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作精小白花(1) 阳春三月,暖意融融。 将军府。 三步花成群,十步景致新,处处打理的别致清新,来往的下人,虽然敛容垂手,却也衣着干净,可见女主人御下有道。 远处。 众星捧月迎来一人。 殷彩眉目如画,唇角微弯,脖间戴着一串明珠,更衬得脖颈修长洁白,神态悠闲,行动举止间,又自带三分恣意。 这次的身份不错。 长公主周孟萱的独生女儿,一出生就被封为县主,在皇帝舅舅面前,也很是得脸,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每个世界都有气运之女。 同样的。 也会有抢戏的戏精,正常情况下,无论再作的戏精,到了最后,都会成为气运之女的人生剧本里,一块戏比较多的踏脚石而已。 但当这个世界的气运稀薄时。 戏精就会反客为主,抢气运之女的戏,让气运之女无戏可演,通俗来说,就是一个女配,把女主角逼成了背景板。 作为穿梭于各个世界的任务者。 殷彩要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让戏精回归本位,老老实实当她的女配角去,二是陪女主演到大结局,吸取那一丝气运之力。 气运之力,也是世界意识默认给她的报酬。 她心情愉悦。 当然,是在听到那个作精的声音之前。 “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庭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庭的!” “罗夫人,你作为妻子,却不懂司将军心里在想什么,这难道不是你的失职吗?” “难道爱情真的为世人所不容?” 小三的爱情。 世人是挺不容的。 殷彩看着不远处的一幕,眼中闪过嘲讽。司长克已过而立,但久经沙场打磨出的硬汉气质,使他不仅不显老,而且还增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不时低头。 与怀中十七岁,娇艳欲滴的白茹目光相触,两人俱是秋波暗送,情意绵绵。 好一出将军美人,铁汉柔情的感人故事。 如果忽略掉站在两人面前的,将军的妻子,还有一双儿女的话。 罗婉。 原本也是出身高贵,容貌秀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但在司长克微末时下嫁后,便任劳任怨的当起了老妈子。 对方沙场打仗。 她便跟着洗衣做饭,原本娇嫩白皙的皮肤,被黄沙冷风吹成了黄脸婆,纤细的四肢,也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变得粗壮。 渐渐的。 如被黄沙掩埋的珍珠,与乡下农妇再无区别,和丈夫站在一起,简直像差了辈分一样,说是糟糠之妻也不为过。 只有从她女儿司静秀气白净的小脸上,能看出罗婉曾经也是冠绝群芳的京城大小姐。 而现在。 罗婉目露悲哀,女儿乖巧的倚在她身边,她紧紧搂着儿子,嘴唇翕动,但从小到大的教养,却不允许她说出更过分的话,只是无限悲愤的质问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是啊。 她本可以待在京城,不受风吹日晒,单靠娘家给她准备的嫁妆,也能每日娇养自己。 但罗婉没有。 她选择跟随丈夫上沙场,风里来雨里去,一起承担危机风险,甚至连两个孩子,都是在逃跑路上生的。 这也是导致她快速衰老的原因,两次月子都没有做好,落下了严重的月子病。 一年前,丈夫得胜归来,被封为将军,她也被封为诰命,成为将军夫人,一时风头无两,她本可以不问世事,安心保养身体。 但罗婉没有。 她坚持设粥棚,亲自给乞丐施粥,甚至大发善心,破例让来路不明的白茹当贴身丫鬟,想着将她收为义妹,张罗一门好婚事。 然而万万没想到。 她当做义妹对待的白茹,私底下,竟然和她的丈夫有了苟且,而且还大言不惭的责怪自己失职,说她不懂爱情。 是的。 她不懂爱情。 罗婉眸中浮现出水雾,仿佛又听到了,当初自己一心随丈夫上沙场时,母亲拉着她的手,一连串的唉声叹气:婉儿,你真傻,你现在陪他有什么用,等你老了,丑了,有的是艳的跟花儿似的小姑娘,往他身上扑。 她后悔了。 可惜后悔也晚了。 罗婉一生最好的时光,都用在了这个男人身上,而如今,她却像是腐朽丑陋的枯叶,被毫不留情的扫地出门。 “对不起。” 司长克眼里闪过愧疚,但感受到怀里的温香软玉后,随即又坚定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还有娘家可依,但茹儿除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你每天只知道围着孩子后宅打转,我和你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勉强在一起,也只会让我觉得痛苦不堪。” 听他说完。 罗婉想要哀求,却发现丈夫的目光一直望向白茹,根本没有看她,心脏抽搐一下,如针扎一样的痛了起来。 但她除了是妻子,还是一个母亲。 她不能允许,自己的一双儿女落在白茹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手上,将眼泪憋了回去之后。 罗婉收拾好心情,卑微的退让一步,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她,那好,等回头我让府里准备一下,你纳白小姐为妾。” 话音未落。 白茹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咬着下唇,泫然欲泣的盯着罗婉,用悲愤的声音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难道因为我穷,因为我家境不如你,我就活该做妾吗?” 666! 花丛后的殷彩,听到这句话,连忙在心里拿出小本本,把它记了下来,她倒要看看,以后还能不能碰上同样逻辑的作精。 自甘堕落当小三,抢人家老公的时候觉得爽。 正妻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当正牌小三——妾的时候,反倒觉得自己受了侮辱。 还拿“穷”当挡箭牌。 穷不是你的错,当小三才是你的错,而且那些穷且益坚、穷则思变、人穷志不穷的,可不愿意因为一个“穷”字,就和你这小三为伍。 再歪的逻辑也总有傻子认同,尤其是某些色令智昏的傻子。 司长克脸色一沉,一边手忙脚乱的哄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白茹,另一边,用十分失望的语气对罗婉说道:“我看错你了!” “本来以为你和那些世家小姐不一样,没想到,到现在终于暴露了本性,狗眼看人低!” “你以为有两个钱就能高高在上吗,哼,痴心妄想,不过是投胎投的好罢了,还妄想操纵别人的人生。” “让茹儿当妾?你不配!” 缩在他怀里的白茹,一边紧紧搂住司长克的脖子,一边伤心欲绝的说道:“长克,外人是不可能理解我们之间的爱情的。” 她说完。 司长克也一副沧桑的表情,厌恶的看了一眼妻子还有一双儿女,随后打横抱起白茹,冷哼一声,便大步流星的离开。 一场好戏暂时落幕。 殷彩整理一下身上的衣饰,装作刚刚过来的样子,一脸惊讶的走了过去。 第2章:作精小白花(2) “表姐。” 司静先注意到她,眼中闪过惊喜,随后像个小麻雀似的,蹦蹦跳跳的到她身边,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女主。 殷彩心里默念,面上却是不显,拉了司静的手,走到罗婉面前,单刀直入的提醒道:“表姨,我们家族的女儿出嫁了,也容不得人这么欺负。” 她加重了“家族”二字。 提醒罗婉别忘了还有娘家可依,司长克虽是将军,但罗家作为世家大族,也不是好惹的。 更何况。 因为这层连襟关系,先前罗家男儿在朝堂上,可没少替司长克周旋,要不然,按照他那个到处得罪人的臭脾气,行军打仗的时候,军饷哪儿会那么及时? 不知有多少次。 都是罗家心疼随行的罗婉,才拼了命保证,司长克每次上沙场,后方粮草都充足。 现在罗婉居然这么叫人家欺负。 只要给娘家捎个信。 罗家都不用故意动手,只要冷眼旁观,不再帮司长克周旋朝堂上的关系,那么,以前司长克有意无意得罪过的人,便会像闻到腥味的饿狼,扑上来把他撕碎。 闻言。 罗婉秒懂她话里的内涵,却不知因为什么,犹豫不决,最终摇了摇头,一脸苦笑:“彩儿,你早慧懂事,以后一定找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别学表姨这样。” 看着她下意识放在儿子脑袋上的手。 殷彩明白过来。 不管司长克再怎么渣男,但他毕竟是司卫的父亲,只要罗婉坚持不和离,这将军府的一切,以后都会由嫡长子司卫继承。 所以。 为了儿子,罗婉必须坚持这段婚姻,也只能含泪忍下苦楚,把将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她一番苦心。 司卫却不一定能明白。 殷彩眼角余光注意到,一脸不耐烦的司卫,心里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 “娘!” 司卫突然往旁边一窜。 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生气的大声埋怨道:“爹说了,小孩子总是被人摸头,会长不高的!” 见他发怒。 罗婉连忙安慰道:“好好好,是娘错了,娘不摸你的头了,哎,别跑那么着急,小心磕着……” 话说到一半。 司卫便一副不耐烦她唠叨的样子,拔腿朝着门外跑去,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孩子是模仿能力最强的。 尤其男孩子的第一个模仿对象,往往是他的父亲,司长克对罗婉满是嫌弃,司卫这个年纪,已经开始有样学样了。 而这一点。 母亲往往是很难注意到的。 罗婉只当儿子调皮,颇为歉意的看了殷彩一眼,本来还想叫表姐弟玩一会儿呢,这会儿只好推出司静:“你陪表姐玩,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嗯!” 司静不过七岁,重重点头答应时,星眸清澈,头上两个发髻微微摇晃,叫人心生爱怜。 虽然是女主。 但如果自己不来的话,戏都叫白茹那个戏精抢完了,而且还演得逻辑混乱,一塌糊涂,最后肯定会对司静下手,消磨掉她一身的灵气。 “我们随便走走吧。” “好!” 到了花园。 殷彩从脖子上戴着的明珠项链中,拨下一颗,串进红绳,给司静戴上,又细细嘱托道:“这明珠有护身的作用,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把它摘下,知道吗?” 明珠有二。 都是她从系统那里用积分兑换的,佩戴的两人,一方出了危机,另一方便能预知到,方便她随时掌握女主的安危。 司静摸了摸明珠,声音软糯的喊了声“表姐”,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她。 女主只比司卫小两岁,一个生性安静腼腆,一个调皮活泼好动,纵然一开始,罗婉对一双儿女并无偏向之心,但日久天长,注意力难免更多的集中在儿子身上。 本来回到京城,便能多关注女儿一些。 可惜又碰到了白茹这个戏精,一心多用之下,竟没有注意到,女儿已经好久没说过长句子了。 也因此。 这个世界女主原本该有的戏份。 殷彩也猜不出来,但能肯定的是,只要让白茹这个抢戏的戏精,停止表演,那么司静作为这个世界的女主,戏份就不会被挤压。 等到了最后。 一切自然能回归正轨。 所以她也并不着急,又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司静,说道:“你拿着这个令牌,以后就能去公主府找我了,别弄丢了,知道吗?” 听她说完。 司静顿了顿,双眸中溢满感激,慢吞吞的说道:“表姐,你对我真好。” 见她乖巧的小模样。 殷彩更是心疼,白茹到将军府已经一年多了,也代表着她抢了女主一年多的戏份,司静这副无论做什么都慢慢悠悠的样子,其实是灵气渐失的表现。 公主府。 自己不过出去半天时间,长公主便如隔三秋一般,亲自摆盘夹菜,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身为人母的疼爱怜惜。 她夫君早逝。 幸而当时她已经怀孕,殷彩出生后,因怜惜这个女儿一出生便没有父亲,长公主便宠溺非常,看护的如眼珠子似的宝贝。 一顿饭下来。 殷彩几乎没自己夹过菜,沉浸在浓浓的母爱中,反倒让她倍感压力。 世界规则的限制,任务者不能随便夺舍土著的身体,所以,长公主独女的这个身份,是系统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正常来说。 长公主本来是没有子女缘分的,所以殷彩离开前,这个世界的身体,可以选择销毁,也可以选择插入一段数据,如正常人一般活下去。 看在长公主对她这么好的份上,殷彩决定,等任务完成后,选择后者。 几天后。 司长克要休妻的消息,几乎传遍朝野,不仅他自己遭人耻笑,就连罗婉的娘家,罗家也闹了个没脸。 毕竟一年多前。 罗家还把司长克当女婿,为了让他打仗时,军饷供应充足而上下奔走,可是现在,人家得胜归来,当了将军,却要让糟糠之妻下堂,想把罗婉一脚踢走。 还扬言“一生一世一双人”,“寻找真爱”什么的,真是叫外人笑掉大牙。 这天。 长公主正与殷彩谈起这个笑话,顺便教育她,以后挑选夫婿,千万要擦亮眼的时候,忽然门房进来禀告,说是有个小姑娘拿着县主的令牌前来求见。 司静? 第3章:作精小白花(3) “表姐!” 司静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锦蓝罗裙上沾了泥土,显得脏兮兮的,她手里紧握着那块令牌,朝殷彩奔了过来。 一看女主的样子。 殷彩就知道,白茹那戏精又开始抢戏了,当下恨了个牙痒痒,对长公主说道:“母亲,我想去将军府看看。” 闻言。 长公主想了想,说道:“我随你一起去。” 论关系,她和罗婉算是没出五服的表姐妹,两人少女时候,也有几分说话的交情,只是后来罗婉所嫁非人,与京中姐妹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但看热闹归看热闹,作为亲戚,她能搭把手,还是会搭把手的。 三人一起过去。 刚下马车。 就见将军府门口,正上演着一出好戏,甚至连周围的百姓,都跑出来看了,里三层外三层,正交头接耳的指指点点。 白茹人如其名,无论何时都白衣飘飘,加上一副眼圈微红,梨花带雨的样子,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披麻戴孝。 此时跪在罗婉面前,凄凄然说道:“不,求你不要赶长克走,如果真的有人要离开,那个人,应该是我。” 说完。 她抽抽噎噎。 突然朝一侧歪歪倒去,如同一株饱受风雨摧残的荷花,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即将香消玉殒。 “茹儿!” 司长克冲了过去,一把将几欲晕倒的白茹揽入怀中,随后用愤恨的眼神看向罗婉,怒骂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我已经说了,这将军府留给你,我带着茹儿远走高飞,你还要怎样?” “就算你得到我的人,我的心,也永远只属于茹儿。你只会得到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因为你根本不懂爱情!” 擦! 本来以为只有白茹一个戏精,没想到司长克也不逞多让,这小嘴吧嗒吧嗒,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孩子是罗婉一个人就能生的。 现在讲爱情。 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造娃的时候干什么去了? 无非是自己飞黄腾达,正妻年老色衰,控制不住下半身,想娶小老婆了,还厚着脸皮讲爱情,直接说春天到了,动物又到了交配的季节呗。 殷彩撇撇嘴。 控制不住激荡的心情,正要下马车的时候,忽然被长公主拉住手腕,只听她说道:“人需自助然后天助之,先等等再下去。” “好。” 听到这话。 她也冷静下来,长公主说的没错,司长克和白茹固然可恨,但是,这是一场三人大戏,还有一个“主角”没发声呢。 看着面前这两人。 罗婉心中悲哀与愤怒交织,气得不停发抖,嘴唇翕动几下,却只发出无意义的音节,说不出话来。 说要离开的是司长克。 说不要离开的是白茹。 从始至终,自己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夫君,扣上了“恶毒”的帽子,这分明—— 这分明是在逼自己主动离开! 她攥紧了拳头,强逼着自己维持正妻主母的风范,绝不能倒下,让外人看笑话,死死盯着白茹,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不会让你如意的,只要我不死,你终究是妾。” 妾又如何? 白茹眼中闪过不屑,同时对罗婉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更是感到愤怒,眼神一转,对着她露出一个只有两人能看到的,恶意的微笑。 忽然眉尖紧蹙,伸手捂住了心口,向司长克怀里缩了缩,痛苦无比的说道:“长克,她在瞪我,我好害怕,我的心好痛啊!” 见状。 司长克慌忙伸出手,替她按揉心口,同时不忘对着罗婉骂道:“你这个毒妇,我要休了你!” 对,就是这样。 白茹眼中闪过喜意,她才不要和司长克远走高飞呢,更不要浪迹天涯,到时候没钱没地位,自己比他儿子也大不了几岁,难不成要给他养老? 将军夫人。 她要当的是将军夫人,她再也不是那个奴婢小茹,她要一步步往上爬,她要让所有人都羡慕自己! 看着面前这座象征权势地位的将军府,她不由咽了咽唾沫,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 “司将军别忘了。” 正在这时。 一道声音从马车上传来,长公主缓步下车,气势十足,周围百姓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暗自揣测起她的身份。 长公主行至罗婉身边,以自己做支撑,扶起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高昂着头颅,微微垂眼,居高临下的看向司长克。 声音中饱含威严:“将军别忘了,我表妹原是高门贵女,迷了心窍似的不选门当户对的公子,却偏偏选了你这穷小子,是属于下嫁!” “就算如今你飞黄腾达,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朝律法不仅有七出之条,还有三不去,其中一条便是为了防你这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男子,那便是:下嫁之妻不可休。” 她一字一顿的说出最后七个字。 不仅打击了司长克,就连他怀里的白茹,一时也忘了演戏,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什么? 还有三不去? 她从未读过书,自然也不了解律法,只以为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妻子是丈夫的附庸,自然想休弃谁就休弃谁。 这会儿被科普了一波。 脸上不由露出懊恼之色,同时埋怨起了司长克,真是个无能的男人,早知道就不选他了,白白浪费自己的感情。 白茹正后悔着,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扶着罗婉的女子正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过来,仿佛可以看透她心中所想似的。 不由警铃大作。 琢磨这个女人的身份,该不会是来跟自己抢男人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 她连忙握紧了司长克的胳膊。 长公主生于后宫,对于这种夺宠手段早就司空见惯,一看白茹的动作,就知她在想什么,嗤笑一声,拉着罗婉转身进府。 见此。 殷彩也拉着司静从马车上下来,经过门口那两人时,同样嗤笑一声,露出嫌弃之色,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人的脏东西一样。 然后折身就走,只留下一抹翩飞的衣角。 什么态度! 白茹回想起那两人高高在上的姿态,心中既恨且妒,脸上却做出一副受辱后,还倔强不屈的样子,一滴清泪落下,更显楚楚可怜。 第4章:作精小白花(4) 将军府的看护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但他们也不敢打扰还跪在地上的主子,只能去驱散周围看戏的围观群众。 人都散去后。 司长克满眼疼惜的扶起白茹,但刚才被讽刺了一顿,也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静儿把长公主带来,肯定是那个毒妇指使的,可恶!” 长公主? 怪不得那么厉害。 白茹脸上露出恍然之色,随即心里又火热起来,区区一个公主,都能对将军疾言厉色,要是皇后—— 她轻咬下唇。 和幻想中富丽堂皇的皇宫比起来,眼前的将军府,都有些黯然失色,早知道罗婉那个老女人,和长公主还有这么好的关系,她就不着急下手了。 不过。 将军的妻子,应该也有机会见到皇上吧? 白茹心中浮想联翩,这念头便如一粒种子,播在了心上,被欲望一浇灌,便不加遏制的疯狂生长起来。 “茹儿,茹儿。” 司长克担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回过神,面对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古铜色的肤色,胡茬稀疏,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让自己费尽了心思才得到。 如今触手可及。 白茹却又忽然想到,自己比司长克的儿子司卫,才大了八岁而已。 都是陪老男人。 皇上难道不比将军厉害? 她心中如此想着,一双纤纤玉手,如条白蛇一般探向小腹,感受到掌心的温热,不由后悔,有些事情操之过急了。 看到她的动作。 司长克嘿嘿一笑,粗糙的大手覆盖在她的滑腻的手背上,既幸福又有些愧疚的说道:“没想到还有三不去,不过我觉得,只有你生的,才是我的孩子。” 你觉得有个屁用! 一听这话。 白茹立刻就明白其中的内涵,无非是怵了长公主,不敢休妻,所以要委屈自己肚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庶子女。 草包! 废物! 不过自己现在已经不在乎了,白茹柔嫩纤细的手慢慢收紧,腹中的骨肉仿佛也有感觉,竟然抽痛起来。 这样也好。 她依在司长克怀里,委屈巴巴的说道:“长克,我好怕,静儿是不是不喜欢我,她才七岁,就会向长公主告状了。” “这丫头,回头我教训她!” 听到他恶狠狠的话,白茹彻底放心下来,轻轻拍打小腹,眼神却阴冷无比。 府里。 长公主在一旁安慰罗婉,但听完她一番话后,也不禁起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 提醒道:“若是他没那个心,白茹就算再娇,又怎么能得手?说到底,根源还在司长克身上,你赶走了第一个女人,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她苦口婆心。 罗婉却只顾垂泪,哀怨道:“我能怎么办呢,他毕竟是司卫的父亲。” 听到这话。 长公主就知道,这个表妹没救了,人家都欺负到脸上来了,居然还问“我能怎么办”,站起来大耳刮子扇他也行啊。 司长克想带着白茹浪迹天涯的时候,可没想过,他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也是一国的将军。 “唉,你——” 长公主摇了摇头,对罗婉无话可说,连她自己都放弃争夺应有的权利,旁人看了再着急,也是有劲没处使。 说话时。 两人的女儿在一旁玩得正好。 殷彩一心多用,听到了长公主和罗婉的对话,失望之余,也不禁为女主的命运担忧起来。 母亲不争。 女儿的利益也会被步步践踏。 但自己不是土著,虽然应世界意志而来,却也受法则限制,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需要等机缘的到来。 她只能再三嘱咐女主,一定不能把戴着的明珠摘下,要收好令牌,如果再有什么事,就像今天一样去公主府找自己。 见司静乖乖答应,她才勉强放下几分担忧。 正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 “哐啷”一声。 屋门被人一脚踢开。 司卫放学回来,将书包往桌上一放,视四人如无物,大口大口的喝完茶,才一脸不满的抱怨道:“厨房怎么还没做菜啊,娘,你快去看看!” “哎,卫儿别急,娘这就去。”罗婉慌慌忙忙就要往外赶。 快到门口时。 才终于反应过来,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卫儿,这是长公主,这是你表姐,黎阳县主。” 因为腹中饥饿。 司卫脸上十万分的不耐烦,勉强叫了人之后,又催促道:“娘,你赶紧去催呀,我都快饿死了!” “好好,娘这就去。” 罗婉给了两人一个抱歉的表情,便匆匆离开。 见状。 她们母女交换目光,也不方便再继续留下,依依不舍的跟司静告别后,便乘马车离开了将军府。 马车内。 长公主不无感叹的说道:“惯子如杀子啊!” 司静才七岁,却有勇气在母亲被欺负的时候,拿着令牌独自去公主府求救,而司卫身为长子,不仅不知道维护母亲、妹妹。 反倒越来越像他的父亲。 对母亲的态度,简直是颐指气使,而更让人感叹的是,罗婉居然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罗婉不仅育有一子一女,而且还有强大的娘家背景,长公主也愿意帮她,拿着这样一副好牌,却能被白茹踩在头上。 与她从小受到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教育不无关系。 自己立不起来,只会当菟丝花,那么总有一天,会被更新鲜娇美的菟丝花取代,只有自己成为大树,才能不惧风雨。 各人各扫门前雪。 长公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扭转不了一个人的性子,而性格决定命运,罗婉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方唱罢。 另一场戏开场,却快的出乎预料。 深夜。 殷彩一双星眸忽然睁开,外面一片安静,可脖间的明珠却微微发烫,这代表着,女主有危险了,甚至来不及向自己求救。 将军府里。 司静被仆人按住,双腿仍拼命踢来踢去,挣扎不休,她张了张嘴,本能的想要喊娘,目光在与旁边的罗婉对上后,突然闭上嘴,扭过头去。 站在她对面的白茹,表情温柔的哄道:“别怕,裹脚一点都不痛的,这是为了你好,要不然,以后可没有男人娶你呦。” 第5章:作精小白花(5) 罗婉紧紧搂住儿子,目露悲哀,面对女儿的求救,她心中痛苦与愧疚交织,脚下却像扎了根似的,一动不动。 自我安慰道:“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我又能怎么办呢,静儿,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孩吧。” 闻言。 就连旁边的白茹,眼中都闪过一抹诧异,她知道罗婉这个老女人没用,但没想到,居然能没用到这个地步。 目光转到司卫身上时。 便恍然大悟。 哼! 想弃车保帅,牺牲司静,保全司卫,等以后司卫继承了将军府,母子俩再来一起报复自己。 做梦。 白茹自觉看破了罗婉的计谋,冷冰冰的收回目光,回忆起司卫的那张脸时,心中怦然一跳,自己也不过比司卫大了八岁而已,等这孩子长成一个男人…… 感受到她的动作。 司长克满心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眼角余光注意到自己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时。 立即恶狠狠的说道:“茹儿,这两个小孽畜受那个毒妇的指使,害你丢了孩子,你别伤心,等静儿裹了脚,你看我怎么收拾卫儿的。” 听到这话。 本以为儿子能逃过一劫的罗婉,立刻慌了神,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一狠心。 居然直接向两人跪下,苦苦哀求道:“长克,卫儿是男孩子,天性调皮好动,他根本不知道白小姐怀有身孕啊。” 语罢。 她又拉着儿子,说道:“快跪下,求你爹原谅你。” 司卫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怎么能跟久经沙场的司长克比,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几乎要吓破了胆,双膝一软,正要下跪。 忽然被一双温软的小手扶了起来。 一抬头。 白茹笑吟吟的说道:“长克,当时是静儿故意推了我一把,卫儿只是跟在她身边而已。你看这孩子多可爱,就别怪他了吧。” “你就是善良。” 听到这话,司长克重重叹了口气,他的茹儿啊,又娇弱又善良,如果没有自己的保护,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欺负。 但是一想到未出世的孩子。 他的心便抽痛起来,凶神恶煞的瞪了司卫一样,骂道:“不行,这小孽畜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不!” 白茹将司卫紧紧搂在怀里,突然间泪眼朦胧,一边摸着他的脸,一边说道:“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如果你一定要惩罚他的话,就先惩罚我吧。” 说到最后。 她泪如雨下,像是一朵娇弱的花,突然伏在司卫的肩头,嘤嘤哭泣起来。 见心爱的人如此。 司长克连忙将她扶过来,铁汉柔情,用嘴唇轻轻拭去白茹脸上的泪珠,然后无奈说道:“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这小孽畜。” 又瞪了司卫一眼,吼道:“还不谢谢你白——” 说到这。 他忽然语顿。 原本是想休了罗婉,娶白茹为正妻的,那样司卫自然应该叫白茹母亲,但是因为三不去的律法,他最多只能纳白茹为妾。 可要是让司卫喊“白姨娘”的话,又实在太委屈白茹了。 “叫姐姐吧。” 白茹突然插嘴,对着司卫娇羞一笑,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姓白,比你大不了几岁,以后,你叫我白姐姐就行。” 说完。 又挣脱司长克的怀抱,孩子气的拽住他的手臂,娇憨可爱的左摇右晃,撒娇道:“长克,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她眼角还带着泪珠。 这么一摇一晃,配上飘飘的白衣,便如雨后白莲一般,既高洁优雅,又让人心生爱怜。 司长克只得答应,恨不得将这小人揉进身体里,但现下只能强行按捺住心头火热,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还不快谢谢你白姐姐的?” “谢谢白姐姐,谢谢白姐姐。” 司卫感恩戴德,心中也的确感激,要不是白茹,自己这次可免不了被父亲打一顿。 看来。 母亲说白姐姐的坏话,全是出自妇人间的嫉妒,白姐姐人长得漂亮,心又好,也怪不得父亲更喜欢她,自己也是。 想到这。 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白姐姐温软柔嫩的小手比起来,母亲的手,简直粗糙的像块石头,如果白姐姐能天天摸他就好了。 司卫忍不住偷偷看去,正好与白茹目光相触,对方嫣然一笑,如同桃花初绽,娇俏无比,他感觉自己脸颊发烫,连忙低下头。 呵。 到手。 白茹见到他的反应,目光更是顾盼流连,不过这次,却转到了司静身上。 一边用手指在司长克心口画圈圈,一边娇滴滴的说道:“长克,时候不早了,快给静儿裹完脚,我们两个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好好。” 司长克也想着赶紧和她回去休息,一边忙不迭点头答应,一边对仆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快点动手。 正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 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只见一阵鼓掌声传来,殷彩一边拍手,一边笑道:“父不父,母不母,妾不妾,子不子。好戏,真是一出好戏。” “黎阳县主!” 司长克表情惊愕无比,此时是大半夜,黎阳县主为什么会过来,又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躲在门口,直到现在才进来,长公主是不是也跟来了? 他脑中有无数疑惑。 殷彩却不想跟这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对话,转而将目光对上白茹,嘻嘻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既然早来了,又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被她一看。 白茹下意识想点头。 但突然意识到这不符合自己的人设,强行忍住,抬头看向司长克,像一只迷茫的小羔羊:“长克,她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话音未落。 突然一锭银子飞到了她的怀里。 殷彩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无赞扬的说道:“告诉你吧,因为你演戏演得很好,本县主已经好久没有遇见过演技这么精湛的戏子啦。” 夸奖完。 也不等对方反应,便两脚踹开还死死按着司静的仆妇,将她拉了起来,护在身后。 而另一边。 白茹尖叫一声,泪珠子成串流了下来,委屈道:“你居然拿戏子侮辱我,难道因为我穷,就活该被你看不起,被你侮辱吗?” 第6章:作精小白花(6) “噗嗤!” 殷彩笑出声来,她如今正值豆蔻年华,眉宇间清贵之余又兼有艳丽,这会儿抿唇一笑,如开得繁华盛大的牡丹一般。 对比之下。 反倒衬得白茹可怜不足,丧气有余了,整日哭丧着脸,就跟家里没停过丧事似的。 瞧她笑得花枝乱颤。 白茹莫名心虚,她太清楚自己的优势与劣势了,美人落泪的模样,对付男人有用,可一旦遇上气势凌人的人,便会显得小家子气。 好在。 黎阳县主不会看上司长克。 她的目光朝旁边戚戚艾艾的罗婉瞟了一眼,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自己的对手不是黎阳县主,而是这个没用的女人。 但当下,白茹只能继续维持这副家里出丧事的模样,收起下巴,撩起眼帘朝司长克看去,我见犹怜。 被她一望。 司长克觉得自己的身形都高大了不少,顿时怒发冲冠,铜铃般的大眼一睁,便朝着殷彩瞪了过去。 殷彩冷冷一看。 他立刻怂了。 这可是皇帝的外甥女,比一些公主都要受宠,司长克底层出身,当初还被不入流的衙役撵过,即便当了将军,对皇亲国戚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畏惧。 这会儿,一双铜铃大眼,便自然的转到仍跪在地上的罗婉身上,眼中闪过厌恶,怒斥道:“你怎么管的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恶心!” 罗婉正惶惑无措。 “他骂你呢。” 殷彩冷不丁的突然插口。 嗯? 白茹身体一僵,不明白她是什么路数,只能继续弱小无助的倚在司长克怀里。 殷彩看向她,扬起一个友善而灿烂的笑容,吐字清晰,一字一顿的说道:“罗夫人做善事,施粥的时候,把你这只阿猫阿狗带进府里,你却抢了她的丈夫,还要给她的女儿裹小脚,司长克都嫌你恶心呢。” “不过——” 她话头一转。 又微笑着看向司长克,把对方看得心里发毛,才慢斯条理道:“一边嫌恶心,一边又抱在怀里亲,啧啧啧,你也算男人?呸。” 最后一个字,她轻轻慢慢吐了出来,仿佛不是对人,而只是轻吐一个枣核。 可其中的鄙夷意味,却比恶狠狠的“呸”出来,来的更足,更直戳人心。 司长克呼吸一滞,脑海中回忆起罗婉青春貌美时,陪着自己在沙场上,兵荒马乱的生下两个孩子,一年前领白茹进府时,却是一个糟糠老妇,一个正值年少。 当时,自己便怦然心动。 他脸上浮现慌乱之色,几乎无法反驳,但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们是爱情!” “车轱辘话,就不用来回说了。” 殷彩忍住翻白眼的欲望,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爱情,一个市井出身,人到中年终于混出个人样,便迫切需要一朵新鲜娇艳的菟丝花来证明他成功了。 另一个,不过是拿婚姻当做跳板,从一个奴婢变成将军夫人,直接摘了人家的果子,多厉害,多风光。 这种事儿,多的是。 但像司长克这样,没把别人洗脑,反倒口口声声把自己洗脑了的,还真是少见。 “表姐。” 司静扯了扯她的袖子,目光中带着恳求,然后看向门口,显然是想离开这个令她失望的家。 见状。 殷彩看向罗婉,见对方仍痴痴望着司长克,不由暗自叹了口气,然后淡淡的移回目光,罗婉失去的,不仅是年华和美貌,还有自尊和心气。 亲生女儿差一点就被裹小脚了,居然还一退再退,一让再让,没救了。 她正准备带司静离开。 “静儿,过来!” 司长克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猛地开口厉喝,将司静吓得浑身一抖,他管不了黎阳县主,还管不了自己的妻子女儿吗? 这会儿心中得意。 一边揽着白茹,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对殷彩说道:“黎阳县主,就算您的手伸得再长,也管不着别人的家事吧,司静是我的女儿,你要把她带哪儿去?” 语罢。 又是横眉冷对,更大声的训斥道:“快过来!” “不要!” 出乎意料的,司静虽然仍害怕得发抖,眼神中却流露出坚定,一边抖,一边结结巴巴说道:“你,你不是我的父亲,我不要,不要你!” 她说完。 死死抱着表姐的腰。 殷彩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微微昂头,语气威严,如长公主亲临一般,开口说道:“司将军,静儿是我表妹,也是皇室宗亲,皇室哪儿有什么家事公事,都是国事。” “今天我就要带司静走,我看谁敢拦!” 说到最后。 她气势陡然一变,眼尾上挑,冷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间气氛僵持,屋内落针可闻。 嗯。 殷彩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将司静从背后拉出,让她与自己并肩而立,然后一拍司静的后背,让她挺胸抬头。 说道:“看清楚了,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听出她语气中淡淡的鼓励。 司静攥紧拳头,在心中为自己打气,睁大眼睛一一看过室内的所有人,明明相貌没变,可他们在自己心中,好像,确实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在罗婉身上停顿一下,然后又收回,垂下眼帘,轻声说道:“表姐,没什么好怕的,我不怕了。” 闻言。 司长克心里莫名烦躁,他虽然想抛弃妻子和一双儿女,跟白茹浪迹天涯,远走高飞,可是,自己也是一个父亲呀。 儿女对他的惧怕与崇拜,应该是与生俱来的。 可司静刚才的目光,居然和黎阳县主有三分相似了,他不由冲着妻子撒气,冷笑道:“好好好,你看看你养得不孝女,现在连爹娘都不认了!” 被他一训斥。 罗婉一个激灵,迅速清醒过来,然后抹了抹眼泪,冲司静伸出手,声音沙哑的说道:“静儿,不要总麻烦你的表姐,来,到母亲这来。” 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 罗婉可怜不假,但俗话说为母则刚,她在该维护女儿的时候,却没有体现半点刚硬态度,司静一个气运之女落在她手上,只会成为另一个可怜的悲剧。 感受到司静的犹豫。 殷彩望向罗婉,眼神中带着审判,语气如腊九寒冬的冰刀,带有森森的寒气,认真说道:“罗夫人,你已经不配当一个母亲了。” 第7章:作精小白花(7) 这一次。