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东霖国的国都益都春.色满园,满城的桃花争奇斗艳,一阵春风徐过,落下那绛红、淡粉的花瓣点缀着青石色的道路。 柔嘉长公主府的桃花今年开得更旺,一朵朵娇艳如十五六岁少女的脸颊。 窗外桃花香气扑进美人的卧房,紫檀木床架上的美人,忽闪了两下羽睫,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她还没有完全苏醒,就听见不运处传来的靡靡之声。 “你给她喂了多少药,她一会儿醒来怎么办?” 说话的少女冰肌玉骨,眼里满是怀春的情意。对面的年轻男子揽着她的腰肢,笑得狡黠,“怕什么,她那个温吞的性子,就是醒来又能如何?我还怕她。” 他们所言字字如银针刺入床上之人的耳蜗,床上的美人如死后重生般睁大开了眼睛,喘了口大气。 这美人不是旁人,正是东霖的柔嘉长公主——钟漪。一旁欢好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她的驸马和府中小妾。 钟漪缓缓坐起身来,看着床幔外香.艳的场景,胃中翻江倒海般恶心。 她没顾着穿上外衣,踩着鞋子就走到一旁的花架,随手抄起一个鸳鸯戏水的大花瓶。 八仙桌上交缠的二人看见珠帘后忽然冒出的人影,大惊失色道:“公,公主......” 就是这般惊讶也没能让那二人分开。钟漪勾起一侧唇角,冷笑了一声,掂了一下手里的花瓶。 那身上只剩一件碧色肚兜的小妾,勾了勾驸马的脖子,小声嘀咕着:“你给她喂错药了?” 驸马沉了心思,咬着小妾的耳朵,一口的不屑:“胡说,我做事,何时失手过。许是癔症了,不必管她。饶了爷们的好兴致,下次拿灌牛的药来喂她。” 钟漪在珠帘后看着他二人这般缠.绵,眼里的冷凛更深了一分。她穿过珠帘,将拿着花瓶的手臂轮了个圆,另一只手比了一下距离,那花瓶朝着那小妾的脑袋直直地飞去。 “啊!” 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后是花瓶落地破碎的声音。 刚刚还在驸马身上缠绕的小妾,如今脑袋被那花瓶砸了个血窟,就倒在驸马跟前。 钟漪拍了拍手,她自小扔石子就比几个哥哥来得准。如今可算派上了用场。 这驸马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怀里的小妾,不然那个花瓶要将这两个人一并砸死。 钟漪眼前闪过一丝可惜,但是她这位好驸马死了,后面的戏,可就没法唱了。 即便是快速躲开,但刚刚飞溅的血迹还是落在了驸马王鹏的衣襟和脸颊。碎开的瓷片也有一些扎到了他的身上。只是他连疼都来不及喊,就听见公主冷冷的一句。 “驸马好兴致?” 说着,钟漪绕过八仙桌来到了倒地的小妾身前。 她没理会小妾是死是活,只是看着一地的碎片,左挑右拣。 “驸马去看看她还有气吗?” 刚刚被吓得魂飞魄散的王鹏这才缓过神来,他诧异得看着眼前的公主,这般凌厉的语气,绝不是公主能说出来的。 此时他后背隐隐发凉,但还是按着公主的吩咐,缓缓爬到那血泊旁,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探了下那小妾的鼻息。 他脸色刷得一下惨白,抖着声音说出一句,“没,没,没气了。” “死了这个,府里剩下的,驸马准备怎么办?” 钟漪一边说着,一边挑捡那些瓷片,可却没一个称心意的。 她只得先提好鞋子,又拿了外衣穿好,随手从梳妆台上拿了枝发钗挽了个发髻。 刚刚还状如鬼魅的她,一瞬儿得变成了端庄秀丽的美人。 王鹏此时又惊又怕,公主何时转了性子,在他面前亲手杀了人! 他眼珠子一转,扑通一下跪倒,不顾那碎瓷割破自己的手掌,也要匍匐到在钟漪的脚下,“公主,公主,都是她,都是这个贱.人勾.引我,我......你要打要骂,都随你......” 他扬起俊秀的脸庞,泛着泪花看着钟漪,这般姿态不比那撒娇的妇人差到哪里去。他抽泣一声,嘴里全是悔意,“公主息怒,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是你不要气坏了身子......” 王鹏似乎深知男人的眼泪比女人还要管用,一番动容下,公主还是会原谅他。 可眼前的公主只是斜睨了他一眼,而后是一阵凌厉的笑声。 每每都是这般声泪俱下,钟漪可笑自己曾经的心肠怎么比那豆腐还软,就信了眼前人? 幸好,如今,她再不会信他…… 一炷香前,钟漪醒来后发现自己回到了两年前。 上一世的她,还没亲眼目睹这个场面。 那时她还在昏迷之中,是日后自己的贴.身侍女将此事告知了自己。 这日丈夫给自己喂了蒙.汗.药,然后带着小妾在她的卧房苟合,寻求刺.激。 谁能想,这眼前的腌脏货,曾经是那风华正茂的状元郎,以一首诗就打动了公主的芳心。 当时还没有封号的六公主钟漪,因着从小跟五个哥哥长大,看惯了哥哥们舞刀弄枪,她偏对那戏文里的风.流才子情有独钟。 可巧先帝当时提议让新科三甲各作诗一首,为宫宴助兴。 钟漪本以为自己在场,这状元郎会吟诵一首赞美她的诗词。结果那人却是向父皇展露自己的宏图抱负。 “黄沙卷地风萧瑟,夜阑把酒舞金戈。愿以此身常报国,铁蹄吴钩守山河。” 她没想到,这文质彬彬的状元郎,竟有替父皇守护边关的宏图大志。 这般才情,这般抱负,还没及笄的公主,当下红了脸颊,央求父皇将这状元郎许给自己。 驸马本该领个闲职,可先帝一面不愿拂了宝贝女儿的意,一面不愿国家失去此良才。 于是为了王鹏破了例,给了他兵部侍郎的官职。 满朝文武皆劝先帝三思,可先帝老来得女,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哪肯惹她不悦。 他力排众议,让王鹏坐稳了这个位子。 就这样,那个寒门出身的王鹏,一时间坐拥五品大员之职,还当了天子的乘龙快婿,祖坟冒青烟都没这般荣耀。 钟漪知道父皇为了自己付出了很多,故而她出阁前将那女则、女诫牢记于心。决心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不负父皇给她“柔嘉”的封号,真真做到了恭顺柔嘉。 大婚之夜,王鹏对她讲,他爱的是自己的灵魂,他们之间的爱是超乎世俗的。 年幼无知的钟漪就那般信了,她相信那么有才情的人,不是俗人,他们之间的爱情,超凡脱俗。 可先帝驾崩之后,王鹏就显露了本来面目。 一面和公主巧言令色说要做神仙眷侣,一面接二连三地纳妾。 成亲三年,王鹏纳了五个小妾,钟漪不敢辜负那“恭顺柔嘉”,故而纵容了驸马的行径。不仅如此她还孝顺那胡搅蛮缠的婆婆,善待王氏一族。 而她长眠时才不过十八岁,还是完璧之身。 钟漪怎么也没想到,王鹏竟然敢杀了她。 她喝下那碗毒药,定是王鹏精心准备的,不然那毒怎会完全无法在尸身显现。而公主千金之躯,自然也不可让仵作查验。 再加上王鹏那番声泪俱下,恐一个不注意,他就要随自己去了...... 任谁也不能想,是驸马杀了公主。 钟漪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跪着的人。她向后退了两步,不叫王鹏那恶心的泪水沾到自己的绣鞋上。 她转了个身,翻找这梳妆台下的抽屉。 终在抽屉深处找到了一把金色刀鞘的小刀,这刀鞘上还想着红色蓝色的宝石,是她十岁那年,三哥哥送她的。 用这么好的物件,做这种事情,有点可惜。 可是她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趁手的东西,那满地的瓷片不够锋利,不能...... 钟漪指了指王鹏肚子下面,大腿上面的地方,她上下比量着,如同刚刚丢花瓶一般。 这让王鹏慌了神,那是他的命.根.子啊...... 他哭诉求饶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钟漪打断。 “父皇走前,本宫也没能让父皇抱上外孙,甚是有愧。不知驸马有愧吗?” 王鹏头上的汗珠开始断了线般滚落,“有愧,有愧,臣,臣,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公主。” “可是本宫,看不出你的愧啊......” 钟漪扯了把凳子来坐下,手里一直掂量着那把金刀。 “臣,臣......” 王鹏现如今只是拼命得冒冷汗,只能说出一个“臣”字。 他这般支支吾吾时,只听“嚓”的一声,那金刀终于出了鞘。 “本宫幼时听闻,这敬事房的太监净身,用的都是金刀。本宫手里这把,是皇兄送的,和其尊贵。驸马何不享用一番。” “公主,公主饶命啊......臣罪该万死......您,您千万不要......” 王鹏此时哆哆嗦嗦的,一句顺溜话也说不清。若按以前,他肯定觉得公主虚张声势。 可那小妾的尸身就躺在他眼前,他不得不的怕。 “你这毒妇,你要对我儿做什么!” 卧房的大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为首的老妇人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地进来。 钟漪知道,来的人是她的婆婆。 “婆母刚刚叫本宫什么?”钟漪调高了嗓门,斜了婆婆一眼。 “本宫?你也配!你出降了,就不是那宫里的人了。你是我王家的媳妇!你胆敢对你夫君不敬,你......” “啪”的一记耳光,落在了张牙舞爪的老妇人脸上。王鹏的娘亲本家姓蒋,故而人称王蒋氏。 王蒋氏摸着自己的脸颊,瞪起了那对三角眼,“你你你......” “啪”的又一记耳光,扇到了她的另半边脸上。 钟漪甩了甩手,悠悠道:“我是不是宫里的人,你说了算?这天下姓钟,还是姓王?” 她言语平静,仪态大方。再看看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慌神的慌神,疯癫的疯癫。 那王蒋氏就是疯癫的那个,乡野村妇哪里懂得什么规矩。若不是自家儿子高中状元,又做了驸马,她如今还在地里种田呢。 王蒋氏扬起手,竟想打回去.......却被钟漪手中的金刀戳进了小臂。 “啊!啊!啊!” 钟漪手下迅速,将那金刀拔出,飞溅出一层血迹。 这么好的刀,可惜了...... 她顾不上王蒋氏的哀嚎,只觉得这刀可惜,用在了这对母子身上。 “公主,公主,臣的母亲,是,是粗鄙之人。言语僭越,公主饶了她吧......” 王鹏见了公主把刀插到了母亲身上,哪里还能做缩头乌龟。扑到钟漪脚下,抱着她的小腿求饶。 “滚,这刀脏了都脏了,正好把你结果了吧......” 钟漪嚯地一脚把王鹏踹到在地,手中的金刀就要向他那宝贝地方砍去...... 她刚要抬脚,就被王蒋氏缠住了腿。 那厮哭喊着:“不要啊,儿啊......你的命好苦啊......怎么娶了这种女人......自己生不出孩子,却要断了我王家的后啊......” 钟漪听了这话,心中怒火更是燃到了顶峰,她咬牙说出一句:“你再说一个字,我就送你去见他爹,你们夫妻在地底下哭去吧!” 第二章 僭越 钟漪是先帝唯一的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她尊贵如那天上的明月。而眼前的人,原本连蝼蚁都不如。 她睨了一眼王蒋氏,这泼皮在她刚刚那番言语下,竟还不松手。 “你有本事就把我们母子都杀了!我倒要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公主就能杀人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王家的媳妇,还能杀了你婆婆不成!” 钟漪被这番疯言疯语引得放声狂笑,真的是穷山恶水出泼妇刁民。 “你问王法是吧,那你问问你儿子,你刚刚发出的厥词,算不算僭越!算不算藐视皇室!” 她的话声落下,王鹏当下慌了神,他本就只着了中衣,又一阵阵地冒冷汗,现在更是怕得哆嗦。 他颤抖着双臂撑在地上,不住得磕头,“公主,公主,咱们好歹夫妻一场,您就饶了母亲吧......”他知道公主这次真的怒了,可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他只能先得罪亲娘了。 “你这泼妇,竟敢对长公主不敬!君臣有别,你明不明白?”王鹏颤颤巍巍地起身,一把拉起来还抱着公主小腿的母亲。 钟漪一眼就看出,他这是弃车保帅。没想到驸马对自己如今的权势地位这么看重,亲娘都不要了。那正好,她就送婆婆一程。 “驸马可真是有个好母亲,你们王家要是落得个满门抄斩,流放边疆的。可都是拜她所赐!” 他们夫妻二人说得话文绉绉的,什么撅,什么月的,王蒋氏哪里听得懂。君臣有别,她也不知谁是君,谁是臣。她脑子里只是她儿子得了状元,做了大官,还娶了公主。公主又如何,那不也是媳妇。媳妇哪有不听婆婆话的道理? 但话说到了满门抄斩,王蒋氏明白了。她是害怕了些,但把气撒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她狠狠戳了一下王鹏的脑门,甩开了他的手臂。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倒好,胳膊肘往外拐!” 王鹏自知和母亲说不清楚,可公主话锋越来越锋利,他必须做得更决绝些。 他抬脚就朝母亲腹部踹去,正声吼道:“谁是你儿子,从今日起,你我断绝母子关系。滚回老家去!” 钟漪对他这举动倒是没想到,本以为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可这厮竟连亲娘都能踹,真真是个“人才”。 这下王蒋氏那肯罢休,毕竟是种田的人有把子力气。直接和儿子扭打起来。 这番场面可真是贻笑大方。 钟漪不想去看他们,将目光投到了那几个跟随而来的家丁身上。 几个家丁一齐地跪下,磕头求饶。可钟漪没有停下脚步,她再不会心软对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她大步出门来到了柴房,一推开门就看见自己的贴身侍女芝菡,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 回想上一世,正是王鹏和那小妾尽了兴,才把她放出。他们怕她捣乱,还将她拳打脚踢了一顿。可这孩子心里只想着去看看自家主子安危,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被放出后就奔向钟漪的卧房。 再次看见芝菡,钟漪险些热泪盈眶...... 上一世,王鹏在自己的棺椁前假模假式,寻死觅活,最后连块皮都没蹭破。 而芝菡是真真一头撞死在棺钉上,殉了主。这丫头心眼实,只是哭着跟皇上说,自家公主受了委屈,也没说别的。 毕竟谁都不曾想过,王鹏有胆子杀了公主。 除了...... 除了一个人...... 钟漪突然想起那个人——裴扬。谏院的谏议大夫,靖远侯家的嫡次子,三哥哥的伴读。她的亡魂看到,裴扬是当场唯一一个提出要仵作为公主验尸的人。 而那时的裴扬,还因为这番僭越的言语,被三哥哥赏了一记耳光。从小春风得意的小侯爷,竟还没死心,一心非要为自己验尸。 直到十几个侍卫轮番阻拦,把他架了出去。 钟漪想,自己重活一世,该报答报答这个明眼人。 她收回思绪,松绑之后,芝菡身上已经被麻绳勒出血痕,衣衫也有刮破的痕迹。半边脸的鬓角处也是血迹斑斑,这姑娘是受了苦的。 “公主,您没事吧,他们,他们没把您怎么样吧?”芝菡顾不得自己,眼睛里全是自家公主。 钟漪摇摇头云淡风轻道:“我没事,你怎么样?” “奴婢能有什么事。公主,奴婢替您委屈,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咱们回宫去吧。”芝菡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家主子的委屈落了泪。 “傻丫头,本朝出降的公主,哪有自请回宫的道理。况且,我们回宫做什么?把公主府给他们腾地方?你瞧好吧,从此,公主府再没他们一刻的安宁!” 钟漪的眼神里带着狠色,这般的公主,是芝菡没有见过的。公主少时顽皮任性,嫁人了恭顺安良。只是从没有这种狠意。但是,那是他们东霖最尊贵的公主,她早就该整治那些烂人了。芝菡有些欣慰公主终于长大了。 她们二人回到芝菡的房间清理伤口,钟漪顺便要给自己理理妆容,接下来的事情还多,她要以最好的姿态去面对那些恶心的人。 钟漪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这年她才十六岁,如屋外桃花一般绚烂的年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可她再也不想做那诗文后半句“宜室宜家”的妻子了。 上一世,她被这礼法束缚,忍气吞声三载。也不敢将自己的委屈告知皇兄。生怕给刚刚继位的皇兄又添去麻烦。 就是因为她的隐忍,皇兄对王鹏这妹婿没有半分怀疑。 最终导致王鹏这厮,借由自己驸马和兵部侍郎的便利,贪墨军饷,延误军机,害得靖远候战死疆场。 靖远候...... 钟漪想起,那个唯一怀疑自己死因的裴扬就是靖远候家的人啊。如此真当该帮他家一个忙,除了王鹏这狗贼。 当年那个愿为国戍边的状元郎,如今沉迷温柔乡里,哪里还有那种志向。 再想想那兵部侍郎的肥差,于他而言不过是用来捞油水的。 钟漪手下的粉盒一抖,原来如此,原来是她无意中发现了王鹏贪污军饷的罪证,他才会杀了自己灭口...... 她死之后,靖远侯的死讯才传到了京中,这些都是她的亡魂看到的。 怪不得,王鹏着急除掉自己。 “公主怎么了?”正在为钟漪挽发髻的芝菡,看到她脸上浮现的神情,不禁问道。 “没事,手抖了一下......”钟漪稳了心绪,撇过头问芝菡,“驸马平日里和府中的什么人交好?十分亲近的那种?” 芝菡思索了一会儿说:“那......三个侍妾?” 三个?钟漪才想起,这年王鹏才纳了三个妾,不算死了那个,还剩两个,倒是省了她的事情。 “我说的,是,男子?有吗?为他办事的那种?” 芝菡想了一会儿说:”哦对了,那个孙晓萌,是管家孙叔的女儿。想来孙叔怕是跟驸马熟络。不然也不会送了自己女儿过去。“ 自从先帝走后,王鹏显露本来面目,对公主都不待见。自然不会善待跟着公主从宫中.出来的人。 多亏了芝菡盯着,可是她势单力薄的,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钟漪可笑自己上一世心软眼瞎,管家竟然都是王鹏的人了。 而她一个公主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让王鹏母子叫嚣了这么多年。但是......他们胆敢如此,怕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恪守妇道吧...... 钟漪眼波流转,她总觉得,王鹏背后还有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至少有一点,毒死自己的那毒药,是谁给王鹏的? 一个整日泡在女人堆的废物,能有那么厉害的毒药? 而眼下,事情尚不明朗,她需要先管教管教这公主府的下人。杀鸡儆猴给王鹏看看。 驸马和王蒋氏打起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公主府,当然还有公主杀人的消息。 一时间人心惶惶的,不知道公主这是撞了什么邪星,这就要大开杀戒了。 钟漪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公主府的花园里,身后两个跟她从宫里来的宫女为她撑着伞遮阳。这会子正值晌午,日头正足。 倒也应景,午时三刻,多是斩首的时辰。 芝菡找到了府中下人的卖身契,又拿了一箱子的银子来。 看下人们都到了,钟漪开始发话:“一会儿芝菡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出来,站到左边。” 她的话音落下,芝菡喊起了人名:“阿丘,赵五......” 不到一刻,那被喊到的人,都齐齐站到了左侧。 钟漪抿了口茶水,说:“那王婆子到了吗?” “来啦来啦。”一个脸上长着黑痦子的微胖婆子,笑盈盈地走到钟漪面前,行了大礼。 钟漪挥挥手让芝菡给她一个金锭子,那王婆子见了金锭,更是合不拢嘴。就差给钟漪跪下叫祖宗。 “王婆啊,本公主听闻你办事素来牢靠又有手段,你看看这左边的人没有。这些都是公主府上不听话的。替本公主调.教好了,再送回来吧。” 那站在左侧的小厮丫鬟哭天喊地,谁不知道,王婆子是专门帮大户人家发卖下人的。这婆子嘴严人狠,到了她手里,能胳膊腿齐全的不占两成。 王婆做了这行这么多年,场面见惯了。公主大方,她也得尽心去办事。她吼了一嗓子,一群壮汉一拥而上,一个个地向把萝卜装进口袋似的,就把那些人带走了。 看着他们那般场景,钟漪将手中的茶盏一摔,对剩下的人厉声道:“那些人以后跟了王婆,他们的主子就姓王,你们的主子姓什么?” 第三章 禁锢 钟漪这句话说完,剩余的仆人齐齐跪下,“公主,公主”地叫着。 她知这些人如今又惧又疑,生怕她再一句话,就把他们都发落了...... 越是这般,她越是要耗着,不紧不慢的,眼看着日头到了午时三刻。 钟漪用手半遮着眼睛,看看日头,“正好。” 她看看那个撺掇自己女儿勾引驸马的孙叔,对芝菡说:“孙叔把我这长公主府打理得不错,该赏。” 芝菡得了令,从箱子里拿出一千两银子递给孙叔。 公主这么大手笔,倒是让那孙叔摸不着头脑。 老头子跪着向前蹭了蹭,仰头央求道:“公主,老奴受不起啊......” “孙叔快接下,这是公主的心意。您莫要拂了公主的面子。”芝菡将那银两一送,硬要他手下。 钟漪看着孙叔颤着手接下那些银两。这银两就像刽子手的刀,悬在孙叔的脖子上。诛人诛心,她要离了孙叔和王鹏的心。 想她当年兵法诗词,礼乐歌赋,骑马射箭什么不会,怎么就白白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重活这一世,定要做她自己,再不被人摆布。 诛了心,接下来就该诛人了...... “彭氏何在?”钟漪朗声问道。 那彭氏是除孙氏和死了的那个唱戏的小倌外,又一个王鹏的妾室。 孙氏得留着后用,就先除了她杀鸡儆猴。 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哆嗦着跪到钟漪面前,这姑娘也不过十六七岁,被家里人卖到长公主府做了侍婢。她不服自己的姿色做个下人,就开始想方设法和王鹏勾搭。 众人屏息凝神,知道公主刚处决了一个侍妾,不知会对这个如何。 只听钟漪悠悠说一声:“沉井。” “公主,公主饶命啊......公主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彭氏哭天抢地得求饶,把那漂亮的额头都磕破了。这般美人花容失色的任谁都心疼。 “知道错了?那就原谅你了。” 这话让众人更是起疑,公主这是要做什么?一会杀人一会原谅的。 只见远处两个公主的侍女端了弓箭来。那彭氏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又是泼冷水又是掐人中的,彭氏可算醒了。 “你跑,你能躲过本公主射出的箭,就饶你一命。” 那彭氏哪敢停留,拼了命地起身就跑。 可她刚跑了没有三米远,就被钟漪一箭射死。 “许久没练了,手生了。皇兄知道,该笑话我了。”钟漪收了弓箭对芝菡莞尔一笑,丝毫不像刚刚杀过人的样子。 与她而言,那种人,不过是秋狩时的猎物,甚至,还不如那猎物。 芝菡接过弓箭,让其余的侍女带公主下去,自己对留下的下人说道:“剩下的人,一人来领一锭银子,日后好好侍奉公主,若是还有异心。下场,都看到了吧?” 这番场面让王鹏母子看了个清楚,王蒋氏看见公主杀了两个人,还发卖了他们的亲信,这下真的怕了,“儿啊,这女人怕不是疯了吧。” “娘,你先回老家去。躲开她,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王鹏宽慰完母亲,盯着钟漪的方向,神色中划过一丝杀意。 延和元年,柔嘉长公主上.书驸马十宗罪行,意求和离。 皇帝钟沐是先皇三子,刚刚成年。新帝年少,太后势弱,故而群臣请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 钟沐看了妹妹的上.书,自是怒不可遏。想要手撕了王鹏那厮,当即下旨罢了他的官。却被中书那边驳了。 中书言,兵部侍郎责任重大,不可轻易罢官。 如今又要将长公主的家事摆到朝堂上来议。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指责长公主此举有违纲常,纵然驸马行为有对皇室不敬之嫌,但出嫁从夫,长公主杀妾,打夫,赶婆,有违妇德,这婚不能离。 不仅不能离,还要惩戒长公主。为天下女子正典。 钟沐被这番言论激得当即跃起,破口骂道:“她是朕嫡亲的妹妹!是父皇唯一的公主!你们竟要她去孝敬那样的婆母!去侍奉那样的丈夫!你们也有孩子,也有姐妹,你们忍心吗!啊!” 这段激论言毕,听政帘后悠悠飘出一句:“陛下失仪了。” 钟沐回头看着一脸冷静的太皇太后和另一旁悄悄抹泪的母后,咬着牙又走回了龙椅上。 大殿沉寂了一会儿,直到一个清丽的男声响起,那人穿着大红色的官服,带着官帽。一张象牙白色的脸庞上眉眼如画。 他身材修长挺拔,从文官的队伍里迈出一步,躬身进言道:“臣恳请陛下,太皇太后,太后,准许柔嘉长公主和离。” 这人就是谏台的右谏议大夫,靖远侯的嫡次子—裴扬。 按照东霖祖制,言官之言,当朝者须听,但取不取,需中书再议。 中书令熊霄当即反对,“小裴大人是在何种立场说出此言?” “回熊大人,下官是站在天下百姓的立场。这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也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子民。柔嘉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都要受礼法禁锢,那么天下的女子该活得多难。男子是子民,女子难道就不是了吗?” 熊霄哼了一声,自然对他这番言论不屑,“礼法本就是禁锢人的,若无礼法,人不受教化,岂不是和禽兽无异?” 只听龙椅上一声轻呵,钟沐眸子一深,看着义愤填膺的熊霄,问道:“熊大人这是骂谁呢?” “朕的妹妹就算做错了事情,那也是东霖的长公主!君臣有别,熊大人怕不是忘了!” 钟沐随意扫了眼扑通一下跪下认错的熊霄,又和裴扬对了个眼神。 “裴某身为言官,必要履行言官之职。众位大人言语中多对女子不敬,可是忘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还在殿上?”裴扬举着笏板又向钟沐一礼,“陛下,臣以为,刚刚言辞激烈的几位大人有对两位娘娘不敬之嫌。” 他的话自然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又是一番激烈的争吵。 为了长公主的事情,这些人在朝堂上吵了快三个时辰还不罢休。 听政帘后的太皇太后坐不住了,一声“行了。”止住了他们的争论。 “柔嘉之事再议吧。” 看着太皇太后起身,大监喊了声“退朝!” 群臣散班后,大部分人都在指责裴扬刚刚的言论。 可裴扬不以为然得从他们身边走过,直到一个小黄门走来,“裴大人,陛下请您去永寿宫。” 跟着黄门到了朝晖殿,裴扬连礼都没请完,就被钟沐拉起了身子。 他二人走到书房,看看前后左右,都不敢大声言语。 钟沐喜道:“今日之事太过瘾,终于轮到我们骂那些老顽固了。” “公主之事陛下怎么看?”裴扬脸上却是一丝喜悦都没有,连刚刚的平静都不在了,只剩下一脸愁容。 “能怎么办,长公主和驸马和离不是小事。虽是家事也是国事,没有皇祖母的同意自然不行。没有中书最后的同意也是不行。朕这个皇帝做的太窝囊,太憋屈!” 钟沐眉头紧锁,也是无奈,“一一受了苦,怎么也不来同朕说。她从小虽然跟着我们兄弟几个骑马射箭的,可何时杀过人啊。这是把她逼急了。王家的那狗......” 后半句骂人的粗鄙之语还没出口,就被裴扬挡回去,“陛下是天子,言行需谨慎。公主所做并没有错,公主是陛下胞妹,是皇族。王鹏欺辱公主,是在蔑视皇室。咱们抓准这点,就还有胜算。” “文彦,一一这事,咱们必须要办成。一是为了她,二是为了咱们。你明白吧。”钟沐拍拍裴扬的肩头,语重心长道。 “臣,定不辜负陛下所托。” 裴扬单膝跪地仰望着这位少年天子,他们曾在东宫时就一起谈论朝政,谈论时局。他知道钟沐心中有宏愿,而那些宏伟的志向对一位刚刚登基半年的少年天子来说,太难了。 当今太后出身贫寒,没有权势,这些年全仰仗着先帝的宠爱。如今先帝故去,群臣本就对曾经的寒门皇后不满。如今自然不肯让她垂帘听政。 于是只得搬出出身将门的太皇太后来主持大局。 这样一来,太皇太后在朝堂上掌握了绝大部分的话语权。 如今朝堂之上站在陛下这边的屈指可数,如此悬殊的实力,日后怕是一场恶战。 果然,裴扬刚出了朝晖殿,就又被叫到了永寿宫。 太皇太后吃着葡萄看着帘外躬身问安的裴扬,先是将口中的果核吐到了侍女捧着的瓷碗里,而后才招招手说:“过来吧。来跟哀家聊聊天。对了,你祖母她身体可好?” 她的话说完,珠帘外那个少年仍躬身站着,没有丝毫进帘的意思。裴家的孩子,一直都是克己复礼,谨慎小心。她想,今日竟在大殿上那番言论,定然是有隐情。 “臣的祖母身体康健,多劳娘娘挂心。” 裴扬这句话回完,太皇太后起身走到他面前,不疾不徐道:“你今年二十二了吧。你和陛下从小一起长大,陛下如今都大婚了。你也该想想自己的事情。不如哀家做个主?” 第四章 人情 裴扬睫毛轻颤了一下,他垂着头倒是没叫太皇太后瞧见。从刚进来到现在,他一直躬身行礼,身子都没有一丝的动静。 这下,颤了睫毛算是他最大的动作了,他刚躬着的身子又深了一分,道:“臣一心许国,尚没有成婚的想法。多谢娘娘挂怀。” 太皇太后嘴角轻轻笑了笑,侍女为她掀起了珠帘,她越过裴扬,到了那黄花梨喜鹊石榴纹宝椅上坐下。 “景炎十六年的探花郎,哀家记得没错吧。你和柔嘉的驸马是同科?” 裴扬听了太皇太后的问话,转过身来,面对她的方向,又是行礼应答了话。 他和王鹏同科,太皇太后自是知晓,也没什么好隐瞒。 答毕,太皇太后的内侍给他看了座。这一坐下,裴扬就明白了。今日这事情许得说完才能走。 “当年先帝说你的家世太过显贵,不能做状元,这样会寒了寒门学子的心。如此才提拔了王鹏做状元。也因此,王鹏有机会做了驸马。你如今这般支持长公主和驸马和离,可有当年的缘故?” 裴扬没想到太皇太后问得这么直白,这一次,他端坐在椅上没有行礼,只是答道:“娘娘,臣绝无报复之心。先帝当年裁决正确,臣无异议。臣确实堪当不了榜首。” “哀家是女人,看到的不是这个,是别的。”太皇太后双目凝向裴扬潭水一般的眸子,问道:“你九岁就做了东宫伴读,应该和几位皇子公主很熟吧。当年柔嘉日日跟着她五个哥哥一起玩,你们会不认识?” 她盯着裴扬的眼睛就是希望,能从这最不能骗人的眼睛里,看到端倪。 可裴扬神色依旧自若,只是答她,“臣与长公主并无渊源。” 太皇太后收回目光,靖远侯家的孩子,果真是不一般。 “如此最好,年纪大了,总容易多想。”她手指转了下自己的鎏金玫瑰戒指,又将手指放在宝椅的扶手上点了点,“长公主的事情,说来也容易。哀家做个主,为自己的孙女讨个公道。想必群臣也能理解。只是哀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请娘娘明言。”裴扬第一次主动对上太皇太后的目光。 只看太皇太后仰头说了句:“你记下哀家这个情,日后要还的。” 延和元年,柔嘉长公主与驸马和离。 太皇太后懿旨曰:【驸马行事乖张,宠妾灭妻,蔑视皇室。罢免兵部侍郎之职,流放边关。王氏一门,十族之内永世不得为官。驸马之母王蒋氏,出言不逊,大逆不道。念其年事已高,罚做苦役三年。】 钟漪没想到自己和离之事来得这么顺畅,更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对王鹏这么狠。 既然这婚离成了,长公主府也被弄得乌烟瘴气,她一日也不愿意待。上.书央求回宫去住。 却没想到这次被驳了回来。她问送信的黄门为何。黄门只道陛下听了谏议大夫裴大人的话,要送长公主去奉国寺修行。 钟漪本以为裴扬是个明事理的大好人,如今火冒三丈,男人果然都一样吗?去了奉国寺不是变相承认她有错吗? 她气不过,直接出门乘了马车就向靖远侯府奔去。 和离的公主再回宫里去住,合情合理,往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怎么到她这就不行。 偏要去寺里做尼姑? 就因为她对王鹏母子和那几个妾室大打出手? 靖远侯府门前的小厮看见柔嘉长公主府的车驾,还没来得及通报,就看见长公主一袭长裙直接跃下车,连车凳都没用。 然后就觉得自己耳边挂过一阵风,长公主就没影了。 “你家少爷呢?”钟漪走得步子极快,身边的芝菡和侯府的管家都跟不上。 管家擦着头上的汗,询问着:“您,您找我家哪个少爷?” “还能有谁!裴扬你给本公主出来!”钟漪叉着腰在侯府一声怒吼。 她只小时候来过这里,如今这路都不认得了,也不知裴扬躲在何处。 裴扬听见钟漪的声音,手里的书不注意得掉在了地上,他也没捡,顺着声音的方向出去,就看见她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自她成亲后再没见过,一年了,再见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将自己的心思沉下来几分,平平问道:“长公主殿下到访,有何吩咐?” “吩咐!我哪敢吩咐你!我都要出家去做尼姑了!” 裴扬听她这话,知晓了来意,而后伸出手臂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长公主请随臣移步他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可钟漪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他的话。 “就在这说!本公主哪都不去!” 说罢,她还虚势踢了裴扬一脚,但是没踢着。 裴扬摇摇头,没理会她,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你别溜!” 钟漪左右看看,做出一副抓贼的样子,给自己下了个台阶,然后跟在裴扬后面到了书房。 刚来就被人将了一军,她的心情更加不爽。但好像从小她和裴扬斗,就没赢过......真是遇上硬茬了! 可她长公主便就是吃软不吃硬的,只见她一跃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怎么不去做尼姑!” 总要把气势赢回来! “公主,臣做不了尼姑。”裴扬依旧那副冷静的样子,抬眼正瞧着气急败坏的钟漪。 他的眼睛眨了眨,又收回了目光。他把一边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慢慢道:“那事是太皇太后的主意,于臣无关,您可以拿了拜帖入宫去问。” 钟漪看着眼前这个欠揍的人,对啊,这才是裴扬啊。在东宫做伴读时就总和她过不去。人前一副全天下属他最会做人,最懂事乖巧的样子。人后爬树,掏鸟窝,逃学,什么都干! 她轻哼一声,心想,自己真的是被那亡魂看到的情形给蒙蔽了,才会相信裴扬是个好人!他原本就是个道貌岸然,两面三刀的家伙。 钟漪向坐着的裴扬又走近了两步,咧嘴一笑,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来,“你做不了尼姑,那定是能做和尚的,本公主就送你一程!都省得你剃度了!” 看见剪子的裴扬,蹭得一下站起来,他咽了咽口水,还算保持冷静地说:“你,你,这太危险了!快收起来!” 他是真的有点怕这女人疯起来,把他头发剪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钟漪看着那个还在尽量保持冷静的裴扬,咧嘴笑得更明显了些,她藐了他一眼,抬一条腿就跨上了裴扬身后的椅子...... 侯府的下人都在议论,这长公主刚刚和离,二少爷就和她单独相处,怕是被老夫人知道了会怪罪。 他们这议论还没起劲,就看见二少爷逃命似的从书房跑了出来。 后面长公主拿着一把剪刀追着。 而二少爷头上的发冠七扭八歪的,头发也有几绺散乱。 这下侯府的下人都慌了神,不知道长公主这是对二少爷做什么了。 “快,把她拦下!都楞着干什么!”裴扬看着那些看热闹的人,怒从中起。他这头发都要没了,竟还有人看热闹! 可下人们哪里敢拦着公主,都怕会伤了公主玉体,但又怕公主伤了二少爷。 只能一股脑儿地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他们俩后面劝说着。 “公主,您慢点,别伤着自己。” “二少爷您也慢点,别被公主伤着。” 这下靖远侯府好不热闹。 自靖远侯戍边以来,这府里除了世子裴提成婚,就再没热闹过。 钟漪跟着裴扬跑了一路,跑到假山那边是真的跑不动了。裴扬这厮身高腿长跑得太快,又会武功,如今跃到了那假山上去了。 她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扬起手指指着裴扬,断断续续地说:“你有本事下来,别给我飞来飞去的!” “我都说了,这事和我无关。您何必和我过不去。您有本事,去找太皇太后算账去。” 裴扬好歹是簪缨世家出身,将门之子哪怕做了文官也是勤修武艺。他如今倒是云淡风轻地看着下面的钟漪。 “你......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有本事欺负我哥去!” 钟漪此时腿酸难耐,她本想再举起剪子追他一番,确实在没力气了。剪子被她一下子丢在地上。人也蜷缩地蹲下,累得起不来了。 她刚要骂下一句话,就看一个墨色的衣角从上面落下,她抬起头看着裴扬伸出来的手掌,再看看他背后映着的日光。 跟佛祖下凡救世一般,这人就喜欢狗熊装英雄。 她咬着牙忍着酸痛也没接过他的手,颤颤巍巍扶着假山起了身。 裴扬看着自己艰难起身的公主,伸出的手指颤了下,又急速收回到背后。 “修行一事,还有回旋。陛下与臣都在尽力。公主再等几日。” 钟漪在回长公主府的马车上,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打架,却还不敢睡着。 长公主府没了王鹏,却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钟漪要芝菡从集市上买了几个面相老实,又身强体壮的家丁回来。 她刚回府,就看见那些家丁压着孙氏父女在廊下等她。 钟漪拍拍脑袋让自己打起精神来,她走到房间,让家丁把人提上来。 “我记得,王鹏以前常带你出去见人?什么清谈会,泛舟游,没少去吧。” 那孙氏脸上身上都有伤,没了王鹏,自然没人罩她,被教训了一顿,如今还面临着性命之忧,只能哭着磕头求饶:“公主,公主,是奴错了。奴真的错了。您饶了奴一条性命吧。” 钟漪喝了口茶提提神,眼神中的迷离困顿消解后,飞出一句:“你们父女二人倒是他的好狗,定然知道不少他的事情。不然他临走前也不会想杀了你们父女。” 第五章 入宫 三日前太后懿旨下达,王鹏母子本就应该官兵带走了。 可他临走前央求官兵,再给他点时间和他亲娘道个别。 钟漪没有拦着,就是想看看这厮到底还要做什么。 如今她知晓了真相,摇了摇手中的白瓷瓶说:“原本是给我用的毒,想和我鱼死网破,结果他失势太快,来不及处理后手,只能先处理你们。这药就在这,信不信,随你们。” 钟漪当时派了个机灵的,一直暗中观察着王鹏母子,果然王鹏母子到了后院后,只有王鹏一人进了房间,王蒋氏在外面放风。 没过一会儿就看见王鹏往自己怀里揣了个东西,匆匆忙忙出来。 派去的探子跟着他到了孙氏父女那边,一切都如钟漪所料。王鹏前脚进了孙氏父女那边,后脚探子就大喊一声,引来一众家丁把他们拿下。 钟漪要人把王鹏和孙氏父女分开来,想从王鹏嘴里套出什么,结果这厮嘴挺硬。只留下这毒药的把柄。 死到临头都不肯说毒药从何而来,想来后面的人必定不简单。但因为这毒药,钟漪也明白了,原来他从这时候就一直酝酿着杀了自己。 这事情动静不小,自然惊动了前院等候的官兵。 钟漪以家务事为由,把事情压着,没叫那些官兵报上去。反正是两个快死的人,官兵也没在意。 而后为了掩人耳目,她还重金谴了那几个捉人的家丁。换了批新的。 “告诉我,王鹏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常见的人。最好记得他们说的话,都写下来,我就放你们一马。” 钟漪话声落下,那孙氏已经绷不住了,“公主,我说,我说。” 结果这孙氏哭哭啼啼说了一堆,竟没什么太有用的。无非就是王鹏跟着些纨绔子弟,饮酒作乐,还说了些编排公主的话。 钟漪想,王鹏应该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亲手打骂母亲来换得自己原谅。可问到这毒药他却一句都不肯说,真是怪哉。 “你女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说!”她指着孙叔斥责道。 “老奴,老奴只是帮着他管了些黑账。账本皆在老奴房中,公主可派人取来。” 黑账......钟漪终于找到了这个贪墨军饷的来源。想想日子,大概开战是在两年后,如今整肃了这事。战事就一定会有缓解。 只是,如果王鹏从这时就开始行贪墨之事,那当初该是多么大的一笔巨款啊。身为国朝的长公主,钟漪深深地为那些前线的将士感到痛心。 又问了问,这孙氏父女算是把他们知道的都吐了个干净。可还是没有找到给王鹏毒药的人。 孙氏父女没了用处,但好歹吐出些东西,她找了三个人连夜就把他们送出城了。 又过了十多天,钟漪上的回宫的折子,没有一个批下来的。 这裴扬信誓旦旦说了的话,也没个结果。 钟漪气不过,不能回宫住,总能进宫去探望皇兄母后吧。 这日她拿了拜帖进宫,直接去了三哥哥的朝晖殿。 这一进殿却看见裴扬正在和三哥哥一起煮茶,钟漪翻了个白眼。指着裴扬对三哥哥说:“哥,他怎么在这。” “臣在此,自然是陛下宣臣来论正事。”裴扬放下手中烹茶的器具,起身向钟漪见了礼。 钟漪没有免他的礼,只是问道:“哪个正?” 她看着裴扬就来气,本想当着皇兄的面拆穿他这个伪君子。结果皇兄却向着这人说话。 “确实是正事,但不是前朝之事。快坐吧。这茶快好了。你怎么不先去看看母后?” 钟漪转身看向钟沐,更是闷气,“皇兄这是给臣妹下逐客令?” “没有,没有,你别气。无非是去奉国寺的事情。你二人何必这么剑拔弩张的。” 毕竟是一奶同胞的亲妹妹,又从小宠着她。如今她受了委屈,钟沐自然心里愧疚。站起身来,亲自把妹妹扶着坐下。 “什么叫无非。我如今连自己家都不能回了。还要去那冷清清的寺庙吃斋念佛。”钟漪虽是坐下了,却甩开了哥哥的手。她已经很为皇兄着想。上一世,也是怕他为难,才隐忍了三年,不将委屈添于他烦心。 最后被人害死,皇兄也没有为她伸冤。 她倒不怪皇兄,毕竟他也不知情。只是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哪里有再忍气吞声的道理。就是这般,她也是尽力为皇兄考虑,拿着王鹏确凿的证据才去请求和离。 那般乖张行径,除了泄愤外。也是为了逼王鹏母子说出大逆不道的话,这样就可以治他们的罪。 况且,她也只要和离而已,后面那些惩罚都是太皇太后提的。 她自觉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王鹏贪墨的事情,她也压下来自己查。没有确凿证据,不给皇兄添堵。可......这些事情她越想越委屈,不禁留下泪来。 “唉,你别,你别哭。三哥知道你委屈。这事情还有回旋呢,皇祖母那边也没定下来。是不是......”钟沐从小就怕妹妹哭,妹妹这一哭,他便六神无主,语无伦次,此刻只能把话锋给裴扬递去。 裴扬打着茶,小声嘟囔了句:“公主去寺里静静心也好。” 这话说得钟漪更是对他不满,刚要起身反驳就被钟沐按下。钟沐手肘怼了下裴扬小声道:“朕让你劝她。你怎么火上浇油!” “臣是言官,必当尽责。” 看着裴扬这番义正言辞,钟漪抄起手边的茶碗就要揍他。 这时钟沐身边近侍小步跑来,看见长公主也在,给二位主子和裴大人问了安,才徐徐道:“陛下,太后娘娘那边刚刚传了御医去,也不知是怎么了。娘娘不让告诉您,是章德殿那边的明英姑姑偷偷来传话的。” 钟漪听闻母后身体抱恙,放下茶碗,抬腿就向章德殿跑去。此时不是请平安脉的时辰,母后定然是病了。此番重生之后,她还没见过母后。怎么就病了......上一世出嫁后她就再没回过宫,又早亡没能尽孝..... “母后,母后,您怎么了。”钟漪提着裙子疾步跑到母后塌前跪下,哭腔问道。 “你怎么来了?”太后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儿,有些吃惊。 “孩儿挂念母后和哥哥,就进宫来看看。母后,孩儿想回宫,想常常陪在您身边照顾您。” 钟漪这下见到母后,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这些年,这两世的委屈,全部化作眼泪倾泻而出。 她这边哭着,钟沐也赶了过来。他没去打扰妹妹和母后,而是找来太医询问。 “陛下,太后娘娘只是吃甜食多了,造成了一些积食。臣开个健脾消食的方子就好了。” 钟漪那边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个病因,她起身擦擦眼泪,嘟着嘴看着母后。 没想到母后竟是因为贪嘴积食,才请了御医。怪不得不让说,明英姑姑这个嘴快的。母后贪嘴的事情,怕是皇宫的人都该知道了。 看来,大家都过的不错,唯她一人不好。 她撇过头去,有些生气。目光一转正好落到刚刚说话的太医身上,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甚是年轻,太医院竟派一个这么年轻的太医来给太后看病。