睁开眼,习惯性用小手揉揉眼,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迷糊:“爹,到哪儿了?” “马上就到了。” 沈卜芥扭了扭身子,沈知行将她放到地上,李写意给她整理好略微褶皱的衣裳。 沈卜芥眼中是掩不住的欣喜,兴奋地看着船外,绿水萦绕着白墙,红花洒落于青瓦,蜿蜒曲回的小河,在清晨的晨光中浅吟低唱,两岸是经历风雨的斑驳和热闹的市井人家。 第二十四章 渡口 廊桥酒肆,石板巷陌,微醺的岁月,醉人的微风,这里天生就带有一份舒适惬意、缥缈婉约的意韵。 乌篷船不紧不慢地在水中行驶,沈青黛和沈修然一早便被自家父母使唤着在渡口等待着三叔一家,像她们这样的人还有许多,均站在渡口等待着回家的亲人,一年中,能一家团圆的日子本就不多,清明便是其中一个。 沈青黛百无聊赖地踢了踢路边的石子,对着一旁始终从容不迫的沈修然道:“哥,你说三叔一家怎么还不来啊!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沈修然一身天青色长袍,容貌俊秀,身姿挺拔,风仪俱佳,没有因久等不到人而产生一丝一毫的不耐,笑着宽慰道:“马上就来了,莫要着急。” 沈青黛随意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站了这么久,她感觉有点累了,托着腮看向远方,没过多久,一艘乌篷船晃晃悠悠地出现在她视线中,沈青黛眼睛一亮,惊喜道:“哥,哥,你快看,那是不是三叔一家!” 沈修然抬眸远眺,笑着点头。 “可算让我们等到了,我看到小堂妹了,几月不见倒是长高了一点儿。”说话间,乌篷船已经近了,她高兴地挥挥手。 沈卜芥站在船上也看到了她们,兴奋大叫着:“堂哥,堂姐!” 乌篷船越来越近,直至到达渡口,沈青黛和沈修然亲热的叫了声:“三叔,三婶。” 然后上船帮忙搬东西,李写意她们带来的东西很多,本是拿不下的,但沈知行是个阵法师,会刻画法阵,便在一块玉佩上刻上储藏法阵,许多礼物放在里面,但还有些放在外面,原因很简单,放不下了。 刻画阵法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储藏法阵中的储藏面积与阵法师的修为和对阵法的掌握程度、阵法篆刻的原材料息息相关,沈知行又不是专攻储藏阵法这块知识的,故而对此不是十分精通。 沈知行刷了星币后,一行五人便离开了渡口,沈卜芥年纪小,放在外面的东西本也不是很多,又有了沈青黛和沈修然帮忙,她理所当然地两手空空。 她歪着头看着沈青黛,沈青黛笑问她看什么,她甜甜一笑:“堂姐,你又长好看了!” 沈青黛眉眼弯弯:“小卜芥真会说话,几月不见你也长高了。”又仔细打量她,哈哈一笑:“也长胖了!” 众人一顿哄笑,沈卜芥也不介意,信誓旦旦道:“等我长大了,自然就瘦了。” 沈修然接过妹妹手上提着的两件礼品,沈青黛就空出一只手牵着沈卜芥,沈卜芥见沈青黛一身淡蓝色罗裙,十五六岁年纪,丽若春梅绽雪,神如秋蕙披霜,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月射寒江,身上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她忍不住嘟囔:“而且堂姐和堂哥都长得这么好看,我长大了也一定会很好看。” 沈青黛就笑她:“小小年纪就知道好看不好看了,放心,我们沈家人没一个丑的,等你长大了,一定比我还好看。” 沈卜芥想了想,煞有其事的点头,觉得她堂姐说的很有道理。 沈知行问沈修然:“你这也快二十岁了吧,书院可有安排你们出门游历了?” 沈修然和沈青黛所在的书院名叫应山书院,浮桐国内所有书院都会在学生学有所成时安排一次游历,以增长见闻,灵活运用在书院中所学的知识,也让这群年轻人知道,人外有人,学无止境。 沈修然的成绩一直很优秀,在同辈中也是领先的卓越人才,且他们当年出门游历时的年纪与现在的沈修然差不多,故而有此一问。 “是,过完年便满二十了,书院已经通知我们下学期进行游历了。”沈修然清越疏朗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温文尔雅的从容。 “现在已是四月了,还有小半年时间,你好好准备准备,也去领略领略浮桐国的大好河山,开开眼界。”书院开学的日子一般是二月和九月,二月为上学期,九月为下学期。 沈修然笑着点头,问道:“三叔,你们当年游历时可遇到过有趣的事情?” 沈知行被这么一问,脑海中就浮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不由有些感慨,便和他谈论起年少时的趣事。 几人的脚程都不慢,很快就到了沈府,沈府琼楼玉宇,丹柱碧瓦,画栋飞檐,门前立了盏长脚琉璃灯,明莹无色的灯罩上,刻了“沈府”二字。 她们进来时,已有不少人到了,这些都是沈氏族人,黄发垂髫花甲,围坐堂前,齐家聚话,闲言戏耍,欢笑一刹。 沈卜芥一家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回到自己的院子,收拾一番后便去前厅拜见长辈。 前厅建筑庄严工整,她们几人进来时,厅堂中已是欢声笑语,沈文山与许若书坐在主座上谈笑风生。 沈知行与李写意走上前去行了一礼:“爹,娘。” 沈卜芥有样学样,乖巧地叫了声:“爷爷,奶奶。” 堂上两人笑意盈盈地示意她们起身,许若书朝沈卜芥招手,沈卜芥跑上前倚在许若书腿边,许若书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倒是长高了不少,在书院可有认真读书?” 许若书是个温和端庄的女子,气质淡雅大气,藏在眼角的纹路是时光留下的痕迹,其气质也在岁月中沉淀下来。 沈卜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可听先生的话啦。” “那就好。”许若书一脸欣慰,把糕点盘端到沈卜芥面前,笑道:“一路过来饿了吧,吃点糕点垫垫肚子。” 沈卜芥笑呵呵地伸手去拿,是一盘荷花酥,形似荷花,酥层清晰,观之形美动人,她咬了一口,酥松香甜,别有风味。 “好吃吗?”许若书用手娟给她擦掉嘴角沾染的酥碎屑。 沈卜芥重重点头,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米牙,可爱极了,含糊不清道:“好吃。” 沈文山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知行,写意,今日清明祭祖的事情多,你去你二哥那边搭把手。” 沈知行和李写意点头,看了眼抱着荷花酥吃的正香甜的沈卜芥一眼便离开了,在自家老宅也没啥不放心的。 第二十五章 画修 沈卜芥还朝她们挥挥手,至于她们要去做什么,那是大人的事儿,她才不操那个心呢! 吃完了糕点,拍拍沾了糕点屑的手,觉得在这里太无聊了,就说要去找堂姐她们玩。 许若书叮嘱她先去洗个手再去玩。 沈卜芥乖巧点头,手上黏黏的确实是有点不太舒服,就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前厅。 找了个竹制出水器洗了手后就往后院走去,相比于前院建筑的庄严工整,后院更显得宁静雅致,曲折玲珑,两侧枝叶扶疏蔽道,朱红缤纷,桃花灼灼挺立枝头,别有一番韵味。 进了沈青黛的院子就大喊:“堂姐,你在吗!?” 沈青黛清润婉转的声音很快从书房传出:“我在书房呢,你进来吧。” 书房门敞开着,沈卜芥径直走进去,书房内的陈设简单大方,以临窗摆放的书案为中心,书案后边放了一张扶手椅,书案对面为书架,上面堆了满满一书架的书,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画。 角落有一张罗汉床,床上放置着一把古琴,旁边还摞着几本书。 书房之侧另设一间小小的茶室,茶具等一应俱全,是用于主人与朋友一起品茗长谈之用。 旁边有一扇紫檀嵌云石古玉纹插屏,浮雕古玉纹,纹理细腻质朴,得自然之造化,犹入云岫晚翠之境,与书房内的其他家具浑然一体,呈现出和谐宁静之美。 沈青黛正站在书案前,手执毛笔,在一张宣纸上笔走龙蛇,沈卜芥也不出声打扰她,伸头踮脚去看宣纸上的画面,缓缓的流水,静静的河面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雾,偶尔行驶过一只小船,摆渡两岸的客人,水波的移动周而复始,动与静相互穿插,舒展自如。 沈青黛收笔,将毛笔放置在笔搁上,伸手将沈卜芥抱起,让她坐在扶手椅上,摇动椅子底下的把手,以调整椅子的高度,让沈卜芥可以轻松看到案桌上的画。 沈卜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画,画中的小船是真的在水中移动,水面碧波荡漾,仿佛能听到摇橹的吱吱呀呀声,她揉了揉眼睛,以防是自己眼花了。 沈青黛看到她这副呆呆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揉着她的脑袋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沈卜芥这才回神,指着画,不可置信道:“堂姐,小船在动哎!” “是啊,我看到了。” “这船在纸上,怎么会动呢?!堂姐,你快告诉我。”沈卜芥身子扭来扭去,揪住沈青黛的衣角撒娇。 沈青黛伸手摸了摸画,原本还在动的画面突然就静止了,笑着回应道:“我学的就是这个。” 沈卜芥好奇,松开手去摸那副画,手触摸到画时的手感不像是平日摸到宣纸那厚实、绵软的感觉,反而是挥之不去的清凉感,很舒服,她手摸到的位置正好是画中的水面,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指尖也仿佛真的有水流动过,潮湿、清凉还有一股阻力。 她直呼:“好神奇啊!” 沈青黛道:“我是一名画修,以画入道,在应山书院学的就是这个,把万物融入自己的画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画修的最高境界,便是自己画的画成为一方世界,自己便是造物主,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做到!” 眼神中迸发出神采奕奕的光芒,熠熠生辉,让沈卜芥有片刻的失神,只觉得那一瞬间的沈青黛特别有魅力,如烈日骄阳,灼灼其华。 沈卜芥手握成拳,一脸笃定:“堂姐,我觉得你一定能做到!我相信你!” 沈青黛莞尔一笑,捏了捏沈卜芥肉嘟嘟的小脸:“我现在也只领悟了一点画意,要做到我说的那样,还远远不够。”而且,那样的人,古往今来,还从未出现过呢,不知她可有一日能一揽画修顶端的无上芳华。 沈卜芥转头去看画,啧啧称奇,随即有些惋惜:“可惜我们书院不开这一门专业课。” 沈青黛笑道:“若你是真心想学,我教你便是了,只是你现在连灵力入门课都没上吧,谈这些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 沈卜芥眼睛一亮:“真哒!堂姐,你真是太好了!”她抱住沈青黛的腰,止不住蹭啊蹭的,像一只粘人的小奶狗。 沈青黛将她从椅子上抱下来,问道:“你可想好你要学哪门专业课了?” 沈卜芥摇头:“现在还没想好呢。” “你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思考。”沈青黛想了想,决定还是得给她提个醒:“石嵩书院的专业课与应山书院有所不同,你选了专业课后恐怕没有多长时间学习其他专业课的知识了,学任何一门本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方说画修,最开始是要学画画,这就要花费很长时间练习,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更深层次的学习。” “以你现在的年纪和心性,我建议你最好先把一门课学好,再学其他的,贪多嚼不烂,两头抓很容易导致两者都学不好,你好好考虑考虑。” “你要是真心喜欢画画,就以画入道,专攻画画,成为一名画修,石嵩书院没有这门专业课,你可以向三叔三婶提议来应山书院读书。” 她蹲下身轻声问沈卜芥:“小卜芥,你是真心喜欢画画吗?你能忍受日复一日坐在画板前和桌案上画画的枯燥与孤寂吗?” 所谓爱一行学一行,没有兴趣作为最好的老师,坚持学下去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沈卜芥拧眉沉思片刻,小脸皱在一起,有些踌躇道:“我仔细想了想,我好像没有那么喜欢画画……只是觉得堂姐你的画很好看,我又没有见过这样独特的画画手法,觉得很新奇,所以才想学的,但是我不想成为一个画修。” 她越说越顺:“而且我比较爱玩、爱动,不适合静坐这种,你让我一天天的坐在一个地方不动,我觉得我坚持不下来,所以画画并不适合我。” 沈卜芥觉得自己对自己的性格还是很了解的,性子跳脱,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学画画真是为难她了! 沈青黛很欣慰沈卜芥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对自己有个清晰明确的认识,这对她以后的成长会有很大的帮助。 第二十六章 祭祖 沈卜芥抱住沈青黛的一条腿,眼神却看向笔搁上的毛笔:“堂姐,你能画出这么神奇的画来,这支笔是不是也很不凡啊!” 沈青黛伸手把笔拿给她,沈卜芥接过仔细摸了摸,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疑惑的小眼神就落在了沈青黛身上。 沈青黛笑:“这是画修的专用笔,与普通人用的笔最大区别便是它能储存灵气,但这也只是一支基础笔,在寻常的店铺里便能买到,画笔只要用的顺手就行,灵感和技术更重要,画笔只是途径,再厉害的画笔也不能让人变成祁珣,祁珣的笔很普通。” “祁珣?是谁?”沈卜芥好奇,沈青黛说这个名字时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和崇拜。 “祁珣啊,她是我们画修界的一个领军人物,画技十分了得,对画意的领悟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她笔下的画虽不能成一方世界,却也已是我们望尘莫及的了。” “现实中的人可以进入她的画中,就像我画的这幅画,若是她画的,她就可以把你送入这幅画的画中世界,你能亲手摇着小舟进行摆渡,也能听到两岸的市井声音……” 沈卜芥听的一愣一愣地:“这也太厉害了吧!堂姐,我觉得画修这个职业很有前途!” 沈青黛不禁被她逗乐了:“不仅画修这个职业有前途,任何职业都有前途,只要好好学,把一门技艺发挥到极致,其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时间也不早了,祭祖仪式估计马上要开始了,咱们过去吧!”沈青黛将画用镇石压好,带着沈卜芥出门。 今日沈府内分外热闹,祠堂内置几十桌宴席,高朋满座,一场大型宴会正在紧张筹备,案桌上繁多的菜式显示着家族的兴旺,族人围桌而坐,谈笑风生。 祠堂是家族的中心,也是每一个族人的精神归属,它是沈家最为古老威严的建筑,沈氏宗祠为抬梁式结构,覆盆式柱础以及梁柱硕大粗壮,稳重端庄,气势恢宏,明堂正脊雕刻缠枝花卉,每一处花纹,每一笔雕刻,都结构严谨,雕镂精湛。 沈卜芥不是第一次进祠堂,但每次来到祠堂都会被它的庄严与厚重所震撼,它记录着家族的辉煌与传统,是存放乡愁的陈列馆,是安放灵魂的栖息地。 先人的德行被记载在宗谱里,他们的教诲镌刻在屋舍里,像风像雨像阳光,通过宗祠流泻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 宗祠从前往后,由门坊、仪门、门厅、享堂、寝堂组成,寝堂是祠堂中最庄严之地,是摆放祖宗排位和先人跪拜祭祀之所,是后人对家族祖先长辈的缅怀和尊敬之地。 沈卜芥和沈青黛走进来时,沈修然正拿着几节鞭炮出来,见到她们俩,笑道:“今日清明,祭祖前得先放鞭炮,我给拿过来了,放吗?” 沈卜芥兴致盎然,蠢蠢欲动:“我要放!” 说话间三人出了祠堂,沈青黛皱起眉头,担忧道:“鞭炮容易炸伤人,你这么小,炸到你了怎么办?” 沈卜芥就立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想去嘛……” 沈青黛很犹豫,没立刻答应她,沈修然见状,笑着道:“没事,我带着她,保证不让她受伤。” “哇!堂哥最好了!”沈卜芥高兴道。 沈青黛佯装怒道:“怎么着,堂哥好,堂姐就对你不好了!?” “堂姐也好。”沈卜芥一脸谄媚,逗乐了兄妹俩。 沈卜芥拿着点火器,沈修然弯下腰将鞭炮递给她,她十分兴奋地接了,沈修然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沈卜芥胖乎乎的手臂上,免得她因不及时甩开鞭炮而被炸伤,见她开了点火器,鞭炮芯嗤嗤作响,冒出火星,他立刻道:“快扔掉!” 沈卜芥听后快速将鞭炮往前面一丢,鞭炮落地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沈修然捂住沈卜芥的耳朵,把她往旁边拉:“别站那么近,小心伤着你!” 浮桐国的鞭炮是经过天枢院改良制作而成,提取压缩空气中本身存在的气体后加入其他原料,保证燃烧后的爆竹所释放的气体不会污染空气。 旁边有好几个小孩围着炸开的鞭炮疯跑嬉笑,一时间鞭炮声、谈话声和小孩子的嬉笑声在耳畔回响。 祭祀首先是由沈文山作为主祭人,其余祭者皆站立在堂下,沈卜芥站在沈知行和李写意中间位置,祭乐起,全体长跪,沈卜芥不是第一次参加祭祀仪式,对流程还是很熟悉的。 整个祠堂的气氛都是庄严而肃穆的,沈文山作为主祭者给先人上香,然后是族人依次献花、供果再三叩首后,由沈文山恭诵《祭文》,众人再进行叩首,并齐诵“立志格言”,全体肃立鞠躬后才可退场。 祭祀仪式结束后,众人肃穆的表情明显放松不少,沈卜芥又跑去找沈青黛,挠头道:“堂姐,我刚才好像没有看到大姑姑,她今年没回来吗?” 沈文山与其妻许若书共有二字一女,长女沈知暖,听名字应该是个温婉恬静的人,其实不然,其性格果敢坚韧,不曾嫁人,不过这种情况在浮桐国内也很普遍,只要自己能对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不伤人,不伤己,便足矣。 也不会有人说女子必须嫁人、男子必须娶妻这种话,他们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尊重别人的选择,只要不违反国法,随意,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你若是让别人必须嫁人、娶妻就跟让别人这餐必须吃萝卜不准吃白菜一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老二沈知怀,娶妻原婉,生有一子沈修然一女沈青黛。 老三便是沈知行一家了。 “今年大姑姑有事,还在外面呢,不便回来参加祭祖仪式。” 沈卜芥撅起小嘴:“我好久没见到大姑姑了啊,有点想她呢!” 沈青黛搂住她,轻声安抚:“大姑姑过年就回来了。”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想大姑姑了,还是想大姑姑给你带的好玩、好吃的了?!” 第二十七章 戏台 沈卜芥一听,就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把头埋进沈青黛怀里,含糊不清道:“都想,都想。” 沈知暖在外游历多年,走过不少地方,见过的新奇玩意数不胜数,每次她一回来,她所经历的奇幻冒险和带回来的珍馐奇物都是孩子们最为之向往和期待的。 “你许久没回来了,我带你去外面逛逛。” “好啊!” 万物齐乎巽,物至此时皆以洁齐而清明矣,故谓之清明。 沈卜芥和沈青黛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边是鳞次栉比的铺子,一边是潺潺流动的河水,树木葱茏,要说清明,最热闹的还是香烛铺子,人头攒动,生意好的不得了,空气中也总带着隐约的烟火气。 在外便可窥探到铁匠铺中熊熊燃烧的炉火,耳边听着弹棉花的铮铮声,鼻尖不时飘过淡淡的酒的醇香,无论何时,总有人固执的坚守着传统技艺,那是一种精神传承。 盈盈清水,悠悠木船,春日的草长莺飞,桃红轻染,恰逢明媚少女漫步街头,时光偷闲里的惬意安然。 她们走到唯一一个沿街开放式的古戏台,戏台前是石板空地,为游客看戏之处,戏台呈正方形,上下两层,她们到时已做站着不少人,俱是神情专注地盯着台上。伴着锣声鼓点,丝竹器乐,戏台上已然造出另一个光彩照人的世界。 舞台上站着一名长袖如云、顾盼生辉的女子,唱腔悠长婉转又极尽缠绵,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展示了独属于女子的柔美清丽,在她的映衬下这古老的建筑不显半分残旧,反而透出一股盛世的繁华与风流。 就算是沈卜芥这种对戏曲没什么研究的人,听着她那极尽婉转悠扬的曲调心仿佛被熨烫过般妥帖,也难怪来的人都把惊艳和崇拜的目光投向舞台上的女子了。 浮桐国的清明习俗与古时清明习俗有所不同,上午祭祖的气氛是庄严肃穆的,以示对先人的尊重,祭祖后的气氛则是轻松热闹的,踏春、赏花、听曲…… 毕竟,亡者已矣,生者的日子总是要继续的,并且能快快乐乐地继续才是最好。 生者欢天喜地地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大的不辜负。 一曲毕,她落落大方地谢幕,台下掌声雷动,戏终人散,伙计也开始收拾舞台上的道具。 沈卜芥还有些意犹未尽,站在原地不肯走,脑子里还回荡着刚才戏曲的曲调。 沈青黛拉了拉她的手,对她挑眉一笑:“想不想见见刚才台上的女子?” 沈卜芥眼神一亮,重重点头,大声道:“想!”随即又迟疑道:“堂姐,你能让我见到她么?!” “当然了。”沈青黛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自己率先向后台走去,沈卜芥跟在她身后,发现沈青黛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走路都是驾轻就熟的,路上碰到搬道具的伙计还和她友好的打了声招呼。 没走多久就到了园子里一间房间门口,门没关,里面景色一目了然,房间面积并不大,到处挂满了精美的头面和戏服,灯火明亮。 