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刘春来,滚出来受死 昏暗、低矮的土墙屋,约七八平米。 油漆斑驳的八仙桌。 桌中央,装着下饭剁辣椒的水果罐头剩下的玻璃瓶上,点着一盏空墨水瓶制成的煤油灯。 灯芯很短。 比黄豆粒大不了多少的火苗上,一道黑烟笔直往上。 八仙桌四周,各有一根长条板凳。 “爹,我不复读了。鬼门关走一遭,也算好事。我是男人,应该承担起责任。老四才17,嫁个二婚,还给个10岁的娃当后妈,这让人戳脊梁骨。” 微弱灯光下,背对着门坐着的刘春来把手中用来扇凉赶蚊子、竹篾编的蒲扇放到桌上,一脸坚定地看着坐在对面,一道从额头斜到耳边巨大疤痕、满脸褶子的刘福旺。 蒲扇带起的风,让微弱的灯光好一阵摇曳。 刘福旺没吭声。 一手举着一尺长的筒烟竿,不停吧唧着。 烟斗内的叶子烟,刘福旺每吧唧一口,火光就明亮地闪一下,从他口里喷出一团烟雾,消失在黑暗中。 “考大学,当国家干部,才有更好前途,考不出去,你知道后果……” 一直到烟锅子里烟燃完,刘福旺把筒烟竿反过来,烟锅子在八仙桌边缘磕了嗑,才沉声开口,依然没看刘春来。 同时,又开始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亮,把摆在桌上的油纸烟袋摊开,继续裹叶子烟。 “爹,我不是这块料。今年预选都没过呢。” 刘春来看着老爷子放在桌子上那一尺长的筒烟竿,叹了口气。 他怕老头用烟竿打他。 家中经济太差,刘春来不敢再选择复习,再战来年高考。 贼老天,让他一个好不容易熬出头的创业者,光溜溜地回了遍地机会的八十年代。 还没等刘春来迈出走向世界首富的一步,现实就给了他沉重一击——一个从77年恢复高考后,连考六年,专科线都没上过的新身份,这一次,连预考都没过,而且为了让他继续复读,老娘准备把17岁的四妹嫁给一个打死了媳妇儿、带着一个儿子的三十多岁瘸子。 这个刘春来,无耻程度已经惊天地,泣鬼神。 六年高考,刘春来肯定想当国家干部,为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添砖加瓦,可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鏖战六年高考,真实情况仅为不回家种地! 前一阵,第六次高考预考成绩出来,刘春来这次甚至无法参加今年高考。 定亲五年的王家村村长王青山家直接退亲。 成为村子里第348号光棍的刘春来自然觉得没脸,跳了村口的河临塘。 于是,42岁的刘春来成了24岁的刘春来。 刘福旺老两口生娃四个。 刘春来是老大,二妹刘夏青跟三妹刘秋菊都已嫁人,老四刘雪明年高考。 现在的刘雪,却因为不成器的大哥,面临辍学嫁人,别人还在上课,她则被叫回家准备家人…… 刘雪,今年才17! 这里,是方圆百里最有名的村——葫芦村。 有名,有很多原因。 八大王入川时期就盘踞,直到长征时候投了红军,一直抗粮抗税却保境安民的磨盘寨土匪;清末村里有人率先参加保路运动;军阀混战时期村里不少壮丁主动卖身军阀、获得安家费后再逃跑,然后征兵又去得安家费;川军抗日村里不成年的孩子都上了战场…… 都是葫芦村声震百里的原因。 最出名的原因,却是让县乡各级政府领导都头大的问题——穷、光棍多! 大会小会,各级领导点名,如何不出名? 当年杀过鬼子,打过老蒋,朝鲜战场上跟美帝拼过刺刀的刘福旺,谢绝政府挽留,默默回了农村老家,投身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事业中。 从那时候起,刘福旺就支书村长一肩挑。 作为春里第一人,刘福旺对儿子也成了光棍如何不闹心? 闺女不愁嫁,可儿子娶不上媳妇儿,他这村支书兼村长,以后还怎么领导社员工作? 妻子杨爱群见丈夫刘福旺日日夜里唉声叹气,加上自己也怕儿子一辈子光棍,断了老刘家香火,脑袋一热,心一横,居然同意把17岁的刘雪嫁给隔壁望山公社粮站站长郭元林家死了媳妇儿几年瘸腿儿子郭旺。 原因无他,郭家愿出400块彩礼,随时可安排刘春来到粮站先当临时工,慢慢转正…… 刘春来如何能坦然接受? 17的花季少女放弃大学梦,嫁给一个35岁、打死老婆的瘸子,给一个10岁的孩子当后妈,换来的彩礼让他去复读? 如果不是自己也是当事人,刘春来会觉得,这是网络上为了吸引流量的段子。 然而,这里不是网络时代,是八十年代初期。 改革开放的初期! 摸着石头过河的初期。 “爹,你之前不就希望我回来跟你干,带领咱们村脱贫吗?我也是党员!要起带头作用的。” 刘春来见老爹裹好了叶子烟,估摸着老头子动手的可能性,小心开口。 “啪~” 额头有点痒,打了一巴掌,刘春来摊开手,放到油灯下,一只蚊子开肠破肚的尸体躺在了他的血泊中。 “脱贫?不读大学你能如何带他们脱贫?老子56年回来,到现在,27年都没能让村里脱贫,反而越来越穷,你一个书都读不好的瓜娃子,比老子还厉害?” 刘福旺怒眼圆睁,呼吸有些急促。 手中烟竿不停敲着八仙桌边沿。 这是准备武力镇压的先兆。 “爹,国家改革开放了!咱的思想,也得改革,也得开放,地里刨食只能越来越穷!” 刘春来嘴角抽搐了一下,盯着那烟竿,语速很快。 他不敢说自己至少比刘福旺书读得多,高中都读了7年。 现在加上他刘春来,整个大队348个光棍,而且还不算22岁以下没对象的。 整个大队,6个村民小组,全村共2237人,光棍348…… 幸福公社四大队,是方圆百里内最穷,光棍最多的村。 县里每次开会,公社领导们抬不起头;公社每次开会,刘福旺这个四大队的带头人同样抬不起头。 不是刘福旺不努力,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时,开荒造田、山顶修水渠、搞小炼钢作坊等各种工程,刘福旺带着全大队折腾了几十年,村里却越来越穷。 大队没任何矿产资源,田土少,人多。 农业学大寨时,刘福旺带着全大队男女老少在石头上造田,全村新增四百多亩土地。 结果,人口在那之后,从1457人激增到现在的2237人…… 刘福旺带着乡亲们无论怎么干,都填不饱两千多人的肚皮。 现在,包产到户了。 别的村,粮食产量激增,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自己的不仅能让所有人填饱肚皮,还能在过年过节扯几尺布给家里老人孩子添置新衣,一月总能割上二斤肉解馋。 四大队也分田到户了。 人多,地少,大多数还都是山上没水源,庄稼靠天的土脚薄弱旱地。 每年交公粮,村里所有粮食产量都不够交国家的,更不要说乡一级的统筹跟村一级的提留。 包产到户后,整个村子更穷。 依然处于吃粮靠返销,用钱靠救济,生产靠贷款的日子。 无论是公社的领导,还是县里领导,都不愿意提起幸福公社四大队。 “瞎球扯,农民不从地里刨食,难道还像城里那样坐在办公室上下班?”刘福旺冷哼一声,眉头一挑,“县里的厂,都不从村里招人,咱欠账太多……” “爹,改革开放了,国家一直强调搞活农村经济,这是大政策。年初,省里大会小会不都说要加快农村商业体制改革,全面搞活农村商品流通,大力支持各种专业户跟家庭‘几小’产业?不管大寨,还是小岗村,不都是活不下去了才折腾?只要努力,咱也能成大寨跟小岗村那样的,让全国都来学习,到时候你这支书出场,县长都要老远打招呼……” 刘春来来了这时代好一阵,融合的记忆却让他对眼前这年过半百的老人的很了解。 八十年代,遍地黄金。 成不了华西村那样的,亿元级别的村有困难么? 当然,村子发展问题,那是后面的事儿。 现在必须解决眼前的麻烦,不能让还剩下的一个妹妹被坑了。 17岁的女孩子,读书考大学,当国家干部才是王道。 嫁啥人,给人当啥后妈? 刘春来再无耻,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在眼皮下发生。 旁边的灶屋。 茅草做顶,四周用不高的竹篾编成的墙同样不高。 墙缝中,透露出微弱的灯光。 更多的,则是浓密呛人的烟雾。 “咳咳咳……” 屋里,不断传出咳嗽声。 烟雾缭绕的房内。 一盏同样用空墨水瓶制成的油灯,挂在被烟熏得黢黑的烟囱上。 随着锅盖揭开,灶上大铁锅里翻滚的开水升腾起的热气,让弱小的火苗不断摇曳,随时都要熄灭。 “死丫头,尽拿褐色的干啥?外壳怎么染红?在家都这样,以后到了婆家,还由着性子,那日子能好过?” 杨爱群看着黑乎乎灶台上木制半升里褐色外壳的鸡蛋,气不打一处来。 看到坐在灶门口不时用手中火钳胡乱拨弄灶塘里湿润柴草发呆的四闺女刘雪就是火大。 穿着一件肩膀跟手肘处都打着各色补丁、洗得掉了色花格子衬衣、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刘雪,坐在灶门口默默想自己的心事,也不理会杨爱群。 灶孔里慢慢燃起来了火光,火光照出了刘雪呆滞的眼神。 湿润的茅草终于烧得旺了起来,可很快就熄灭,留下泛着红的黑灰,如同刘雪此时的心情。 “哼唧~哼唧~” 灶屋侧面,一道篾条编成的门后面,传来了猪拱圈板的声音,提醒着主人,它们还饿着呢。 “发啥呆?赶紧去拿白壳鸡蛋,你说养你们干啥,一天猪也不晓得喂!” 听到猪叫,杨爱群更气,转过身,就拿着放在猪圈门口用竹子一头划开、一摇晃就响的响告棒往猪圈而去。 “哗~啪……” “发瘟的,整天喂不饱,就晓得叫……” “嗷~” 很快,响告棒打猪的声音、杨爱群的骂声、猪的嚎叫声就交织在一起。 “发瘟正好,还能吃口肉。我天天打猪草,到头啥好处都没得,倒便宜刘春来那个狗曰的……”刘雪眼神中有了神采,仿佛猪真的要发瘟一样。“妈,你说破天都莫用,我要考大学,要嫁人,喊刘春来嫁。” 这顿时让杨爱群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差,这一晚上,四丫头让她火大无比,就怕明天婆家人来了,这丫头搞事。 现在听了,直接从猪圈门口冲出来。 “猪发瘟了有个猪**儿给你吃!考啥大学?考上也是便宜了别人家……”杨爱群骂了好一阵。 刘雪也不吭声。 骂了一阵心情好转不少的杨爱群看着一脸讥讽盯着自己的刘雪,没来由心中一阵发慌,赶紧软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雪啊,你哥今年24了,这要是成不了一个家,咱老刘家香火就断了……” “刘春来那狗曰的不是我哥!他不配!当人他都不配!杨爱群,你今天说破天都没用!如果非要我嫁瘸子、给一个10的娃当后妈?行,抬着我尸体去!” 说完,刘雪把手头火钳往灰槽里一丢,火也不烧了。 “雪啊,你哥24了,刚落榜,又遭王家退亲,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小时候,你哥天天背着你,你把他奶都吃到一卡长了,这些你都忘了……郭家孩子人虽然差点,年龄大些,又是二婚……可他们那边不用挨饿,再说了他家愿给400块彩礼,还给你安排工作,哪怕你哥不复习,这钱也能开门亲……” “呵,杨爱群,你为400彩礼卖闺女?你儿子是你生的,我是狗下的?你说卖就卖?我给你说,休想!今晚上,要么我死,要么刘春来死!我死之前,先杀了刘春来!” 刘雪哄着眼睛咆哮着蹿起来,蹿到案板边上,抓着菜刀把,提起明晃晃的菜刀就往外冲去。 杨爱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看到刘雪拿刀,双腿一软,怕闺女真砍了儿子,强撑着追了出去。 “嗷呜……” 刘雪一手养大的老黄狗看到主人出来,窜上来想撒娇,被提着菜刀的刘雪一脚踹了好几米远。 只能一脸委屈地在黑暗中惨嚎。 “刘春来,滚出来,你让我没法活,你也别活着害人了……” 提着菜刀的刘雪,一脚踹开了堂屋那用篾条编的门。 002 嫁啥人?滚去考大学 竹篾编成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敷在篾条上的泥土扑簌着直往下落。 门被踹开带起的风,让堂屋八仙桌中央罐头瓶上油灯上的小火苗摇晃不已,最终熄灭。 堂屋里陷入黑暗。 刘春来跟老头子的谈话进行不下去了。 “刘春来,你个灾舅子,滚出来受死!” 没等屋中两人吭声,刘雪左手叉腰,右手握着菜刀指着黑暗的屋里颤抖着叫阵。 她爹在屋里,黑暗中看不见,也不敢冲进去伤了她爹。 “汪汪~嗷呜~” 刚被踢了一脚的大黄狗还没痛过,又被出来追刘雪的杨爱群一脚踩到后腿,随后被杨爱群踹了一脚,更是惨嚎不已,夹着尾巴跑远了。 一瞬间,大黄狗开始怀疑狗生。 家里对它最好的两个女人,怎么都如此暴躁? 难道得了她们经常说的狂犬病? 不对,那应该叫狂人病。 “我的先人呐,你拿个刀,伤着你爹怎么得了……” 杨爱群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刘雪手中的刀,不敢靠近,也不敢提儿子,而是拿刘福旺说事儿。 闺女脾气如何,当妈的比谁都清楚。 从小刘福旺就没打过家里闺女,倒是儿子挨的多。 不仅如此,刘福旺更是把部队里学来的拳教了闺女,就老四练得厉害。 刘雪从读小学开始,班上欺负她的男生女人,就没有几个没被打哭的,赔礼道歉、赔医药费啥的杨爱群也没少。 “杨爱群,你离远点!别想着用卖我的钱给刘春生祸害!今晚上,我杀了他,自己也不活了……刘春生,你给我滚出来。” 气得直颤抖的刘雪铆足劲要跟刘春来拼命。 看着老娘过来,用菜刀威胁着老娘不准靠近。 里面看不到,她不敢冲进去,也许是怕老爹,也许是怕误伤了老爹。 “汪汪汪……” 大黄狗对着外面叫了起来。 显然,听到吵闹,大热天在外面乘凉的人,看热闹来了。 “啪!” 黑暗中,传来了清脆的巴掌声。 “……” 沉默。 “嗤~” 火柴划燃,堂屋中的煤油灯再次亮了起来。 刘春生点燃了被门风扑灭的油灯,再次看了手掌上的蚊子尸体,有些心痛自己的血液。 这年头,没营养,生点血不容易。 刘雪终于能看清楚屋里,扬起菜刀便要冲进来。 刘福旺手中的烟竿往桌面上重重一磕,眼睛一斜,冷哼一声看着刘雪,“涨本事了,敢在老子面前动刀!” “爹,杨爱群让我嫁瘸子,给一个比我小7岁的娃当后妈,我不活了,刘春来也别想活!” 手中握着菜刀的刘雪,被老爹盯了一眼,浑身如遭雷击,也不敢再往里去。 只能带着哭腔质问老爹。 “当后妈怎么了?粮站那是铁饭碗,难不成你愿意天天在家喝红苕叶子汤吞高粱米?” 杨爱群火了。 闺女不识好。 嫁过去,闺女自己能成粮站职工,吃公家饭,儿子也可以。 两个铁饭碗啊。 在她看来,当后妈无所谓,粮站的铁饭碗才靠谱。 反正要嫁人,嫁谁不是嫁? “闭嘴!不嫌丢人是不?”刘福旺呵斥了杨爱群一声。 杨爱群被刘福旺呵斥,顿时不依。 “刘福旺,春来可是你老刘家的种,他娶不到媳妇儿,断的可是你老刘家的香火!在屋头,吃不饱穿不暖,谁家闺女会嫁进来?” 只要儿子能离开这鬼地方,杨爱群才不管其他。 从嫁给刘福旺开始,不涉及到儿子,她就啥都依刘福旺。 刘雪看着老娘,气得笑了,指着杨爱群问,“杨爱群,我不是老刘家的种?” 刘福旺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母女两吵架,啥话都敢说,恨不得一句话气死对方。 生生让周围人看了笑话。 以后他这个村长支书还怎么干工作? “老四,闹腾啥?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滚回学校上课。” 饶是四妹不待见到提刀来见的程度,刘春来也觉得不吭声不行了。 这个家的人,除了老娘,都是暴脾气。 “刘春来,你龟儿子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想用我的彩礼钱去城里晃,想都别想!” 刘雪银牙快要咬破嘴唇,握刀的手不住颤抖。 她想砍死刘春来,可老爹那眼神盯着她,不敢动。 “春来啊,雪上学也不过为了铁饭碗……”杨爱群急了。 闺女去上学,儿子考不上大学怎么拿到粮站的工作名额? 多少人削尖脑袋要挤进粮站当临时工都不可得。 闺女嫁过去,郭家可是保证刘春来能拿到正式编制,以后家里交粮也容易…… 这孩子,跳河临塘被水淹了脑子。 “妈,上大学,就是国家干部了。”刘春来暗自叹了口气,“国家干部可比粮站铁饭碗风光!” 杨爱群看着儿子,想哭。 儿子真的被水淹坏了脑子。 “刘春来,二姐跟老三过的啥日子?听起来风光,实际猪狗不如!老三嫁过去才几天?被打得满身伤回来了几回,他一个驼背儿嚣张啥?就因为他爹是供销社的?还不是为了你,妈找对方要了200块彩礼!你那200块花得安逸、舒心不?卖你妹妹的钱啊!” 刘雪吼了起来。 委屈不忍了,反正一会儿要去跳河临塘。 不是她不想拿手中菜刀抹了脖子,可刘雪怕疼,也怕见血,万一这血让老爹又想到战场的惨烈咋整? 老爹刘福旺整天忙着折腾全村脱贫,天不亮出门,天黑回家吃饭睡觉,比****都忙,家里大小事情都由老娘杨爱群一手操持。 杨爱群眼中只有儿子。 从小,四姊妹中成绩最差的刘春来,放学啥都不干,集体生产时,三个妹妹每天不仅要在放学后挣工分,还要做家务,到处打猪草…… 二姐刘夏青嫁给隔壁临江公社武装部长家的小儿子,收了150块的彩礼,除了两床铺盖,没有嫁妆,到了婆家,刘夏青根本抬不起来。 三姐为了给刘春来凑复习费跟生活费,被老娘嫁给隔壁青山公社供销社社长家的驼背儿子,那王八蛋,自己长得丑,始终怀疑漂亮的刘秋菊偷人,喝了酒就打…… “闭嘴!我撕烂你的嘴……” 当面被闺女戳脊梁骨,杨爱群顿时气得浑身哆嗦,就准备扑上去撕闺女的嘴。 刘春来可不认为刘雪编造,听到这些话,恨不得杀了自己。 都是这王八蛋遭的孽。 “妈,别气坏了身子!”刘春来见老娘向着手里有刀的刘雪扑去,赶紧拉住老娘。 刘雪见老爹不吭声,还在一边骂,一边把这些事情抖出来。 大黄狗跑到院子边叫得更厉害。 刘春来扭头看了一眼老爹,双手抱着老娘,开口威胁刘雪,“老四,你要不想读书考大学,就继续惹事。” “刘春来,你龟儿子莫在这里当好人。当着爹妈的面,你倒是说说,除了天天跟城里二流子们喝酒打牌,看了一天书没得……” “早晓得,老子当年直接把你拉茅坑……” 杨爱群见闺女说这些,即使被儿子抱着,也挣扎着扑向刘雪。 他怕刘福旺知道儿子这些年在城里不务正业。 刘福旺一直在抽烟,甚至没抬起眼帘看一眼外面,只是脸色越来越阴沉。 知道老头子脾气的杨爱群更急。 “妈,老四说得没错,之前我确实不是个东西。这次跳河,倒是让我清醒了,我不能害了二妹、三妹,再把老四也害了……” 刘春来急忙抚着老娘满是骨头的背,给她顺气。 老太太这思想,他没法批判,因为他是得好处的人。 就因为他是儿子! 刘福旺依然没有动,还是吧唧着他的叶子烟。 “刘春来,你真不读了?” 刘雪有些不信。 从小到大,她太了解刘春来。 之前在学校,为了不让自己揭发,隔三岔五刘雪还能从刘春来手里敲诈点钱,兄妹两的仇早就很深了。 