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来,司静被裹小脚,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七岁的孩子,脚骨都长开了,再裹小脚,就是要把骨头,从中间生生掰折,然后用裹脚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彻底畸形为止。 要知道。 因为这种审美观,太过残忍,所以在没有大肆流行开之前,就很快被朝廷废止,现在都以天足为美。 而罗婉身为一个亲娘,在女儿即将遭受这种非人对待的时候,不仅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甚至直到现在,还对已经变心的丈夫,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不是每个有生育能力的女人,都有资格称为母亲的。 父亲糊涂自私。 母亲不作为。 哪怕司静是气运之女,也架不住有这么一对父母,如果自己不来的话,可想而知,她一个被裹了小脚,出行都不方便的女人,结局定然十分凄惨。 听到这话。 罗婉瞳孔微缩,如同遭受了重大打击,脸上流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捶地哭道:“我有什么办法,谁让静儿是个女孩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怎么能不爱孩子,只是,只是女子不能继承家产,以后终要嫁到别人家里去,由丈夫养活,然后伺候公婆。 司长克不忠,她能依靠谁? 她只能依靠儿子! 罗婉“呜呜”哭了起来,她匍匐在地上,如同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熊,传递出一种原始而粗犷的悲哀,简直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但是。 就在她几步远处,司卫一张小脸皱起,鼻子喘着粗气,愤怒而又难堪的盯着母亲,十分气愤的小声说道:“真丑,真丢人。” “谁让我是个女孩?” 司静一双剪水秋眸中露出疑惑,重复了一句,心里琢磨着这句话,突然眨眨眼,拉着殷彩的手,恳求道:“表姐,我们走吧。”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殷彩松了口气,这一家子简直乌烟瘴气,没一个顶用的,自己这次来的及时,下次可不一定,还是把司静带在身边,更牢稳些。 表姐妹俩一起离开。 公主府。 在听闻一切后,长公主既对司静怜悯同情,又有些恨罗婉不争,但烂泥扶不上墙,就是扶不上墙。 她立刻为司静安排住处,并嘱托她,安心在公主府住下,司长克自觉还好,若是不自觉,跑来抢孩子,她就向皇兄告御状! 对于长公主善意的话。 殷彩虽然感激,却不会真的叫她这么做,司长克自以为是的性子,宁可把女儿养废,也不会假手别人,所以肯定会来要司静的。 古代的伦理观,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怕父母做的再过分,子女都必须孝顺。 而自己的皇帝舅舅,也是推崇“孝”,以“孝”治天下的,就算兄妹情深,为了妹妹,把司静抢过来放在公主府养,可在外人看来,总是不对味。 打蛇打七寸。 而司长克的七寸,是白茹。 出身皇家,殷彩要查一个人的背景来历,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这天晚上。 书房里。 殷彩看着手中的几张纸,上面记载了白茹从出生,一直到进将军府之前的事,事无巨细,甚至连证人都已经暗中监视上了。 和她预料的一样,白茹的经历并不简单,七岁那年,父母被北然外族所杀,因为没有亲戚愿意收养,所以小小年纪,便流落青楼。 在这段时间。 她从一个粗使丫鬟,到成为花魁的贴身丫鬟,再到十五岁时,勾搭了花魁的金主不说,还被金主捧着,成了青楼新的花魁。 就在这风头无两的时候。 居然能放下一切,趁着罗婉施粥的机会,装作可怜的灾民,成功博得罗婉的同情,进入将军府。 一年之后。 便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就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取得花魁的信任,成为贴身丫鬟,然后勾引花魁的金主,把花魁打压下去,成为新的花魁。 这一套流程,对付花魁时,还用了七年时间,对付罗婉时,只用了一年,便差点得到了将军夫人的位置。 旁的不说。 白茹这向上钻进的决心,也让人不敢小瞧。 可惜。 遇到了自己。 殷彩眼中流露出玩味,将这份资料随手烧掉后,对下人吩咐道:“把那个红姐,还有那个刘财主看好了,回头你再……” 她说完。 “明白。” 下人点头,然后便后退着离开,轻手轻脚的带上了房门。 但没过多久。 “咚咚咚!” 一阵不太大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殷彩淡淡说道,以为是刚才那个下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推门进来的,却是司静,见她表情犹豫,殷彩立刻迎过去,问道:“怎么了?” 司静不安的扭着衣角,眨巴着大眼睛,慢吞吞的问道:“表姐,我能不能不学琴棋书画,还有女红?” 原来是这个。 古代都大同小异,女红是必须要会的,而贵女还要令学琴棋书画,以陶冶情操,普通人家的女子,就得承担家务,带弟妹。 她虽然穿越过来不久,但这具身体,是系统为她准备的,十三年来,这具身体的性格行为,也都表现得和她一样。 所以。 长公主一身才华,还有出色的绣工,无法教授给懒惰的女儿,这会儿见司静聪明乖巧,便亲自教授她这些东西。 是好心不假,但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殷彩见她纠结的小模样,不禁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满口答应道:“不学就不学,我母亲也只是一时兴起,回头我找些别的事情吸引她的注意力就行。” 听到这话。 司静重重松了口气,从进门时,就紧皱起来的小眉头,终于舒展开,但还没等高兴一会儿,秀气的眉尖又簇了起来。 小心翼翼的问道:“表姐,我,我能不能学武,就像哥哥那样。” “当然。” 殷彩摸了摸她的头,见司静终于露出笑模样,也不由跟着她开心起来,心里却在想,恐怕是罗婉当初说的那句话,还是影响到了她。 第二天。 将军府外。 殷彩一身男装打扮,拦住了白茹,看她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由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扇子一折,指向路的另一边。 轻轻说道:“人生四大喜之一,他乡遇故知,白小姐,你高不高兴呀?” 第8章:作精小白花(8) 从两人视角看去。 路的另一边,一个身着红纱衣,打扮艳俗,身段妖娆的女子,正扭着腰肢,一边“咯咯”笑,一边跟一个矮胖男子调笑。 毫无疑问。 这是一个青楼女子,在跟熟客说话呢。 白茹身体僵直,脸上血色褪尽,那一女一男她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在青楼里时,红姐是老鸨,自己还得叫她娘。 而那个矮胖男人。 是她使尽手段,从伺候了七年的花魁手里,暗度陈仓勾搭到手的,也是这个刘财主,砸银子把她捧成了新花魁。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逼我?” 她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抱着头,接连后退两步,然后无力的靠着墙,颓然蹲下,低头抱着脑袋,呜呜咽咽的诉说:“你一出生就是公主的女儿。” “可你知道,七岁的时候就被拐进青楼,那是什么感觉吗?” “你知道我在青楼的时候,过得有多难,多苦,被人欺负还吃不饱饭,是什么感觉吗?” “我不想抢别人的丈夫,我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黎阳县主,你出身高贵,可我呢,我把司长克还给罗婉好不好,你放过我,活着好难呀,好难!” 白茹仿佛被生活逼到了角落,而精神崩溃。 一边情真意切的求饶,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穿着一身白衣,抖得却像是狂风暴雨中的枯叶,只让人觉得可怜。 不愧是—— 戏精啊! “喏。” 殷彩眯眼笑着,又扔给她一锭银子,语气却让人有些寒毛倒立,说道:“事不过三,我不喜欢总看人演戏,给你五个数的时间,决定要不要正常起来。” “一。” “二。” “三。” “黎阳县主,您大驾光临,找小女子有什么事吗?”白茹站了起来,下巴上还挂着两滴泪珠,眼睛似水洗一般明亮清澈,光明正大的透出谄媚之色。 这才对嘛。 能把气运之女,逼成背景板的戏精,无一不是心智坚强,意志坚韧之辈,哪儿可能那么容易崩溃? 看到殷彩脸上满意的表情。 白茹不由心中暗骂,真是个难缠的小崽子,居然这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以前,她在青楼的时候,不是没碰到过前来抓人的母老虎,但甭管再凶的母老虎,只要自己像刚才那样哭诉一番。 说说自己童年多可怜,勾引男人,也只是生活所迫,再不着痕迹的,抬高一下她们的出身。 便会无往而不利。 就算有那不依不饶的母老虎,旁观者也会站在自己这边,毕竟,她小时候受得苦那么多,做做坏事又怎么了? 这会儿碰上长公主、黎阳县主母女俩,可真是栽了。 晦气! 殷彩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却并不在意,表情如谈生意的商人般和气,笑眯眯的勾了勾手,待白茹侧耳过来后,她低语一番。 然后又晃了晃三个指头,说道:“三天时间,你若做得好,黑历史我也可以帮你抹干净,若是不好——” “用不着三天。” 白茹风月场所混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会儿摸清了殷彩的性子,投其所好,竟也显出几分坚毅果决来。 说完后。 又毫不犹豫的跪下,眼神诚恳的像是一汪清水,如小狗一般,叫人觉得可以信任,语气感恩:“县主若真能摆平那两人,这份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 “嗤!” 殷彩嗤笑一声。 两人智商、情商都在线,白茹很清楚,红姐和刘财主二人,就是自己带来威胁她的,现在又做戏,是为了向自己投诚。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 自古以来,皇室里面,都不缺少长公主向皇帝弟弟献上美女,借以联络感情的事情,更有甚者,美女能成为皇后。 可惜。 白茹想搭上自己这条线,却是痴心妄想了。 她微微一笑,颇为无聊的鼓了鼓掌,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你野心倒不小。”,便翩然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直到马车离开街道。 白茹才收起一副恭敬的表情,慢慢扶墙站了起来,遗憾之余,也多了三分庆幸,黎阳县主既然能听出自己话里的联盟之意,便是个聪明人。 和聪明人打交道,有进有退,总比冲动愚钝,行为毫无章法的蠢货要强。 她厌恶的扫过路的另一边,红姐和刘财主搂抱着离开的背影,脑海里却不断浮现,黎阳县主能帮她抹平黑历史的话。 权力。 这就是皇家的权力。 一阵风吹来,白茹垂下眼帘,掩去了满眼的火热和欲望,白衣随风飘舞,更显得她纤弱飘然,楚楚可怜。 两天后。 长公主府里。 听到门房报告,司长克就在门外等候,司静吓得躲在殷彩身后,表情写满了抗拒,祈求道:“表姐,我想留在这练武。” 闻言。 长公主一拍桌子,柳眉倒竖,站起了身,怒极反笑说道:“彩儿,你带静儿去花园玩。他今天要能从我公主府带走一个人,也算他的本事!” “好。” 殷彩嘴上答应。 但是出门后,是先绕到了正堂侧面,等看到司长克进去后,便蹑手蹑脚走到了窗户旁边,趁着那点缝隙向里看去。 旁边。 瞧见她的动作,司静犹豫一下,也踮起脚,小心翼翼的从窗户另一边向里窥视。 正堂里。 长公主横眉冷目,大有一言不合,就掀桌子告御状的架势,而孝道上占据高点的司长克,却面色尴尬,如坐针毡。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 只听司长克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 “长公主。” “我这次来,不是找事,也不是来接孩子的,原先是我想岔了,静儿这孩子,能蒙受长公主的厚爱,也是她的福分。” “所以,我想把她过继给长公主。” 话音落下。 正在偷听的司静,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目光中流露出惊诧,一时间用力不稳,脚步重重落下,发出声响。 幸好。 她只是踩在草地上,而正堂里面,长公主手里的茶盏正好落地,一声脆响,掩盖了过去。 第9章:作精小白花(9) “你说什么?” 长公主惊疑交加,拧眉看着司长克,一时竟分辨不出,这人到底是以退为进,还是真想把女儿过继给自己。 她慢慢呼出一口气。 坐下之后,勉强压下起伏的心绪,眼珠转了转,有些狐疑的问道:“婉儿知道此事吗?” 又或许。 夫妻间闹矛盾,司长克便以女儿为筹码,让罗婉忍受母女分离之苦,以达到他的目的。 可万万没想到。 “知道!” 提到这个,司长克立马斩钉截铁的回答道,仿佛抛弃女儿的责任,扔掉了一半。 面上带了些许笑容,竟有些轻松的说道:“长公主与内子是表姐妹,也是静儿的表姨,内子十分放心。” 两天前。 白茹向他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司长克是不同意的,但是,经过一番细细的商量,他也明白了白茹对自己的满腔爱意与担忧。 一来,长公主出身皇室,与皇帝一母同胞,姐弟感情深厚,得罪了这个女人,再没有罗家的助力,恐怕以后在朝堂上寸步难行。 反正只是一个女儿,终究要嫁到别人家里去的,过继出去,正好还少了双筷子。 二来,司静若是成为长公主的女儿,以后交往的,都是天潢贵胄,更甚者,说不定能攀上高枝,嫁给皇子。 到时候,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亲生父亲,说不定能跟着沾光。 利害一摆出来。 司长克顿时心动,唯一要顾虑的,就是罗婉那个毒妇,这时候,白茹心胸宽广,主动提出,以为司卫请封世子做条件,让罗婉同意。 因为“下嫁之妻不可休”。 已经委屈白茹做妾,现在,他心爱的人,又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司长克本来不同意,可碍于白茹的坚持,只能忍着心痛与愧疚,答应下来。 与之对比的是。 一听说可以为儿子请封世子,罗婉这个利欲熏心的女人,居然只是犹豫片刻,就立刻答应,连半点母女之情都不顾。 和不求名分,让出利益,清冷可人的白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让人心寒。 司长克甚至怀疑,自己当初,是被猪油蒙了心吗,怎么会看上罗婉这种贪婪善妒、唯利是图、面目丑恶的女人? 所以。 他来到了长公主府。 听到这儿。 殷彩松了口气,这次过继的事,十有八九能成,不看道德,戏精魅惑男人的能力,还是够强的,只是猜不出,他们是怎么说服罗婉的。 想来应该和司卫有关吧。 听到这已经够了,她怕再闹出动静,伸手拉住旁边的司静,轻手轻脚的离开。 出了正堂。 司静忽然止住脚步,抬起头,目光一如既往的黑白分明,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仍需确认:“表姐,娘不要我了吗?” “呃。” 殷彩高她许多,听到这话,将她揽在怀里,一边摸她的头,一边斟酌着语言,委婉的说道:“她只是现在照顾不好你。” “如果是哥哥,她就不会同意了吧?” 司静声音闷闷的,语气中还带着一丝茫然,她抱紧表姐的腰,然而终究是被母亲抛弃了,仍有一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即便这抛弃。 是斟酌之下的最佳选择。 殷彩叹了口气,她不能责怪罗婉什么,古代封建社会,生产力低下,自有重男轻女的国情,她不能要求一个普通女人,去逆时代浪潮。 不过。 该对付丈夫、小三时,优柔寡断,抛弃女儿时,反倒无比果断,狠劲用不到正地方,足以说明罗婉此人性蠢。 司静虽然斗不过戏精。 但毕竟是一个世界的气运之女,罗婉和司卫,作为母亲和哥哥,之前也沾了不少气运,一直也算顺风顺水,化险为夷。 而如今。 离了司静,就等于没了幸运buff,幸运值回归他们原本该有的水平,真正依靠自己生活下去。 不知会过成什么样? 殷彩摇摇头,不再多想,司静作为气运之女,世界镜头始终追随她的脚步,只要离戏精远远的,那么无论对方再怎么作,镜头也不会移过去,也就避免了被抢戏的风险。 至于其他人。 本就是靠着司静的运气,才一直以来都那么幸运,既然德不配位,那层幸运buff,给他们扒了也是活该,靠自己活下去吧。 思及此处。 她低头柔声问道:“静儿,若无意外,你以后就在公主府长住了,你觉得怎么样?” “那,我还能见母亲吗?” “当然可以。” 罗婉没有独立的勇气,也没能力赶走戏精,更没心思庇佑女儿,所以司静待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母女分离,却并不是她的本意,这会儿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接着说道:“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将军府。” “好!” 司静抬起头,表情有些雀跃。 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朝着将军府而去,准备趁着司长克回来之前,就谈完话离开。 进去后。 罗婉知道是女儿回来,眼前一亮,立刻迈着快步迎了出去,等看到司静时,更是眼眶发热,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母女相拥。 但这感动人心的场面持续没多久。 她想起司长克答应的条件,狠了狠心,突然推开司静,指着殷彩说道:“以后你就是长公主的女儿了,要叫黎阳县主姐姐,知不知道?” “娘。” 司静委屈软糯的喊了一句。 “不许喊我娘!” 罗婉却暴跳如雷,看向女儿的目光中,既有不舍,也有决绝,她拿帕子擦掉眼中的泪,紧紧攥住司静的手腕。 盯着她说道,压低声音,急促的说道:“静儿,你如果不想害哥哥,不想害母亲,你就记住我说的话,长公主才是你的母亲,黎阳县主才是你的姐姐!”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 她也不舍得把女儿送人。 但是,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丈夫的心,等以后白茹生下儿子,势必会顶替司卫的位置,继承这偌大的将军府。 她必须紧紧把握住这次机会,哪怕牺牲女儿,也要巩固儿子的地位,确保司卫能顺顺当当的得到世子之位。 反正时间还长。 以后总有机会补偿静儿的。 第10章:作精小白花(10) “表姨。” 殷彩皱了皱眉,走上去,但见罗婉双眼红肿,也有些无奈,叹气道:“你对表妹的狠劲,何不用到司将军和白茹的身上?” 一步退。 步步退。 先是容许白茹做妾,然后默认给司静裹小脚,最后甚至要靠断绝母女关系,来保证司卫的继承权。 自以为发了狠,实则都用来对付女儿了,对司长克和白茹,半点影响都没有,古代嫡庶分明,嫡长子的权利受律法保护。 可罗婉身为正妻,不强硬的去争取,反而要靠不断的割舍利益,去维护本该有的权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能怎么办?” 罗婉语气无限哀怨,两害相权取其轻,将女儿过继他人,固然不舍,可若是能为儿子换来世子之位,那绝不是亏本的买卖。 她推了推女儿,咬牙说道:“静儿,以后黎阳县主便是你的姐姐,明白吗?” “不要。” 司静声音颤抖,带着浓厚的哭腔,却忍着不哭出声来,只是泪珠子一串串留下,划过脸颊,她忽然冲了过去,死死抱住母亲。 哭喊道:“娘,你不要赶静儿走,静儿以后在府里陪着你,哪儿都不去了。” 这怎么行? 罗婉和殷彩心里同时闪过这个想法。 她忍着心痛,强行将女儿推开,狠心说道:“你不想害我的话,就走吧,以后我只有卫儿一个儿子,你记住了没有?” “娘。” 司静终于忍不住,站在原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你不要静儿了吗?” “我不要你了。” 见女儿痛哭,罗婉简直心痛如绞,可一想到只要将女儿过继给长公主,丈夫便会儿子请封世子,她狠心转过身。 头也不回的跑开。 徒留司静一个人站在原地哭泣不已。 正在这时。 “茹姐姐~” 一阵轻快盼望的呼唤,突然从院子外由远及近传来,司卫一脸欢欣雀跃的推门进来,见是她们二人,忽然表情一僵。 不敢惹殷彩,便走向司静,狐疑的问道:“这是我家,你已经被过继给长公主了,怎么还来?” “哥哥。” 司静忍住哭泣。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下一步动作,却见司卫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撇了撇嘴,很是厌恶的说道:“要不是因为你,茹姐姐怎么会小产,你的脸皮和城墙一样厚吗,还好意思回来?” 说完。 他心虚的看了殷彩一眼,似是害怕殷彩为司静出头,连忙向门外跑去。 又折身,啐了一口,嫌弃满满的小声说道:“哭哭哭,就会哭,你真晦气!”,然后头也不回,飞也似的溜走了。 擦! 这小熊孩子! 殷彩无语,哄了司静先回马车,自己则是去了内室,罗婉正伏在桌上抽泣,听见她进来,红着眼睛倒了茶。 哑着嗓子说道:“卫儿这孩子调皮,又受了白姨娘的蛊惑,他只是无心之言,其实本性是好的。” 刚才那些话她都听见了。 殷彩眼神复杂,意味深长的说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栀。表姨,惯子如杀子,你不怕养出第二个司长克吗?” 生母为了他忍辱负重维持婚姻,亲妹过继出去换他世子之位。 两人为他付出最多,但在司卫眼里,却比不得父亲威风霸气,更比不上白茹娇美动人,他恨不得连母亲也一块踢出家门才好。 更重要的是。 殷彩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问道:“表姨,这里是正房,是正妻住的地方,为何表弟会来这里找白茹?” “他……” 提到这个问题,罗婉脸上露出羞惭之色,在黎阳县主一个晚辈面前,她实在做不到,坦然诉说自己的窘境。 注意到她的表情。 殷彩心中便有数了,丈夫变心,儿子离心,娘家失望,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拱手相让,自以为发狠将女儿过继他人,换取儿子的世子之位,可以图谋以后。 其实握住的,不过是虚幻泡影,罗婉,自己把自己弄到了孤立无援的地步。 要不是有司静这个气运之女。 单单是对付罗婉,都用不着白茹那样段位高的戏精,换成其他有点心机,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罗婉一样应付不来。 没救了。 殷彩摇摇头,她能提醒的,都提醒了,但榆木脑袋点不透,自己既不是圣母,也不是道德卫士,罗婉的命运,也是她性格决定的。 自己能护住司静平安长大,已经算对得起她了。 话已至此。 便再没谈下去的兴趣,她起身告辞,罗婉也感到松了口气,怕再见到女儿,便只将她送到门口。 马车上。 司静倚在木窗旁,默默流泪出神,马车“哒哒”行了好一会儿,她才哽咽开口:“表姐,是我太没用,母亲才不要我的吗?” “不。” 如果气运之女无用,这世界上,就没有有用的人了。 根据经验。 每一个夺回戏份的气运之女,可以说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典型,上限没有天花板,下限至少也是个乐于助人的人。 但家庭往往一言难尽。 殷彩想起罗婉的懦弱样子,虽然怒其不争,但还不至于在一个女儿面前,说人家生母的坏话,便避重就轻的安慰: “静儿,你母亲也有她的难言之隐,等你再大一些,自然就会明白了。” “嗯。” 司静懂事的点点头,她有些内向,并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即便这会儿难掩伤心,但仍是努力保持安安静静的状态。 从今以后。 她便一直养在公主府。 纵然中间回去几次,但每次生母避而不见,哥哥口出恶言,久而久之,司静不再回去,与戏精分离开后,她在这个世界的戏份回归。 与同龄人玩耍时,也渐渐活泼起来。 这天。 皇宫里。 已值盛夏,酷暑难耐,殷彩一身襦裙,坐在树荫下,不停的摇着扇子,又喝了口冰水,这才勉强将暑气压下。 旁边她几个表姐妹,也是正儿八经的公主,正叽叽喳喳的玩闹,有人向她招手邀请。 殷彩笑着摇头。 正要让她们自己玩的时候,忽然听到宫门外,传来追逐奔跑之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司静的惊慌失措的喊声:“表姐,救命!” 第11章:作精小白花(11) 听到声音。 她立刻起身赶去,几位公主也停下玩耍,一齐围到了门口。 司静来时罗裙环鬓,干净利索,但这会儿却弄得满身脏污,灰头土脸的,和一个同龄男孩,正牵着手拔足狂奔。 他们的身后。 两个相貌相仿,约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正各自骑在一个壮汉的脖子上,双颊气得通红,鼻翼不停起伏,叽哩哇啦不知说着什么。 但看手势,应该是叫身下的壮汉快点追。 好在司静和那男孩跑得极快,等到了跟前时,气喘吁吁的喊道:“表姐。” 来不及解释。 那不知是兄妹还是姐弟的两人,已经逼近,殷彩和公主们,连忙让司静两人先去院子里,她们则堵住了宫门。 少男少女怒气冲冲的下来。 身旁一个公主,忽然认出这两人的身份,有些担忧的在殷彩耳边,悄声说道:“是格然、塞娅兄妹。” 听到这两个名字,再一联系对方穿得异族服饰,殷彩恍然大悟,立刻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北然首领图鲁所生的一对龙凤胎。 她的舅舅清平帝,虽然不是昏君,但也达不到英明神武,开疆扩土的高度,只能说性情温和,守成有余。 好在。 前一任皇帝是个穷兵黩武的,虽然劳民伤财,但好处也是立竿见影的,曾经的十几支异族,如今就只剩下了北然。 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国库空虚,百姓家家皆净,无财可用,若是再掀起大战,恐怕民怨沸腾。 北然的现任首领,图鲁便是盯准了这个时机,上书大肆赞扬清平帝,哭诉北然寒苦,看似放低姿态,实则以退为进。 每回朝贡一点点东西。 却能带回千百倍的钱财、粮肉、布匹等等珍贵物资,用以发展北然,而所要付出的,只是口头上的两句称赞。 说白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 人家夸两句,便乐颠颠的回赠珍贵物资,甚至不惜委屈百姓,放开国库,自己勒紧了肚子,也要面子。 这会儿格然、塞娅兄妹俩,便是图鲁蹬鼻子上脸的产物,两个异族小孩,到了皇宫中,派头却比皇子、公主都大,就连中原语言都懒得学。 为了展现风度,本也是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们,不得不捏着鼻子忍受,倒像比他们矮了一头似的。 包括这会儿。 塞娅见殷彩和几位公主,居然敢拦住他们兄妹,立刻气得哇呀乱叫,张牙舞爪,如同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扑了过来。 而她身后那两个保镖兼翻译的壮汉,揣测塞娅马背上长大,对付几个娇滴滴的公主,应该不会吃亏。 便站在原地,口气生硬的说道:“那两个不懂规矩的小鬼,得罪了我们天神的女儿,就要受到惩罚,你们,快点让开。” 话音刚落。 塞娅已扑到眼前,她双目赤红,还蓄着指甲,照这力度,一爪子下去,恐怕都能带下一块皮肉。 几位公主倒吸一口冷气的时候。 “啪!” 一声脆响。 是殷彩掐住塞娅手腕,轻轻一折的结果,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收回手,有些嫌弃的拿帕子擦了擦掌心。 随后。 “啊!” 塞娅手腕断了,手背以一种扭曲的角度翻折,几乎可以和胳膊贴上,她痛的跌倒在地,眼泪顿时滚出,不断发出嚎叫。 见到这一幕。 那两个壮汉顿时对殷彩怒目而视,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如两座小山似的,给人一种极大的压力。 但还没等他们有下一步动作。 几个长公主专门配给殷彩,用来保护她的侍卫,便立刻拔刀冲去,将那两个壮汉压在地上跪下。 “不自量力。” 殷彩淡淡点评了一句,随后又将身后的司静拉过来,见跟她一起的男孩看着眼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才问道:“怎么回事?” 听完解释后。 她才明白前因后果,也怪不得男孩看着眼熟,因为他分明是十四皇子周承衡。 清平帝二十多个儿子,不缺子嗣,也因此母凭子贵的不多,都是子凭母贵,毕竟那么多儿子,若是没有枕边人时刻提醒,他都不一定记得。 周承衡便吃亏在这一点,他母妃早逝,在父皇那里的存在感,越发薄弱,也因此,沦为皇子圈中的底层。 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好端端走在路上,因为衣着不显,被格然、塞娅兄妹当做好欺负的,毒打取乐。 正打到一半,司静正好路过看见,她这段时间练武并非白白浪费时间,几招下去,将那兄妹打倒后,便拉着周承衡逃跑求助。 于是便有了之前的一幕。 殷彩听完。 摸了摸脖间的明珠,余光不动声色的在周承衡身上打了个转,仔细一看,面相确实有天子之气,莫非司静的cp出现了? 想到这。 她不禁有些欣喜,但暂时将杂绪抛之脑后,走到周承衡身边,微微弯腰,瞥了格然一眼,说道:“你,去把他的腿打断。” “啊?” 闻言,周承衡诧异的看向她。 跪在地上的壮汉,明显听懂了这句话,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大声威胁道:“格然是图鲁的儿子,你敢这么对他,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他威胁的同时,断了一只手腕的塞娅,像被拔了翅膀的蝴蝶似的,不停的扭动哀嚎。 “四个人的嘴,都给我堵了。” 殷彩说完,那几个长公主拨给她的侍卫,立刻行动起来,动作无比麻利,几乎是眨眼间,世界就安静了下来。 做完这些以后。 她看向周承衡,用眼神表示催促,自己对塞娅动手,可以说是反击,但能光明正大踢断格然腿的,就只有刚刚挨过毒打的周承衡。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等回头大人插手进来,不方便打回去,周承衡作为一国皇子,就只能吃下挨打这个闷亏了。 显然。 周承衡的悟性还不错,立刻明白了这层意思,然后便再没有犹豫,立刻冲到格然面前,出脚狠决,直接从侧面对准格然的膝盖下方,狠狠踹了过去。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 格然整个小腿在半空中悠悠哒哒,他被堵住了嘴,叫不出来,痛的大汗淋漓,直接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第12章:作精小白花(12) “滚。” 听到这个字,那两个壮汉简直如蒙大赦,眼下形势不如人,只好忍屈含辱,畏缩着脑袋,将格然和塞娅抱走。 他们离开后。 几位公主似是如梦初醒,脸上露出慌张之色,甚至有出主意,让殷彩先逃的。 见此。 殷彩抿了抿嘴,有些无语的说道:“两个不懂规矩的,蕞尔小国的野民,打了也就打了,难不成在自己家门,还要受人家欺负?” 说完后。 她便让司静,还有周承衡先去洗把脸,换身衣服,估计一会儿,还有个认错流程要走。 没过多久。 “彩儿,我怎么听宫人说,你打了图鲁的两个孩子,现在你舅舅都知道了。”长公主匆忙而来,面上露出疑惑之色。 等听完前因后果后。 她瞪大了眼睛,目光向一旁看去,周承衡肤色较为白皙,梳洗过后,脸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更为明显,还不知身上有多少伤呢。 “打得好!” 长公主一拍手,怒气冲冲的按住周承衡肩膀,上下仔细看了看,咬牙切齿说道:“给钱、给肉、给布,拿着我们的东西,还敢打我朝皇子,真是给脸不要脸。” 虽说她往常与周承衡不怎么熟悉。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何况,无论于情于理,都是北然站不住脚,一匹吃饱喝足的白眼狼,现在也敢反咬主人了。 而且还恶人先告状! 长公主冷笑一声,摸了摸殷彩的发髻,也明白了女儿下手狠决的原因,小孩打架,谁先占了便宜,就占了便宜了,毕竟之后,只是大人之间的无限推诿扯皮,不可能再打回去。 她有些怜爱的说道:“恨我儿不为男,不然母亲必然送你上沙场,除去北然这个心腹大患。” 最后一句话。 她语气森然。 长公主稚龄启蒙,正值先帝雄图伟略之时,剑之所向,便是一个地方狼烟四起,异族覆灭,她作为最受宠爱的女儿,时常在御书房玩耍。 日久天长。 养成唯我朝独尊,睥睨天下的性格,乃是理所当然,对于图鲁表面上俯首称臣,实则硕鼠一样,搬回去巨量物资,供养北然的行为,早就大为不满。 这会儿正好触在了她的逆鳞上。 两边人都过去,要让清平帝住持公道的时候。 不等图鲁这个“苦主”说话,长公主先将周承衡推上前去,随后横眉冷目,从先帝时代,一直数落到现在,眉宇间都是煞气。 见状。 图鲁不敢直撄其锋,转而又要向清平帝诉苦喊冤的时候,却见清平帝看着长公主,目光中带着赞许,忽然抚掌笑道:“这才像个一国公主的体统。” 他之所以一直与北然虚以委蛇,并不是真的怕了对方,更多的,是不想让百姓承受战乱之苦。 但现在,儿子叫人家打了,外甥女和姐姐替儿子出头,别说他一国之君,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也不可能反戈相向,疏远自己的亲人。 这会儿轻描淡写揭过此事,便扭头与长公主谈话,有意无意的冷落了旁边的图鲁。 察觉到这冷淡态度后。 图鲁装作低头喝茶的样子,却暗暗攥紧了拳头,心里恨不得将清平帝还有所有皇室宗亲,都杀个千万遍,但是不行。 这个冬天,还有许许多多冬天,北然需要依靠朝廷赠送的物资,才能渡过,得等,总有一天,北然会直驱中原! 此事过去后。 殷彩因为没有受到惩罚,地位又略略上升了些,几位在场的公主,因为清平帝称赞长公主的话,也一改往日柔弱贤淑作风,变得英姿飒爽起来。 除此以外。 周承衡因为感激,不时带些礼物来公主府,不仅与司静关系渐密,也在长公主面前刷了很多存在感。 时光似水流。 冬。 发生了两件大事,一是清平帝开了国库,送给北然物资,帮他们度过寒冬,但图鲁收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纵容手下的北然将领侵扰,边城百姓苦不堪言。 二是,司长克不知怎么,居然搞大了罗婉贴身丫鬟的肚子,白茹这戏精,也不知作什么妖,居然自请入宫! 看似没什么关联。 但实则两件事必须放在一起看,因为司长克是将军,即便白茹并没有什么正经名分,而且还自荐枕榻。 但是。 清平帝还指望司长克去边城,对付北然呢,自然不可能随白茹心愿,反而如柳下惠一般,让宫人拿轿子把白茹送了回去。 总而言之,宫里现在乱糟糟的。 殷彩也减少了去皇宫的频率,这会儿正和司静在酒楼吃饭,冷不丁往楼下一望,脸色顿时黑了,感叹这真是孽缘。 大街上。 司长克面目扭曲,状若发狂,大手揪着一个女子的衣领,狠狠往地上一掼,这还不够,他一脚重重踩在那女子的小腹上。 阴冷狠毒的笑骂道:“让你勾引我,害得茹儿伤心,说,是不是罗婉那个毒妇派你来的?” 而地上的女子,已经痛的词不成句,脸色如纸一样苍白,汗珠不停落下,却不敢反抗,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将,将军,那天你喝醉了,是白姨娘把你扶到我房里的。” “挑拨离间的毒妇,和你的主子一样!” 司长克眼睛瞪的如铜铃一般,说完,又高高抬起了脚,狠狠往下跺去。 然而还没等落下。 “爹!” 司静扑在窗户上,向下大喊,成功阻拦司长克后,连忙三步并两步的跑了下去,见躺在地上的女子,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扭头求救:“表姐。” 殷彩正好下来,认出那倒霉女子,是罗婉的陪嫁丫鬟,叫小青,她对跟来保护的家丁吩咐道:“把她抬去医馆,好好医治。” “哎。” 两个家丁小心翼翼的抬着那女子离开后。 三人已经被百姓围了起来,周围不时有指指点点之声,显然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还有旧调重弹,说起上次司长克要带白茹浪迹天涯旧事的。 听到那些隐隐约约的指责声。 司长克冷哼一声,这些愚民,怎么会懂自己和茹儿之间的爱情? 他昂首挺胸,等着殷彩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第13章:作精小白花(13) “司将军。” 若是不论血统,只按品级,县主是正二品,大将军是正一品,自己主动打招呼,乃是理所当然。 何况现在北然侵扰,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殷彩又不看重什么莫须有的面子,所以,尽管打完招呼后,司长克装作听不见,爱搭不理的样子,她也并没有动怒。 看向司静,问道:“走不走?” “爹。” 司静怯怯的开口,紧张不安的攥住衣角,鼓起勇气问道:“你为什么要打青姑姑?” 小青不仅是陪嫁丫鬟,也是罗婉的左膀右臂,更是看着司静长大的,虽然年纪算不得大,但也算将军府里的老人。 当然。 这也是她遭白茹算计的原因。 现在将军府里,也就小青一个既有能力,又忠心于罗婉的了,可她的下场怎么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以后罗婉再想培养忠仆,恐怕难上加难。 色令智昏的司长克,自然看不透这一层,这会儿不满司静“质问”的态度,指桑骂槐道:“我做什么用得着你管?” “不好好在府里待着,整日就知道逛街,你要是还想嫁人的话,就记住,少与那些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待在一块。” 说完后。 他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司静张了张嘴,最终却化为一声叹息,转过来十分抱歉的说道:“对不起,表姐,我又连累你了。” “这有什么。” 她过了年,也不过八岁,却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殷彩笑着揽她肩膀,又揉了揉她蹙成“川”字形的眉心,边走边说道:“走,我们去医馆看你青姑姑。” 医馆。 经过大夫的诊断,小青不仅流产,而且因为小腹被暴力踢打,受了不可逆的损伤,恐怕以后再难有孕。 众人正沉默。 门帘又被掀开,却是将军府的另一个丫鬟,除了许多金银之物外,还带来罗婉的嘱咐,让小青这段时间不要回府,先在外面避避风头。 听到这。 小青接过包袱,垂下眼帘,从里面翻出自己的卖身契,握在手里,忽然说道:“劳烦你给夫人带句话,小青福薄,恐怕以后再无机会侍奉夫人,祝她与将军白头偕老。” 说完。 她不顾刚刚小产完,正虚弱至极的身体,背着包袱起身,对着司静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头。 “青姑姑!” 司静慌忙去扶。 却被小青重重握住手臂,在她耳边说道:“二小姐,千万别回将军府,有白姨娘在,那是吃人的地方。” 她从懂事起,便在罗婉身边伺候,从小小女童熬成了现在的青姑姑,也眼睁睁看着,将军府的风霜刀剑,将曾经冠绝京城的罗家小姐,一刀刀刻画成了现在的懦弱妇人。 怀念在眸中一闪而逝。 小青不再多说,沉默着站起身,步伐缓慢坚定,背影一步步消失在了医馆。 一个丫鬟的离开,搅不起任何风波。 但是。 罗婉之后的昏招频出,不知是不是,与身边再无人可用有关,她先是与娘家断绝关系,仅仅是因为司长克翻旧账,觉得自己还是个穷小子时,罗家看不起他。 然后不知是不是受了小青流产的提示,居然买了好几个美貌丫鬟,送到司长克身边做通房。 在她看来。 既然自己挽不回丈夫的心,那白茹也别想得到,反正司长克睡完无情,根本不在乎,一夜之后,罗婉给那些美貌丫鬟送避子汤。 当她以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法,跟白茹暗暗较劲时。 