真的是过分。 母后是陛下生母,是父皇亲立的皇后,怎可这般马虎。 看来这皇宫,怕是都唯太皇太后马首是瞻了。 “你叫什么?”钟漪起身走向那个太医问。 “回,回公主。臣胡嘉述。” 这小太医不知怎的,刚刚跟钟沐说话还口齿伶俐。如今倒是结巴起来。 钟漪看他支吾,起了疑心,“胡太医,本公主近日来因琐事,有些烦闷。夜里睡不好,总是头疼。可否给我瞧瞧?” 身为臣子,哪里敢拒绝。自当拿出脉枕,来为公主请了脉。钟漪一直观察着这太医,号脉的手都不稳,这种人能做太医? “行了,你到底是怎么当的太医。” “臣,臣......”胡嘉述知道自己犯了错,扑通一下跪下请罪。可他真的一看见长公主就不自觉得紧张。因为他没想到,此生还能如此近距离得看见公主...... 钟漪看着这人害怕的耳朵都红了,真是该治罪。让皇兄把他从太医院赶出去。 “你别吓唬人家胡太医,胡太医是姚太医的亲传弟子。你别忘了你小时候的喘症还是人家姚太医给治好的。” 原是这样,钟漪听了哥哥的话,也对自己刚刚的行径有些懊悔。她是被王鹏的事情搞得太多疑了些。 “陛下,是臣之错。与公主无关。”胡嘉述跪着蹭了两步向钟沐拱手道,“臣刚刚为公主诊脉,发现公主确实近日心力交瘁,夜间难以安眠。臣这就为公主开个方子。” 钟漪看着这胡太医被自己吓唬了番,还为她开药。更加不好意思。只是,正好她确实需要一个可靠又懂医理之人。去看看王鹏那毒药是什么来路。 “公主府上没什么会煎药的人,不如胡太医随我回公主府一趟,将药煎好再走。” 钟沐眨眨眼睛,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再看看胡嘉述,这人生的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还真是钟漪喜欢的类型。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妹妹不会动了什么养面首的心思吧...... 第六章 面首 钟漪带着胡嘉述一起出了章德殿。这胡嘉述一直离她十几步远的距离,垂着头。好似一副要被人吃了的样子。 “我有这么吓人吗?”钟漪小声问问身边的芝菡。 芝菡捂着嘴噗嗤一笑,说:“公主是这世上最温柔善良的女子,哪里吓人。” 行至宫门外,胡嘉述自然不能和长公主乘一辆马车。待长公主上车后,他才上了自己的马车跟在后面。他抚了下自己的额头,才发现都紧张得冒出汗来了。 胡嘉述此生,从未像现在这般笃信过神明。他感谢苍天庇佑,终于让他又见到公主了。 马车行至公主府,钟漪先下了车,让芝菡留下等胡嘉述,再将他引进书房。 钟漪进入书房拿出书架暗格里藏着的那瓶毒药。转身回来坐在椅上等着芝菡将人带来。 她七岁那年得了喘疾,险些死了。是那位姚太医救了她的命。既然胡嘉述是他的弟子,看皇兄的样子也十分信任他。如此便可用一用此人。 眼看胡嘉述随着芝菡进来,钟漪挥挥手,让芝菡先出去。 她看看胡嘉述如今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想来是不那么怕她了。 胡嘉述也是个聪明人,看这架势,绝不是请他来煎药的。他没有多言,只能长公主下文。 “胡太医,我有一物,不知是什么。想找个医术高明又可靠的人瞧瞧。” 钟漪说着,将那瓷瓶推到来桌边。 只见胡嘉述走过来,拿起瓷瓶嗅了嗅,眉头一锁,对她说:“是毒。” 钟漪瘪了下嘴,这人可真是老实,她还能不知道是毒吗?她叹了口气,宽慰自己不能着急,要好好跟人家说:“那你可知,这是什么毒?” “臣不知,需要回太医院去翻翻典籍。只是此毒,甚是罕见。臣不及老师,尝百草,游天下。但臣定会竭尽全力,不负公主所托。” 胡嘉述等了多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得为眼前这个尊贵的人做些什么。一时情急,希望公主一定要看到他的挚诚。 可这话到了公主耳朵里,只觉得这人又老实又......总之,还算牢靠。 “查好再来回禀。万莫告诉任何人此事。下去吧。” 胡嘉述本转身得令退下,又转回身来,躬身行礼,语气有些恳求道:“公主......臣还是给公主开几副安神的方子吧。夜间无法安眠,对身体影响颇大。” “你手抖成那样,都能号出脉来?”钟漪低头看着书发问着。 她再一抬头,那人竟没了踪影。真是奇怪。这到底是懂规矩,还是不懂? 过大概一炷香,芝菡走进屋来。讲了一番长篇大论,说是都是胡太医嘱托她的。什么要总给公主用安神香,安神香虽能短暂安眠,但用长了会有依赖。什么,平日饮食要注意清淡。公主如果心情烦闷可以少量食些甜食。但万不可多贪。 钟漪没想到这胡嘉述年纪轻轻的,这么絮叨。 只是自她杀了人,确实常常难以安眠。不点安神香就无法入睡。看来这人还算是有两把刷子。手抖成那样都能珍出脉来。应该是姚老的弟子。 太皇太后想送钟漪去奉国寺的事情,迟迟没有正式的旨意。越是这样,钟洋和裴扬就越是心里打鼓。 不知道太皇太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如今,还有件事情,让钟洋更加头疼。 这日在太液池边,钟洋皱起眉头,踌躇再三,终于对裴扬开了口。 “文彦,你说,一一她会不会,动了那种心思?” 裴扬手里喂着鱼,口中漫不经心应着,“陛下,是指什么?” “就是,就是养面首之类的。她自在母后那边见了那小胡太医,朕听闻,她总差人隔三差五来请他去公主府问诊,近一个月来,皆是如此。”钟洋小声在裴扬耳边说着,就怕别人听见了。再给这个长公主加一个罪名。 “什么!”裴扬几乎是吼出这两个字的,他一激动,将手中的鱼食连同瓷碗一齐丢进了池里。如今这克己复礼的裴大人,连宫中不可大声喧哗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心里头一团乱,脸上的神色更是难看。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就看陛下向后错了几步,打量着他奇怪道:“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这下终于意识到的裴扬,紧忙舒了眉头,若无其事说:“没,没什么。” 可这番亡羊补牢并没有消除陛下的疑惑,他只能继续说:“陛下,臣以为长公主和离之事已经引起朝堂争议。如若再养......面首,怕是更会引起群臣不满。陛下,陛下须必要时,劝诫一下长公主。” 那两个字他说出口都觉得困难,不知公主是怎么想的?还有,那小胡太医是什么人? 裴扬虽是心里焦急烦闷,但始终绷着一股劲,可算在陛下那边打了圆场。回到府中就现了原形。又是拍桌子,又是砸东西。 吓得他贴身的小厮唐顿不知如何是好,“二少爷,怎么了这是。您发这么大脾气呢。” “为了她的事情,我跟太皇太后斡旋多日,费了多少脑子。她可倒好,自己悠哉悠哉的,还动了养......”那两个字裴扬实在不愿说出口。 他气鼓鼓地坐下,只觉得自己好气又好笑。本就是毫无瓜葛的两个人,她爱养什么养什么,管他什么事。干脆,直接应了太皇太后,早早把她送去奉国寺,倒也清净。省得太皇太后日日拿这话柄拿捏他。 心里虽劝着自己,但还是别扭。本以为公主终于有脑子了,看清了王鹏的面目。还杀伐果决,处理了公主府的事情。可算是长大了,如今看,还是没脑子,没眼光。 为了那胡太医,他特意去太医院看了圈。又是个瘦瘦弱弱的小白脸。公主果然眼光一惯的差! 唐顿看着一脸阴沉的二少爷,小心试探着问:“长公主可是要养面首?” “你怎么知道?!” 裴扬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吓得唐顿一激灵。 “自然是话本上说的,什么山阴公主的,小的也知道。哪朝哪代,公主养面首的多了去了,况且长公主不是和离了吗?您这么激动干什么?” 唐顿不怕死的眨眨眼睛,有一点故意的意味在。 “你懂个......”裴扬压着怒火,把最后那个粗鄙之字收了回来。猛地一脚踢向面前的桌子,那桌子被他踢出几尺,桌上的物件却安然不动。 可笑他自小习武,却因这次子的身份,与荫恩无缘,只能考科举走仕途。日日在谏台听那些义愤填膺的刺头,引经据典地吵架。 谏台每日上的折子里,能有一成有用就不错,这个谏台如今做得根本不是来鞭策君主、朝臣,分明就是泄私愤的所在。 裴扬看着眼前的桌子,眸中划过一丝阴鸷,缓缓问唐顿说:“先不说这个了,让你去安排的事情怎么样了?” “您放心吧,杀个流放犯多简单的事情。阿四亲手解决的。人头都带回来了。” 那圆脸的十八岁男孩,说起杀人之事却似家常便饭。脸上还带着笑容,说起人头,他就要去拿。 裴扬拦下他说:“丢了喂狗吧,死前说什么了吗。” “正要和您说呢,他死之前就一直说他什么都没跟公主说,求我们不要杀他。” 听了唐顿的话,裴扬轻笑一声,没想到这孙子背后还有主谋呢。他竟然把事情想简单了......而且,王鹏身上还背着一个秘密? 仔细想想,王鹏自先帝驾崩后,就像变了个人,行事乖张,目中无人。倒也不是像打着驸马的旗号,而是背后有更大的靠山,再加上先帝驾崩,他的靠山更加稳固了...... 裴扬心中想到一人,却又觉得不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只是,他手下养的杀手阿四太粗鲁了,也不问清楚,直接就把人给咔嚓了。不过也没关系,死了这个,背后那人肯定会有动作。 裴扬向唐顿嘱咐着:“最近多盯着些公主府。保护公主安全。” “放心放心。我们办事您放心。”唐顿把那踢走的桌子又摆回来,打扫了房间的碎瓷。又回到裴扬面前笑嘻嘻说:“二少爷,咱能继续说刚才的事情了吗。” 裴扬看着嬉皮笑脸的唐顿拿起手边的砚台就要揍他,幸好唐顿这小子识趣,一溜烟的跑了。不然这宝贝端砚可就浪费了。 待唐顿走后,裴扬就琢磨起公主的事情来。如果王鹏背后有人,他们之间的秘密还涉及人命。那公主就真的很危险。 自小相识,他了解公主的性子。公主没出阁时虽然有些胡闹任性,但却是冰雪聪明。她能这般和王鹏闹,怕是已经知道了他的事情。 公主与陛下兄妹情深,自然不愿意给陛下添麻烦。恐怕会自己去查。可越是这样,就越危险。他必须给公主找个安全的地方。 可思来想去,公主的身份能去的地方不多。回宫不安全。奉国寺又是太皇太后主动提的,也不安全。他真是苦恼,偌大的京城就没个安全的地方吗? 想来想去,发现最安全的还是自己家,可公主住不进来啊..... 第七章 说书 钟漪又在长公主府里住了几日,这府里又是死人,又是闹事的。 哪怕吃了胡嘉述给的药,她也觉得不安稳。 只能带着芝菡出去找找乐子,消磨消磨时光。 天气渐渐暖了,芝菡给钟漪换上了那缕金挑线的纱裙。只是这长公主近日来心烦,少眠,身材消瘦了不少。这裙子都大了些。 “公主,咱今儿去明月楼听书吃果子吧。听说那边这几日开始说一本新.书,是那明轩先生写的新本子。” 明轩先生是益都城一位写话本子的。说是先生,也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这人写得话本多是暗讽,有趣荒诞。深受百姓欢迎。 钟漪没出阁时就喜欢他写的那出《游春记》,讲得是富家小姐游春时,看上了一个药童。这富家小姐原是药童曾经救过的一个兔子转世,这般成人就是来报恩。 可是奈何身份悬殊,一般波折,最终小姐和药童双双成仙了。 这出戏写得真好,只可惜,当年太火,也不知是遭人眼红,还是得罪了什么人。最终被官方列为了秽物。再不能传唱。 自那以后,明轩先生就开始走起了暗讽荒诞的路子。 不带一个脏字的骂人,更加有意思。 “好,就去听听那新本子。” 主仆二人带着几个家丁一起到了明月楼,开了间楼上的雅间坐下。 钟漪要了一碟玫瑰酥,一碟吉祥果,一碟蜂蜜花生,那又要了两壶梅子酒。 她想着胡太医都说这吃甜食能缓解心情,那就试一试吧。虽然她不如皇兄和母后那般嗜甜。倒是随父皇,爱吃辣。 纤细的手指拿起一块玫瑰酥放到口中,“哎哟,这么甜,牙都要掉了。” 钟漪掸掸手,偏要再点盘辣炒鸭舌。 “公主哟,您快别吃辣的,往心口浇火了。您要不爱吃这甜的,咱就点壶菊花茶,去去火。” 钟漪听了芝菡的话瘪着嘴,自是不悦。芝菡比她大了五岁,从小就跟宫里的那些姑姑一般管着她。 “好好好不吃不吃,胡嘉述出的什么鬼主意。药不管用,吃的也不管用。赶明儿真的要治他的罪。” 这话说完,底下那说书先生准备好了,那醒木一拍,就开始娓娓道来。 “话说,那玉皇大帝有七个公主,这七公主贪玩下凡,看到了卖身葬父的董永……” 钟漪一听这个,这么俗套的天仙配,还敢拿来说是明轩先生的新本子。她现在只想下去砸场子。 不光是她,楼下的散座也都不爱听了。嚷嚷着老板退钱。 那说书的白须老头,摸了一把长髯,不疾不徐道:“莫急,莫急。咱们今儿说的,可不是这七公主。而是那六公主。” 一听说是这六公主,大家安静下来,又听了起来。 “话说,这六公主看见姐姐在人间觅得佳婿,自己也动了凡心,想要去凡间看看。她也遇到了一位家境贫寒,但文采斐然的男子。这六公主的红鸾星一动,月老就知晓了。” 钟漪在楼上听着这故事,怎么有点耳熟? 只听下文又道:“月老禀明玉帝,玉帝自然不愿女儿下凡。但六公主性格执拗,偏要送那书生去考科举,得功名。书生果真争气,得了个状元郎。只是六公主本以为书生会感激她,和她做那神仙眷侣。却没想到那书生娶了自己上司的女儿为妻。” 一盅梅子酒下肚,钟漪酒劲上来,更是愤愤不平,嘴里念叨着:“果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底下的看官也着起急来,只等着先生说这负心汉的下场。 “这书生娶了上司的女儿后,没半年老丈人就驾鹤西去了。这书生开始放肆起来,纳了七八个妾。这事被天庭的六公主知道,她是又恨这个书生,又怜这个小姐。欲知后事如何……” 这下,大家伙可不干了,卡这这块,还不是想多收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得,骂着书生,骂着明月楼老板。只想先生把后面的故事说完。 可先生跟没听见似的,直接跑屏风后面走了。 “这叫什么事?这老板坑钱啊!等着,我这就去找京兆尹来抓他。”钟漪喝得有点高,撑着桌子起身,还差点踉跄一步。 只听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下,先生又回来了。 “各位,我们老板说了。大家都爱听这个故事。但是这故事结尾明轩先生还没写好。不如让大家说说,这故事该怎么结尾?” 这下,大家更是群情激愤,就想着六公主联合那小姐把那书生搞得身败名裂。 有的更狠,要那书生满门抄斩。要么就是流放,苦役。反正都是为两个女子鸣不平。 突然这时有一个声音响起,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各位,大家有没有觉得。这故事有点像前阵子传的,柔嘉长公主那事。” “是啊是啊,有点像。那驸马也不是个东西。流放都是轻的了。” “可是,我听说,太皇太后虽然同意和离,却要送公主去寺庙出家呢。公主今年才十六岁啊。” 听着楼下言语,钟漪有些奇怪,坊间流传天家事倒也不稀奇。只是这明轩先生知道得有些太多了些。这人到底是何许人? 只是这些百姓竟然都在为她说话,钟漪一时间有些感动。原来,她不只是一个人…… “芝菡,咱们有办法去查查这明轩先生吗?”钟漪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向芝菡看去,“我想谢谢他。” 芝菡抚着公主的后背,宽慰着:“奴婢去使使银子试试。” 她拿着银子走向掌柜处询问,可掌柜一直避而不见,只叫一个小二打发她。 没做成事情,她哪肯离开,一个劲儿就想往里冲,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似乎有点像裴小侯爷。 芝菡这才肯罢休回去复命。 “裴扬?”钟漪得了这个消息更是诧异,这下酒也醒了,她得亲眼证一证真伪。 她迈步就向楼下走去,让家丁拦着小二,自己直奔后堂。 正巧撞见裴扬的小厮唐顿,在给别人结钱。那几人就是刚刚挑起话头来的人。 “糖豆。真的是你。你家少爷呢?”钟漪叫着唐顿的外号,又走了两步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圆…… 可唐顿没觉得这动作有什么温柔在,倒像是被鬼手触了一般,他后背一僵,匆忙打发了那几人走。然后转身过来笑盈盈道:“小人唐顿,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钟漪哪里管他这般殷勤,只向那紧闭的屋门看去,叫他让裴扬出来相见。 没两句话,穿着墨青色竹叶纹的锦袍的裴扬,缓缓打开了房门。 “公主又有何吩咐?” 钟漪见他又是这副欠揍的样子,本是想询问明轩先生之事,却开始明知故问道:“今日是你故意做的?” “是啊。公主可还满意?明月楼人多口杂的,不出几日就会传遍全城。想来,公主的烦心事快解决了。” 他还是那副泰然自若,好像鲜少有事情能让他激动起来,又好像这些事情不是他做的一般。 钟漪提起一股劲儿来,又觉得他讨厌,又觉得......算了,她拿起公主的气度来,垂下眼帘,还是冲他道了谢。 从小到大,他们都是针尖对麦芒的。很少好好说话。而且,主要是每次都是裴扬故意挑衅。导致钟漪一直觉得他烦人。 她叹了口气,看在这人还算做了件人事的份上,就暂且放下恩怨,“只是,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明月楼的东家?” “我家少爷刚刚盘下的,花了不少钱。”唐顿接下话来,有些邀功请赏。 钟漪听后向芝菡挥挥手,“把你身上的钱都给他们。”而后又对裴扬说:“花了多少钱,你告诉我。改日还你府上去。” “臣……臣是为陛下解忧,哪能要公主的钱。”裴扬剜了唐顿一眼,只觉得他多嘴多舌。好像他们找公主要账一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那……你也拿着。”钟漪接过钱袋,走到裴扬面前,抓着他的手腕把钱袋放到他手上,“帮我查个人,写那本子的是谁。这钱算是报酬。” 她给完钱嘱咐完就转身离开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裴扬异样的神情。 待公主走远后,裴扬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朵。又撇了眼这烫手的钱,随手丢给了唐顿。 “我错了,我错了。您别生气。”唐顿抬手接过钱袋,一脸的歉意。可看见二少爷发红的耳垂,还是忍不住憋笑。 忽地一脚,唐顿小腿一痛,差点没站稳。 “笑个屁。” 裴扬终于没再绷着那名门望族的规矩劲儿,直接骂了出来。 他看着那抬着小腿乱跳的唐顿,突然想到了刚刚在屋里,透过窗子看到的场景。 不由得心里有些别扭,他低声斥道:“别跳了!” 看唐顿稳下来,他一步一瞧过去,“你,和公主很熟?” 唐顿被这话吓了一跳,二少爷这话锋不对。原本他们主仆也是打打闹闹,都是闹着玩。如今这话,说得他后背发凉。 “不,不熟啊……” 裴扬眯着眼睛睨着他,缓缓吐出一句:“不熟?不熟,她摸你头做什么?” 第八章 松口 裴扬一脸不悦的样子,其中所因,唐顿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将笑意憋回去,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皱着眉头解释道:“不是,不是,您忘了。小时候长公主来府里,看见小的。说小的,头圆脸圆的,非要叫小的糖豆。长公主就是把小的当个小猫小狗,您何至于跟小的至气。” 裴扬也不是真的跟他生气,只是不满。这公主怎么对别人都不错。偏偏对他不好?不是要打他,就是要揍他? “你说......我对公主不好吗?” 唐顿拍了下大腿,这么多年,这二少爷可算问到点上了。他家二少爷是个顶别扭的人,明明喜欢公主多年,却又不说。不说也就算了,还从小就欺负公主。说什么,是因为那宫中所有人都顺着公主,惯着公主。他就要做个不一样的,才能吸引公主的注意。这下可好,把人给吸引没了。 他看着裴扬认真问道:“您要不生气,我就说实话。咱们说好了,可真不能生气。” 裴扬挥挥手,示意他别废话。 “要我说,您当初那法子就不对。您见天儿地欺负公主,公主还以为您讨厌她呢。哪里会想到您对她好不好。” 裴扬心下一琢磨,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这样做了十几年,一时间改不过来了...... 他轻咳一声,“先去帮公主查查那个写书的是谁吧。记着,别动手。” 唐顿看着二少爷还是这幅端着架子,只能暗自叹了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听不听可不是在他自己吗。 是夜,柔嘉长公主府里,钟漪已经换了寝衣,抱着双膝坐在床上。齐腰的青丝墨缎一般披在她的肩头。 她将下巴放到自己的膝盖上,若有所思道:“芝菡,我真的没有想过,杀完人,真的会害怕啊。我已经好久睡不安稳。再在这个宅子住下去,我怕是会疯了。” 芝菡将安神香点好,又将温度合适的汤药端来。这几日,公主又开始梦魇。汤药,熏香,都不管用了,她心里着急。也只能宽慰她,“公主快别瞎想了。裴大人不是给咱们想法子了吗。” “他?谁知道他靠谱不靠谱。也就我哥信他。”钟漪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这胡嘉述的药,苦得她都快麻木了。这几日胡嘉述在太医院不知道忙什么,说是要来换方子,却也不见人影。 真是一个个都不把她当回事。 钟漪释开自己的手臂,歪倒在床上,抱着一个小时候母后给她绣的布偶娃娃。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看到父皇唤着她的乳名“一一”。父皇说,她是唯一的公主,唯一的掌上明珠。 他们咯咯地笑着,母后,父皇,哥哥们都在。所有人都围着她,给她编花篮,给她讲故事,给她骑大马。 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温暖的梦了。 钟漪的眼角留下一行泪水,再醒来时,已经成了泪痕。 “公主这一夜睡的好,睡的安稳。看来好事快来了。”芝菡喜盈盈地为她梳洗,看到她脸颊上的泪痕时,手指顿了一下。她吸了下鼻子,挤出一个笑容,“公主,我昨儿学了个新发式,我给您梳一个。” 钟漪木楞愣地梳洗完,只扒拉了两下早饭的米粥。再没进食。 这早饭还没撤下,门房就过来传话说,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了!钟漪来了精神,她提起裙子向门外跑去,难道裴扬的计策真的成了。宫里人来接她回宫了。 来的人是皇兄身边的刘公公,钟漪将心中的确定又深了几分。她平了平心绪,问他:“刘公公,可是,可是我能回宫了?” 这刘公公也算是看着公主长大的,现下也是心疼。他请了个礼,徐徐说:“陛下让奴才来给您传话,长公主殿下看看收拾下行李。找个日子,奴才派人来接您回宫。” 