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端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卸妆,妆台上摆满了胭脂水粉,颜料画笔,听到脚步声,也未曾停下手中动作。 沈青黛毫不客气地坐在房间中唯二的椅子上,眼神看向正对着椭圆形镜面专心卸妆的女子,笑着调侃道:“友人到访,也不起身恭迎一下?” 女子头也没回,直接道:“美得你!” 余光看到站在门口没进来的沈卜芥,微抬下巴,问道:“你妹妹?” 沈青黛轻轻“嗯”了一声:“我三叔家的,沈卜芥。” 她笑:“早听你说有个乖巧懂事的堂妹,今日一看果然如此,怎的今天舍得带出来让我认识认识了?” 沈青黛冲她招手,示意沈卜芥过来,沈卜芥看了看女子,又看了看堂姐,乖巧的走到沈青黛身边。 歪着头打量女子,女子十七八岁年纪,流光溢彩的长袖戏服已换成一件水色罗裙,站在她这个角度,可清晰看到映在镜前的容貌,姿容姝丽,颜若桃李,一双潋滟凤眸,自带三分笑意,她的美不似沈青黛那般清丽灵秀,而是明艳张扬,似九天翱翔的凤凰般骄傲又肆意。 一人于此,便是无双风华,眼波流转,满室生辉。 “有空来瞧瞧你的戏,没想到你一登台,这个小家伙的魂儿都被你勾跑了,这不带着她来见你了。”沈青黛努努嘴:“这是堂姐的朋友,阿婠,叫人呀!” “阿婠姐姐好。”沈卜芥笑眯眯地喊了一声。 她转过头,笑:“你可比你堂姐有眼光多了。” 沈卜芥不解,看向沈青黛,不明所以,沈青黛面上有几分尴尬之色,摸了摸鼻子,狠狠瞪了阿婠一眼。 阿婠当作没看见,轻笑道:“她第一次看戏时,上台的可是数一数二的名角儿,唱腔、嗓音、舞姿都是极好的,慕名而来的人不知凡几。” “别人是热火朝天,她是瞌睡连天,周围锣鼓,丝竹之声一刻未曾停歇,她竟也能在那般吵闹的环境下睡着,说起来,这份专注度我是自愧不如的。” 沈青黛猛地站起身,面上尽是羞恼之色,跺脚道:“阿婠,猴年马月的事儿还拿出来说,真是!” 阿婠的笑意盛满眸子,沈卜芥也在一旁止不住的乐。 沈青黛见了,用手指轻点她额头:“小不点儿就知道跟着外人取笑你姐姐!” 沈卜芥眨眨眼睛,调皮一笑:“可阿婠姐姐是堂姐的朋友,不是外人不是吗?” 沈青黛叉腰:“那你也得站我这边!” 阿婠起身走到茶桌旁端起一盘点心,弯下腰放到沈卜芥面前:“尝尝,我新做的。” 沈卜芥看了眼沈青黛,见她点头,这才伸手去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阿婠姐姐。” 沈卜芥在阿婠靠近时鼻尖就开始萦绕着一股桃香味,香味有些奇特,既不是成熟桃子的那种清甜香,也不是桃花的芬芳香气,而是略微青涩的桃香,非常清新好闻。 随着阿婠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桃香味越来越浓,却并不让人感觉难受,反而有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第二十八章 海水 阿婠见沈卜芥拿了一块桃花糕,便收回盘子,沈青黛忙跳过来也伸手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阿婠,你这手艺又进步了啊!”沈青黛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沈卜芥咬了一口桃花糕,入口绵软清凉,还多了一丝淡雅清丽的桃花甜,与她以前吃的都有所不同,但味道是极好的。 阿婠整理了下梳妆台上胭脂水粉摆放的位置后,就领着她们俩去了园子里一座临水的轩舍前。 沈卜芥抬头望去,眼前一道飞瀑如白练般垂下,在日光的映照下,水珠折射出一股柔和的光晕,飞瀑下汇聚成一片幽碧的水潭,如同一块上等的翡翠,水潭边,一架由竹子制作而成的水车正在缓缓转动,水车的造型十分奇特,底盘是一排竹子,中间是一个跷跷板,跷跷板的一头是个竹子做的小人,另一头是个带草帽的木头娃娃,在水流的冲击下,竹人在舂米,木头娃娃在摇跷跷板,起起落落,显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水车旁是一座搭建在浅水中的轩舍,轩舍布置淡雅空幽,一方案几,三个锦垫,阿婠与沈青黛对坐在案几两旁,阿婠执白子,沈青黛执黑子。 阿婠衣袖拂过,几盘精致的瓜果点心摆在了案几一旁,她温和一笑:“想吃便自己拿吧,我要与你堂姐对弈一局。” 沈卜芥点头,甜甜一笑:“谢谢阿婠姐姐。” 伸手拿了块点心后就自顾自蹲在水榭边看水中游动的鱼儿,反正她们下棋她又看不懂,乖乖站在那里会显得自己非常愚蠢,而且观棋哪有看鱼有意思啊! 看了一会儿,便发起呆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流光和林述安她们俩在干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 将自己没吃完的点心掰碎丢进水里,引的水中鱼儿争相夺食,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许是鱼儿贪吃或是这处水中的鱼平日没人捉它们,动作迟钝,反应慢,一下子就被沈卜芥捉到了。 被捉住的鱼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嘴里还发出鸣叫声,这让沈卜芥觉得十分有趣,她还没见过会叫的鱼呢! 把手中的鱼放入水中,鱼一入水,飞快地摆动着尾巴游远了,手上的点心被鱼吃完了,又经刚才她去捉鱼的动作惊到了鱼儿,鱼都跑掉了。 她噔噔噔的跑到案几旁,见沈青黛和阿婠两人还在棋盘上厮杀,耸了耸肩,觉得很没意思,案几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杯茶,汤色黄绿,清澈明亮,叶底嫩黄,茶粒在水中舒展,宛如蓓蕾初放,逐渐变成朵朵初开的兰茶,枝枝竖立于水中,颇有观赏趣味。 沈卜芥闻到茶杯中传来的阵阵香气,见她们俩神情专注,没有注意到她,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滋味醇正甘甜,喝完后还可感受到留在口腔中的淡雅兰花香,她忍不住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了茶水。 茶水顺着口腔流入喉管,再到胃部,整个身子暖洋洋的,很舒服,她忍不住伸了懒腰,突然觉得有点困,趴在案几上昏昏欲睡。 刚趴下没多久,就感觉自己的经脉有点涨涨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经脉中缓缓流动,她不舒服地扭扭身子,以缓解不适。 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怎么也睁不开,思绪逐渐变沉,身体放松,软绵绵地倒在案几上。 沈卜芥的身体是睡着了,意识却没有,意识飘到了一个奇特的世界,耳边是水流潺潺流动的声音,疲惫感不断翻涌包裹住了她,她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在水的安抚下她沉沉的睡去了。 也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就是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特别舒服,等到她意识重新凝聚时,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并不在水榭之中,而是悬空漂浮在……水中…… 她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飘荡在水中,耳边环绕着海浪的声音,太阳明晃晃地悬挂在海平线之上,密密的波光生动地跳跃在每一道海水中。 她的身子在水中摇摇晃晃,晃得她又有点想睡觉了,伸手去感受水的温度,潮湿却并不黏腻,轻柔地穿过她的指缝间又汇成原先的模样。 沈卜芥想要在水中站起身,只能不停地扑腾着,奇怪的是她的衣裳分毫未湿,也能正常呼吸,她大声呼喊着,却得不到回应,周围寂静无声,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洞寂寥,毫无人烟,心中既焦灼又害怕,忍不住红了眼眶,却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想爹娘了…… 双手挥动着,尽力向上游去,头顶是湛蓝的海水,在阳光的反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晕…… 阿婠落下一子,原本还两边厮杀的战局瞬间扭转,黑子兵败如山倒,她明媚一笑:“你输了。” 沈青黛嘟囔着:“再来再来,我还不信我赢不了你!”手指飞快在棋盘上捡起黑子放入棋盒之中。 阿婠却摆摆手:“不来了。” 沈青黛抬头,有些不情愿:“哎呀,再来一盘嘛!难得有像今日这般悠闲的日子……” 平日她要上学,繁重的学业让她很少有休息的时间,今日这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阿婠微抬下巴,示意沈青黛。 沈青黛不明所以,转头去看,只见沈卜芥趴在案几上,阳光穿过青翠竹叶撒下熹微碎光,她的周身氤氲着朦胧的水汽,如轻纱般淡淡的白雾轻盈飘荡,显得格外缥缈虚幻。 身处其中的人却仿若毫无察觉,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紧皱的眉头在诉说着其主人的不平静。 阿婠行云流水般的沏好一壶茶,动作间带着说不出的潇洒肆意,手指轻扣案几,笑道:“你这堂妹的资质不错,对水的亲和力居然这么强,倒是比你还强些!” 沈青黛翻了个白眼:“夸她就夸她,非要扯上我做什么,莫不是不贬低我一顿你心情不好?!再说了,我三叔和三婶当年可是天资卓越的天才,同一辈人的领军人物,有个资质超群的女儿着实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吧!” 阿婠斜睨她一眼:“你们这一辈的资质都不差,看来沈家的风水很不错啊!” 第二十九章 悟道茶 沈青黛冷哼一声:“这关风水何事?明明是我们沈家基因好!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把我沈家祖先的功绩和后人的努力都给抹去了。” 她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修道一途,光有资质还远远不够,智慧、心性、应变能力、观察力、决断力甚至是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的能力都同样重要,好的资质能让她领先同龄人一步,但能不能保持住自己的优势,就要看她自己了。” 毕竟有很多东西先天不足,只要后天足够努力就能够弥补,光盯着自己的资质比别人好做文章,是走不了多远的。 阿婠眼神看向沈卜芥:“你倒是通透,就是不知道你这堂妹是不是也和你一样。” 沈青黛道:“多谢你的茶了。” 阿婠刚才的茶并不是普通的茶,而是悟道茶,这茶极为罕有,因为喝了这茶的人有一定机率可以感受到道,进入一个玄之又玄的世界,机缘不同,悟性不同,感受到的东西自然不同,但能得到巨大好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还有一点就是喝悟道茶后能否进入那个传说中玄之又玄的世界并不能成为评判一个人资质好坏的标准,但具备一定的参考价值。 像沈青黛喝了悟道茶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她的资质中等偏上。 阿婠一脸惋惜:“给你喝我的茶真是糟蹋了,果真是糙猪吃不了细糠。” 沈青黛忿忿控诉:“你还心疼这!?你活了好几百年,攒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给我喝个茶你还心疼上了!我偏要喝!哼!” 说着就猛灌一口,险些把她呛着。 阿婠点评:“牛饮,粗俗!” “咦~,你还学人附庸风雅起来了……”沈青黛抖了抖肩膀,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珍惜这最后一次茶,以后,你来我这,只配喝白开水。” “……”你狠!!! 沈卜芥头刚刚伸出海平面的一刹那,变成了一条鱼,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随着海水的晃动而摇摆。 泡在水中的感觉很舒服,周遭安静无比,只有海水的“唰唰”声。 面对着无力逃脱现在的困境,多次试探都无果,她干脆放弃挣扎,安然地享受起来。 一条鱼对一整个大海来说,实在太过渺小,海水裹挟着她掀起一朵又一朵浪花,波浪一个连着一个向岸边涌去,就在她能控制自己的身体,正准备肆意徜徉在大海的怀抱时。 一个浪花把她拍到了岸边,褪去的海水却没带走她,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海水,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之中。 等到再一个比刚才还大朵的浪花迎面扑来的时候,她猛地惊醒,满头冷汗,而萦绕在她周围的氤氲水汽霎时凝聚成一滴清澈透亮的水滴,没入她的身体中了无踪迹。 沈卜芥自然没有察觉,但这一切却被坐在一旁的两人收入眼底。 映入眼帘的是水榭之中熟悉的场景,突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思绪慢慢回笼,她坐起身来,摇了摇略沉重的脑袋。 却见阿婠和沈青黛正含笑看着她,她缓了一会儿才带着几分疑惑道:“堂姐,阿婠姐姐,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沈青黛率先开口:“小卜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卜芥的眼神还是飘忽的,在她眼中坐在案几两边的是阿婠和沈青黛,只是和她之前见到的又有些不太一样,比如说阿婠身上有一个闪烁着的流光汇成的虚影,影影绰绰,看得并不真切。 在虚影中,阿婠的神情似乎都变得缥缈,虚影是一棵树,准确来说是一棵枝叶繁茂的桃树,灼灼桃花在枝头绽放,展现她最美的风姿。 她眨了眨眼睛,虚影不见了,沈青黛和阿婠以及水榭中的所有景色,都变回了原样。 这一切就在一瞬间,快的仿佛是她自己产生的幻觉,但她知道不是,刚才看到的,都是真的。 她闭上眼想要找到刚才那种感觉,却发现只是徒劳。 沈青黛看到沈卜芥睁眼又闭眼,神情呆呆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走过去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卜芥,你没事吧!?” 沈卜芥回神,扬起脑袋看她,按下心中疑惑,摇头道:“没事。” 等到沈青黛牵着她的手坐到案几旁时,她拧着眉头,颇有几分苦恼:“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阿婠给她们两人面前的茶杯续上茶水,笑问道:“什么梦?” 沈卜芥抬头看她,见她一如之前那样,唇角含着清浅的笑意,心下稍安。 “在梦里,我被海水包裹住,周围没有一个人,我很害怕,就拼命往上游,然后变成了一条鱼,被浪花拍到海岸上,无法呼吸,然后就醒了。” 阿婠抿了一口茶后,慢悠悠问道:“你觉得水是怎么样的!?” 沈卜芥仔细回忆梦中场景,想了想道:“水,看似柔弱无骨,却能变得气势滚滚,波涌浪叠,无比强大,轻易就能夺取生物的生命。” 阿婠笑问:“照你这么说,你是觉得水是“坏东西”了?” 沈卜芥摇头否认:“也不能这么说,水能挥洒出茫茫绿野,硕果累累,万紫千红,蕴含着无数生机。” 她用手指指向飞瀑汇成的水潭:“水看似处于低处,却能蒸腾九霄,为云为雨,为虹为霞……” 说完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些好像就在她的脑海里,说出来则是水到渠成的事。 沈青黛带着诧异的目光看向沈卜芥,因为这些话实在不像一个六岁小女孩能说出来的,但她确实说了,而且说的极好。 阿婠眼中溢满赞赏之色,这个小姑娘若是能一直坚守本心,持之以恒,定会前途无量,这么小就领悟到了水之道,虽然理解的并不深,但也很难得了。 “若用四字概括水的特性呢?” 沈卜芥收回眼神,沉吟片刻后道:“刚柔并济。” 水,可刚可柔,既有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势恢宏,又有小桥流水人家的婉约宁静。 第三十章 桃花妖 阿婠眼梢微挑,透着几分令人惊艳的风采,抿唇而笑:“善。” 这是认可她的意思了。 沈青黛有些讶异,阿婠性格骄傲又肆意,能入她眼的人并不多,没想到今日小堂妹能得到她的赞许和认可,不可不让她感到惊讶,惊讶过后便是欣喜,心中也为沈卜芥感到高兴。 沈青黛看了看天色,发现不早了,便提出告辞,阿婠含笑目送两人离开。 出了园子,没走多久便回到原先的街道上,景色依旧是古街水巷交叉过,小桥碧水潺潺流,但沈卜芥觉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世界在她眼中更加灵动、鲜活、充满生机。 阳光自树叶的缝隙间洒落,为大地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温暖又明媚。 沈青黛牵着沈卜芥的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沈卜芥想着水榭中的事,拉了拉沈青黛的手,沈青黛低头看她,用眼神询问有何事。 沈卜芥仰着脑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堂姐,阿婠姐姐……不是人吧……” 沈青黛一愣,停下脚步,蹲下身与她平视,手撩起她的小碎发别到耳边:“怎么这么问?” 沈卜芥扭了扭身子,还是把在水榭中看到阿婠身上有桃树虚影的事情说了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青黛,生怕错过她脸上一丝表情。 沈青黛一笑,点头:“是啊,阿婠并不是人族,是只桃花妖呢!” 她站起身,牵着沈卜芥往前走,转头笑问她:“你可害怕?” 沈卜芥反问:“为何要害怕?” 沈青黛目光直视前方,悠悠一叹:“因为很多人认为妖怪都是很坏的。” 沈卜芥不解:“善恶,好坏,是非,对错能紧凭借种族区分吗?我相信世上总有不做坏事的妖怪,再好的地方也有坏人,再坏的地方,也有好人。” 沈青黛欣慰地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并非人人的想法都像你这样,不过,你能这样想,堂姐很高兴,也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感到害怕恐惧,比如妖怪的强大力量,漫长的岁月,不老的容颜,对于这种不可控力量,有人会忌惮,想要扼杀这种力量,有人心怀敬畏,给予相应的尊重,有人视而不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卜芥撅起嘴:“不过阿婠姐姐长得真好看呢!”身上还香香的,真好闻呀! “她漂亮,堂姐就不漂亮了吗?”沈青黛捏了捏她的鼻子。 “嘻嘻,堂姐也好看。”沈卜芥张开手:“抱!” “抱不动,你太重了!” “……”堂姐坏! 一大一小的身影慢慢隐入人群。 东坊,沈府。 现已是中午时分,厅中坐了不少沈氏族人,李写意正将一盘菜放在桌子上,与桌上人寒暄几句。 余光看到沈青黛和沈卜芥,挥手道:“青黛,卜芥,你们俩去厨房端两副碗筷出来,快开饭了。” “知道了,三婶。”沈青黛笑着道。 这边非常忙,李写意的注意力便移开了,有大孩子带着总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青黛环顾四周,人头攒动,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修然的位置,牵着沈卜芥往沈修然所坐的桌子走去。 “小卜芥,你就坐在这里,别乱跑,我去厨房拿副碗筷就过来。”沈青黛叮嘱道。 “行了,卜芥有我看着在,你快去吧。”沈修然将沈卜芥抱起放到凳子上,沈府大厅中的凳子比较高,特别是对沈卜芥这种小萝卜头而言,自己根本没法坐到凳子上。 “行吧。”沈青黛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到了厨房。 刚进厨房,她就看到她娘在忙活:“娘,要不要我帮忙啊!” 原婉被沈青黛的声音猛地出声吓了一跳,转头嗔怒道:“你走路没声啊!吓死我了。” 沈青黛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出声了您没注意,不也听不到嘛!” 原婉没心思听她嘀嘀咕咕,她自己都要忙死了,手指着灶台道:“把那盘菜端过来,动作快点,慢腾腾的。” 沈青黛快步走到灶台,端了一盘菜放到原婉面前,原婉正在规整菜盘,在百忙之中抬头:“不是这盘,快快,放回去,我不都给你指了吗,还弄错!” 沈青黛真的很想说,您就那么一指,好几盘菜都在您指的范围内呢,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哎,指望你做事那还不得明天才能吃上饭!”原婉道:“那你把那个……就那个给我拿过来……” 沈青黛:“……”您到底在说啥!? 原婉半天没看到沈青黛动,挥手嫌弃:“行了行了,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出去出去,管着吃就行。” 沈青黛心中腹诽: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你要什么!? 她走到惯常放碗筷的地方,找了一圈没找到,不由疑惑:“娘,碗筷放哪儿了?” 原婉头也没抬:“我哪知道,什么东西都要我给你找,你是三岁还是五岁啊!不在原位置就在哪个柜子里,自己翻翻找找。” 