却不知道。 她拼命讨好的丈夫,在白茹眼里,只是一个踏脚板,一个能让她随意进出皇宫的通行证。 而且。 这些日子以来,白茹做的越发过火,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已经到了,能记载于史册的地步,哪怕千百年以后,也会有人知道她的“壮举”。 敢骚扰皇帝的奇女子! 更绝的是,司长克明知道她的行为,但愧疚于,自己也睡了几个美貌丫鬟,所以只当是自己伤了白茹的心,仍在努力挽回。 出征前。 还豪气万千,颇为浪漫的与清平帝立下约定,不破北然誓不还,等得胜归来后,便请清平帝将白茹以正妻的身份赐婚于他。 清平帝答应后。 见证了君臣之约的罗家,全程脸黑,纵然罗婉蠢钝如猪,与娘家断绝关系,但再怎么说,也是罗家的女儿。 这会儿司长克将罗婉用完就扔,半点不顾及,当初他征战沙场时,罗家在后方,拼命为他保证物资的恩情。 子系东山狼,得志便猖狂! 不管罗家再怎么后悔,但眼下,对付北然才是最重要的事,清平帝亲手插手过问,密切关注,可以说最好的物资和士兵,都以司长克为中心聚集。 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前提下。 司长克,败了。 说打了败仗也不准确,因为司长克带领的兵马,压根没找到北然人,大部分时间内,不是在迷路,就是在找来路回来。 他当初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重要原因,就是有着谜一样的方向感,哪怕随便乱逛,都能逛到北然人的大本营。 但是现在。 他的方向感,不仅突然跌落,甚至到了普通人都不如的水平,找不到地方事小,还经常带着兵马走到绝境。 要知道。 北然人在马背上长大,并不擅长种地,所以也没有固定的居所,经常是分散而居,就连大本营,也时不时换个地方。 他们挑衅的方式,也是骑马侵扰边城之后,便立刻逃跑。 敌暗我明。 敌攻我防。 在这种情况下,打击北然人的最关键一点,就是找到他们住的地方,不然的话,等侵扰完了,你再赶过去,北然人早跑了。 司长克带着最好的装备,领着最好的士兵,从冬季转到了初夏,居然没有任何伤亡。 这对于士兵来说,是好事。 但对于边城百姓,他们是希望将军来保护他们,对付北然人的,而不是每次在北然人离开后,才迟迟出现。 百姓怨气冲天。 但清平帝仍念着,当初司长克仿佛自带gps似的英勇作战,便顶着巨大的压力,一直坚持不换将领,如此三年过去,他终于撑不住了。 第14章:作精小白花(14) 三年来。 司长克在边城毫无建树,与之相对比的,是他的副将周然,颇有战略眼光,屡立奇功,朝中早就有人建议,将两人的位置对换一下。 只是清平帝一直难忘司长克曾经的荣耀,但现在也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了。 将此事提上议程不久。 边城传来消息,北然的首领图鲁,突然又放低姿态求和,并且单枪匹马向京城而来。 听闻此事。 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皇室宗亲,反应都比较激烈,分为了两派,一派是以长公主为代表,认为应该死战不休,坚决不同意休战。 另一派。 表面上看是以丞相为首,实则背后还是皇上的授意,那便是休养生息,能停战尽量停战。 在爆发了几次三番的争吵后,终于获得了一个让双方都能同意的结果:同意休战,但是有附加条件,那就是朝廷绝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赠送大批物资。 终于。 图鲁来到了京城。 他为人忘恩负义、两面三刀,但作为一个异族首领却没什么可指摘的,尤其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伸能缩,腆着一张笑脸谈判。 出乎意料的是。 那些条件,他都同意的,但有唯一的一个要求,白茹需要贴身护送他回边城。 一个不会武功,柔弱美丽的女子,名义上是护送,实则路上会发生什么事,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想到。 但是。 牺牲一人,换取边城暂时的和平,在文武百官眼中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再者说,白茹与司长克虽然有实,却无名。 他们将白茹推出去,毫无心理负担。 清平帝甚至松了口气,几乎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钟爱的,是芳菲妩媚的绝色佳人,而不是白茹这样的小家碧玉。 这些年来不堪其扰。 因为司长克的缘故,司卫成了皇子的伴读,而白茹便以照顾司卫为由,每天出入后宫,比百官点卯还要准时! 几次三番的“偶遇”清平帝。 他能在后宫佳丽三千的前提下,平衡妃子之间的关系,雨露均沾,甚至成功养活了几十个儿女,万花丛中过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一朵小白花。 所以。 直到白茹被推进轿子里,跟着图鲁离开京城时,她整个人还是懵的。 城墙上。 司静激动无比,扭过头,睁大眼睛,一脸欢喜的说道:“表姐,她被北然首领带走了,等父亲回来,就不会因为她跟母亲吵架了。” 她如今已经十岁,这三年来,虽然与母亲、哥哥见面的次数寥寥,但感情却从未因距离而生疏。 听到这天真的话。 殷彩没有回答,而是摸着她的头,眼神微眯,向北然的方向望去,图鲁为人虽然奸诈、无底线,却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 这次带走白茹,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贪图美色。 长公主和她是一样的想法,可惜,清平帝是守成之君,不仅目光不如先帝长远,还犯了轻敌的大忌。 她所遇到的戏精。 软弱、可怜、圣母……只不过是一层面具,面具之下,无一不是意志坚韧,心智远在众人之上的狠辣之辈。 这一次。 恐怕是白茹要给中原一个教训了。 殷彩垂下眼帘,旁边的司静仍然十分兴奋,拽住她的手,仰起脸,蹦蹦跳跳的说道:“表姐,你和我一起去找母亲吧,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好。” 将军府里。 听完女儿说的话。 罗婉呆愣当场,直直盯着前方,过了良久,双眼里才突然涌出泪珠,紧紧抱住司静,泣不成声的说道:“苦尽甘来,我们总算苦尽甘来了!” 这三年以来。 丈夫不仅不在身边,就连每次寄回来的家书,也是托皇上照顾白茹,别说她了,就连一双儿女,司长克都没问上一句。 而如今,圣上金口玉律,让白茹陪着图鲁回北然,那也就是说,这个破坏她家庭的人,再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眼不见为净。 以后掰着指头数日子,她就是熬,也能熬到司长克忘记白茹,回归家庭的那一天。 母女俩正抱头痛哭。 外面忽然传来下人阻拦的声音,然后屋门被一脚踹开,司卫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他如今已经十二,身材上随了司长克,竹子似的一节节长高,如今已经比罗婉还高出半头了,但智商就跟停止发育了似的。 变声期的声音如公鸭一般,扯着嗓子道:“我不去当皇子的伴读了,我要去北然,我要陪着茹姐姐!” “哥哥,你疯了呀?” 这次不等罗婉开口。 司静先站了出来,一脸不可置信加愤怒的望向哥哥,她跟在殷彩身边三年,身边往来皆是皇亲贵胄,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没自信的小可怜。 顿了顿。 咬牙切齿的说道:“要不是那个女人,父亲不会抛弃我们,母亲也不会气伤了身体。你还有没有孝心,你叫她茹姐姐?” “我叫了怎么样?” 这三年来,司卫名为皇子伴读,实际上欺负一些地位低的皇子的事,也没少做。 因为司长克镇守边城的缘故,他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即便性子越发蛮横,但所有人也都是忍气吞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会儿被妹妹教训了。 被冒犯的感觉,让他怒不可遏,挥了挥拳头,威胁道:“你谁啊,你都不是这个家的人了,你还来干什么,滚滚滚!” 说着。 他便过来推搡。 司静不想和哥哥动手,轻轻松松躲开,正要反驳的时候,忽然被一旁的殷彩拉住,她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去。 “表姨。” 殷彩却望向罗婉,兄妹争执,从道理上来讲,司卫说的没错,更重要的,罗婉这个母亲干什么吃的? 就瞪着眼睛等着女儿为她争取利益,自己作壁上观,回头再倒戈相向,去安慰儿子,气运之女叫她这么作践,殷彩都看不下去。 被她一望。 罗婉眼神闪躲,有些底气不足,最终还是和往常一样,费力的说道:“静儿,你先回公主府吧,我来和你哥哥说。” “哦。” 司静尚没看出,母亲只是打算揭过这事,点头答应后,反而有些担心,母亲会不会对哥哥说话太重。 第15章:作精小白花(15) 公主府。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正在拴马的小太监,看见两人,便一溜小跑过来,一张团脸透着说不出的喜气:“参见黎阳县主、司小姐。” “承衡哥哥又来找我玩了吗?” 这人是周承衡的贴身太监,司静瞧见他,不由眼前一亮,颇为高兴的问道。 “是。” 小太监起身,笑着回道:“十四皇子在宫里时,便常常念叨着司小姐,这不才得了个好玩意,便巴巴带过来,给长公主、黎阳县主还有司小姐瞧个新鲜。” “表姐,我们快进去吧。” 司静因为练武,与擅长抚琴作画的贵女们,并没有什么话好说,同龄人中,也就周承衡一个伙伴。 两人也很是玩得到一块。 进去后。 院子里面。 长公主拿着一本书,坐在圆凳上,对面是神色有些紧张的周承衡,只听他有些磕巴的背道:“是故得乎诸侯而为天子,得乎,得乎——” “背错啦。” 司静瞧他背得费劲,忍不住出口,走过去提醒道:“是丘民,不是诸侯。” “哦。” 周承衡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又露出羞惭的神色,本来白皙的脸蛋,一下变得通红,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长公主的神色。 正在这时。 一只羽毛鲜艳的鹦鹉突然飞了过来,张着嘴道:“长公主吉祥,长公主吉祥。” 瞧见这小东西。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将那只乖巧的鹦鹉递到司静手上,笑着说道:“来来回回,就是这两句,你和承衡拿着玩去吧,教它两句别的。” “好。” 司静头一回见着“会说人话”的鸟,小心翼翼的让它站在自己的手臂上后,就拉着周承衡跑一边去了。 两人走远了些。 殷彩坐到另一边,捧着杯茶,望向周承衡的背影,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母亲,依我看,他也不如外公,瞧着聪明,但也只是守成有余罢了。” 宫里的皇子二十几个。 母妃早逝,处于皇子圈底层,得宠的大太监、大宫女都能给他甩脸子的前提下,养不出一颗单纯无垢的心。 只要能有往上爬的机会,便会像遇见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拽住,周承衡也不例外。 后宫妃子三千人。 姐姐却只有一个,更何况是一母同胞,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深厚,自不必提。 只要能抱上长公主这条大腿,别的不算,至少能在清平帝那里刷足存在感,对于周承衡一个透明皇子而言,无异于咸鱼翻身。 只是。 论母族背景、聪明才智,长公主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为何会向周承衡抛去橄榄枝? 听到女儿的话。 “那当然。” 长公主眉飞色舞,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她一向以先帝父亲为荣,同样也遗憾于,弟弟清平帝有些懦弱妥协的性格。 周承衡固然随了清平帝的平庸,但同样的,这样性格的侄子,也好拿捏。 没有人不向往权力。 她压低声音,嘴角噙笑,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沿,慢慢说道:“但是彩儿你要知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更不如从龙之功。” 那些出身傲人,宠妃所生的侄子们,都被宠坏了,怎么可能会听她这个姑姑的话? 只有自己亲手扶持的,才能让人放心。 见长公主自有决定。 殷彩喝了口茶,便没再多问,自古以来,权力的漩涡里,云谲波诡、明争暗斗才是常态,亲情掺杂在利益里面,也会变了味。 自己只是一个任务者,守好气运之女就行。 如母女俩所料。 清平帝同意将白茹送给图鲁,乃是一个重大的决策失误,他不仅犯了轻敌的大忌,而且以己度人,看轻了司长克对白茹的感情。 在他看来,女人如衣服,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海晏河清、边城稳定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帝王心态。 但对于司长克来说。 白茹的一番话,足以让他抛家弃国,扔掉曾经所有的荣耀,叛变中原,投入到北然的怀抱中。 消息传来的时候。 举朝震惊,甚至有大臣不肯相信,直到证据摆到眼前,才终于接受,而司长克倒戈相向的事情,对士气的打击也是巨大的。 曾经带领他们大破北然的将军,转眼间,变成了敌人,而且还带领着北然人,攻打边城。 这魔幻的一幕,让许多士兵无法接受。 好在。 副将周然虽然是临危受命,却有条不紊的排兵布阵,暂时挡住了北然人的进攻,也削弱了司长克的优势。 早朝上。 一是任命周然为将军,二是撤去司长克这个叛徒的将军之位,并且将他尚在京城的妻、子落狱调查。 这消息传的极快。 殷彩赶去时,将军府的牌匾,已经被人摘下,有愤怒的百姓冲上去,狠狠在上面踩踏,如果不是还有衙役拦着,恐怕他们的拳头,会直接砸向罗婉母子。 虽然没有直接动用暴力。 但是烂菜叶、臭鸡蛋是少不了的,还有周围浪潮似的骂声,此起彼伏,唾沫星子恨不得淹死人。 而在中间。 司静不算高大的身躯,死死护住罗婉,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聚集,咬紧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于心有愧。 倒是旁边的司卫。 居然仍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甩开狱卒的手,怒气冲冲的大声道:“我是司长克的儿子,我是将军之子,我父亲在边城打北然人,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话音未落。 一个臭鸡蛋便准确无误的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罗婉忍着心酸,帮儿子把脸擦干净,声音颤抖了好几次,也没说出司长克叛变的实情,只是转而对司静恳求道:“静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去求长公主,去求黎阳县主,让她们调查清楚。” 她这样说着。 实则心里也清楚,为了白茹,司长克真的能做出抛妻弃子、背叛中原的事情。 司静用力的点点头,含泪答应道:“我知道,母亲,父亲一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你和哥哥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第16章:作精小白花(16) 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哥哥,被衙役押走。 司静一回头,正好撞见过来的殷彩,她登时泪如雨下,喊了声“表姐”,但还没等说话,便听殷彩说道:“这事是真的。” 无论父亲本身怎么差劲,但在孩子眼中,始终笼罩着一层光环。 尤其兄妹俩,都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在他们眼中看来,父亲即正义,之前象征家国大义的将军父亲,现在投靠北然,肯定是有人污蔑。 然而殷彩的话却打破了司静的幻想。 她愣了愣,泪眼朦胧,咬着下唇努力不发出声音,缓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问道:“那,那母亲,还有哥,还有哥哥怎么办?” “他们会没事的。” 一来,看在司静的面子上,长公主会为罗婉和司卫周旋,二来,毕竟是女儿和外孙,罗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有这两方势力的插手,曾经的荣耀是没有了,但命还是可以保住的。 司静虽然明白这点。 但这段时间内,明显比以往沉默寡言了许多,甚至跟周承衡玩得时候,都少露笑颜,直到三个月后,调查结果出来。 意料之中,罗婉和司卫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两人不再是将军夫人和世子,身无分文,甚至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牢外。 长公主府的马车,和罗家的马车,几乎同时到,毕竟是女儿和外孙,罗家家主终究不忍心,还是派了人来接。 罗婉目光呆滞,一脸生无可恋的被扶着上了马车。 “母亲。” 看到她这副模样,司静心痛如绞,但怕惹她伤心,又不敢落下泪来,小心翼翼的站在马车旁,期盼罗婉能说些什么。 见女儿如此。 罗婉似乎终于恢复了一些感知,但只是目光空洞,望向远方,极轻极怨的长叹一声:“空算计一场,早知今日——” 话没说完,便猛地停住。 谁也不知她此时最后悔什么,是当初收留白茹引狼入室,还是为了司卫的世子之位,对司长克百般忍让,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伸手掀下帘子,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以后安心在长公主府待着吧,不要再来见我们。” 说完。 便吩咐马夫驾车。 司静跟着小跑几步,焦急的说道:“母亲,我去边城把父亲找回来,让他赎罪解释。” 回应她的只有远去的马蹄声。 一直旁观的殷彩走上前,看着已经化作两个点的罗家马车,拍了拍司静的背,安慰道:“表姨不让你去见她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 纵然经过调查,确定罗婉和司卫,与司长克的叛变行为无关,但两人终究受了连累,一个是叛臣之妻,一个是叛臣之子,从今往后,只能依靠罗家活着。 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反倒当初被过继出去的司静,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倒叫人感叹世事无常。 殷彩斟酌一会儿,叹口气,才说道:“你还是别去了,边城之前传来消息,因为司长克征伐中原不利,图鲁已将他的人头砍下祭旗。” 闻言。 司静猛地转头看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在对视一会儿后,终于确定殷彩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冷静下来,一想到两军作战,父亲的人头却被砍下,挂在旗杆上的场景,她忍不住浑身颤抖。 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也没发出声音。 慢慢蹲下身,泪流满面,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我也要去边城。” 啊? 殷彩脑海里闪过周承衡的面孔,按经验来讲,只要排除戏精的干扰,每个世界的气运之女,只要想进入婚姻,都会收获美满幸福。 自己之前一直以为,司静的良配是周承衡。 但现在看来,莫非是以爱情线为辅,事业线为主,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要再get一个女将军的成就? “我陪你。” 她没有多想,立刻斩钉截铁的决定。 两人一个十六,一个十岁,还都是女子,而且以前还从未开过女子上战场的先例,所以在听到她们俩的决定后。 长公主一口茶喷出来。 瞪大了眼睛,走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殷彩一圈,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一点,皱眉道:“你自己瞎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带上静儿?” “表姨。” 司静有些不安的搅动手指,鼓起勇气说道:“去边城的想法,是我提的,表姐只是想陪我。” 听到这话。 长公主更是惊奇,将她拉着坐到一边,想了想,忽然问道:“静儿,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你告诉表姨,表姨帮你出气。” 虽然早三年前司静就过继到公主府。 但司长克堂堂一个将军,叛出中原,投靠北然也是件大事,难保不会有不长眼的,找司静的麻烦。 “不是。” 司静声如蚊呐,表情很是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开口说道:“我,我只是想上边城雪耻,要是我能当上将军,灭了北然,我母亲和哥哥,也能好过些。” 听到这个理由。 长公主不仅哑然,摸了摸她的发髻,不禁感叹道:“你倒是有孝心,但静儿,你想想,你这么小的孩子去了边城又能做什么呢?” 别说一个女孩,就是一个十岁的男孩,人家也不会收的。 再者。 她没有说出的一个理由是,有一个叛变中原的父亲,终究是烙印在身上的耻辱,在京城长公主还能庇佑她一二。 但去了边城,谁知道那些因为北然,而失去亲人的边城百姓们,在愤怒之下,会做出什么。 司静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我可以帮忙洗衣服、做饭,总比继续待在京城享福好,我父亲是那样一个人,我怎么有脸继续锦衣玉食的生活?” 她说着,忍不住痛哭起来。 殷彩拉着她,对长公主做口型说道:“母亲,我来安慰表妹吧。” “嗯。” 长公主点点头。 见状。 殷彩便将司静拉回屋里,由着她哭了个痛快,等抽泣声渐止时,天色将黑,她背上一个准备好的包袱,走过去蹲下,眼睛亮的像猫一样,问道:“现在,走不走?” 第17章:作精小白花(17) “表姐?” 司静哭过,一双眸子似水洗一般干净,这会儿满是疑惑的看了过来。 “嘘!” 殷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简短的说了一句“边走边说”,然后就拉起她,动作谨慎的跳出窗户,从后门离开长公主府。 她如今已经十六。 只是因为长公主舍不得女儿,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还未曾订亲,但也拖不了多久了。 本来打算演场戏,将结婚之事彻底推托掉,但如今瞌睡来了枕头,既然气运之女决定上边城,自己当然奉陪到底。 几年后回来,哪儿会有适龄的权贵子弟,愿意娶她这个上过沙场,见过血的“老女人”? 再者说。 司静去了边城,也能给中原士兵带来气运加持,于私于公,都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两人出了长公主府。 听完她的解释,司静回头看了看,语气有些不确定,问道:“表姐,那你为什么不跟表姨说一声,她多担心啊?” “跟她说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虽说长公主宠她,但也是有底线的,让自己的女儿和外甥女上战场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所以也只能来个先斩后奏。 在殷彩的强势带队下,两人一路过关斩将,连蒙带忽悠的,终于在三个月后,到达了边城,顺手把两匹马卖了,找个客栈歇歇脚。 披星戴月的赶路。 两人早不复在京城时,矜持娇贵的贵女气质,不仅黑瘦了许多,而且作风也更加粗犷。 找到客栈后,选了个窗户旁的位置,除了荤荤素素的几道菜外,又要了两只烤鸡,两碗米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等填了个半饱后,喝口米酒,小风一吹,只觉得分外舒爽惬意。 “嗝~” 司静打了个饱嗝,眯着眼揉了揉肚子,身体的疲累和食欲的满足,最能使人忘记忧伤,她不似三个月前的哀戚模样,瘦了之后,眉宇间显出几分坚强。 正要说话时。 却听门口处传来喧闹之声。 几个衣着褴褛、浑身酒气的男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轻浮的笑,一来就奔着柜台而去。 酒气熏天的说道:“老板娘,来十斤牛肉,十斤上好的女儿红。” 说着。 伸手往里探去,似是想摸老板娘的脸颊。 在古代,私宰耕牛乃是违法行为,但因为屡禁不止,加之中原疆域辽阔,各地也有不同的应对方法,有的是民不举,官不究,有的干脆借此收税。 但总而言之,牛肉成本很高,售价更高,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奢侈品。 更别说女儿红了。 这几个醉汉怎么也不像有钱的样子,明显是来吃霸王餐、找茬的。 两人刚才吃饭时,已大致了解客栈的来历,老板娘姓龚,丈夫从军,现如今已两个月没传来消息,所以人都在猜测,老板娘会不会成为一个寡妇。 大概也是仗着一个妇人好欺负,那几个醉汉才会过来闹事。 司静看不过眼,起身想和老板娘站在一起,替她壮壮威势,但还没等踏出一步。 “牛肉没有,耗子皮要不要?” 柜台里,老板娘一偏头,躲过那男人的触摸,手下动作不停,仍扒拉着算盘珠子,明明没抬头,却让人能想象出,她的相貌肯定和声音一样凛然不可侵犯。 听到这回应。 周围看客忍不住发出笑声。 醉汉吃瘪,酒气不由醒了三分,脸上浮现怒色,眼珠一瞪,正要说话,却见老板娘扔过来一样东西,醉汉下意识去接。 只听“吱吱”两声。 扔过来的却是一只大耗子。 这玩意威胁力不大,主要是咬人疼外加触感恶心,几个醉汉这会儿彻底醒酒了,下意识将耗子往地上一砸,看着那灰红相间的一摊,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几人后退两步。 老板娘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大刀来,身手利落直接从柜台翻过来,又将几人逼退几步后,柳眉倒竖,叉着腰骂道:“找便宜找到老娘身上了,喝酒?一群没断奶的兔崽子,回家找你娘去吧!” “哈哈哈哈!” 一群看客笑得乐不可支。 但还没等他们看够,只见老板娘刀锋一转,换了个方向继续骂道:“笑笑笑,等哪天你们这群不要脸的死了,人家扒你们媳妇衣裳的时候,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此话一出。 笑声戛然而止。 边城自古以来就是苦寒之地,加之与北然相接,一直都是流放犯人的首选,民风彪悍,是因为不彪悍的人,在这根本活不下去。 无论哪个人,都不敢言之凿凿的说,自己一定能活过明天。 所以。 一听到老板娘的话,想到自己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主,说不定哪天掉了脑袋,就轮到自己妻子成为寡妇,受男的欺负,便都笑不出来了。 老板娘随手拿起一壶酒,狠狠往地上一砸,酒香四溢的同时,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只听她冷笑道:“还算个男人的,就给老娘赏这群王八蛋一巴掌,今天的饭钱就免了。” 听到免饭钱。 众人眼前一亮,手心蠢蠢欲动,纷纷嘿嘿笑着起身,朝那几个醉汉围拢而去,有人带头之后,客栈的所有人全部起身。 “哎哎哎,没必要。” “错了,老板娘,我们错了。” “啪啪啪!” 几记响亮的巴掌声后,一群人跟在那几个醉汉后面,跑出了客栈。 其中,也不乏混水摸鱼的,手脚麻利的将几盘菜用衣裳兜着,然后跟在众人身后,趁乱离开,蹭了一顿免费的饭。 转眼之间。 客栈里就只剩下殷彩和司静一桌客人。 老板娘收拾了地面,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一抬头,见司静要给饭钱,这才注意到,还剩两个客人,推了回去。 说道:“还给什么给,小丫头片子就是傻,刚才跟着跑出去多好。” “那怎么行?” 司静将银子放到柜台上,说道:“我们又没有帮你打人,怎么能免饭钱?” 老板娘找给她钱,瞥了两人一眼,说道:“两小丫头从京城来的吧,送你们一句话,在边城,恶人比好人好过。” 第18章:作精小白花(18) 正说着。 门口跑来两个背着书包的小胖子,约莫八九岁的年龄,养得圆滚滚、黑黝黝,仔细一看,才瞧出是对龙凤胎。 两人进来后,看见一地狼籍,俱是一惊,匆匆跑过,异口同声道:“阿娘。” “娘什么娘,老娘还没死呢!”老板娘声音洪亮,一双儿女吓得齐齐缩了缩脖子,黑球似的身材,倒显出几分喜感。 她走进后厨,再出来时,手里已经端了两大碗米饭,上面各盖了牛肉、鸡腿,饭香四溢,闻起来便叫人食指大动。 分给两个小孩后。 依旧没什么好气的说道:“一口也不许剩,吃完就去读书。晚上我检查时,一个字背不出来,打手心十下。还看,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老板娘杏眼一瞪,一双儿女忙不迭的抱着饭碗,头也不回的向后院跑去。 吼完后。 她弯腰扫地,正收拾碗筷的时候,这才注意到,两个小丫头还立在一边,于是拧着眉头说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我们想问一下,去兵营怎么走?”司静为老板娘的气势所摄,有些弱弱的问道。 闻言。 老板娘放下手中扫帚,倚着木桌,又扫了两人几眼,问道:“寻亲的?” 这年头,因为北然屡次侵扰,死在边城的小兵不计其数,放在史书里,不过几个字,但每一个不知名姓的小兵,也是儿子、丈夫、父亲。 将军尚可马革裹尸。 小兵往往只能随着这边城的黄沙,慢慢成为一具无名骸骨,融入冰冷的地下,至死不能还乡。 每当死讯传回家乡,总会有几个不死心的,跋山涉水跑来边城,妄图给亲人收尸,但几乎所有人都是无功而返。 听到这话。 殷彩上前一步,客气疏离的说道:“不。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只是父母皆死于北然人之手,我们姐妹不甘心,所以想投往兵营,为中原出一份力。” 这年头,兄弟儿侄为报仇雪恨,上战场的多,但一对姐妹花也想上战场,还真是第一次见。 老板娘惊奇之余,对两人倒是有几分欣赏。 又仔细打量了几眼,好奇的问道:“我瞧你们姐妹,原也是识文断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寻个秀才、先生的嫁了也容易,怎么想不开跑这来受苦?” 这一次。 却是司静想也不想的回道:“家里人犯了事,要是能在战场上拼个军功,他们在京城也抬得起头来。” 有长公主的庇护,她自己独善其身容易,但因为司长克投敌叛变的可耻行为,罗婉、司卫恐怕一辈子都要生活在阴影之下。 若想洗刷耻辱。 唯有覆灭北然。 司静才十岁稚龄,家国大义她隐约明白,但真正促使她不顾生命危险,也要上战场的原因,还是为了母亲和哥哥。 见她表情,老板娘点点头,并不打探私事,指了指北边,说道:“出了客栈,往北走二十里路,就能看见兵营了。” “多谢。” 一路不停的赶到兵营后,刚刚到地方,便被一个小兵拦了下来,但见她们两个都是女子,而且年龄不大。 便以为是走错路的村姑,呵斥道:“前面就是兵营了,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两人对视一眼。 殷彩早就想好说辞,给出早就准备好的路引,然后大声说道:“我要见周然周将军!” 瞧她理直气壮的样子。 小兵愣了愣,这才接过路引仔细看了看,又不停的打量两人,有些犹豫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周将军?” 听出这小兵语气发虚。 殷彩更是气势汹汹,叉着腰,冷笑道:“这路引总是真的吧,至于我们两个弱女子,为什么要千里迢迢的来找周然,他自己心里清楚!” “你把他叫出来,周然要是敢找你的事,我这颗头给你当球踢!” 见她虽然瘦弱了些,但五官艳丽,容貌姣好,此时却一副泼妇行径,俨然像是去青楼逮丈夫的正房,可年纪又对不上。 小兵挠了挠头。 纠结再三,最终下定决心,说道:“好,我去找周将军,你们两个在这不要乱跑。” “嗯。” 殷彩抱着胳膊,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 见此。 小兵心里倒是踏实了些,朝着兵营里面跑去,没过一会儿,便有来替岗的人。 两人走到一边。 司静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小声问道:“表姐,你之前与周将军认识吗?” “不认识啊。” “那你刚才敢那么嚣张?” 殷彩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那替岗的人,见对方没有注意这边,这才压低声音解释道:“不这么说,我们怎么见到周将军,你还真打算傻乎乎的从底层开始啊?” “为什么不行?”司静摸不着头脑,她要是怕吃苦,就不会离开京城了。 见她单纯天真的样子。 殷彩斟酌一下语言,反问道:“两个长相不错,无依无靠的女孩,混在最底层的兵营里,万绿丛中两点红,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哪怕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好的。 只要有一个起歹心的,都能把两人毁的彻彻底底,就算能报复回去,还有什么用。 扮猪吃老虎这套,是殷彩最不喜欢玩的,手上一把子好牌,非得遮掩藏着,等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再按等级扔出去一张,无不无聊。 光明正大把势力摆出来。 那些有贼心的魑魅魍魉自然消退,也省得两人浪费宝贵的精力,去收拾宵小。 听完。 司静想了想,不禁恍然大悟,但仍有些担心的问道:“可那样的话,周将军会不会碍于身份,阻止我们上战场?” “就算上战场,也不是这个年纪,再者说——” 殷彩摸了摸脖间的明珠,看向黄沙四起的兵营方向,叹口气,接着说道:“想享福不容易,但想吃苦,可容易太多了。” 不等司静再说。 她伸手一指,表情有些严肃的说道:“周将军来了,一会儿我来说,你别冲动之下,把什么都告诉他。” “好。” 司静忙不迭的点点头,瞪大眼睛看过去,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不禁手心出汗,在衣角上蹭了蹭,莫名有些紧张。 第19章:作精小白花(19) 周然三十有五,与司长克依靠岳父、年少成名的经历不同,他算得上大器晚成,完全是依靠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到如今的地位。 这会儿下了马。 皮肤粗糙,眉心间刻着深深的“川”字,微微腆着将军肚子,有一种扑面而来的沧桑感。 见两人面容陌生,眉头更是紧锁,偏头看向一边的小兵,明明没有说话,却不怒自威,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你先下去吧。” 殷彩走上前,态度无比自然的吩咐道,那小兵下意识的遵从,转身离开。 现在只剩他们三个。 殷彩将证明自己身份的令牌递过去,微笑着说道:“我是长公主的女儿,这是我妹妹,还劳烦周将军行个方便,给我们姐妹在兵营里安排两个位置。” 在古代,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人,对权贵的态度往往趋于两极。 要么下意识心存敬畏,要么便是不屑。 司长克是前一种,而周然,无疑属于后者,这会儿看向两人的目光都带上了轻视,将令牌还回去后,面冷似铁。 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行。兵营重地,岂是供人玩乐的地方?” 说完。 他转身要走,一副决不摧眉折腰事权贵的傲气。 殷彩为他鼓鼓掌,云淡风轻的问道:“周将军,兵营的粮草还够吗?” “你想干什么?” 周然脚步一顿,折身对她怒目而视,他虽然远离京城,对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是多了解,但是也知道,长公主此人不容小觑。 自己只是普通百姓出身,与同气连枝的大族子弟本就不能比,要是再得罪了长公主—— 他自己倒是不怕死。 可北然本就兵强马壮,又占据地势之利,自己这边的粮草要是再出问题,死得士兵只会更多。 殷彩仰头看他,面容平静,丝毫不惧,仍一副友好和善的样子,说道:“并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粮草从朝廷发往边城,一层层经手,被扒油水本就不可避免。” “但是——” “我是长公主的女儿,若是我写信给母亲,说我与边城士兵同吃,那周将军觉得,以后运来的粮草是会更差更少呢,还是会更好更多呢?” 北然是心腹大患,但无论哪朝哪代,都少不了趁机发财、满足私欲的朝廷蛀虫。 再者说。 一来周然在朝廷上无势可依,二来清平帝过于仁慈,两者相加,那些往粮草上动心思的人,会比司长克当将军时多得多。 她的背后,站着的是长公主,有这一股势力插手,对边城士兵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 周然不是蠢货,自然也想的明白这点,他并不是死要面子的人,这会儿脸色缓和许多,点点头,说道:“你们俩跟我来吧。” “好。” 三人一块到了兵营。 在殷彩“得寸进尺”的要求下,周然并没有公布两人的身份,只含糊其辞说是朝廷派来的,然后将两人安排到了方军医身边,负责给士兵看病疗伤。 这已经算是最为轻松的工作。 但绕是如此,两人每天仍少有空闲时间,常常拿着金疮药脚不沾地的跑。 时间一长。 殷彩受不了了,为了完成任务,她不怕吃苦,但任务之外,她又不是有受虐倾向,自然不愿意继续做这吃苦受累的活。 营帐外。 午休时间,司静端着碗来找她,也顾不得脏,就地盘腿坐下,扒了几口饭,咽下去之后,才问道:“表姐,你砸什么呢?” “我在制药。” “嗯?” 殷彩瞧她一副惊奇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口扯道:“这是我以前看到的一个残缺古方,要是能调制成功,可以治金创,痊万病。” 听到这神奇的功效,司静一点也没怀疑,瞪大了眼睛,期待的问道:“那我能帮你什么吗?” “你帮我跟方大夫请假就行。” 方大夫是兵营里,最德高望重的军医,要不是两人身份特殊,还轮不到给他当下手,可惜殷彩不珍惜这个机会,倒是司静整天不知累的跑来跑去,倒很得方大夫的喜欢。 听到这个要求。 司静一口答应,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她捣药,便又听到别的营帐里有人喊,连忙跑了过去。 愿意当军医的大夫,并不多,有生命危险不说,整天都要看血腥场面,容易留下心理阴影,真正医术高超的大夫,到哪儿混的饭,都比在兵营里的好吃。 看惯了生离死别,能尽心尽力的更少。 所以,有赤子之心的司静,更显得弥足珍贵,在兵营里的人缘也很是不错。 作为穿梭过无数世界的任务者。 殷彩“多才多艺”,真想翻手覆灭一个异族,也称得上轻而易举,但是,每个世界的生灵万物,都自有其气运在。 能光明正大带领气运的,只有气运之女。 她看似无所不能,但终究属于异类,而不是土著,只能跟在气运之女身后,做做推动工作,若是想旁生枝节,便会受到“天谴”。 轻则被排斥出这个世界,重则魂飞魄散。 就像这次制药,在战场上帮助了中原对付北然,也是因为司静走的是女将军路线,若是她如自己一开始以为的,走的是皇后路线,那殷彩的制药行为,就会导致她受到排斥,生命本源受损。 如她所料。 根据经验制出的药方,用于治伤果然大有奇效,死亡率顿时下降不少。 这下不用殷彩偷懒,就连本来对她吹胡子瞪眼的方大夫,都催促她不要帮忙做包扎、上药的小事,赶紧再研究出几个药方,才是正经的。 然而。 福兮祸之所伏。 