钟漪听到这话,微微一怔,而后顾不得许多。直接欢呼雀跃地跳了起来!她抱着芝菡不撒手,跳了好一阵。还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看着这长公主开心,做下人的也都开心。 “我不用收拾,我现在就走。宫里什么都有。” 钟漪深色的眸子看着刘公公,一脸稚纯。好像又回到了未出阁时,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哎哟,您怎么还是小孩子心性。咱不急,不急啊。进了宫啊,再出来玩就不方便了,您这几日把宫外,想吃的,想玩的。多玩玩。” 刘公公走后,钟漪还没缓过神来。总觉得这一切像是做梦一般。那么难说话的太皇太后居然真的松口了。想当年就连父皇都要惧她三分呢。 钟漪沉浸在喜悦里,嘴角扬起来后就再没落下过。她朝芝菡的脸颊掐了一下,“啊”的一声。芝菡的吃痛证明了这不是梦! “哎哟,公主,你这又亲又掐的。我回头没了脸蛋,嫁不出去。公主可要养我一辈子。”芝菡揉着脸颊,眉眼笑得弯弯。 “养你!养你!你若嫁人,我给你准备十车嫁妆!”钟漪敲打着手背盘算着,“对了,咱们要回宫了,府里这些人自然是不能进宫的,多给他们些银两,就按,就按市价的三倍。” 手边没有纸笔,芝菡只拿心里记着。嘱咐完这些,钟漪更加兴奋起来,“刘公公说的对,咱们一会去街上买点宫外的好玩的。回宫带给嫂嫂和母后。” 她跳着脚小跑到书房,拿起纸笔,足足写了十张纸要买的东西。 芝菡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公主刚刚说要送走那些府里的下人,这会子又要买这么多东西。难道都要她一个人拿啊...... “公主,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做点别的。比如,裴大人......” 听了这个提醒,钟漪终于停下了笔。她太过兴奋,倒是忘了这个大功臣了。 她思酌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如何谢他。只说一句谢谢,太单薄了。要是送些东西,也不知道裴扬喜欢什么。 小时候,裴扬总是跟她过不去。和夫子打小报告说她瞌睡,装病不去听学,也会被他检举揭发。这人喜欢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讨厌什么,她倒是知道的。大概裴扬最讨厌的,就是她公主殿下吧。 不过也是,看那话本子上,世家子弟小时候被送进宫做伴读的,多数都讨厌骄纵的公主。 可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裴扬讨厌她,那他为什么上一世会主动要求为她验尸,为什么这一世又极力帮她和离? 如果是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不不不,这肯定不可能。 钟漪晃晃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子里晃了出去。她犯了难,不知道如何感谢裴扬,只能求助芝菡。 得了芝菡的主意,他们驾车去了靖远侯府。 车到了靖远侯府门前,钟漪却迟迟不肯下车。在车里踌躇不决,只是问芝菡道:“这样好吗?” 芝菡自然点点头默许。钟漪吸了口气,才下了车。 小厮扣了扣门,侯府门房见到是上次来剪二少爷头发的长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以为她又要来做什么。 “小人叩见长公主,二少爷,他,他不在家。” 钟漪看着这人颤颤巍巍的样子,是被她上次的行径吓怕了。她伸手想扶跪在地上的他起来。谁料那门房更是吓得扬倒在地上。 “您放过小的吧。二少爷去了金银阁,给老夫人拿六十大寿的头面去了。” 钟漪也只能挥挥衣袖说:“本公主知道了,起来吧。” 上了车,她也是气恼自己,虽说报了仇,解了恨。但这乖张暴力的长公主形象,怕是消解不掉了。以后人人都会以为她是个母夜叉...... 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是喜是忧。 到了金银阁。她一眼就瞧见了唐顿的圆脑袋。 走上前去一问才知道,裴扬在二楼。 裴扬见到公主今日红光满面的,看来是真的开心了。 他抿唇一笑,问道:”公主是来买首饰的?“ 钟漪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一下,点点头。又对他说:”我找你有事,借一步说话。” 她将裴扬带到走廊处人少的一侧。 “自我和离开始的一切,其实都少不了你帮我。真的应该好好谢你。” 钟漪捻着裙边,还没说出下文,就被裴扬打断:“臣是为陛下解忧,公主不必谢臣。” “不行,不行,一定要谢的。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情。这样,我可以答应你三件事,什么都行。只要......”钟漪摊开手掌,掌心平铺着三根小珠钗。 裴扬一把拿过来三根珠钗,一点没有客气,一侧的嘴角翘起,“公主放心,我定不会提过分的要求。” 钟漪看着他丝毫不客气的样子,心里打起鼓来,“你心眼多的很,我还没说完。” 可那人耍起无赖来,“这东西都在我手里了,公主就不必说了。” 钟漪憋着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芝菡提的这个主意,她就觉得不靠谱。裴扬的心眼几十窍,万一提些过分的怎么办! 可她怎么也要有些诚意地道谢。只能把这口气咽下。下楼挑首饰去了。 她拿起一支玉雕的桃花簪,还没看仔细。 耳后就传来一个讨嫌的声音,“公主的眼光,果然向来不太好。” 第九章 庶弟 钟漪的眉头皱起,今日本是大好的心情。刚刚裴扬和她闹了那一下子,她也没在意。 这会子是什么人来找茬? 她一回头瞥见一个湖绿色袍子的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和她现在一般大,或者比她还小些? 可她根本不识这人。难道裴扬那招,使得京中人人都认识她柔嘉长公主了? 她不愿大庭广众和陌生人起冲突。暂且收下脾气。又回过头挑首饰。 结果她刚经手的那根桃花簪被那少年一把抢去,少年一脸嫌恶地看着簪子说:“这货色,我一般都送给醉花楼的姑娘。” 钟漪听出他的话头,再按耐不住。她抄起手边的一把簪子就向那少年脸上扔去。 “放肆,你是什么阿猫阿狗。敢来本公主面前乱叫!” 这少年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脸皮薄得很,簪子尖利的尾巴一碰,就划出了印子。 周遭的客人也开始慌乱起来,这东霖就那么一位公主。听闻她还杀了两个人。 客人们看她逐渐显露的狠色,开始一个个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路去了。 这少年虽被划破了脸颊,但也没有惧色。像是故意来找钟漪的别扭。 只见他拍了下桌子,也要抓起簪子,却被一声“住手”喝住。 唐顿刚刚看见那人就明白了缘由,赶紧去告诉裴扬出事了。 这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他们侯府的三少爷,裴拯。今年十六岁,是侯府薛姨娘生的,虽是庶子,却比裴扬得侯爷宠爱。 裴拯看见裴扬从楼上走来,后面还跟着那个小狗腿。他笑眯眯走上前,没了刚才的怒气。 “哟,二哥。听说你来帮祖母拿头面。我就想着也来帮帮忙。” 裴扬绷着脸走到裴拯面前,他比这三弟高出了一头还多,他拍拍裴拯的肩头。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趁我还好说话,滚。” 看着他俩嘀咕了一会儿,这裴拯就离开了金银阁。钟漪琢磨着,二哥这个称谓。看来这浑小子是裴扬的弟弟。裴扬还有弟弟吗?她只知道,裴扬有个哥哥,就是侯府的世子。上一世和靖远候一起死在了疆场。 “舍弟不懂事,得罪公主了。”裴扬走向钟漪,给她作揖赔礼。 明明是他弟弟的错,哪里用他赔礼。钟漪自然没有怪他。 她只是奇怪,人人道靖远候治军有方,治家更是有方。裴家的孩子一个个克己复礼,规矩的很。可以称之为人子的楷模。 可她知道裴扬压根不是个规矩的人,都是装的。如今看这裴三少爷,也不是个规矩的。 难道靖远候只管好了世子爷一人?就能被传的全国都是他治家的美名? “管你什么事,不怪你,不怪你。我不跟小孩子计较。”钟漪说完,又冲掌柜挥挥手,“坏了你的生意,今日的损失我出。” 这柔嘉长公主,今日可真是又大度又大方。 可这份气度却没引得掌柜的感激,掌柜只觉得恐惧。他扑通一下跪倒,磕了几个头,求绕道:“长公主殿下,您喜欢什么随便挑。我们也是小本生意。您饶小的一命。” 这话说得钟漪莫名其妙。他们真拿她当杀神了不成? 她是杀了人,可她杀了人之后,自己怕得许久睡不好。怎么一个个都见她跟见阎王似的。 钟漪刚想解释,就看裴扬提着掌柜的肩膀,将他拉到一侧,说了几句后。掌柜便不再说什么。 “公主今日心情好,别坏了兴致。换个地方吧。” 咋裴扬的劝说下,钟漪和他一道出了金银阁的门,她歪过头想问清刚才的事情。 “公主杀了人,这事也在京中传开了。是臣考虑不周。没想到事情还有这般的后果。”裴扬微仰着头,看着这正午刺眼的阳光,答了她的话。 “杀了又如何,该死。” 见公主不以为然,他也只能继续劝劝,“毕竟是一条人命。公主以后还是别做这种事情。” 裴扬继续往前走着,他走得有些快,没意识到公主跟不上。钟漪紧了两步,跟到他身侧,振振有词说:“我不狠一点,自然有人欺负我。” 这似乎是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没有剑拔弩张,只是好好说话。 裴扬看向钟漪的眼睛,认真道:“以后不会有人欺负公主了。” 这眼神好似灼热的日光,看得钟漪不自在,她躲开了他的目光,“你凭什么这般肯定?” “我,我,我的意思是,公主回宫后,不会有人再欺负公主了。” 听了这般解释,钟漪也不知怎的,松了口气,“那也不一定,太皇太后向来不喜欢我。” 这句话后,他们一路再无他言。 一行人又到了卖胭脂的铺子。宫中虽然有尚服局,但是民间的花样更多些。钟漪想着给皇后娘娘带些回去,看个新鲜。 只是裴扬却自然得跟着她进了这胭脂铺子,煞是奇怪。 “你进来做什么。” 裴扬的回答也是自然,“怕公主再遇见泼皮。” 这人居然称自己的弟弟是泼皮,看来他们关系不好。只是王宫侯爵家里‍️,这样那样的事情太多了。 钟漪并不准备问他弟弟的事情,只是问他:“你不是给你祖母拿头面来的。怎么不紧着送回去。” “已经差人送回了。劳公主挂心。” 再没其他可说的,钟漪只好自己挑起来胭脂。今年桃花开得好,这铺子新上了几款桃花胭脂,拿来给钟漪瞧。 钟漪接过闻了闻,味道不错,款式也好看,盒身画的是喜鹊登梅。就是这颜色太娇俏了些,怕是皇后娘娘会不喜欢。 但她自己倒是顶喜欢的,便要掌柜包了起来。而后又选了几个素雅的颜色给皇后和太后带回宫玩。 看完胭脂,她又看了看铺子里的香料。 “皇后娘娘喜欢什么香?你可还记得?”钟漪小声问向芝菡,怕裴扬听见。 只是芝菡支支吾吾的,却也不慎记得。 她瞧了眼杵在一边的裴扬,并没有想问他的意思。就自己选了起来。 钟漪不爱熏香,除了睡不着的时候,熏熏安神香。这下犯了难。她觉得哪个都挺好闻的。 “这个。”裴扬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白脑香,“皇后娘娘是臣的表姐,臣还算了解。” 钟漪没想到这人耳朵这么好使,居然听见了。若是他回宫嚼个舌根,岂不是丢人的很。 “我觉得这个不好,嫂嫂不喜欢的。”她指了指玫瑰香说,“我们买这个。” “皇后娘娘不喜欢用花香。”裴扬也是不会说话,丝毫不婉转,就又折了公主的面子。好像公主不如他了解皇后,却自作主张去给人家买礼物似的。 钟漪恼起来,质问他:“你也觉得我眼光不好?” “我,我没有。”裴扬只觉得自己说了句实话,公主就生气了。现下不知如何,只能向芝菡递了个求助的眼神。 芝菡意会了那个眼神,小声劝着钟漪,“公主,真的是裴大人选的那个好。” “你......”钟漪只觉得他们怎么站到了一条线上,都来对付她。一生气一跺脚,还是听了他们的。 三日后下了朝,裴扬又被叫到朝晖殿。借口是半月后裴扬的祖母,和国夫人六十大寿。陛下念在裴家三代为国守边,特赐御笔一幅。 陛下这字,早就题好了。裱也都裱好了。叫裴扬来不过是询问些长公主的事情。 裴扬自然一五一十说给陛下听。连同公主不懂香,不知皇后娘娘喜欢什么这段事情,也说了去。 引得钟沐捧腹大笑。 只是裴扬并不觉得好笑,差点他就又把公主得罪了。好不容易赚来那么一点点的好感,就差点被一句话毁了。 这世间千难万难,都没有哄得公主开心难。 裴扬看着笑得腰弯的陛下,瘪着嘴,拱手一请:“陛下,臣有个请求。您想个办法,不让公主回宫行不行?” “你什么意思?她不回宫,她住哪?”钟沐的笑声止住,直起腰杆,看着裴扬。满心的疑惑,这人是怎么了?请公主回宫的是他,不让公主回宫的也是他。 最近他越来越觉得裴扬奇怪。尤其是在公主的事情上。可他们都认识十几年了,怎么今年才显出来? 钟沐肃了脸,沉声问他:“裴扬,我发现你小子不对劲啊,你是不是对我妹妹图谋不轨!” 他倒要看看,这裴扬是不是装了十几年,一直对他妹妹另有所图。可若是他有这做驸马的心思,怎么不早说?害得她受那种苦?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公主如果回宫了,受太皇太后排挤。岂不是更加不开心。” 裴扬摆摆手,一口回绝了这话头。双手收回时,他掌心都冒了细汗,低下头不叫陛下看出端倪。 沉了半响,钟沐捏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说着:“那,也有道理。可是她一心想回宫和母后作伴。你不让她回,还要我去说。她不恨死我。” 说罢,裴扬抬起头来,就接过了一计眼神,十分的意味深长。 他指指自己,咧了下嘴,怀疑地问:“这,那您的意思是,我去?” 虽说是明知故问,但听到钟沐的那声“嗯”和他那坚决肯定的神态,裴扬知道了,此事再没缓和的余地。 他刚刚在公主那博得的那一丝丝的好感,怕是不仅都没了,还要再添几分恨意...... 为什么受苦受累,吃力不讨好的,总是他? 第十章 身份 胡嘉述已经好几日没有来请脉问安,钟漪心里想着,那毒药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于是让人拿拜帖去太医院寻他。 可是太医院的人说,胡太医告假了。 钟漪想,难道这大夫,自己还病了? 如今这般,她只好希望胡嘉述的病快些好,那个毒的事情她还等着呢。 这些日子阳光越来越暖,钟漪支了个躺椅在花园里沐日光,闻花香。 这花香明明很好闻,尤其是桃花的香气。海棠也不错。怎的皇后娘娘就不喜欢花香呢。别是裴扬骗了她。 悠悠想着,美人纤长的羽睫缓缓垂到了眼睑。玉指捏着的团扇也掉在了地上。 想她前些日子总是睡不安稳,如今得会功夫就能眯一会儿。 这一觉不长,芝菡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钟漪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由芝菡扶着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得知是唐顿来送明轩先生的消息,她来了精神,连掉落的团扇也没让捡,直接去花厅找了唐顿。 由着唐顿带路,他们去了明轩先生的住处。 唐顿不让钟漪下车,先自己去叩门。 叩门声落下后不久,一个穿着月白色袄裙的小姑娘开了门。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 女孩眼神清澈冒着一股子灵气,她打量一下唐顿,又看看停在一旁的马车。 “你们找谁?” 唐顿客客气气地拱手一礼,“我家主人久仰明轩先生大名,今日前来,还望姑娘通传一声。” 他的话声刚落下,不料女孩咯咯的笑声响起,“我就是,你们可要见我?” 这话唐顿自然不信,觉得这姑娘是故意刁难。不过明轩先生素来不爱见客,连稿子都是按时放到指定的地方。 他们也是摸了好久,才摸到这里。 “姑娘莫要开......” “哐”的一声,大门就在唐顿面前合上了。 这一番情景,钟漪都看在眼里。她下车走到门前,自己叩起了门。 不仅如此,她还自报了家门。 “我是柔嘉长公主,觉得先生所写故事有四五分相似与我。心中不解,前来求教。” 唐顿和芝菡为她的话捏了把汗。公主身份尊贵,怎么能直接和这市井书生自报了身份。若是对方品行不端,以此事为日后噱头该如何是好。 刚刚紧闭的大门,随着钟漪的话,又打开了。 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她细细打量着钟漪,“你......” 钟漪本以为她怀疑自己身份,想掏出个物件证明。却没想到那个姑娘刚刚紧锁的眉头展开,眉开眼笑道:“你是公主,你定是公主。我哥哥说过,这世间最漂亮的女子,就是公主。” 小姑娘这话说得倒叫钟漪有些脸红,她莞尔一笑问:“那我能进去了吗?” “当然,但是,只有你能进来,他们不能。” 小姑娘指的他们,自然是唐顿和芝菡。 这下他二人可是不干,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这户人家神神秘秘的,别是有什么企图。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行,绝对不行。公主您不能自己去。” 钟漪也不是冲动莽撞的人,她轻声问询着小姑娘,“他们担忧我的安全怎么办?” 那小姑娘却是个炮仗脾气,指着唐顿说:“我还担忧我的安全呢,我觉得他不是好人。不能进!” 原来源头在唐顿这里,钟漪了然后,跟姑娘商量着:“那他不进,这个姐姐跟我进去行吗?”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下,背过身去,“行吧,跟我来。” 过了影壁她们被带到了大厅,自一进院子,钟漪就闻见了浓浓的草药味。这明轩先生不是写书的吗?怎么家里还有那么多草药? 没及多想,她们二人安坐后,女孩就要离开去备茶。钟漪拦下她说:“不必了姑娘,我们不喝茶。只想见见明轩先生。” 小姑娘知道她们的来意,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她:“你想见哪个明轩先生?写六公主故事的那个?还是我这个?” 钟漪一惊,看这女孩坚定的眼神,不像说谎。难道明轩先生有两个人?而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就是其中一个,这么小的女孩,还能写出带有嘲讽意味的话本? 小姑娘见她不信,一路小跑跑到后堂,抱来一堆草稿丢给她。“你看,这都是我写的。” 钟漪拿过那些草稿仔细瞧着,这女孩字迹工整隽秀,所写的故事多是嘲讽当今时事。真真是个奇女子。 她用一种羡慕又崇敬的眼光向小姑娘看去。 小姑娘接过这份赞扬的目光,有些得意道:“这没什么,你那个故事,是我哥哥写的。他......还没起床,你需要等一会儿。” 她们三人坐在正厅聊了会儿,钟漪发现这小姑娘,思路清楚,逻辑清晰。不写话本,就是去写科举文章也是一把好手。若是个男子,怕是找个好师傅再学几年,能考个状元也不一定。 只可惜是个女孩了...... 她虽感触,但小姑娘却一脸不以为然,“历史上还有女丞相呢,虽没有科考却也能做丞相。” 她说到兴起,附到钟漪耳边小声说:“我哥哥不让我说这个,他说那个武成帝是个昏君。陆令萱做女丞相的事情,不能拿来今日说。” 钟漪轻抚着女孩的头顶,解释道:“背景不同,确实不能相提并论。但是,你说的对。女子不一定比男子差。科考也不是衡量才学的唯一标准。” 她娓娓说完,又看着女孩小鹿般灵动的眼睛,又语重心长道:“我相信,这世间会越来越公平,对女子的束缚会越来越少。只是,也许我们等不到那一天,但那一天终究会来。” 小姑娘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美丽的公主,觉得她不像公主倒像是天上的仙女,她的话好似一股仙气吹到自己的耳廓里。又徘徊在自己的脑海中。 那一天,真的回来吗?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钟漪向门前洒去目光,清瘦俊秀的男子映入眼帘。 刚刚趴在她肩头的女孩跳起身来,扑向男子喊了声“哥哥。” 钟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女孩的哥哥,怎么是,怎么是胡嘉述?这人气色好得很,也不像生病的啊,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公主出现在自己家中,胡嘉述也是一惊。最近他日日研究那瓶毒药,都没有去太医院。研究得自己都快魔怔了,昨日刚睡了个好觉。就听见一大早妹妹在吵嚷。 寻了一圈没人,于是跟着声音找到了正厅。 “公,公主,您怎么在我家?”胡嘉述摇摇头缓过精神来,连忙作揖行礼,“臣的意思是,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公主赎罪。” 钟漪站起身来,看着这毕恭毕敬的男人。平日里老老实实,却背地里打听了那么多她的事情?把她和离的事情知道的那么详细,可不是一个太医该做的事情。 “胡嘉述。你知道编排皇室,是什么罪名吗?” “臣,臣没有......”胡嘉述紧张地不知道是跪还是不跪,只是口中先否认着。 刚刚那个小姑娘名叫胡嘉遇,是胡嘉述的胞妹,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十三岁。 胡嘉遇看见刚刚温柔漂亮的公主突然发起火来,也是奇怪。 可公主虽然语气不佳,但面色不改。想来不是真的生气。 质问了几句后,钟漪跟着胡嘉述到了他的药房。 胡嘉述本想解释清楚那个话本的事情,他也是根据外面的传言编的,真的没有故意编排公主。 钟漪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那件事情了,个中缘由我也不想知道。以后不要再传这个故事就好。你的故事也算帮了我,此番我是来谢谢你的。只是皇室秘辛向来是百姓热爱的,其中真真假假,难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你可明白。” 她望向胡嘉述,得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后。二人就说起毒药的事情来。 胡家门外的唐顿等得花都谢了,终于看见胡家大门开了。从里面走了出来的,却只有芝菡。 “诶,你怎么出来了,公主呢?” 