沈青黛很无奈,只好开始在柜子里一顿翻找,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原婉道:“你是找东西啊,还是拆家啊!” 她走过去拨开沈青黛:“一边站着去,找个碗筷跟上天似的,有那么难吗?” “这不都在这儿吗!眼睛咋长得,以后画画多注意点眼睛,画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小小年纪,眼睛就不好使了,长大了怎么得了!” 原婉把碗筷塞到沈青黛手上:“快走快走,净添乱!” 沈青黛拿着碗筷,眼珠一转,笑眯眯道:“要不要我把我哥叫来帮您忙!” 原婉瞪眼:“帮啥忙,他跟你一个德行,帮的全是倒忙。他现在人在哪儿呢!” 沈青黛道:“在照顾小卜芥。” 原婉点头:“这才像话,卜芥年纪小,等会儿吃饭的时候看着点,别烫着了,今天你三叔三婶和我们都挺忙的,可能没空看顾她,你们俩大的,做好榜样,听到没有!” 沈青黛吐了吐舌头:“知道啦,我还不是想着您太辛苦了,想帮你嘛,我做个厨房的小伙计,还是绰绰有余了吧!” 原婉摇头,上下打量她,一脸正色:“你现在不像个伙计,像个祖宗!” “为啥?” “得供着,要不然你打碎我盘子咋办。”原婉挥手赶她走:“去去,你站在我这看着碍眼!” 沈青黛捂住心口,一脸沉痛:“您这么说,我真是太伤心了!” “……”好想让她滚,但,不可以,这是她亲女儿。 第三十一章 闲逛 “伤心就少吃点。” 沈青黛义正言辞地拒绝:“不,我要化悲愤为食欲,您这么说,我感觉心口更疼了!” 话是这么说,动作却很麻溜,像个入水的泥鳅,一会儿就没人影了。 沈青黛拿着两套餐具走到沈修然这桌,将碗筷摆好。 沈修然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明明路程也不远啊! 沈青黛给沈卜芥夹了一筷子菜,让她慢点吃,这才回道:“娘在厨房里。” 沈修然松了口气:“我去的时候是三婶在,她给我找的碗筷,要不然我也找不到位置。” “就是嘛!哥,还是你幸运,刚才娘还说让我叫你过去帮忙呢!不过被我拒绝了,你信吗?” “我觉得我不傻。” 沈卜芥费劲地咽下一口饭,应和道:“我也觉得堂哥不傻!” 沈修然和沈青黛不由失笑,沈青黛敲了她脑门一下:“哪儿都有你,吃饭吃饭!” 三人吃完饭后,沈修然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而沈卜芥则跟着沈青黛去了她的书房。 沈青黛的书架上堆了许多的书,各种类型均有涉猎,沈卜芥随手挑了一本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书,就坐在罗汉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她认识的字不少,但也不多,遇到不认识的就去问沈青黛,沈青黛会细心地一一讲解给她听。 沈卜芥在读书时,沈青黛就安静地坐在书案前执笔临摹,后来沈卜芥见沈青黛画的入神,便不想打扰她,遇到不认识的字,便只认半边字,半边字也不认识的,就结合上下文,连蒙带猜。 磕磕碰碰地把一本书看完了,打了个哈欠,午后的阳光有一种慵懒困意的美丽,看着看着眼皮就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将书放到一边,身子一滑,就躺在罗汉床上,迅速进入了梦乡。 若是在石嵩书院,这个时间刚好是他们午睡时间。 沈青黛将最后一笔临摹完,收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抬头便见沈卜芥四仰八叉地躺在罗汉床上,她摇头失笑。 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毯子盖在沈卜芥身上,将她含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放进毯子里,对此,深深陷入睡梦中的沈卜芥一无所知。 饭局散了后,沈氏族人拜别沈从文和许若书后便离开了沈府,原本热闹的宅子顿时空旷了不少。 等沈卜芥睁开惺忪的睡眼时,人走的已经差不多了,她掀起毯子朝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 沈青黛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来就看到这副场景,笑着招手道:“小卜芥,洗把脸清醒清醒,过来吃水果了。” 沈卜芥这才回神,下了罗汉床,穿好自己的鞋子洗了手就坐到沈青黛对面吃水果。 咬了一口草莓,问道:“堂姐,我爹娘呢?” 沈青黛道:“应该在前厅,你吃完了就去前厅找她们吧!” “为什么呀?” “等会儿你还要跟着三叔三婶去你外婆家呢!” 沈卜芥这才想起下午是要去拜访外婆家的,这也是每年清明的习俗了,若是早上在爷爷奶奶家,那么下午就要去外公外婆家,时间有点久,堂姐不提醒,她都有些忘了。 吃完水果后,沈卜芥跟沈青黛打了个招呼便往前厅跑。 沈知行和李写意果然在前厅,见沈卜芥一蹦一跳的过来,笑问道:“今天和你堂姐玩的怎么样?” 沈卜芥兴奋道:“很开心!堂姐还带我见了一个漂亮姐姐!” 沈知行和李写意只当那是沈青黛的同窗,并不细问,带着沈卜芥出了沈府往李府而去。 从沈家到李家,走过去要半个小时,路程并不远,三人便走着去,权当锻炼了。 在接受李家一行人热情招待、亲人之间相互叙旧后,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沈知行和李写意便提出告辞。 夜幕降临,碧水依依。 浮桐国不宵禁,入目便是灯火阑珊。 三人走在古意盎然的道路上,眼前是万家灯火,看着热闹却透出难得的宁静,少了白日里的车水马龙和觥筹交错,那点点的灯火缀在两旁的建筑上,一点儿也不逊色于漫天的星光。 这条街的前头有一棵大梧桐树,树下围着几个唠嗑的老人,几个青花瓷的小茶壶,零零星星的摆放在大榆木桌上面,经过他们时,沈卜芥特意放缓了脚步,听了一耳朵,谈的内容无非是家长里短。 但平常的口角是非,在她们口中却像带着魔力一般,硬是让沈卜芥听出了跌宕起伏的故事感,并且画面感十足。 沈卜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们,脚步放的极慢,李写意和沈知行则手牵手一起回忆以前的美好岁月,一走进这条熟悉的街道,就像是跌入某段熟悉的情景里,无关历史厚重,不问沧桑墨迹,只是追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怀。 看着这熟悉的大梧桐树,一旁与当年装潢别无二致的酒楼,记忆中醇厚而柔和的酒香,这些都让她们恍惚间觉得青春仿佛从不曾离开。 两人走了一段路,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才发现沈卜芥不见了,回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沈卜芥正津津有味地蹲在大榆木桌旁听老人讲话,她本就矮,一蹲下来远看就像一个圆滚滚的球,老人们也不赶她,还笑呵呵地问她是哪家的小孩儿。 李写意和沈知行往回走,将她拉起来,笑着回道小孩调皮怕是打扰她们了,几人寒暄闲聊几句,便带着沈卜芥走了。 临走前沈卜芥还依依不舍地朝她们挥手,回味着刚才那个她们聊天的内容,说实话,她觉得挺有意思的,那些老太太说话抑扬顿挫,像极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 李写意笑问道:“家长里短的事情这么好听?竟听的入神了。” 沈卜芥严肃纠正她:“才不是家长里短呢!还有些她们年轻时的冒险故事以及浮桐国历史……”她砸吧了下嘴,叹口气,颇有些惋惜道:“可惜时间太短我还没听完呢!” 先前她也以为聊天的内容是闲话家常,后来发现并不仅仅如此,她们大江南北的,什么都聊,涉猎非常广泛,很多知识她都是第一次听,又觉得她们说的着实有趣,这才停下脚步蹲下来听她们讲话。 三人一路边走边聊,没多久就回到了沈府,今天一天也着实有些累人,洗洗便各自睡下了。 第三十二章 练剑 翌日,天气晴好,桃红柳绿。 沈卜芥一早收拾好,准备去前厅吃饭,一个人慢悠悠地踩在青石板路上,不时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她动了动耳朵,分辨传来声音的方向,一步一步挪过去。 最终停在沈修然的院子门口,院门大开,她走进去,入目便是沈修然凌空挥剑的身影,剑透着淡淡的寒光,划破长空,发出破风之声,徒留下一道剑的残影。 剑柄一转,划过一旁的翠竹林,剑锋势如破竹,竹叶飒飒飘落,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形成一个竹叶漩涡,似要将沈修然吞没。 剑身飞转,一剑挥下,竹叶尽如散花败落。 招式迅速而厚重,并不显凌厉霸道,沈修然的剑道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潇洒磊落,神采飘逸。 就算是有锋芒,也是温和而内敛的。 沈修然在沈卜芥靠近院子时便察觉到了,只是不知来人是谁,来人也无任何动作,他专心练剑也无心关注其他,待一套剑诀练完后,收了剑才发现是自家的堂妹。 刚才练剑时眼中的认真和锐利之色顿时褪去,恢复成平常温润如玉的模样,眼眸中盛满温和笑意,朝着沈卜芥招了招手。 沈卜芥见他招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大叫道:“哇,堂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沈修然心中觉得好笑,这有什么厉害的,只是最简单的招式罢了,但小孩子真心实意的夸赞他还是接纳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被沈修然这么一问,沈卜芥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在外面听到挥剑的声音,觉得很好奇,就顺着声音找到了这里,然后,看到院门开着,我就自己进来了。” 沈修然有些讶异,问道:“你是要去前厅吃早饭吗?” 见沈卜芥点头,他又问:“去前厅的路离这里还有段不小的距离啊,你怎么听到的?” 按理来说像沈卜芥这种还没接触修炼的小娃娃,是没有办法听到远处声音的,所以沈修然才会很惊讶。 沈卜芥看到沈修然的表情,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挠挠头:“就这样听见了呀!” 沈修然牵着她的手往外走:“你给堂哥说说你刚才站在哪儿听到声音的!?” 沈卜芥带着沈修然来到她刚才听到破空声的地方:“就是这儿了。” 沈修然看了看这里,在心中算了算这里到他院中的距离,确实是超过一个普通人听到声音的最大距离了。 他不免觉得好奇,问了沈卜芥,她也是一问三不知,对此沈修然也是很无奈了。 沈青黛老远就看到沈修然和沈卜芥两人站在青石板路上,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快步走上前,打了声招呼:“哥,卜芥,你们俩在这干嘛呢,不去前厅吃饭吗?” 沈修然就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沈青黛,沈青黛听后笑道:“原来是这件事啊!” 遂把昨天在阿婠那里发生的事说给了沈修然听,沈修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家堂妹还有这等机缘,着实是令人吃惊,竟没修炼直接悟道了。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是摸到“道”的边缘了。 沈卜芥抬头,却见沈修然和沈青黛两人正用欣慰的眼神打量她,她一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十分困惑。 沈青黛轻拍了她脑袋一下:“你这么小,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还是先吃早饭吧!小卜芥,你饿不饿?” “饿!”沈卜芥重重点头,也不纠结刚才的事情了,蹦蹦跳跳地跟着沈青黛往前走。 沈修然则如闲庭信步般跟在两人身后,身姿挺拔,不急不缓。 这件事还是得跟三叔三婶提一下,堂妹小不懂,但两个大人却是懂的。 几人去了大厅,吃了早饭后,便散了,大人忙大人的事,小孩忙小孩的事。 沈卜芥想要跑出去玩,却被李写意制止,原因很简单,昨天一天她和沈知行两人都在忙着清明祭祖的事情,没空管她,沈卜芥一天就没写作业,虽然今天还是很忙,但她有空叮嘱沈青黛。 让沈青黛看着沈卜芥,上午留在家里写作业,下午才准她出去玩。 沈卜芥内心哭唧唧,但迫于李写意的威严,她又不敢反驳,只得回房拿了作业去沈青黛院子里写。 书房内,沈青黛坐在书案旁执笔绘画,神情专注,沈青黛给沈卜芥在罗汉床上架了一个小方桌,让她坐着写作业,旁边是窗,光线很充足。 桌案旁边中的香炉中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两人都没说话,显得十分幽静美好。 李写意既已发话,下午才能出去玩,那上午肯定没戏,她只得乖乖写作业,遇到不会的,就去问沈青黛,作业难度也不大,很快就写完了。 写完作业的沈卜芥用手支着下巴,歪头看到沈青黛还在画画,想着她要是成为一名画修,就专门画一幅画把自己装进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她娘也抓不到她,想想那副画面就觉得很美好,忍不住自己一个人在那儿乐。 看美人作画是一件极为享受的事情,但让自己来做则会变成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自己也受不了每日拿着画笔坐在桌案前静心绘画,还是想想别的出路吧! 沈卜芥眼神瞥向窗外,入目尽是旖旎风光,心下叹息,这么好的春光不出门玩还真是有些浪费。 又自认为悄咪咪的看向沈青黛,见沈青黛仍是一副神情专注的模样,丝毫未注意到她,眼睛滴溜溜一转,轻手轻脚地爬下罗汉床,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屋外挪。 余光时刻注意着沈青黛的动作,眼见着离门口越来越近,心下多了几分欢喜之情。 快速小跑几步溜出门,站在门外没动,竖着耳朵听里面动静,半晌没听见响声,想着应该是堂姐还在画画,没注意她,长舒一口气,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一溜烟没了人影。 她自然是不知道沈青黛早在沈卜芥刚开始有动作时,便知道她要干什么了,只是没出言拦她。 看她像一只偷溜的小老鼠小心翼翼左右环顾,生怕被自己发现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摇摇头继续作画了。 小孩子玩心大还是可以理解的嘛,毕竟她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 第三十三章 归家 沈卜芥一家一年到头在这里住的时间屈指可数,周围与她一般大的小孩儿只有几个,且都是点头之交,算不得什么朋友。 这会儿离了沈青黛的院子,她也没处去。 但一出来,觉得外面的空气都要新鲜很多,心情也变得轻松明快起来。 蹲在一棵大树下看蚂蚁,不时用手拨弄掉队的蚂蚁,看它们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觉得十分有趣。 上午的阳光已是大好,阳光透过绿叶间的缝隙,投射到地面,勾勒出一个小小的影子,沈卜芥伸手想要抓住细碎着的光,手却直接穿过。 在光与影的绚烂交汇中,她驱动着手指弯曲,倒出来的影子便成了各种动物的形状,没人跟她讲话,她就一个人说个不停。 不断给她手影下的动物配音,明明只是一个人的声音,却无端显出几分热闹来。 庭院中鸟鸣虫唱,此起彼伏,一派欢乐祥和。 夜幕降临,一弯明月高高悬于空中,四周闪烁着繁星。 沈知行、李写意、沈卜芥三人吃完晚饭后照例出来散步消食,特别是沈卜芥,今晚的菜她都十分喜欢,小孩儿没个节制,不出所料的吃撑了。 沈卜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朝着走在前面的两人叫道:“爹,娘,你们俩慢点走,等等我呀!” 沈知行和李写意停下脚步,李写意笑着调侃她:“让你下次还胡吃海喝的,再这么吃下去,非有一天变成大胖子不可。” 沈卜芥鼓着胖乎乎的腮帮子,不满道:“我才不会变成大胖子呢!” “呦呦,这还急上了,你现在年纪小,胖,别人会说你可爱,等你再长大些,别人就会直接说你胖了!” 沈卜芥哼哼唧唧道:“娘,您不能因为自己以前年轻的时候胖,就说我以后也胖呀!” 李写意瞪眼:“谁说我年轻的时候胖的,而且我现在也很年轻的好吗!” 沈卜芥就伸手指着一旁正偷笑的沈知行:“爹说的,爹说你以前特别胖!” 沈知行眼见火要烧到自己身上,狡辩道:“我没说过,你肯定记错了,你娘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美女!” 沈卜芥叉腰,气呼呼道:“就有,娘,爹骗人,就是他说的。” 李写意伸手揪住沈知行耳朵:“你出息了啊!居然敢在孩子面前说我坏话,我当时胖是因为什么啊!还不是因为怀孕发胖,说,你还在孩子面前说过我什么不是?!” 沈知行疼的龇牙咧嘴,闻言赶紧赔笑道:“哪敢啊!我就那么一次稍稍提了一下,没想到就被这丫头记住了……哎呦呦……轻点轻点,耳朵要被你揪掉了……” 还抽空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沈卜芥,沈卜芥抬头望天,当没看见,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心虚的。 三人在街上笑闹着,所有的客栈、酒肆外面挂满了红彤彤的大红灯笼,照的街上灯火通明,另一边的河水哗哗流淌着,像是轻吟着欢快轻缓的小夜曲,波光粼粼的水面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茶楼酒肆中的客人络绎不绝,不时有高谈阔论、酒言酒语在耳边回响,沈卜芥甚至看到两个大汉架着一个男子从酒楼中出来,男子身子歪歪扭扭,全靠旁边两人才勉强站起,嘴里大声唱着不知名的歌曲,歌唱的很难听,却让夜晚的街巷更添了几分人气。 沈卜芥一家是在第二天的中午时分离开的,沈家一行人在渡口送别她们,所幸过了清明没多久就会到中秋,这点还是冲淡了不少离愁别绪的。 来时烟雨朦胧,回时艳阳高照,来时错过的景色,此时尽收眼底。 两岸山水秀丽,风景如画,树木郁郁葱葱,碧波澄澈,鱼儿欢快地在水中游动,船走的更远些,便能看到几艘机器大船。 听着大船上“呜呜”的声音,沈卜芥觉得还是这种乌篷船更符合她的审美,趴在船头,想着明天就能见到小伙伴了,心里高兴地不得了。 也许是几天没去书院新鲜感来了,也许是许久没见到穆流光和林述安了,也许是攒了太多话无人分享了。 沈卜芥早上起床特别积极,第一次没等李写意叫,就自己套上衣服穿上鞋子去洗漱了。 这让在院子里的沈知行大感惊奇,看了看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忍不住嘀咕:“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不仅沈知行觉得惊奇,李写意和吕秋更是觉得如此,吃早饭的时候眼神总控制不住地往沈卜芥身上瞟。 清晨的空气还是很清新的,远处重山上笼罩着一层薄雾,田间插好的秧苗正茁壮成长,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好。 “卜芥!” 沈卜芥正走在路上听到有人唤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只见穆流光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挥着手朝她这边跑来,沈卜芥见了,不由咧开嘴笑着招手:“流光!” 两个只三天没见却分外想念对方的小孩儿抱在一起开心的不得了。 吕秋只在一旁笑看着,今天沈卜芥起得早,上学的时间也比以往的早,所以也不着急。 沈卜芥抱完之后就对着吕秋道:“秋姨,我和流光一起去上学,你不用送我到书院门口啦!” 穆流光附和道:“是呀,秋姨,放心吧,这条路我走了好多次了。” 吕秋见两个小孩儿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且这里离石嵩书院并不远,便点头同意了。 将小书包递给沈卜芥,看着她背好,和穆流光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直到人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眼前,这才转身离开。 沈卜芥跟穆流光绘声绘色地描述这三天所发生的事,穆流光也跟她谈起在村里的事情。 “我昨天到我二堂哥家里,发现他家有好多书呀,我看了一本带绘画的故事书,可有意思啦,可惜他只让我在他家里看,不准我带出来,要不然我就能给你看啦!”穆流光一脸惋惜。 “是吗!?我堂姐家里也有很多书,不过有的看得懂,有的我就看的不太懂了。” 穆流光叹气:“我也好想有那么多书呀,每天看一本,天天不重样。” “是啊。”沈卜芥耷拉下耳朵,也跟着叹气。 第三十四章 藏书楼 两人正惆怅着,肩膀猛不丁地被人拍了一下,顿时吓了一跳。 沈卜芥一转头就对上林述安做的鬼脸,怒道:“你干嘛呢!” “就是,吓死我了。” 林述安见两人不高兴了,赔着笑脸道:“跟你们开个玩笑嘛,别生气呀!” 沈卜芥就双手环臂,轻哼一声。 穆流光瞪他:“我觉得好笑的才是玩笑,这一点儿也不好笑,你下次再这样,我们就不跟你玩了。” “好吧好吧,那我下次不这样了。”林述安眼珠一转:“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说,书?” 见他认错,沈卜芥和穆流光也就不计较了,点头道:“是啊,我们都好想看好多好多的书!” 林述安就露出一副得意的样子,挤开两人往上走了几步,现在几人正站在通往石嵩书院的石阶上。 