还没等两人高兴多长时间,便被双双带去了周然的营帐,瞧他一副铁青的脸色,殷彩心里“咯噔”一下。 传话的小兵离开后。 周然终于忍耐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恶狠狠的指向司静,压抑着怒火和恨意,质问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她是司长克那个叛徒的女儿?” 如果早知道的话。 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一个叛徒之女进入兵营,这简直就是一个随时可能招来大祸的隐患! 第20章:作精小白花(20) 边城京城相距甚远,且古代通讯工具有限,再加上周然一直都待在边城,并不清楚长公主有几个女儿,所以才给了殷彩蒙混过关的可能。 但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司静是司长克的女儿,能到现在才被发现,已经算瞒得够久了。 这一关不好过,殷彩上前半步,挡在司静身前,沉声说道:“她七岁那年,过继到了我母亲名下时,就已经不是司长克的女儿了。” “过继算什么数?” “不算数吗?” 殷彩当即反问。 见她一副丝毫不肯退让的样子,周然气得头疼,挥了挥手,不容辩驳的说道:“我不想跟你扯嘴皮子功夫,总而言之,一个叛徒的女儿,绝不可以待在兵营!” 听到这话。 殷彩冷笑一声,抱着胳膊说道:“好,她走,我也走,不过我回到京城以后会做些什么,周将军自己猜去吧。” 语罢。 她拉着司静,头也不回的就要离开。 皇亲国戚就麻烦在这点,哪怕周然瞧不起她们蒙受祖宗荫庇,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能插手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这几个月来,送来边城的粮草,不再是缺斤少两,掺着麸糠的陈米,而是足斤足两的新米。 就连盔甲武器,也破天荒的第一次齐全起来。 其中是谁在京城出力,不言而喻,可殷彩若是离开边城,长公主又怎会再继续费这份心思,保证边城的供给? 殷彩不需要做别的什么,只要冷眼旁观,那群朝廷中的硕鼠,便会继续在发往边城的粮草上摸油。 想到这点。 周然无奈至极,不得不站起来妥协道:“等一下,她可以留下,但是不能继续当军医。” 兵营中。 军医看似不用上战场,也接触不到机密情报,但实则可操作的空间很多,别的不说,往救命的药粉里掺点铜锈,就够所有士兵喝一壶的了。 一个祖宗也是请,两个祖宗也是供。 与承担司静叛变的风险相比,还不如把她供起来,就当养一个吃白食的了。 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 殷彩也清楚这点,看向旁边的司静,用眼神征询她的意见。 “嗯。” 司静沉默着点头。 总算得到了一个三人都能接受的结果,此事就算揭了过去。 之后几天。 殷彩的生活一如往日,司静不知是因为担心身份被广而告之,还是因为从忙碌中抽身,陡然清闲下来,总之心情很是沉闷。 从兵营士兵的角度看去,反倒对司静的待遇羡慕至极,私底下偷偷怀疑,她们是不是周然的私生女。 反正闲来无事。 两人又没有谁敢管,干脆溜达出了兵营,去附近找个地方打打牙祭,便又到了上一次来过的客栈。 进去后。 此时不到饭点,没什么客人,那对龙凤胎正趴在桌子上做功课,老板娘拿着棍子,坐在一边,瞧模样,比原来黑胖了些,倒是与一双儿女更相似了。 这次见到她们两个。 知道两人真的在兵营立足后,啧啧称奇之余,态度亲切了很多,亲自切菜、炒菜,端上来后。 也跟着一起吃。 边吃边问道:“看来兵营收人的条件,也不是那么严格,既然如此,将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孩子,也送进去行么?不求他们上战场,帮你们打打下手也行。” 闻言。 司静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老板娘,我犯了错,不能继续当军医了,现在,我自己在兵营里都不知道做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 千里迢迢的来到边城,就是为了上战场、立军功的,之前帮人治病疗伤,好歹还有盼头,现在却与混吃等死无异,实在叫人伤心。 老板娘一拍桌子,难以理解道:“那有什么,当不了军医就干活,搬粮食、挖大坑、搭帐篷、造围墙,实在不行倒倒夜壶什么的,总不会有人抢着干吧?” 话音未落。 她将两个孩子揪过来,接着说道:“放心,我这两个孩子早、晚在家里吃,中午自己带饭。” 眼看她越说越激动。 两人对视一眼,司静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看来,当兵并不是一个好出路,更何况,这可不是两个男孩,而是一男一女。 要不然当初看过两人的伙食,她甚至都怀疑,这老板娘是不是后娘,想把孩子甩出去。 婉言劝道:“老板娘,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既然能上得起学堂,喝不搏一搏功名,再者说,您的女儿——” “唉!” 老板娘重重叹口气,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儿子是不是读书的材料,当娘的心里怎会不清楚?” “月儿倒聪明些,可惜没有女子科考的,也罢,他们兄妹能识字就行了,说到底,这边城也不是读书的地界,还是得靠力气、关系说话。” 听完她的经历后。 殷彩和司静才知道,老板娘姓龚,与丈夫王行一样,都是边城土生土长的人,也都认同,靠拳头说话的道理。 对于王山、王月一双儿女,不指望儿子考功名,也不指望女儿攀高枝。 晒得黑黑的,吃的胖壮些,纵然模样不讨喜,可只要练出一把子力气,兄妹俩互相扶持,在这边城,总不容易受人欺负。 几个月前。 王行就在战场上失踪了,倒是有同行士兵,说是看见他的头被北然人割下,可惜又找不到尸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在老板娘性格泼辣,独自经营着客栈,也勉强能过得下去。 但一双儿女,年龄尚小,只有她这个母亲带着,虽然靠着体型优势,上学堂的时候,没人敢真的动手,但嘲笑总是免不了的。 干脆送往兵营,练练力气也好。 听完老板娘的话,司静看了看在一旁打闹的王山、王月兄妹,不由怔怔,想起了没有遇到白茹前,没有回到京城前。 父亲、母亲带着她和哥哥,虽然腥风血雨,但至少一家人没有隔阂,她也算无忧无虑。 她才比王山、王月大了一岁,却莫名有许多感慨,积压了许多心事,这会儿因他们想起了小时候,不由心软,点头答应。 第21章:作精小白花(21) 下午。 王山、王月与她们同行,兄妹俩话不多,性子倒随了老板娘,一般爽脆利索,到了兵营后,在周围走了一圈。 便帮忙搬运粮草。 都是小孩。 力气比不上成年人,兄妹俩就像两只小蚂蚁似的,一前一后,合力搬运同一袋粮食,来来回回,出的都是实力气,十分的自觉。 司静在一旁看了许久。 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跑过去,用小身板费力的扛起一袋粮食,一步一步,慢慢挪向粮仓。 搬粮食本就是累人的活,那群小兵见有人帮忙,也乐得清闲,加上里外都有人盯着,也不怕三个小孩恶作剧什么的。 殷彩蹲在一旁,捧着脸等着。 这一等,就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夜路不好走,王山、王月向她们告别。 还剩几袋粮食,司静一个人将其搬完后,夜幕已经落下,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拎出来一样,抹一把额头,就是一甩手的汗。 夜风吹来。 殷彩怕她着凉,将外套给她披上后,边走边问道:“你真打算,以后就在兵营里做苦力活了?” “做苦力,总比闲着要好。” 司静肚子里的食,早就消化没了,这会儿饿的“咕咕”叫,她整个人又累又困,但眼睛却比闲着时,明亮很多。 里面包含着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就像她从京城赶来时,纵然知道前路艰难,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迟早能走到终点。 苦力一做。 便是三年。 这一日。 殷彩一如往常,蹲在一边,捧着脸,脑袋随着王家兄妹和司静左右转动,看他们搬粮食、搭帐篷、挖厕所,锄头挥舞得都快比老兵熟练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作为气运之女,司静吃的苦不可能白吃,这三年来的默默无闻,便如同磨砺宝剑,只等一个契机,便能出鞘。 同样的。 这三年的大鱼大肉也没有白吃。 司静才十三岁,但个头已经窜到了接近一米七,因为常年的劳作,肤色也晒成了古铜色。 在缺吃少穿,人均个头偏矮、身材偏瘦弱的古代,她已经不能算是高挑了,而是宽肩窄腰,八块腹肌,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这也算给她未来上战场,铺设的有利条件。 而契机。 也很快就来到了。 这天。 当传来周然因为深入敌营,目前行踪不明的消息时,殷彩下意识的看向司静,根据经验,气运之女翻身的契机,现在就到了。 如她所料。 趁着兵营群龙无首,纷乱嘈杂的时候,司静留下一封信,便向着北然而去,打算独自拯救周然。 那封信是王家兄妹先发现的,上面潦潦数行字,只有两个意思,一是感激长公主和殷彩的多年照顾,二是拜托她。 若是不幸回不来,就请殷彩隐瞒她的死讯,免得母亲、哥哥知道后伤心。 “怎么办?” “现在去拦还来不来得及?” 王家兄妹早就与司静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会儿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谁也拿不定主意。 “不必。” 殷彩将信烧掉,朝着北然方向望去,下意识摩挲颈中戴着的明珠,这些年来,她能感觉到,司静本该有的气运,已经重归于身。 哪怕和戏精碰上,也不会像小时候那般,被压着打。 现在的司静,如同凤凰涅槃,作为旁观者,只需静静的等待她的消息就行。 几天时间,眨眼而过。 两人一直没有回来,但是颈上冰冰凉的明珠,像是一张定心符,殷彩不动如山,一如往常的生活,很是沉得住气。 半夜。 外面忽然传来欢呼声。 她心有所感,动作迅速的穿好衣服,出了帐篷,钻进人群,便看到司静做了个简易的板车,一路拉着已经昏迷过去,血迹斑斑的周然回到了兵营。 军医手忙脚乱的替周然医治。 司静退到一边,连话也顾不得和殷彩说,眉头紧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过多久。 忽然振臂一呼,大声喊道:“我是偷偷把周将军救出来的,我还记得路,趁着北然人没有防备,何不趁着夜色出击?” 她的声音响彻在半空。 兵营里,除了周然以外,没人知道她是司长克的女儿,再加上一开始做军医,后来帮忙做苦力,所有人对她的观感,都不错。 但是。 此时周将军昏迷未醒,众人属于擅自行动,更别说,还是叫一个女人带队。 一时间无人应答。 殷彩蹲下,清了清嗓子后,再开口,已经是沙哑雄浑的男人声音,大声吼道:“我已经知道你是皇帝的外甥女了,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我跟你去!” 说完后。 她弯腰穿梭在人群中,换了几个方向,又换了几个声音,继续吼道:“***!” 乍一听,就像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应和一般。 这番动静闹下来,除了她自己伪装的声音以外,终于有了其他人的声音,然后便如风袭浪卷一般,逐渐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音。 男女之别。 终究抵不过地位的席卷,毕竟,这可是皇帝的外甥女啊,怪不得周将军对她那么客气。 在司静的带领下。 一群士兵很快准备齐整,精简一番后,便趁着夜色向着北然的方向出发。 从来好吃懒做的殷彩,不跟着去添麻烦,就算给他们最大的帮助了,这会儿兵营一下空旷许多,她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补觉。 转身后。 与王家兄妹六目相对。 王山、王月眼睛亮的像是夜行动物,异口同声的说道:“彩姐姐,你变声的功夫,能教教我们吗?” 小事一桩。 殷彩点点头,然后挥手说道:“可以,但不是现在,等明天我睡醒了,你们俩再来找我吧。” “好!” 兄妹俩欢快的离开。 他们的父亲,至今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两人的个头也窜的很快,一年前,老板娘就以养不起孩子为由,将两人彻底塞进了兵营。 这一夜。 殷彩好梦如旧。 再醒来时,等她梳洗穿衣,吃了王家兄妹特意准备的“拜师宴”后,才终于见到了姗姗来迟的司静。 第22章:作精小白花(22) 昨夜。 在司静的带领下,众人趁北然没有防备,突袭占领了他们的一个大本营,还俘获了一个小头领,对于一直被动防御的中原来说,这是一次重重的反击。 也因此。 苏醒的周然,对司静微微改观,再加上看重她的认路功能,于是答应了,以后可以让司静上战场。 总算实现了她的梦想。 听完这些。 殷彩更加确定,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走的应该是事业线,而非爱情线,两人互相打气一会儿后,司静便匆匆离开。 接下来。 她一直跟在周然身边,依靠自身运气加上在战场上的拼杀,从一个小兵,一步步到百夫长。 直到两年后。 司静到了及笄之年,她凭借一次以少胜多的战役,成功被封为千户,才终于慢下脚步,决定回京城见见母亲和哥哥。 帐篷内。 “表姐!” 司静领了俸禄做路费,换上一身便装,一脸兴奋的冲进来,没有见到人影,桌子下面却传来殷彩的声音:“你来了,去买点糖吧,我最近想吃。” “哦。” 她下意识的点头答应,刚一折身准备离开时,忽然感觉不对,猛地回头,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的靠近桌子。 然后一伸手,将藏在下面的王山、王月揪了出来,一人给了一个爆栗,插腰气冲冲的说道:“好啊,你们两个胆子越来越大了,现在连我都敢骗了。” 这两年里。 王氏兄妹一方面经过沙场的历练,壮的跟小牛犊似的,另一方面,跟着殷彩学变声,模仿别人的声音,已经有模有样了。 兵营里的士兵,没少因为被他们骗,而闹出笑话的。 兄妹俩动作一致,挠着头一脸傻笑,皆是黑胖圆滚,跟兄弟俩似的。 王月讨好道:“静姐姐,我和哥哥跟你闹着玩呢,没想到你这么聪明,一下子就发现了,我们还打算等你出帐篷的时候,再出来呢。” “你们这俩下子还想骗我?” 司静掏出几两银子,递给兄妹俩,然后说道:“多练武,少学歪门邪道,这点钱拿去买糖吃吧,省着点花啊。” 王山笑嘻嘻接过银子,忽然眼珠一转,忍着笑意说道:“哦,你说彩姐姐教我们的变声,是歪门邪道?” “什么?” 司静还没反应过来。 这俩兄妹便一溜烟跑出了帐篷。 她转身看去,见殷彩正好一脸莫名其妙的走过来,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歪门邪道,他俩怎么跑得那么快?” “没有,表姐我是想跟你说,择日不如撞日,马车刚刚已经准备好了,不如我们今天就启程吧?”司静归心如箭。 见此。 殷彩也无所谓,便点头答应。 两人来时风尘仆仆,避开人烟,回京城时,却算得上衣锦还乡,司静向来不是爱张扬的,此次却恨不得将自己千户的身份昭告天下。 公主府里。 见女儿和外甥女回来,长公主顾不得责怪她们当初不辞而别,细细察看一番,见两人没有缺胳膊少腿,反而长高了不好。 不由感念这是祖宗庇佑。 见到司静身上的伤疤,便推了殷彩一下,叹气道:“你怎么照看静儿的,女儿家身上这么多伤。” “表姨,表姐已经很照顾我了。” 司静连忙解释道:“沙场上刀剑无眼,我好几次受伤回来,都是多亏了表姐的照料,要不然,还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呢。” 闻言。 长公主没再说话,而是摸了摸司静的脸,这个当初白净弱小的外甥女,现如今,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只是这古铜的肤色,加上一身伤疤。 她目光复杂,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终委婉的问道:“静儿,你还记得承衡吗?” “十四皇子。” 司静目光闪了闪,回忆起儿童时唯一的玩伴,点了点头,但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提到这茬。 “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了。”长公主淡淡说道。 听到这个消息。 司静不禁有些惊讶,印象里,周承衡并不是最受宠爱的皇子,但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礼节性的笑了笑,说道:“那我要恭喜他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三人正谈着话,门房便前来禀告,说是十四皇子周承衡前来拜访。 长公主叫门房把人请进来后,顿了顿,拉着殷彩的手,说道:“彩儿,母亲和你有话要说,你陪我去花园转转。” “是。” 这明显是要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与周承衡擦肩而过时,殷彩眼尖的注意到,这五年来,当初年岁、家世相配的两人,现如今一个成了风度翩翩的太子,另一个,却并没有成为矜贵端淑的贵女。 而是成了比太子更高、更黑,甚至更壮的女千户。 这在沙场上,可叫司静无往而不利,男女莫辨,可放在京城,一堆白皙幼嫩,还要涂脂抹粉的淑女中,司静无疑是一个异类。 有得必有失。 沙场上不顾形象的打拼,可以让司静和男人一样获得功名,让她的母亲、哥哥在京城好过一些。 可是。 在推崇“男才女貌”的古代,这样男女莫辨的健美、杀气、野性,只会成为她婚事的阻碍,没有哪个世家大族愿意娶这样一个媳妇、儿媳妇。 向来果断的长公主,此刻难得一脸愁容和犹豫,轻轻拂着娇艳的花朵,连声的叹气,并扔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承衡那孩子,有意求娶静儿。” 此话一出。 殷彩瞪大眼睛,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皱了皱眉头,艰难的问道:“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做的吧?” 在没有离开京城前。 她也曾经猜测,或许司静作为气运之女,会和有天子之相的周承衡组成cp,然后一路过关斩将,从皇子妃到太子妃,最后完成母仪天下的成就。 不过现在。 因为气运之女的事业线和爱情线,往往冲突,所以这个可能性,小之又小。 长公主面容严肃,肯定道:“这是自然,承衡现在虽然是太子,可你的其他几个表兄也虎视眈眈,所以,成为太子妃的人,就算不长袖善舞,也得待在京城圈子里为他周旋。” “换而言之,静儿在上沙场和成为太子妃之间,只能二选其一。” 第23章:作精小白花(23) 周承衡彬彬有礼的告辞,殷彩返回大堂,见司静怔怔坐在一边,便明白她的选择了,意料之中。 只是叫人有些惋惜。 她提醒道:“其实,太子妃和女将军差不多,一样可以荫庇娘家,你看从古至今的皇后,她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因此鸡犬升天的还少吗?” 更重要的是。 这些年来,周承衡为了等司静,一直无妻无妾,若是两人真的能结成良缘,达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成就,也不无可能。 在古代,堂堂一国太子,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也属实少见了。 “表姐。” 司静摩挲着手中茶杯,垂下眼帘,一字一顿的说道:“如果我想用婚姻当踏板,那么从一开始,我就不会去边城。” 有长公主的支持,她想依附男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但如果这样做的话,自己和白茹,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况,亲生父亲叛变中原的可耻行径,又怎是当上太子妃,甚至当上皇后就可以洗刷干净的? 唯有覆灭北然。 回想起在沙场的五年。 司静起身,目光坚定的说道:“表姐,从古至今,当上太子妃的女子不计其数,但能够上战场杀敌,被封为千户的,唯我一人。” “你可曾见过哪个男子,放着大仇不报,将军不当,而去给人家当上门女婿?” “既然我是先例,那便该做出表率,功成名就也好,马革裹尸也罢,男子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绝不可能大业未成,半路折返。” 她态度坚决。 再劝亦是无用,殷彩也不再多言,有舍有得,在对女子束缚极多的古代,想踏出一条常人没有走过的路,必然要承受常人不能忍受的苦。 几天后。 太子府送来请帖,周承衡将要大婚,作为姑姑、表姐妹,长公主府的人都理应去参加。 司静犹豫一番,决定前去参加,一来,两人目标明确,一个成皇,一个为将,她还准备成为第一个上朝堂的女子呢,不可能永不相见。 二来,作为千户,她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在众人面前亮个相,也能告诉其他人,母亲、哥哥是有靠山的。 于是。 在太子成婚的这一天。 长公主便带着殷彩和司静,一同前去祝贺,三人分席而坐,世人皆以白为美,殷彩虽然同样在边城待了五年,但她馋吃懒做,倒没晒黑多少。 所以一众肤白貌美、衣饰华丽的贵女中,古铜肤色的司静,就显得过分突兀。 尤其她身世又有些特殊。 纵使端坐如钟,也引起了一阵阵若有若无的打量,和窃窃私语之声,不是嫉妒厌恶,就是嘲笑讥讽,既恨她命好,有一个投靠北然的父亲,却还能被长公主过继在名下,不受牵连。 也笑她丑陋粗鄙,被封为千户又能怎么样,还不是没有男人愿意娶? 这种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私语声,却如抓不住的苍蝇一样,始终在耳边嗡嗡。 “我们出去走走。” 殷彩坐着也烦,便拉起司静朝外面走去,她是正儿八经的县主,又向来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起身后,那群议论的贵女倒都闭上了嘴。 两人溜达到门口。 司静对她表示感谢,然后说道:“表姐,其实她们说什么,我并不在乎的。” “我知道,但你要不发通脾气,她们真会把你当成好捏的软柿子。”殷彩拍拍她的手,再怎么不在乎,但心里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十五岁的年纪,击退北然,被封千户。 若司静生为男子,便是少年英雄,前途无量,那群贵女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会是这个态度? 可惜。 同样的成就,只因她是女儿身,功劳便被放到一边,反而挑剔起容貌、身材、以后好不好嫁人上,甚至是遭到嘲笑。 正闲谈的时候。 忽然听到门外有嘈杂喧闹之声,门房进来,叫了几个小厮出去,大约是有不长眼的人,竟敢在太子的婚宴上闹事。 两人无意招惹麻烦。 刚准备离开,司静忽然脚步一顿,拉着殷彩的手,瞪大眼睛问道:“表姐,你仔细听这声音,是不是我哥哥?” “去看看。” 赶到门口后。 一个眼底发青,脚步虚浮的少年,正醉醺醺的想往里冲,嘴里有气无力的喊道:“谁家喜宴,怎么不请小爷我啊,哼,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小人,看小爷落魄了,就捧高踩低。” 这样的醉鬼,门房不知应付过多少个,后退一步,一脸嫌弃的吩咐小厮:“快把他打出去。” “等等!” 司静连忙冲过去,搀扶起那个少年后,细细打量一番,惊呼道:“哥哥,真的是你!” 她回京后,便去了罗家拜访,但无论是罗婉还是司卫,都对她避而不见,却没想到,居然在太子婚宴上遇到了。 一别五年。 司卫拔高了些,但精气神反倒不如小时候,只像被掏空身体的纨绔子弟,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反应也迟钝很多。 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呵呵笑道:“兄台,你哪位啊,我,我可没有弟弟,倒是,倒是有一个妹妹,嗝!” 说完,他打了一个酒嗝。 司静眼眶一热,不用想也知道,这些年来,因为父亲的缘故,母亲和哥哥在京城,必然十分不好过,但也没想到会至如此地步。 曾经司卫或许嚣张跋扈,但至少还有身为将军之子的三分傲气在。 而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乍一看,却与普通的地痞无赖无异,半分少年气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摊烂泥。 她不无担忧的说道:“哥哥,我是静儿,是你的亲妹妹呀,我从边城回来了。” “静儿?” 司卫仿佛连这个名字都忘记了,扶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忽然瞪大眼睛,酒气散了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司静?” “对啊,哥哥,你连我都不记得了吗?”司静有些焦急的问道。 然而话音刚落。 司卫却像见了鬼似的,混浊的眼中闪过慌张,突然推开她,后退几步,然后猛地转身,摇摇晃晃的跑开。 第24章:作精小白花(24) “哥哥!” 殷彩迈上前去,一把拉住她,阻拦道:“别追了,他但凡有半分骨气,现在也是没有脸见你的。” 同父同母亲兄妹。 五年前,司卫是趾高气昂的世子爷,司静却爹不疼、娘不爱,甚至被从家里过继出去,可现在却完全掉了个个。 哪个要点脸面的,也会掩面而逃。 闻言。 司静停下脚步,但目光仍忧心忡忡的望着,犹豫了一会儿,抽出手说道:“表姐,我哥哥醉醺醺的,路上出什么事就不好了,我在后面跟着他,等他平安到家就行。” 说到一半,她便追了过去。 “哎!” 殷彩才跑了两步,司静已经消失在路尽头了,她顿了顿,下意识摸了摸颈间明珠,司静出不了什么事,但两人要是都跑了,那就是不给太子面子。 纠结一会儿,还是选择折身回去。 婚宴结束。 等人流散去后,司静独自待在马车里,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殷彩叫马夫启程后,端了一杯茶在手里,慢悠悠问道:“怎么,和他吵架了?” “不是。” 司静摇摇头,表情有些复杂:“我,我亲眼看着他进了青楼。” “噗!” 殷彩一口水喷出来。 擦了擦嘴,既震惊又有些尴尬,眨了眨眼说道:“这这这,也比较正常吧,罗家毕竟是他外公家,权势地位不如以前,但花销上应该不会短了他的。” 再加上一些酒肉朋友的引诱,去青楼,总比去赌坊好一点。 司静叹口气。 掀开窗帘,一言不发的望向外面好久,才有些烦躁的低下头,闭上眼睛说道:“可他怀里搂的那个女人,和白茹有五分相似,声音也像。” 啧啧啧。 殷彩以手做扇,扇了扇风,也不知作何回答,真该庆幸司长克已死,白茹也远在北然。 不然的话,一个成熟魅力大叔,一个唇白齿红少年,父子俩争一个女人,放到戏文里,三百篇都说不完。 两人一路无话。 半月后。 铜镜里的“少年”挽起发冠,眉目精致,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自己,旁边拿着石黛的殷彩,忍着笑意的为她加粗眉毛后。 拍了拍手,夸赞道:“别说,你这副样子还真够唬人的,说不定去了青楼,老鸨都不收你的银子。” “表姐,你别开玩笑了。” 司静捋了捋头发,由凑近镜子,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这才松口气,也笑道:“果然和男子有八分相像了,乍一看,绝对不知道是女扮男装。” 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 殷彩一边啃苹果,一边有些不解的问道:“其实你想打听什么,就算不靠公主府,仅凭你千户的地位,也够让青楼里的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何苦这么折腾自己。” 还只是为了见一个和白茹有五分像的人。 对于她的问题。 司静仔细想了想,低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如果亮明身份,人家未必说的是心里话。” 这些日子,她多次去罗家拜访,可无论母亲还是哥哥,都始终避而不见,经过一番打听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五年来,母亲几乎避世隐居。 而哥哥,唯一经常接触的人,也就是青楼里,那个叫笙水的花魁。 所以才想到女扮男装,通过笙水,侧面了解一下哥哥,她想听的是真心话,而非因为身份差别,吐出的阿谀奉承。 百花楼里。 丝竹奏乐,红粉娇笑,来的是成群结伴的男子,迎的是香肩半露的佳人,像是一“男”一女结伴而来的,还是头一回遇见。 老鸨有些疑惑的凑上前来。 还未说话,殷彩拿出一锭金子,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们两个要见笙水姑娘。” “这——” 老鸨要将金子收进荷包里的手一顿,这个价格,能包下百花楼里大部分的姑娘了,但是笙水,那可是花魁,摇钱树。 注意到她的举动。 殷彩熟门熟路的塞过去一张银票,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这可够了。” “够了够了!” 老鸨一把夺过,笑得见牙不见眼,像是怕她们俩反悔似的,连忙转身带路,等上了三楼后,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 转过头,颇有内涵的问道:“你们,两个?” “不。” 殷彩连忙否认,看了旁边还一脸茫然的司静一眼,解释道:“只是让我弟弟见见世面,至于我,你就不要管了。” “哦。” 老鸨可惜少了个加钱的机会,将两人领到笙水门前,先进去交代几句,出来后,便乖觉的不多打扰,提着裙子离开。 门口。 殷彩推了推司静,又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进去啊,等什么呢?” “表姐,你不陪我啊?” “我们两个?”殷彩指了指自己,试图暗示她这不合适,但见司静天真单纯的眼神,只得放弃,催促道:“是你要找她的,又不是我,我在门口等你。” 两人正嘀嘀咕咕的时候。 里面传来女子的娇笑:“公子,您给的银子可不够过夜的,这天快黑了,就别浪费时间了。” “听到没有,别浪费时间了。” 殷彩重复一遍,然后一把将司静推进去,随后重重关上了门,三楼都是雅间,住的都是一棵棵摇钱树,此时客人不多,走廊里只有她一个。 站着等了一会儿。 她倒有意偷听一下里面谈的什么,可惜门板质量过硬,里面倒是有人声传来,就是完全听不清楚。 楼下人来人往。 殷彩无意中一瞥,却看见司卫从门口走进来,她连忙蹲下身,透过栏杆缝隙看去,只见他径直朝楼梯处走来,却被老鸨拦下。 这一番热闹吸引了很多人。 司卫好像又喝了酒,声音很大,吐字含糊不清的吼道:“小爷有钱,有的是钱,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见茹,不让我见笙水?” 话到一半,这突兀的转折,便殷彩敏锐的觉察到,他想喊出的,应该是“茹姐姐”。 真是子肖父。 好的没怎么随上,这烂眼光和不该有的痴情,倒随得一绝。 老鸨似是想息事宁人,断断续续打着圆场,但司卫却不依不饶的,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一群结伴而来的公子哥,忽然挤进中间,仰天大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第25章:作精小白花(25) 为首的男子大笑过后,一把打开折扇,绕着司卫转了一圈,眉梢眼角都抖落着不屑,讥讽道:“就这点银子,还想见笙水,你还不如回家做梦呢。” “你说什么?” 司卫清醒一些,有些吃力的揪住他的领子,怒气冲冲的问道。 有人要上前阻拦。 那男子却不慌不忙,挥退旁人后,一副看笑话的样子盯着司卫,挑了挑眉,冷笑道:“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依附在罗家的一个臭虫,还以为自己是将军之子呢,你爹是叛徒,你就是叛徒的孽种,照我看,朝廷早该杀了你。” “小孽种,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他有恃无恐。 却忘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司卫想也不想,一拳挥了过去,虽然有气无力,却也不偏不倚打在了那男子的颧骨上。 几个同行的人一声惊呼。 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司卫围在中间,拳打脚踢起来。 三楼上。 殷彩站起身,正犹豫要不要下去解围,身后却带起一阵劲风,转头看去,原来不知何时,司静一直站在她的身后,也将楼下的一幕尽收眼底。 这会儿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楼下。 那几个公子哥,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自然不能和做过苦力,上过沙场的司静比,三拳两脚,就被打翻在地。 互相搀扶着起身,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转身就跑。 “哥哥。” 司静一脸惊慌,摇了摇倒在地上的司卫。 这时,殷彩也赶了下来,给了老鸨一些银子做赔偿,又拜托几个龟公,帮忙把司卫抬去医馆后,便一直跟在后面。 医馆里。 司卫悠悠转醒。 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但当众被打的心理阴影,恐怕是难以消除了,清醒过来后,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便费力的打算起身离开。 见状。 司静忙去搀扶,关切道:“哥哥,你还是歇一会儿再走吧。” “你是什么人啊?” 她一番好心,司卫却毫不领情,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甩开她的手,一副无赖到底的样子,说道:“你早就被过继出去了,你根本不是司家的人,也不是我妹妹。” 语罢。 一扭头,不耐烦的补充道:“我也不是你哥哥。” 司静愣了愣,眼圈泛红,她不知如何反驳,便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生硬的转移话题道:“这五年,你和母亲——” “过得很好。” 不等她说完,司卫便抢先粗暴的打断。 空气凝固了一瞬。 殷彩蹭过去,用一点也不小声的“悄悄话”,在司静耳边说道:“我建议,你先把他打一顿再谈,比较容易沟通。” 闻言。 司卫有些警惕的看过来。 她勾了勾嘴角,笑眯眯说道:“静儿过继到长公主府,就是我妹妹,她脾气好,我这个当姐姐的,脾气可不怎么样。” 特别的人特别手段。 太温柔的态度,对付司卫这种还摆少爷架子的,没有半点用处,必须有人做黑脸,才能好好沟通。 果然。 见她一言不合就打算动手的样子,司卫咽了咽唾沫,朝远处挪了挪,忍着惊恐说道:“你,你想怎么样,想问什么就直说。” “我才懒得跟你说话。” 除了气运之女,殷彩对于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兴趣,更没有劝人浪子回头的精力,这博爱的事情还是交给司静去做的。 她顺手拿走了桌上的苹果,然后掀开门帘,去院子里晒太阳。 根据经验。 接下来肯定是一场大戏,哪怕满手鲜血的大魔头,都能在气运之女的感召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更何况只是一个误入歧途的不良少年。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后。 司静终于走出来。 两人回公主府的路上,殷彩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兴致勃勃的问道:“在医馆,你们谈的怎么样?” 问起这个。 司静勉强笑了笑,摘下荷包,给她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的样子,然后缓缓说道:“我跟他说,要不然和我去边城,要不然赎了笙水,以后别再去青楼。” 这些年,无论是殷彩塞给她的银票,还是在边城得到的奖赏与俸禄,大部分她都存着。 这会儿全给了司卫,哪怕笙水是花魁,但在赎了她之后,也够两人另外买一套宅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无论怎样,她这样做算对得起哥哥。 “你觉得笙水是个好人?”殷彩并不歧视任何人,但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匆匆见的那一面,直觉告诉她,笙水和白茹是一类人。 “不。” 司静毫不犹豫的否认,然后苦笑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在雅间里,我就看出来了,笙水不仅是外貌像白茹,其他地方,也像。” “那你还放心她当你嫂子?” “我不知道。” 她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语气迷茫:“他总归是我哥哥,无论是上边城,还是娶笙水,他自己高兴就行了,我都会支持的。” 见状。 殷彩没再多问。 说到底,司卫虽然是个讨人厌的熊孩子,但也没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落魄以后,也没想过吸妹妹的血。 要是能就此改过,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这之后几天,百花楼里既没有传来笙水被赎身的新闻,罗家也没有任何消息,焦灼的等待几天后,司静被传去皇宫见清平帝,殷彩陪她一起。 两人暂时将司卫的事情忘记。 而另一边。 酒楼里。 弹着古琴的少女,嘴里咿咿呀呀唱着小调:“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 司卫坐在对面,听惯了的缠绵曲调,此时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腻味,就连向来能解忧的酒,也有些喝不下去。 敲了敲桌子。 仆从立刻赶过来。 他指了指少女,忍着不耐烦说道:“怎么总唱这一首,换个别的,嗯,沙场,对,就换个沙场上唱的,别老唱这些情情爱爱的。” “哎。” 仆从一口答应下来,走过去嘱咐几句,那少女犹豫一下,水葱似的手指落下时,便已换了慷慨激昂的曲调,似唱似念道:“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第26章:作精小白花(26) 一首曲子唱下来。 “好了好了。” 司卫越听越烦躁,喝了口凉茶,从怀里掏出银子,打发那歌女下去后,站在窗户旁边,负手而立,眉头拧成了“川”字。 见状。 旁边的小厮大着胆子凑上前,试探性的问道:“少爷,可是听得不满意,这酒楼还有别的歌女呢。” “不是因为这个。” 他掏出信封,里面厚厚一沓,全都是银票,这自然是司静硬塞给他的,司卫再怎么落魄,也还没到花妹妹钱的地步。 原本就想还回去。 只是犹豫,司静临走前,给他的两个选择,娶笙水,或者去边城。 司卫揉着眉心,无意间瞥见旁边坐立不安的小厮,见他衣服料子,是最下等的麻布,不由重重叹口气,说道:“这些年来,也就只有你没另谋高就了。” 树倒猢狲散。 自从司长克叛变、身亡,他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淤泥,下人跑得跑,叛的叛,仅仅五年时间,就只剩下小安一个可用之人了。 他还可借着烈酒醉生梦死。 但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安,同样是小厮,却样样不如人家。 听到这话。 