虽然小时候,刘春来待刘雪很好,老娘没回来,把自己那针尖大的奶喂给刘雪,生生被刘雪吃得很长…… “菜刀放回案板,明天你去学校。” 刘福旺的话,让刘雪不可思议。 老爹的话,那是权威。 终于,一家四口坐在八仙桌四方。 刘雪眼神不停地刘春来跟刘福旺两人身上来回。 如同梦一样,她害怕梦醒来。 刘福旺再一次卷了叶子烟,塞进铜烟锅子里,刘雪拿起火柴盒,就准备抽出一根火柴给爹点烟。 “你当咱家是地主老财啊?一盒火柴两分钱呢!一个鸡蛋才卖五分!” 杨爱群很不爽。 她希望刘福旺收回成命,儿子去复习考大学还差不多。 刘福旺直接把烟锅子凑到煤油灯的火苗上。 吧唧一口,油灯上的火苗跳动一下,屋中光线也黯淡一下。 火光照耀下的刘福旺,脸上刀疤更狰狞。 “春来啊,你不考出去,以后就更难开亲,咱大队……”杨爱群在一边抹着泪,一边说,“家里还欠一千多的贷款,张家下聘给的五十块钱,给你治病也花了十多块,你这让我以后怎么活……” 刘雪的眼神,让刘春来难受。 老娘的哭诉,让他更难受。 如果刘福旺不让儿子复习,杨爱群还能闹一下,可儿子自己说不读了。 “妈,我跟爸刚才商量了,郭家下聘的钱,明天还他们,退亲。老四的学费跟生活费,我来想办法……” 刘雪冷冷看着刘春来,根本不信。 “妈,圈里猪先卖一头。” 刘春来的话,顿时让杨爱群跳了起来,“圈里的猪才拉开架子,还没上膘,现在卖了多亏……” “高二时间本就紧张,再耽搁下去,老四跟不上,明天让老四先回学校……”刘春来再次开了口。 两年制高中,今年是最后一批。 刘雪属于三年制高中,现在才高二,等七月高考了,就高三了。 “一个女娃子,上了大学也便宜了别人家,当家的……” 在杨爱群看来,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 刘雪上大学,便宜的是别人家。 要是让她儿子娶个大学生媳妇儿,那还差不多。 刘雪没想到刘春来动真格,也知道老娘啥都依刘春来,很多有时候为了刘春来敢跟老爹叫板。 刘雪也不想现在卖猪,猪没上膘,不划算。 可家里没有能卖的了。 她想上学。 考大学。 考出去,离开这个贫穷落后又封建的地方。 “不行!谁卖我的猪,我跟谁拼命!” 如果是儿子需要,卖猪,没问题。 儿子卖猪也没问题。 儿子为了闺女考大学卖猪,不行! 杨爱群的态度很坚决。 刘雪气得直哆嗦,只是看着老爹,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咬着牙不说话。 刘春来也看着老爹。 老爹具有一票通过权跟一票否决权。 003 不幸福 “卖。” 老爷子惜字如金,一直到烟锅子里的烟燃完,才吐出一个字。 “想都别想!刘福旺,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过了,离婚,明天就去离婚!” 杨爱群气极,直接起身就往外面而去。 刘雪很惊愕老爹的态度。 刘春来急忙跟着老娘出去,怕她一时间想不开。 “早点去睡,明天自己去学校。”刘福旺没理会妻子,叹了口气,吩咐闺女。 刘雪这才满心欢喜地回了房间。 好一阵,刘春来才一番赌咒发誓,给老娘娶个成里上过大学的儿媳妇儿,又是以再跳河临塘威胁,才拉着闹着不跟刘福旺过的老娘回来,把她推进了房间。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等刘春来再次坐到桌边,刘福旺又开始裹烟。 杨爱群之前做的事,他知道,甚至默认。 儿子不成器,他那杀了不少人的手,揍了无数次,不管用。 家里除了圈里三头还没上膘的猪,没别的了。 按照计划,两头卖给食品站,一头杀年猪,好些年,老刘家没杀过年猪了。 也不对,还有三只下蛋的老母鸡呢,那玩意儿不能卖,家里煤油、盐跟火柴啥的,都得指望三只老母鸡的**儿。 “爹,咱大队为什么这么多光棍?还不是穷!可为什么穷?” 刘春来知道,必须给便宜老爹希望,否则刘雪上学还得出问题。 老爹虽然没有老娘那么封建,心底也不希望儿子打光棍。 “人多地少,开荒出来的地,土脚薄,提水站一直没修起来,靠天才有收成,沟里靠河那点田,人均没几分……”说起村里的事情,刘福旺脸上的沧桑更是增加几分。 四大队大部分是山地。 山脚下有条小河流过,就河两边的跟各个山沟底部有些田,面积不大,分田到户后,平均一户没有一亩田。 交税,是按照全县人口平均数,地方统筹跟上缴提留都是如此摊派。 葫芦村这样地少人多的村子自然吃亏。 刘福旺在土地上能做的文章,这几十年都做了。 整个大队依然穷。 “爹,咱大队,最多的是啥?”刘春来叫爸越来越顺口。 “人啊。”老头有些迷茫。 “对啊,人多。”刘春来点头,“就因为人多,地少,吃不饱,而且矛盾多,他们闲着没事干,天天一点小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架,打架,你说你哪天不解决这些事情?家里的地,都丢给妈一个人……” 刘福旺看着儿子,眼神犀利得能杀人。 不过没有反驳,有开始裹烟。 “咱们要做的,就是办工厂,转移剩余劳动力,让他们每天忙着,没工夫吵架,大队的事情不就少了?”刘春来继续说。 “老子又不是没办工厂!大队里,制衣厂、钢铁厂、造纸厂……” “你那叫厂?作坊!能消化多少人?”看老子脸色变了,烟竿拿了起来,刘春来不敢说了,“以前不是上面发计划?现在国家鼓励自己去卖,啥玩意儿好卖,咱们就搞啥……” 刘春来又说了一阵规划。 他老子看了他好久,或许发现了刘春来的方案不同,“那试试?大队也没有位置,你一来就当大队长,有些不合适。” 老头大队长兼支书,可不想儿子分了权。 何况确实没有一上来就当大队长的。 “我去四队当队长。” “啥玩意儿?你晓得四队啥情况?”刘福旺当即咆哮了起来。 “爹,四队如果出了成绩,那才容易被领导看到。以后一路大队长,社长……”刘春来自然知道四队情况。 最开始就琢磨从四队下手。 “春来,你疯了?一个破大队干部有啥好处?还净亏家里钱,四队几年没队长了。依我说,你还不如出去打工!” 杨爱群本来气没消,爬起来给两人端开水进来,听到儿子要去四队,更是火大。 现在不是吃大锅饭,搞集体生产。 大队支书家,也按人头分田地,照样得交皇粮。 村提留有一部分补贴大队干部及村民组长,可干部得协助公社催粮、催任务,搞生产计划抓超生游击队啥的一大堆事情,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 一个大队欠一堆,大队干部能拿到啥? 越穷的大队,越没人愿意当干部。 没好处,还得罪人。 “大队干部不是干部?要不是老子是大队干部,当年你能嫁我?老子几十年没让四大队摘帽子,就让我儿子来摘!当年在战场上,就没有老子攻不下的山头……” 四大队的贫困帽子,却在分田到户后,越来越沉重。 当初在部队,刘福旺可一直都是冲锋陷阵的急先锋,如果不是惦记着回来建设家乡,报效把孤儿的他养大的乡亲,仅仅凭他藏在箱子底那一堆军功章,现在怎么也能被人叫首长。 被媳妇儿瞧不起自己这大队干部的身份,刘福旺顿时火了。 整个大队,多少人敢在他这个大队长兼支书面前大声说话? “你儿子打光棍,断的可是你老刘家的香火,怨不得我!” 杨爱群咬牙切齿,瞪了刘春来一眼,再次气冲冲回房了。 “爹,只要四队脱贫,我这怎么也能入公社领导的法眼,然后当村长,在您这支书的领导下带领整个大队致富,再升到公社……那时候,说亲的估计都能从咱家排到公社……” 刘春来知道刘福旺的心思。 也知道老娘会偷偷竖着耳朵听。 刘春来那狗曰的做的孽,欠的账,他不承担不行。 要不然,老四那丫头读书又是问题。 以前刘春来一个人创业,到头来,酒肉朋友不少,说知心话的朋友却一个都没有。 身边美女如云,美女们都是为了他的家业。 不曾共苦过,凭什么让他们同甘? 既然老天让他重来一次,换个活法又如何? 带着一大群人创业,刘春来还没试过呢。 完全能把村子做到比华西村还牛,可比当世界首富有意思。 在八十年代这个遍地黄金的时代,对一个在竞争惨烈时代创业成功的人来说,刘春来觉得,并不难。 幸福公社是全县最穷的公社。 四大队,是幸福公社最穷的。 四队,穷到所有干部绕着走的队。 差到啥情况? 整个生产队,人口327人,37户,年龄六十以上老人26人,全劳动力178人,半劳动力123人,半劳动力中,成年女人63,剩下的都是孩子跟未婚女孩。 也就是说,整个生产队,有115名光棍。 占了四大队348名光棍名额的三分之一。 为什么这么多人,户数这么少? 农村中,儿子成家,分家过,那是习俗。 可四队这个地方,大多数家庭的儿子成年未成家,分家的机会都没有。 娶媳妇儿? 别做梦了。 新媳妇儿嫁进来,田土分不到不说,还得饿肚子,谁愿意把自己辛苦养大的闺女嫁来受穷? 村里的女孩,这几年,全部都嫁出去了。 整个生产队,占据着半边山。 整座山如同一个C字型,山脚有少数田。 山上大多数地方都是泥土层浅的旱地,一锄头下去,就露出还没转换成泥土的石谷子。 山脚下沟里有103亩水田。 按人头分,平均每个劳动力分到0.43亩水田。 旱地倒多,每个人三亩多呢。 可大多数旱地,都是当年农业学大寨,老支书刘福旺带着大家刮地皮修起来的。 山上没水,靠天吃饭。 稍微一旱,就没了收成。 四队的情况,刘福旺比谁了解。 而且,就在他们家的山背面。 “爹,四队那边不靠河,离公社最远。当年你办那几个厂,不也是为了让他们少交一些粮?