芝菡看了他一眼,指指里头答道:“公主和胡太医有话说,让我先出来等她。” 唐顿口中答着好,心中却忐忑不安,这下可坏了。少爷这不是好心给别人做嫁衣了吗? 这写书的明轩先生,怎么能是胡太医! 倒是没等多久,公主就从里面出来了,唐顿也没见过胡太医,只是听裴扬提起过,公主总叫这胡太医进府看病。煞是蹊跷。 如今眼见着胡嘉述,他深深地为他家少爷担忧起来。这人确实是公主喜欢的样貌啊。 紧忙送了公主回府,唐顿就回了侯府复命。 他到了裴扬的院子就开始大喊起来:“坏了坏了,少爷,不好了。” 裴扬在屋里写着明日的折子,听见他这不吉利的喊法,拿起一根镇纸往窗外丢去。 “哎哟”唐顿一声后,抱着镇纸推门进来。 “少爷,以后换个软乎的扔。”唐顿将镇纸放到裴扬桌上。等他将折子写好,才敢说话。 “少爷,那个明轩先生,就是胡太医。这下可咋办?” 本以为二少爷又会恼羞成怒,砸啊摔啊的。结果,只见他从书下掏出一张纸。 “这是咱们隔壁那宅子的房契,你想办法。让公主搬到那边去。” 为了公主不回宫这事,裴扬想的头发都掉了。总算想来一招——连环计。 看着唐顿一脸茫然,他又丢给唐顿一个信封,仔细叮嘱道:“你把这上面的话的话背熟了之后去找芝菡。总之,公主不住到那个宅子,你也别回来了。” 唐顿叫苦不迭,只觉得少爷是不是气疯了,“您,您能说得再明白点吗?” 第十一章 搬家 裴扬想,公主想回宫的缘由,除了想在太后娘娘面前尽孝外。还有一个就是她不愿住那个宅子了。公主的房产除了公主府就是京城外的皇庄。 京城外没有了京中的保护,怕是更加危险。 于是他盘下了隔壁的宅子,还拖了个朋友演了出戏。 胡嘉述会写话本如何?他裴小侯爷,能编能演。 只是公主的眼光果然不好,那个胡嘉述写的话本都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 自从知道了明轩先生就是胡嘉述,裴扬就把明月楼转卖了出去。正好用那笔银子补上买宅子这笔。要不然他可真的是两袖清风,什么钱都没有了。 这日公主想吃宫里的土步辣羹,可是这宫里的菜式外面哪有。芝菡只能去找个相似的给公主买去。 她到了天宝楼只好遇见唐顿,得知他也是来给主子买吃食的。二人就聊了起来。 芝菡要的肚儿辣羹做得慢,他二人就拼了一张桌子坐下等着。 “芝菡姐姐,长公主殿下可是回宫安排好了。宫里吃的喝的精致贵气,却没外面的好玩。我知道有个新开的果子铺,老板从南方来的,还有辣果子!可是新鲜,您得空给公主带点。” 唐顿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闲聊着。这一番到没叫芝菡起疑。她是宫里出来的女官,比一般的小厮丫鬟地位高些。平日里虽然不是低看他们,但也是拿着一股子女官的气韵。 “你有心了,公主若吃了好,该谢你。” “别说谢不谢的,多见外。芝菡姐姐,我劝你多给公主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带回宫去。” 这话倒叫芝菡起疑,觉得他的话总像是公主进宫了就出不来了似的。 再细细聊下去,芝菡便坐不住了。得了辣羹就速速回了公主府。 钟漪正坐在书房想着胡嘉述说得那个毒药,那药极可能不是中原之物。是从西边来的。这王鹏不仅贪污,还叛国! 可那么一个废物,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这其中肯定还有一个联系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不是她能掌控的。她虽没有确凿证据,但也想将此事上报给皇兄。 就在这里,芝菡端着辣羹火急火燎进来,那辣羹香气扑鼻,钟漪从思绪中抽出。 “公主公主,不好了。” 钟漪没管她说什么,接过来还热乎的辣羹,就往饭厅去。正好午饭也备好了,她坐下吃了两口,才听芝菡说:“公主,我今日去买辣羹,碰见了唐顿。他说,他听裴大人前几日偶然提起,说这几日太皇太后在派人改制宫规。这,这有没有可能是冲着您去的。” “太皇太后这般看得起我,为了整我,还要改宫规。” 钟漪只觉得好笑,唐顿怎么也嚼舌根了起来?而芝菡在宫里多年,怎么也危言耸听了? 她看向芝菡一脸愁容,又问她:“他还说什么了?” “这,他哪里知道得详细。就连裴大人估计也是听宫里的黄门,宫女有一嘴没一嘴地说。” 这事起初没在钟漪心里落下什么,可过了几日,越到这快回宫的日子,她越嘀咕。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拿着拜帖去皇宫面见皇后娘娘。顺便带了些前几日买的礼物。 到了皇后娘娘的福宁殿,钟漪先跟她说了几句家常,将宫外买来的胭脂,首饰,熏香一一试过。 皇后娘娘果然喜欢那白脑香,看来裴扬没有骗人。 钟漪还没问什么,皇后娘娘就先说起:“这宫外的物件,你出宫了再多买些新奇的给我。我这做嫂嫂的可不跟妹妹客气了。” “嫂嫂这说的什么话,我巴不得把那一条街搬来给你看着玩。”钟漪虽笑着,却觉得这话风不对,“嫂嫂,可是太皇太后真的要改宫规?” 她话音落下被皇后娘娘的帕子轻掩上了唇,皇后娘娘叮嘱她说:“小声些,宫中都在传,也没个定数。你也知道,太皇太后如今掌管后宫。冯印都在她手里,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看那宫城司的人,最近忙得紧。怕是要变。” 钟漪唇角扬扬,没再多问。但看样子,怕是真的。 她出了宫没有回府,直接命车夫去了靖远候府。可是她又怕侯府的门房又那般一惊一乍的。干脆没下车,只让车夫跟门房通传说有人找谏议大夫,裴大人有事。 等了大概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裴扬从府中.出来。钟漪从车窗探出头,向他招了招手。 裴扬不明就里问她说:“公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你上来说。”钟漪扬扬手就要他上车。 裴扬哪里敢上公主的车,拒绝道:“这,这不合适吧。” “那,那我回公主府等你。你自己过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钟漪回了公主府在花厅踱了几圈,就有人来通报裴小侯爷到了。裴扬骑马而来,时间上确也并不比她晚到多少。 免了一切虚礼,谴了下人,花厅只剩他们两人。 钟漪开门见山道:“我今日进宫,皇后娘娘对我说,太皇太后要改宫规。若是我回宫去,便再不能出来。那我,那我还不如不回去。只是......这公主府,我也不想住了。你可有什么法子。” 她心中的焦急映在了脸上,可裴扬却不紧不慢说:“这公主府是御赐,臣也没办法。” 钟漪来了脾气,一挥衣袖指着他的心口说:“你少来,你的心眼比比干还多好多窍,帮人帮到底。你帮帮我。” 她眼下也只能求助裴扬,放下脸面揪了揪裴扬的袖角。 “公主若不想住在公主府,换个府邸住不就好了。”裴扬扯过来自己的袖子,语气平淡。 钟漪没因为生气,反而向他眨眨眼睛,语气越来越娇软:“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从来不懂买宅子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可靠的人。” “这,臣没有分家过,也不懂买宅子的事情。”裴扬见钟漪脸上笑容减淡,又拱手一礼说:“若公主信任臣,臣愿意托人试试。” 裴扬办事利落,不出三日,就给公主谈下一个宅子。 他说是他的朋友兵部员外郎宣文斌要出手的宅子。只是这宅子,怎么刚好离靖远候府这么近,不过是一墙之隔。 宣文斌现任兵部员外郎,但很快就会补上王鹏兵部侍郎的空缺。这人家境富裕,对事业不大上心,听闻要从七品变五品,还要拒绝。 他见了公主第一句就是:“长公主殿下,求求你,让陛下收回成命。臣真的做不来那五品大员。” 钟漪茫然地看向裴扬,裴扬踢了宣文斌一脚说:“别废话,说正事。” 宣文斌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开口说:“臣有些闲钱,买了几处宅子,这间侯府边的,是一年前买下的。原主是工部的李大人,当时他去南方任职,举家搬到南方去了,就要急着出宅子。臣看这正好离文彦兄近些,日后要饮酒对诗的也方便。只是没想到这位置,离臣任职的兵部太远。于是闲置了,公主若不嫌,臣按当时的价格给您。” “你还跟公主谈价。”裴扬又踢了他一脚。 宣文斌嘟着嘴悻悻地小声说:“这生意归生意。” “对对对,宣大人说的对。”对这些,钟漪倒是不以为然。这宣文斌即将接替王鹏的职位,又是裴扬的朋友,那确实可以和他们打打交道,将王鹏的事情透露给他们,再借他们的手去查一查。 一切办妥,钟漪搬到了裴扬家的隔壁。由于是公主的私宅,也没挂出去匾额。 而御赐的长公主府就空着,留了几个可靠的,看顾着打扫。 钟漪遣了不少人走,这新宅比原本的公主府小不少。她也不需要太大的府邸,越大下人越多,越难管。 如今她还算信任裴扬,靠唐顿挑了些得力的下人来这新宅。 一切安顿好了,她在这新家过了第一晚。 一墙之隔外,裴扬和宣文斌围着那苏作榉木罗锅枨圆腿炕桌,盘膝而坐,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宣文斌举杯邀功道:“文彦兄,怎么样,我这戏演的好吧。” “好好好,城东的戏班子,你去了,定把他们台柱子的风头抢了。”好友相聚,裴扬也没了架子,手肘乘在炕桌上,举着酒杯碰了一下宣文斌的杯子。 “你还别说,做官有什么意思。不如做做生意,买个戏班子也不错。”宣文斌靠在后侧的靠枕上,翘起腿来,悠悠道:“兵部侍郎这个职位,看似美差。实则是个陷阱,我去了,怕是凶多吉少。我在兵部几年,还不知道这军费的猫腻。” 裴扬饮了杯中酒,又斟了一杯,摇了摇手中的碧玉色的杯子,“即是有猫腻,宣大人上任后,岂不是要查查清楚。” 这兵部的猫腻,就像这杯中酒,清澈见底,却没人去动,没人去问。 宣文斌目光聚到裴扬的杯上,口中无辜着说:“我有什么本事查?上面还有尚书大人呢。我只能继续装傻充愣,哈哈哈哈哈哈。” 说罢他们又举杯对饮一番,朗声笑着,二人心照不宣。 第十二章 狗洞 钟漪搬到侯府隔壁后没多久,就要到了裴扬祖母和国夫人的六十大寿。 虽说裴家是三品侯爵,但裴扬的祖父却曾官拜一品骠骑大将军,大胜西荆。换来边境二十年安定。因此太宗曾特赐裴扬的祖母,一品诰命——和国夫人。 但由于西荆国主都罗已死,新主都灼继位,近十年边关又开始动荡。于是裴扬的父亲裴绩,接替了那驻守的职责。 这一品诰命夫人的寿宴,自然有不少京中贵族女眷参加。可钟漪是个刚刚和离的女子,在她们眼里是不吉利的。 正好钟漪也不愿意去,省得人家都知道长公主的私宅就在侯府隔壁。再有些嘴碎的,说闲话。 而且她虽小时候和几个贵女玩过,但大多不喜欢她们。想来也很少有人喜欢她这位公主。 她们大概都觉得,公主小时候太娇宠,长大了太暴虐。 既然隔壁大摆宴席,那钟漪这边也不愿意只闻着菜香。她命厨娘做了许多菜,算是她长公主的乔迁宴。 可下人不能和主人一道上桌吃,就算钟漪同意,他们也不敢的。这些菜自己吃也吃不完。 她总想叫些人来热闹一下。 “小时候我身边就是新人换旧人的,哪个贵女在我身边都不长久。出降后,更是别提了。你说如今请谁好?”钟漪斜撑在美人塌上,等着芝菡回话。 芝菡在一旁擦着花架,想了想,对钟漪说:“公主不是挺喜欢胡太医的那个妹妹吗?不如请她来玩玩?” “嗯这倒也行,哦对了,你可知我上次进宫听到了什么。”钟漪坐起身来,一副知道了天大的秘密的样子,“宫里居然有人传,我要养面首!哈哈哈哈哈,说我频叫胡嘉述来请脉,是要眷养他做面首。吓得他都不敢到太医院当值了,这才告假。真是笑死我了。” 芝菡听了也是咯咯地笑,她还打趣钟漪说:“可这古往今来,多少出降的公主,自由了后,都买了新宅养面首。如今公主新宅有了,何时养些,也让我们开开眼。” 这番言语,更是惹得钟漪笑得花枝摇曳,她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这般说的话,是不是早就想了。只是今日不能全了你的心意。人家那边过寿宴,我们这边吹拉弹唱。怕是和国夫人要气疯了,我与她无冤无仇的,可不干这事。”钟漪用帕子捂着嘴笑,羞了羞芝菡。 芝菡脸皮薄,听了后,耳尖都红了,花架的这层擦了三遍,还没换层,“谁的心意,公主净瞎说。奴婢逗您玩的。” “你逗着玩,我可当真了。只是我都不知道从哪去寻些好看的男孩儿,也不知道前朝的公主们,都是去哪寻的。这男人想找漂亮姑娘,可以去勾栏瓦肆的。这女人想找俊俏的男子,该去哪找。总不能去大街上抓,这样,旁人更该说我这长公主,强抢民男了!” 钟漪越说越觉得好笑,实在不能再笑了,不然她就下不来塌了。 “公主快别没个正形了,若是想请那胡姑娘来坐,我就要人去请。” 半个时辰后,钟漪的人接了胡嘉遇来,这孩子不光人来了,还带了一窝小奶狗。 钟漪看着这一窝毛茸茸的小生命,觉得心都被暖化了。 “这是我和哥哥前几日捡到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良心。这么小的狗宝宝,都舍得丢掉。这些小宝宝差点被那些小乞丐拿去吃了。我们给了他们银子,才收回来。可是这些小家伙,不安分,把药材啃了。公主姐姐,你能帮我顾看一阵子吗?” 钟漪看着胡嘉遇绘声绘色地说着,她本以为是送她的,没想到只是顾看一阵子。 “好吧,好吧,我帮你照看。芝菡你去给它们找个向阳的暖和房间。” 众人一惊,这公主对狗,倒是比对人好。 一群狗崽子,单独住间房。 芝菡对这事倒是不以为然,公主从小就喜欢毛茸茸的,小猫小狗小兔子的,就是太后娘娘不让养。太皇太后更是不喜欢。 这下倒是全了公主的心愿了。 钟漪带着胡嘉遇到饭厅坐下,她们先喝了盏凌波水仙与宝珠山茶,接着厨房做好的菜就陆续端上来了。旋覆花汤,燕窝薏米甜汤,光明虾炙,箸头春,江.青虾辣羹,酒醋蹄酥片生豆腐,百宜羹。 虽是不能和主人同桌。但钟漪也放了他们假,没要伺候,让他们自行下去吃饭了。 饭吃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芝菡着急忙慌跑来,头上都冒出了汗珠,她慌慌张张喊着:“公主,坏了,小狗跑了,我数了好几遍,刚刚明明是五只,现在成四只了。” 钟漪和胡嘉遇同时起身,这下没了享受佳肴的心情。于是这一宅子的人,都放下饭碗,开始找狗。这下子可真是比隔壁还热闹。 隔壁靖远候府,老太太爱热闹,大大小小摆了几十桌,京中贵妇人来了少说也有七八成,剩下裴扬的同僚,侯爷的门生,同僚也来了不少。靖远候裴绩和世子裴提都从边关回来给老太太祝寿。 裴绩和裴提刚从边关回来,没几日就要再回去。这宴席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他们操劳,于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到了裴扬身上。 如今可算是顺利开了席,各方长辈喝了几轮酒,裴扬就借口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按着眉心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不愿意再听见那叽叽喳喳的人语声。刚安静了一会儿,却闻见了一股异味。 这味道好生难闻,好似某种秽物。只是不该,也不可能出现在他的房间才是。 他顺着气味找去,发现书架下面一只黑棕相间的小狗,正在啃咬他的书架,不仅如此,他底层的书卷也被撕咬过,这还不算玩,这狗居然还在他房间尿了! 裴扬气得火冒三丈,不知这家伙从哪来的!可他有洁癖,闻着这股子异味,不愿意凑前,于是大喊一声:“唐顿!” 他这一声倒让小狗吓了一跳,冲他呲牙咧嘴,嗷嗷嗷地叫了起来。 唐顿赶来,顺着裴扬手指的方向,看见了那小家伙。 这小狗看起来也就两个月大,怎么会跑到侯府来?还偏偏进了最爱干净的二少爷的院子。 二少爷爱干净的紧,别说猫啊,狗啊,就连鸟都没有。带毛的,掉毛的,都不能有。 唐顿连忙处理了秽物和小狗破坏的现场,然后将这小狗抱到裴扬面前问:“二少爷,这小家伙怎么办?” “谁养的!我不说了不许养!查,查清谁养的,明日宴席过了赶出去。” 唐顿撇撇嘴,看着面色的铁青的裴扬,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灰溜溜下去。 可如今整个侯府的人都在忙着宴席,也没法询问。 只能唐顿抱着这小家伙,给它找个待的地方。 钟漪那边找了一大圈,就差刨地了也没发现,她正焦急时,胡嘉遇发现了一个狗洞。这狗洞好像是很久前留下的。 这宅子闲置了一年,也没修葺,她们就住进来了。有个狗洞也很正常。 钟漪不顾公主的尊贵,趴下身子,向狗洞的另一边瞧去。看这个样子,小狗怕是跑到了隔壁侯府。 那边正在开席,别被厨子捡到了厨房去。 可她也不能直接去侯府要狗,思来想去,她看这狗洞的大小,她挤一挤倒是能爬过去。 只是叫所有人都看着公主爬狗洞怎么行?这点面子,她还是要的。 这时胡嘉遇自告奋勇,要爬了那狗洞,去寻小狗。 可她年纪太小,侯府的人又不认识她,怕她被人当小贼抓了。 钟漪只好给她个玉牌带在身上,若是出事就说她要找裴扬。 胡嘉遇身子小,爬狗洞富富余余。这狗都认主人的气味,毕竟她捡的狗,她轻声唤着小狗的名字,希望它能听见。 这狗洞穿过来,正好是裴扬的院子,只是裴扬自己都不知道狗洞的事情。 他正闭目养神,等着一会儿还要去席间应酬,就感觉窗棂下有悄悄的脚步声。 走到窗边望去,发现一个小女孩正拢着手轻喊着,好似在寻什么。 裴扬想,这狗的主人可算找到了。可这丫头脸生,不像他院里的人,别是裴拯那边派来的。 “你哪个院的,在这里鬼鬼祟祟做什么?” 胡嘉遇顺着声音瞧去,看见一个冷面的男子,这男人眼神冰冷,语气凌厉,她鲜少见别的男人,以为男人都跟她哥哥似的好声好气的。 现下有些紧张地支吾着说:“我,我找狗。” “哼,果然是你的狗。不知道规矩吗?敢在我的院子里养狗。”裴扬说着推门出去,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 “我,我不是你家的人。”胡嘉遇这下也忘记钟漪嘱咐她要找什么人了,只能将怀里的玉牌掏出递给裴扬看。 裴扬接过玉牌,才明白她是公主的人。这下换了好脾气,朝院里空旷处唤了声唐顿。 不一会儿一个圆头圆脑的少年抱着狗出来,倒叫胡嘉遇吃了一惊。这隔空喊人,人就能出来不成? “狗是她的,还给她。”裴扬叫唐顿还了狗后,又问胡嘉遇说:“你是公主的人?从哪里到这边来的。” 胡嘉遇带着两个男人到了狗洞边,裴扬看她从洞口钻过去后,就听见了公主的声音。 裴扬看着这个狗洞,心中恼火,宣文斌这个骗子明明告诉他这院子是修葺过的!为此还骗了他五百两修葺费。 只是罢了,如今这样话更圆了,公主更不会起疑。而这狗洞,倒是真该好好利用一番...... 第十三章 联手 那一窝小狗养在钟漪那边几日,就长得飞快。 对于这小狗长得飞快的事情,钟漪也觉得奇怪,她只是按这么大的小狗每日需要吃的饭量喂的。怎么长得那么快? 还别是大家都觉得小狗可爱,喂重复了?这太小的狗吃太多,可是不好。 钟漪观察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多去喂狗吃食。反倒是这狗时不时,一只只地顺着狗洞跑到隔壁去。 难道又是裴扬搞的鬼? 她在五只小狗的脖子上,一只挂了一个小口袋,里面分别放上五张字条,写着“裴扬大坏蛋”。 唐顿觉得他家二少爷最近像变了个人,不常发脾气了,说话都温柔了。最关键的是,五条狗!他都不嫌脏了,也不嫌它们掉毛了! 真是掉毛不是原罪,得看主人是谁。 反正公主的,他都觉得好,哪里都好,越看越好。 裴扬这边抚着小狗柔软的毛发,将一张张纸条摊开,口中喃喃道:“我哪里坏了?我坏吗?” 这话他是对狗说的,可小狗看见好吃的,只顾着摇尾巴,哪里管他。 这人却当人家是默认了,得意道:“我就说,我这么好的人,哪里坏。” 唐顿看见这场景打了个寒战,二少爷最近还多了个自恋的毛病。 五条可爱的小狗狗,竟变成了他二人传信的工具,只是钟漪的嘱咐下,裴扬没再多喂太多食物给狗狗。 而这五条小狗竟也对这传信的事情,乐在其中。 临近裴绩和裴提要离京的日子,裴扬收到的纸条是“军中有鬼”还有一张,是银子的图案。 裴扬会意了钟漪的意思,距和离结束已经四个月了,公主终于想到要和他联手了。 他唤来唐顿问了问父兄近日的行程,得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去点点他们。 只是他这爹爹和哥哥都不是个爱听劝的人,其实他裴家一门,都是自己有主意的。 “世子爷回来后,和世子妃分房睡的。世子妃的陪嫁婆子,告诉了老太太。刚刚老太太数落了大少爷好一顿。”唐顿探听来消息和裴扬说着。 裴提娶的是镇国将军侯栋家的孙女,侯老将军独子平北境暴乱的时候殉国,只留下这么个孙女。裴家老太太的母家和侯家是世交,都是将门,懂这将门的难处。便做主要裴提娶了侯小姐。 只是成婚后不就,裴提就去了边关。为此侯家和裴家吵了好久,这不是一个循环又掉进一个循环里了吗? “我早就说过,这般名存实亡的婚姻,有何意义?像我爹一样,非要娶个自己钟意的女人回来,就害了孩子。像我哥一样隐忍,害了自己还害了人家。咱们家的老太太和宫里那位,不愧是表姐妹。独断专权惯了,虽是好心,但不理解后辈人的心里。”裴扬摇摇头,叹了口气。 “王宫侯爵家的,有几个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联亲的?” 裴扬听了唐顿的话呵呵一笑,“连你都这般想,更加说明这事情不对。这婚姻感情,怎么能用来交易?一家的荣兴,若是能用婚姻来维持,那也是天大的笑话。” “老太太不是心疼人家,才指的这桩婚吗?” 裴扬见唐顿不解,为他解释道:“侯家的独女,嫁到裴家,以后军中,裴家的势力能占几成?只是,这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靠的是后辈人的努力。若是子孙不肖,那就是上辈人教育的不好,怪的了谁?” “您这番道理,怕是跟别人都讲不通透。” 裴扬心中也没指望别人能懂。 他出了自己的院子,到了祖母那里,还没近屋门,就听见祖母洪亮的声音训斥:“你爹不让我省心,弄了那个女人回家。你也一样,放着家里媳妇不要,非跑去边关。怎的,偏是我给你们挑的媳妇,你们都不如意。” 裴扬心想,这下完了,老太太生起气来,连老子带儿子都骂了一遍。 为了将消息透给哥哥,他只能去做那圆场的笑脸人。 笑盈盈地一进门,就看见跪着的大哥和那地上破碎的茶盏。他特意绕过大哥,冲祖母咧嘴一笑:“哎哟,谁惹我家老祖宗生气了。” 裴老太太看见裴扬也是没好气,这一家子姓裴的,都不让人省心。 “臭小子!你少在这糊弄我!为你哥哥解围。” 裴扬得了这话对裴提使了个眼神,又对祖母讲:“我爹我哥不听话,可我不一样啊,这些年,都是我孝顺您。在您眼皮子底下,我不是最乖最听话的吗?” 他甜言蜜语地哄着祖母,又是捏肩又是捶腿的,好一番说,裴老太太才让裴提起来。 不这样教训一番,传到侯家,别人该怎么想他们靖远候府? 