小安显得诚惶诚恐,连忙说道:“少爷,当初小人沿街乞食,要不是您和二小姐愿意收留,小人早就饿死了,大恩大德,又岂是这辈子能还得清的?” “二小姐。” 司卫喃喃重复了一遍。 因为各种原因,从司静过继到长公主府后,身边所有人,便不约而同的,不再提起这个称呼,久而久之。 就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小时候兄妹俩一起长大的时光。 这会儿再次听到。 他苦笑一声,解释道:“静儿,静儿从小就心善,当初在马车里,也是她闹着不休,母亲才答应把你指给我做小厮的。” 当时他还嫌弃。 但谁能想到,风水一转,物是人非,现在留在他身边的,反而就只剩下小安。 见提起二小姐后,司卫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 小安松了口气,随后大着胆子开口道:“少爷,你和二小姐毕竟是亲兄妹,亲人之间哪儿有隔夜仇,况且夫人的身子大不如前,总该让二小姐见一面的。” 这些年来。 虽说罗家名门大族,衣食方面短不了他们母子,但罗婉的心结却难解。 她忍让的太多,退步的太多,甚至宁愿母女分离,只为了让儿子顺顺利利继承将军府,可苦心绸缪的一切,却随着司长克的死亡,烟消云散。 住在娘家的这五年。 纵然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可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进食也越来越少,简直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 提到母亲。 司卫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转移话题道:“小安,你说京城和边城,有什么区别?” “边城苦寒之地,尽人皆知,自然比不得京城繁华。”小安笑着回道。 但繁华处也易生龌龊。 他转过目光,突然开口问道:“可少爷我在京城待够了,小安,你若是怕边城寒苦,我给你留些银子,你自去寻出路吧。” “不。” 小安疯狂摇头,拒绝道:“少爷和二小姐是小人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你们去天涯海角,小人也跟着。” 闻言。 司卫一笑,心底像放下一块石头般轻松,眸子也明亮许多,把那一信封的银票给小安后,又提笔写了封信一并给他。 然后交待道:“你把这银票,还有信给静儿。” “哎!” 看出少爷有所改变,小安忙不迭答应,收好两样东西后,乐颠颠下了楼,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他走后没多久。 隔壁的雅间又上来一伙人。 因是用竹帘做遮挡,交谈之声便清清楚楚的透了过来,司卫动作一顿,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日在百花楼里,挑衅他的朱公子等人。 换作往常。 司卫肯定咽不下那口气,早就过去找茬了,但是现在,他透过窗户,朝楼下望了望。 准备等妹妹过来的时候,便立刻赶下去,他在京城这五年,跟朱公子那群纨绔,斗得有来有回,但现在想想,全是蹉跎时光! 趁着青春年少,建功立业才是正事。 他不想惹事,但一帘之隔,朱公子等人的龌龊言语,却像是夜壶泼粪似的冲进他的耳朵。 那一日百花楼被打后。 朱公子等人放下的狠话:“你给我等着!”并不是说说而已,他们之后,的确带着仆人小厮打回去了,然而弄清楚打他们的人是谁后。 不算上千户这个身份。 其背后站着的长公主、黎阳县主,甚至还可能包括太子,哪怕单拎出来,他们也都惹不起。 所以只能忍下。 这会儿到了他们常来的地盘,心中憋着的怨闷气,便再也忍耐不住,通过过嘴瘾,疯狂发泄出来。 “一个女子,长得又高又黑就不说了,力气还那么大,我去,以后谁要是娶了她呀,那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 “娶?谁敢娶呀,就她那个模样,不倒贴一百万两银子,能嫁得出去?” “哎哎哎,我娶呀,洞房花烛夜当晚,先一杯毒酒给她弄死,然后她当千户的那些俸禄,不都是我的了,到时候用她的钱,给我娶个美娇娘,快哉快哉。” 一团哄笑过后。 却听朱公子揶揄道:“你娶?你要是愿意做绿毛大乌龟,你就娶吧。” 话音落下。 他那群狐朋狗友,立刻附和问道:“这是何意?” 等安静下来后。 朱公子清了清嗓子,做作拿捏,故作高深的问道:“你们想想,一个女人家,在沙场上,怎么男人都没封上千户,她就能封上千户呢?” “可别说是上阵杀敌,她爹就是个叛徒,你们指望一个叛徒的女儿去跟北然斗,笑话。” 听到这话。 一群人嘿嘿直笑,已然明白其意,却憋着一肚子坏水,故意问道:“那您给分析分析,她这千户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 朱公子反问一句,眼神绕了一圈,大笑道:“睡男人睡出来的呗!” 爆竹似的笑声炸裂开来。 然而刚笑到一半。 一壶冷茶忽然从天而降,在众人中间砸裂,被茶水溅了一身,几人抹着脸慌忙起身,怒气冲冲的朝隔壁看去。 第27章:作精小白花(27) 被这么一吓。 朱公子等人四散开来,看清是司卫后,先是心虚,随后勃然大怒,一拥而上,嘴里骂骂咧咧不休。 “你算什么东西,也想替人出头?” “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吧!” “叛徒的小孽种。” 两波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争打斗殴,但这一次却严重的多,司卫紧咬不放,逮着朱公子这个罪魁祸首死命的打,仿佛不知痛似的,连落在身上的拳头都无知无觉。 另一边。 忐忑的看完信后。 司静展颜一笑,对着殷彩高兴的说道:“表姐,哥哥说他想清楚了,他要和京城的过往告别,和我一起去边城。” “那还不错。” 闻言。 殷彩点了点头,司卫如何,跟她没有关系,但改邪归正,也总比颓废到底要好,换个地方,说不定性子也能改的天翻地覆。 在小安的带路下,三人朝着酒楼赶去。 刚到地方。 便被一围观的人挡住了,小安像条银鱼似的往前钻,尽心尽力的试图给两人挤出条路来,然而在穿过人群中间的时候。 他不经意一瞥,突然愣住了,大喊道:“少爷!” 随后一个猛子冲过去,跪在以扭曲姿势,躺在地上的司卫旁边,想碰又不敢碰,哭得涕泪横流。 直到这时。 之前人群里的话,才像是钻进三人耳朵里似的。 “哎呦,这么高掉下来,肯定活不了了吧。” “你看鞋都摔掉了。” “真是作孽,多年轻一孩子啊。” …… 其他人让出一片地方,居于中间的司静,却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颇为手足无措,她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总觉得。 那个身形扭曲,半张脸都染了血的,不该是自己哥哥。 直到小安求助似的喊了声:“二小姐。” 她才抬起腿走过去,抹了一把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掏出怀里的信,一边努力眨眼,清晰视线,一边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我哥哥说了,要和我一起去边城了,怎么会这样呀,他明明都答应我了。” “表姐,表姐你看看,那人不是我哥哥,他不是我哥哥对不对?” “他在酒楼等我,等我带他一起去边城呢!” 说到最后,司静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出来,她攥着那封信纸,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殷彩,仿佛只要这个表姐否认,司卫就还能活过来似的。 殷彩仰头看去。 五楼窗户处,四个人头齐刷刷看下来,以朱公子为首,个个惊恐慌张,尤其在看到她之后。 她伸手,点了四下,薄唇微启,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家族姓氏:“魏氏、朱氏、沈氏、王氏。” 还没念完。 四人便自欺欺人缩回头去。 自有秋后算账时,殷彩懒得现在跟他们计较,先把令牌给小安,让他去长公主府找人帮忙,然后便没什么可做的了。 司静哭得死去活来。 她向来没有这么激烈的情绪,这会儿能做的,也只是站在一旁默默陪她。 等长公主府的人来了之后。 殷彩只能充当主心骨,先叫他们把司卫的尸体抬去医馆,虽然知道没用,但也得走流程,然后再派人去通知罗家。 吩咐完这些后。 她一个人走进酒楼,为了附庸风雅,五楼的雅间都用竹帘代替门板,根本不隔音,打斗之前,必有争吵,她要弄清楚原因。 问完一圈人。 知道司卫和朱公子打架的缘由后,除了替司卫不值外,殷彩还真有点吃惊。 人已经死了,既然不是司卫有错在先,她又向来信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会儿坐在大堂门口,看着那想偷偷溜走的四人。 忍不住笑道:“想逃,你们能逃到哪儿去?” 古代。 根本不是以个人,而是以家庭,甚至宗族为单位的,天才也好,纨绔也罢,都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何况魏、朱、沈、王也不是什么大族。 这四个小子逃了,他们背后的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也能逃? 朱公子等人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脚步一顿,满脸都是绝望之色,四人再怎么丧心病狂,也还没到不顾父母双亲的地步。 他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以家族为重。 但此时仍抱着一线希望,不过是个叛臣的儿子,过继给长公主的是司静,又不是司卫,何至于叫他们四人偿命的地步。 刚要开口。 殷彩走了过去,直接道破了他们的心思:“是不是觉得,司卫无足轻重,我又只是个县主,这事掀不起多大风浪?” “不敢。” 以朱公子为首,四人虽然嘴上这么说,眼中却流露出期冀之色。 殷彩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对四人的目光视若无睹,扭头一笑,说道:“不敢就好,不然的话,把你们家族的人都送上西天,也怪不好意思的。还是光送你们四个简单些,你我也方便。” 语罢。 又补充道:“这事要是能善了,黎阳县主的位置,让给你们坐。” 抬脚走出酒楼。 殷彩快步赶去医馆,正好撞见罗家的马车离开,她驻足凝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那个面容苍老、身形佝偻的女子,是不是罗婉。 短短五年,这变化的也太快了。 走到里面后,司静眼肿得跟核桃似的,一人坐在板凳上,仍不停的落眼泪珠子。 她不知该安慰什么,张了张嘴,有些干巴巴的问道:“刚才离开的人是表姨,她已经把你哥哥带回罗家了吗?” “对。” 司静哭得极安静,连抽泣都没有,但嗓子却哑了。 见此。 殷彩绞尽脑汁的找话题,忽然眼前一亮,说道:“放心,害死你哥哥的四个人,我都知道是谁,你要是愿意,我把他们放进大牢,任你折磨。”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 司静啼哭出声,将她抱住之后,大哭道:“是我,哥哥是因为我才跟他们打架的。” 出事时,酒楼里有跑下来看热闹的客人,罗家的势力比不上长公主府,但也不小,多拉几个人问问,自然能知道原因。 这下容易了。 之前殷彩还犹豫,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司静,现在倒是不用考虑了。 第28章:作精小白花(28) 她拍拍司静的后背,柔声问道:“那刚才,离开的妇人,可是表姨?” “嗯!” 听到这话,司静哭得更大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母亲,她不看我,也不跟我说话,哥哥死了,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 说完。 哭得更加厉害。 殷彩只能由她抱着,司静虽然是气运之女,但也并不是万事随心,尤其司卫一死,她和罗婉的母女关系更成了一个死局。 下午时。 以朱公子为首,那四人自尽的消息传到长公主府,四人的父母亲自过来,他们纵然痛惜儿子的死亡,可终究家族为重。 四个家族不过是京城权贵圈里的吊车尾,儿子死了还能再生,得罪了长公主,说不定连眼下的富贵都保不住了。 报仇雪恨后。 司静脸上不见丝毫痛快之色,只是反问:“他们死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我哥哥能复生?” 两人回到京城,原本没打算待多长,但因为出了这档子事,不得不多待了几个月,转眼秋去冬至,天气寒凉起来,路上也少见人影。 伴随着坏天气。 罗家也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罗婉病重,恐怕时日无多了。 司静已是千户,不像小时候那样完全依赖于长公主府,更何况她也有意打听母亲的事情,此事根本瞒不过她。 然而即便将死之时。 罗婉仍然拒绝和唯一的女儿见面,仿佛铁了心要断绝母女关系似的。 为此。 司静几乎痛不欲生。 眼看着她在长公主府与罗家折腾几遍,精神越发崩溃后,殷彩不得不为她设法,联合罗家,自己过去见了罗婉。 房间内。 光线昏暗,这个时节还不算太冷,但一旁已经放了炭火炉子,罗婉躺在床上,还不到四十的年龄,头发却已半白。 若是陌生人,绝对猜不到,眼前这个病气缠身,形如老媪的人,年少时,也曾是出身高贵,骄傲美貌的罗家嫡女。 见有人进来。 罗婉枯瘦的手指掀开帷幕,眯了眯眼,才看清是殷彩,有气无力的说道:“快坐吧。” “表姨。” 殷彩走上前去,帮扶着她慢慢坐起,倚在枕头上,然后站在一边,单刀直入的说道:“因为您不肯相见,表妹最近日夜哭泣。” 提起女儿。 罗婉目光呆呆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皮,慢吞吞说道:“如果你也是来劝我见她的,就不必再提了。” “您恨表妹?” 话音落下好久,一室沉默。 罗婉转着一串佛珠,合上眼眸,嘴里不知低语什么,对于这个问题,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见此。 殷彩也没有继续深究,转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像对一个问题做出猜想似的,说道:“又或许,您对表妹是愧疚?” 罗婉手指一顿,不过很快恢复原状,继续捻佛珠。 她将这个细节收入眼底,继续笃定的说道:“表姨,您对卫表弟、静表妹算不上公平,其中有无奈之处,也有算计之心,到如今的地步,是谁也不曾想到的。” 如果司长克不是恋爱脑。 再怎么宠妾灭妻,只要司卫是世子,总能等到继承将军府的那一天。 所以罗婉“弃女保子”的行为,虽然心狠些,但也算有远谋,可惜世事变幻,计划赶不上变化,司长克一朝叛变,罗婉满盘皆输。 甚至最后连儿子都没了。 但她毕竟也是司静的母亲,而且身为世家小姐的见识底蕴还在。 “父母爱子女,为之计深远。” 殷彩一字一顿,目不转睛的看着罗婉,继续说道:“您自知时日无多,和表妹修复了母女亲情,不仅对她的未来没有用,反而平添感情累赘。” “干脆做出铁石心肠的模样,也省得您死后,表妹伤心欲绝,是不是?” 在她的目光下。 罗婉终于坚持不住,手中佛珠掉落在地,混浊的眼中流出泪水,仿佛藏了好久的话,终于找到了倾泄之处,捂着心口说道:“她是我的女儿,我怎能不爱她?” “只是……” 她泪流满面,缓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不配被静儿一直记挂。” “可您这样做,表妹只会觉得,她是不被母亲喜爱的孩子。”殷彩能明白罗婉的心理,却并不赞同,这么做只是互相伤害。 亲缘是世界上第一件无法选择的事情。 哪怕气运之女,也不能免俗。 就如在殷彩看来,刻薄虚伪的司长克、算不得聪明的司卫,还有软弱的罗婉,都是这个世界里再寻常不过的俗人。 可在司静眼里。 父亲、哥哥、母亲,全部都是无可替代的。 在如何教育儿女身上,罗婉实在失败,好在司静是个容易满足的,只要知道母亲并没有因为哥哥的死而怪罪她,仍爱着她,便再无所求。 殷彩慢慢后退,打开房门。 门口一直站着司静,她迫不及待的叫了声“母亲”,然后飞奔向罗婉,母女俩抱头痛哭。 误会解除。 但罗婉也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积压在她心里的事,太多了,对于女儿的愧疚不过是其中一件,司卫的死对她始终是重创,况且两次月子都没坐好,随着心情的抑郁,旧病累积爆发。 第一场雪后。 司静曾经幻想成为将军后,为满门带来荣耀的梦想,再也不可能实现。 因为她想要保护的母亲、哥哥都已死去,既不用承受司长克叛变中原,留给他们的耻辱,也不可能见到,司静成为将军的那天了。 几天后。 大雪未止。 司静却坚持尽快回到边城,殷彩陪着她,两人冒雪驰行,比第一次偷去边城时,还要艰苦许多。 冬天。 对于百姓来说,是一个难熬的季节,对于北然来说,更是难熬,因为他们是游牧民族,从前中原、北然关系好时,清平帝出于面子,会赠送他们大批物资,帮渡过冬天。 但现在两方关系紧张。 而图鲁又是个野心勃勃的,这一次的进攻,不像是从前那样,打完就跑,反而占据了一个个地方,大有蚕食鲸吞之势。 第29章:作精小白花(29) 回到边城。 此时肃杀凝重的气氛,远不是从前可比,大雪满地,走在街上的零散几个路人,皆是脚步匆匆,偶尔谈起话,也是对眼下的战事表示忧愁。 及至最冷酷的时节。 北然的进攻越发凶猛,而因为大雪堵路,哪怕前朝有长公主周旋,可粮草到来的周期,还是一次比一次长。 唯一的好消息是。 北然的粮草也所剩无几。 但祸福相依,图鲁是抱了破釜沉舟的心,要么一举攻下边城,去人留粮,到时候食物自然充足,要不然久攻不下,北然人活活饿死。 没人想死。 所以士气不用鼓舞,每一个北然士兵都杀红了眼,抱着必死的决心进攻。 前线的士兵越发吃力,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守住和崩溃只在一线之间,而这种折磨是日复一日的。 两边奸细的较量也越发暗潮汹涌。 这天。 殷彩、司静还有王家兄妹从营帐里出来,因天气酷寒,王山黝黑的皮肤也显出几分红润,咧嘴笑道:“太好了,那个北然首领连他两个小妾,都杀了吃了,说明他们没食物,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他兴高采烈。 却没有得到回应,过了一会儿,王月才斟酌着说道:“哥,咱们军营的粮食,也没剩多少了,你没看周将军都从吃米饭改喝米汤了吗?” 因为老板娘开客栈的缘故。 四人少不了吃喝,但囤的那些食物,也就供得起他们四人,最近直接关门歇业了。 王山颇为吃惊,笑意也淡了下来,搓了搓手,有些忐忑不安的说道:“不会吧,粮草总归会送来的,再怎么样,也还没到吃人的地步。” 说完。 他干笑两声。 司静望了望粮仓的方向,语气沉重:“北然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图鲁杀小妾,主要是为了鼓舞士气,但问题是,朝廷十天前就该送来的粮草,至今未到。” 在边城待了五年。 她很清楚,许多上战场的士兵,并非真懂得什么家国大义,更多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活下去。 为了一口饭,他们可以战死沙场。 但同样的,要是连饭都管不了,不需北然打进来,他们内部便会崩溃,所以粮草及时供应上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好在。 这会儿粮食还够,而且有殷彩在这待着,她本人其实不需要做什么,但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皇帝的外甥女还在这,朝廷怎么也不可能不发粮食。 算是一颗定心丸。 所以虽然对粮草供应不及时,有些牢骚,但还没人往坏处想,更没到人心惶惶的地步。 现在就是比拼耐力。 从前北然是一小撮骑兵打完就跑,敌暗我明,自然占据优势,但现在打持久战,有城墙在,易守难攻,北然士兵不可能大举入侵,就看谁耗得过谁了。 不久后。 王山、王月因年岁尚小,但行动轻快敏捷,在军中时常担任斥候的角色,这天,趁着大雪过后,天气晴朗,便去边城外察望敌情。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 他们这次机缘巧合救下一个中原女子。 路上。 听着两人的描述,司静和殷彩心里皆是“咯噔”一下,互相对视过后,殷彩不着痕迹的问道:“你们两个知不知道,那个女子叫什么?” “好像叫白茹。” 兄妹俩异口同声的回道。 司静一愣,难以置信的望向殷彩,随**紧拳头,咬着牙关说道:“她居然没死,真是世间报应,我终于能为母亲、哥哥报仇了。” 之前传来图鲁斩杀小妾的时候。 两人都猜测,那两个倒霉的小妾中,或许其中一个就是白茹,但现在看来,是猜错了。 说完之后。 她直接抛下三人,飞快朝着客栈跑去。 王山、王月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一边跟在后面跑,一边听殷彩简略的解释完事情经过,震惊之余,不由大感后悔救了白茹的举动。 一行人感到客栈后。 司静气势汹汹的推门而入,刚进去,就见老板娘和白茹相对而坐,两人之前正在谈话,听见动静,一脸惊讶的回头看来。 这会儿功夫。 后面三人也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之际,白茹突然哭出声,迈着碎步跑来,跪在司静面前,啼哭道:“二小姐,是我对不住你和夫人,你杀了我吧。” 说完。 她哭得更惊天动地。 司静后退半步,厌恶的说道:“你还在演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了你吗?” 若不是因为眼前的女人,父亲不会叛变中原,背着叛臣的恶名惨死沙场,母亲也不会郁积于心而亡,自己不会被过继出去,哥哥不会死,青姑姑也不会远走他乡。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 她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脚将白茹踢开后,便要寻找利器杀了她。 “哎哎哎!” 出乎意料的是,老板娘忽然赶上前来,一边拦着司静,一边劝道:“小静,我刚才都听白姑娘说了,但这事可不能光怨她一个人。” 闻言。 司静更是气得心口疼,看向白茹的目光恨极,但却苦于被老板娘拦下,只能咬牙道:“龚姨,她就是个骗子,她走到哪儿,哪儿就要倒霉。” 一想起自从白茹出现后,家中的巨变。 她气得浑身颤抖,狠狠瞪着白茹的同时,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见此情景。 白茹嘤嘤哭泣着凑上来,火上浇油道:“多谢您的好心,可我本就是贱命一条,要是我死了,能叫二小姐消气的话,那就让她杀了我吧。” 话虽这样说。 她的站姿却很可疑,一直躲在老板娘身后,要是再往前一步的话,早被司静抓着了。 示弱的话一出,老板娘更是拦着,回应道:“什么叫贱命,谁不是爹生娘养得,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了,我看你们两个也都不是坏人……” “她就是!” 司静几乎气得发疯,小时候,白茹便是用这样装可怜的手段,骗得父亲滴溜溜转,害得母亲有口说不出,不到四十便早早去世。 她不再追赶,而是站定后,恨恨说道:“你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好,你等着,就是把这个边城拆了,我也饶不了你!” 话音落下。 她转身想去兵营召集人手来。 第30章:作精小白花(30) “你站住!” 老板娘也急了,几步迈过去挡在门口,又急又气的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白姑娘一个弱女子,身世已经够可怜的了,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 她诚心诚意的劝。 但听见司静耳朵里,却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父母因为白茹争吵的时候。 顿了顿。 才忍着泪珠,悲愤至极的说道:“龚姨,你根本不知道她是多坏的人,你和我父亲一样,都被她装可怜的样子骗了。” “怎么能说是骗……” 老板娘刚说到一半,白茹忽然嘤嘤啜泣奔过来,却是一下跪在了王家兄妹面前,泪珠子一串串流下,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 哽咽道:“龚姐姐,都是我的错,二小姐打我、骂我,哪怕让我死,我也毫无怨言。既然是你的儿女救了我,那就让他们杀了我吧。” 说完。 往前跪行几步。 吓得王家兄妹躲到了母亲身后。 老板娘上前扶她,见白茹哭得起不来身的样子,更是大感同情,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好歹这客栈还是我的地盘,只要你待在客栈,没人动的了你。” 听到这话。 白茹更是“难以回报”、“救命恩人”喊个不停。 这一幕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绝对想象不到,这个清瘦可怜的白衣女子,有一颗多虚伪恶毒的心。 “你要是再演,我就杀了你。” 殷彩的话一出口,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五双眼睛齐齐看过来,她本人却像是毫无察觉一样,揉了揉眉心。 贴心的补充了一下原因:“哭得我头疼。” 自己虽然是任务者,但受世界法则的限制,几乎没什么金手指,身份就是她的初始牌,这一次能成为县主,可以说是难得的好运气。 偶尔看戏精表演一次好玩。 但看久了,就跟面对熊孩子一样,哭得让她头皮炸裂,更别提两人本来也是对立阵营的。 白茹倒也乖觉,立刻止住了声,浓密卷翘的睫毛上挽着一滴泪珠,微微抿嘴,既可怜又倔强的对老板娘说道:“龚姐姐,我想单独和她们谈谈。” “谁要和你谈?” 司静厌恨之情溢于言表,要不是碍于和老板娘的交情,现在就能徒手杀人。 面对她的态度。 白茹的眼泪不要钱似的涌出来,低下头,轻轻颤颤的说道:“当年,是我对不住夫人,可是二小姐,就算死,我也想说清楚,死个明白。” 听到提起母亲。 司静更是眼眶一热,她与白茹不同,比起切身的实际利益,更在乎一个公理。 这会儿见对方承认,是她对不起母亲,有一种正义终于迟迟而来的感觉,只恨父亲已死,再也不可能明白,母亲当年遭受了多大的委屈。 安静一会儿后。 老板娘见两人气氛似有缓和,纠结一番,还是拉着两个孩子出去了,临走前关门,不忘嘱咐道:“要是我这客栈里出了人命,你们两个以后也别来了。” 随着两扇门关上。 白茹一仰头,眼眶里的泪立刻收了回去,她眨眨眼,擦干净脸后,先是看向殷彩,难得拘谨客气的行了一礼,小声打招呼:“县主。” 然后默默找了个离殷彩远点的地方。 这才对着司静说道:“那两个孩子,是叫王山、王月吧,要不是他们两个,我早被图鲁做成人肉汤了,我可是真心来投靠的。” “你只想说这个吗?” 司静抱着胳膊,不耐烦的打断,努力压制自己想要动手的冲动。 这会儿只剩下三人。 白茹除了忌惮殷彩之外,也没有演戏的必要,笑了笑,直接了当说道:“千户大人,现在北然不容我,小女子自然只能回来中原,所以我也想问清楚,您对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她这理所当然的架势,明显不是为了示弱。 司静抬起头,吃惊之余,更是愤怒,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家破人亡?” “千户大人这可说错了。” 白茹分毫不让,瞟了殷彩一眼,见她没有要插手的举动,才冷笑一声道:“你家破人亡,是因为你父亲不忠叛变,你母亲软弱无能,与我有何干系?” “哦,你要说是因为我勾引。” “可京城那么多莺莺燕燕,没有我白茹,也会有其他人,要不是你父亲早对你母亲没了情意,我一个弱女子,难道还能强了他不成?” 这番诡辩,再配上白茹那洋洋得意的表情。 司静瞪大眼睛,只觉得心头火窜起,张了张嘴,从小到大的教养,却使她吐不出更恶毒的话,只是恨恨道:“不要脸,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 “廉耻?” 白茹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双杏眼弯成新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司静一遍,才带着不屑的笑意,将目光移向一边,说道: “千户大人,我可不像某些人命好,有当长公主的表姨,有当县主的表姐,我呀,七岁就进了青楼,伺候过的男人,比你认识的都多。” “至于什么廉耻。” “你怎么不问问我表哥,他把我卖进青楼的时候,讲廉耻了吗,老鸨让我接客的时候讲廉耻了吗,还是那群男人趴在我身上的时候,讲廉耻了吗?” 她语气咄咄逼人。 司静听得脸颊臊红,攥了攥拳头,亦是毫不退让的回道:“是你自己不知上进,恩将仇报,我母亲收留了你,你还自甘下贱去勾引我父亲。” “不然呢?” 白茹一挑眉,淡淡看着她。 对于这个反问,司静愣了愣,才组织好语言,连珠炮似的回道:“不然你跟在我母亲身边,没人逼你接客,没人强迫你干什么,你可以婚嫁生育,过上好人家的日子。” “是啊。” 白茹嘴上肯定,语气却异常嘲讽,冷冷道:“我是奴婢,伺候你娘,我再生个小奴婢,去伺候你,这就是你所谓好人家的日子,这日子给你,你要不要?” 这话堵得司静一梗,久久无言。 她虽然性格温和,从未欺负过小厮、奴婢,但也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为奴,女儿为婢。 第31章:作精小白花(31) 话一停下。 气势便跟不上了,司静张了张嘴,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想不出反驳的话,扭头看向殷彩,投去求救的眼神。 戏精或喜或嗔的面孔后,都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往往也有一套强大的逻辑链支持,真论起嘴炮,气运之女也未必是对手,像眼下已经占据优势,压着打就是,讲什么大道理。 但既然司静已经求救了。 殷彩坐在桌子上,开口说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又那么走投无路的,你不想为奴为婢,我表姨可以销了你的奴籍,你想荣华富贵,也可以叫儿子上学堂,考状元。” 古代确实有许多悲惨无奈之处。 但相对而言,白茹碰上罗婉,已经是极大的幸运,可她偏偏把这个故事变成了农夫与蛇。 “说的好。” 白茹始终有些怕她,这会儿语气放缓了些,不再阴阳怪气的,但始终一副憋着怨气的样子,冷笑道:“县主是聪明人,可也不要把我当笨蛋。” “叫存天理、灭人欲的人,不存天理,不灭人欲,制定科举规则的是皇帝,可你见过哪个皇子皇孙去科考的?” “他们定下的规则,自己不去遵守,反倒全用来约束我们这样的升斗小民。” “科举,呵,我的儿子十年寒窗,二十年寒窗,三十年寒窗,考上又怎么样,说不定没几年一命呜呼,活得还没有我长。” “而似县主这样的贵人,将军世子是将军,王爷世子是王爷,怎么,我的儿子就天生命贱,就应该在寒窗里苦读,读得出,读不出,都是半生凄苦,凭什么,这难道是公平?” 她一堆话说出来。 听在司静耳朵里面,只觉得无比刺耳,当即拍桌喝问道:“你把科举当成什么了,简直一派胡言!” 这个世界。 古代的发展都差不多,从世官制一步步摸索到现在的科举制,已经是从上到下公认的公平制度,凡是稍有学问的,都十分认可。 司静也不例外。 她是真心推崇科举制的一份子,这会儿见白茹对科举制如此不屑,哪怕不算家仇,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一派胡言,那千户大人岂不是胡作非为?” 白茹并不怵她,在被看透之后,她也不需要戴面具了,这会儿唇角一弯,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向司静的目光,竟似看见了同类一般。 缓缓说道:“你是女子,却不愿受身为女子的束缚,要上沙场,要立战功,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我生来卑贱,难道就该一生过着卑贱的日子?” “天下之位,有能者居之。” “皇帝都能被推翻,更何况一个将军夫人,她是罗家嫡女,是长公主的表妹,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青楼出身的可怜人,她却连我都斗不过,这位置,她本就是坐不稳的。” 见她到了现在,仍一副毫无悔改之心的样子。 司静对她的厌恶之情,到达了顶峰,一个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是因为我娘要脸,讲道德,你既不要脸,也不讲道德。” 从小到大。 哪怕最后被过继出去,但在司静心里,母亲始终是温婉善良的形象,教她礼义廉耻,带她给穷人施粥。 母亲下嫁当时一无所有的父亲,尽心尽力带大他们兄妹,对府里的下人也是宽容大度,结果就因为碰到白茹,就落得那样的下场。 而这满身罪孽之人。 现在却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哪怕她长得再好看,说得再好听,也实在令人作呕。 气氛陡然紧绷。 白茹在风月场所里打转过,最是懂得看眼色,她这会儿一无所凭,又有求于人,见司静满心怒火,便坐到一边,表情缓和。 主动示弱:“二小姐,我现在就是条丧家之犬,您跟我这样的可怜人,有什么可计较的。” 她善于拿捏人的心理。 果然。 司静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她这样卑微的态度,也冷静了下来,撒了一通火,心中对她的杀意,也不再那么强烈。 说到底。 其实她潜意识里也明白,父亲自从得势后,对母亲便颇多嫌弃,或许白茹说得也对,没有她,也会有其他女人,只是不会像她这么狠辣。 白茹语调轻轻缓缓,似是在回忆往昔,又像已经释然,开口道:“我是输了,但我不是输给了什么人,而是输给了我自己的那点贪心。” “二小姐,不是我夸口,当年若不是我自己得陇望蜀,想用将军府做踏板,进入皇宫,那么现在,我早就是将军夫人了。” “至于你们三人——” 对于曾经唾手可得,却已经失去的一切,白茹也不禁有些惋惜,顿了顿,才接着道:“司长克只要没有叛变,那么他仍是朝廷的将军,仍是中原的英雄。” “会有人在意他升官发财死老婆吗?” “不会的,人们只会觉得是你母亲已经配不上他了,又或许猜测,你母亲有什么脾气、癖好、错处,才逼得你父亲不得不休妻。说到底,我一个没爹没娘,无权无势的弱女子,在其中根本起不到作用。” 这语调软软绵绵,极有亲和力。 一句句钻进司静耳朵里,她顺着白茹所说的方向去想,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找不到能反驳的地方。 见她动容。 白茹更是再接再厉,站起身,缓缓伸手去握司静,语气带着无边的蛊惑:“世事不公,便要反抗,其实呀,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 说着,她已经握住了司静的手。 “哎哎哎!” 见到这一幕,殷彩敲了敲桌子,清脆的声音传过去,司静才仿佛如梦初醒似的,抽出手来,像受惊的小兽一样跑到她的身后。 殷彩抱着胳膊,毫不留情的说道:“我是死的吗,当我面就开始演戏了?” 还差点把气运之女拐偏。 被打断后。 白茹咬了咬牙,好几次都被殷彩坏了好事,偏偏对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气,一副乖巧的样子问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县主尽管补充。” 第32章:作精小白花(32) 殷彩站起身,修长纤细的手指,朝地下点了点,认真的盯着白茹,问道:“这是哪儿?” 客栈? 边城? 脑子里闪过这两个词,白茹却柳眉轻蹙,因为本能的察觉到,这话里藏着陷阱,所以心中百转千回,也谨慎的没有开口回答。 “是客栈,是边城?” 殷彩一挑眉,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然后又摇摇头,予以否定,一字一顿说道:“这里是中原数十万士兵,用血肉之躯,能护到的地方。” “你以为自己凭什么站在这里说话?” “凭北然人的良心,凭你长得俊俏,你说话好听,你会跪舔他们?”殷彩轻笑出声,眉梢眼角都蕴着无限嘲讽,然后又忽然转为冷若冰霜,大声道:“错了!” “是因为你说话的时候,无数士兵浴血奋战,以命搏命,才把北然人挡在边城之外,挡住他们的兽性、野心、野望,不然你以为他们是什么讲究仁义礼智信的东西?” “是因为千百年前,中原的有识之士就不停加固边城的城墙,直到今朝,才终于成了易守难攻之地。” “是因为污秽不堪的朝堂之中,仍有抱守风骨的官员,宁愿被贬来贬去,从白皙少年到须发全白,也要死谏,也要为民请命,也要看到这黑暗的世间,哪怕有一点点干净之处!” 话音落下。 房间内久久无声。 殷彩喝了口茶,往前走了两步,才用正常的声调说道:“说到底,你恨的不是世间不公,而是享受特权的人不是你。” 眼睛一直盯着高处。 自然觉得万事不公。 白茹眼眶发红,她假哭时必然含泪,方才显得楚楚动人,但这会儿眼睛却没有焦距,大约是回忆起什么事,动了真情。 过了一会儿。 忽然低头,咧嘴笑了起来,鼓鼓掌道:“说的好,县主大人不愧出身皇家,连我都差一点被说动了。” “保家卫国,浴血奋战,听起来真好,真威风,那我也想请问一下县主大人,您知道那群士兵浴血奋战之后怎么样了吗,他们的女儿怎么样了吗?” 听到这。 殷彩与她对视一眼,随后避开目光,微微垂首,一时想不出如何作答。 见此。 “哈哈!” 白茹笑了两声,挽了挽鬓角的碎发,清秀的五官难得笑出妩媚,弯月似的眼里却闪着恨意,柔声道:“我来告诉你吧,那群士兵死了之后,他们的女儿就是世间最卑贱之物,就会被送到妓院!” “你胡说八道什么?” 司静还没说完,白茹一个眼刀,冷冷望去,快速打断:“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表姐比你清楚。” 她说的斩钉截铁。 司静看着她,突然瞪大眼睛,仿佛想到了什么,急急拉住殷彩的衣袖,像是要央求她否认什么似的,慌张道:“表姐?” 两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殷彩叹口气,才转过头,缓缓开口说道:“白茹,她的父母是为守护边城而亡。” “什么?” 司静一时呆如木鸡。 其实还不只如此,当年调查之后,她才知道,白茹的父亲与一般为了混饭吃,才进兵营的人不一样,白父是个秀才,靠教书、当幕僚、替人写信为生,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舒适自在。 后来边城危急,兵源不足,白父主动弃笔从戎,从一个颇受尊敬的秀才,成为了一个小兵。 白母也深明大义,夫唱妇随,带着当时年幼的白茹,在边城开了个茶棚,维持平时生计。 夫妻俩可以说是志同道合的一对佳侣。 若不是在一次北然突袭中,为守护边城,被北然人所杀,白茹不至于七岁沦落青楼,应该也不至于养成现在的三观。 “呵!” 白茹冷笑一声,讥讽的看着司静,问道:“怎么,难道千户大人以为,青楼的妓女都是土里长的,石头里蹦的?” “真是不巧,我们也和您一样,是爹生的娘养的,哎呀,这个消息吓到您了吧?” 对于她阴阳怪气的态度。 司静视若无睹,只觉得难以接受,无论是白茹的身世,还是守城士兵死后,女儿居然会沦落到青楼,都让她难以接受。 脑子像是一团混沌似的。 她看向殷彩,不可置信的问道:“表姐,为什么会这样?”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殷彩态度淡漠,近乎冷酷,因为她也给不出完美的回答,别说这是古代,而且算不得盛世,哪怕是在现代,也从来不缺少人间悲剧。 从古至今。 都有其黑暗之处。 其实将一切说透了也不好,比如现在,司静对于白茹的态度,便复杂起来,既恨她破坏自己家庭,又觉得父母本身也有问题。 加上对白茹身世的怜悯。 种种感情搅和在一块,她既做不到原谅,也下不去杀手,干脆眼不见为净,再也不去客栈。 匆匆半个月过去。 战事越发吃紧,尤其是粮草还没来,守城的众多小兵里,已经有人忍不住逃了,不仅是周然,司静也越发忙碌起来。 像是殷彩这样闲惯了的。 因为经常看到兵营里人心惶惶,乱糟糟的场景,都忍不住有些自我怀疑,偶尔也帮忙做些轻快活。 