就以那个为基础,一年时间,看不到效果,我不干就是了。” “我们大队竹子不是多吗?之前读书,看到报纸上介绍,在山城跟蓉城,竹子编的各种东西有很大市场,咱再成立一个竹编厂……” “另外,大队不是每年都交不够生猪任务害得你挨无数次批评?咱再搞个养猪场……” 一条条计划,让刘福旺的心思活跃了起来。 这些确实是以前他没折腾过的。 可听到儿子说办养猪场,又炸了。 “养猪场?喂啥?各家各户喂个猪,打猪草跑几个大队,天天为挣猪草打架的事情都不少见……” 百无一用是书生。 纸上用兵没球用。 “有钱了再搞,到时候直接喂饲料。” 刘春来懒得解释。 “爹,养猪场的事情先不急,咱先用目前有的那几个厂搞找出路。以四队为试点,有效果,再全大队推广。”刘春生也知道急不来。 那几个厂,真的不叫厂。 刘福旺建立起来不容易,没产生啥效益,公社领导虽然表面不说,实际上他自己都过不去。 “好,咱们就试试!” 刘福旺不再反对,整个队,穷病不治不行了。 “四队没人愿意当队长,你做好了,就当大队长,然后乡长,县长……” 刘福旺开始畅想儿子的康庄大道了。 为啥不把村支书也给儿子? 他这个老子总不能让儿子领导吧? “明早我去找蒋建清,他收猪,然后去四队弄这事,到时候我去找公社严书记……” 父子两商量妥当,没有再继续下去。 刘福旺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又充满了干劲。 之前全大队的穷,压得他快要绝望了。 当然,之前的儿子也让他很绝望。 现在有盼头了。 004 大队长家的猪 “当家的,你疯了?实在不行,你去找下你战友给春来安排个工作呗!咱这破村子,多少年只见闺女嫁出去,哪有闺女嫁进来的?饭都吃不饱,你让他去四队当队长……” 躺在床上,杨爱群翻来覆去睡不着。 越想越不是滋味。 不停责备着丈夫。 “再说了,老四读大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便宜人家?之前秋菊读了个高中,结果呢?” 对于刘福旺让闺女读书的事情,杨爱群越想越不是个滋味。 读再多书,还不是要嫁人? 她杨爱群就读个二年级,依然生了四个孩子,种庄稼也算一把好手。 “王青山为什么退亲?还不是春来在城里不好好读书、整天瞎混造成的?他没脸,才跳河,老子老脸都被他丢尽了,都是你宠的……” 刘福旺被妻子弄得烦了。 找关系给刘春来安排工作? 一辈子都不可能的! “当家的,你,都知道了?” 杨爱群不敢再说。 慈母多败儿,儿子这样,跟她这当妈的从小宠得没边脱离不了干系。 “从小你就当祖宗供着。之前我说厚着脸皮找老战友,找老首长,送他去前线部队锻炼,你怕他吃苦……” 一说到这,刘福旺更火。 让儿子去部队锻炼,也比在家强。 现在好了,过了年龄,想去当兵都去不了。 之前是唯一一次他动了找路子让儿子去当兵的心思,可惜,没能实现。 “80年,能送去吗?南边打仗呢,咱就这么个儿子,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以后谁给咱养老送终?” 杨爱群讪讪地说道。 自己为老刘家香火考虑,还被丈夫数落。 换成谁,能乐意? 刘福旺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开始卷烟。 “当初我就不该依你。要都像你这样想,都不当兵,谁来保家卫国?没人保卫国家,咱还能有安稳日子?忘记当年你老子带着你一路逃荒到这里受了多少罪?你妈跟你哥都死在逃荒路上,你爷爷可是被鬼子剖了肚子……” 结婚二十多年,杨爱群自然知道刘福旺什么个尿性。 刘福旺当年在战场上立功多,家里箱子底下压了7块军功章,也没见捞个一官半职,还想送儿子去战场,这是要她的命。 就指望儿子给她养老呢。 杨爱群索性翻身背对着刘福旺,不再理他。 刘福旺再次叹了口气,也不说话,思索着儿子当四队队长的事情。 心思最复杂的是刘雪。 她从没想过,刘春来会突然转性,亏得这几天晚上一直躲在被窝哭泣,骂刘春来这龟儿子为啥会被捞起来,怎么就没被淹死。 “咄~咄~” “老四,睡没?” 手指轻扣门框的声音,让琢磨刘春来又在憋什么坏的刘雪瞬间警觉。 “睡了,刘春来,爹都同意了,你反悔也没用。” “反悔个屁,这里有一份高中知识点复习提纲,我花大价钱搞到的,本来准备认真复习一年的……” 门口的刘春来叹了口气。 把这几天自己抽时间整理出来的高中各科复习提纲放在了刘雪门口。 原本,他真的准备再战高考。 刘春来才考六年,离八年抗战还差两年呢。 八十年代,私营经济发展的环境并不是很好,要做大做强不容易。 在大学多熬几年,积累点人脉,等到老爷子南巡后,才开始起步,那才更便捷。 可现在,刘春来不愿意坑刘雪这样一个17岁的小姑娘。 这些天整理的复习提纲跟资料,也就只能便宜刘雪了。 “高考复习提纲?”刘雪被气笑了,“刘春来,你要笑死我?你考了六年,年年分数专科线都达不到,今年预考都没过,还指导我复习?” 外面没动静。 刘雪笑了一阵,见外面没动静,好奇地起来,掀开青纱帐,下床点燃了墙壁上挂着的煤油灯。 “刘春来真转性了?” 看着门口放着好几个崭新的作业本,上面还有一叠整理得很整齐的钱。 拿到手里一看,好家伙! 炼钢工人的五元、车床工人的二元、女拖拉机手的一元都有,还有不少毛票。 数一下,居然22块3毛6。 这辈子,刘雪就没见过这么大笔钱。 即使明天不卖猪,学费也够了,剩下的钱,省着点,还够一学期生活费。 当在煤油灯下翻开作业本上写着的复习提纲,刘雪更愣了。 看到的是高一的内容,而且还是数学知识,集合跟函数,总结的都极其到位,甚至后面还有一些例题。 刘雪看着,不由入神了。 这比她从同学手中看到的复习提纲还要详细很多啊。 这字不像刘春来的,倒像一个女孩子的。 刘雪知D县城有个女生跟刘春来经常眉来眼去,难道是那女生的? 刘春来跳河,不是因为被退亲,也不是预考没过参加不了高考,而是那女人考上省城的大学,她家人警告了刘春来,刘春来才跳的河。 王家退亲,也是因为这事情…… 刘雪顾不得去琢磨刘春来的八卦。 这份复习资料很重要。 很多之前她不理解的知识点,通过例题详解,让她顿时明了。 借着煤油灯微弱的灯光,刘雪顾不得睡觉,也顾不得有蚊子,甚至拿出高一的数学课本……不知不觉,就到天亮了。 “哼~哼……” “等它多吃点啊,等会儿赶到公社,肚子都瘪了,一泡屎拉出来,起码少好几斤……” 看了一夜复习提纲的刘雪,被外面猪叫声及老娘的声音给惊醒过来。 伸个懒腰,腰酸背痛的,眼睛也模糊了,才发现外面已经麻麻亮了。 “妈,爹没给你说,咱不卖食品站,蒋屠夫给的价格比食品站价格一斤贵一角多呢,喂得太胀不好……” 刘春来真的服了老娘。 天还没亮,就起来拼命给猪喂食,甚至还加了两大瓢谷糠。 他知道这样会多卖几块钱,可这不是卖给食品站的。 昨晚刘春来同样没睡。 既然要带着一群光棍白手起家创业,刘春来自然要谋划而后动,各方面考虑,写了份完整的策划书。 不知不觉,天麻麻亮,被老娘喂猪的动静惊醒,到猪圈一看,气乐了。 屠夫叫蒋建清,跟刘春来家一个队,不过住在靠近山顶的地方。 走村串户收生猪,杀了卖肉,也赚不了几个钱。 这年头杀猪卖肉,冒着投机倒把的风险。 川东是国内生猪出栏的重要地区,各地收购的生猪通过肉联厂调到外省,大家吃肉还得要肉票。 食品站收购生猪,除了偶尔公社当场天杀一头猪,其余都是运到县食品站,再运到肉联厂…… 这几年土地包产到户,不少人兜里有了闲钱,也能偶尔割点肉打牙祭,食品站杀猪,有时候几个月都不会杀一头。 蒋建清祖辈都是杀猪的,之前因为这个被划成富农,穷得活不下去,之前就一直偷偷摸摸做小生意。 改革开放了,光明正大地捡起杀猪卖肉的营生。 由于蒋建清是整个四大队为数不多不欠公家钱粮的,公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加上蒋建清会做人,跟食品站关系也到位,食品站完不成生猪收购任务时,蒋建清跑到别的公社帮着收猪,食品站也不找他麻烦。 一头猪赚不了几块钱。 刘福旺半夜去找蒋建清。 杨爱群那时候就起来煮猪食。 猪吃得越多,就能多卖几块钱。 刘春来知道这是惯例,可屠夫不是食品站这样的公家单位。 给出比食品站贵一角多一斤的收购价,就因为卖的猪无法算交付生猪任务,也得不到催肥粮。 交付食品站生猪,有奖励,一头180斤的猪,奖励三十斤催肥用的豌豆或苞谷,换成谷糠或麸皮更多。 越重的猪,奖励的粮食越多。 那玩意儿磨碎熬粥,可以让一家人吃好长时间,还扛饿。 喂多了食,屠夫得亏钱。 到时候老爹这个支书兼大队长不好做人。 看老娘拼命喂,刘春来直接把猪放出了圈。 恰好这时,左边肩膀搭麻绳,右边肩膀搭着一杆一米多长称杆大称的屠夫蒋建清跟刘福旺有说有笑出现在地坝边上。 大黄狗偷偷跑上去,正要咬,被刘福旺一脚踹了一米多远,嗷呜一声痛叫,夹着尾巴跑了。 天已经逐渐亮开,见满地坝到处拱的几头肥猪肚子都吃得滚圆,蒋建清脸色变化了一下,很快恢复了笑容。 “春来兄弟,放出来干什么?直接在圈里才好捆啊。” 这特么是支书家的猪啊! 那肚子吃的食,怎么也得十五六斤吧? 蒋建清很后悔,本来就不愿意来,奈何刘福旺半夜跑家里,说家里急需用钱…… 这特么的! 这亏不吃都不行了。 “谁让你喂的?”刘福旺显然也见到了猪滚圆的肚子,脸瞬间垮了。 当即就呵斥起杨爱群。 蒋建清知道认为这是为了面子,急忙赔笑脸:“没事,刘叔,卖猪都这样,都这样……婶子这还是喂得少的……春来兄弟,来,搭把手,咱们捆猪,叔,卖哪头?” 