人人道靖远候教子有方,就是这般有方吗? 侯小姐好歹也是靖远侯府的媳妇,这般教训世子爷,也就够了。那陪嫁的婆子没再多嘴,就回去了。 房中留下祖孙三人,裴提垂着头,蔫不做声的。话锋自然拐向了裴扬,“你若不想气我,就早日成亲。你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哥哥都会跑了。” 裴扬就知道这话得说到这里,他也没含糊,直接说:“那我哥如今比我大,也没见他有个满地跑的孩子。” 这是戳了老太太的心窝,又戳了裴提的心窝。刚刚垂头不语的裴提抬眼瞪了弟弟。 裴老太太拿着话头,对着裴提说:“听见你弟弟说的了吗?你们父子几个,难道都要跑边关去,离开我才高兴。横竖是我对不起你们老裴家不是。” 老太太说着险些流了泪,裴提自也不是不孝子,哪里受得了祖母落泪。连忙认错赔了不是。 接着这话裴扬说起:“那您跟太皇太后说,让哥哥回京来,在兵部任个职,不就好了,让他给您生重孙子。” “闭嘴吧你,快走。你俩都走。” 得了自由的两兄弟,走出祖母的房间,月光下,这兄弟二人身量相仿,又是一奶同胞,容貌也有几分相似。 俊逸的脸庞上眉眼分明,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恰到好处。只是裴扬与裴提不同,他眼尾略向上扬有一种嚣张的英气在。而裴提更多的是温润如玉的气质。可偏偏,他们掉了个,裴提从武。裴扬从文。 “哥,你都成亲三年了,还要这么闹下去?”裴扬劝说着,就听哥哥低声言道:“反正也不常回家。” “你不喜欢她什么?”裴扬知道,他这位嫂嫂并不是那种蛮横无理的千金小姐,只是那陪嫁的婆子事情比主子还多。但是护主心切,也可以理解。 “见都没见过的女人,硬塞给你,你也不会愿意。爹和娘当年,不就是这般。有了孩子,反而害了孩子。” 得了的回应跟裴扬想的差不多,“那你现在,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人家姑娘挺无辜的。” “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若是和离,祖母还不要把我逐出家门。” 裴扬虽然不同意联姻这个事情,但他觉得哥哥不喜欢人家的理由太牵强,做法也欠妥,分明就是逃避责任。这般全是源于父母留下的阴影。 他当时还小,对母亲的死没有印象,但那些都深深刻在了哥哥的脑海里。只是上一辈的错误,不要延续到这一辈,也许他们还有可能。 “你可以,试着看看人家的优点嘛。你们都没接触过,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人家?不过是觉得祖母硬塞给你的,你想到了娘,你就不愿意。” “别说我了,你有什么事?”裴提自是不愿意提这个。 “我有个可靠的消息,你别问我从哪来的。只要信我,军饷可能有问题。是兵部那里出的问题,但没有军中之人的策应,也不可能,你回去查查。” 送走父兄后,裴扬找了个由头去隔壁了一趟。 钟漪看着这各种她爱吃的东西,和狗爱吃的东西,就觉得这人来者不善,必是有事。 可她等了许久,裴扬只同她问狗狗的事情,半点没有说正事的意思。 “你不是来跟我谈论怎么养狗吧!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快点说。” 裴扬抿了口茶,望向公主问道:“闲聊一会儿而已,公主怎么这么急?这是要下逐客令?” “你要是不说,我就把那狗洞堵了,省得你总惦记我的狗!” 裴扬噗嗤一笑,公主总有能拿捏住他的地方,可他惦记的不光是狗啊...... “公主不如说说合作计划,我们互通一下手里的消息。” 钟漪思酌一番,这人果然知道军饷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她提起那人名字就恶心,于是没说,只用了代称。 “我这边有一本黑账,记录前兵部侍郎大大小小的受贿。只是这作为证据还欠妥,很容易被人反咬一口,说账本是假的。” 这些事情已经在钟漪的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她知道最后想解决这个案子,只能找裴扬。他最可信,可靠,也有这个实力。 裴扬看着钟漪思路清晰地叙述着事情,微微点了点头,他心中担忧,公主果然自己先去查了这个事情。 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还有一瓶毒药,我让胡嘉述看了看,他怀疑那不是中原的毒。所以我让你查查军中,看看是否是军中和兵部联手,甚至可能是和敌国有关。”钟漪全部说完后,看向裴扬。 只是半响后,她没想到,裴扬问她的是,“所以,公主频招胡太医入府?不是动了养面首的心思?” 第十四章 外室 钟漪气不打一出来!她明明在说正事!这个人在跟她说什么?! 她一气之下说道:“不啊,你见过哪个公主养面首只养一个的?我准备多找些,一起带回家养!” 裴扬看着钟漪恼羞成怒的样子,心中更加喜悦,看来公主真的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好,臣明白了,若是臣以后见到什么公主喜欢的,都给您送来。” 钟漪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男人,跳起来踢了他座下的凳子,气冲冲地说:“谁要你送!你眼光太差!你送的我都不喜欢!” 到底是谁眼光差?裴扬偷笑着微微摇头。 “那公主喜欢什么样,告诉臣,臣按着找就是了。” “你!我在跟你说正事!”钟漪气地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怎么跟裴扬说话这么费劲?说一句,他能呛三句️,而且总也说不过他! “好好好,说正事......” 裴扬听了公主的话,明白事情的棘手性。这事情早一日解决,父兄在边关就早一日安全。不然不知那天战事突起,后方却出了问题,那便是将那几万将士生生推向了阎王爷。 “臣在兄长离京前已经告知他军中有变故,他若有消息会通知臣。至于兵部,我们可以等宣文斌任职后,再着手去查。那个账本公主交给臣去办吧。证据在公主手中的越多,对公主越不利。” 这番话,钟漪听着,还算人话。她要芝菡将账本拿出交给裴扬。 “我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了,其中利害你自己知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裴大人就请回吧。” 裴扬虽不舍,但也确实不能待太久,他怕家里那边会怀疑这隔壁的人。 于是他没有推辞,拿着账本离开了。 看着裴扬离开的背影,钟漪心里没甚好气。 她越想越气,每当她觉得裴扬有那么一点点的优点时,现实都能给她当头一棒。 现实告诉她,这人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讨厌。她想,等解决完这个事情,他们就两不相欠了。 她再也不要和裴扬打交道了! 是夜,裴扬莫名被叫到了祖母房里。他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今日做什么去了?”裴老太太看见他也没有兜圈子,就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 “孙儿下朝回来,去买了些东西就回家了啊。” 裴老太太重重拍了下椅子的扶手,恼怒道:“你当你祖母,是老了,聋了,瞎了。什么都敢瞒我?自小你跟着我最长,我是最疼你的,别人说我偏心你,我也不怕。可你如今大了,却来糊弄我,真是寒心。” 她指望裴扬主动交代,可这小子还是一口否认,“我,孙儿真的不知道怎么了。您点点我,行不行。” 裴扬眨着眼睛,一脸的无辜,还有些委屈在脸上。好似祖母真的冤枉了他。 “隔壁的宅子,你买下了是不是!” 听到这个话,裴扬意识到了,果然有人等不及了,这么快就来告状。他不急不慌,只是继续装傻说:“啊?没有啊,隔壁空了好久,怎么卖出去了?要不要我备些礼,去瞧瞧。” 这小子素来滑头,自己养大的孩子,裴老太太怎能不知晓。早些年还好,自从他中举,这孩子就开始主意更多了些。连她这个祖母都看不透了。 “行行行,你如今大了,还学会跟我演戏装糊涂,真是白养你了。我想你四岁没了娘,又怕你被那薛氏欺负,将你留在身边照看。你如今跟我离心离德,快走吧,别在这烦我。” 裴老太太倒不是吓唬他,一声令下,真的叫婆子往外赶他。 一边被赶着出门,裴扬一边回过头求饶着,“不是,您这话说的,孙儿还活不活。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得了个空,他就辙回来,跪在祖母跟前,举起三根手指向天冲着。“我发誓成不成,隔壁的宅子,真的不是我买的,您若不信,我现在就发。若我骗您,我就......” 他知祖母是这家里待他最好的人,自然不舍得他发毒誓,“行了。你若出个好歹,我也就去找你祖父好了。” 拿捏了祖母,裴扬也有些过意不去,如今比祖母高出半个身子的少年郎,依偎在祖母膝前,还如幼时一般。 “您可别,这一大家子人,都靠着您呢。”他抬起头看向祖母,想将这好事之人确定,“祖母,这些编排我的话,可都是裴拯跟您讲的?他素来跟我做对,您怎么能信他?” 裴老太太只是看向门外,没有看他,“我有眼睛耳朵,不用别人传话。” “好好好,您耳聪目明,还能再陪我六十年呢。” 老太太知道裴扬惯会哄她,可这亲生的儿子和大孙子偏都不在身前,这些年可不多亏了他陪着这老婆子。她十六岁嫁进裴家,夫妻和睦几十年,偏就是生了个混账儿子,非要娶不三不四的女人进门,气得发妻早亡,父子离心。若不是老侯爷临走前嘱咐她再多顾看顾看儿孙,她早就跟着去了。也不受这气,操这心。 “陪你六十年做什么,看你打光棍,看你哥哥和你嫂子闹,看你爹带进家的那个女人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裴扬听这意思,确定了定是裴拯母子做的。“他们近日又做什么了?惹您不高兴,我去解决。您别动气。” “用得着你解决吗?男人在外面把自己的事情做好,这后院的事情,我和你嫂子会处理的。”裴老太太不放心,又加了句,“对了,你可莫要学你爹,更莫要学旁人,养那外室。” 裴扬听见这个差点喷出来,想来裴拯那点道行,也只能想到这个了。 他真的是该好好教教这个弟弟,什么是规矩了。 裴扬这边处理着家务事,将黑账交给了手下。而钟漪那边也没闲着,她这几日又梳理了一遍王鹏贪污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一个遗漏。从公主府收拾东西到这宅子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方柜坊的凭信,因那是王鹏的东西,她嫌恶心,就丢在了公主府。 如今想来,是大意了。那么多银两,他都藏到了哪里?公主府里自是没有,那定是在柜坊中存着。而这柜坊必是他极信任的,想来其中必有渊源。 而她又回忆起,上一世她便是热血来潮,查了下府中的账目,发现多了两箱银子,加起来上万两。可那万两白银在她发现后,就消失不见了,紧接着她就离奇死了。 钟漪心想,她还是道行太浅了些,杀了人就怕得睡不安稳,急急忙忙出府也乱了方寸。她就应该把公主府里里外外查个透彻再走。 这次回去,她不愿意叫别人知晓,只和芝菡两人,从侧门回了府中。 这一进府,钟漪闻到了一股恶臭,她心中一惊,觉得情况不妙。 她拉着芝菡沿着小路走,那凭信是在原本的卧房发现的,而后她就随手丢到了花盆里。这公主府她熟门熟路,想要来去自如也不是难事。 她们走到通内院的石子路上,远远看见地上躺了一个人,一动不动是应该是死了,周围的血已经凝固,许是死了有一阵子。但是如今天气热,尸身没有腐坏,应该还没有死太久。 两个女孩吓得双目瞪圆,钟漪伸手捂住了芝菡的嘴才没叫她大喊出来。 而芝菡是真的怕,竟咬了钟漪一口。她心中懊悔,可钟漪却没在意。那凭信怕是被人抢先一步拿走了?这王鹏背后的人,真的出手了,看来她的公主府定有他们要的东西。不管是不是那凭信,她都得去寻一寻,万不能落入贼人手里,让他们抢了先机。 钟漪还想往前走,可芝菡怎么也不同意了。这府中已经出了事,就应该出去报官叫人来查,公主金枝玉叶,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这府里的人,怕是都死了,这么久了,府里应该是安全的。你别怕。” 钟漪宽慰着芝菡,领着她向前。芝菡还是拒绝道:“公主,快回去吧,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奴婢担待不起。” 几番劝阻无用,钟漪就是要去看一眼,她看了才能安心。哪怕凭信没了,她也算知道了这东西有用。若是此时跑了,叫了官府的人来,事情闹大,更加难以取证。 她们一路走去,又接二连三地看见了,那些留在府中的杂役尸体。钟漪吸了口气,安稳自己的情绪。是她害了他们,回去查查籍册,要重金补给他们的家人。 终于到了卧房,钟漪推开门,这些人死了有些日子,屋中无人打扫,已经落了灰。 她没有耽搁扫视着四周,想着她随手丢的那个花盆是哪个。终得想起,她跑上前去,刨着花盆里的土,万幸的是,那凭信还在。 可他们为什么杀了人,却不找东西? 钟漪手中握紧凭信,惊慌失措地回头。 门口已然站了几个黑衣蒙面人,而芝菡已经吓得腿抖,直愣愣地站着。 她想错了,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东西在哪,是来等她寻的。 事到如今,逃也逃不掉了,她虽杀过两个人,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下面对的是杀手,她也无计可施。 正在焦灼时,忽然窗棂边掠过了一个黑影...... 第十五章 教训 同日,裴扬找了宣文斌来,去裴拯常去的醉花楼寻他。一是教育一下裴拯,二是让宣文斌把那五百两吐出来。 宣文斌虽然有钱但是抠门得很,到了这烟花之所,连壶茶都不点。裴扬和唐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盯着宣文斌,他俩看得宣文斌心里发慌,哆哆嗦嗦才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 看着这五两银子,裴扬打了下折扇,轻轻摇了摇说:“敏达兄,就五两啊......” 只见宣文斌又抖着手再掏出来十两,脸上的神情.欲哭无泪。 “没有了,我最近穷得很,你那五百两,我下个月还给你行不行。” 裴扬看了眼唐顿后,“哐”的一声,唐顿掷到桌子上一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匕首,毒药,银针,剜刀,鞭子,应有尽有...... “裴文彦!”宣文斌拍桌而起,指着裴扬,本想硬气一把,指责他粗鲁。可看着裴扬的眼睛,他就怂了。“大家都是读书人,舞刀弄枪的,多不好......”他推了推那些东西,勉强笑着掏出了五百两银票。 裴扬满意后将那十五两又放回宣文斌怀中,拍拍他的胸口说:“何必呢,大家都是朋友。早这样不好了吗?” 说罢他叫唐顿拿着五百两去找老.鸨来。老.鸨见了钱,自然喜不自胜地叫了姑娘来伺候。 可唐顿直接将那些姑娘赶走,只留下老.鸨。 老.鸨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几位爷不是来找乐子的。但她还是陪笑道:“爷您这是做什么,奴家不接客很多年了。” 裴扬指指桌上的东西,对老.鸨说:“妈妈,跟您打听个事。裴三少爷,在哪个屋?” 只给五百两就打听恩客的所在,老.鸨自然不干。能在京城开青.楼的,后面都有大人物撑腰。她也不怕这眼前人动粗。 裴扬见她软硬不吃,笑笑说:“行,没关系。五百两给您,买个方便,人我自己找,您别拦着行不行?” “哎哟爷,这哪成,你这不是坏了我的生意吗?”老.鸨翻着白眼,挥着帕子刚说完。她的脖子就瞬时被桌上的那根鞭子勒住,勒住她的自然是唐顿。 裴扬看着挣扎着的老.鸨,徐徐说着:“我呢,最不怕的就是得罪大人物。我管你背后是谁呢?坏了我的事情,大不了,大家都别活了。” 老.鸨也是个识时务的,知道这位爷不好惹,连忙说了裴三爷的所在,得了自由。 裴扬三人去寻了那岚栖阁,那被反锁的门,被裴扬一脚踹开。 里面的人吓了一跳,屋里的三个姑娘才不愿意惹上是非,直接弃了裴拯逃了去。 裴拯看着这刚刚还在谄媚的女人,一溜烟的跑了,真是婊.子无情。 “你来干什么?这楼里姑娘这么多,偏来我这里寻乐子?难不成二哥还好这口?”裴拯理了理大敞的衣襟,满口的不屑地蔑视了裴扬一眼。 裴扬不紧不慢地让唐顿将房门锁好,然后跟宣文斌一同坐下,看这处好戏。 他悠悠说着:“你哪里来的这些钱挥霍,别告诉我,是你娘的嫁妆?你只出不进,你们院里的月钱,还不都是我给你的?我来瞧瞧我的钱,都花在了哪里,有何不可?” “胡说八道,我花的裴家的钱,我是裴家的儿子,天经地义。” 裴扬就知道这小子不见棺材不落泪,“很好,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天经地义。”他说完,一只酒杯就砸到了裴拯的额头上。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裴拯,被倒吊在房梁上。下面三人看着他破口大骂:“裴扬你放老子下来!” “你自称老子,那你把爹爹放在何处?”裴扬要了一套新的酒具来,品着酒,抬眼看着房梁上的人。 “你少拿爹压我,别说爹不在京城,就是爹在京城,我也不怕你!” 听着裴拯的大呼小叫,裴扬摇了摇头,他爹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让他们母子进门。 宣文斌看着这出戏笑着对裴扬说:“我本还觉得我家人丁稀少,就我这一个独苗,幼时少了不少乐趣。如今看来这弟弟妹妹什么的,还真是麻烦。不过今日跟文彦兄学了许多,那五百两,也算是交学费了。” 裴扬心想,那本就是我的钱。怎得又成学费了?论这心机深重,他跟宣文斌比,倒是自叹不如了。 他此番也只是教育教育裴拯,让他以后莫要再插手他的事情。如今教训成这样,这小子还不松口,他怕是也就这一点,像裴家的人。 裴扬也不愿意把他打残,那样场面太难看,在祖母那边也不好交代。他想只把裴拯在这吊几个时辰,杀杀他的锐气好了。 看着他们起身要走,却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裴拯急起来吼道:“你不就恼我去祖母面前告状你买宅子的事情,你们俩合伙干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朝有规,田宅交易,须凭牙保。你们私下交易房产,必然是找了黑牙人。” 裴扬和宣文斌止住脚步,没想到裴拯竟查到了这里。按律法,私自交易房产是有偷缴契税的嫌疑,要按盗罪论罚。 公主自然不懂这些,裴扬为了不叫旁人知晓公主私宅,于是将这事压到了最少人知道。却忘记了那种黑市的牙人,都是给钱就说话的主。必定被裴拯捉到了把柄。 裴拯见他们顿足,又开始嚣张起来,“你究竟是给什么人买宅子,需这般谨慎?我这几日想了想,又去公主府转了转,发现那边人去楼空的。想来公主换了住处吧。” 他的话引得裴扬一丝不悦,裴拯招惹他可以,但万不该招惹公主。 裴扬不想给公主惹上麻烦,回过头对裴拯说:“你想做什么?” “当初,你想吃公主那天鹅肉,可人家看不上你。如今不过是个离过一次的女人,你却还巴巴跟着人家。嫁过一次的女人,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残花败柳,和这楼里的女人一样。” 裴拯哪里想做什么?他没那个脑子,只想气裴扬罢了。看他恼羞成怒,他便得意,只是话说过头了。 “唉呀呀呀,年轻人真的不会说话,我看我还是躲开些吧。我胆子小,怕血,文彦兄,你自便哦。” 宣文斌看这架势不对劲,只能先溜之大吉。 他在楼前站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后,裴扬走了出来,手上倒是没血,但是脸色十分难看。 裴扬对后面跟着的唐顿说:“丢到护城河,让他娘去领。” 看着唐顿身上的人,一动不动,宣文斌小声问了句:“还活着?” 裴扬嗯了一声拜别了宣文斌,自己向家走去。走至一半时,他面前过来一个黑衣男子,在他面前立足,拱手道:“主人,公主出事了。” 来人正是裴扬的杀手阿四,一个时辰前他刚刚救下了钟漪和芝菡,将她们安全送回私宅。 裴扬跟着阿四疾步向私宅走去,压根没走那叩门请示的流程,直接翻墙入院。 二人直接轻功跃入钟漪的卧房,“公主......” 裴扬见到钟漪本是焦急难耐,但这一下来得突然,他怕吓到公主,还是缓下语气来问:“你没事吧。” 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没把钟漪吓到,倒是把芝菡吓到了。刚刚事情让她胆战心惊,生怕又是坏人来了。 钟漪知道她受惊了,让她先下去休息。裴扬也叫阿四出去。 这两人出去后,房里只剩下了钟漪和裴扬。 钟漪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人‍,问他说:“你叫人暗中保护我?” 而裴扬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手上的包扎的伤口,那眉头又锁紧了一分。 “芝菡害怕,她咬的。我没受伤。” 得知她没受伤,看样子也没有受惊,裴扬的眉头终于展开,柔声问道:“公主怎么自己回去了?” “拿东西。”钟漪说着,将那凭信拿给裴扬,然后又将事情讲了一遍。 这来龙去脉,裴扬也能猜到一二,他点点头嘱咐着:“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你该提前和我说一下。若不是我早安排阿四跟着你,岂不是......” 他情绪急躁,一时间语无伦次,再说不下去。只希望公主能明白,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 “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考虑不周。” 公主素来是不听劝阻的,裴扬都做好了苦口婆心的准备。可如今,公主这般积极认错,倒是叫他无措了起来。 “嗯,那......知道错就好。” 钟漪撅撅嘴说:“你怎么跟宫学的夫子似的,拿我当小孩子教育?” 说完,裴扬半响无言。 这人平时最会怼人,今日倒是哑巴了?钟漪有些得意地走到离他只有半步的距离处停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裴扬见她走近,就已经心突突地跳起,如今这般距离,更是紧张地无法动弹。 他抿抿唇,说出一句:“臣不敢教育公主,公主赎罪。” 