三人的个子本来不相上下,此时林述安站在石阶上,就比沈卜芥和穆流光高了一个头,他十分享受身高带来的优越感。 扬了扬下巴,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我知道书院有个地方有好多好多的书,而且可以随意翻阅察看,你们想不想知道是哪里啊?” “想!”沈卜芥和穆流光异口同声,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紧盯着林述安。 林述安挥手:“那今天中午下了课我带你们去。” “好。”两人喜滋滋地应了,心里非常高兴。 冯与淮就在后面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嘴角抽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跟在三人身后。 中午铃声响后,三人快速吃完饭,就跟着林述安来了他所谓的有好多好多书的地方。 沈卜芥看着眼前巍峨高耸的建筑,此时烈日当空,她得仰着头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眯着眼才能看到这座建筑的顶端。 她们三人此时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圆形广场,端端正正的八根汉白玉柱子耸立在周围,显得宏伟而庄严。 而她们的面前,是结结实实扶摇直上的九十九层阶梯,九十九层阶梯之上,才是这座建筑的大门。 沈卜芥推了推旁边的林述安,带着几分怀疑道:“确定是这里?” 林述安一副自己被侮辱的模样,冷哼一声:“爱信不信。” 沈卜芥还欲再说什么,被穆流光拉了一把,示意她看这边:“林述安说的应该没错,你看她们,手上都拿着书呢,而且都是从那里出来的。” 沈卜芥闻声看去,不少穿着石嵩书院学子服的学生或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或一人独行,手上都拿着几本书,行色匆匆地往阶梯上走。 “去里面看看吧。”穆流光提议。 沈卜芥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觉得前路甚是艰难,但还是点头:“走吧。” 林述安转身想走,被沈卜芥扯住后领,斜睨他一眼:“你想去哪儿?!” 林述安挣扎:“当然是回半月斋了。” 沈卜芥和穆流光就露出一个坏笑的表情,看得林述安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试探道:“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陪你们一起上去吧…… 两人齐齐点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林述安内心是拒绝的,但这是没用的,他的挣扎被眼前这两个暴君无情的摁下去了。 九十九层阶梯是看起来很难,爬起来……还是很难。 三个小不点连滚带爬总算到了,沈卜芥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体又是自己的了。 抬头便可看到古朴厚重的牌匾上写了三个大字——藏书楼,笔画敦厚,沉着稳健。 三人进了门,最右边摆了一套桌椅,椅子上坐着一位男子,许是今天的阳光太足,或是春困,反正他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桌子的一角摆放了许多书籍,旁边还随意放了一支笔。 左边则有几株郁郁葱葱的植物,中间是四个可供人穿过的门阀,不高,只跟沈卜芥的身高差不多,她看到一些学生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往门阀旁边的一个平面一靠,也不见什么响声,门阀便自动打开,留出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通道。 沈卜芥三人照葫芦画瓢,解下腰侧的身份玉牌往平面一靠,就顺利进去了。 藏书楼内的光线充足,整个空间呈八角状往上延伸,每个角落都挂着足够亮的琉璃长明灯,右侧有几扇大开的门,可看到里面是蜿蜒而上的楼梯。 中间是大厅,厅中来来往往有许多的学生,却不见丝毫嘈杂之声,沈卜芥进入藏书楼的第一眼便看到了楼中有一块写着“藏书重地,禁止喧哗。”的牌子,牌子很大,放的位置也很醒目,想来应该是提醒来往学生,不可在此喧哗吵闹。 大厅中有许许多多摆放整齐的书桌,不少学生正在此埋头苦读。大厅中最为醒目的就是悬挂在半空中的巨大显示屏,显示屏上显示的是的藏书楼布局图,学生可以根据布局图快速准确地找到自己所要去的地方。 周围则是一扇扇大开着的门,沈卜芥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其中一扇门内,入目便是一排又一排说不出高度和宽度的书架,铺绕在整个空间,太高太大,每一格都整整齐齐码上书,有种另类的宏伟。 窗边则都是跟大厅一样摆放的桌椅,坐着不少学生,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穿着艾绿色长袍的书院先生。 此时都神情专注地盯着手中的书本,来往人的动静并不能分走他们丝毫的注意力。 沈卜芥、穆流光被眼前浩如烟海的书所震撼,半晌回不过神来,林述安走到书架旁随手抽了一本书,就坐到椅子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也开始找寻自己感兴趣的书。 这一间是专门放文学史实类书籍的,沈卜芥围着书架一圈又一圈地走着,发现每个书架的右边都有一个闪着细碎光泽的界面,界面上显示的是本书架中所有书的书目。 想要借哪本,手指点上其书名,书便会从书架上自动飞到其人手上,非常便捷。 第三十五章 踩点 沈卜芥的手指不断在界面上滑动,看得眼花缭乱,这些书她都挺想看的。 最后选中了一本游历的游记,拿着书乖乖找了个位置坐下,认真看起来,因着里面有不少插图,语言极其简练,通俗易懂,历练情节写的也很有趣,一时竟入了迷。 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沈卜芥忽觉肩膀一重,她吓了一跳,猛然从书中世界清醒过来。 转头却见穆流光和林述安站在她身后,肩膀上的手已然被收回去了,她有些疑惑,穆流光指了指外面,示意出去说。 沈卜芥起身将书还到原书架上,跟在两人身后离开了藏书楼。 到了外面,耳边世界变得鲜活开来,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沈卜芥望着天空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怎么了?” 林述安鼓着腮帮子,轻哼一声:“你还说,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再不回去就要迟到了。” 沈卜芥一拍额头,有些懊恼:“不好意思啊,我忘记了。” 三人边下楼梯边聊。 穆流光问她:“看什么书看的这么入迷?” “一本游记,上面写的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不过听他的描述就觉得很有意思,真想快点长大啊,到时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多爽啊!” “哎,是啊,现在人小啥都做不了,喂,林述安,你看的什么书?”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林述安大步跨出最后一个阶梯,朝她们俩做了个鬼脸,就噔噔噔地往前跑:“你们俩慢慢聊吧,小爷我先走一步啦!” 穆流光抬头看到挂在藏书楼外面的大摆钟上的时间,大叫一声:“快跑,要迟到了!” 沈卜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穆流光拉着往前跑。 一阵紧赶慢赶终于在午休时间开始之前赶到了半月斋,半月斋的门口,楚容正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大喘气的两人,对了对手腕上的时间,发现没超时,挥手道:“快进去吧,下次记得早点回来。” 穆流光和沈卜芥是踩着铃声回的教室,一进教室就发现林述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朝她们俩人乐,教室里还有几个位置上是没人的。 沈卜芥扬了扬拳头,觉得他忒没义气了,居然自己先跑了。 长长舒了一口气,坐在位子上,简直是太累了。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乖觉地趴在案桌上睡觉,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楚容训话的声音,沈卜芥在心中庆幸自己踩点踩的准,要不然在外面挨训的人中肯定就有她的一份儿了。 气喘匀后,没过一会儿困意袭来,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下午第一节课就是灵气入门课,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十分期待这门课。 上课铃一响,大家都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沈卜芥和穆流光两人一阵挤眉弄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位身穿艾绿色长袍的男子款款走进来,男子年纪与陆湛相仿,身姿颀长,目若点漆,姿容隽秀,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 他站在教室最前面的一方案桌前,笑问道:“下午好,中午睡得好吗?” “好。”底下的学生扯着嗓子应道。 他眨了眨眼,笑的有些意味深长:“既然中午睡得好,那么等会儿就不许睡觉了哦。” 众学生不明所以,他继续道:“先跟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傅风,你们叫我傅先生便可,相信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么课叫灵气入门课,那么,我想问一下同学们,什么是灵气呢?” 学生挠挠头,左顾右盼,一脸困惑,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这个问题,她们只知道修炼才会有灵力,有了灵力就能有法力。 至于什么是灵气,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能答的上来。 见没人回答,傅风也不尴尬,或许他一开始就没指望这群六七岁的小孩子会回答。 “灵气是灵植产生并释放出来的特殊物质,它拥有对生命活动有益的特殊能量,因为其特殊性,所以它能中和那些导致衰老、疾病、受伤等因素,从而使机体保持较好的状态。” “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它都能直接作用于养生、医疗、防御,而不能直接用于其他地方,这其中就需要转化,例如符箓、阵法等都是灵气转化运用的载体。” 有人疑惑:“先生,那我们正常呼吸,灵气是不是就自然而然地进入到我们身体里了啊!” 傅风点头,赞许道“这位同学很聪明啊,灵植释放灵气与空气融合,随着我们呼吸起伏,不知不觉间进入了身体,改造着身体,但这个过程是缓慢的,所以我们才需要主动吸纳灵气,这也就是我们这门课存在的意义。” “先生,是不是学了这么课我们就能使用术法啊!” “我要学那种会飞的术法!” “要学就学最厉害的,能一挑十的那种!到时候你们都要叫我老大!” “我们才不要呢!” 她们显然对灵气的来源和性质并不感兴趣,讨论着讨论着话题就偏成了谁是老大这个话题上。 傅风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讨论,也不出言打扰,看了看时间,还早呢! 可能是他们意识到这个话题很没意思,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安静下来。 傅风才道:“今天理论知识就讲这么一点儿,现在该实践了,我们去旁边的教室。” 学生们咋听这个消息,还是很兴奋的,三三两两推搡着往旁边教室走去。 沈卜芥挽着穆流光的胳膊顺着人群一蹦一跳地走在回廊上,面上掩不住喜色。 半月斋的面积不小,教室有好几间,不过平日里除了她们上课的这一间教室是开着的,其余教室全都处于封闭状态,她们不是不好奇里面是什么样子,但试过几次,都没办法把门打开,时间长了,也就没人关注这件事了。 傅风走在最前面,只见他双手轻轻一推,门便缓缓打开了。 这间对于半月斋学生来说十分神秘的地方,终于被揭开了面纱,让人一览其真容。 第三十六章 入定 这间教室比沈卜芥上课的教室要大一些,整体格局相差不大,只是原教室摆上座椅和案桌的地方全是一方方蒲团,蒲团之间相隔一些距离,先生专用的案桌倒是与先前教室一样。 傅风站在教室最前面招手,示意他们进来,学生们便一个个鱼贯而入。 “你们按教室里的座位坐下吧。”傅风率先坐下。 学生们依言坐下,别提多乖了。 沈卜芥盘腿坐在蒲团上,蒲团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整体润洁如玉,坐在上面暖暖的,软软的,很舒服,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傅风坐在最前面,手指轻扣案桌:“所有人都盘腿坐好,不要东倒西歪的。” 许多学生开始调整坐姿,不时偷讲几句小话,教室里嘈杂一片。 傅风不动如山,衣袖拂过案桌,案桌上倏然出现一套上好的茶具,他左手中指按住壶扭,水流悠然而下,手腕带动手指,恍如描摹着一幅精致的工笔画。 斗彩翠竹茶瓯内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水中舒展,蒸汽携带着袅袅茶香缓缓上升,飘散开来,幽雅清香的味道溢满教室,滤去喧嚣,教室内慢慢静谧下来。 傅风轻抿一口茶,滋味甘鲜醇和,他缓缓开口,讲述着静坐冥想的要点,声音如溪水般轻缓明净,带着一种特别的韵律,让沈卜芥急躁、激动的心情渐渐变得平静和安宁。 按照傅风的要求,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闭上双眼,调整呼吸,意识沉浸在一片黑暗里,傅风的声音似在耳畔回响:“集中注意力,不要想无关紧要的事……心神沉入丹田,丹田就在你们脐下三寸的位置……” 傅风一字一句剖析修炼的步骤,并不以艰深繁琐的方式表达,语言朴素而致深,表述上相当简单,确保这群刚入门的小孩子能听得懂。 沈卜芥按照傅风说的步骤一步一步走,却没感受到傅风说的能量,只觉得好困,好累…… “我是让你修炼,不是让你睡觉。”傅风的手轻拍林述安的肩膀,提醒他专心。 林述安睁开眼,瘪着嘴:“先生,我好困。” 傅风笑:“你们刚才不还说睡过午觉了吗?!” “还困……”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要活泼些才好,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觉要睡,闭上眼,继续找感觉。” “哦。”林述安不情不愿地闭上眼。 傅风巡视着,不时提醒几句不专心的学生专心修炼。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偶有几声鸟鸣声传入耳畔。 一节课的时间如水一般悄悄流过,盘腿坐本就是一件累人的事情,还不让出去玩,只准闭目感受灵气,着实是让这群学生对灵气入门这门课的兴趣消退了一些。 下课铃一响,学生们不约而同全都睁开了眼睛。 傅风道:“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以后这间教室的门就不关了,你们有时间就到这里修炼,找找引气入体的感觉,行了,下课吧。” “耶!下课咯!”学生们欢呼雀跃,推推搡搡地往教室外挤。 傅风停住脚,等教室里的学生全都离开了,这才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他们围在回廊上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上课的事情。 沈卜芥、穆流光、林述安三人并排坐在回廊的长木板上,面朝院内。 林述安叹气:“没想到我一直心心念念的灵气入门课居然是这个样子,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沈卜芥一手托腮,回应道:“是啊,就端坐着,实在是太无聊啦!以后该不会每堂课都这样上吧!” “那真是天要亡我,今天我一点儿都没找到传说中的气感,要不是傅先生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我都要怀疑他框我呢!”林述安仰天长啸,一脸生无可恋,用胳膊肘捅了捅正晃着腿的穆流光:“兄弟,你什么情况啊,怎么不说话?” 穆流光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兄弟啊,不过先生说的气感,我今天好像找到点感觉了。” “哇!流光,你这也太厉害了吧!”闻言沈卜芥屁股往前一挪,呲溜一下双腿着地:“快给我们说说引气入体是什么感觉?” “是不是感觉浑身充满力量,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那种!”林述安不由把脸凑近几分,面上全是激动之色。 穆流光伸手把他脸推开:“我只是找到点感觉,离真正的引气入体还有点距离。”她挠挠头:“至于什么感觉,我也有点说不清……” “那你也很厉害了,哎,不像我,明天我得再努力一点啊!”沈卜芥给自己鼓劲。 林述安苦着脸:“你们都这么努力,看来我没机会偷懒了……” 两个小女孩瞪他,异口同声道:“你本来就不应该偷懒!” 林述安:“……”我不想跟你们俩玩了。 自从开了灵气入门课后,她们每天的课程安排便都有这门课了。 傅风从不强行要求学生在课余时间必须修炼,只让她们放学回家修炼一个时辰,上课的时间他则会严格要求学生,让他们不会浪费课堂上的时间。 石嵩书院培养的是全面发展的人,而非只会修炼的机器,他们深知不陵节而施、遵守个人身心发展规律的道理。 沈卜芥和林述安是在第四天上灵气入门课的时候成功引气入体的,而穆流光比两人都快,是第三天。 她们的速度在同辈人中算是中上,听说有人在第二天就能引气入体。 沈卜芥坐在蒲团上,闭上双目,将心神沉入丹田,开始吸纳外面的灵气,灵气慢慢渗入皮肤再入经脉,在经脉内缓缓流动,最终汇入丹田。 灵气如丝线一般,细如牛毛,凡是灵气流过的地方,都会传来一阵温热,十分舒服,仿佛整个身子都泡在温泉里,让人欲罢不能。 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后,刚好下课铃响了,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睛清澈透亮,带着说不出的灵动。 自从引气入体后,她就感受到修炼的好处了,每天不用李写意和沈知行督促,自己写完作业就乖乖入定修炼,比还没引气入体时的自觉性不知道提高了多少,这让夫妻俩欣慰不少。 第三十七章 思考 半月斋的学生在一个月的时间内陆陆续续都完成了引气入体,傅风的教学工作也开始进入下一个阶段。 学生跟着傅风的节奏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走,傅风一般是讲小半节课的理论知识,然后再带她们去旁边教室指导修炼,修炼中遇到问题,也可以寻求他的帮助。 傅风踩着上课铃声进入教室,教室内的学生都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双双干净清澈的眼睛让傅风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 他站在教室最前面的案桌旁,笑着问道:“昨天晚上回家大家都修炼了吗?” “修炼了。”学生不约而同地扯着嗓子喊道。 傅风满意地点头道:“可有所疑问?有的话就提出来,大家畅所欲言。” 底下顿时一片静谧,没人答话,气氛更是凝滞。 沈卜芥回想着昨夜修炼的事,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先生,学生有一事不明。” 学生听到有人起来答话,不由长舒一口气,气氛悄然轻松不少。 傅风抬起微垂的头,敛眉道:“何事?” “先生曾说灵气是由灵植产生并释放出来的特殊物质,可否理解成它是木灵气。”沈卜芥刻意停顿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傅风,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傅风点头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见傅风认同她的说法,她继续道:“我们都知道金木水火土五行,既然有木灵气,那么是不是也有火灵气、水灵气等其他属性的灵气?可先生在说灵气概念时只说过灵气是由灵植产生并释放出来的,也就等同于天地中能自然生成的只有木灵气,对吗?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土地、矿物、水源、火焰,都是相对应其他四行的物质形态,她们为什么就不能自然生成相对应的灵气呢?” 沈卜芥的一个个问题,问的不仅是傅风,也是在座的所有学生。 没有人提出这些问题,是因为只有她沈卜芥一个人对此感到困惑吗? 当然不是,多的是人不知道,但更多的人,是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问题。 傅风每堂课的开课前都会留出一段时间用来回答学生们修炼的问题,不拘于是理论还是实践,有问必答。 