说完,就从肩膀上解开绳子跟大称,准备称猪。 “称啥?等猪消了食再说!”刘福旺没好气地说道,“老子再穷,也不差这几块钱!” “你不差这几块?倒是把家里欠的账给还了啊!” 杨爱群这会儿顾不得刘福旺的面子。 自己这当家的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猪还没上膘,要卖,她认了;卖了,为了面子,还不准喂食! 没法忍。 “称吧。到时候除十斤的皮。”刘春来可不想等,“爸,一会儿还要去四队开会呢。妈,你不是说要去挑水吗?早点弄早饭……” 听到老娘的话,刘春来知道老娘不情愿,怕她闹事,最终猪不卖,还不了人家下聘的钱,赶紧把老娘支开。 万一老两口打起来,这还得了? “这……” 蒋建清很发愁。 称吧,他真心不愿意。 一头猪,除了猪头、下水跟猪脚,没多少肉。 村长家的猪,还不能在称上做手脚。 别人家的猪,喂太多,称上做点手脚,再出点皮,只要不多,已经约定成俗了。 可这是村长兼村支书家的猪啊。 不称,村长大半夜找他卖猪,他也来了,以后要找村长签字找公社办手续啥的,估计就没了可能。 称? 十来块钱呢! 没利润不说,还得亏钱。 “行,多除皮。二狗,瘦猴,愣着干啥?都来帮忙捆猪,捆最大的那头。” 正在蒋建清纠结时,火大的刘福旺见杨爱群挑水去了,也没再多说。 老刘家的地坝,只是泥土夯实的坝子,收粮的时候,天气好,在上面刷一层稀牛粪,用来晒粮食,也不会让粮食沾上泥土,还防地面的潮。 前不久下了雨,还没干透,三头猪放出来这么一会儿,整个地坝就已经拱出了好几个坑。 看得刘福旺闹心不已。 005 刘春来,你咋不早跳河呢 顺着老爹视线方向看去,刘春来这才发现,院子边上,两个身材消瘦,穿着满是补丁褂子的干瘦中年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地坝一角看院子里的情况。 这是老爹的两个狗腿子,三十好几都光着。 葫芦村348光棍中的两个。 没事儿就在家附近候着,等支书吩咐,到头来,也能拿到些粮食,得几支烟。 支书没事时,就帮着杨爱群打猪草、或下河摸河蚌煮了喂猪啥的,要不然,刘福旺家的猪长不了这么快。 之前集体生产,肥猪120斤都能算一等;这几年包产到户了,粮多了的人家宁愿人不吃,也要拿粮食喂猪,一等肥猪得180斤了。 杨爱群虽然爱占小便宜,卖猪也会给两人几块钱,杀年猪也会给他们砍一块肉。 所以两人死心塌地地给刘福旺当狗腿。 比刘春来更像家里人。 听到刘福旺招呼,两人自然不闲着,徒手向那最大那头还在地坝到处乱拱的猪围过去。 “刘叔,真不再喂阵?这猪还没上膘,架子起来了,还不到三指膘,现在卖,有些亏。” 蒋建清肉痛地给支书比出两根手指。 食品站收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一眼就能看出猪多大,出多少肉。 要精确估计,就会在猪身上各处摸、捏,最终一头两百多斤的猪,杀了出多少肉,误差不会超过一斤。 食品站收猪,分级别,就根据老师傅手艺定级。 不同级别,不同价格。 猪虽喂得不错,夏天太热,秋天才开始上膘呢。 再喂一阵,上了膘,到年底,怎么也得300斤往上,这会儿也就两百斤不到。 蒋建清虽然杀猪,同样觉得可惜。 猪越大,越肥,肉就越多。 屠夫是兼职,本质还是种地的农民。 “是啊,爹,再喂一阵啊,前几天河里涨大水,等阵河蚌就多了,喂一阵河蚌猪上了膘,要肥很多……” 刘雪也出来了,看着还没肥的猪,有些舍不得。 “还想不想读书了?”刘春来威胁着刘雪,“还欠人几十块钱呢!” 好不容易支开老娘,老四又冒出来。 刘雪顿时不吭声了。 家里的事归老娘管,二姐跟三姐嫁人,老爹没管过,本来他们这地方结婚是不收彩礼,反而还得给大笔嫁妆。 儿子败家,老娘护犊子,结果…… 包括刘雪自己被逼着嫁人,要不是刘春来这栽舅子突然转性,刘福旺估计也不会管。 刘春来也去帮着按猪,好不容易抓住猪尾巴,结果被猪两条后腿猛蹬,地上又滑,顿时倒在地上。 二狗跟瘦猴两人也被猪给撞倒。 几人都遭刘福旺鄙视了一眼。 老家伙是个狠人,五十出头的年纪,嘴里叼着一尺长的旱烟杆,健步如飞,出手快若闪电,追上猪,左手擒住一只耳朵,右手环抱过猪脖子,往后猛地一用力,一头三个人按不住的肥猪顿时被掀翻在地。 看得坐在地上还没痛过的刘春来嘴角直抽搐。 难怪整个大队没谁敢跟老爹叫板。 估摸着当年在战场上比这还凶悍吧? 见猪倒地,二狗跟瘦猴两人赶紧上去帮着按着。 “嗷~” 被几个壮劳力按在地上,肥猪嗷嗷惨叫不已,饶是不停挣扎,很快四条腿就被绳子捆住。 “找根杠子来,小蒋,称拿来,你掌坨。” 一直到捆好猪,刘福旺开口喊,蒋建清才反应过来。 地上的猪,被这么一折腾,屎尿横流,看得刚挑水回来的杨爱群心痛不已。 “这砍脑壳的,称了再拉啊!” 称了拉出来,那是屠夫的。 称之前,就是主家的了。 包括送食品站,也是这样约定成俗的。 那怕当着屠夫的面,她也没有不好意思。 好几块钱呢。 大称的称钩钩住栓猪的绳子,两个干瘦的汉子拿着比胳膊还粗的木杠穿过大称杆头的毫系抬了起来。 刘春来都好奇,这两瘦弱的货,哪来这么大力气。 蒋建清无奈,只能把秤砣挂到后面秤杆上。 “平一点,平一点……” 见蒋建清不停地一点点移动秤砣,称杆高高扬起,挑着一挑水的杨爱群在旁边不断喊他把秤砣往后移。 “你个婆娘家,小蒋比食品站的称公平,废啥话!” 刘福旺在旁边也不看称,背着手打量看称猪的儿子。 仿佛这不管他的事情。 蒋建清一直到最后秤杆往下压,秤砣眼看要滑落时才捏住称坨上的绳子。 “208。” 杨爱群对这结果很满意。 “食喂多了,加上大绳,除15斤皮,算193吧。” “刘叔,这使不得,刚才猪就已经拉了……” “对,刚才就拉了……” 杨爱群脸上尽是肉痛,恨不得拿猪粪堵住刘福旺的嘴。 一挑水在肩头,她也不觉得重。 “要么依我,猪你牵走,要么就不卖了。” 刘福旺懒得废话。 穷归穷,不占这便宜。 “除8斤皮吧。”刘春来在旁边提出了解决方案。 杨爱群第一个支持。 不是因为她重视儿子,而是怕败家老公为了面子继续坚持除15斤皮,刚才拉的又是屎又是尿,起码得有三四斤,少好几块呢。 再除了15斤…… 蒋建清觉得也很合理,自然不废话。 这样也不算吃亏。 “叔,我给您算7角5一斤,一共150……我身上只带了八十块,您看……” 称完算账,本该给完钱牵猪走人。 屠夫收猪,一般都是杀了卖了肉再给钱,反正都是附近的人,也不怕跑了。 可眼下这是大队长兼支书。 “又不怕你跑了。” 刘福旺一点都不担心。 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却是一个好村长,好支书,尤其为人处世,更值得人佩服。 否则,也不可能让这么穷的村从来没出过乱子。 “再喂几个月,起码三百斤,催肥粮都能拿五十斤……” 已经放下水桶的杨爱群,看着拿根棍子赶着猪离开的蒋建清,再看手里的8张大团结,肉痛不已。 “当初不收郭家的钱,也得卖猪,那会儿更轻。” 刘福旺终于开口,算是安慰妻子。 家里卖猪卖啥的钱,刘福旺从来不过手,甚至其他钱粮,也是不闻不问,家里的一切事情,皆由杨爱群负责。 杨爱群抽出三张大团结,转身就递给旁边的刘春来。 “妈,二十给老四,学费书本费啥的还有生活费,剩下十块您留着,我需要钱再找您……”刘春生愣了一下,随即直接拿了两张,递给不吭声的刘雪。 “你昨晚……”刘雪不想要,昨晚刘春来给了她二十多呢。 刘春来急忙使眼色,不能让老娘知道自己把私房钱全给了老四,要不然她非得找老四要回来。 “昨晚的资料,是我花大价钱搞到的,好好留着。” 刘雪自然知道。 本来该笑,结果却哭了。 而旁边,却传来了更大的哭声:“老天有眼,我儿终于长大了,可现在婆娘没得了啊,老天不开眼啊……” 杨爱群的哭声让刘春来只能赶紧去哄老娘。 以前,老娘有多少钱,刘春来一分钱都不会给留的。 现在终于知道家里不容易,给老娘留钱了,杨爱群自然觉得老天开了眼。 可想着儿子要打光棍,杨爱群更是悲从中来,又觉得老天不开眼…… “嚎啥?赶紧煮早饭,吃了我带他去四队走马上任。” 刘福旺瞪了杨爱群一眼,看儿子终于顺眼了一些。 早饭早就煮在锅里了。 杨爱群喊吃早饭时,哪怕真心实意、盛情喊帮忙的二狗跟瘦猴两人吃饭,他们都各自回了家。 整个村都穷。 谁家都不富裕。 何况,杨爱群开始没煮他们的。 两人要是吃了,老刘家肯定有人饿肚子。 “瘦猴,你一会儿去通知四队,喊他们想吃饱,想娶媳妇儿的,都在公房等着开会。” 刘福旺在两人离开时,给一人丢了一包县卷烟厂生产不带过滤嘴、8分钱一包的春雨香烟。 刘春来从两人脸上看出了发自内心的满足笑容。 这年头的人,太容易满足。 所以,快乐很简单。 原来的刘春来,天天微笑挂在脸上,却不知道多少年不曾有过发自内心的笑容。 早饭简单,高粱米里夹杂着剁碎的红苕叶子,绿油油的。 饶是这样,除了刘春来碗里,其他几人碗里依然可以照出人影子。 高粱米不碾碎,带皮的不容易消化,抗饿。 “妈,我就想喝一口。” 跟往常一样,刘春来碗里,是所有碗中最干的。 估计锅里大部分高粱,都到了他碗里。 连老爹刘福旺,碗里也都是一口就见底,筷子都不用动。 刘雪的倒比杨爱群跟刘福旺的要干一些。 刘春来直接把碗里的倒入锅中,重新用勺子舀了面上漂浮着剁碎红苕叶的汤。 从堂屋桌子上的水果罐头玻璃瓶子里面撬了点剁辣椒,拌在碗里,直接端着人头大的品碗,一仰脖子,碗就见了底。 