钟漪见他这么紧张,便更加得意。许是被她今日的沉着冷静吓到了?公主自会杀人之后,看见那么多死人都不怕了。 她这公主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去混江湖都可以了。她离裴扬更近了一步,略带玩味地说着,“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第十六章 玩笑 裴扬向后撤了一步,撇过头去说:“公主金枝玉叶,作为臣子,自然不能直视。” 他已经紧张地手心微微冒汗,不知道公主到底要做什么。他既想多想,又不敢多想。 钟漪狐疑地打量着躲躲闪闪地裴扬,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质问道:“你胡说八道,你以前总看我!” “我没有!” 裴扬矢口否认着,扭过头来刚好对上钟漪地目光。钟漪脸上地神情绷不住了,指着裴扬哈哈大笑着说:“你看你现在看了,哈哈哈哈哈。” 终于轮到她整裴扬了!真是太有趣了。 “公主能不能不开这种玩笑。” 裴扬收回僵直地身子,走到另一侧看着笑得开怀地钟漪,一脸不悦。 “哼,不是你以前捉弄我的时候了。需要我一一列给你听吗?” 钟漪昂首挺胸的得意,却不知对面的人已经换了种心思。全然没了刚才的紧张。裴扬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却要教育教育公主,不可以这样开玩笑。 “你还有事吗?没事快回家吧。不用在我这里了。” 钟漪见裴扬半响无言,以为他生气了,可道歉的话也不好出口,只能这样说。毕竟裴扬小时候捉弄她多次,也没道歉过。 “公主,臣还有事。” 裴扬一步步走近洋洋得意的公主,这次轮到他步步紧逼。 “有事快说,我要休息了。”钟漪眨眨眼睛看着来人,不知他有何意,只是心头莫名地紧张起来。 “臣就是担忧公主的休息,公主今日遇到险境,晚上可是会做噩梦?” 钟漪的脚跟瞧瞧退了一点,今日的事情确实可怕,她也隐约觉得自己晚上又会梦魇。但不能打破她刚刚威风的形象,只能佯装说着:“不会啊,本公主恶名在外,怎么会怕。” 她眼睛眨地过快,裴扬知道,公主一说谎,就喜欢频频地眨眼睛。 这下换做裴扬又近了一寸,认真道:“公主哪里有恶名。臣听到的都是公主的美名。” “你胡说,你那舆.论的效果虽好。但人人都觉得我是个母夜叉,你家管家都怕我。” 钟漪嘟嘟嘴巴,很是不悦。 她这时站在墙边,裴扬离她有些近,这距离近与远,与谁主动,也是有关的。 裴扬主动离她这么近,让她有些不适,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可脚跟抵到了墙边,她的后脑险些撞到坚硬的墙壁时,却被裴扬的手掌垫在了后面。 如此,二人的鼻尖都差点撞到一起。 钟漪的呼吸开始局促起来,羽睫颤地出奇的快,她见裴扬还想再近一步时,瘪着嘴哭腔喊出一句:“救命啊......” 可到了啊字,声音就弱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裴扬不过是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裴扬看着钟漪像小猫一样,举起两个小拳头挡在脸前。看见死人她都没这么怕。 “公主这么怕臣?” 面对裴扬的疑问,钟漪支吾起来,“我,我我,我以为你......” 裴扬没再多言,只留下句,“公主不可以再私自行动。不然我们的联盟,就终止了。”就拂袖而去了。 待裴扬走远后,钟漪觉得自己头不是头,脚不是脚,想站在云端一样,轻飘飘的,这种感觉也是前所未有的。 翌日,裴扬拿着那方凭信去找宣文斌,宣文斌看着眼前的凭信,张大了嘴巴,那眼珠子都要掉到了凭信上,“我没看错吧,这两万两白银。” “你认字就没错。” 裴扬执着羊脂玉的茶碗,他今日拿了两万两凭信来,骗了宣文斌家的青凤髓喝,也算值了。 “你怎么了?病了?哎呀,真的,真的没想到,咱俩的关系等到了这个地步。待你走后,我定会好好拿着这笔钱,行善举,做善事。” 宣文斌说得动人,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像是真的裴扬要死了,把自己的所有家产托付给他一样。他这边演着戏,感到周遭一团冷气,裴扬正冷眼瞧着他。 “你要不是快死了,怎么可能给我这么多钱。” 裴扬将凭信抢过来,睨了他一眼,“我说是给你的了吗?” 他这边抢过来凭信,桌上的茶碗就到了另一边,宣文斌振振有词道:“不是给我的,你别喝我茶!” “你这茶不喝,就放陈了。多可惜。”裴扬长臂一伸想抢来,可宣文斌这个财迷鬼,直接将茶壶茶碗都抱到了怀里,宁愿烫着也不给他。 裴扬没了脾气,挥挥手说:“行行行,说正事。一支军队一年的开销也就两三万两。如果打仗,那就是另算,如今尚无战事,算三万两一年,够了吧。” 他见宣文斌点点头,肯定了他的问题后,又说:“若这两万两只是兵部官吏贪污的一部分,经年积累,你想想,会有多少。” 宣文斌刚接替王鹏兵部侍郎的职务不久,就发现在这兵部当值跟户部似的,军费支出,竟有两个账本,呈给上面一个,下面却是另一个。 他虽家境富足,但是商贾出身,全家就他一个中举的,光耀门楣。而他在朝中无根无依,也不愿意用银钱去打通仕途,就裴扬这么一个朋友。 裴扬忠君爱国,绝无二心,裴家又世代戍边,这事,他信裴扬,也愿意帮裴扬。 “说吧,你想我做些什么?” “柔嘉长公主府出了命案,公主会上报朝廷,央陛下派人去查。搜查之中,发现了此物。经柜坊查验,发现是前兵部侍郎王鹏之物,金额重大,兵部应派人封查此柜坊。” 裴扬将自己的计划说出后,宣文斌自然也是明白。只是他们都清楚,这份计划只是最理想的状态,不一定会顺利进行。 果然,计划开始了第一步,就出现了阻挠。公主府的命案上奏后,钟沐桌案上的奏折垒得山高。大都都是参长公主暴虐无度,滥杀无辜。 可他们连查都没查,就因为那两个小妾的死,再加上前驸马一家的极刑。就将这罪名扣到了长公主头上。 钟沐身边的刘公公,将奏折分类好后对钟沐讲:“陛下,这些折子里,三成要您废除长公主封号,三成要您克扣长公主俸禄,三成要您送长公主出家。一成,一成要您查办长公主府命案。” “那一成是谁写的?”钟沐按着眉心,问着刘公公。 “是兵部侍郎宣大人,右谏议大夫裴大人,还有大理寺少卿聂大人。”前面两个钟沐好不在意,这最后一个人,引起了钟沐的主意。他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另一侧的裴扬和宣文斌。 “这聂睿是怎么回事?也站在你们这边了?” 裴扬请礼说道:“聂大人与臣二人并不熟识,但臣听闻,这聂少卿是个案痴,只要是案子他都感兴趣,尤其是命案。” “这倒是有趣。只是你们也看到了,这事情怎么定夺,还要中书那边议,看这架势,能议成什么样子,不用朕多说了吧。”钟沐将挺直的后背舒缓到靠背上,又指点了裴、宣二人一下,“公主府的案子是需要中书议定,才能下旨。但旁的小案,就不用了。” 近日在朝堂了钟沐和太皇太后的对峙愈演愈烈,此役若赢,那便是他这一派的首胜。 他会尽全力帮助他们,但他这位帝王的权力,目前还真是有限。 裴扬和宣文斌意会后,准备去找一下聂睿,只是这人生性奇怪,不爱与人打交道。 他俩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去聂家跟聂睿说。这请人帮忙,怎么也要投其所好。可这聂睿,不爱钱,不爱名,不爱利,只爱命案和......尸首。 裴扬想了想,总不能把公主府里的那些尸体,送到聂家吧。 转日的清晨,大理寺少卿聂睿家门前多了五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聂睿打开门,面色沉静地将这五具尸体一一抬回家中。 他家门前的巷子里,钟漪看得差点呕出,“咦......这个人还有这种癖好啊,我离老远就能闻见那尸体的腐味。他就这样抬进去了?” 裴扬看着这非要跟来的公主摇了摇头,可钟漪跟来的理由十分合理,她的公主府,她的人死了,尸首不见了。自然由她这个主人去找。 同朝为官的,裴扬和宣文斌就算和聂睿不熟,但聂睿总也是见过的,因此也不好出面。 等了一会儿,钟漪带着十几个打手敲着聂睿家的大门。 可这门敲了三遍,里面都没人应答。钟漪奇怪地向裴扬看看,可他也不知为何。难道是这人验尸验到忘乎所以了? 又敲了十几遍,敲的钟漪都回去那个巷子里乘凉歇着了,这门还是没开。 钟漪揉揉惺忪的眼睛对裴扬说:“不会是里面诈尸把他吃了吧。” 她的话音落下后,裴扬摇了摇她的肩头,只见刚刚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钟漪提着裙子走到门前,对出来的人颐指气使地说:“你为什么偷我公主府的尸体?!” “哦,还给你。”聂睿像是不会动表情一样,僵着一张脸,转身就要回去拿尸体给她。 “喂,我,我可是柔嘉长公主。你就这么跟我说话!”钟漪插着腰,十分生气,这六品的大理寺少卿,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案子查清了,人不是你杀的。”聂睿背着身对钟漪说话,确实没有一丝的尊重,“你们不就是想让我证明这一点吗,明日我会上.书此事,这五具尸体是从何而来,我也不知。” “啪”的一声,大门又被重重地关上了。 第十七章 柜坊 【长公主府家仆尸首不翼而飞,大理寺少卿家门前惊现尸首,冤魂自请断案,公道自在人间。】 裴扬读着这京城小报的消息,皱了皱眉头,这写小报的,比胡嘉述那种写话本的还能扯。只是公主府出了这么多事情,妥妥一个凶宅,公主确实不能再住在那里。侯府隔壁的那个宅子,最后成了名正言顺的御赐公主府。 只是哪朝哪代公主府都没有这么小的,但借这个机会,可以塑造一下公主勤俭的形象,减弱一下她之前不好的形象。 柔嘉长公主将新府邸的市值银两全息上缴国库,又按照市值向户部纳了税。不过是借了一个御赐的名头,一分钱也没让陛下出。 这下那些老顽固一句话说不出,毕竟皇上御赐他们的宅子,他们是没缴钱的。还吃着朝廷的供奉。 宣文斌这下心肝碎掉一般得疼,“我一分钱都没捞着,还赔了钱啊。我以后再也不和姓裴的打交道,不吉利,不吉利!” “敏达兄,常言道,吃亏是福嘛。你总是赚钱,只进不出,也不好。”裴扬笑眯眯得看着眼前亏钱的人,公主买宅子付给宣文斌的钱都被要回去给了国库,宣文斌本想借此赚个差价,这下一分没赚到。 他俩这边正说着,唐顿叩门而入,行礼对裴扬说:“二少爷,薛姨娘去找老太太闹了。说您揍了三少爷那事。” 裴扬冷笑一声,这母子俩怎么总是不长记性,也不知道爹爹看上他们什么了? 将宣文斌送走后,他信步走到祖母院内,里面又哭又闹的,惹得人心烦。祖母年纪大了,可不能让这泼妇再闹下去。 他一进门,发现这厮居然把他的大嫂,靖远候府的世子妃都闹来了。 “老祖宗,拯儿怎么也是裴家的孩子啊,身上留着裴家的血。今日你们给做个主,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如今被人打得下不来床,可怎么办?” 薛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她儿子死了似的。 “冤有头债有主,姨娘怎么不来找我,偏来打扰祖母和嫂嫂。”裴扬嘲讽着,一掀衣袂坐到了祖母的右侧,“大夫不是来看过了,三个月就好了。姨娘这哭得,我还以为你院里人没照顾好,把人照顾死了。” 裴老太太轻咳了一声,将话接过来说:“到底因为何打人,你姨娘说不清楚,你三弟弟现在又说不出来话。你说说吧。” “祖母,裴拯拿着裴家的钱留恋烟花,屡教不改,孙儿是为了裴家的脸面。”裴扬实话实话,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他爹回来了,他也是这么说。 裴老太太轻哼一声,对这种事情,她最是不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进裴家十几年了。这都不清楚。” “他血口喷人!拯儿,拯儿不会......” 那薛氏嘴硬的很,死活不认。这时世子妃侯初彤接过话来,“会不会的,叫三弟的常随的小厮来,问问就知道了。若是不说实话,就也打一顿。” 裴扬有些奇怪地看着大嫂,他这大嫂原来是个厉害的角色,嫁进裴家三年,竟不显山不露水的。怕是因为生气哥哥刚成亲一个月就去了边关。 “祖母,孙媳以为,咱是将门,行事作风自然不比旁人家。有些不听话的,就得打一顿教训。”侯初彤语气平平,但话锋厉害,直戳薛氏的心。 裴扬此时对大嫂刮目相看,这女人厉害起来,比男人强多了。公主当时整治公主府那些人,是不是也是这般? 这件事情于情于理薛姨娘都不占,也不知道她凭什么来闹这一遭。世子妃许久不发话,这次发话了,连老太太都愿意给她这个面子。 薛姨娘灰头土脸地走了后,裴扬和侯初彤也走了。 裴扬隐约听到大嫂身边的桂婆婆问话说:“大小姐怎么今日愿意管府中的事务了?往日老太太好言相劝,您都不管。” 而这大嫂的回答,更是让人吃惊,“这薛氏我看不顺眼久了,若是我就将她也打一顿,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三年来,他这大嫂像不在这府里一样,除了每次哥哥回来,那桂婆婆会闹一番。这位世子妃却从没闹过。 如今看来,千番不是,都是他哥哥的不是。不管如何,娶了人家,却不负责,让人家守了三年活寡...... 他们裴家的负心人,还真不少,这下一比较,裴扬觉得自己是这裴家最好的人了。 裴扬今日邀钟漪去查那个柜坊,钟漪本是满心期待,觉得这事有趣又刺激。结果左等右等,这人都没来,别是变卦了。 她一早换了男装,手中的折扇无聊地敲打着桌子,裴扬已经迟了一炷香的时间了。这人到底靠不靠谱。 “公主,裴大人来了。” 芝菡的通报让钟漪气腾腾地起身,冲到花厅指着裴扬的鼻子骂道:“你竟敢迟到!” “臣家中有事,耽搁了。这厢给公主赔不是。” 钟漪见他作揖赔礼,就也作罢了。上次见过他那个庶弟,钟漪就觉得,这京城高门家里,和皇宫的勾心斗角比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幸好,她是唯一的女孩,所有的哥哥都疼爱她。若是再有一个女孩,肯定就轮不到她了。她觉得自己的前世今生,多是幸运大过不幸的,她从没感叹命运不公。一切的悲剧都是她眼瞎。 当时选驸马的时候,还有个插曲,那就是没人去竞选驸马。让钟漪好生难堪,谁都知晓娶了公主就是将自己的仕途白白浪费。所以哪怕是美丽尊贵的公主,也没什么人愿意娶。钟漪当时除了有些看重王鹏的才能,还有些赌气的意味。 可那些不愿意娶公主的人,没有想到,先帝宠爱公主至极,竟愿意给驸马要职。这下大家都赔了夫人又折兵,好生后悔。公主出降那日,伤了不少人的心。 钟漪只想着心里的事情,一路没跟裴扬说话。 直到二人进了柜坊后,钟漪转过头来问裴扬说:“诶,我们今日要做什么来的?” “宣家商号分号的一个掌柜,在这里开了个户,存了两千两,公主一会儿提出来就好。” 裴扬如是说着,钟漪却是诧异,“就这么简单?” “公主放心,一切有我。” 按着裴扬说的,钟漪拿着凭信不出一刻钟,就兑出了两千两的现银。这两千两,钟漪装模作样点着,只等着裴扬下面的动作。 裴扬在另一边拿着那两万两凭信去兑,柜台的小二看见这凭信惊了一下,借口数额太大,去叫掌柜前来。 不一会儿,掌柜笑盈盈地出来,将裴扬拉到一侧,问道:“据在下所知,这凭信的主人,已经亡故。那阁下是?” “掌柜您这大白天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可不好。”裴扬一脸冷静,咬死了这就是他的。 掌柜能开这么大的柜坊,必定不是个一般人。他意识到不对,周旋于裴扬,“凡是存银,都会在本坊记录,阁下若执意要认。那便核对一下笔记。” 面对掌柜的话,裴扬并没有犹豫,直言道:“掌柜您这是为难在下吧?为何那位公子凭凭信取银那般容易,到我这里就这般难?凭信既为凭信,便可证实身份。何故来的这么多周折?” 而他所指自然是钟漪,钟漪感到背后有人在指着她,直起身来,看向对面。 “掌柜可能证明,她就是凭信原本的主人?”裴扬不依不饶,非要掌柜现场勘验。周遭看着热闹,掌柜拉不下脸来,要人去拿那记录册子。 这一对比,笔记当然不同。 钟漪明白了裴扬的做法,垂头浅笑。这下众目睽睽,掌柜自然没了办法。 无奈之下,掌柜只好说,数额巨大,需要去后堂的银库现领。 而钟漪那两千两兑都兑了,便是死活不认,钱已出库,没有回去的道理。非要人送到商号。 掌柜见她难缠,便将她和裴扬一齐带到了后堂,钟漪走在路上有些奇怪,小声问道:“今日唐顿为何没跟来?你也不要我带人,就我们两个安全吗?” “公主放心,有臣在,自然安全。” 到了后堂,掌柜将他们领到一间厢房等候。 等候也是无聊,钟漪想起刚刚掌柜和裴扬的对话,问他说:“他死了?” 裴扬嗯了一声,表示肯定。这一声后,钟漪的睫毛忽闪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死了?他不是流放了吗?” “因为,是我杀的。” 看着裴扬云淡风轻的样子,钟漪抿了下嘴唇,那人死与不死对她而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恨也是恨他贪墨,害了边关的无辜的将士。 只是,她没想到,裴扬会杀了他。 “那如此,我该谢谢你。可是你从没出过京城,必定不是你亲手做的,又是你手下的那个杀手做的?我是不是也该谢谢他?” 裴扬看着公主微微一笑,又回过头来说:“臣子为公主做事,理所应当。阿四为主办事,也是理所应当。公主不必言谢。” 半响二人没再对话。这掌柜走了有一会儿,却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 钟漪心中疑惑,去拉了下门,才发现这门被反锁了。 她吃惊地看向裴扬,这人刚刚不是信誓旦旦说,绝对安全的吗? 第十八章 被囚 钟漪指着反锁的房门,瞪大了眼睛看着裴扬。 她见裴扬慢慢走来也拉了一下房门,可用得力气还没有她大。 “哦,锁住了。”裴扬轻轻说着,丝毫不急躁。 “废话!你不是说有你在是安全的吗!现在怎么办!” 钟漪急地跳脚,可裴扬还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公主急有什么用,出都出不去,不如坐一会。” 说罢他又缓步走到桌案边说:“这还有茶呢,喝一口,一会儿省的凉了。” “你,你还有这个闲情逸致。”钟漪气得火冒三丈,但一拳拳打到棉花上,她也无可奈何。慢慢地沉下心来,她发现裴扬这么不急不躁,肯定有原因的。这人怕不是故意被困的吧。 既然如此,她也便沉下心来,坐到裴扬旁边喝了口茶,“只有水,那也没有吃的,我要是饿了怎么办!” 她堂堂公主哪里被囚过,哪怕是上一世受着欺辱,在公主府也是来去自由,吃好喝好的。 裴扬粲然一笑,看着刚刚沉静下来的钟漪,悠悠说着:“放心,既然是囚禁,不会饿死的,都会有人送饭。等他们查明咱们的身份,怕是会诚惶诚恐地摆了宴席请咱们出去。” “如果没有,我就把你吃了!”钟漪哼了一声,抖了下衣摆。哪怕裴扬胸有成竹,她也是不悦,毕竟这人自作主张,全然不跟她商量。什么联盟,分明是他一人做主。 她的话引得裴扬不得不转过头去偷笑一会儿,他倒宁愿公主把他吃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边悬挂的太阳正在缓缓向西而去,碎金般的阳光洒进屋内。钟漪经过这一个时辰,竟然莫名地心安,哪怕明知自己是被人故意困住的。借着这暖阳,她有些困意涌上。 打了个哈欠后,一手撑着脸颊,昏昏欲睡。 裴扬就一直看着眼前迷迷糊糊的少女,待她手肘撑不住沉睡的脑袋时,就接住替她撑着。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遥想起当年公主在宫学上课时,总是打瞌睡。几位皇子和宗室的王爷郡主,都没有她能偷懒。公主举着书本,正襟危坐的,好似在读书,却已经到九霄云外了。 而他这个太子伴读,本着让公主好好学习,不落于人后的想法,时常跟夫子举报公主偷懒。 “先生,我没睡觉!”钟漪一个激灵起身,不知是因为裴扬在她旁边的缘故,还是什么。她竟梦到了裴扬在宫学上揭发她偷睡! 裴扬噗嗤一声,这会真的笑出了声。钟漪头上带着的男子幞头七扭八歪。还因为睡得太熟,在额头上硌出了印子。 此处没有镜子,怕是公主意识不到,他走上前去帮公主扶正。 钟漪此时迷迷糊糊的,她平日里发髻歪了,也都是别人帮她梳理。此刻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掠过裴扬的身子,发现外面天都黑了。 她撅着嘴抬头看向裴扬说:“你不是说有饭吗?饭呢?” “公主饿了?应该快了,今日尹太尉家中有宴,我想这柜坊的主人,也在宴席上。许是没有办法即时通报,掌柜正犯难呢。但横竖,不会饿着我们的。” 裴扬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你果然是故意的。”钟漪觉得自己身侧坐的就是只狐狸,狡猾得很。而他刚刚说的人,引起了钟漪的注意,“尹太尉?太皇太后的弟弟?” “是啊,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尹家如日中天的。尹太尉得了嫡重孙,自然全京城的人物都去道喜。” 钟漪本是执杯想喝口茶水,可茶已经凉了,而他的话又让她庆幸自己没喝。不然,这一口茶水,都要喷到裴扬的脸上。 “他孙子都生孩子了,天呐!他孙子多大了!?” 她鲜少跟京中贵族交往,主要是大家都怕她。以前是怕得罪她,如今是怕她“得罪”别人。如今听到这轶事,钟漪颇有兴趣。 裴扬却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仔细想想,估摸了一个年龄,“大概,二十出头吧。” “那不是和你差不多大,你为何还不成亲?人家都生孩子了。” 钟漪以为自己只是闲聊,却见那人眸中闪动。 “臣得为陛下效力。”裴扬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这般言说。 他凝神注视着公主,心驰神往之人就在眼前,却也不能说些什么。 窗外月光映进,公主今日未施粉黛,却仍旧粉腮红润,刚刚小憩时分使得秀眸惺忪。裴扬回过神来,走到灯架边,掏出火折子,点了灯。 “你准备的这般周全,可我的饭却没来。” 钟漪一手托着腮,一手敲打着桌子,这凉茶她不喝,却也没饭吃。中午本就因为等裴扬而没吃饱,这下快要饥肠辘辘了。她公主殿下何曾饿过肚子。 “公主今日,怕是吃不到这柜坊的饭菜了。看时辰,明月楼的夜食还有。不如一会儿出去了,去那边吃。” 裴扬自点燃灯烛后,就向外看去,背着身对钟漪说话。 “一会儿?一会儿便能走?”钟漪激动起身,跑向裴扬身后,却没料到他忽然回身,撞了个满怀。 她的鼻梁忽然撞到裴扬结实的胸膛,有些吃痛得揉着鼻子。而她的手臂也不由自主地揽住了裴扬的后背。 这般举动却没有即时被制止,她嗅到裴扬身上的味道,不爱熏香的她都觉得有点好闻。 