在这战火纷飞的日子里。 任何生命的逝去,都让人不足为奇,但当死别之事真的落在自己身边时,仍然会带着不可承受的重量,砸晕每一个人。 又是一次交锋。 北然人发动奇袭,用自杀式的攻击,让一小队人马闯进了边城,闯进来的人,本来就没打算活,所以他们带来的杀伤力,也是巨大的。 城门那边确定守住后。 王山、王月才来得及回去,然而往日因为关门,而冷冷清清的客栈,此时却在门口围了一圈人,兄妹俩对视一眼,心里隐约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下意识的推开人群冲进客栈。 老板娘浑身是血,正趴在桌子上,气息奄奄,看见他们后,眼睛亮了亮,费力说道:“两个小兔崽子回来了,你们别看我了,都回家去吧。” 听她这么说。 周围邻居哭成一团,都是感激老板娘英勇战斗的,随后才慢慢离开客栈。 第33章:作精小白花(33) “白姑娘。” 客栈只剩下他们六人。 老板娘突然开口,站在一旁的白茹连忙“哎”了一声应答,举止全然褪去了往日的浮夸虚伪作风,小心翼翼凑上前去。 便听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护着你吗?” 白茹下意识摸摸脸,随后摇头。 从被卖进青楼的那天起,她就被迫明白,世界上只有父母,才是对她无所图的,其他任何人,不过是图自己的脸和身子。 但那无所谓。 爱她,恨她都无所谓,因为她会踩着那些爱恨,一步步走到最高的地方,谁也伤害不了她。 老板娘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纸,这会儿笑了笑,眼里却流出泪来,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悲苦和惶惑:“因为看见你,我就想到山儿和月儿,想到因为这烽火狼烟失去父母的孩子。” 纵然白茹现在万般卑劣。 但在十几年之前,她同样吹着边城的风长大,在七岁以前,她大概也没想过,她的父母为中原战死,而她却成了最卑贱的玩物。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被她刻意模糊。 现在却又莫名回忆起,七岁时,被表哥牵着离开边城那一天,望着边城的天,她也曾和司静一样,想着为上战场父母报仇,然而最后却沦落到青楼。 白茹仰了仰头,掩去眸中泪意。 她对曾经的经历,早就无怨无恨,泪水也是武器,不能轻易浪费。 老板娘已经无力支撑头颅,半面脸贴在桌面上,一边流泪,一边看着她的孩子,喃喃道:“这战事连年盼着停,却又连年不休,我收留你,其实也是希望,哪日我死了,有人收留山儿和月儿。” “娘!” 王山、王月已经哭得满脸泪痕。 对于一双儿女,老板娘终于难得温柔,幻想着说道:“若在太平盛世,山儿一定是俊俏少年,好找媳妇,月儿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可是——” “可是战事不停,花儿都叫人折了,我只能将你们养成这样,总归活得长些,或许能见到太平盛世的那一天。” 兄妹俩的五官其实精致。 但因为吃得多,又练了一身腱子肉,显胖,再连年的风吹日晒,又胖又黑,站一块跟俩黑铁蛋似的。 老板娘有意为之,直到临死前才说出用意,没有谁想把孩子往丑了打扮,但战争的阴云笼罩在边城,有太多的不得已。 她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张了张嘴,兄妹俩连忙将耳朵贴近。 老板娘似乎思绪紊乱,有些急匆匆,又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是因为,我想给你们留个念想,后山,竹林,去了你们就明白了。” 吐出最后一个字。 她缓缓闭眼。 “娘,娘你醒醒,你别死啊!”兄妹俩的泪水磅礴喷出,不停推着老板娘的胳膊,然而这一切做的终究只是无用功。 痛哭流涕过后。 便依着老板娘的遗言,五人一起去了后山竹林,在一处隐蔽的地方,发现了一座旧坟。 墓碑上磕着:夫,王行之墓。 坟冢虽老,但周围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墓碑也没有落灰,可见平时有人经常来。 王山、王月震惊的对视一眼,冲过去仔细看了一遍,又对了一下墓碑右下角刻的一行立碑时间,对于母亲临死前说的话,终于恍然大悟。 这些年,虽然有当初同上战场的士兵,看见王行被敌军杀死,但是因为一直见不到尸体,所以即使明白王行生还的几率渺茫,但是众人也只当王行是失踪。 但实际上。 是老板娘偷偷找回了丈夫的尸体,但是一来边城混乱,怕寡妇门前是非多,二来想给儿女留个念想,所以一直隐瞒。 五人齐心合力。 将老板娘埋在了坟冢旁边。 主事人都没了,客栈自然也开不下去,把牌匾摘下后,算是彻底歇业了,因为王家兄妹平时都住在兵营,再加上老板娘生前对白茹的态度友善。 三言两语商讨过后。 决定让白茹继续住在客栈,除了老板娘外,白茹跟他们实在关系尴尬,知晓这个决定,也只是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客栈就算留给她了。 几天后。 殷彩无聊的戳着饭碗里的米,直到今天,京城该送来的粮草还是没到,饿是饿不着她,但作为一颗“定心丸”,被盯着的次数是越发多了。 正想着的时候。 锁骨中间突然一烫,她陡然精神起来,摸了摸戴着的明珠,快速起身朝着司静的营帐赶去。 里面却空无一人。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万千念头,是白茹又作祟了,还是战场又出了什么事?将情绪压下后,她准备去别处找找。 刚走出去。 外面以周然为首,一群士兵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 殷彩脚步一顿,本能的察觉到,一定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明珠带来的灼热感越发强烈,但她不得不暂时按捺住。 笑了笑,问道:“周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 “县主。” 周然挥挥手,后面的士兵退了两步,他慢慢上前,指向帐篷里面,神色冰冷的说道:“现在边城很乱,人心不稳,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还请您留在帐中,不要外出。” 软禁? 在明白他的意思后。 殷彩几乎忍不住要骂出声来,司静真出事了,中原就会没有气运加持,软禁自己有个什么用? 她凑上前,忍着焦急,压低声音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可以肯定,司静现在很危险,你软禁我可以,但是必须派人去找她!” “不。” 周然嘲讽的对她笑着,额头青筋却一跳一跳的,显然在强忍怒气,拳头握的“格格”作响,咬牙切齿的说道:“她现在,可要比边城任何一个人都要安全。” 说完以后。 不等殷彩回答。 便将她推进营帐中,又派了重兵把守,这待遇,显然是把她当犯人看了。 “喂!” 殷彩叫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守在外面的士兵,对她的态度,也跟周然一样,不似往日恭敬,反而莫名其妙的冷硬起来,显然寻死觅活这个方法恐怕不行了。 第34章:作精小白花(34) 这里是司静的营帐。 她冷静下来后,仔细搜寻一番,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一个被拆开的信封,里面的信当然已经没有了。 按理说。 能给司静写信的,除了长公主就是太子,但两人都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更何况前者还是她的母亲,就算寄信来,也不会少了她的。 信里有问题。 但殷彩现在连谁寄的信都不知道,更别提信里的内容了,这会儿摸着颈间发烫的明珠,沉思一会儿,大步走向门口。 刚一掀开帘子。 迎面便撞上了前来送饭的王山。 她眼前一亮,连忙让对方进来之后,抓紧时间问道:“兵营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突然这么人心惶惶的?” 王山将饭盘放下后。 目光注意到桌子上的空信封,拿起后,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开口说道:“长公主给你寄来一封信。” “然后呢?” “信里的内容是,朝廷已经决定割让边城,不再补给粮草,现在边城所有的人都是炮灰,她让你寻找机会,独自速回京城。” 听完。 殷彩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敲了敲,突然停住,望向王山,问道:“白茹现在还在客栈里面吗?” “不知道。” 王山声音有些沉闷。 这五年来,四人共同进退,纵使知道殷彩是县主,周然也要给她几分面子,但对于身份之别,一直没有太大感受。 但是直到现在。 原来打输了,殷彩可以回去京城,继续当她的县主,而自己和妹妹等人,却只能等着永远不会来的粮草,在绝望中,看着北然破城,成为炮灰。 他叹了口气。 虽然有些感叹命运不公,但也无可奈何,父母都已经亡故,除了边城,自己和妹妹也没有地方可去,能守一天是一天。 但实在没必要拉着别人陪葬。 王山早就考虑好,这会儿也没有什么舍己为人的壮烈感,只有一种被命运和从小到大的教养,推着往前走的无奈。 掏出藏在怀里的小包袱。 一边递给殷彩,一边快速说道:“等傍晚的时候,我想办法送你离开,你快回京城吧,一路上要小心。” “这不是你私房钱吗,给我干什么?” 殷彩打开小包袱,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几块点心,一沓草纸,一瓶金疮药,一点零碎首饰,还有十几两的碎银子。 闻言。 王山警惕的往门口看了看,才回过头,着急说道:“你傻呀,现在信里的内容已经传的满城风雨了,整个兵营的人都知道。周将军为什么软禁你,就是赌你母亲舍不得你,会派人送来粮草。” “但是边城离京城这么远,一来一回,根本来不及,说白了,不过是多你一个人陪葬罢了,反正这些钱我也用不着,你留着路上花。” 他忧心忡忡,计划的还挺全面。 可惜全都用不上。 殷彩一笑,将包袱重新系好,往桌子上一放,随口问道:“哎,那你为什么帮——” 话没说完。 对上王山不自知的灼灼目光,她突然闭嘴,默默后退半步后,咽了咽唾沫,揉了揉脸,五官配合做出异常严肃的表情。 说道:“那封信是假的。” “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思她后退半步的动作,王山就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殷彩认真解释道:“第一,我母亲是主战派,而且势力也不小,她只要活着,朝廷绝不可能做出放弃边城的决策。” “第二,这封信明明是写给我的,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反而闹得满城风雨,那是因为,这封信本就是一个局,一个动摇军心的局。” 听完分析后。 王山瞪大眼睛,觉得十分有道理,然后一拍大腿,激动说道:“那我这就去告诉周将军,让他恢复你的自由。” “不能找他!” 殷彩连忙伸手拉住王山,揉了揉眉心,接着解释:“这是一个阳谋,说清,说不清都是一样的,他还是会软禁我。” 别说周然本来就对她有偏见。 就算相信了也没用,因为还有千千万万的士兵,谣言猛于虎,尤其是在生死存亡的时候。 作为一个将领,周然软禁她才是最优解,一来,信是真的,可以逼长公主为边城周旋,是假的,那也皆大欢喜。二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本人就在兵营,也能稳定军心。 但这却与她的利益相悖。 殷彩摸了摸颈间的明珠,考虑之后,压低声音,对王山说了一番话后,便催促他离开了。 傍晚。 门帘再次打开。 王山端着饭盘进来,立刻说道:“你说的没错,白茹从客栈消失了,而且我去查了库房,静姐姐在离开前,果然要了一套北然人的衣服和匕首,她不是逃兵,她是去北然了。” 除了朝廷要放弃边城的消息,传的满城风雨外。 再就是司静,她突然一声不响的离开,没有人不怀疑,她是提前知晓消息,独自往京城逃命去了。 但其实。 那封信虽然是假的。 司静却很有可能相信了,在没有粮草供给的前提下,要迅速破局,就只能让北然那边出事,而最简单的,无疑是图鲁暴毙。 她恐怕是独自一人去敌营刺杀图鲁了。 这会儿天色已晚,殷彩没有时间再多说,互换了衣服后,正准备离开。 “哎!” 王山突然叫住她,有些不解的问道:“就算静姐姐去了北然敌营,可你再去,又有什么用呢,还会增加暴露的风险。” 她死了不要紧。 气运之女要是死了,任务可就要失败了。 殷彩理了理帽子,语气凝重:“因为,白茹行事虽然卑鄙,但不代表她笨,恐怕在设这个局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司静会独自去刺杀图鲁了。” “简而言之,那封信是第一个局,为的是动摇军心,而其中隐藏的第二个局,是针对司静的,请君入瓮。” 解释完。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在掀开帘子,与外面把守的士兵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营帐里传来“殷彩”的声音:“哎呦,哎呦,快来人啊,你们都给我进来!” 第35章:作精小白花(完) 营帐里传来的声音,立刻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犹豫商量一番后,虽然最后还是决定守在外面。 但殷彩也趁机离开了。 刚走出没多远,背后便传来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她不动声色的停下脚步,举起饭盘,猛地向后砸去。 “啊!” 王月看着迎面而来的饭盘,短促的惊叫一声后,很快反应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在那饭盘也在离她面颊一指处险险停住。 “怎么是你?” 殷彩也吃了一惊。 王月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没引起注意后,上前两步,认真的说道:“我都听我哥哥说了,殷姐姐,我陪你一起去。” 听到这话。 殷彩本想拒绝,刚一张嘴,却突然停住,眸光暗了暗,转而问道:“我要去的是北然敌营,一不小心就会死的,你不害怕吗?” “不怕!” 见她回答干脆。 殷彩将饭盘随手一扔,点点头,答应道:“那好,你和我一起吧。” 兵营现在人心惶惶。 为防逃兵,前往京城的路,都被重兵把守,但是去北然兵营的路,却管得很松,两人结伴而行,趁着夜色悄悄潜入进去。 小心翼翼的转了一圈。 “哎!” 看见前面的身影后,王月目露惊喜,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没来得及多想,便笑着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司静回头。 见是她们两个,在敌营中,简直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颈间的明珠,烫的仿佛在油锅里滚过,殷彩心里闪过一抹不详的预感,但当下,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捂住两人的嘴后。 直接命令道:“都闭嘴,先离开这再说。” 她拉着两人的手,抬脚还没走几步的时候,便听到四面八方而来的脚步声,潮水一样涌来的士兵,将三人围在中间。 果然。 请君入瓮。 三人双手被缚住,嘴里也塞了布团,从司静、殷彩到王月,被北然士兵压着,挨个推进了一个营帐内。 正座上。 白茹仍旧穿孝服似的打扮,歪在图鲁怀里,笑的一脸得意,像是一树梨花在春天里肆意生长,但在见到最后的王月走出来时。 她瞳孔猛地一缩。 三人嘴里的布团终于得以被拿下。 却不曾想,最暴躁的却是王月,她张嘴便道:“你这个叛徒,亏我娘还对你那么好,你爹娘也会以你为耻的!” 北然士兵里,懂中原话的不多。 但光听这个语气,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王月骂完这几句,便又被堵上了嘴。 倒是图鲁吃了一惊。 并不是因为王月的话,而是因为:“呦,这居然还是个女子?” 三人中。 殷彩是长公主独女,司静是千户,两人活着比死了有用,生命至少暂时无虞,唯独对于王月,不需要忌惮什么。 图鲁用北然语吩咐了一句。 几个士兵,便立刻杀气腾腾的拉着王月朝外面走去,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等等!” 司静和白茹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厌恶的移开目光,白茹凑到图鲁耳边,看姿态,是在请求什么,然而图鲁可不是司长克,纵然美色动人,也不耐烦的摇了摇头。 她们听不到白茹说的是什么。 但见对方游蛇一样,搂住图鲁的脖子,媚眼如丝的说了些什么后。 图鲁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目光忽然朝殷彩看来,打了几个转后,笑得一脸淫邪,然后起身,对着士兵“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后,便松了松衣服,起身离开。 几个侍女过来。 牵起绑住殷彩的绳子,将她带往洗漱的地方。 再次出来。 她被带往一间地处偏僻,却装饰精美的屋子里,几个侍女退了出去,便只剩下五人,两个在床上,两个被绑在柱子上。 一边是王月,被堵了嘴,仍是满面愤慨。 另一边的司静,像被抽了筋骨,原先一股敢逆势而行的精气神全然不见,望了过来,一脸悲戚,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殷彩走近。 给她擦了擦眼泪。 这个举动,更惹得司静泪珠噼里啪啦的掉下来,语气中蕴满了愧疚:“那封信是个局,我自己死就算了,还连累了你们两个,表姐,对不起。” 对于司静而言,连累别人比死更可怕。 白茹向来看她不惯,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好机会,肯定将事情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没事。” 殷彩替她捋了捋碎发,又伸手摸了摸颈间的明珠,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冰凉凉,仿佛之前的滚烫只是一场错觉。 见到这一幕。 旁边床上,图鲁鼓了鼓掌,用怪异的语调说道:“不愧是公主的女儿,到了现在,居然还面色不改,这么镇定。” “可惜,你的两个同伴,只能活一个,快哭吧,我可真想见见,你在我身下哭的样子。” 说完。 他一边放声大笑,一边冲殷彩招了招手。 而在身后,白茹衣衫不整,娇笑着一只胳膊搂住图鲁的脖子,另一只手整理发髻,满脸都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殷彩步步走近。 见她识趣。 图鲁虽然觉得少了几分兴致,但看着那张沐浴过后,更加光华夺目的脸,也情不自禁的兴奋起来,夸赞道:“识时务者为——” “咕。” 话没说完。 一根金簪横着穿透他的脖子。 鲜血从他嘴里涌出,图鲁嘴巴长得极大,却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他慢慢向后倒去,死不瞑目的瞪着白茹居高临下的那张脸。 “是你逼我的!” 白茹看着差点滴到脚背上的血,嫌弃的后退两步,才昂着头颅,接着说道:“我已经说过了,她们两个死不足惜,但王月必须活着。” “我要的东西,你不给,那我只能杀了你。” 她揽了揽身上的白纱,遮住半露的香肩,跳下床,穿上鞋后,一面替王月解了绳索,一面说道:“我知道一条路,可以带你们回去边城。” 殷彩帮司静解绑。 三人跟在白茹身后,像老鼠一样,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循着小路,快速往边城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已经能看到城门的时候。 “呕!” 白茹突然绊倒在地上,随后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似的,嘴里呕出一大口黑血,点点血迹,溅到了雪白的衣袖上。 她无力的向一边歪去。 倒在王月怀里后,有些偏执的伸手去够衣袖处,但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众人又是在逃往中,这小小的动作,很容易被人忽视。 幸而殷彩很快注意到。 伸手替她撕掉衣袖上那一块污脏的地方,放在鼻下闻了闻,再抬起头时,用陈述句的语气说道:“你服毒了。” “什么?” 司静惊诧的望过去。 一时心绪复杂,不知该喜该悲。 白茹对她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声音都已经被毒得沙哑,语气仍是不屑中夹杂嘲讽:“我宁可死,也不会再叫人踩在脚底下。” 当初如果及时收手。 而不是得陇望蜀,觊觎皇宫,那么依着司长克对她的宠爱,哪怕名义上不是将军夫人,地位上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 真那样做了,她就不是白茹了。 就像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曾经的经历,给了她即使在恶劣环境中,也能削尖脑袋往上爬的执行力,但同样的,也给了她永远无法满足的野心。 花魁之上还有将军夫人,将军夫人之上还有皇后。 哪怕真当上皇后,白茹也未必能安稳下来,正如她自己所说,宁可死,也不会再被踩在脚底下。 再多人的宠爱。 再尊贵的位置。 都无法让她感到安全,只能一步步往上爬,哪怕明知爬到最高点的结局,是重重落下来摔死,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野心。 但现在。 既得罪了清平帝,又杀了图鲁,无论是中原还是北然,她都无望再走上最高点,那便只剩下另一条极端的归宿,死亡。 毒素已经发挥作用。 白茹瞳孔涣散,身体时不时颤抖,大口大口的黑血从涌出,再从嘴角流下,她面上露出焦急之色,挣扎着说道:“衣,衣服。” 闻言。 殷彩连忙上前,将她的头颅移动了一下,使嘴里流出的血,不至于弄脏那身白衣。 她松了口气,临死之前,表情竟是难得的轻松与缓和,咧嘴笑道:“这世上,只有我爹娘才是爱我的,现在,我终于能去见他们了。” 说到最后。 白茹的身体已渐渐不再抽搐,唯有眼珠动了一下,看向殷彩,张了张嘴,却因为不停涌出的黑血,只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通过看嘴型,她问的应该是:战事会停吗? “会!” 殷彩重重点了点头。 听到这个回答,白茹已经混浊眼中似有笑意,这定格成她生命中最后一个表情。 “白姐姐!” 王月痛哭出声。 与此同时。 【任务完成,是否回归空间?】 是。 【是否保留克隆体,并植入任务期间记忆?】 是。 【需花费1积分,确定?】 确定。 【回归空间倒计时:10、9、8……】 殷彩站起身,看着干干净净一身素白的白茹,忽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总穿白衣的原因,或许与曾经遇到的戏精,用来示弱、装清高的意图不同。 她七岁父母双亡,连守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卖进了青楼,一身白衣,或许是她唯一能用来祭奠父母的方式。 第36章:错位千金(1) 空间内。 姓名:殷彩 性别:女 岗位:主角-辅助 积分:4500 排名:51 特殊物品:情感洗涤液×10、感应明珠×1 虚空之中,八行字悬浮而现,除了以上六行外,剩下两行分别是“商城”和“好友”。 商城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甚至逆天改命的东西,但无一例外,都需要用积分购买。 成功完成一个任务,可以获得1积分。 而一瓶情感洗涤液需要100积分。 无数任务者,就是因为前期买不起情感洗涤液,爱、恨、情、仇各种情感累积,导致精神崩溃,而迷失自我。 能走到如今。 殷彩自己都觉得庆幸,也因此,她对积分格外斤斤计较,除了趁着商城打折扣,会屯几瓶情感洗涤液外,几乎不会买其他东西。 像是把积分浪费在“保留克隆体”上。 也是从排名升到51开始的。 任务者中,只有杀到前一百名的人,才有资格和系统去分世界意识给予的报酬——气运之力,其他人,只能获得积分。 而一百名中。 越是排名靠前的,分到的气运之力越多。 这么说来,殷彩本该力争上游,但一百名是条分水岭,五十名又是一条分水岭。 因为,前五十名的任务者,有几率和其他任务者在同一世界相遇,而且有可能是对立阵营,并且系统并不反对任务者自相残杀。 而五十一到一百名。 可以说是个“安全区域”,不仅因为有气运之力的缘故,任务会更加轻松,更重要的是,这个区间的任务者,不会和其他任务者同处一个世界。 还有一点。 任务者不能互赠积分和东西。 但是在同一个世界里,当一个任务者使另一个任务者失败后,那个失败者,会随即掉落东西,积分、特殊物品、甚至气运之力。 任务成功者将“继承遗产”。 类似养蛊的赛场,殷彩从知道这个规则起,便决定要远离前五十名。 除了不想自相残杀外。 再就是,前五十名的任务者,因为有气运加身,对于一百名后的任务者,可以说是碾压似的优势,她自己也不能确定。 自己这个“前辈”,万一碰上“后辈”。 能不能忍住“击杀萌新,白捡装备”的诱惑,万一忍不住,这自相残杀的头一开,恐怕就难以停止了。 所以还是维持在第51名最好。 念头纷杂。 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殷彩点开“好友”,在上次任务开始前,九个人名还亮着一个,现在,最后一个人名也暗了,曾经的好友,要么死了,要么选择放弃任务者身份,留在某个世界。 只剩自己了。 她默默叹了口气,回忆了一会儿自己还是个“萌新”的时候。 【是否进入下一个世界?】 “是。” 留在空间的时间过长,也是要耗费积分的。 —— 新年。 宁城别墅区。 殷彩下车,从后备箱里拉出行李箱,还没走两步,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三个人影。 见她过来。 “姐姐!” 头上戴着麋鹿角发卡的殷妙妙欢呼一声,拉着殷易兴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两边的马尾一甩一甩,显得无比俏皮可爱。 跑近一点后。 动作夸张的张开双臂,给了殷彩一个大大的熊抱,嘴里嘟囔道:“我可想你了呢!” 说完。 快速摘下一个发卡,动作麻利的给殷彩带上后,一转身,叉着腰,气鼓鼓的对殷易兴说道:“你看看,姐姐都戴上了,就你不戴!” “姐。” 殷易兴有些疏离的跟殷彩打过招呼后。 看着妹妹可爱的样子,颇为无奈的说道:“你们俩都是女的,我可是个男的,戴发卡算怎么回事,妙妙乖,别闹了。” “不嘛不嘛。” 听他这么说。 殷妙妙不满的嘟着嘴,身体扭来扭去,挥了挥粉拳,威胁道:“我们不是姐弟妹吗,姐姐都戴了,你不戴,是不是不把我当妹妹了。”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 气氛凝滞了一瞬。 她手里捏着那个麋鹿角发卡,眼眸中渗出水意,有些落寞的垂下头,自嘲道:“也对,我本来也没资格做你和姐姐的妹妹。” “哎,怎么又说这个了?” 殷易兴急了,连忙弯腰,把头凑到她的手上,着急说道:“戴戴戴,我戴还不行吗?” “那是不是你的错?” “是,都是我的错。” 见他认怂,殷妙妙才终于破涕为笑,给他戴上麋鹿发卡后,又将行李箱塞过去,撅着嘴,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罚你帮姐姐拉行李箱。” 然后站在中间。 一边挽着殷彩,一边挽着殷易兴,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家里走去。 右边。 殷易兴看向殷妙妙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宠溺。 半年前。 殷妙妙在升入高中的暑假,发生了车祸,需要输血的时候,意外发现,她和家里人的血型都对不上,做完亲子鉴定。 确定她并不是殷家的亲生女儿。 一番调查后。 原来在当初生产的那家医院,有一个生活不顺的护士,出于报复社会的心理,经常寻找机会,胡乱调换两家小孩。 而殷妙妙。 本来是一个父母双亡,被遗弃在医院,准备送往孤儿院的孩子,但是因为护士的恶意。 真正的殷家千金,却代替她流落在外十五年。 最后,那个女孩在孤儿院被找到,虽然没受什么大的虐待,但生活困苦是免不了的,当时正值暑假,她中考成绩极好。 但因为贫穷,准备下厂当女工。 被找回来后,就被安排和殷易兴、殷妙妙上同一所高中,名字还是延续以前的,只是改了姓,叫殷书。 为了殷妙妙的心理健康考虑。 殷家父母,并没有说出事情真相,对外,只是说出于好心,收养了殷书,除了他们、殷易兴和殷彩以外,就连奶奶都不知道。 本来也是想瞒着殷彩的。 但是没瞒过,才在电话里将一切和盘托出。 “对了!” 走到家门口,殷妙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在殷彩耳边轻声说道:“姐姐,之前我叫殷书一起下来接你,她不愿意。不知道是不是我惹她不开心了。” 说着。 她瘪了瘪嘴,露出担忧自责的表情。 殷易兴立马急了,安慰道:“关你什么事,她哪天心情好过,亲姐姐都不愿意接,我早说过了,都十五年了才找回来,根本养不熟,还不如不认呢。” 第37章:错位千金(2) 屋门从里推开。 潘曼一眼注意到拉着行李箱的儿子,有些心疼,然后才把目光转到殷彩身上,语气带着一种礼貌而客气的亲切:“回来了。” “嗯。” 殷彩答应完。 才后知后觉似的,有些干涩而不习惯的补充一句:“妈妈,过年好。” 说话时。 潘曼已经接过行李箱,放到玄关的一处角落,又小心翼翼的挪了挪,防止上面可能有的灰尘,弄脏高档干净的木质鞋柜。 这才转过身。 殷易兴和殷妙妙已经跑去客厅。 她们是亲母女。 但感情并不比刚找回来半年的殷书亲密多少。 殷父从小由寡母殷老太太带大,虽然是白手打拼,好在有颗经商的头脑,到三十岁时,已经算是事业有成了。 当时围着他的莺莺燕燕不少。 但潘曼能成功上位,除了年轻貌美会哄人外,更重要的一点,她意识到了殷老太太的重要性。 即便怀孕,殷健邦也没打算给她个名分。 潘曼便赌了一把,没有去打胎,而是选择生下孩子,然后将当时还未断奶的殷彩,送给了殷老太太照顾,那时不知多少竞争对手笑她“倒贴”,但最终证明,她赌对了。 到了殷彩三岁,该上幼儿园的年龄时。 殷老太太为了一手照顾的大孙女,不被人骂是私生女,终于发话,让殷健邦娶了潘曼。 嫁入豪门后。 潘曼曾经想过补偿殷彩,但可惜,一来殷老太太将殷彩看护的跟眼珠子似的,根本不想让她近身,二来,殷健邦在外彩旗飘飘。 她急需要生下一个儿子巩固地位。 四年后,她再次怀孕,如愿以偿生下了殷易兴,这次吸取了教训,连保姆都没请,选择亲手带大。 没过两年,又生下了小女儿,两个孩子带着,更是顾不上大女儿殷彩。当然,这也正合年老无事,喜欢小孩的殷老太太的心意。 “傻站着干什么,怎么还不让彩彩进来?” 殷老太太拄着拐杖,见潘曼堵在门后,有些不满的挤开她,等看见大孙女后,才喜笑颜开起来,一手拉过她。 一边往客厅走。 一边有些心疼的问道:“穿这么薄,冷不冷,你也真够狠心的,跑国外两年都不回来,外边那么乱,奶奶天天担惊受怕的。” “奶,我是帮爸爸管海外公司,天天都在高楼大厦里待着,又不是在街上乱跑,可安全了。” 被她拉着。 殷彩才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身体本能涌出一种亲切感,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微微笑着回答道。 “管什么公司?” 两人已坐到了饭桌上。 殷老太太握了握她的手腕,语气满是疼惜:“你看看你瘦的,我真恨不得把你爸身上的肉片下来,都按你身上。” “啊?” 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却无辜躺枪的殷健邦抬头,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妈,您这也太狠了,就您孙女是人,儿子就不是人啊?” “你看你胖的,还好意思说?” 殷老太太毫不留情的怼回去,说完,越想越气,站起来拿拐杖杵了儿子两下,问道:“卡呢?” “什么卡?” “银行卡。” 殷健邦毫无尊严的交出银行卡,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妈,您要买啥,我叫妙妙帮您在网上买就行,这丫头选东西的眼光也好。” “买你个头,我大孙女回来你不得有点表示啊?” 殷老太太坐回座位,把银行卡塞到殷彩手里,一本正经的嘱咐道:“钱不够,再叫你爸打,别老往国外跑了,奶奶天天担惊受怕的,就怕你搁国外出点什么事,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奶奶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就在国内长住了。” 殷彩有些好笑的收下卡,又反手从背后,准确的扔回沙发。 见状。 殷健邦想悄悄拿回来的时候,却不防殷妙妙眼疾手快,突然把卡抢在了手里,笑嘻嘻的藏在背后,父女俩打闹成一团。 窗外传来放烟花的声音。 众人转头去看。 殷老太太有些感叹的说道:“过年了。” 春节是个喜庆的日子,亲人团聚,街道上也到处张灯结彩,但对于她来说,也是又老了一岁。 “奶奶,压岁钱,压岁钱!” 殷妙妙拉着殷易兴,蹦蹦跳跳的走过来,一身小红裙,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就喜庆,纵然殷老太太最偏爱大孙女,但看见她的样子,也不由觉得高兴。 乐呵呵的笑了笑。 却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掏出红包,而且把孙女、孙子带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这才拿出三个份额相等的红包,给三人分了。 “你们俩快去吃饭吧,奶奶有话跟你们姐姐说。”殷老太太催促道。 闻言。 殷易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不屑的撇了撇嘴,从小到大都这样,表面上三人平等。 实际上,大姐肯定有额外的红包。 “哥哥,我们快走吧。” 殷妙妙站在他面前,脸上露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表情,随后,在只有殷易兴能看到的角度,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两人离开后。 殷老太太果然又掏出一个红包,单看外表,明显比刚才的三个红包加起来还要厚。 “奶奶,不用了。” 殷彩真心拒绝:“本来要您的红包就是图个彩头,更何况,我现在自己能挣钱,平时我又花不着什么,您自己存着吧。” “你挣的是你挣的,奶奶的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吗。” 见她不收。 殷老太太立刻沉下脸子,硬塞到她兜里后,忽然看了看屋门,走近两步,面对已经比她还要高的大孙女,眼中透出慈爱与精明两种情绪。 小声说道:“彩彩,奶奶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奶,您说。” 殷彩扶着她在床边坐在。 殷老太太语气难得的认真:“你爸,是有我压着他的点,他才跟个乖猫似的,等哪天我死了,这个家撑不住,你妈那点本事,恶心我行,她管不住你爸。” “易兴是个男娃,以后家里什么都是他的,妙妙跟他亲,又是你妈一手带大的,也吃不着什么苦。” “彩彩,但你不行,以后奶奶给你什么东西,你都收着,奶奶多活一天,就多给我大孙女存一天东西。” 豪门恩怨多。 殷老太太一把年纪,却并不傻,只是平时没必要计较,大面上能糊弄过去就行,唯独在涉及到一手带大的殷彩的利益时,才会表露出几分市侩气的狡猾。 说完。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无不厌恶的说道:“对了,他俩也真是有钱烧的,又领养了一个小妮子,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你要看见了,别理她就行。” 第38章:错位千金(3) 为了保护殷妙妙。 殷家并没有向外披露当年的真相,除了两个当事人,就只有殷健邦、潘曼、殷易兴和殷彩四人知道。 对于一个老人来说。 血缘大过天。 哪怕儿子不能生育,领养都叫人觉得难受,更何况她已经有两个亲孙女,一个亲孙子了。 听到这嫌弃的话。 殷彩心里为气运之女默哀三秒,从某种角度来说,殷书被认回来,也真是一个悲剧,不仅爹不疼,娘不爱,奶奶厌烦。 而且两个人的位置并没有换回来。 殷妙妙依旧稳稳坐着殷家千金的位置。 而殷书,这个在外颠沛流离的亲女儿,却是以“领养的孤儿”的身份回来,她白白替殷妙妙承受了十五年的孤儿院人生。 更重要的是。 从出生到十五岁。 所有人对殷妙妙倾注的情感,使她早已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而殷书,她这个“真千金”却显得比“假千金”更格格不入。 饭桌上。 其他人早已到齐。 正座为殷老太太空着,对面坐的是殷健邦,右边坐着潘曼、殷易兴、殷妙妙,然后空着一个离殷老太太最近的位置,是留给殷彩的。 而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 处境显然有点不妙,殷书独自坐在圆桌左边,正对殷易兴和殷妙妙中间的位置,低垂着头,刘海遮住了眉毛,脸颊上有几颗过于显眼的青春痘。 “唉!” 殷老太太看见这个在家里“吃白食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尤其今天晚上吃的是新年饭,团圆饭。 但这会儿也不想扫兴。 叹完气。 走到正座坐下。 殷彩顺势坐到了她的左手边,和殷书只隔一个座位,这个举动,倒是让除了沉迷电视的殷健邦外的其他人,都惊讶了一下。 没人看不出来。 她在主动为殷书尴尬的座位和处境解围。 “你叫殷书是吧?” 对于殷彩展示的友好还有问话,殷书有些受宠若惊和不知所措,然后表现在外的,就是冷漠的表情和略显迟钝的回应。 这么简单的问题。 缓了一会儿才点点头。 殷老太太对于“领养”孙女的态度,更是不满,拧着眉头,没好气的提醒道:“你应该叫她姐姐。” 说完。 又给对面沉迷电视的殷健邦飞了一个眼刀子,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怎么连叫人都不会。” 被亲奶奶这么对待。 而且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全家为了保护殷妙妙,所以能瞒的人都瞒过去,至于她丢失的十五年时光,还有要顶一辈子的“被领养的孤儿”的名头,全都没人在乎。 思及此处。 殷书一时有些气血翻涌,但也无比清楚,也既不是殷老太太的错,更不是殷彩的错。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叫了声:“姐姐。” 她心里的委屈、不甘和挣扎,除了自己,没有谁能真正品味到,因而显得这声“姐姐”叫得心不甘,情不愿一样。 看得殷老太太更是连连撇嘴。 殷彩始终保持亲切友善的微笑,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对面的殷妙妙看到这一幕,忽然转向殷老太太,笑嘻嘻道:“还是奶奶说话管用,刚才让书书一起去接大姐,她都不愿意呢。” “奶奶,你也让她叫我姐姐吧!” 虽然殷老太太最偏心大孙女,但和“领养”来的殷书相比,自然是殷妙妙这个“亲孙女”更讨喜,更何况一个寡言孤僻,一个开朗活泼。 一个小要求而已。 她自然也乐呵呵的应下,刚要说话时。 “为什么不是你叫我姐姐?” 殷书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在新年的热闹和殷妙妙甜腻的撒娇声中,像是一抔冷雪,毫无征兆的砸向桌面中间,溅在每个人脸上。 然而。 这有些冷淡的声调,已经是她极力忍耐的结果了。 对于占据了自己十五年人生的殷妙妙,她实在有一种生理性的厌恶,惹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可殷妙妙却不肯放过她。 