他不敢去细细品那味道,怕反胃。 可带皮的高粱米划过喉咙那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红苕叶子本来喂猪的,可现如今,地里刚收不久的麦子交了夏粮,剩下不多也得留着过年,只能吃这些。 饶是有辣椒酱压着味,那也让刘春来无法淡定。 一碗汤下肚,腹中甚至有些鼓胀,饱了。 强忍着胃里的难受,也不敢打饱嗝,刘春来主动拿起旁边的水桶跟扁担,挑水去了…… 他知道,要不了一会儿,一泡尿拉完,就会饿了。 慈母多败儿,原来的刘春来能混蛋成那样子,不是没理由的。 杨爱群除了流泪,也没阻止儿子。 儿子是真的懂得心疼人了。 “老四,以后咱家光宗耀祖,就指望你了。钱不要省,该花就花,别亏了自己。平时家里没啥事儿就别回来,没钱了去找赵眼镜儿。哥知道你不喜欢他,他人不坏……” 饭后,刘春来跟老爹要去四队,正好刘雪可以同一段路。 分开时,刘春来叮嘱刘雪。 “到了公社坐车,这到县城三十里路呢,走三四个小时,坐车只要一个小时,节省下来的时间,够复习几个知识点了……” 刘春来拉住了要走小路去县城的刘雪。 小路比公路近不少,但是难走。 一个姑娘家,也没同路的人。 从到县城上高中,刘家两个闺女都是靠走。 就没坐过汽车去城里,平时放假有人同路,倒也没有出过状况。 刘春来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怕一个女孩子出问题,农村光棍多呢! 城里也不清净,还有两个月,那场严打就要来了。 “哪有那么矫情,走路也就三个多小时,省下车费,能吃两天呢。”刘福旺开口了。 这儿子,真被宠坏了。 “刘春来,你说你怎么不在大姐跟二姐出嫁前跳河呢?” 刘雪咬牙看着刘春来,带着哭腔问刘春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掉…… 刘春来没法回答。 “放心吧,夏青跟秋菊,哥会弥补她们的。” 刘春来心中难受,明明不愿意承诺,可不知道为什么,郑重地向刘雪做出了承诺。 直到这一刻,他才融入这个家庭,这个时代。 两个姐姐没等到刘春来转性,嫁得不好。 刘雪则是可以去考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怎么能不难受? 最终,刘雪依然踏上了小路。 为了节省3角钱的车费。 006 大队长 “爹,老四一个姑娘家,从这里到县城好几十里的小路,这两年有些乱……” 刘福旺没有阻止四闺女走路去县城。 刘春来真的担心。 怕刘雪发生意外。 为三角钱,让一个女孩陷入危险之中,这是他从来不曾想过的。 他原本出生的时间,都比这还晚了好几年,也是出生在城里,根本就不曾体会过这样的生活。 “难为你有心了,她这么大的人,懂得保护自己。再说了,老子的种,三五个男人能是她对手?” 刘福旺一脸霸气。 之前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儿子跟闺女,听着儿子嘱咐闺女,一路没吭声过。 看着闺女远去,也没叮嘱闺女注意安全,学校吃好点,好好学习啥的。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父亲。 记忆中,他打架是打不过老四的。 “记住你说的话,夏青跟秋菊受罪,都因你这舅老倌不成器。舅老倌不给她们撑腰,在婆家她们就只能委屈着,老子去撑腰,只能让人看不起,她们会更委屈……原来你不成器,虽然知道你妈干的事情不地道,至少,夏青跟秋菊她们嫁过去能吃饱饭,一个月偶尔还能见顿肉,沾点油腥。在咱家,吃不饱,一年到头见不到油腥子……” 老爷子说这话时,眼角有些湿润。 或许,只是风有些大。 说完后,也不等刘春来反应,挺直胸膛,昂着头,背着手大步往前走。 一个在战场上负伤不知道多少次,两只脚失去了六个指头都没哭过的老头,掉眼泪豆子了。 刘春来这才明白,老头子一直都知道! 他从老头子的话里,体会到了老头子这些年压抑着的情绪。 同样,对老爷子也释然了。 嫁闺女这么大的事,没有他这个专权的家长默许,老娘再怎么折腾,都没可能的。 虽然前面两个闺女都嫁得不好,至少不是填房,不用给人当后妈。 说到底,老头子也没办法。 整个大队都穷,闺女生下来,在老刘家,受苦多,饱饭都没吃过几顿。 如同他说的,至少,能吃饱饭! 能见荤腥! “爸,你说,四队的人会支持吗?毕竟一开始拿不到工钱……”刘春来抹了抹眼角,快步追上老头,没话找话说。 人在穷到极致时,尊严什么的,都不存在。 老头子在部队得了多少荣誉? 这样的人,绝对是骄傲的,可他的骄傲在给不了孩子更好的生活的情况下,荡然无存。 贫穷,把他逼成了这样子。 不是他们一家穷,而是整个大队,整个公社都穷。 幸福公社不幸福。 也就因为穷,才叫幸福公社。 所有人都期盼幸福。 幸福公社四大队,刘春来记忆中有着很清晰的印象,这个大队的地理位置太过奇特。 整个大队,其实就一座山。 从山顶往下大约百米的高度,六道山脊,把整座山隔出了六个山谷,四大队的六个生产队,就围绕着这座山。 山顶如同马鞍,中间有个垭口,左边山顶是平的,有超过两平方公里的面积,被称为燕山寺;隔着三四百米距离的另一侧山顶,顶部同样有着超过两百平米的面积,叫做磨盘寨。 燕山寺,曾经是一座古庙,据传说,之所以这座寺庙被毁,是因为庙里和尚在阁楼上偷看了皇后娘娘洗澡,被皇帝派人屠寺,一把火烧了。 具体哪一年,没人知道。 说是当年八大王入川时,这寺庙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献忠残部跑到这里,寺庙和尚偷看了张献忠的皇后被毁灭,为未可知。 刘春来推测,很可能,这燕山寺是因为失火,山上缺水而被毁。 曾经大队会议室就准备建设在山顶,缺水,只能作罢。 现在上面还能看到残垣断壁,有不少雕刻精美的石头,原本寺庙的地基也能依稀看到轮廓,木头啥的,早被社员扛回去当柴烧了。 整个四大队的孩子,小时候,几乎都在这山顶乱蹿。 这是整个四大队地势平坦而且没法种粮食的开阔地带,小孩子可以敞开玩,也因为传说中这里有很多宝贝。 反正刘春来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谁能找出一个铜板的。 山顶几乎没有泥土。 至于磨盘寨,不是传说。 原本土匪寨。 当年村上的一群人就是从这寨子里投了红军,踏上了长征路。后来,1942年,12岁的刘福旺出去寻找红军,最终踏上了军旅生涯…… 好几个生产队,如果不是相邻的,要去其他队,爬到山顶翻山下去,才是最近的路。 刘福旺家在一队,去四队,得翻山。 爬到山顶,花了二十多分钟。 太阳还没从东边天际中跳出,爬上垭口,刘春来也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身上的白色无袖土布褂子早已湿透。 刘福旺则气定神闲。 “早知道带把蒲扇。”刘春来敞开衣服,扇着风。 这里是垭口,有不小的风,很快就凉快了下来。 站在这里,山下的情况全收入眼底。 能看到的地方,到处砍得光秃秃的,几乎看不到几棵大点的树。 山脚下沟里的田,稻子已经绿油油的一片,光秃秃的田埂露出了紫红色的泥土;山上的地里,大多数都是在玉米行中间种着红苕,种红苕之前,那里面种的小麦呢,种玉米的区域,原来是种的瓢儿白、甜菜等喂猪的。 红苕才栽种不久,红苕藤尚未把整块地铺满,如同生了癣,一团团的。 一年四季,这些地,都不会闲置起来。 可越是这样,收成越差,大家越吃不饱。 地边出了被剔得只剩下树尖的柏树外,长着绿油油的灌木。 这些灌木,到了冬天砍下,泡在田里肥田后,第二年再捞起来晒干,煮饭啥的很是好烧。 当然,地边更多的是桑树,不少桑树的枝干只有顶端有几片桑叶,都被人摘了喂蚕。 蚕茧卖到茧站,是不小的收入来源。 可惜,全大队不仅吃不饱,依然穷。 毕竟,这年头,化肥太少了。 几十年不间歇地耕种,让地里的肥力早就没了。 燕山寺周围的岩壁上,石灰刷的大字“提高农业生产力是农村工作的中心”、“以粮为纲全面发展”,还有颜色更旧的“抓革@命促生产”,都是为了让提高生产力。 然并卵。 整个大队,还是穷得揭不开锅。 集体生产时候就靠着信用社贷款买返销粮填肚子。 改革开放了,新标语就写在大岩石那些老标语的下面。 “谁脱贫谁光荣,谁贫穷谁无能!” “坚决拥护党的领导,坚决响应国家政策,实行分田到户!” “分田到户,是国家政策,谁反对,就是跟国家作对!” “实行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 “宁可血流成河,不准超生一个!” 刘春来看得直叹气。 在四大队,连分田到户都得强制执行。 具有时代特色的标语,就能分析出很多基本情况。 地太少,人越多,分的越少,交粮虽然按土地,可地区统筹、乡镇提留啥的,都是按人头的,都是说谁家几个人的田,几个人的土,不说一个人多少亩。 “分田到户,大多数人不愿意。公社开了好几次会,做动员,也没人愿意,最后是强制执行,才分到户。如果不是咱这参军的人不少,难分下去……”见刘春来盯着标语看,刘福旺解释。 所有标语,都是他安排人刷的。 “爹,咱大队以前跟您一起参加革#命的不是很多么?”刘春来突然问道。 按理,这里面应该有大人物。 他也知道,公社之所以不像别的公社,就因为四大队参军的人多。 前几年,四大队每年还有好几个进部队服兵役。 