灵气入门课是两节课连着上,时间不短,但绝对算不上长,傅风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留出时间专门用来做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培养他们的思考能力,让她们自己思考修炼中遇到的问题。 可能这件事在学生们看来是多此一举,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讲一点知识点或者让她们多修炼一会儿呢,因为每逢这个时间,都是班上气氛最为尴尬的时候,没有人会主动问问题,甚至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问什么。 只是一昧跟着先生的脚步走,先生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这样对不对,当然是对的,先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给她们讲课,讲的都是无数先人总结下来的经验,她们的话是明灯,是忠言,是权威。 但在这其中,不可缺少的是思考。 只有思考,才能让别人的头脑取代自己的头脑,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尽管它不见得严密紧凑,但总有个有脉络可寻的总体,可赖它向某种体系开展,形成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 听到沈卜芥这一连串问题,不少人都露出了沉思和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傅风,则颇为赞许地看了沈卜芥一眼,显然是很满意她的提问的。 “你所说的火灵气、土灵气、金灵气等等这些属性灵气都是存在的,不过他们并非由矿物、土地等产生,而是在一定条件下,与其他特殊物质紧密融合,形成新的“特种灵气”。” “甚至于每个修炼的人身体中的灵气都有细微差别,灵气进入身体后,会逐渐与其生命精气、血气等物质相结合,形成独特的具有个人特色的“精血灵气”。” “至于灵植能产生灵气,是因为其挥发出来的物质会与空气中的一些物质相结合,从而产生灵气,你所说的火焰、土壤,均没有这种物质的存在,而且她们不仅不能产生灵气,其吸收灵气的能力也很弱。”傅风摸了摸下巴:“这就涉及到我们今天要讲的知识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沈卜芥坐下:“你提的这些问题都很有价值,看得出来你是有用心修炼,用心思考,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今天我们就来讲讲灵气的特点。” “灵气有七大特点,分别是自然弥散、可以储存、融合换质、改造优化、高度凝聚、开启灵智、阵法转换。” “自然弥散很好理解,就是灵气会自然地从浓度高的地方向浓度低的地方扩散,可以储存指的是灵气被一些物质吸收、储存,而储存的灵气,其同质相斥的力被中和,物质内部灵气浓度会高于外部,却不会发生由内向外的弥散,可以继续从外向内流入灵气,直至储存上限。” “理论上讲,万物皆可吸收、储存灵气,但是因其构成物质不同,能吸收灵气的程度也会有所区别,这就引出了一个概念——灵气亲和度。” “刚才我在回答沈卜芥同学问题时,就提到了这个,金属、石头等物质吸收灵气的能力很弱,就是因为这些物质的灵气亲和度低,而像人体就属于灵气亲和度高的,但因每个人体质不同,吸收灵气的速度、能承受灵气的多少都会有所不同。” 有人提问:“先生,灵气亲和度高的人是不是就意味着资质好?” 傅风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灵气亲和度高的人不管是吸收灵气的速度还是自身能承载灵气的承载量都会比灵气亲和度低的人要快和多。 从这一方面来讲,这一定程度上确实是资质好的人更占先机。 此话一出,满座皆嚷嚷开来。 一个男孩率先站起身,作揖道:“先生,这么说的话,天资好的人才适合修道,像我们这种资质一般的,就算是勤学苦练,也比不上那些天资好的,我们修炼一个月,人家修炼一天便能赶上我们的进度,我们永远也追不上他们,反而差距越来越大,那么,我们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三十八章 辩论 沈卜芥抬头看去,认出他是最后几个引气入体人中的一个,按照刚才傅先生所说的话来说,眼前的男孩天资着实算不上好。 男孩话音刚落,便迎来不少附和声。 “是啊,反正我们怎么努力也比不上那些天资出众的人,我们的努力,除了感动自己以外,毫无用处。” “从一开始便输了,毫无翻盘的机会。” “我们在努力,比我们资质优秀的人也在努力,我们永远也追不上他们啊!” 有认可的,自然也有反驳的。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天赋,你追不上那些优秀的人只是因为你不够努力而已!” “我赞同他的说法,难道一个人能否走上修道一途,仅仅就靠资质就能决定吗?那些同一辈的领军者难道个个都是天资卓绝之人吗?当然不是!资质平庸最后仍能屹立不倒,一心向道,站在顶端的人也不少吧!” “就是,你这么说,未免有些以偏概全了吧!资质好的人心性不好也难成大事!” 耳边一句句的质疑让先前的男孩谢子奕涨得满脸通红,他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请你们不要张口就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天赋,追不上只是因为不够努力而已”这种话,有些事情,真的是拼劲全力也做不到的,即使不甘、即使无可奈何,也只能平静接受的事实。” 最后两个字说完,他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低垂下头,不让别人看到他眼眶中的泪水。 他每天不仅是在课堂上修炼,回家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可,即便这样,他也赶不上那些天资好的同学,还是班上最后几个引气入体的学生。 他是多么的不甘心啊! 他们明明是同一个起点,同样的先生、同样的教室,可就是因为天资差,他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别人。 因争论不休而脸色通红的众人因他一席话,都闭嘴了,教室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傅风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走到谢子奕身旁,摸摸他的脑袋,郑重道:“天赋的差距客观存在,你努力的作用,在于拉开与你同等天赋者的差距。而你的努力与勤奋本身就是一种天分,一种名叫坚持不懈的宝贵天分,这种天分,不是人人都有,但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下去,不忘初心。” “你现在的职责是平整土地,而非焦虑时光,你在做三四月的事,在八九月自有答案。当你为自己的未来踏实努力时,那些你觉得终其一生也无法遇到的人和事,正在一步步向你走来。” 回应他的是谢子奕缓缓抬起的脑袋,眼眶通红,看得出来是哭过的,眼睛却如暗夜中的星辰,璀璨夺目。 傅风收回手,冲他温和一笑,步履轻缓地走到讲席旁,继续道:“修道一途中,能决定你走的多远的从来都不是天分,强大的意志、永不熄灭的希望、坚定不移的信念、随机应变的反应能力、毫不退缩的气势,勇往直前的勇气才是你真正能走下去的必要条件。” “我今天说的话,希望你们能永远记住!以后都不要让我再听到因为自己天资不好就放弃努力向前的话,那样的话我只会认为你是个懦夫,一个不敢尝试、害怕跌倒与失败的懦夫,那才是一个真真正正、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记住了吗?” “先生之言,我等必谨记于心,修道一途,定当全力以赴。”众学生起身作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不论是生活还是修行,都像是一场比赛,懦夫从未启程,弱者死在途中,强者奋力前行。 这堂课的深度出乎傅风意料,他以为这个问题会在修炼一段时间后才被他们提出来,这个时间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两年,也许是永远。 不管是哪种估计,时间都不会有这么早。 会问这个问题非常正常,他要做的,就是及时引导他们,免得钻了牛角尖。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傅风怔怔地看着她们,她们是少年,是浮桐国未来的希望,她们要学会的第一件事绝不会是向现实妥协,在一生还未真正开始时便折戟沉沙。 他也绝不允许自己的学生成为那样懦弱、停滞不前的人! 长舒一口气,手中灵力挥出:“坐下吧。” 学生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压着坐回原位上。 “再回到我们先前讲的灵气的特点,我已经讲了两个了,第三个是融合换质,这一点我在之前就提到过,就是特种灵气和精血灵气的形成,在这里我就不多提了。” 学生都很专注地听傅风的讲解,右手握笔,把重点记下来,回去好复习。 “所谓的改造优化,指的是灵气被吸收、储存的过程中,对“宿主”的物质会进行缓慢地改造优化,改造优化之后的物质,往往拥有更佳的性质和更高的上限,像我们修炼,实质也是改造身体的过程。” “高度凝聚是在一定条件下,灵气可以克服“同质相斥力”,高度凝聚在一起,比如说灵石内部的灵气。而修者、灵植、妖兽等可以修炼的生物,其内部灵气会逐渐高度凝聚,形成稳定的团状物,拥有巨大的能量,这统称为“能量核心”。” “现在,我就要问问你们了,修者的能量核心是什么?” 学生们面面相觑,是什么。 穆流光清亮中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是丹田。” “对,是丹田,这位同学说对了。”傅风赞许的看了穆流光一眼:“修者的能量核心是丹田,灵植的能量核心是木芯,妖兽的能量核心是兽丹。” 沈卜芥突然想到了桃花妖阿婠,带着几分好奇道:“傅先生,那化形了的妖怪能量核心是什么?” “自然是本体属于什么生物,其能量核心就属于那一种了。”傅风微愣一下,随即笑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倒是有趣,其实化形了的妖怪只是形似人,本质上来说并不是人,她们的身体内部结构与人族有所差异,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与正常人族差不多。” 林述安挠挠头,疑惑道:“那我们怎么区分妖怪和人族啊?” “可用灵力感知,不过这是在你与对方实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才能感知到,若是对方比你强太多,你也是感知不到的。” 第三十九章 丹田 林述安紧紧抱住自己,一副瑟瑟发抖的可怜样:“这样啊,那他如果潜伏在我周围把我吃掉怎么办?” 他前几天到藏书楼借了一本讲妖物鬼怪的书,每天晚上躲在被子里看,常常把自己吓得睡不着觉,但又舍不得停下来。 林述安长得有点胖,辛苦抱住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好笑。 “我可去你的,林述安,你是存心来搞笑的吧,你这么胖,哪个妖怪会喜欢吃你呀!” “哈哈,林述安,还潜伏,真有那么厉害的妖怪早就直接把你吃了,谁还跟你玩捉迷藏啊!” “就是,要是有妖怪来我一拳就能打死他!” 有人弱弱道:“为什么要打死妖怪?妖怪也有好妖怪的啊!” 那人反应过来,冲着林述安就道:“都是你,都把我们带偏了!” “上次我们不是还在树上看到翠鸟妖了吗!她们就不像会害人的样子!” 莫名其妙被指责的林述安恨不得趴在地上凶猛捶地,十分委屈地嚎道:“傅先生,她们都欺负我,我好委屈的!” 然后装模作样的用袖子擦眼泪,成功惹来大家的白眼。 经林述安这么一插科打诨,课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傅风轻拍一下林述安的脑袋,又无奈又好笑:“真是个活宝,不过刚才那位同学说的有理,妖怪有好也有坏,人也一样,你并不需要知道谁是妖怪谁是人族,纠结这个并没有什么意义,万物皆平等。” 林述安眼珠一转,捂着嘴一副夸张到极致的表情用手指着刚才说他胖的男孩道:“说,你是不是妖怪!潜伏在我们身边有什么目的!” 那个男孩刚好是林述安的前桌,被林述安这么一指,做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往前扑:“对啊,我隐藏的这么好居然被你发现了,吃我一招!” 林述安往后仰,顺手拿过桌上本子敲在男孩手上,男孩不甘示弱,趴在林述安的桌子上伸手去够他。 林述安大喊:“妖怪,那里逃!” 见他们俩人这样,众学生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傅风等两人闹够了,才清咳一声示意安静。 “下面我们来讲讲第六个开启灵智,高度凝聚的灵气团在吸收并融合到足够的生命信息后,可以开启灵智。而阵法转换的实质则是能量的转换,这其中蕴含着许多知识,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先去隔壁修炼吧。” 傅风话音刚落,众学生便起身往隔壁教室走去。 沈卜芥盘腿坐在蒲团之上,运转引气心法,吸收灵气,灵气入体在经脉中游走,缓慢地拓宽经脉,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她相信,日积月累之下一定会有质的突破。 吸纳的灵气最终汇入丹田,形成一个小循环。 经过这些天的修炼,沈卜芥慢慢发现身体经这些灵气淬炼,五感变得灵敏许多,虽不说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能看到和听到的距离要比以前多的多。 这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听到那么远的声音,声音多且杂,听觉又灵敏,每天不甚其烦,吵的她睡觉都睡不好了。 后来经沈知行和李写意提醒,她才开始有意识控制自己五感看到或听到的距离和大小,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对灵力的微妙运用。 循环了十几个小周天后下课铃响了,沈卜芥停止修炼,睁开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每次修炼完她都感觉精神的不得了,身体和灵魂得到了双重慰藉。 穆流光和沈卜芥两人坐在回廊的长木板上,林述安溜回教室拿了一把油纸包的糕点喜滋滋地跑过来找两人。 沈卜芥见他一副老鼠掉进米缸里的样子,点了点下巴问道:“里面包的啥?” 林述安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打开,赫然是几块翠玉豆糕,色泽翠绿,让人看了食指大动,只可惜里面有两块已经碎了。 林述安拿了一块往嘴里塞,将油纸包往两人面前递,含糊不清道:“吃啊。” 沈卜芥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咬了一口,清甜细腻,味道那是相当的好,不由地眯了眯眼,显然很满足。 林述安的手还保持着递的动作,沈卜芥偏头去看穆流光,想问问她为什么没拿,就见穆流光一脸沉思状,她伸手推了推穆流光。 穆流光这才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愣愣道:“怎么了?” 沈卜芥摆着两条腿:“林述安请我们吃东西呢,可好吃了,你尝尝。” 看着递到眼前的翠玉豆糕,穆流光伸手拿过一个,尝了尝,点头赞道:“好吃。” 林述安见她们两人都吃了,就收回手,往长木板上一坐,扭了扭身子,对着沈卜芥道:“沈卜芥,你往旁边坐一点,给我多留点位置。” 沈卜芥翻了个白眼:“流光,你往旁边挪挪,这人太胖了,得给他留多点位置。” “哼,吃了我的东西还编排我。”林述安撇嘴。 沈卜芥转过头表示不想跟他讲话,嚼着翠玉豆糕:“咦,流光,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那么专注,叫你几声都没反应。” 穆流光道:“我在想之前傅先生讲的话。” 林述安:“傅先生讲了那么多话,你说的哪一句?” “就是第六个灵气特点,开启灵智,先生在课堂上说,高度凝聚的灵气团在吸收并融合到足够的生命信息后,可以开启灵智。我在想,我们修炼时的灵气最终都会汇入丹田,那么丹田是不是就是高度凝聚的灵气团呢?” 沈卜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是了。”蹦下长木板,一脸不可置信:“你,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丹田修炼到达一定程度后会产生……灵智!!!” 林述安被哽住了,努力咽下去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不会吧!” 他摸摸自己丹田的位置:“它要有自己的想法了?” 沈卜芥:“你觉不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特像妇人刚怀孕的样子……” “咱能认真点吗,你这么说我有点怕怕的啊!”林述安也顾不得吃了,将油纸包握在手里,蹦下长木板,站在沈卜芥旁边。 第四十章 狡辩 穆流光看着两个小伙伴围在自己前面,形成了一堵墙,有些无语。 只得解释道:“按先生的说法,开启灵智有两个条件,一是高度凝聚的灵气团,二是足够的生命信息,这两者丹田都可满足。” 她深吸一口气,摊手道:“所以丹田能产生灵智,又有何不可?” “哇,流光,你这个想法真的很特别哎!”沈卜芥眼珠一转:“按照这个说法的话,灵植、灵兽、法宝都可开灵智……”突然似想起什么,声音猛地拔高:“是哦,灵植、灵兽开了灵智再经过修行,最终变成妖怪,而法宝开了灵智,就会产生器灵!” 她越想越对,眼神发亮,握住穆流光的手:“流光,你是真的聪明啊!” 林述安听了两人的话,脑海中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我记得先生在课堂上还说过灵石也是高度凝聚的灵气团……” “但灵石无法开启灵智,因为它无法与外界进行信息交换,没有生命气息,所以不管灵石内部的灵气团浓度达到多高,都不可能有灵智的产生!”林述安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卜芥打断。 穆流光揽住沈卜芥肩膀,笑道:“卜芥说的有理,与我不谋而合。” 林述安苦恼地挠挠头:“是这样吗?不过既然你们俩都这么说那就听你们的吧。” 沈卜芥锤他一拳:“让你少看点闲书,脑子都锈住了。” “我哪里看闲书了!没证据别瞎说啊!”林述安立刻不满地嚷嚷开。 “哼,还敢说没看,昨天上国文课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你在桌子底下偷偷看了。”沈卜芥摇了摇穆流光:“流光,你说是不是!” 穆流光含笑点头。 林述安这下不狡辩了,眼神心虚地瞥向另一个方向。 “哈哈哈,流光,看他那心虚的样子!” “行了,你别打趣他了,好歹人家也请了我们俩吃翠玉豆糕。” 林述安噘嘴,哼哼两声道:“就是!” 沈卜芥没立刻收住笑,依然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林述安一下子就恼了:“不许再笑我了,再笑绝交啊!” “行,不笑了好吧。”沈卜芥来了兴趣:“不过你看的什么书啊,能让你那么入迷?” “你都不知道我看的什么书,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我看的闲书!” 沈卜芥撇嘴:“国文课上只有与国文相关的书才是正书,其他的都是闲书。” 林述安气结:“我不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当谁真稀罕似的,流光,我们走。” 眼见着穆流光和沈卜芥勾肩搭背地走了,林述安朝她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摇头晃脑地继续埋头吃翠玉豆糕了。 等到上课铃响,林述安才慢悠悠地收了油纸包,从后门进教室,还没等他坐在位置上,陆湛就拿着一本《博物志》不急不缓地走进来,惊得他立马坐端正。 师生相互见礼后,陆湛便开始今天的教学。 “今天我们来讲一讲奇花异兽,把书翻到第九十七页,先来看看影木,何为影木?听名字就知道是一种植物,它有两个特性,白天看它,一叶百影,夜晚观赏,花会发光,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万年结果,果如瓜大,青皮黑子,食之则身轻。” 一边听陆湛介绍影木,一边对照着书本上影木的图片看,方便更好记下其外形和作用。 “玉红草,传说是生在昆仑仙山的异草,吃了它的果实会醉上三百年,然后醒来。” “哇,这么厉害的吗?先生,是不是真的啊!” “先生,真的有这种神奇的草吗?您见过吗?” “吃了它的果实真的会醉上三百年吗?会不会直接死了啊!” “……” 陆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学生们七嘴八舌“先生,真的吗”的声音,吵的他脑袋晕乎乎的。 他只得运用灵力让这群学生安静下来,学生们很快发现自己说不出来话了,嘴巴一张一合地就是发不出来声音。 陆湛长舒一口气,世界总算安静了,“现在大家都坐下来吧,你们的问题我慢慢回答。” 学生们只好乖乖坐下,刚才因为过于激动,不由自主就站起来了,坐下之后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心里都明白刚才是陆先生做的。 “说实话,我也没见过玉红草,只是在古籍中看到过,至于是否有让人醉上三百年的功效,我也不知,你们以后若是有缘见到玉红草,可以研究研究。” 学生们听到陆湛这样说不免有些失望,心里觉得陆先生真是太可怜了,玉红草没见过,东坊也没去过…… 陆湛还不知道他的学生们心里正可怜他呢,继续讲课:“洞冥草,会发光,折下枝条可以用来当火把,可以照见鬼物,可服食,常食之身体亦会发光。” “飞涎鸟,似鼠,赤足,口可分泌黏胶,用其洒在树上粘取飞禽食用,亦有时用它喷射,百发百中。” “九尾蛇,巨蛇,体有鳞甲,腰以下有九尾,拖行,有铁碰撞之声,尾端有小孔,会喷射,如枪弹,中者非死即伤。”陆湛提醒道:“等你们日后出门游历时,遇到此物,一定要万分小心。” 沈卜芥认真在本子上记笔记,她还是很喜欢这门课的,《博物志》一书物种丰富,恢诡谲怪,奇幻异常,草虫树石,都在眼前一一呈现。 陆湛又陆陆续续介绍了不少奇花异兽,给了学生十分钟时间回顾刚才讲述的内容。 他则在学生间巡走,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及时提出,他来解其惑,转了几圈后,最终走到教室最前方的桌案后站定,时间刚刚好。 运转灵力,两手之间出现几个虚幻的影子,影子从影影绰绰逐渐变得凝实起来,竟有几分实体的神韵,学生们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陆湛的动作。 陆湛用灵力绘成刚才他所讲授的奇花异兽,拆分成一个个精巧灵动的形态分发到每个学生的桌案上空。 沈卜芥看着漂浮过来的飞涎鼠,伸手去抓,手却直接从飞涎鼠的身子中穿过,它如一缕青烟,看得见却摸不着。 第四十一章 故友 陆湛见每个学生的面前都有了,“这是为了让你们更好观察其形态,免得你们出去游历时遇到了,无法将书上的内容与实际相对应,吃了大亏。” 书上的图像到底是不如这样的方法呈现的直观,也不如这样给学生留下的印象更深刻。 沈卜芥面前的飞涎鼠在不断变化着动作,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飞涎鼠的每一根毛发,若不是刚才用手抓了,很难让人相信它并非实体,实在是太仿真了。 她一边观察飞涎鼠的动作,脑子里想着它的习性和功效,分析它每一段跳跃奔走的速度与距离。 记住了一个就运用灵力手轻轻一挥,将它从眼前挥走,再招来下一个动物或者是植物。 等到把今天陆湛讲的一一回顾记住再用本子记下后,就与同桌穆流光聊起天来。 穆流光记忆的速度与沈卜芥不相上下,停下的时间差不多,环顾四周,看到还有不少人没记下来。 沈卜芥用手肘碰了碰穆流光,“流光,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陆先生一样用灵力凝聚实体啊?” 穆流光歪着脑袋想了想,“勤加练习、修炼,积攒足够多的灵气,然后再等我们长大一点儿应该就可以了吧。” 沈卜芥就耷拉下脑袋,语气里满是惆怅:“那还要好久呢!” 远在沈家的沈知行还不知道小人儿的烦恼,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烦恼。 而李写意和吕秋,则一早便去挽颜坊了。 他留在家里,躺在藤椅上,旁边的案几上端放着一杯茶和几盘糕点,茶香袅袅,带走了他的几分思绪。 沈知行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邀请函,这张邀请函是阵法堂的人早上送过来的,上面写的是希望他能加入阵法堂,一起研究阵法,为浮桐国的阵法事业添砖加瓦。 前不久沈知行将自己研究阵法机器的资料整理了一份投入阵法堂,现在的是回信。 他这么做也是因为研究遇到了瓶颈,有些想法因材料不足无法进行深入研究,他需要跟对阵法有深入研究的人一起讨论,一昧闭门造车是很难出成果的。 他的这份资料一经投递,很快被专门负责阵法堂对外资料审核的人看到,呈上去,被阵法堂的主要负责人看到,大加赞赏其奇思妙想,操作的可行性也很强,就对沈知行发去了邀请函。 沈知行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他对阵法一道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天赋、资质、努力他样样不缺,年岁不大,但实力很强。 只是他一旦入了阵法堂,就没时间在家中帮李写意处理原材料了…… 沈知行拧着眉头,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咚咚咚——”一阵很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沈知行的沉思,沈知行将邀请函往案几上一放,起身大跨步往前门走去,心里很疑惑,就大声喊道:“谁啊?” 打开大门,只见一位三十左右,身穿黛蓝色衣袍的僧人,男子身形清瘦而挺拔,仿如空山中的一株劲竹,长得面如冠玉,眉清目秀,手上杵着一根禅杖。 旁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儿也是僧人打扮,容貌俊秀,目若朗星,一双凤眸狭长,眼梢微挑,年纪不大风姿已然初成。 “怀,怀净?”沈知行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瞳孔微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失而复得的喜悦。 见友人这样,怀净语气中不免染上几分笑意,“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声音清朗明净如淙淙山溪,林间清风。 “好,好。”沈知行已经回过神来,双唇喜极地咧开,一点泪光似的东西在眼睛里滚来滚去,走上前一把抱住怀净,将他的背拍的砰砰响,“你还记得来看我啊!当年我醒后大家都在一个不少,唯独缺了你,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提及当年之事,怀净有些怅然,长长叹了口气,松开沈知行,“这事过会儿再与你细说。” 沈知行擦了擦眼角,余光看到空明正眼巴巴地盯着两人看,不由乐了,“怀净,你从哪儿拐来这么精致的小娃娃?” 怀净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亲传弟子,空明,空明,这是你沈师叔。” 空明乖巧地行了个佛礼,叫道:“沈师叔好。” “好。”沈知行一摸衣兜,招呼道:“快进来,我这出来的急,没带见面礼。” 将两人带到后院,就风风火火地往自己书房跑,怀净见了不由失笑,以前沈知行可是个慢吞吞的性子,没想到现在居然转了性子,也不知是不是和写意学的。 他径直躺在藤椅上,将禅杖靠在一旁,一边细细地打量四周,这里的布置与七年前相差不大,心头不免有怅然与叹息,这里,他缺少了七年的时光。 好在,景色未变,人也依旧。 躺在这里,身心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悦,沈知行端着一套茶具过来,摆在案几上,先前的那杯茶,早已凉透。 沈知行将茶投入水中,随着温度提升,热气开始一点点弥漫,茶香渐渐氤氲,壶中传来“咕咕”的冒着泡,茶香飘满四周,他朝空明招手:“过来坐。” 手从怀里掏出一串佛珠,递给空明,看每颗珠子都莹润饱满,似有光华流转其间,便知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物件。 空明知其价值,呐呐不敢收,看向怀净。 怀净笑道:“既是你师叔一片心意,便收下吧。” 空明这才红着脸接了,小声道:“谢谢沈师叔。”要不是沈知行耳朵尖,修为高,还真是听不清。 空明见茶好了,依次给沈知行和怀净倒了茶,怀净躺在藤椅上,小口啜着茶汤,看着袅袅的汤氲翻腾,由内而外的通透感席卷全身。 沈知行轻呷一口茶,笑着调侃空明:“小空明,师叔这儿的茶好不好?” 空明放下茶杯,应声道:“好。” “那是你师父那儿的茶好还是师叔这儿的茶好?” 空明看了看怀净,又看了看沈知行,“都好。” “只能选一个。” 空明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第四十二章 往事 怀净给空明解围:“我这才一来,你就当着我的面来打趣我徒弟,未免有些太不厚道了些。” 沈知行见空明只顾低着头,不说话,深觉自己实在是太罪恶了,便揭过这个话题不谈。 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七年时间,你又去了哪里?” 七年前,沈知行、李写意、怀净与几个友人一起游历,误入秘境, 秘境诡秘至极,不仅有他们仅在古籍中才能看到的异兽奇物,还设有无数精巧危险的机关,可谓危险重重,险象环生,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几人相互辅佐才最终得以化险为夷。 几人过五关斩六将,均受伤不轻,虽都有所收获,但到底是有些“入不敷出”,就想着尽快离开秘境,到处寻找出口,都一无所获,只能一直向前,越往秘境深处走,遇到的机关和异兽就越厉害。 她们虽都是同一辈中天资卓绝的人物,但也架不住无穷无尽仿佛永远也闯不完的机关和永远也杀不完的异兽。 转折点是他们遇到率然的时候,率然是一条五彩蛇,有两个头,剧毒,中之则死,此蛇非常难缠。 他们是在一条长长的甬道内遇到的率然,率然有两臂合围那么粗,四目灼灼放着贪婪的光芒,周身生满鳞甲,亮晶晶如鱼鳞,朝着他们嘶嘶吐着蛇芯子。 几人历经刚才几番大战,早已精疲力竭,却不得不强撑着,阵法、符箓、法器一一登场,全都打在率然那犹如锵铿铁甲般的鳞片上,根本无法对率然造成实质性伤害。 而率然则缓缓向他们爬来,因爬行与地面发出嚓嚓作响声,几人相互扶持想先退出甬道,转身时发现甬道背后不知何时已被封死,退路断,只能战。 率然的攻击力极强,且动作灵活,能从嘴中喷出火焰,人攻击它,中头则尾至,中尾则头至,中腰则头尾并至,难以下手。 被率然的火焰击中几次,率然又吐着嘶嘶的蛇芯一步步向他们逼近,这让原本就不容乐观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关键时刻,怀净拿出自己的护身法宝——一枚高僧圆寂后的舍利子。 舍利子将他们牢牢护在结界之内,她们抓紧时间打坐修炼,服下疗伤丹药,率然在他们进入结界后,蛇口不再喷出火焰,而是吐出绿色的毒雾,毒雾与结界碰撞,发出滋滋声,众人意识到这是毒雾在腐蚀结界,虽然短时间内没什么问题,但时间一长,结界也抵挡不住率然的毒雾攻击。 众人还未恢复到鼎盛时期,就出结界进行新一轮的战斗,这场战斗中每个人都在以命博出路,全力以赴。 伤筋动骨是家常便饭,大把疗伤丹药不要命地往嘴里丢,拿上自己的武器,与率然决一死战。 她们认为眼前的威胁只有率然,殊不知他们在走出结界的那一刻,就被率然的毒雾无声无息地带入了幻境,即使他们都用各自的法器将自己全副武装,也没能抵得过毒雾的侵袭。 每个人进入的幻境都有所不同,沈知行在与率然进行战斗时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等到他想出言提醒自己的伙伴时,却已为时已晚,他也被迫进入了率然的毒雾幻境之中。 幻境中有着数不尽的人形怪物,他一一将他们斩杀,一直到精疲力竭,也没能找到出幻境的方法,他一遍又一遍挥舞着自己的武器,手也越来越沉重,武器似有千金之重,压的他全身酸痛。 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个人形怪物朝他嘶吼,那双绿色畸形的手朝着他的面庞袭来,意识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直至陷入无尽的黑暗。 等到他在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大厅中,大厅内装潢古朴简单,只有几盏幽暗的灯火影影绰绰照亮四方,他所躺着的地方,是大厅的正中间,也是一个阵法的阵眼所在。 其他友人皆在周围昏迷着,他走过去摇醒离他最近的李写意,李写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摇了摇沉重的脑袋,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沈知行见她没事,便放下心来,陆续将友人们摇醒,所有人都在,独独缺了怀净,不对,还缺了率然。 这个地方,他也不认识。 张开右手,手掌心内正躺着一枚舍利,这是他刚才起身时从他身上滚落下来的,和尚的东西,他自然是没有的。 这枚舍利的主人,只有一个——怀净。 沈知行手指轻轻在舍利构成的结界上滑过,用舍利布结界,只有怀净能做到,只是,舍利在,人,又去哪儿了? 后来他们苦寻数日无果,遂放弃。 沈知行破解了大厅内的阵法,那阵法正是秘境的出口。 出了秘境后的众人虽都闭口不提怀净,但心里都在暗暗祈祷怀净能活着出来,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沈知行则在离开前还留了一张字条,将舍利郑重收好,这才离开了秘境。 沈知行的思绪慢慢从七年前的秘境之行中收回,长长的叹了口气。 怀净抿了一口茶,这才道:“可能是因为我是佛修,亦或者是我带着护身舍利的原因,你们都入了率然的毒雾幻境,我没有。那率然本就被我们攻击的剩下几口气了,我一鼓作气,将它斩杀。” 说到这里他不由凄然一笑:“只是没想到,率然只死了一个头,另一个头趁我前去察看你们情况时冲上前咬了我一口,虽然我反应不慢,但也被咬伤,它的毒液蔓延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控制,我只得封住自己的经脉,延缓血液流动速度。” “后将率然的另一个头砍下,这下率然算是彻底死绝了,率然死后,毒雾被我化去,但你们却迟迟未醒。”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刻有阵法的大厅,我强撑着病体,将你们一一搬到大厅,又恐突然出现其他异兽伤害你们,便将护身舍利放在你身上,布置了一个结界,护你们安全。” 第四十三章 暂聚 “我已中率然剧毒,深觉自己命不久矣,不忍你们为我伤心,便独自离开了,许是老天觉得我命不该绝吧,跌跌撞撞离开时,触碰到了秘境机关,得了些机缘,不仅解了身上的毒,修为也更上一层楼,这也许就是祸兮福之所倚吧。” 沈知行红了眼眶,偏过头不让怀净看到,缓了好一会儿,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哽咽,“那你可看到我给你留的书了?” 怀净摇头:“我与你们离开的通道并不是同一个。” 沈知行就起身锤了怀净一拳,“那你离开秘境后为何不来此地找我们?” 沈知行她们现在所住的宅子是几人常聚之地,许多年前她们曾在这里饮酒赋诗、畅谈未来,只要到这里来,就能找到沈知行和李写意。 这也是为什么沈家明明祖宅不在这里,她们却长住于此的原因。 正值初夏时节,万物葱茏,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微风拂过怀净的面庞,让他不由舒服地眯起了眼,“我原是想着回来找你们的……” 他睁开眼,对着一旁静静坐着的空明挥挥手,示意他一边玩去。 空明知道接下来的话他不便听,便起身离开,径直找了个地方进入入定状态,开始修炼。 沈知行的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藤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怀净。 怀净接着道:“只是我刚出秘境,便收到我师兄传讯给我的消息,上面写明了是急事,我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奔去找我师兄。” 在秘境中,所有的通讯设备都被中断,那里,仿佛是被浮桐国抛弃的地方。 怀净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摩挲茶杯,眼神看向正闭眼打坐的空明,“待我找到师兄后,发现师兄正躺在一间破茅草房中,与他同在的,还有一名姿容绝艳的女子和一个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只是女子已气息全无,师兄也是身受重伤,也难为他还能撑到我来了。” 怀净与他师兄虽都是修佛,但佛法分支极多,怀净修的是最为中正平和的佛法,而他师兄,修的是欢喜佛,爱恨贪嗔痴,都是他修行的养料。 “我不知师兄是被何人伤成那样,我问了,他也只浅浅一笑,并不答话,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他与那女子的孩子,找一处清幽僻静之处,作为他和黎漾的埋骨之地便可。” 沈知行顺着怀净的视线看向空明,“那孩子,是空明?” 怀净收回落在空明身上的视线,点头道:“是啊,当初他还只有这么一点儿大。”他的手比划着,“现在都长成这般模样了,他的眉眼,倒是与师兄有几分相像,容貌却是随了那位名唤黎漾的女子。” 气氛有些沉重,沈知行无意让这种沉重的气氛一直持续下去,便故意笑道:“没想到你还有带孩子的天分。” 怀净:“……大概我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有这种……天分???后来空明便跟着我去了军事学院,我们在那儿待了七年。” 沈知行一脸惊异:“军事学院?” 军事学院是浮桐国天枢院特别设立的书院,其功能与承担的教育任务与普通书院有所不同,它是专门为培养军校生而设立的,而军校生则是要奔赴战场的。 当然,只有顶尖的军校生才有资格走上战场,为证明自己而战,为守护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而战,为浮桐的平安盛世而战! 而那些无法走上战场的军校生,可以选择转战后勤部。 怀净点头,“在那里空明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你也是知道的,以我当初的实力,进入军事学院并不困难。” 沈知行似想到什么,坐起身,严肃道:“那你这次突然到访,是为了……”眼神看向空明。 怀净唇角微弯,淡若远风,“是为了他,我在军事学院接受了这么多年的训练,也是时候展现一下训练成果了。” 沈知行瞪大眼睛,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怀净,怀净眸光清透,熠熠闪光:“这一天,我已经等的太久了,你也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现在盛世将倾,深渊在侧,我是定要全力以赴,尽这一生守土安邦的,空明,便托付给你了。” 若是把外界的敌人比作那汹涌澎湃的大海,那么浮桐国就是汪洋大海中屹然不倒的孤岛,即使微不足道,也为浮桐国的百姓带来了无尽的希望,经历了千万年的变迁,终究是成了他们遮避风雨、安居立业的港湾与桃花源。 浮桐国的敌人从来不是其他国家,应该说在所有浮桐国人的认知中,从没有除了浮桐国以外其他国家的存在。 沈知行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这个外面,指的真的就是浮桐国外面了,若是有人从外往浮桐国内看得话,就会发现浮桐国是个被巨大结界笼罩保护起来的地方,而结界的外围,就是炼狱之地,那里有数不尽想要吞食人的凶兽、有漫天的毒瘴…… 怀净摇头:“我还没去,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此话怎讲?” “这话我也只与你说说。”怀净敛眉,露出了担忧的神色,“你也知道浮桐国之所以有现在这般光景,全靠那结界护着,可结界的力量一直在被削弱,我怕过不了多少年,结界会消失,到时候,那饿急了的凶兽一夕之间便能让整个浮桐国灰飞烟灭。” 沈知行倒吸一口冷气,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天枢院内能人辈出,就没人想出办法加固结界?” “据我所知,没有。”怀净叹了口气:“也不知这结界是谁所设?若是能找到那个人,一切就好办了。” 这话说的容易,可那个传说中设立结界的人是谁都无人知晓,又从何找寻呢? 一时间,沈知行与怀净两人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怀净才道:“我这些年训练之余,也遍读了不少典籍藏书,总算让我找到了一些关于浮桐国来历的只言片语。” 浮桐国真的是个特别神奇的地方,自沈知行记事起,虽在书院先生的教导下知道浮桐国的风土人情,规矩法典等,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过,浮桐国的来历。 似乎浮桐国生来便是如今这般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的模样,但,万事万物都有起源,正所谓有因才有果。 那么,浮桐国的“因”,又是什么? 第四十四章 老眼光 已到中午时分,李写意和吕秋准时回家,两人有说有笑,气氛好不热闹。 沈知行和怀净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便停下谈话,没多久视线中就出现李写意和吕秋的身影。 怀净看到李写意一身水绿青衫,青丝如云,墨发绾髻,略垂几绺摇曳生姿,眉目如皎月,唇红似樱桃,样貌与七年前相差不大,气质却更加稳重成熟,有着别样的风韵。 旁边站着一位相貌秀美的女子,很是面生。 李写意眨了眨眼,本能地屏住呼吸,像是怕惊走了眼前人,她试探地喊了一声:“怀净?” 怀净从藤椅上起身,走到李写意面前,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笑道:“是我,好久不见,写意。” 李写意细细打量着怀净,眉眼一如当年,气质温和淡然,阳光洒在怀净身上,给他踱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吕秋静静站在一旁,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怀净,这个和尚她好像以前没见过,不过看他们的熟悉程度,应当是年少便认识的好友了。 