没错。 藏在那张漂亮热情脸蛋下的恶意,这半年来,她感受的一清二楚。 但却孤立无援。 就像现在。 殷妙妙第无数次微微瞪大眼睛,摆出一副无辜无措的样子,好像自己刚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而不是她先撩者贱! 气氛冷下来后。 她眨眨眼睛,一副无可奈何,却为了大局圆场的口气,说道:“啊,书书你怎么又不开心了,算了,你和我以后都不要提这个事情了。” 谁跟你“你和我”啊? 殷书心里发堵,对方挑事,对方又当和事佬,自己就像一个工具人,用无礼刻薄衬托她的大方得体。 偏偏—— 偏偏所有人都看不出来! “没有人提起,不是你自己硬要提起的吗?”殷彩转过头去,挑了挑眉,语气和煦温柔,露出一副比她更大方得体的笑容。 殷妙妙表情一僵。 这种两个当事人不好挑明说的话,最怕有啥也不懂的旁观者,无知无觉的一句道破天机。 但大姐。 怎么可能啥也不懂,怎么可能无知无觉? 她反应过来后,看向殷彩的目光中,飞快闪过一抹诧异,不明白这位本该做壁上观的,怎么会突然下场,但这并不妨碍她迅速为自己打圆场。 “姐姐,你说什么呢?” 殷妙妙露出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蜜糖似的语气,缓解了她本该有的尴尬。 而这时。 一旁的潘曼才终于发话,拿起刀叉,仿佛对刚才那场“战争”没有看出来似的,状若平常的说道:“好了,吃饭,都吃饭。” 七个人。 除了殷彩从小随了殷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喜欢每餐吃面条外,其余五人,面前摆的都是西餐,用的自然也是刀叉。 为了培养“贵族风范”。 在殷易兴和殷妙妙还小的时候,潘曼就专门请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教导他们正宗的西方礼仪,吃饭时的坐姿,腹部和桌子保持的距离都有讲究。 殷书“入乡随俗”,自然也跟着一起用刀叉。 但毕竟不是从小就学,这会儿又因为殷彩散发出的善意有些激动,下意识用惯用的右手拿叉子。 “嗤!” 因为她刚才对殷妙妙的敌意,殷易兴早就憋着气想为妹妹“报仇”,这会儿可算逮着机会,眼看着她右手拿叉吃下去几口菜后,毫不留情的嘲笑出声。 听见这嗤笑声。 殷书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立马意识到自己姿势不正规,脸上火烧似的发烫,只觉得丢脸无比。 刚想悄悄的换过来。 “哥,书书又没学过用餐礼仪,拿错也是正常的,你怎么这么坏,还笑话她?”殷妙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她看着殷书。 笑意吟吟的说道:“来,你跟我学,左手拿叉,右手拿刀。” 感受到众人聚集过来的目光。 殷书捏紧了刀叉,手骨节发白,把刀叉换过来的行为用得着殷妙妙教,用得着承她的恩惠? 分明是故意想看自己出丑! “妙妙都教你了,你怎么还这么拿着?赶紧换过来呀!”殷易兴见她不一动不动,立刻皱起眉头,不耐烦的催促道。 殷彩放下筷子。 一声木质筷子与陶瓷碰触特有的闷响,很轻微,却将其余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跟还在校园环境的弟妹不同。 她在国外两年,基本上掌握了殷家的海外产业,虽然那些加起来,还比不上国内产业的十分之一,但至少已经帮她渐渐脱离了“孩子”身份。 说话的份量也不是三个弟妹能及。 但殷彩只是起身,去厨房拿了份牛排,然后重新坐下,用筷子夹着,甚至还就着奶奶亲手腌的小咸菜吃掉了。 直到她吃完。 众人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她不是要说话。 但这个举动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殷妙妙垂下眼帘,准备暂时结束这场战场,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她心里门清,现在殷彩还只是帮着殷书有限度的反击。 真把这位大姐惹毛了。 亲自下场撕她,到时候撕得难看的,肯定是自己。 没必要。 她有意结束战争,但看在殷易兴眼里,却是刚回国的大姐,仗着奶奶的宠爱,故意欺负排挤妹妹,英雄救美的心思立刻占了上风。 捂着肚子。 故意夸张的笑道:“哈,哈哈,姐,你也太low了吧,居然用筷子吃牛排,亏你还在国外生活了两年,那外国人没笑话死你啊?” “我知道。” 殷彩咽下嘴里的饭,放下筷子,淡淡说道。 这种淡然自若的态度,衬得殷易兴断断续续的笑声实在尴尬,尤其在其他人都因为他的笑声,而看过来的时候。 眼看殷彩已经吃完饭,起身准备离开。 他为了挽救尊严,耸了耸肩膀,装所不在意的说道:“切,那你自己要当low逼,我也没办法。” 殷彩突然顿住脚步。 转身看过来,胳膊撑在椅背上,上半身前倾带来若有若无的压力,玩味的说道:“古语说,食不言寝不语,外国也讲究不含着食物说话,你就算在两边教的礼仪中反复横跳,学得半洋不洋,也没有哪边是教你一边嚼牛肉,一边和姐姐说话的吧?” “这不是牛肉,是牛排。” 殷易兴为自己辩解一句,然后脸颊发红的咽了下去,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怼回去的时候。 殷彩笑了笑:“礼仪是叫你规范自己的行为,而不是去炫耀那点可怜的优越感。尤其是你从小学西餐礼仪,现在去和一个刚学了半年的人比,你也真好意思。” 说完。 她嘲讽的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第39章:错位千金(4) “彩彩,不吃了?” “不吃了。” 眼巴巴看着大孙女走回房间,殷老太太重重放下筷子,脸色陡然阴沉下来,眼睛一瞪,向殷易兴发难:“兴兴,你刚才嘴里不干不净跟你姐说什么呢?” “奶,我什么也没说。” 殷易兴看了看母亲,神色有些慌张。 “那你逼不逼的说谁呢,哦,说你妈呢?”殷老太太像开启了狂暴模式,开始毫无顾忌的扩大攻击范围。 婆媳关系本就不好。 听见这话。 潘曼放下筷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殷老太太却还没出气,使劲拍了两下桌子。 听到动静,对面的殷健邦如梦初醒似的抬头,看了一圈,惊诧道:“哎,彩彩怎么不吃了?” 没人回答他的话。 因为下一秒,他的老母亲就将攻击范围,锁定在了他身上,精确打击道:“健邦,你是要气死我呀?” “妈,您这说的什么话?” 殷健邦有些无奈。 人老了,脾气也跟小孩一样,喜怒无常的,这次大女儿从国外回来,本来以为能让老母亲高兴一阵,没想到这会儿又闹上了。 他环顾四周,试图找出“***”。 “那你不能管管你儿子,天天看手机,眼睛都要看瞎了,你们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是不甘心是吧?” 好吗。 不用找了。 殷健邦起身,椅子脚与地板摩擦,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他个子不矮,人到中年又养出了一身膘,腆着啤酒肚走到儿子面前,视觉上看起来很魁梧。 一把将清瘦无力的儿子拎起来。 怒吼道:“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天天惹你奶生气,这个家你能待就待,不能待就滚!” “这孩子就欠揍。” 对于亲孙子,殷老太太没有丝毫慈爱的煽风点火。 闻言。 殷健邦一巴掌将儿子拍了个趔趄。 见他还想再打。 潘曼满眼心疼的站了起来,然而还没等发声,看得津津有味的殷老太太,便指着她的鼻子,满不在乎的说道:“你别管,慈母多败儿,都是让你惯的。” 说话时。 殷易兴已经完全认怂,被殷健邦揪着领子,半躺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喊道:“爸,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了。” “爸,你别打哥哥了,让他给奶奶道歉吧。” 见殷健邦已经打得手累,有停下的意思时,殷妙妙连忙上前求情。 “我道歉,我道歉!”殷易兴哭嚎道。 殷健邦松手,不耐烦的一瞪眼,催促道:“那还不赶紧的?” 本该阖家欢乐的一顿饭。 最终以闹剧收场。 重新坐回饭桌,除了殷老太太出了口气,心情顺畅,殷健邦继续沉迷手机外,其余人都心情各异,味同嚼蜡的吃着桌上的菜。 殷妙妙一副乖巧的模样,余光瞥了殷易兴一眼。 蠢。 在这个家生活了十七年,还看不清谁能惹,谁不能惹,殷彩从来没有试图染指殷家的国内产业,利益上跟他们没有纠葛,在家里,又有奶奶护着。 平白无故跟她为敌干什么? 真惹得起也就算了,惹不起,还挨一顿揍,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 另一边。 殷彩关上门,打开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应季衣服外,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密码箱,她转动几下,密码箱打开。 里面只放着一个款式老旧的手机。 开机以后。 她输入密码,在加密了好几层的文件中,找到了需要的东西,几张照片,看时间,拍摄于六年前,她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 而内容。 大部分都是从各种角度偷拍的,殷健邦与另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并肩而行的照片。 还有一小部分。 是她费心查出来的,关于那个年轻男子的资料:殷欧,原名于欧,十岁时,他的父亲不明原因杀死了他的母亲,而后自杀。 于欧成了孤儿。 然后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被殷健邦收养,改姓“殷”,大学毕业后,就进入殷氏集团工作,被殷健邦重点培养。 而这一点。 殷家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对殷健邦外面那些情妇严防死守的潘曼,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使劲浑身解数提防的“私生子”,早在殷彩出生前,就有了。 没错。 殷易兴并非殷健邦的唯一儿子,还有殷欧。 根据殷彩当年的调查推测,他的母亲徐柔,与当时还没发达的殷健邦偷吃禁果,却没勇气反抗父母订下的婚约,于是怀着孩子嫁人。 结果十年后。 已经富贵的殷健邦重寻旧爱,两人旧情复燃,徐柔的正牌丈夫不甘受辱,于是在杀死妻子后,选择自杀。 而殷健邦。 对那个殷欧的感情,绝对比对他们三个孩子的感情要深,不然的话,也不会为对方一步步铺路,让殷欧当上了集团里的二把手。 按照这样发展下去。 殷易兴以后绝不可能继承家族产业,虽然不会缺钱花,但大概率,也就是个富贵闲人的命。 怪不得。 殷彩将手机里保存的图片一张张删除。 她很清楚自己的性格,能顺风躺赢,就不会逆风打拼,有条件当一个米虫,就不会自讨苦吃去社会上创业。 能在大学毕业后,去异国打拼事业,就说明殷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 现在证明了记忆里的事,但手机里的证据也没用了,因为现在活着的是殷彩,而非她自己的克隆体。 克隆体会百分百模仿她的性格、作风。 但不会有殷彩任务者的记忆,而是和普通人一样成长,只是对于“外界刺激”,会有和殷彩一模一样的反应和应对方法。 在发现这件事以后。 分析利弊,殷家的国内产业,有殷健邦给殷欧保驾护航,她绝对抢不过,还不如退而求其次,把国外产业握紧在手里。 这样一来。 万一殷欧连富贵闲人都不肯让他们当,那自己也能带着母亲和弟妹,从容的退居国外生活。 至于为什么不公之于众。 实在是队友带不动,潘曼依附于殷健邦生活,她但凡有一丁点手腕,也不会这么多年连殷欧的存在都发现不了,至于殷易兴和殷妙妙,更不用提了。 这是她的克隆体十几岁的考虑。 但现在,全都用不着了,因为殷彩不会大发善心,去负责潘曼三人未来的人生,她所在乎的,只有气运之女能不能夺回戏份,自己的任务能不能完成。 千万种思绪。 在脑子里闪过,只用了几秒钟。 照片删了个干净,殷彩起身,顺手将手机也扔进了垃圾桶了,收拾好屋子后,上床沉沉睡去。 第四十章:错位千金(5) 第二天。 殷健邦早早出门。 饭桌上的六个人安安静静,有过昨天晚上的闹剧,就连殷妙妙,都难得收起了爱笑爱闹的利爪。 吃完饭。 殷老太太习惯躺一会儿,殷彩扶着她回房间,两人聊了会儿天,就听到客厅里传来弹钢琴的声音,有些生疏,显然是个新手。 “又开始作妖了!” 对于任何西洋乐器,殷老太太的态度,都是排斥至极。 这会儿撇了撇嘴。 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盘腿坐了起来,对大孙女抱怨道:“领养一个别人家不要的孩子,有什么用,你妈好不容易消停两天,她又开始弹弹弹了!” “是殷书在弹?” 殷彩语气有些惊讶。 为了紧随潮流,潘曼本来想叫殷易兴和殷妙妙学钢琴的,但没料到的是,两人一个学小提琴,一个学跳舞,都对钢琴没有兴趣。 但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一开始的时候,潘曼还自己学,但不到半年,就不耐烦了,钢琴平时完全是个摆设,只偶尔弹弹。 “不是那个小妮子还有谁?” 殷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又盖上被子躺下,与人到老年,就会觉少的普遍情况不同,她每顿饭之后,都会小憩一会儿。 别墅的隔音很好。 钢琴声也不是很大,只是她对****的行为不理解,一直有股怨气,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 “奶,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去吧。” 殷彩轻手轻脚离开房间,从她的角度看去,殷书一边弹钢琴,一边用余光注意母亲的反应,见潘曼点头,才会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曲子弹到一半。 二楼的屋门忽然打开。 本来该在里面学习的殷妙妙,换了身裙子,蹦蹦跳跳的下来,然后带着甜蜜的笑容,挡在钢琴前面,开始翩翩起舞。 舞姿曼妙,宛如一只蝴蝶。 而被挡在后面的殷书,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报复似的突然换了首曲子,由舒缓变得激烈。 殷妙妙也不甘示弱。 背对着她,动作越来越快,但最终还是跟不上快速的节奏,脚下一滑,她劈了个叉,“哎呦”一声倒在了地上。 见此。 殷书脸上闪过报复的快感。 然而下一秒,潘曼表情担忧,连忙走过去扶起殷妙妙,仔细检查了一遍,才问道:“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 “韧带有点疼,妈,你陪我上楼,检查我背课文吧。” “行,你慢点走。” 潘曼小心翼翼的扶着殷妙妙回了房间。 看着“母女俩”的背影。 殷书握紧拳头,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在视线里,伴随着二楼的关门声,她狠狠砸了一下钢琴,然后颓然坐下。 故意的! 殷妙妙绝对是故意的! 她咬牙切齿,但哪怕怒火冲心,也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恨极而又麻木的翻开乐谱,打算继续练熟这首曲子。 钢琴声响起。 下一秒。 一只手却突然合上乐谱。 殷彩站在她面前,摸了摸可怜的钢琴刚才被砸过的地方,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建议道:“你又不喜欢弹钢琴,别练了。” “妈妈喜欢。” 殷书避开她的目光,麻木中带着一丝倔强。 人人都有第六感。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只有血缘关系,但以前从未见过面的大姐,会在昨天晚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帮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 昨晚见殷易兴挨打。 她还是挺高兴的。 对待帮了自己的人不能这个态度,她努力缓了缓情绪,尽力扯出一个微笑,抬头说道:“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说话。” “不客气。” 殷彩回以微笑,不过下一句话,却恶劣的完全违背她之前的作风:“不过就算你钢琴弹得再好,在妈妈心里,也还是比不上殷妙妙。” “你!” 殷书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又惊又怒的站起来。 然而在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后,她眸中渗出泪意,纠结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带着某种期盼问道:“你能帮我吗?” “我能帮你认清现实。” 除了血缘,殷书没有任何优势。 一个是漂亮活泼,人见人爱的小公主,一个是受困于青春痘,内向木讷的小透明,哪怕不是亲情,友情、爱情上,几乎所有人也都会倾向于前者。 更何况。 殷妙妙也并不是傻白甜,她太懂得自己的优势了,并且懂得如何利用这种优势。 只是活泼的说话而已。 只是甜甜的笑而已。 只是适时的示弱,伸出需要帮助的手而已。 就像一颗小太阳,只需要正常的发光发热,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至于像殷书这样,被太阳光秒成灰烬的小透明。 所有人喜闻乐见的事,为什么就你嫌晒? 从一开始,殷书就必败无疑,因为这个世界的殷妙妙,甚至不像上个世界的白茹。 你是气运之女,人家是戏精又怎么样,人家连道德错误都没犯,你又凭什么阻止所有人都喜欢她? “她是故意针对我的。” 这句话像是藏在心里很久,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殷书说完,目光中依旧带着期待,期待在这个家里。 能有一个亲人,知道殷妙妙暗搓搓的手段,知道殷妙妙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完美无瑕。 “我知道。” 殷彩点点头。 她的反应,无疑给了殷书信心,很多事情,无需做出反击、报复,甚至无需做出任何反应,只要能有人明白真相,知道自己所经受的,就足够了。 眼前的亲姐姐,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殷书像是被委屈、怨怼、自卑、自我怀疑撑到极点的气球,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将满腹心事吐露出来的地方。 “学校里也是,她故意说出我是领养的,又故意对我示好,所有人都夸她善良,都让我感激她。” “凭什么,明明她才是孤儿!” “我每次跟爸爸妈妈说话,她都会像刚才那样突然窜出来,还有哥哥,他们两人就是一伙的,他们根本就不想让我待在这个家里。” 然而她孤立无援。 仅仅是一个殷妙妙,殷书就在家里被压的毫无反手之力,更别说再加上殷易兴了,更让她不能理解的是,明明自己和殷易兴才是亲兄妹。 就算出于十五年的感情考虑,不帮自己。 那为什么要帮殷妙妙,一起对付自己这个亲妹妹呢? 第41章:错位千金(6)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殷妙妙占了自己十五年的人生。 可现在,被排斥在外却是自己,甚至为了这个“冒牌货”着想,哪怕被找回来,自己真正的身世,也不能公之于众。 还被那个“冒牌货”和亲哥哥处处针对。 早知今日,她还不如不被找回来,哪怕当一只井底之蛙,可没有强烈的对比,她也不会如此痛苦。 “妹妹——” 殷彩顿了顿,拍了拍殷书的后背,语气有些无奈:“说到底,被别人喜欢,也不是她的错呀。” 这并不是为戏精说话。 而是事实。 人心都是偏的,不偏不倚是少数,有亲疏远近才是大多数人,就连手心、手背肉都薄厚不一,更别说算上殷妙妙。 这个家庭有四个孩子。 父母只有两个。 潘曼疼儿子,殷健邦宠小女儿,殷彩好在有奶奶撑腰,殷书就成了最悲催的一个,无依无靠,被针对的站不稳脚跟。 但无论哪个孩子。 在家庭里,也是像货品一样,是被选择的,唯一有选择权的人,只有父母。 所谓争宠。 是将生杀予夺的权利拱手让人,把自己当成物件,套上“可爱”、“活泼”、“善舞”、“会弹钢琴”等一层层精美的外皮,期待有选择权的人多看一眼。 可是。 “妙妙能歌善舞很好,但你学习能力强,成绩优秀也很好,何必非要套上一层不适合自己的皮,削足适履,只会不伦不类。” “因为爸爸妈妈喜欢。” 殷书回答的干脆利落,眼神中甚至带有偏执,越是从小缺少的东西,越有强烈得到的欲望。 父母之爱尤其如此。 哪怕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也只会当做甘心付出的代价,她攥了攥拳头,忽然转头说道:“那姐姐呢,你小时候难道就没有被针对过,那时候,你应该和现在的我差不多吧?” “嗯。” 殷彩点了点头,肯定道:“差不多。” 她的克隆体,也是按照正常成长轨迹长大的,童年时期,当然也避免不了和弟妹争宠。 结果吗。 无论自己再听话,再懂事,举止再得体,成绩再好,最多不过吸引父母短短一会儿的注意力,然后就作为旁观者,看着父母带着弟妹,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当然。 能让当时的她有稍稍心理平衡的是。 殷易兴、殷妙妙再活泼,再讨人喜欢,但只要自己站在一边,哪怕默默不说话,可奶奶的目光,始终带着慈爱,围绕她转。 于是她很快意识到。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场没有公平可言的竞争游戏。 被偏爱,有恃无恐,不被偏爱,做的再多也只像个跳梁小丑,这么烂的游戏,有什么可玩的? “那我们联手吧。” 殷书眼中带着期盼。 她就像一个蹩脚的说客,在看到殷彩没有反应后,慌乱的表情一闪而过,勉强整理起来,伪装成自信满满的样子。 画下一张大饼:“你看,我们两个是亲姐妹,而且有共同的敌人,你难道就不想为小时候的事情报仇,把妈妈的注意力夺回来吗?” “好幼稚。” 殷彩抽了抽嘴角。 这简直像五岁小孩说的话。 见她如此反应。 殷书不禁有些着急,而后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落寞,垂头丧气道:“也是,你有奶奶护着,又怎么会和我一样。” 喃喃说完。 她站起身来。 态度忽然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把乐谱拿在手里,留下一句:“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然后快步回到了房间。 果然是来晚了。 好好的气运之女,路怎么越走越偏,说的话跟三流剧本里的恶毒女配一样。 寒假里。 接下来的日子与第一天大同小异。 作为男主人的殷健邦,每天早出晚归,经常性的不归家,有时是在公司,有时是在其他女人那里,潘曼纵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更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只要别搞出孩子就行。 殷书学着减肥、换头型、换服装,努力改变内向安静的性格,试图当一个活泼讨巧的女儿。 就像是—— 殷妙妙二号。 但一个是天生的,一个是后天模仿,而且还模仿时间不长的,怎么可能比得过前者,何况还有殷易兴在旁边捣乱。 说是东施效颦也不为过。 在这种情况下,殷书居然越挫越勇,仿佛已经将殷妙妙当成一生之敌。 偶尔在殷易兴和殷妙妙联手做的太过分时,殷彩会下场帮忙,但大多数时候,都像这个家里的局外人,冷冷做壁上观。 又是一次。 殷书拼命读书得到的优异成绩,在殷妙妙的撒娇卖痴下,得到的注意力还不到一分钟,她捏着满分试卷,坐在沙发的一边。 另一边。 是殷易兴咯吱殷妙妙,殷健邦护着小女儿,潘曼笑得一脸舒心,玩闹似的分开两人。 不到两米的距离。 她看着那一家四口,仿佛又回到了在孤儿院的时候,远远望着万家灯火,没有一处是可供她容身的地方,而此时的孤独感,来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刻。 卷子被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殷书失魂落魄的站起,没人注意到她的离开,她就像一个幽魂,连怎么打开门的都忘了,就飘进了屋里。 刚一坐下。 屋门再次被打开。 殷彩拿着那团试卷进来,细心的慢慢展平,看了一会儿,说道:“这卷子能拿到满分可不容易,怎么说扔就扔,留着做纪念也好呀。” 她扫了一眼。 无力的往后一躺,望着天花板,双目失神的说道:“考得好有什么用,还不如人家会撒娇得来的关注多。” “啧啧啧,学霸的虚伪。” 殷彩将试卷给她收好。 “我是说真的,我宁愿自己考零分,也想让爸爸妈妈多关注我一点,姐,你不也是从这个阶段走来的吗,为什么不理解我?” 殷书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以前努力学习,努力考满分,至少得到的结果是可见的,而现在,她就像一个拼命跑到终点的傻子,以为胜利的时候。 才发现殷妙妙根本没跑,人家就在终点。 所有的努力都没了意义,既然如此,自己还这么累干什么? “我可怜的妹妹。” 殷彩坐到床边,充满怜悯的摇摇头,忽然开口说道:“你要真想让爸妈更关注你,我倒有个办法,只是你恐怕不肯用。” 第42章:错位千金(7) “什么?” 殷书猛地从床上弹起,眼神发亮,不忘强调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得到爸爸妈妈的注意,我都愿意!” “很简单。” 殷彩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只要你把家里的集团搞破产,然后再努力赚钱,变成大富翁,爸爸妈妈自然会注意到你了。” 听到这话。 殷书的目光从一开始的期待,到中间的怀疑人生,再到最后的无语,她重新躺回床上,抱着枕头,背对殷彩。 有些愤怒的踢了踢腿。 瓮声瓮气说道:“姐,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谈话,你能不能不要拿我寻开心?” “谁拿你寻开心了?” 殷彩反问,戳了戳她,接着问道:“怎么,难道你觉得这个办法不可行?” 堂堂气运之女。 只要愿意,别说区区一个富翁,就是想成为首富也不无可能,只要摆脱戏精的干扰,整个世界的气运,可都是站在气运之女这边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要的注意不是这个。” 殷书难掩忧伤,本来以为大姐真有什么好主意,她都做好破釜沉舟,付出一切的准备,结果,就这? 自己是想招人喜欢。 不是想招人恨! “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殷彩摇摇头,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劝慰似的说道:“妹妹,其实你心里也清楚,就算爸妈真拿对待妙妙的态度,去对待你,你也应付不来,会觉得不习惯。” “凌霄花成不了橡树,同样的,橡树也成不了凌霄花。”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妙妙比呢?” 绝大多数世界。 抵消戏精影响的一条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带着气运之女远离,但这个世界,殷书明显是把殷妙妙当成了假想敌,不分出个高下,不会罢休。 她的话不知触了哪个点。 殷书突然变得愤怒,从床上跳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是因为,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该是属于我的!” 除了父母。 她更在乎的,是殷妙妙活泼开朗的性格,还有那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底气。 这是只有一直生活在富足环境中,才能养出来的。 而自己。 从小生活在孤儿院,连别人的善意,都不敢轻易接受,就是因为害怕没有能够回报的东西,这种自卑懦弱、阴暗敏感的性格,会永远成为她人生的底色。 被认回来又怎么样? 她本也该是生活在父母宠爱下的公主,可现在,却成了连她自己,都觉得面目可憎的人! “你要不然帮我,要不然就别管我。” 殷书说完,有些暴躁的将殷彩推出门外,然后反锁上门,背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看着满屋昂贵漂亮的家具,她觉得自己是屋子里,唯一恶心的东西。 现在连亲姐姐都被她拒之门外了。 怪不得。 像她这种又玻璃心,又敏感易怒的人,本来就应该被无视、被抛弃,哪怕有血缘关系,可在爸妈眼里,还是比不上公主一样的殷妙妙。 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殷书觉得自己可悲至极。 寒假还剩下一半。 接下来的日子,殷书和殷妙妙的矛盾,越发尖锐,几乎到了不加掩饰的地步,尤其殷书,她暗斗斗不过,干脆就明争。 简直是打算破罐子破摔。 几次下来,别说一直殷妙妙冲锋陷阵的殷易兴了,就连最与世无争的殷老太太,都莫名其妙卷入几次战火。 总而言之。 没一个过得消停的。 开学后。 摸底考试中,殷易兴和殷妙妙发挥稳定,排名还是在中下水准,不过两人都打算以后走艺考的路,加上殷家有钱,成绩好了,锦上添花,不好也没什么。 但殷书破天荒的考了第一。 倒数的。 这会令所有学生都头疼的分数,到了她身上,却被轻而易举的揭过去,因为没有人在乎。 寒假里的争斗。 她表面上出了口气。 但却完完全全失去了父母的心,十五岁才被找回来,既不是唯一的孩子,而且一回来就搅得满城风雨,让人不得安宁。 如果不是因为殷书还没成年。 殷健邦和潘曼,恨不得花点钱把这个女儿打发出去,好回到他们以前父慈女孝,母慈子孝的日子。 三人在同一个学校,却并不在同一个班级。 学校开家长会。 一如既往,殷书孤零零坐在座位上,爸爸去给殷妙妙开家长会了,妈妈去给殷易兴开家长会,奶奶向来看不惯她这个“领养的”孙女。 她和当孤儿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哦。 唯一的一点区别,就是面前放着的卷子,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满分,而是零,可这又有谁在乎呢? “不好意思,老师,来晚了。” “呦,彩彩又回来深造了。” 门口处,殷彩敲了两下门,正在讲台上整理试卷的老师,转头看去,却看到是以前教过的学生,笑着开口揶揄道。 “来给我妹妹开家长会。” 殷彩也没想到这么巧,趁着家长会还没开始,走过去跟老师聊了两句。 这所学校离殷家很近。 算是贵族学校,各方面都是顶尖的,所以也包括殷彩在内,都是在这所学校上的,她以前的成绩虽然不像每次都年级第一那么逆天,但也能排的上名。 走到台下后。 屁股还没坐热。 又被请上了台,原因无他,作为年纪倒数第一的“家长”,老师也想请她发表一下“获奖感言”,给其他家长做个反例。 正常来说这种事只会私下讲。 但谁让她是老师以前的学生呢,这会儿拿着零分试卷,众目睽睽之下,颇有一种是自己考了倒数第一的尴尬与紧张。 “额,我的经验是……” 以前上学的时候。 殷彩也曾作为优秀学生,发表感想,分享学习经验,脑子里已经有了模式化的开头语,这会儿下意识的吐露出来。 台下传来哄笑。 她有些尴尬的跟着干笑两声。 台下。 殷书看得心里难受,她不是真的想对姐姐恩将仇报,她能破罐子破摔自己,却不想连累唯一对她好的姐姐。 后悔的情绪一旦漫延上来。 便再也抑制不住。 她一个箭步冲上讲台,把零分卷子拿在手里,愧疚至极的对殷彩鞠了一躬,然后面向众人,铿锵有力的说道:“我的经验是,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更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殷书面目严肃,口若悬河。 为了吸引父母注意,为了跟殷妙妙作对,她把自己塑造成叛逆的样子。 然而。 这除了能伤害到在乎她的姐姐外,其他所有人,恐怕都是在幸灾乐祸,都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她曾经无数次希望能有人来开自己的家长会。 终于有姐姐来了。 却被她亲手搞砸。 一番话说完,殷书向台下鞠了一躬,无瑕顾及其他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快速朝跑出门外,她想将一切都远远丢在身后。 直到脑袋放空的在校园里走了一圈。 才忽然意识到,比逃避更可耻的事情是,自己考了零分逃了,留下姐姐面对一切。 她气喘吁吁的跑回教室。 人潮散去。 姐姐好像谈起她,隐约听老师说道:“这个年纪,家长关心不够,叛逆是很正常的,你回去后,也不要给她施加太多压力。” 她低着头走进去。 两个人谁都没提她考零分,还有乱跑出去的错误,殷彩语气温柔,将她拉着坐下后,嘱咐道:“周老师想跟你谈谈,姐姐在外面等你昂。” 殷彩离开。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根据身体里的记忆,那位周老师,有丰富的处理学生心理问题的经验,或许比她更适合开导殷书。 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 直到天色将黑。 殷书才终于出来,两人跟周老师告别后,并肩走出校园,静谧祥和的气氛里,放学背景乐也显得悠扬起来。 见她眉宇间少了几分戾气。 估计这次谈话的效果不错。 “姐姐。” 殷书望向远方,主动开口说道:“周老师跟我说,原生家庭只是起点,未来的路还长,现在跟你竞争的兄弟姐妹,最多也就是个位数,但是高考的时候,是一个省的同龄人跟你竞争。” “家庭里,考察你的是父母,但走到社会上,就是老板、客户、同事,他们只会比你的父母更无理苛刻。” 不愧是园丁。 大道理说的也这么浅显易懂。 殷彩心里为周老师鼓掌,随后问道:“那你觉得周老师说的怎么样?” “有道理。” 殷书像是认命了一样,轻轻叹了口气:“我不会再和她争了,我只是遗憾,因为十五年前的那场错误,本该属于我的人生,被别人代替。” 语气中还有点挣扎。 殷彩想了想,忽然扭头问道:“我十岁的时候,易兴五岁,妙妙三岁,然后有一次他们俩都哭了,爸爸摔门离开,妈妈就只哄易兴,你猜妙妙是谁哄的?” “是奶奶吗?” “不是。” 殷彩摇摇头,接着说道:“没有人哄她,奶奶听烦了,就拉着我出门玩,回来的时候,妈妈在房间里陪易兴唱儿歌,妙妙哭累了,就一个人趴在沙发上睡了。” “你看她现在受爸爸宠爱,对付你跟玩似的。” “但是当初,她跟易兴抢妈妈没成功,跟我抢奶奶没成功,最后退而求其次,撒娇卖痴的哄爸爸开心,才好像她也有靠山的样子。” 豪门恩怨多。 在大人都恩怨牵扯不清的前提下,殷妙妙也并不是一出生就是公主,说是殷健邦宠她,实际上,不过是她装乖卖巧,殷健邦配合笑两声罢了。 听到这。 殷书震惊之余,终于彻底释然。 第43章:错位千金(8) 高考后。 殷书发挥稳定,考入第一学府,殷彩干脆也借着照顾妹妹的名义,从殷家的别墅里搬了出去,两人一个从商,一个学习,都不再关注原生家庭的事情。 如此平稳的生活过了半年。 一通电话打来。 殷老太太去世了。午饭后,她如平常一样小憩,却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醒来。 两人赶回家。 白布已经挂了起来,门口还放着几个花圈,一同回来的,还有殷妙妙和殷易兴,两人看向殷彩的目光中,带有不加掩饰的恶意。 几乎是在用眼神说:你的靠山倒了,看你还能得意什么。 殷彩没有理他们。 径直走进去。 客厅中间摆放着一口棺材,殷健邦坐在沙发上,历经风霜的脸上,现在满是悲痛,他对妻子不忠,对儿女也不关心,却的确是一个孝子。 见她过来。 招了招手,说道:“你奶奶生前最疼你,你来把棺材盖合上,见她最后一面吧。” 棺材里。 本就身材矮小的殷老太太,现在更显佝偻,大概是化了妆的缘故,气色竟也还好,只是往常那双一见她就笑的眼,现在合的紧紧的。 仿佛只是睡得酣然。 然而这世界上,再没有哪个老太太,能偏心她,偏心得理直气壮又无所顾忌了。 心脏猛地抽痛一下。 “奶奶。” 殷彩扶着棺材,叫得悲切,这是身体残存的情感,对于大脑,她历经万世的经历,全面覆盖压制克隆体仅仅一世的经历。 唯独心脏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好几世都这样,没有理智,不管场合的抽痛起来,仿佛一个情感单纯,悲伤至极在撒泼的孩子。 听到她喊奶奶。 殷健邦忽然大声痛哭起来,走过来,腿脚发软跪在棺材旁边,一边拍地,一边嚎啕:“娘啊,娘啊!” 他哭得毫无美感。 殷彩的心脏却更加不受控制的跳动起来,她攥紧心口处的衣服,匆匆留下一句:“我去奶奶房间收拾遗物。”,便快步离开。 进了殷老太太的房间。 靠着门,慢慢坐下,缓了好一会儿,心脏才终于平静下来,她深呼出一口气,起身开始收拾。 对于半生贫苦,到了老年因为儿子发达,才终于富裕起来的老太太来说,一个改不了的习惯,就是收集废品。 饮料瓶、易拉罐、纸盒子……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起来,卖的钱还不够买这屋子里的一张红木椅子,却不仅占地方,而且容易积累灰尘。 唯一算得上干净的地方,是衣柜。 殷彩走过去,打开,大半空间都放着儿子、儿媳买的,殷健邦那些商业伙伴送的价格昂贵,却华而不实的衣服。 还有一小半空间。 是殷老太太年轻时就有,一直没舍得丢的衣服,然后,是二十几册影集本,有的表皮已经褪色,却因为干净,显得有一种故意做旧的复古感。 她拿了一本最上面的。 果然。 第一张,是她婴儿时期的样子,各种表情都有,有的只是细微的差别,却被连拍了好几张,一一洗出来,储存进这本影集本。 一直到最后一页。 以她的百日照结束。 “哐当”一声。 屋门被大力推开。 殷易兴抱着胳膊走了进来,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流里流气的走过来,看着她,幸灾乐祸道:“奶奶那么疼你,你怎么连哭都不哭,真是白养你了。” “你死的时候我会哭的。” 殷彩心情糟糕,这会儿连应付他都觉得累,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 殷易兴被堵了一下,瞪大眼睛,恶狠狠的说道:“没奶奶护着,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实话告诉你吧,以后整个殷家,包括这个别墅都是我的。” “这是我的地盘,我让你滚,你就得滚。” “以后你和奶奶的房间,全都改成厕所,对了,还有那个殷书的房间,也改成厕所。我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可傲的呀,以后整个集团都是我的,你那点海外资产算什么呀。” 他唧唧歪歪个不停。 殷彩听得烦了,手里正好拿着相册集,便忽然暴起,盖头砸在了殷易兴的脸上。 两人扭打在一起。 这边的动静,很快将所有人吸引过来,人有亲疏远近,哪怕在一个家庭里,也不例外,潘曼冲上来钳住殷彩的手腕。 殷易兴趁机挠了她好几下。 见状。 殷书也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从后面拉住殷易兴,殷彩手腕被制住,便伸腿狠踢,将刚才被挠之仇还了回去。 “别打了,哥哥姐姐,你们别打了。” 殷妙妙站在一边,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声劝说道。 直到殷健邦过来。 两人才终于停止互殴。 “怎么回事?” 殷健邦眼睛一瞪,目光扫过两人,殷易兴见了他向来如老鼠见了猫一样,这会儿有心撒谎,把过错引到殷彩身上,却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来。 “他说以后集团产业都是他的了,让我和殷书滚,还说要把奶奶的房间做成厕所。” 殷彩抹了一把脸。 