这两年因为农业生产不见起色,欠的钱粮越来越多,武装部也不从四大队招兵了。 响应政府号召,整个四大队的人也没谁不给力。 当然,除了计划生育。 “多,可回来就那么三五个,你不是都认识?不是瘸了就是瞎了,就我,运气好,还算完整……” 刘福旺不愿意提这事。 “四队情况特殊,之前响应国家号召,可劲造孩子,大多数没成家的年轻人都跟你差不多大……要是早十多年国家开始计划生育,情况就会好很多……” 刘福旺一边走,一边给儿子介绍四队的情况。 下坡比上坡轻松了很多很多。 四队的地跟其他地方差不多,同样都栽着红苕跟玉米,玉米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红苕藤子同样泛着黄。 别的队里红苕藤快铺满垄,这边还是很小一根根的。 四队的公房,在半山腰。 当年集体生产时食堂、生产队搞养殖业的蚕房、养猪场、养兔场及晒谷场等集中的区域。 公房所在区域不大,却是整个生产队集体产业集中的地方。 刘春来跟着老爹,离得老远,就见到公房晒场上黑压压的人群。 一群光着屁股的小孩在晒坝上你追我赶。 “支书来了!” 两人刚到公房边,就发现不少人向这边张望。 “支书来了,支书来了……” 有人向着公房聚集的人群而去,扯开嗓门高喊支书来了。 更多的人,则是向支书迎来。 刘春来还真不知道老爹这么受人欢迎。 别的地方,社员最见不得的就是支书跟大队长。 尤其是每到要交粮时,大队干部帮着公社催粮催款,时不时会有社员趁黑敲冷棍啥的。 “支书,听说你准备给我们讨婆娘,新媳妇儿是哪村的?” “大队长,先给我说个婆娘啊,我都35了,再讨不到婆娘,我老娘抱不上孙子,死不瞑目啊……” “大队长,是不是要去公社挑救济粮?别的啥没有,我就有一把子力气……” “支书……” 迎上来的人,很快就把刘春来这个尚未上任的队长挤到一边,把支书兼大队长刘福旺围了起来。 刘春来这才明白,感情这些家伙是为了吃饱饭,为了娶媳妇儿才爆发出来这么大的热情。 围着刘福旺的,大多数都是年龄比较小的,几乎都是三十多。 四十多、五十往上还没结婚的,其实已经淡了心思。 围在外面的,年龄小不少,他们压力还不是特别大。 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大多数没穿上衣,光着肋骨明显的上半身,穿个裤衩子,光着脚。 穿衣服的都是年龄比较大的老人跟妇女,以及一些十多岁没读书的待嫁女孩。 所有人身上无论衣服还是裤衩,大都是补丁重补丁。 比个难民营都还不如。 怎一个穷字了得。 看热闹的孩子中,刘春来发现,好几个小男孩至少五六岁了,全身依然光着,跑的时候,小雀雀儿甩来甩去。 跟着他们一起跑的女孩子倒穿着衣裤,却没谁在意男女有别。 这…… “停!今天是来开会,研究如何给你们讨婆娘,填饱肚子的,不听我就回去了啊!” 突然,被围着的刘福旺爆发出了中气十足的吼声。 这音量,终于让场面安静下来。 007 全队还有一个光棍,我不讨婆娘 “赶紧给支书端个板凳来,你们这些人,一点眼力都没有,没瞧着支书很热啊?” 瘦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狐假虎威地对着人群一阵吼。 之前才从支书手里得了包烟,现在劲头大着呢。 二狗也冒了出来:“注意纪律,再瞎嚷嚷,支书生气了,到时候讨不到婆娘,吃不饱饭,就没人管了啊!” 刘春来看着老爹这两狗腿子,心思复杂不已。 二狗的威胁,立竿见影。 果然,对于四队的人来说,吃饱饭,讨婆娘,才是最重要的。 甚至,讨婆娘的优先级别高于吃饱饭。 立即有人给刘福旺端来了一把用竹子制成、有靠背的椅子,刘春来看得双眼直冒光,这椅子制作精美,泛着油光,显然有不少年头了。 他可是识货的人。 再过些年,估摸着值老鼻子钱了。 “谁把旗杆跟红旗收了?赶紧的,去把旗杆跟国旗扛出来,老规矩,有大事,先升旗……” 让刘春来没想到的是,老爹开个生产队的工作会,过场还多。 就没听说过全国哪个村开会前还要升旗。 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支书,咱这队好几年没队长,莫得人升旗……” “是啊,大队长,咱们这升旗手都没得……” “支书啊,老是您升旗,也不行啊,您这平时也忙……” 让刘春来更没想到的是,整个生产队,三百来号人,不愿意让老爹来升旗了。 这不升旗难道没法开会? 老爹也是个戏精,过场多。 “今天开始,你们队有队长了,也就有了旗手!”刘福旺指着旁边还在好奇为什么生产队会升旗的刘春来,霸气地说道,“刘春来,我儿子,高中文化,城里待了八年,考虑到四队情况特殊,经过我苦口婆心劝说,我家春来放弃继续考大学,来你们四队当队长,为此,对象没了……” 刘春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老爹这话一说出来,跳河的事,性质都变了。 果然,四队的人看着自己,眼神都变了。 没有网络,信息传递不迅速,这么长时间,这么点距离,支书兼大队长大队长家里唯一的儿子被退亲、跳河的事情,早就传遍整个公社了。 刘春来没想到,他爹会给出这样一个解释。 这是为了大家脱贫,儿子前途都耽搁了。 稳! 不愧是27年的大队干部,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 “同志们!贫穷,是任何人都不愿意的!我当年对着国旗发了誓,让全大队的人不仅能吃饱,还要过得比别人好,我做不到,让我儿子来。今天,我把他带来了!来实现我的誓言!” 刘福旺没有理会刘春来,神色变得严肃。 所有人都看着刘春来。 神色中,尽是不相信。 见多识广,去过朝鲜,还会说几句美国话的刘福旺带着大家折腾几十年都没脱贫,反而越来越穷,刘春来这县城都没出过的娃儿能行? 不过刘春来倒好奇,老爹当年真的发过誓? 昨天晚上还不愿意自己来呢。 大队干部果然没有几句是真话。 “福旺,咱折腾了几十年越来越穷,脱不了贫,咱们认命了,别耽搁了娃。” 一名头花花白的老头看着刘春来,摇头叹气,劝着刘福旺。 “是啊,福旺,你带着咱们学大寨,开荒,造田,周围都是山,还都是石谷子,田里蓄不了水,种啥都不行……” 另外一名老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看着刘福旺。 刘春来自然知道石谷子是什么。 整个四大队,到处都是这种。 说是岩石吧,已经被风化,颗粒极小,算不得岩石;说是土壤,都是颗粒状,也是泥土的颜色,却也算不得土。 这东西,很要命。 颗粒大,没法留住水分,农作物生长就会出问题,只有柏树茅草等极少数耐旱的植物能在这上面生长…… 说话的,都是队里老人。 他们不相信刘春来能解决他们的问题。 刘春来知道该自己出面了。 直接对着人群扯开了嗓子: “各位叔伯长辈,兄弟姐妹,我知道大家嫌我年轻,不认为我有本事带四队改变局面。今天我既然敢来,就不怕因为没本事挨骂!我爹带着大家伙,在土地上折腾,这些年,确实都失败了……” 曾经创业成功的刘春来,对手下员工各种打鸡血的忽悠没少干。 对付这年头老实巴交的社员同志,实在太容易。 四队大多数人,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都姓刘,刘福旺也是这里面搬出去的。 这也是刘春来选择这个队的原因。 有时候,容易打感情牌。 农村工作,感情牌比啥都好用。 “春来,你既然知道土地折腾不出个啥,还折腾啥?咱们队,除了人,没别的了,这些年欠合作社的贷款,是越来越多,家家欠账呢……” “春来,你爹带着我们折腾这么多年,不仅整个队穷了,连你家也跟着受穷,南边不是搞经济特区嘛,我觉得你读书多,干脆带着年轻人去那边打工得了。” “越折腾越穷,别误了你!” 队里一帮年龄比较大的,不愿意刘春来老子折腾够了换儿子来折腾。 刘福旺带大家折腾,越折腾越穷,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早没了那精神头。 刘福旺脸色有些挂不住,可也不说话。 要看刘春来怎么处理。 “各位叔伯,古话说得好,没有那精钢钻,不揽瓷器活。我刘春来今天把话撩这里,一年!如果一年大家还认为我刘春来治不了队里的穷病,我就带年轻人去打工!另外,队里每家欠的贷款,都由我个人偿还!” 社会我春来哥,人很话不多。 四队为什么没人愿意当队长? 就因为太穷。 每到该交粮时,如果不是刘福旺也是整个刘家的,加上村里还有几位跟刘福旺一起参军干革@命回来的老人压制,非得出人命。 刘春来的话,让刘福旺也被吓了一跳。 这脑子进水的娃儿,吹牛也不考虑实际,四队欠的贷款,三万多呢。 队里的人,被刘春来这话镇住了。 刘福旺也被吓到了。 儿子比老子还能吹? “另外,今天再撂句话:从今往后,咱四队,25以上,有一个算一个,任何人还光着,我刘春来就光着!” 刘春来的话,一句比一句狠。 全村一百多号光棍,好几个五六十了。 他知道队里人的心思,直接拿这个来发誓。 “春来,你加个上限吧,我已经54了,别拖了你……”一名头发胡子乱糟糟,身上衣服到处是破洞,却洗得极干净的老头开了口。 “九哥,你这算啥?哪怕你八十,没讨婆娘,弟弟我就光棍着!” 刘春来既然敢放话,就考虑好了如何干。 发展起来,到时候专门组织个媒婆队,害怕没小媳妇儿嫁进来? “别说九哥你,就是咱八祖祖,只要他乐意,我都能给他讨个婆娘!” 