钟漪终于松开手,觉得此时应该说些什么,“上次你选的那香,皇后娘娘果然喜欢。” 她的话,前半句出了口,后半句却咽了下去。她本想说,你这身上熏的也好闻,但是这话说出口,是不是不太合适。 裴扬双臂不安地不知放在何处,见钟漪自己退开。他才将手臂收回。 他退到门边,平了心绪,对钟漪说:“娘娘喜欢就好。” 如此这般距离,公主竟毫无旁的反应。让裴扬有些难受。还有上次在公主府......看来,有些事情,也许真的强求不得。 他退到门边沉默不言,钟漪就跟了上去同他讲话。她自己也不知为何。就是想与他多说两句,而这什么时候能出去。出去做什么,她已经抛在脑后。 “京中女眷皆爱在衣衫上熏香,每次芝菡给我熏完,我都觉得虽然好闻。但是一出门,就好像虫子,蜜蜂,都围着我转似的。你知道,我最讨厌......” 她的话还没说完,“嘭”的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她捂起耳朵,就见门外一团团光亮出现。 “臣等救驾来迟,还望殿下赎罪。” 这雄浑的声音是殿前副都指挥使魏瀚海的,钟漪吃惊地看着裴扬,他怎么把禁军都找来了...... “公主一会儿出去了,去明月楼吃些好吃的再回家吧。” 钟漪看着他的侧颜,疑惑问着:“你不去吗?” “臣还有事。” 裴扬说完,拉着钟漪的衣角到了另一侧,给破门的禁军留出了空间。 门外的禁军见到公主,身上的盔甲哗啦啦地响动,齐齐跪身行礼:“参加长公主殿下。” 同时跪身行礼的还有裴扬。 这下这么多人行礼,让钟漪格外不适,“起来吧,起来吧。” 魏瀚海的人将钟漪安全送走后,刑部、大理寺的人,都来了。 这下这小小的柜坊着实热闹。可禁军的职责只是保护皇室,别的不管,而裴扬不过也是个连坐的倒霉鬼。自然跟着魏瀚海一起走了。 此时已至戌正,长街上有些小贩已经收摊回家。但是大的酒楼还是灯火通明。裴扬跟着禁军走在街上,突然觉得还挺威风。只是如今顾不上这些,他需问情一件事情,“魏将军想通地很快啊。” 这魏瀚海今年已至不惑之年,一直是副职却做着正职的职责,操着正职的心。只因都指挥使是尹家人。 “魏某一心为陛下,不必想。多谢裴大人的机会。”这世间没有人愿意自己担着旁人的职责,还要受那人的排挤。 而尹都指挥使现今正躺在宴席的温柔乡里,还不知道明日一早,自己的乌纱帽就会搬家。 钟漪并没有去明月楼,而是要人将她直接送回公主府。 她一到门前,就看见芝菡正站在门口等她,“公主,您可吓坏我了。公主饿了吧,饭都做好了。” “你怎么知道?” 钟漪诧异,她被困不过是偶然发生的事情,怎么芝菡都知道了?还备好了饭。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唐顿过来说要奴婢拿着您的牌子进宫找太后娘娘,说公主不见了。然后陛下派禁军去寻您后,奴婢就自己回来准备晚饭。公主不吃再热一次的饭菜,于是奴婢就等着唐顿的消息。半个时辰前他来说可以做饭了,这会儿饭都是刚好的。您换身衣服快来吃。” 听了芝菡的回答,钟漪才明白,这一切都是裴扬安排好的。他竟然想的这么细致,每一步都安排地井井有条。 钟漪虽然坐在妆台边,面对着镜子,却没看镜中的自己。她脑子里只想着,裴扬这个人还挺好的。 她在府中闷了几日,胡嘉遇这日前来将小狗领回去。他家中已然安顿好,将药材什么的容易被小狗咬坏的,都存放好了。这下再没担忧,而小家伙们又叨扰了公主数日,也该领回去了。 只是胡嘉遇没想到,这几个小家伙长得好快。来之时她尚且能一人抱走。如今两个她都抱不动这五只小狗。 钟漪看着养了数日的小狗有些不舍,可总要物归原主。她要胡嘉遇乘自己的马车带着小狗回家。车夫再将马车驾回就好。 公主近日没有出府,这车驾刚刚出去,裴扬那边就得了消息。 “保护公主安全就好,公主去哪里,做什么,都不必管。” 唐顿点点头,可公主车驾的方向是胡太医家。这也不用管吗...... 第十九章 无缘 钟漪有几日没见裴扬,今日突然见到他主动来访。还有些高兴。可是裴扬见到她只是,行礼恭恭敬敬说了句:“那事公主不必再忧心了,臣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也给边关将士一个交代。” 她看着裴扬这样更是纳闷,他原本的恭敬也不会这般冷淡。好似他们跟陌生人一样。 “交给你我自是放心,横竖,你为了你爹爹、哥哥都是会尽力做的。”钟漪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凭裴扬的能耐和事情对裴家的棘手性,他定会尽力。这事情以后就不用她管了。 她歪着脑袋看着毕恭毕敬的裴扬,这般样子一点也不像他。倒像是胡嘉述上身了。 裴扬从那日公主忽然撞入怀中,就开始赌气。那日他的心跳都乱了节奏。可公主却毫无反应,只说着别的。好似公主从未把他当过男子一般,只是自小到大相熟的一个朋友。就连亲密的接触,都丝毫不会动心。 自公主五岁,他们便相识了。也许,也许没有他的状元被置换的事情,也许没有这和离的事情。也许当初他请求尚主了,公主也不会喜欢他。 知道公主的车驾是去了胡嘉述家的方向,他又更加生气了。如今来兴师问罪的。 “公主......” 他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直接说也不好,可到底该怎么跟公主说,他都没想好就气冲冲来了。 直接钟漪然后眼眉弯弯地冲他一笑,“怎么了呀?” 她没等裴扬说话,举起一根手指,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了,待这事情完了,我请你吃饭吧。你帮了我这么多,该好好感谢。” “臣为陛下效力,当不起公主的感谢。”裴扬眼眉低垂,深吸了口气。公主对他的态度,怎么突然转变了?让他有些不适应。 可,该问的还是要问问。 “公主刚刚去哪了?” 钟漪眨眨眼睛,不知道他在问什么,“我没有出门啊?怎么了?” “公主的马车不是刚刚出去了,才回来吗?” 面对裴扬的质疑,钟漪眉头一簇,打量着他道:“你派人监视我?” 监视二字让裴扬惶恐起来,立马解释着,“不,不是,是,是保护公主的安全。公主去做什么,我不知道的。只要公主安全就好。” “好”字之后他声音减弱,不知道公主会不会信他。 钟漪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眯眯地拍了下裴扬的肩头,“好!我不怪你。你要留下来吃饭吗?” 她身边没什么武艺高强的护卫,她也不喜欢养那些看家护院的。一宅子都是姑娘家的,有个人保护也挺好的。 可瞧着裴扬却开始慌乱起来,支支吾吾地说着:“不,不吃了。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然后就走了。 钟漪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再看看芝菡,芝菡只是偷笑。 她知道公主其实并不懂男女之情。当初嫁给王鹏是因为一件事情。公主当年十四岁的时候,由于是唯一的公主,陛下想早一点考察考察未来驸马的品行。于是从公主十四岁就开始全国择婿。可这国朝唯一的公主,却等了整整一年没有一个应.召的驸马。 大多数是不敢吃这个天鹅肉。还有些世家子弟,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前程和家族的利益。 公主对此事勃然大怒,一气之下说就要明年新科的状元做驸马。而王鹏又长相清秀,文才卓然。公主自然就喜盈盈嫁。太后当年还劝阻了一番,觉得王鹏家世太差,怕公主会受委屈。 可公主连穷都不知道是什么,哪里懂这些?再加上先帝那边极力地举荐,还给了王鹏兵部侍郎的职责。 公主年纪小,就这么被他骗了。 芝菡心疼公主的遭遇,可,那裴小侯爷的家世,又让她委实担心。若是旁人还好,偏偏这个对公主好的,是靖远候家的...... 隔壁侯府,裴扬刚进门,就被祖母身边的蓝婆婆叫到祖母房中。 裴老太太由蓝婆婆扶着坐下,看着眼前这比她高了半个身子出去的孙儿。这孩子四岁就跟在她身边,彼时也就到她的膝盖处那么高。 她叹了口气,眉宇间有些怒气,“陛下御赐的长公主府在咱们家隔壁,你当我是傻子?那隔壁早早就住下的人,就是长公主吧。裴拯也没有冤枉你吧,那宅子就是你买的。” 裴扬不言,她就继续说:“至于最后你们怎么弄成现在这般我也不想问。我只想提醒你......” “祖母,孙儿明白。”裴扬素来尊敬祖母,此刻却打断了她的话。 裴老太太见这孩子这般就不爱听了,更是心中担忧。当初公主出降时,这孩子是如何情景,她都看在眼里。 这公主作为先帝唯一的女儿,又时常跟在宫学听课。一来二去的,少男少女的,哪里有不情窦初开的道理。她也年轻过,懂得这个道理。只是她更懂得,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长公主虽然嫁过一次,但那平阳公主亦是二嫁卫青。祖母不是不开明的人,自然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前驸马的事情出了,朝臣绝不会允许下一个驸马再有实权。你甘心放弃自己的前程吗?” 听着祖母的话裴扬冷笑一声,果然,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乎的是家族的利益和前程...... 他眼底渐渐微红,口中带着质问的语气,“我的前程?我如今难道不是闲职吗?谏院每日提的都什么,祖母知道吗?中书省一家独大,何曾把谏院的建议放在眼中!而我,何时没有把裴家的利益放在前面......” 裴家的利益要高于他这个人,那裴家又何时给过他一个家?母亲死后,他被带到祖母房中教导。见到亲哥哥的日子屈指可数,父亲与他生分,宠爱妾室和庶子。如此四分五裂的,可还是一个家吗? 他刚刚强烈的语气,渐渐变成了恳求,“当初,我就是劝自己家族利益为先,才没有去先帝面前请求尚主。是我主动放弃了公主,而如今,我没有过分的想法。只希望能保护好公主,不让她再受委屈便好。就这样,也不行吗?” “你这样能一辈子吗?你就一辈子默默保护她?听祖母一句劝,你们没有缘分。” 裴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劝着,但这番话就像一柄匕首深深地戳进了裴扬心里最痛的部分。裴扬一声不吭地走出了祖母的院子,回到自己房中遣了所有人,包括唐顿也没让在跟前伺候。 祖母的冷水来得真及时,公主今日突然对他态度缓和。祖母就知道了。他不相信,祖母是第一天知道隔壁住的是公主的。 裴家,侯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 他撑着额头,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到了次日寅正,准备更衣上朝。 柜坊的案子告破,柜坊账目被查。许多朝廷官员都牵扯其中。每朝每代贪墨官银一事都是常见。 只是此次数额巨大,圣上龙颜大怒要所有牵连官员落马。此事太皇太后没有发表意见,只说需要中书商议。 大殿之上中书令熊霄作为顽固派的首脑,自然第一个不愿意,他列举了那些贪官往日的政绩。认为他们功大于过。 这般睁眼说瞎话,气得龙椅上的钟沐恨不得下去揍他一顿。 熊霄老奸巨猾,见风使舵,是棵墙头草。与其打他一顿,不如让他心服口服。 “此案重大,众位爱卿可以畅所欲言。不必顾忌。” 钟沐话声落下后,宣文斌站出来,躬身说道:“陛下,臣以为若是熊大人所言,这贪墨的银两可以同往日政绩抵消。那么通敌卖国,怕是不能抵消了。” 通敌卖国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只见宣文斌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物,呈上前说:“此乃靖远候亲笔所书上报兵部的奏报,请陛下审阅。” 奏报呈到钟沐手中,他看着上面的文字勃然大怒。兵部贪官和军中勾结,将每年的军费克扣,有时两成,有时三成,这些银两关乎他东霖的将士生命,关乎他边疆的安危!这不就是通敌卖国吗! “看看!你们自己看看!还有什么好说的!” 钟沐手中的奏报飞至熊霄脚前,他拿起来,确实也说不出其他。 “臣还发现,兵部有人意欲销毁证物,现已被臣私自控制。臣未得陛下旨意,便私作主张,恳请陛下责罚!” 宣文斌扑通一跪,慷慨激昂。 朝中并非没有明眼人,只是那些贪官污吏背后错综复杂。得罪他们,是要命的。谁都不愿意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可自从殿前司都指挥使被查办。有些人想,陛下连太皇太后的本家人都办了。看来是要有大动作了。 如此,便有些人跃跃欲试,肯咬牙站出一搏。连带着裴扬,一共十几人,纷纷跪下,请求陛下严查此事。 裴扬高举笏板,直呼道:“陛下,自臣的祖父起,裴家世代戍边,为国为君,绝无他言。但如今,有人贪赃枉法,罔顾将士的生命与国土的安危。臣身为裴氏一族,恳请陛下、太后、太皇太后严查此事!还边关将士一个公道!” 第二十章 身世 震惊全国的贪.腐大案终于得以批准,彻查。 一时间刑部、大理寺、兵部忙翻了天。而裴扬这个谏议大夫,倒是清闲。他虽官拜从四品,看似官阶高,实则不过是个虚职。 想来高低都是个虚职,还不如做那从五品的驸马都尉...... 裴扬竟又想到了这里,他收回心思看向书卷。可这心思却怎么都稳不下来。 “文彦!你根本无法想象,这查办自己上司家,是什么滋味。”宣文斌朗声笑着进来,却看见裴扬一个人坐着。形态落寞。 他收了声,缓缓走上前问:“怎么了?” 裴扬收回神思,看着宣文斌勉强勾出一个微笑说:“没什么。羡慕你可以这般作为,我却只能在家发呆。” “别胡扯了。若是没有你的计策,哪里来的这般成效。我不过是个台前演戏的木偶,你才是那幕后之人。”宣文斌看出他的不对劲,但他想到的是裴扬一身才华屈就在如今的职位上。肯定不悦。他自己本是不喜欢官职的,可如今查办贪.腐,大快人心,也感到了为官的乐趣。只是裴扬的束缚太多,确实不似他自在。 裴扬看这人难得逢迎他,还说的这么好听。心中的阴云消了几分,对他说:“那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顿饭什么的?宣侍郎,哦不对,没准过几日,就成了宣尚书了。” 他笑得狡黠,让宣文斌不禁觉得,他是不是故意装的。这人不能总演戏,不然分不清真假了。 可此案查得痛快,他也有别的事情要跟裴扬说,正好就去明月楼一叙好了。 裴扬看着菜谱,微微一笑,这辣炒羊肚,爆炒田鸡,辣白菜卷,都是公主爱吃的菜啊。公主别看身份尊贵,却偏爱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他摇了摇头,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反正他也没什么胃口。 看到裴扬点的菜,宣文斌还以为这人变了,给他省钱了。 总之裴扬今日,各种不对劲。 “你怎么了?今日如此消极?我还以为,你会宰我一顿。” 裴扬只是摇摇头,喝着茶,好似无事。 “你不说便罢了。我这有一事,你听了肯定起精神。”宣文斌说着掏出一封残信。 裴扬接过来看着这损毁了大半的书信,晃了晃对宣文斌说:“这能看出什么来。就剩这么几个字了。” “你平日最是谨慎,你仔细看看,这纸张。” 裴扬按照宣文斌的提醒,仔细瞧瞧这纸张,又闻了下,眉头猝然皱起,道出两个字:“椒纸?” 这椒纸是户部记录专用的纸张,由于户部所要记录的案卷太多。且需要长久保存,以供查验。故而会用在造纸时加入花椒水,来防止虫蛀。故而这种纸成为椒纸。 而一般官宦人家自己用的纸,多为青檀皮做的罗纹纸。寻常百姓家自然用的是麻纸。 “户部......”裴扬说出这两个字后,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怀疑谁?” “贾州。” 听到宣文斌说的这个名字,裴扬点了点头,“户部侍郎?那可是尹太尉的得意门生啊。” 宣文斌此刻查到兴头上,绝对不肯罢休。哪怕是得罪太皇太后的弟弟,又如何? “军费都是户部拨款,只查兵部,不查户部,可能吗?” 裴扬知道他的意思,但欲速则不达。首战告捷,小挫对方锐气便好。太过激进,裴扬担忧会牵连其他人。 “尹太尉,怕是,才不会让我们查。这个,你还是缓一缓,从长计议。你一下子彻查两部,你考虑过后果吗?” 他的话引起了宣文斌极度不满,他拍案而起,指责裴扬说:“陛下下旨,要严查此案!何为严查,何为彻查?若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所托。你怎能做事,如此畏首畏尾。” 这场饭局最终不欢而散,只留下裴扬一人。而请客的也没付钱。 裴扬留下银子刚准备走,从楼梯处迎面而来一位穿着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头戴金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的少女款款而来。他止住脚步,拱手行礼道:“公主。” 他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钟漪根本没有理他,掠过他的身侧看向他刚刚点的菜。 “哈哈哈哈,你要出家吗?吃这么素。” 钟漪的调侃让刚刚还心情不舒的裴扬,忽然间眉开眼笑,“没有,臣同兵部侍郎宣大人一起的。他有事先走了。” 他眸中深邃柔情地看向,钟漪笑如弯月的眉眼。 “我们也要在这里吃饭,你要一起吃点肉吗?” 钟漪三番两次的邀请,他真的想答应。可是...... “公主不可以和外臣同席。这是在外面,更,更会给公主招来非议。” 钟漪撇撇嘴也不愿意给他惹麻烦,待他要离开时,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对了,忘了告诉你。母后要我回宫住几天,你不用派人跟着我啦。” 顺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纤长手指,裴扬向上看去,他不自然地回过身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太后年纪大了,想念女儿,便要钟漪回宫小住。这日皇后和太后要去礼佛。钟漪自然是不愿意去那地方的,但是她自己留在宫里,更是别扭。也就跟了去。 这一路都由魏瀚海帅禁军护送,禁军行车比一般的车夫驾马安稳。钟漪就在车上睡着了。 到了奉国寺,芝菡叫她下来时,她还是朦朦胧胧的。 皇后娘娘走来,自己牵上钟漪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着,“刚刚在车上又睡了许久吧。头上的簪子歪了。” 钟漪扶了扶自己的簪子,朝皇后娘娘嘟了下嘴,故作生气道:“姐姐怎么能笑话我的。” “公主这是叫什么呢,这么多人,怎能叫姐姐。”皇后娘娘轻掩她的唇,将她拉到太后身边。宫里宫外的,皇家最怕乱了辈分,让人落下口实。 钟漪不以为然地勾勾皇后的手心,开着玩笑说:“小时候哥哥也叫你姐姐,谁让你笑话我,我偏要别人听见。” 皇后娘娘本家姓顾名瑜。裴扬的亲姑姑嫁给了前太傅顾阳熙。当初因为身为太傅之女,顾瑜偶尔进宫,就刚巧被十六岁青春懵懂的钟沐瞧上。钟沐这辈子求了裴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裴扬做那僚机,将裴扬这表姐娶做他的太子妃。 钟漪不想听那老和尚叨叨天书,自己带着芝菡和几个禁军护卫到院中闲逛。只等太后和皇后听完佛经。 太后自行去安置了后,皇后顾瑜身边的何姑姑将钟漪叫到了自己的禅房。 她想和钟漪说几句体己话,禅房内没留旁人。 “六妹妹的新府邸,住的还好?” 面对顾瑜的发问,钟漪有些诧异没有回答。 就看顾瑜掩唇笑着说:“有人帮了你好多忙,你要怎么感谢人家?” 这人自然是裴扬,想想之前的事情,钟漪一下子便明白了。太皇太后根本不是要改宫规,都是裴扬和皇后合伙骗她的。不然怎么这么久过去了,她在皇宫住的这几日也没见改呢? 顾瑜抿唇一笑,知道她是明白了。又拍拍她的手背,宽慰着,“陛下说过,六妹妹啊,是最聪明的。一点小心思,总是瞒不过。” “哼,把我骗得团团转,还说我聪明,我是个最笨的,你们才聪明。您那位表弟啊,最最聪明。” 看着钟漪嘟着小嘴,顾瑜点了点她的鼻子,摇摇头说:“他啊,不聪明,怎么能好好到了现在?” 这话听得钟漪不明所以,只听顾瑜又说:“你可知道,他四岁就没了娘亲。一直养在他祖母院子。虽是嫡子,却不如后进门的那个庶子得宠。这一家人,也就只有他祖母对他好。” 钟漪更加不明白,骨肉血亲的,怎么能对他不好?早早没了娘亲的孩子,不是该更得父亲疼爱。想他五哥哥小时候没了娘亲,父皇便破格从郡王,封了他亲王。 再听听顾瑜说的,她突然觉得裴扬好可怜。爹爹不喜欢他,哥哥不能时常见他。还有个姨娘和讨厌的弟弟时常欺负他。本以为是因为侯爷和世子在边关的缘故,他那个庶弟才那么嚣张。原来是从小被宠坏了的。 而他进宫做伴读,是因为靖远候不愿意他去军中。钟漪想他小时候总是和三哥哥一起看那疆域图,想来,他是很想从军的吧。簪缨世家的孩子,只能留在京城动嘴皮子,也是好悲哀了。 这一夜在奉国寺,钟漪只想着顾瑜说的话,难以安眠。她怎么也没想到,裴扬的身世居然是这样的。认识了十几年,她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他。 以前觉得他总欺负自己,好讨厌。现在觉得这个人也挺好的。 正想着,她忽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因她幼时有喘疾,此刻闻到这个味道十分不适。虽然当初是轻症又痊愈了,但她现在觉得身子一阵冷一阵热的,捂着胸口又开始有些痉挛。 忽然外面火光四起,还有人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钟漪觉得屋外的声音渐渐不清晰,而眼前的火光也变成了一圈圈的光圈。 哐当一声,她直接从床上栽倒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失踪 第二十二章 交易 第二十三章 解救 第二十四章 生病 第二十五章 贬黜 第二十六章 边关 第二十七章 大战 第二十八章 雪崩 第二十九章 噩耗 第三十章 吊唁 第三十一章 唱词 第三十二章 回京 第三十三章 赏梅 第三十四章 赐婚 第三十五章 喜欢 第三十六章 和离 第三十七章 除夕 第三十八章 选妃 第三十九章 上元 第四十章 主动 第四十一章 吃醋 第四十二章 演戏 第四十三章 暗室 第四十四章 愧疚 第四十五章 真相 第四十六章 胡太医的真实身份 第四十七章 长公主为什么越来越霸道了? 第四十八章 你敢叫人我就告你非礼! 第四十九章 真的不是我的桃花债 第五十章 这爱情比话本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