怀净一直感受到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与李写意寒暄几句后,看了看沈知行和李写意,又看了看吕秋。 李写意一拍额头,懊恼道:“瞧我,都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吕秋,我开了一家铺子,她给我做帮手。” 又对着吕秋道:“阿秋,这位是怀净。” 吕秋落落大方,行了一礼,“怀净禅师。” 怀净还礼:“吕姑娘。” 两人见礼完毕,吕秋也不好打扰他们,便主动去厨房做午饭。 一别数年,自是有无数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 待空明睁开眼时,就看到自家师父正与人相谈甚欢,怀净笑着朝他招招手,空明便起身整理好衣裳走到怀净身边,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师父。” 怀净给他介绍:“这位是你李师叔。” 空明转向李写意,行了一个佛礼,“李师叔好。” 李写意见他乖巧且又长得俊秀,笑道:“叫我师叔倒是把我叫老了,你与卜芥差不多大,若是不介意,便唤我一声婶娘吧。” 空明看了眼怀净,见他点头,就改口道:“婶娘。” “哎哎,你都叫她婶娘了,以后也叫我伯父好了。”沈知行想想又觉得还是师叔更好听,赶紧改口道:“不不不,你还是叫我师叔吧!” 怀净被这夫妻俩这波操作弄得很无奈,这么多年过去了,原还想着成家立业生子后的他们做事能稳重一些,没想到这性子倒是多年不曾改变。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当饭菜的香味慢慢占据了整个大厅,五人坐在饭桌前,边吃边聊,好像彼此之间从未缺少过七年漫长的时光。 怀净也从谈话中知道当年他们离开秘境没多久就遇到了被仇人打成重伤的吕秋,夫妻二人救了受伤的吕秋,并把她带回家悉心照料。 吕秋的父母双亡,又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伤养好后,也不知去向何方,李写意自己店里的生意很忙,本就想着招一个帮工的,见此便询问吕秋有没有留下来当个帮工的想法。 吕秋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就留了下来,一直待到如今。 对于这样舒适惬意的生活,吕秋一直都是很满意的。 怀净问李写意:“那追杀吕姑娘的仇人你是如何处置的?” 李写意撇嘴道:“当然是报官了,浮桐国的律法上可是清清白白写着不准私下斗殴的,且还是动了凶器,伤人性命的,不报官难道留着他过年啊!再说了,我又不是天官府的人,哪里有权处置他?” 沈知行吞下一口饭道:“就是,依着浮桐法典判,那家伙最起码得蹲个十年八年的。” 怀净点头,还好没被热血冲昏了头,知道遵纪守法就好。 李写意夹菜的手一顿,回过味来,柳眉倒竖,幽幽道:“怀净,你心里是不是在想,我会一刀结果了他?” 怀净:…… 李写意见他不答话,气的一拍桌子,“你也太那……什么。”她拍了拍额头,“哎呦呦,被你气的我这话也不会说了。” “哦,对了,诬陷,是诬陷好吗!难道在你心中我是那种冲动的人吗!” 空明正吃着饭,桌子被李写意这么一拍,吓的他筷子都没拿稳,直接掉地上了。 “阿弥陀佛。”空明赶紧蹲下身去捡。 沈知行去拉李写意,哄道:“你冷静点,孩子还在这儿呢。” 李写意动作一滞,对哦,忘了桌子上还有个小孩子了,刚才树立的温柔端庄又娴熟的婶娘形象现在应该都……彻底崩塌了吧…… 都怪怀净,被他这么一说,她像是又回到了以前几人打打闹闹不知愁滋味的年少时光。 吕秋从厨房给空明又拿了一双筷子,将掉到地上的筷子从空明手中抽出:“拿这双吃吧。” 空明点头,“谢谢秋姨。” 吕秋笑道:“快吃吧,别管她们。” 李写意冷静下来,“吃吃吃,继续吃,吃完我们再说。” 吃完饭后,吕秋收拾桌子,怀净就被李写意提溜到后院,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双手叉腰,“难道我不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吗?我怎么会做出违背律法的事儿?难道我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吗?你给我说说。” 怀净看向沈知行,沈知行耸肩,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说实话,李写意年轻的时候还确实是个随心所欲的人,甚至有几分仗剑高歌、快意恩仇的豪情。 但一个合理运转的世界当中,必然存在一种秩序与维护秩序的执法者,无论这种秩序是和平相处还是强者为王,都必然无法容忍这种随心所欲,快意恩仇的存在。 好在沈知行不是这个性子,能时刻提醒着李写意,而李写意的这种性格也只在十几岁时最为突出,后来随着经历的事情多了,才明白这样是不可取的。 怀净知道李写意并不是真的在生气,便道:“古人云,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是我用老眼光看人了。” 李写意双手环臂,翻了个白眼:“不是老眼光,而是老老老眼光。” 怀净点头,你说的都对。 第四十五章 初见 空明躲在门后伸着脑袋看着三人,刚才在饭桌上,他见婶娘那么生气,还以为婶娘会与师父动手呢,没想到只是说了几句话,这件事就算完了。 他摇摇头,觉得大人真是一种难懂的生物。 夏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并不炙热,三人躺在藤椅上,抬头看到深邃广阔的天空,烂漫的云朵绽着微笑俯首跨过纵横的阡陌,光与热融为一体,变换出迷人的霓裳羽衣、笙竽琴瑟,把一切浮华蒸腾展现在眼前。 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惬意时光,沈知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之前与怀净的谈话,转头问:“怀净,你刚才提到关于浮桐国的来历是个怎么说法?” 怀净睁开眼睛,反问道:“关于浮桐国的历史,你知道多少?” 沈知行将双手枕在脑后,眼中浮出淡淡的迷惘:“历史啊,你今儿个这么突然一提,我发现我好像还真的不知道浮桐国的历史哎,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写意,你呢?” 李写意手指不断摩挲着下巴,拧着眉头道:“我曾在一些文书手札上看到过,只是上面写的内容……”李写意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沈知行催促她,“写的什么?” 怀净也来了兴趣,两人俱是好奇地看着李写意。 李写意挑眉道:“浮桐国疆域:未知,浮桐国立国之日:“未知”,浮桐国百姓数量:“测而未准”,浮桐国国主:“未知”。” 沈知行:……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李写意摊手,“当时我也是你现在这个表情,这样的记录还有必要写下来吗?” 沈知行追问:“那那本书呢?” “扔了,不知道现在在哪个犄角格拉。” 怀净叹气道:“我与你查阅到的资料差不多,只是多了一项,国书。” “国书?”沈知行和李写意齐声道。 李写意,“那是何物?” 怀净道:“应该是国主所持之物,上面应该对浮桐国的来历有所记载,或许上面记载了设立结界的人。” 李写意眉头紧皱,“国主,哎,我们都知道,天枢院和天官府是国主的左膀右臂,可国主,众人不知其名讳。” 不仅是不知其名讳,甚至于都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国主这么一号人。 怀净点头道:“是的,虽然我们多年来口口相传,国主府在南坊,可并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从来没有人关心过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接着道:“后来我去了南坊四处打听,终于找到国主府。” 沈知行和李写意两人的眼神就亮了,怀净转动着佛珠,“国主府荒草丛生,非常破败,渺无人烟。” 破败到什么程度呢,他当时看到国主府的门是半掩着的,就准备推门进去,结果手一推门,门就毫不犹豫地塌了…… 沈知行和李写意眨眨眼,突然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坏…… 沈知行出声道:“不会吧,我觉得百姓生活过得还是很滋润的,怎么着也不至于让国主府破败成那样吧,天官府和天枢院那群人是干什么吃的,都不知道修葺一下吗!” 怀净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写意道:“照你这么说,国主府应该很久没人住了,那国主呢?去哪儿了?” 沈知行和怀净就沉默了,没人知道。 这又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等到沈卜芥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回家时,发现今天家里有点不一样了,多了两个人,一大一小两个和尚。 在饭桌上吃饭时沈卜芥的眼神就不断往怀净和空明两人脸上瞟,惹得李写意瞪她,让她好好吃饭,不许东张西望。 吃完饭后,四个大人就躺在后院的藤椅上喝茶赏月,晚霞落幕,明月升起,一片清亮的如银光线的月色下,不时有一两声蝉鸣蛙叫,作为几人闲聊的背景音乐。 书房内,沈卜芥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空明。 腼腆,寡言少语,易害羞,这是沈卜芥对空明的第一印象。 跳脱,古灵精怪,不怕生,这是空明对沈卜芥的第一印象。 沈卜芥率先伸出手,“你好,我叫沈卜芥,今年六岁。”虽然饭桌上两方长辈都介绍过了,但沈卜芥觉得那是他们大人的介绍,可不算自己的。 空明有些扭捏地伸出手,握住沈卜芥那软软的手掌,“你好,我叫空明,今年七岁。” 两人打过招呼后,沈卜芥自觉两人已经成为朋友了,就瞪大眼睛问道:“你们来我家是有事吗?” 空明小声道:“我师父和你爹娘是朋友,今天是特意来拜访你们的。” 沈卜芥点头,“那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空明摇头,“师父没说呢。” 沈卜芥就上下打量他,直看得空明紧张,“你与我差不多大,是在哪个书院上学呀?今天是特意请假来我家的吗?” 空明又摇头,“我没上学。” 沈卜芥就惊了,“那你认识字吗?”她一手把自己的书包提溜过来,打开书包,找出自己的作业本,指着上面的字给空明认。 空明把字一一读出来才道:“我没上学,但我认识字,师父教过我的。” “那除了你,你师父还有别的徒弟吗?” 空明道:“没有。” 沈卜芥就露出了孩童才有的、毫不掩饰的怜悯,“那你好可怜啊,都没有朋友。”挺了挺自己的胸脯,笑着道:“那以后我就是你朋友。” 空明就抬头看向沈卜芥,刚好撞入她那灿若星辰又闪着真诚光芒的眸子,红着脸点点头,发出一声小如蚊吟声,“嗯,好。” 虽然声音很小,但是沈卜芥还是听到了,激动的一拍手,太好了,她又交了一个朋友,明天可以在穆流光和林述安面前炫耀炫耀啦。 她特别的高兴,把自己珍藏的玩具都拿出来跟新交的朋友一起分享,有些玩具是空明见都没见过的,所以他挺开心的。 他是一直是跟着怀净的,小时候是军事学院中有个专门托管小孩子的机构,怀净白天要训练所以就把他送过去,晚上接他回去,教他认字学知识。 第四十六章 去留 军事学院托管机构要管理的孩子很多,人手不够,只能保障孩子的吃喝及健康状态,而且一般在这里的孩子到五岁左右就会被家长接走送入书院读书,不需要他们操心识字启蒙的问题,所以托管机构不负责启蒙问题,只能由怀净抽空教他。 总的来说,两个小孩子都玩的很高兴,大人们在后院中总时不时听到书房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过了一会儿,李写意停下与众人的谈话,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对着书房高声喊道:“沈卜芥,这都几点了你还在那里玩,明天不上学啊,作业不用写啊,你今天晚上是不想睡觉了还是怎么样,我不提醒你,你是不是要玩到明天早上?” 沈卜芥闻言手就是一抖,缩了缩脖子,还是应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写。” “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哦。”沈卜芥吐了吐舌头,就知道催,我又不是去投胎。 沈卜芥略带歉意道:“空明啊,我不能陪你玩了,你自己玩吧,我得写作业了。” 空明道:“没关系,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帮你把这些玩具收起来。” “那敢情好。”沈卜芥想也没想直接点头,动手开始收拾起玩具,有了空明的帮忙,收拾的效率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沈卜芥把作业本摊开,拿起笔准备写作业,看到空明站在一旁,有些拘谨,空明见她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能看一下你的书本吗?” “当然可以。”沈卜芥表示一点问题都没有,直接把书本递给空明,还给他搬了凳子放到桌子旁边。 空明接过书本,郑重地道谢:“谢谢。” 两个小人儿就着琉璃灯的灯光一个写作业,一个看书,书房内十分静谧安宁。 后院中,几人也在讨论着怀净与空明的去留问题。 沈知行问:“这次来,准备待多久?” 怀净笑道:“把空明入石嵩书院的事情解决完,我便离开。” “不多待几天吗?” 怀净只笑笑不答话,沈知行就知道他心意已决,多说无益。 他又问:“这件事你跟空明那孩子说了吗?” 怀净摇头,“不过之前我跟他提过一星半点,这孩子自幼聪慧,虽话少了些,但心里门清,应该是猜了个十之八九,我会找个机会跟他谈谈的。” “空明这孩子就拜托给你们了。” 李写意道:“孩子交给我们你放心,别的不敢说,他的一应用度都会跟卜芥一样,我们也会照顾他平安长大。” 怀净就点点头,“你们我自是相信的。” 四人便相顾无言了。 第二天一早,沈卜芥前脚踏着初生的太阳去了石嵩书院,后脚沈知行和怀净就跟着去了石嵩书院,不过他们是直接去找石嵩书院的院长,商量空明入学的事情。 晚上放学回家的沈卜芥被通知了一件事,下学期她会和空明成为同窗。 为什么是下学期呢,因为这学期已经过了大半,下个月就要进行期末考试,期末考试一考完,学生们就可以放暑假了。 空明入石嵩书院的事情比怀净想的还要快,只需要再交接一些重要资料,下学期开学就可以直接入学了。 怀净并不担心空明跟不上书院进度的问题,空明所学的知识都是他一手教授,虽然说他本身并没有什么执教的经验,但对各项内容和要点,有着精僻且准确的认识,讲课枯燥而有用。 虽然这样的课空明学的有点痛苦,但授课的质量还是有保证的。 这天夜里,怀净把空明叫到自己房里,空明进来时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 他一步一步从门口挪进来,怀净很无奈,走上前牵起空明的手,将他带到书桌前,让他坐好,空明一坐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空明也不哭出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聪明如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天师父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 怀净给他擦眼泪,心下也是酸涩难耐,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离开他?可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他是一定要做的。 怀净声音有些艰涩,“空明啊。” 空明伸手抹掉泪水,期期艾艾地哽咽道:“师父,您就不能不走吗?” 怀净摇头,认真对着空明道:“空明,你也长大了,许多事不用为师说你也应该明白,我身为浮桐国人,现在国家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为浮桐而战,吾心之所愿。” “浮桐的历史源远流长,它历经风雨,百劫涅槃,生生不息,它的故事永远跌宕起伏,波澜壮阔,能在它危急存亡时有能力伸手救赎它,是我三生有幸。” 怀净通过打开的轩窗看向天空,即使夜色幽茫,也永远会有人仰望星星,来自过去的光芒中凝结着亘古的愿望,流淌着对未来的希冀。 “那我能跟您一块儿走吗?”空明声音弱弱的。 怀净摸摸他光溜溜的头顶,笑问道:“你沈师叔和婶娘对你不好吗?” 空明摇头,“她们对我挺好的,可我还是想要师父。”说完他就扑进怀净的怀里,没止多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怀净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待他情绪缓和后才道:“不行的,战场很危险,不是小孩子应该去的地方。” “那像以前那样不可以吗?” 怀净没办法跟他解释上了战场和在军事学院训练是完全不一样的,“你在这里好好读书不好吗?” 空明把怀净抱的更紧了,“我就是想跟着师父。” “师父要做的事情很危险,不能带着你,你只要在这里好好读书,好好长大,等我做完事,我就来找你好不好?” 空明抬起头,眼中含泪,“真的?” 怀净揉了揉他的头,“出家人不打诳语,师父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空明得了怀净的保证,这才松开怀净,任由怀净擦干净他的眼泪。 空明又问:“保护国家的人那么多,还缺师父您一个吗?” 怀净刮了刮他的鼻子,“这些,你长大后,就懂了。” “长大要好长时间,万一我忘了呢?” “那就记下来,时间不是用来冲淡一切的,而是让你们去寻找你们所想要找到的一切的答案。” “你自己摸索出来的答案,远比我直接告诉你,要来的更加有意义。” 第四十七章 安慰 空明在心中暗暗记下,想着明天早上用笔把它记录下来,等他长大了,应该就会明白了吧。 怀净又搂着他安慰了好一会儿,叮嘱他大大小小许多事情,空明只静静靠在怀净怀里不说话。 夜已深,怀净让空明回房睡觉,虽说空明现在没去书院读书,但怀净还是给他布置了不少任务。 空明揪住怀净衣袖,不想离开,怀净无奈,就让他和他一起睡。 怀净给空明掖好被子,眼神澄澈而温柔,盛满了柔和,轻声道:“快睡吧。” 空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师父,你什么时候走?” 怀净心下叹息,还是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回道:“后天。”又摸摸空明的脸,“很晚了,早点睡吧。” 空明轻轻点头,闭上了眼睛。 等到听到怀净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后,他缓缓睁开眼睛,侧过身紧盯着怀净的睡颜,心里觉得很难过,很委屈,又有浓浓的不舍,翻过身把头埋进被窝里偷偷的哭。 却没看到怀净在他翻过身后就睁开了眼睛,想要出口安慰他,最终张了张嘴还是没开口。 第二天一早天空就飘起了细雨,沈卜芥想着今天上完课就能休息两天,心情还是很高兴的,只是吃早饭的时候看到空明的眼睛红红的,有点肿。 趁着回书房拿书包的功夫把空明拽进书房,关心道:“你怎么了?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空明摇头,心情很沉重,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十分难受,想到师父要走了,就呜呜呜的哭起来,边哭边回答:“我师父要走了,呜呜呜。” 他这一哭可把沈卜芥吓了一跳,她有些手足无措,“哎呀呀,你别哭啊。”从自己怀里抽出一张丝帕给他,空明接过哽咽着说了一声谢谢后就接着说:“我师父要去很远很危险的地方,他不带我……呜呜呜……” 沈卜芥听了后觉得他真是太可怜了,想了想,安慰道:“没事儿,你师父只是去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了自然就回来了,你不要担心,放心在我家住着,我会介绍几个很有意思的朋友给你认识的,她们人都很好的。” 沈卜芥觉得自己不是很擅长安慰人,但见空明听了他的话已经收住了眼泪,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你再等几天,我们马上就期末考试了,等考完试我就把她们请到家里来,介绍给你认识,这样的话你就有好几个好朋友了,好不好?” 空明点头,“好。”用帕子给自己胡乱擦着脸,突然发现自己一个男孩子居然在女孩子面前哭了,还哭的那么惨,觉得实在太丢脸了,满脸通红。 两人还没说点别的,就听到李写意的声音从后院传过来,“沈卜芥,你在磨蹭什么,这都几点了你还不走,拿个书包能拿到明年,迟到了被先生罚站可别回来哭。” 沈卜芥一把将凳子上的书包扯过去,甩到自己的肩膀上,顺便跟空明挥手,“我先走了啊,咱们晚上回来继续说。” 然后就连走带跑地出门了,沈卜芥最怕李写意连名带姓喊她,因为这样多半没什么好事,每次一被连名带姓喊,她就乖的不得了。 自从上次她和穆流光在路上碰到后,沈卜芥就不让吕秋送她了,她表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去书院。 所以除了特殊情况,沈卜芥都是一个人背着小书包晃晃悠悠去上学的,运气好的话可以在路上碰到几个同学,这样的话就能边走边聊,时间也会过得格外快。 