指腹带有血迹,恐怕是被挠破相了,心脏跳动的更加厉害,让她有一种再打一顿的冲动,只是被理智生生抑制下来。 听到这话。 殷健邦顿时大怒,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将殷易兴拎过来,先是几个巴掌打下去,然后将他当麻袋似的用脚踢。 骂道:“老子还没死呢,你个小王八蛋,让你奶奶走的都不安心,当初就不该把你生出来,老子打死你!” 如果说刚才是互殴的话。 那么现在就是单方面的毒打。 潘曼爱子心切,上窜下跳的在一边哭嚎道:“你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想打死他吗,殷彩说的话能信吗,她从小就跟易兴关系不好,你先听听易兴怎么说的呀。” 她整个人都被殷健邦无视的彻底。 更别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了。 直到最后殷健邦打累了,甩手离开别墅,殷易兴才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由潘曼和殷妙妙扶回房间。 第二天。 殷老太太的葬礼上。 除了殷家六口,和一群殷健邦的朋友、商业伙伴外,还来了一个另外一个人——殷欧。 第44章:错位千金(9) “姐。” 殷彩回过神来,看到殷书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只是在这个场合看见殷欧,有些惊讶罢了。 两人站在一起。 与旁边的潘曼三人,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泾渭分明却无形的划线,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不足以让殷易兴脸上的伤恢复。 他脸色阴沉。 时不时朝这边瞥一眼,仿佛一个不停散发怨气的喷泉,全无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朝气。 棺材下葬。 一片假多真少的哭声中,潘曼拿手帕遮面,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该死的老太太终于死了,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翻身做主人了。 哭声转了个弯,仿佛能听出喜意。 殷彩流不出泪来,也懒得装什么孝子贤孙,做出痛哭流涕的样子。 一抔抔黄土掩在棺材上。 似乎也是在一点点埋葬殷家过去平静的生活,因为唯一能够制住殷健邦的人,已经不在了。 殷老太太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小老太太。 但有一点。 她年轻时之所以过得苦,就是因为丈夫出轨闹着要离婚,半夜回家的时候,不慎跌落池塘淹死,她不得不一个人带着年幼的殷健邦生活。 所以殷老太太的存在。 对于潘曼来说,是压制不假,但同样的,也是一种保护,只要她活着一天,殷健邦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出轨离婚。 可现在她头七还没过。 殷健邦,已经开始领着殷欧这个私生子上门了,而潘曼却对此一无所知。 葬礼结束。 外人散场之后。 院子里突然传来打架声,殷彩和殷书对视一眼,跑到窗户处,向下看去。 却看见殷欧和殷易兴撕打在一起。 殷妙妙站在一边,满脸焦急的说道:“哥哥,殷欧哥哥是爸爸公司的总裁,我和他刚才只是在聊天,你误会了,快松手吧。” “你太单纯了,这个人分明对你有企图!” 殷易兴因为昨天的事,本就憋着一口气,结果葬礼刚一结束,就看见眼前这个男人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对妙妙笑。 同为男人。 他对那种侵略性的目光,再熟悉不过。 殷彩他惹不过,殷欧又算什么,总裁说的好听,不过是被他们公司驱使的一条狗,等以后自己继承了公司,第一个开了他。 两人说是打架。 但殷欧身材高大颀长,气势上就压了殷易兴一头,这会儿轻轻松松握住对方的拳头。 说道:“殷先生,你这点力气还是省省吧,根本打不过我的,如果你继续这么纠缠不休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殷易兴憋得脸通红。 但这会儿单是力气的较量,已经让他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了,要是真打起来,他受得痛苦恐怕不输于昨天的毒打。 但妙妙还在一边看着。 他收回手,气喘吁吁的说道:“你,你给我等着吧,我叫我爸爸开除你!” “呵。” 殷欧没有多说。 但仅仅是这一个字,表达出的不屑,其杀伤力不下于一顿毒打,尤其是在殷妙妙面前。 他转身离开。 却不防殷易兴恼羞成怒,突然冲上去,在他后颈狠狠挠了一下,带出三道血痕,殷欧回过头,动作迅猛的一脚将他踹飞。 “殷欧哥哥!” 殷妙妙惊呼一声,然后快步跑过去,掏出纸巾递给他,满脸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哥哥……” 还没等说完。 潘曼从别墅走出,看到这一幕,怒火冲天,想也不想便冲过去,一巴掌甩到殷欧脸上,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的儿子。” 说着。 再想甩巴掌时。 殷健邦忽然从背后制住她,然后一用力,将潘曼推倒在地上,厉声喝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殷欧是总裁为公司做贡献,你呢,在家白吃白喝,还有脸打人家!” “他打你的儿子,他打你的儿子呀!” 被推倒后,潘曼干脆不起来了,真如泼妇骂街一样坐在地上,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一出闹剧。 殷书嘴角抽了抽,将窗户合上,又拉了拉殷彩,坐到床边,说道:“姐,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感觉好幼稚。” “啧啧啧。” 殷彩走过来。 揶揄道:“现在觉得幼稚了,你以前不是还跟他们俩争宠,想让爸妈多给你一点注意力吗?” 提起这段黑历史。 殷书脸上立刻露出羞耻的表情,嚷嚷道:“别提了,那不都是小时候不懂事吗,再说,我那时候也很快就改邪归正了。” 很多那时候觉得黑暗绝望的。 现在回首,都可以轻描淡写的提起,甚至奇怪,自己当时怎么就着了魔似的,去跟殷妙妙争。 能争到什么? 潘曼的注意力? 她摇了摇头,或许是看到了更大的世界,现在无论如何,都复原不出当年的心境了,甚至对那时候的自己,感到陌生。 “有些人的爱,根本不值得去争。” 殷老太太死了。 殷彩与殷家的线彻底断掉,当天下午,就收拾好东西,和殷书一起,干脆利落的从别墅搬了出去,但没想到的是。 晚上。 一条好友消息响起。 殷欧:殷小姐,你好,我是殷欧。 因为时不时需要加别人好友,为了图省事,殷彩并没有设置好友验证这种东西,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习惯应该改改了。 她动动收拾。 先拉黑,再删除。 而另一边。 久久等不到回复的消息,殷欧皱了皱眉,根据他的调查,殷彩可没有早睡的习惯,犹豫一会儿,他斟酌言辞,发出第二条消息。 红色的感叹号冒出。 殷欧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删除了他的好友。 果然。 不愧是娇生惯养的殷家大小姐。 他咬咬牙,隐约预感到自己想策划的“姐妹争夫”事件是不可能发生了,权衡利弊后,很快决定,放弃殷彩这个难啃的骨头。 反正走另一条路也是行得通的。 “殷欧哥哥。” 殷妙妙拿着碘伏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抹在他后颈的伤口处,语气满是歉疚的说道:“对不起,我替我哥哥跟你道歉,希望你原谅他。” “没关系。” 看着眼前女孩羞涩闪躲的目光。 殷欧心中一动,反正都是殷家的女儿,殷彩咬不动,换成殷妙妙也是一样的,而且,那个殷易兴对待妹妹的态度,也值得玩味。 殷健邦。 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把你心爱的儿女,一个个全部都毁掉的吧,正如你毁掉我的人生一样! 第45章:错位千金(10) 大学四年。 两人再未回过殷家,活得像是两个孤儿,不过殷书已经不在乎了,她现在专心研究治疗白血病的药物,已经有了一定进展。 相比起患者。 她至少还有健康的身体,至少还是被找了回来,现在能够专心进行研究,而不必为生活发愁、奔波。 但像孤儿是一回事。 真成了孤儿就是另一回事了。 接到殷父的电话时,正是一个暴雨天,但听闻潘曼被抓去坐牢,而且很有可能是无期徒刑的消息,两人还是冒雨赶回了殷家。 刚到门口。 就听到殷健邦痛心疾首的声音:“你恨她,我能理解,但爸爸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连爸爸都恨上了?” 除了没能给殷欧一个正常的家庭外。 他什么都给了。 从小到大,接受最好的教育,一毕业就进了公司,自己为他保驾护航,一步一步,直到现在整个殷氏集团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殷彩、殷易兴、殷妙妙加起来。 在他心里,都不如殷欧一个人重要,他为之付出的心血,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你不配当我爸爸!” 殷欧像是被踩到尾巴似的,怒吼回去,然后冷笑两声,故意刺激他,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最宠爱的女儿殷妙妙,她怀了我的孩子。” “哈哈,我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我就是要一个一个,毁掉你的孩子,让你为当初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殷健邦,你在一无所有的余生中赎罪吧!” 说完后。 屋里传来猖狂的笑声。 然后戛然而止,有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只听殷易兴嘶吼道:“你这个混蛋,你对妙妙做了什么?” 打斗之声响起。 殷彩和殷书对视一眼,推开门,小跑进去,然后就看到殷健邦捂着心口,满脸扭曲痛苦之色,缓缓扶着桌子倒下。 “爸爸!” 殷妙妙小腹隆起。 惊呼一声,扑到殷健邦身边,泪流满面的哭个不停。 几人中只有殷书学过急救知识。 她跪在一边,给殷健邦做心脏复苏,殷彩拿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说完地址后,挂上电话,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有些—— 狗血。 外面雷声阵阵,暴雨倾盆。 殷妙妙忽然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频频,倒在惊慌失措的殷易兴怀里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看向殷欧。 问道:“那碗粥,那碗粥里有什么东西?”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 殷欧眸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随后又换上了那副冷酷无情的面具,居高临下,带着恶劣的语气说道:“当然是堕胎药,不然你还打算生下这个孽种吗?” “这个孩子不是孽种!” 殷妙妙此时才终于着急了,不过在说完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后,她突然又闭口不言。 见她痛苦万分的模样。 殷易兴只觉得心如刀割,这会儿不加思考,对着殷欧大吼道:“妙妙根本不是殷家人,她是当初跟殷书抱错了的孩子。” “你要报复也该报复殷彩和殷书,她们俩才是你亲妹妹,妙妙是这个家里最无辜的!” 听闻真相。 殷欧终于维持不住表情,瞪大眼睛看向殷妙妙,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她不是殷家的女儿,这么说,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顺便有可能亲口气死你爸。” 殷彩现在很不爽,这家里简直没一个正常人,故事的发展也是狗血至极,但让她有点不安的是。 从面相上看。 殷欧目前的气运旺盛至极,说中二一点,就是神挡杀神,佛挡**,而他的意图也很明显,报复殷家所有人,尤其是殷健邦的子女。 那么现在。 自己和殷书危险了。 外面传来救护车的声音。 殷欧突然清醒,一脚踢开碍事的殷易兴,然后打横抱起殷妙妙,冲向门外。 “妹妹!” 殷易兴爬起来后,连忙跟了上去。 估计这三人,谁也想不起还有个需要急救的殷健邦,殷书留下一句:“姐,你看着爸爸。”后,便快速跑出说找人来抬殷健邦。 医院里。 诊断书很快出来。 经过抢救,殷健邦生命无虞,但是却成了植物人,苏醒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后续治疗费用也不低,当然对于殷氏集团来说是小钱。 可是。 现在殷氏集团这块金山,是掌握在殷欧手里。 知道结果后,殷书犹豫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向殷彩问道:“姐,你会给爸爸继续治疗吗?” 共同生活这几年。 殷书对这位大姐的性格,也吃透了一点,几分付出给她,她就几分回报,指望一分耕耘,十分收获,或者以德报怨什么的,是根本不可能。 然而现在。 她还在研究白血病,没有收入,潘曼入狱,殷易兴被开除,殷妙妙更不用提了,唯一能顶住经济压力的,只剩下殷彩。 然而按照这位大姐的性格。 肯定不会主动揽责任,毕竟被精心培养,继承一切的殷欧都反水了,她一个从小被放养的,装什么孝子贤孙? 出乎意料的是。 殷彩点点头,还没等殷书松口气,却听她表情严肃的说道:“不过,妹妹,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这两天就去国外。” “什么?” “实话实说,我斗不过殷欧,而他又肯定要报复殷家所有人的,我们这两年,先出国避一避风头。” 闻言。 殷书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道:“姐姐,我现在的研究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或许只要一年就有结果了,我不能走。” 时间就是生命。 早一天研究出来治疗白血病的药物,说不定就能多挽救一条人命。 思及此处。 她眼神更加坚定,握住殷彩的手,真心实意的说道:“姐姐,你走吧,不要担心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不会后悔。” “可是——” 殷彩正欲再劝。 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殷欧带着一群警察进来,眼底的恶意浓的化不开,而在他们身后,跟着畏畏缩缩的殷易兴,在看向两人时,嘴唇翕动,无声说道:对不起。 第46章:错位千金(完) 自从进入任务者百名榜后。 殷彩已经很少像现在这么狼狈了,殷书被殷易兴污蔑,要去坐牢一年,而她自己也被一桩桩官司缠身,根本分身乏术。 单论气运。 她能拎着殷欧吊打。 但这不是自己的主场,殷彩应世界意识而来的同时,也被世界规则所限制,当遇到气运正盛的世界土著时,她也只能暂避锋芒。 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殷欧奈何不了她,但她也救不出殷书,两人斗法倒是斗得你来我往。 但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 当殷易兴找到她,带着一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和莫名其妙的理所当然,讲出他“拯救妙妙”的计划,并不忘加一句: “这是你和殷书亏欠妙妙的,因为殷欧本来打算报复的是你们。” 尽管殷彩心里只想打爆他的狗头。 但表现在脸上,她带着友善的笑容,答应道:“好,今天晚上,我会准备好车子,在别墅外等你们的。” “你发誓。” 安静了好长时间。 殷易兴觉得有点尴尬,才讪讪的给自己打补丁道:“算了,不发誓也行,你一定得等在那啊。” 夜半时分。 殷彩坐在车里。 她并不认可殷易兴那个幼稚到可笑的办法,也不觉得,仅凭两人,就能救出殷妙妙,因为:恐怕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离开殷欧。 殷欧能提供什么条件,他们能提供什么条件? 因为要维持殷健邦生命的缘故,自己那点本来也不多的资产,现在缩水缩的,都快从白菜缩成咸菜了。 真把殷妙妙弄出来。 人家住哪儿? 从一人一层楼的别墅,换成蜗牛房,别闹了,戏精是最会为自己寻找舒适环境的,是个人都知道有钱比没钱好。 之所以答应。 只是因为:她想见殷妙妙一眼。 现在的情况实在捉摸不定,但有一定是可以肯定的,戏精和气运之女的利益,几乎是百分之百相悖的。 所以她必须接触殷妙妙。 通过戏精的态度,来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殷易兴难得成功完成一回计划,随后背后跟着一群乌泱乌泱的保镖和狼狗,但他还是成功把殷妙妙推进了车里。 回头看了看马上要追上来的人。 一脸为爱牺牲,无怨无悔的模样,关上车门说道:“我来拦住他们,妙妙,你不要管我……” 距离那群人追上来,还有一段时间。 足够殷易兴再说几句,但他才关上车门的时候,殷彩就猛踩油门,一骑绝尘而去,她本来也没想让殷易兴一起上车,本来还愁半路怎么把他弄下去,现在倒是方便了。 车上只剩下两人。 后视镜上,殷妙妙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显然她也够腻歪殷易兴的唧唧歪歪的。 率先开口的是殷彩:“如果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在殷欧面前的人设,应该是因为他的欺骗伤心欲绝,却为了保护家人,不得已留在他身边的倔强少女。” “反正你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在他身边。” “所以,哪怕我有救出所有人的方法,你也不会同意帮我的,因为那样,你就没有理由留在他身边了,我说得对吧?” 话音落下。 车厢里是持续的安静。 “哦。” 殷彩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道:“是我忘了,现代社会可是有录音器的,所以你不会回答我。” 说完。 她朝后视镜看去。 镜子里,殷妙妙冲她微微笑着。 只是因为在黑暗中,显得很模糊,以这个世界目前的科技发展来看,哪怕最昂贵的拍摄器也拍不清楚。 但已经能够确定了。 开了没多远,车子就被逼停,殷欧从其中一辆车里面下来,西装笔挺,眉眼英俊,论财富,论相貌,比智商,比手段,哪儿是殷易兴能比的。 殷妙妙打开车门。 猛地冲出去,伸开双臂,挡在车前,声音中带着四分绝望,六分倔强,说道:“你不要伤害我姐姐,我跟你回去就是了。” 殷彩也走出来。 倚着车窗,挥挥手打了一下招呼,态度熟稔的问道:“怎么,我开车带我妹妹遛弯,也犯法吗?” 自然是不犯法的。 所以这场幼稚的逃亡宣告结束。 唯一的牺牲品是殷易兴,他真称得上一句,疯起来连自己都打,继污蔑殷书后没多久,自己莫名其妙的认了什么罪,获刑二十年。 入狱那天。 他目光决然,淡淡开口道:“不用劝我,只要能保护妙妙一次,哪怕付出二十年的时光,我也愿意。” “你挡着门了。” 殷彩并不是那种说了冷场话,还不自知的人,所以她是故意的,实在是殷易兴太能叽歪了,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 她觉得自己可能到晚上也见不了殷书。 殷易兴愣了愣,表情有些落寞的让开道路。 “谢谢。” 两人擦肩而过。 这一世的姐弟缘分就此终结。 见到殷书后,殷彩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简略给她说了,殷书倒也看得开,只是遗憾自己的研究要推迟一年了。 将殷易兴也送进去后。 殷家的漏网之鱼,就只剩下殷彩一个了,殷欧穷追猛打,无所不用其极,她应付的来,但不得不说,确实有些吃力。 直到不久后。 被算计陷害的次数,突然锐减了不少,然后又很快趋近于无,仿佛殷欧突然大发慈悲,准备放过她一样。 经过一番打听。 殷彩才捕风捉影的,得到了几个不确定的消息,结合起来,就是殷妙妙得了一种绝症,命不久矣,殷欧幡然醒悟,终于意识到,天大地大,真爱最大。 于是放下工作,去国外寻找名医。 这本来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但半年后。 殷书从监狱里出来,原因无他,殷妙妙得的是白血病,殷欧在遍寻名医无果的情况下,只能把希望放在了她身上。 研究得以继续。 又是半年过去。 殷妙妙已经等不及了,她躺在病床上,不复曾经美貌,只剩下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生命尽头,已经没有再伪装的必要。 她攥紧床单,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甘心。” 拿着一张孤儿牌,结果阴差阳错成了富豪千金,上面有智商高、能力强的姐姐,性别占优的哥哥,她也能杀出一条血路。 哪怕中间身世曝光。 也有殷易兴为她冲锋陷阵,最后殷家江山易主,她更是能哄得殷欧,把她当做心尖尖上的人。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就是完美的人生。 偏偏被这场意料之外的白血病毁了一切,她怎么能甘心? 然而无论她怎么想的。 都只能带着这想法去地下了。 一个月后。 殷书的研究,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第一批药物被投入市场使用,对于白血病的治疗,果然有奇效,如她所愿,救活了一条条生命。 如果当初不是殷欧陷害她入狱。 研究过程不会中断,药物会更早面世,而殷妙妙,也不会死。 愧疚席卷而来。 当接到警察电话时,殷彩和殷书赶到墓地,看着那含笑而亡,趴在殷妙妙墓碑前的男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对警察说道:“没错,死者就是殷欧。” 这个有病的世界啊,真tm狗血! 【任务完成,是否回归空间?】 是。 【是否保留克隆体,并植入任务期间记忆?】 否。 【回归空间倒计时:10、9、8……】 第47章:修仙惹祸精(1) 姓名:殷彩 性别:女 岗位:主角-辅助 积分:4501 排名:51 特殊物品:情感洗涤液×10、感应明珠×1 回到空间后,看到排名并没有变,殷彩松了口气,随后又检查了一下气运,意料之内,比以往世界获得的气运之力要多。 是因为殷欧的缘故。 像是他那种气运深厚,而又站在自己对立面的人,难对付是难对付,但任务成功后,获得的报酬也多。 总得来说。 最近几次任务都算轻松。 【是否进入下一个世界?】 “是。” —— 还未睁开眼。 耳边便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以一男一女为首。 “小蝶又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看到殷彩受伤,你别得理不饶人好不好?” “好一句不是故意的,要不是殷彩当机应变,以身涉险,我们全都得死!” “那不是没死吗,你还想怎么样?” “让安小蝶送殷彩回去,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惹祸了,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她根本就不适合参加这次森林试炼!” “不可能,我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队员。” 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而这时。 殷彩已经接收完全部记忆,安小蝶是戏精,吵架的女生叫慕青雪,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女,而男生是这次试炼的队长,叫方武。 就在刚才。 因为在休息期间,安小蝶擅自离队,想去河里抓鱼烤来吃,结果惹到一只蛇妖,众人根本逃窜不及,被迫应战。 命悬一线之际。 她的克隆体赌了一把,选择被吞吃入腹,然后从里面切开蛇皮,一番惊险过后,赌赢了。 但是自己也受了伤。 不仅两个胳膊全都脱臼,而且因为被蛇牙划伤,中了蛇毒,这会儿全身无力,为防中毒时间太久,留下后遗症。 必须尽快找人送她离开森林。 而在这个问题上。 领队的方武和慕青雪就出现了分歧,前者认为殷彩还能再坚持坚持,而后者,则认为惹祸的安小蝶,和受伤的殷彩,都不适合继续参加试炼了。 应该由安小蝶送殷彩离开。 “别吵了!” 安小蝶忽然爆发,握紧粉拳,走到慕青雪面前,双眸含泪,却忍着不落下来,倔强不屈的说道:“犯错的人是我,你不要再和方领队吵了。” “我知道,你出身世家,看不起我这样的草根,这次试炼一开始,你就想逼我走,好,我满足你慕大小姐的要求还不行吗?” “好,我送!” 这什么呀? 明明是你惹祸引来蛇妖,才害得殷彩受伤,由你送殷彩离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摆出这副被针对、苦大仇深的样子给谁看? 慕青雪正要说话。 一旁的赵岩柱也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说道:“慕大小姐,针对别人,对你的修行是毫无裨益的。” 谁针对她了? 曹丹也走到安小蝶身边,故意大声的说悄悄话:“你别理她,世家出身的都这样,大小姐脾气,你就不送,看她能把你怎么样。” 六人小队。 现在有三个都站在安小蝶那边。 慕青雪气得肝疼,良好的涵养在此时崩溃,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有病吧?” 闻言。 安小蝶鼓起勇气,大声说道:“你侮辱我可以,但不要侮辱我的朋友!” 明明是你们先侮辱我智商的。 更让慕青雪难以理解的是。 听完这话。 方武、赵岩柱、曹丹三人,看向安小蝶,脸上居然露出一模一样的感动之色,仿佛对方已经为他们这些朋友两肋插刀了。 果然这个队伍有病。 “咳!” 殷彩咳嗽一声,示意自己已经醒过来了,慕青雪顾不得继续争辩,连忙上前,喂了她点水之后,关切的问道:“感觉怎么样?” “**” “什么?” 见她嘴唇动了动,却没听清,慕青雪将耳朵凑近,终于听见殷彩说的是什么:“快逃。” 这种惹祸型的戏精。 杀伤力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实在让慕青雪摸不着头脑,如果不是因为她不信玄学的话,几乎要怀疑,自己和安小蝶是不是命格相克? 自从今天碰到她,就一件好事也没有。 现在连本来靠谱的殷彩,都好像受其影响,变得迷糊起来。 “为什么要——” 她还没来得及说出最后一个“逃”字。 大地忽然震动起来,众人连忙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并不是地震,而是有一群数量极多的动物,由远及近朝这跑来。 至于目标。 当然是他们六人! “这股味道,应该是穿山甲,不过它们向来不与人族为敌,怎么会突然……”方武说到一半。 “啊!” 安小蝶惊叫一声。 有些不好意思的从袖口掏出一个东西,居然是穿山甲的幼崽,面对众人的目光,她眨眨眼,无辜的说道:“刚才我乱逛的时候,不小心捡到的。” 第48章:修仙惹祸精(2) 槽! 穿山甲喜独居,对于人类来说,性格也算温顺,如果只是偷了一个普通的幼崽,绝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那也就是说。 那只幼崽十有八九是一个族群的“少主。” 思及此处。 慕青雪吐血的心都有了,穿山甲这种妖物性格极端,极其记仇,平时深居浅出,可一旦群起而攻时,不把敌人吞吃入腹是不会罢休的。 唯一的办法。 就是斩杀穿山甲的头领,它们单个智商不高,群龙无首后,自然就会散去。 这时候再去追究谁的错误,已经没用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抽出长剑,临危不乱的说道:“跑不过的,必须战斗,一会儿你们先掩护……” “快跑吧!” 尖锐变调的声音传来。 安小蝶喊完,一溜烟已经跑出了十多米远,方武三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跟在其后,不一会儿,已经快要跑出她们的视线。 慕青雪目瞪口呆。 在青云门的三年理论知识,都白学了吗? 两条腿的,要是能跑过四条腿的,人族还练什么武功心法,更何况,这么慌不择路的跑,万一误闯哪个大妖的领地,只会死得更快。 这都什么奇葩? 想到试炼时间已经过了一半,而这个小队还一无所获,向来清冷自持的慕青雪,也不禁有些暴躁起来。 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本来殷彩是一个很好的战斗力,但眼下双臂脱臼,又中了蛇毒,肯定帮不上忙了,要想摆脱穿山甲的追杀,还需要他们四人的帮助。 “唉!” 她极其郁闷的叹了口气,随后打横抱起殷彩,一面追赶安小蝶四人,一面大声喊道:“别跑了,你们掩护我,我去击杀穿山甲的头领。” 话音落下。 前面四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反而跑得更快。 见状。 慕青雪怔了怔,她面对人情世故,有时候反应的很慢,但并不代表她傻,别人先不说,至少方武,不可能不知道穿山甲的习性。 而他们之所以还这么瞎跑。 恐怕是因为—— 自己被孤立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情后,慕青雪不再试图寻求安小蝶四人的协助,而是开始考虑,怎么破局,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没办法。 这会儿时间。 跑在前面的几十只穿山甲,已经赶上了他们,慕青雪因为怀里抱着殷彩,甚至没法抽出长剑防御。 小腿处已经被挠出了几道血痕。 她皱了皱眉,无可奈何之下再次开口:“不帮我也可以,你们带着殷彩先跑,我殿后,想办法击杀穿山甲的首领。” 听到这话。 方武倒是有些心动,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但还没等他做下决定,一直只顾逃跑的安小蝶,忽然插口道:“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独自逃跑呢?” “因为你们四个抱头鼠窜的时候,只有我记得殷彩!” 泥人尚有三分气性。 慕青雪实在忍到了极点,安小蝶成事不足也就罢了,偏偏败事有余,都到这会儿了,还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第49章:修仙惹祸精(3) 此话一出。 四人都有些尴尬,刚才面对蛇妖时的凶险程度,比现在只多不少,细究起来,安小蝶是罪魁祸首,殷彩舍命,挺身而出。 但刚才众人逃跑的时候。 也的确只有慕青雪一人记得带上失去行动能力的殷彩。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 “唉!” 慕青雪叹口气,没再继续说,现在的情况是合则生,分则死,呈口舌之利完全没用,最重要的是渡过这次危机。 她勉强振了振精神,准备说出布局计划时。 “你为什么就只针对我一个人?” 安小蝶委委屈屈的开口,随后嘟着嘴,一脸倔强的接着道:“慕大小姐,你别忘了,现在是你求我们帮忙,竟然还摆出这副颐指气使的态度。” 语罢。 就连方武也微微皱眉,但看到安小蝶奔跑时,粉颊如霞,不由心神一荡,不忍多加责怪。 队长都没开口。 同样偏向安小蝶的赵岩柱、曹丹两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缄默不言,慕青雪有道理如何,反正她不如安小蝶讨人喜欢。 见此情景。 艹! 慕青雪纵然冷静自持,但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这会儿心头火起,也赌起了气,一群人都不顾全大局,她一个人剃头挑子一头热算什么? 于是发足狂奔。 论修为境界,她哪怕抱着殷彩一个大活人,也能跑在最前面,不过多消耗些体力。 之所以垫后。 是因为接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既然安小蝶不领情,方武三人也装聋作哑,她又不是这几人的亲妈,做什么鞠躬尽瘁,无私奉献的好事,就算分则死,又如何? 自己也是死在最后的。 慕青雪不再主动垫后,落在最后的,本是安小蝶,不过有方武和赵岩柱左右拉着她,于是便只剩下了曹丹一人落单。 发狂的穿山甲,自然不介意换了个人。 几爪子下去,曹丹既不像慕青雪一样腿脚利落,能避开十之八九,也不能忍痛,这会儿膝盖下方的裤袜,已尽成血红色。 “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传遍森林。 她受不住疼,本就慌了心神,这会儿一叫出声,更觉得全身发软,手脚无力,于是又落了几步远,攻击她的穿山甲更多了。 “救我,方武、小蝶、赵岩柱,快救我!” 面对求救声。 “曹丹。” 安小蝶由方武、赵岩柱护在左右,虽然实力最差,却也没受到一丝一毫的伤,这会儿泪眼婆娑,啼哭之声竟似比被围攻的曹丹还要凄惨。 这样下去。 不用一时半刻,这个六人小队,就要减少一人了。 “嘿嘿。” 被队伍里最强战斗力护在怀里,殷彩的两只胳膊,虽然控制不住的甩来甩去,而且因为中了蛇毒的缘故,脸色发青,却算得上最轻松的一个。 低声笑了笑。 努力伸直脖子,探出头去,问道:“方武,你不是说不会抛弃任何一个队员吗?” 慕青雪大度。 她可小气又记仇,全身的伤,拜安小蝶所赐不假,但方武这个队长,同样有包庇的罪过,拿着鸡毛当令箭,不顾成绩,也不顾队员的安危,去讨美人欢心。 这打脸的机会,不用可惜。 闻言。 方武一时语顿,随后转过头去,义正言辞的说道:“曹丹,你再坚持坚持,说不定会有转机的。” 话音未落。 只听一声惨叫,曹丹跌倒在地。 几十只穿山甲一拥而上,不过瞬息时间,已经累成一座小土堆似的,完全看不到下面曹丹的身影了。 “曹丹!” 安小蝶又凄凄惨惨的叫了一声,哭得泪眼模糊,脚下速度却一点不慢,拉着她的方武、赵岩柱两人脸上均露出心疼之色。 见此。 慕青雪既感叹曹丹之蠢,六人之中,她和安小蝶实力最差,但后者有方武、赵岩柱护着,曹丹又有什么? 一旦大局不稳。 第一个出事的无疑是曹丹,偏偏她看不清局势,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难道指望那两位“护花使者”会保护她? 同时也不禁心寒。 自己抱着殷彩,腾不出手,但是方武和赵岩柱,完全可以一个拉安小蝶,另一个拉曹丹。 但两人,宁愿看着曹丹死去,却谁也不愿意放手安小蝶。 真踏马奇葩。 一同试炼的队友,都是随机分配的,慕青雪除了听说过殷彩外,对于其他四人,都并不认识,本来觉得能摊上一个实力不俗的,已经算不错了。 结果万万没想到。 一个猪队友的杀伤力,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 纷杂思绪一闪而过,慕青雪低头说道:“你坐稳了。”,随后将殷彩往树上一扔,穿山甲群立刻分出一支,想要爬树追杀。 慕青雪终于腾出手来拔剑。 先将追向殷彩一支穿山甲几下刺死后,横剑挡住了安小蝶三人的去路,冷声说道:“再不反击,曹丹的下场就是我们的下场。” 直至此时。 亲眼见到曹丹的惨状,方武和赵岩柱才终于醒悟,等跑到没力气了,终究还是一个死,反击才是唯一的生路。 两人对视一眼,也效仿着把安小蝶扔上树。 然而。 “卧槽!” 胳膊脱臼的殷彩,好不容易“身残志坚”的稳稳坐在了树杈上,在方武和赵岩柱把安小蝶往她的方向扔的时候,殷彩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但来不及反应。 胳膊、腿完整的,能跑能跳的安小蝶,被扔过来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抓住殷彩的两只脚。 然后预料之中。 两人双双跌落在地。 安小蝶实力不济,但爬个树还是轻轻松松的,这会儿几下窜到树上,一边抱着树杈,一边泪眼婆娑的向下喊道:“危险,你快爬上来!” 爬上来? 指望她违背物理规律,靠两条腿,生生走上去吗? 殷彩面无表情。 面对这种惹祸精类型的戏精,她无fuck可说,跟这种人生气才是输了,面对几只零星跑过来的穿山甲,殷彩坚强勇敢的绕树跑。 几圈下来,终于找到机会干掉一只。 如此循环往复,等终于暂时安全的时候,她一屁股做到树下,感觉舌头有些发麻,恐怕因为这会儿运动的缘故,蛇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第50章:修仙惹祸精(4) 见殷彩还应付的来。 慕青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抽出长剑,她居其中,方武、赵岩柱各在左右,开辟出一小块安全空间,三人费力向穿山甲首领杀近。 领头的穿山甲智商明显高些。 看出几人的意图后,一边“嗞嗞”叫着指挥,一边慢慢往后退去,保证自己始终被围在中间。 这边战况激烈。 另一边。 殷彩倚着树,脑子有些迷糊,但敏锐的第六感还在线,她看着地上几只穿山甲的尸体,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从前的任务经历告诉她。 在惹祸型戏精的世界里,无论发生什么坏事,有什么不详的感觉,往戏精的方向考虑,准是没错的。 于是。 殷彩抬头去看安小蝶。 未见人影,先见到一双如同红豆般诡异艳丽的小眼睛,下一秒,当她意识到这是什么玩意的时候,脸颊猛地一痛。 忘了安小蝶袖里藏的那只穿山甲幼崽! 本来还有些迷糊,但这会儿右脸被抓了一下,因为痛感,一下子清醒过来。 胳膊脱臼不能用,殷彩便故技重施,围绕着树跑圈,引得那只穿山甲幼崽跟着跑,再寻找机会,几脚踩死。 但糟糕的是。 或许是因为刚才在树上,那只穿山甲幼崽已经见过了同类这样被踩死,居然狡猾得很,每次都提前避开,再加上其体型幼小,行动迅捷。 殷彩的脚踝处,已经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 更惨的是。 因为蛇毒发作的缘故,她现在除了舌头麻,全身都有些乏力了,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殷彩脚步一顿,故意露出一个破绽。 后面的穿山甲幼崽果然一口咬了上来。 她忍痛佯装甩了几下,那只幼崽更加紧咬不放,趁其不备,殷彩一脚踩在那只幼崽的背上。 一块肉被生生咬了下来。 殷彩顾不上小腿血流如注,一只脚踩着穿山甲幼崽,另一支脚死命的去踹,几脚下去,那只幼崽哀嚎不已。 不用一时半刻,就能将这小畜生送上西天了。 然而下一秒。 “啊,你不可以踹小山。” 安小蝶带着哭腔大声喊道,这次倒不像面对曹丹时,只哭不做,而是左右看了看,动手折断一根粗树枝,对准殷彩,投标枪一样扔了过去。 艹! 殷彩暗骂一声,不得不闪身躲开。 那只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穿山甲幼崽,没了压力,顿时变得凶猛好斗起来,恶狠狠的长啸一声后,直接一蹦三尺高,朝着殷彩的喉咙处扑去。 【是否开启商城?】 眼前的一切像是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系统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像是一个诱惑人的奸商。 买个头啊! 商城里的所有物品都一百积分起步,她就算这次任务输了,也不过扣掉一积分而已,更别说自己还有气运之力加成。 “否!” 殷彩拒绝完。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穿山甲幼崽在半空中,眼睛闪着红光,呲牙朝着她的脖子扑来。 “砰!”的一声。 穿山甲幼崽被一个巨物砸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