不过今天沈卜芥的运气似乎不是很好,一路上都没遇到同学,她只好一个人撑着一把孤零零的油纸伞进了书院。 半月斋内一如既往的吵闹,教室外整整齐齐摆放着学生的油纸伞,沈卜芥走到回廊上,将油纸伞收回,摆在最后,这才走进教室。 环顾四周,还有不少学生没到,想来是因为下雨路滑不好走,所以来的晚些了吧。 林述安和穆流光却是早早就到教室了的,见她来了,忙招手让她过去,沈卜芥小跑几步到座位上把书包放下,问道:“怎么了?” 穆流光抖了抖手上拿着的一张纸,“猜猜这是什么?” 沈卜芥好奇,伸手要拿,“这我哪里猜的到?” 林述安就在旁边哈哈大笑,“我就说她猜不着吧。” 沈卜芥顺利拿到纸,展开一看,原来是期末考试时间表,她啧啧两声,“这么快就出来了,咦,灵气入门课怎么没有安排考试?” 她还特意将纸翻到反面,反面是一片空白。 穆流光将纸拿回折好,这才道:“可能是我们修行的时间短,考试没有意义吧。” 沈卜芥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下巴,有些忧伤,“算学课居然是第一天的下午考,也太早了吧,哎,我觉得天要亡我。” 林述安幸灾乐祸道:“俗话说,早死晚死都得死,早死早托生啊!”一掌拍在沈卜芥右肩上,龇牙咧嘴,“兄弟,我看好你哦!” 沈卜芥一抖肩膀,林述安的手就落了下去,林述安也顺势收回自己的手,“你可给我闭嘴吧你,我现在不想听你讲话。” 说完就挥手赶人,“去去去,回你自己位置,我就不信这学期不考灵气入门课,下学期还不考,到时候,嘿嘿,指不定谁更惨呢!” 三个人中,穆流光是最先感受到灵气入体的,林述安和沈卜芥速度倒是不相上下,但林述安这个人,比沈卜芥还爱动,静不下心,所以久而久之,林述安便被沈卜芥甩在了后头,虽然不远,但也够让沈卜芥在他面前得意一下了。 但林述安的其他学科学的都还不错,特别是沈卜芥特别头疼的算学,林述安就学的贼好! 沈卜芥赶走了林述安,深感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余光看到穆流光,哦,忘了介绍,穆流光是个全能型选手,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学科,她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沈卜芥和林述安两人不止一次吐槽,人和人之间的智商可能也许大概天生就是存在着差距的…… 第四十八章 默契 当石嵩书院放学钟声敲响的一瞬间,所有学生心都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向了天空,先生讲的内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先生们也很无奈,也不想多浪费自己的口舌,直接喊了下课,教室内瞬间爆发出欢呼声,“先生万岁!” 沈卜芥双手搭在林述安和穆流光肩膀上,颇有几分左拥右抱之感,三个人就这么慢慢地出了书院的大门,沈卜芥特想在走出书院院门的一刹那,大喊一声,“我自由了。” 但想着这样的影响可能不太好,就默默在自己心里喊了一下。 林述安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像是压了一头猪,没好气道:“你不是说有事情跟我们说的吗,快点说。” 穆流光也偏头去看她,沈卜芥清了下嗓子,“我想邀请你们来我家玩儿,怎么样?” 林述安就拿狐疑的眼神看她,穆流光问道:“什么时候?” 沈卜芥想了想,“等期末考试完了,怎么样,反正到时候也放假了。” “行。”穆流光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沈卜芥就看林述安,林述安觉得这是个阴谋,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你怎么突然想邀请我们去你家玩?” 沈卜芥就叹气,“哎,此事说来话长……” 林述安和穆流光两人异口同声,“那就长话短说。” 沈卜芥耸了耸肩,把空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两人听,话毕还不忘补充道:“我也是给你们俩介绍朋友啊!他人很不错的。” 穆流光深以为然道:“我认同你的做法,行,到时候叫我,我一定去。” 沈卜芥顿时就喜上眉梢,双手挽住穆流光的脖子,“哎呀,流光,你怎么能这么好呢!够义气!哇哈哈哈。” 然后转头去问林述安,林述安剑眉微扬,清咳一声,“既然你这么有诚意的请我去,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回应他的是两人齐齐的一声切。 林述安站在原地,见两人勾肩搭背离开了,小跑几步,喊道:“喂,前面的两个,等等我啊!” 路边的竹林成片,茂密苍翠。山风从竹梢拂过,竹子在风中簌簌作响,伴随着孩童们的笑闹声,形成了一首动人的交响乐。 沈卜芥回到家吃完了饭,就揉着有些撑的肚子懒散地摊在椅子上,今天晚上的菜格外的丰盛,虽然因着怀净和空明修佛不食荤腥的原因,饭桌上大半都是素菜,但是架不住吕秋的手艺好啊! 再普通不过的青菜豆腐经她的手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成为绝世美味,当然,这其中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夸张的。 李写意从厨房出来,见到沈卜芥这个样子,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我是平时不让你吃虐待你了还是怎么着,至于让你这么死命地吃,坐起来,歪歪扭扭摊着像什么样子,跟你爹一个样,真是好的不学坏的学。” 刚从后院洗完手正准备进大厅的沈知行:“……”默默收回已经跨进大厅的一只脚,哎,还是跟怀净去探讨人生比较好。 沈卜芥懒懒地应道:“秋姨做的菜太好吃了,我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因为明天怀净就要离开了,所以今天晚上的这餐算是践行宴,格外丰盛。 李写意走到沈卜芥身边,将她抱起,自己坐在椅子上,将她揽在怀里,给她揉肚子,这样助消化。 夜幕降临,灯火阑珊,街道两旁挂着的红灯笼轻轻摇曳着,如同天上的点点星光撒入人间。 沈家三人陪着怀净和空明出来散步,街上游人如织,热闹至极,沈卜芥不时东张西望,给空明介绍这里好吃的和好玩的。 “空明,我们这里有一条小吃街,那里面才叫好玩呢,改天我带你去。” 空明点头,沈卜芥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跟他讲着话,师父明日要离开的离愁别绪倒是被冲走了不少。 沈卜芥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空明高兴起来,不要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见他脸上多了笑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她发现这几天空明特别黏怀净,生怕他一眨眼就飞走了一样。 虽然挺能理解他的,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的朋友能高兴一点儿。 三个大人完全没注意到两个小孩儿的心思,一路上都在谈论着她们自己的话题。 散完步后几人回了沈家,沈卜芥拉着空明回了自己的小书房,怀净和李写意、沈知行、吕秋在后院中闲聊。 没过一会儿,沈卜芥就听到后院传来悠远深邃的琴音,她停下手中动作,竖起耳朵听起来,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随着琴音每个音符地跳动,从崇山峻岭到清流急湍,从阴云密布到晴空万里,从寻常画面转向大千世界,宛如一幅浓淡相宜,虚实相生的水墨画卷徐徐展开,仿若置身于山水之间,切身感受到鸟语花香,清泉蝉鸣的惬意,与群山对坐,看昼夜更迭。 沈卜芥猛地睁开眼睛,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往外面跑,空明也忙跟着跑出去。 后院中,沈知行懒懒地倚于桂树树干,衣袂轻扬,薄唇边是一支青翠竹笛,美妙的乐章从中跃出,怀净盘腿坐着,琴置于膝上,琴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 他撩动琴弦,与沈知行的笛声唱喝,一笛一琴,相得益彰。 李写意在院落中央,踩着节拍,翩翩起舞,舞姿翩跹,水袖翻飞,轻曳似云中仙人,顾盼间有无双风华。 笛琴协奏,美人起舞,这三个人,已构出了这世间最优美的画面,吕秋的笔,在纸上快速移动。 若是时光无法停留,便让此刻的美好,都留在画中吧。 沈卜芥和空明被眼前的美景晃得一时回不过神来,已然沉醉其中,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曲毕,琴声消,舞姿停。 三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怀净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空明和沈卜芥,沈卜芥的眼神亮晶晶的,见她看他,快速跑过去,仔细瞅着被他置于膝上的古琴。 他温和一笑,“你喜欢?” 沈卜芥重重点头,“喜欢,而且您弹的特别好听,万壑松风,水光云影,高山流水仿佛都出现在我眼前。” 第四十九章 终离 怀净笑问:“你可知道这把琴的名字?” 沈卜芥摇头,怀净把琴抱起,站起来道:“这把琴叫绿绮。” 沈卜芥想了想,歪着头道:“绿绮?我只在古籍中看到过这把琴的名字,是四大名琴之一,为汉代文人司马相如弹奏的一张琴。” 怀净点头,“不过这把可不是司马相如的那把,既然你喜欢,就送你好了,我作为长辈见你时也没给你见面礼,这张琴,就算作迟来的见面礼。” 沈卜芥听懂了,这把琴是仿品,但她也是很喜欢的,眉眼弯弯,“谢谢。” 沈卜芥接过琴横抱在怀里,乐颠颠地跑到李写意面前,“娘,我要学琴。” 李写意笑道:“学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天都要练上一两个时辰,到时候可不许叫苦。” 沈卜芥眉头就拧起来了,鼓着腮帮子,有些迟疑,这样的话她以后修行和玩耍的时间就会大大减少,要不要学琴呢? 最后还是咬牙道:“那我也要学。” 李写意脸上扬起笑容,“既然你今天说了,我也就答应了,以后每天完成课业后就跟着你秋姨学上一个时辰的琴,不许偷懒,一直要学到你出师为止,你要是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别怪我到时候家法伺候了。” 闻言沈卜芥就是一抖,这样的娘亲实在是太可怕了,她突然有点不想学了……害怕。 李写意温柔地摸着沈卜芥的头发,“记得好好学哦。” 一股寒意从沈卜芥的背脊上蹿过,她强行转移话题,“娘,秋姨还会弹琴啊?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她弹?” “真正有学识的人都是谦虚而不喜张扬的,因为她们认识到知识世界的广袤,知道自己所掌握的都只是沧海一粟,自然不会像半罐子水那样晃啊晃的。”李写意道:“人总得掌握几样拿手的本事,可作平凡生活的点缀,也可在危机时刻保命。” “琴既是你喜欢的,便用心学。” 沈卜芥连声应道:“好。”就喜不自胜地抱着琴跑到吕秋面前,仰着头,一脸期待,“秋姨,我现在就想学,快教我弹。” 吕秋笑道:“想学弹琴你首先看得懂琴谱,我们先学会看琴谱再来学指法。” 沈卜芥很失望,跟她商量,“秋姨,我们先学指法,在学指法的同时你给我讲琴谱好不好。” 好不容易今天得了一把琴,不上手摸一摸真是有点不甘心啊! 吕秋想了想,点头道:“可以,那我们去书房学。” “好。”沈卜芥心里直冒泡泡,真是太幸福了,哇哈哈哈。 空明的视线一会儿转到沈卜芥身上,一会儿落在怀净身上,最终还是选择留在师父身边。 今天是和师父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清晨的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平日热闹的茶楼酒肆皆未开门迎客,周遭十分静谧。 太阳还未出来,四周笼罩着一层薄雾,远处长长的青石板路在薄雾的笼罩下显得格外朦胧,透着股水墨丹青的韵味。 沈卜芥一早就被李写意拉起床,原因无他,要送怀净离开,此刻被李写意牵着手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空明紧紧拉住怀净的手,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一看就知道昨晚肯定是又躲着偷偷哭了。 等到沈卜芥彻底清醒时,她们已经站在传送苑门口,此时的传送苑与她上次见到的完全不同,传送阵已然建好,旁边摆了一张桌子,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后面的房间内传来不少人声,也没能吵醒他。 一行五人走进传送苑,从房间出现一批人站到传送阵中,人数不少,约有二十左右,人一站定,就自动被传送走了,传送阵上只虚虚出现这些人的虚影,然后虚影渐渐散去。 接着又从另一个房间走出一批人,刚才的房间已经空了。 怀净道:“就送到这儿吧。” 沈知行点头,“此去山高水长,我们各自珍重。” 怀净又细细与空明说了几句话,这才走向第三个房间,空明站在原地不肯动,直到第二批人也被传送走了,第三批人陆陆续续从第三个房间出来,怀净也在其中。 第三批人有男有女,老少皆有,但怀净一个和尚在里面还是有些显眼,他们站在传送阵内,怀净朝众人颔首微笑,下一秒便被传送走了。 她们一直等到怀净的虚影消失,这才离开传送苑。 人生的相逢与相离,只是一场又一场的猝不及防,悲喜不定。 怀净走了,空明显得失魂落魄,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知行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温和,“空明,过不了多久你师父就会回来了,别再伤心了,你师父看到心里也会难受的。” 沈知行用手给他擦去眼泪,空明点着头,抽泣道:“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 沈知行心下叹气,其实这也可以理解,空明从小就跟着怀净,年纪又这么小,突然离开怀净肯定会不适应,伤心难过都在情理之中。 空明胡乱抹着眼泪,“我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等师父回来。” 沈知行就起身摸摸他的光头,“好孩子。” 空明的情绪开始慢慢平复,他抬起头,郑重道:“谢谢伯父,谢谢婶娘,也谢谢卜芥妹妹,我会好好的。” 沈卜芥笑道:“你别伤心了,下个星期一过我就放假了,可以天天陪你玩。” 空明点点头,沈卜芥就拉着空明往前跑,边跑边给她介绍街道两旁的店铺。 “空明,我听说这家店里的菜特别好吃,什么汤洛绣丸,红罗丁,小天酥,升平炙,笼蒸螃蟹……”沈卜芥呲溜一下,仿佛这些美味尽在眼前,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空明好奇:“这些你都吃过?” “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好吃?” 沈卜芥仰天长叹,“这些都是林述安告诉我们的,他家超级有钱,所以能经常在这里吃饭。” 每次一说这些好吃的,就能把她和穆流光馋个半天。 空明问道:“你很想去吗?” “当然了。”沈卜芥一脸沉痛,“可惜我娘不同意。” 第五十章 家花 “为什么?”空明好奇。 沈卜芥更沉痛了,“她说我家没钱。”她停住脚步,拉住空明的手,一本正经道:“我家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吃不起饭的人家。” 空明:“……”大概也许可能没有这么惨吧,他觉得伙食还是挺好的。 “算了,跟你说你又不明白,作为一个只能吃素的人是注定无法理解肉的美妙。” 空明:“……”我觉得你可能有点毛病。 沈知行和李写意见两人站在“食悦居”的门口不走,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沈卜芥的表情,就猜个八九不离十。 沈知行挑眉看她,“你想去食悦居吃饭?” 沈卜芥点头,眼巴巴看他,做梦都想啊!难道今天爹会来实现她的愿望吗?! 沈知行不解,“你秋姨做的饭菜不好吃吗?” 沈卜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家花哪有野花香。” 沈知行顿时脸就黑了,“这话你跟谁学的?”什么家花野花,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卜芥道:“在藏书楼里看到的。” 那可是她新发现的秘密基地啊,那个阅览室里有许多话本,话本的内容千奇百怪,看的特别带感,书上有关于男尊女卑的国家,也有关于女尊男卑的国家的设定,她当时看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奇怪,地位的高低不是由实力、智慧、观察力、决断力等等一系列不可或缺的品质决定的吗,关性别什么事? 仅靠一出生就注定的性别来决定是尊贵还是卑微不是很可笑吗? 虽然这个设定她很不认同,但里面的故事她还是简单翻了一下。 沈知行就敲了一下她的头,“以后不要看这些奇奇怪怪的书,也不要看那些杜撰的书,小心移了性情。” 沈卜芥捂着被敲疼的头,“这叫雅俗共赏!” “瞎说。”李写意站在一旁听了事情的全部,“以后不要再看这种类型的书了,把人都看蠢了。” 李写意点了点沈卜芥的额头,“你现在这叫近墨者黑。” 沈卜芥就哼哼两声,不看就不看,反正这里面书的每个类型她都看过了,套路都懂,剩下的也就没什么看头了。 回到沈家的只有沈卜芥和空明两人,李写意去了挽颜坊,吕秋早早就把店门打开,此刻应该都在忙着。 沈知行则去了阵法堂,前几天他把事情跟李写意一说,李写意立刻就决定让他去阵法堂,至于原料和其他事情,她来解决。 沈卜芥和空明两人进了门,家中一片寂静,后院中的琼花色白如玉,好似隆冬瑞雪覆盖,流光溢彩,璀璨晶莹,四周八朵五瓣小花拱簇着中间珍珠似的小花,显得格外清秀淡雅。 微风吹拂之下,轻轻摇曳,宛如蝴蝶戏舞,又似八仙起舞,仙姿绰约,引人入胜。 沈卜芥看了后心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抖琼花花枝,刹那间,琼花花瓣漱漱地往下飞落,美不胜收,沈卜芥觉得有趣极了,乐道:“空明,你看,好不好看,像不像下了一场花瓣雨。” 空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真是作孽。 “万物皆有灵。” 有不少琼花花瓣随风落在沈卜芥身上,听到空明的话,沈卜芥停下手中摇晃花枝的动作,拍拍手,“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算啦算啦,以后不这样就是了。” 空明微微一笑,“你不是下个星期要考试吗,今天不准备温习一下功课吗?” 沈卜芥轻哼一声:“好不容易今天放假,家里没人管我,你突然这么一说,真是太讨厌啦!” 话毕就跑到书房去做功课,被人提醒写作业真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空明默默把自己对师父的思念深深埋在心里,在后院中随处找了一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修练。 沈宅又陷入一阵寂静。 阵法堂内的沈知行忙的脚打后脑勺,自从进入阵法堂后,他就被分配到专门研究仪器的实验室内。 现在这个实验室的研究命题是如何用阵法制作傀儡以替代人工。 沈知行最近不仅是在研究这个,还在学习计算方位,合理利用天地规则,保证阵法的使用以及延长使用年限,这个命题是另一个实验室的,不过已经小有成果,上次在传送苑看到建设传送阵用的就是这个,不过还需要深入研究,然后官方再把方法推广出去。 沈知行并不是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只是负责记录数据和调整数据进行下一次实验,做这项工作的人不止他一个,所以任务并不繁重,所以才有机会学其他的。 他在这里如鱼得水,遇到很多同道中人,他们经常聚在一起讨论自己的新想法。 在这里,每天的生活都十分充实而快乐,同时也找到了他存在的意义。 沈知行的目光看向远方,他的此生挚友,怀净,为保卫浮桐而奔赴前线,直面死亡。 如今他在后方,能有机会研究出杀伤力更加强大的武器,于他们而言,是否是一种助力,他们同样热爱自己的国家,同样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浮桐国。 就算,是用另一种方式。 “知行,你在想什么呢?”周疏道。 沈知行转身笑着对来人道:“没什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提及此事,周疏摇头道:“还是老样子,还得再多试试几个数据。”他手搭上沈知行的肩膀,以示安慰,“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个实验还只是开始阶段呢。” 沈知行皱眉,“这都快一个月了还只是开始阶段……” 周疏失笑道:“你这就开始心急了?这可不像你的性子,研究需要灵光一现,但更多时候,需要漫长的等待。” 沈知行揉揉眉心,“说的也是,是我有些浮躁了。” 周疏是个看起来年约三十的男子,实际却已一百多岁,身姿颀长,长发束冠,不笑时严肃,笑时和蔼,他在阵法堂待了几十年,平日里对沈知行照顾有加,两人关系不错。 他们实验小组之前一直在寻找能承受住多种阵法叠加的材料,好不容易找到了,现在又面临一个新问题。 哪几种阵法在一起的叠加效果更好,更能发挥傀儡代替人工的作用,正在一步步进行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