刘福旺脸色难看,整个人都气得有些哆嗦。 这短命儿子,根本不知道厉害。 当年他发誓说自己解决不了让儿子来,就被队里说了无数次,一直压着没让儿子来。 之前为了整个大队,家里欠了上千贷款。 喂几头肥猪都不够还! 四队欠三万多的贷款,两百头超过两百斤的肥猪都不够。 现在好了,拿自己打光棍来赌咒发誓。 回去杨爱群非得拿刀砍了自己。 可当着一个队的人,刘福旺这个大队长兼支书,根本没法反驳。 儿子不知道拿讨婆娘的事情说事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他知道。 “春来,可别拿你八祖祖开玩笑!你八祖祖,小RB的婆娘、法兰西的婆娘、还有啥子英格兰婆娘都睡过,眼光高着呢……”刘福旺提醒刘春来。 破烂老头见刘福旺的神色不善,怕是讨婆娘的事情要黄。 原本就淡了心思,刘春来要来冒皮皮,勾起了想了一辈子的事,万一真的成了呢? 可不能让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刘福旺搅黄了。 当即就跪下,对着刘春来磕头:“春来,九哥先给你磕头了!你要能让我讨个婆娘,哪怕是个傻子,我也乐意!” 刘福旺又惊又怒,正要呵斥刘九娃,又有人跪下磕头开口了。 “春来,只要是个女人,不管傻子疯子,我都要!” 一个光着上半身,露出一排排肋骨,只穿大裤衩、头发乱糟糟的干瘦老头也挨着刘九娃跪了下来。 刘春来也没想到,这些人会比自己狠! 为什么要提讨婆娘的事情! “九哥,大春哥,你们这是要折我的寿呢,赶紧起来!放心,为刘春来说话算数,我说了不算,我爹说了大家该听吧?” 刘春来也被弄得措手不及,急忙给旁边脸色铁青的老爹使眼色。 四队的人,在娶媳妇儿这事的反应上,太吓人了。 吃饱不吃饱没关系,讨婆娘才是关键。 “你知道整个生产队欠了多少贷款?”刘福旺黑着脸,没看跪着的人,牙缝里挤出话问刘春来。 他已经决定,先把儿子弄回去。 丢人事小,不能让儿子光了绝了后。 杨爱群提菜刀满公社追杀他都是小事,他自己也没人养老送终。 “爹,整个生产队,共欠合作社贷款31374.25元,民间各家借贷不清楚。只要半年,这钱就能还清。” 刘春来自然知道老爹心思,他是认真的。 尤其跟自己爹差不多的人为了娶媳妇儿给自己下跪。 心中的震动,无法言表。 “如果还不了呢?”刘福旺冷哼了一声。 “爹,咱不能再穷了!别人穷,没关系,咱老刘家不能穷到绝了后!都是一个祖宗下来的,都是刘家的!” 刘春来豁出去了。 三万块钱,对于这年头的人来说是笔巨额债务。 可对他来说,很容易。 哪怕做倒爷,一个月也就够了。 “爹,之前我不成器,王家因此退亲,连您在公社跟县里也抬不起头来!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咱要用实际行动告诉看不起我们的人,以后让那些新媳妇儿求着嫁进咱们村!” 老爹心中想什么,刘春来知道。 刘福旺为什么从来不去找老战友? 他的老战友跟老首长很多都做出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大事,成绩不差,刘福旺却连自己村的贫困帽子都摘不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刘福旺。 就等刘福旺开口。 刘福旺不开口,没用。 008 向贫穷发起反击 我真的只是村长正文卷008向贫穷发起反击场面,非常安静。 连调皮的光屁股小孩们,都被长辈们严肃表情跟复杂眼神带来的压抑气氛吓得不敢再发出打闹。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刘福旺身上。 等着他的回答。 原本晴朗的天空,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这让气氛更加压抑。 刘福旺担任支书跟大队长,到现在,已经27年! 大家都想改变,却无力折腾;想折腾,却被刘福旺弄得折腾不起了。 越折腾越穷。 一直以来,大家都指望这个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场上被上天眷顾的老支书带着大家杀出一条血路。 再苦再累都不是事儿,所有人就怕穷。 刘福旺27年没有改变这一切,所有人已经绝望,现在刘福旺读了七年高中的儿子又让人燃起了希望。 穷,让人挺不直脊梁。 穷,让人看不到希望。 穷,让女人不愿意嫁进来。 穷,让整个家族都香火都面临断绝…… 刘春来把整个队都不敢面对的最大问题,摆到了明面上。 谁不想吃饱饭? 谁不想有钱花? 谁不想能讨个婆娘生个娃体会一下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 “升旗!” 刘福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朝鲜战场上,他请求团长,由他这个营长亲自带着炸药包去拔掉美帝机枪堡垒时候的那种决心。 很多年,他没有这么热血沸腾了。 何况,这些人的眼神,让他太难受了。 “如果队里还有光棍,那就让我刘福旺的儿子当最后一个光棍!”头脑一热的刘福旺,横下了心。 至少,让一百多个光棍讨婆娘,比让全大队三百多光棍讨婆娘容易。 “谁想要穷下去?谁想一辈子光棍?谁想一辈子吃不饱一顿饭?”刘春来见老爹没有狠下心不要脸,松了一口气,叫起来跪着的刘九娃跟另外一个小老头,对着所有人大声地问到。 “没有人!” “莫得人!” “我不想……” …… 几乎所有人都用全身力气咆哮了起来。 哪怕是那些屁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也跟着吼他们不想。 这时候,已经清醒过来的刘福旺绝望了。 三万多的贷款不是事儿,反正从回来当上支书跟大队长后,贷款就没有还清过。 刘春来几句话,就让本来欠账上千的家庭债务,可能一年增长了几十倍。 钱不是事儿。 绝望的是儿子说要当全队最后一个光棍! 更绝望的是杨爱群那个疯婆娘为了儿子啥子都干得出来! “刘家诸后生听着,从今天起,刘春来就是我刘家坡的旗手!当年我刘家儿郎在战场上扛的旗不曾倒过,今天,我刘家脱贫的旗帜,升起来!” 正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彻全公房区域。 “老祖来了!” “老祖来了……” 一帮小屁孩听到这声音,都围了过去。 刘福旺听到声音,也顾不得心中的绝望,急忙收摄心神,迎了过去。 “八爷,您怎么出来了?” 一名穿着藏青色长袍,披肩长发已经雪白,留着一尺长胡子,手中拄着一根黒糊糊拐杖,握着拐杖的右手三根手指都没了的老头颤巍巍地立在一尺高的旗台上。 刘八爷! 大清最后一批秀才,光绪二十九年,年仅13岁的刘八爷参加乡试及第;宣统二年,考入四川陆军讲武堂;1911年,21岁的刘八爷参加保路运动,后来跟着川内各大军阀混战,到最后,在他同期讲武堂同学刘湘将军“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中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遗嘱下,一直活动在抗日战场上。 抗日战争胜利后,才带着满身伤痕回来。 刘家坡的参军传统,都因这位老爷子起。 老爷子一辈子未婚,不是因为他娶不到媳妇儿,这老头子当年在部队中也算号人物,不爱升官,不爱钱,就喜欢洋婆子,据说是为了报八国联军侵华之仇…… 现已90岁高龄。 刘春来刚才说的要给讨婆娘的八祖祖,也就是这位。 这是刘家坡比刘福旺还高几个级别的骨灰级大人物。 “我怎么能不来?这是几百年我刘家坡从未有过的大变革!春来,你爹都不敢像你这样,赌咒发誓要带我刘家坡摘穷帽子!” 老头虽然站得颤巍巍,说话声音却洪亮。 刘福旺一脸羞愧,“八爷,是我没做好!” 当年刘八爷发了话,刘福旺无论折腾什么,四队第一个响应,结果反而被折腾到了整个大队最穷。 伪政府前,整个幸福公社甚至更远区域,都是刘八爷家的。 方圆几百里的有名大地主。 刘八爷参加保路运动前,深知革@命要掉脑袋,不是革了别人的命,就是自己的命被革了,一把火烧了所有账单,家里田地及整个家族积累了上百年的财富全分了出去,刘家人也不比外姓多占,最后只带着一百大洋投身了革@命…… 刘八爷发话了,事情就容易了。 公房食堂前只有一尺高的旗台上,再次立起了那根有着十多米高,由石谷子上坚硬柏木制成、小腿粗的黑色笔直旗杆。 一面有些泛白的五星红旗,被刘八爷亲自捧了出来。 刘春来正要去接,老头却阻止了。 “娃,升旗先不急,你给大伙说说,如何带我刘家坡革了贫穷的命?” 革贫穷的命! 这老头,革@命习惯了。 刘福旺不停地对刘春来使眼色,刘春来也知道,八祖祖这是要他当场定方略,给整个队吃定心丸,不愿意他满嘴跑火车,最终折腾了队里各家,害了自己终生。 “八祖祖,我是这样想的……” 当即,刘春来就把昨天晚上给自己老爹说的那些方案,再次说了出来。 “以后我们也像城里人那样上班拿工资?” “队里统一交粮?” 所有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原来的集体生产时期。 没有读过多少书的普通社员,迷茫了。 这跟刘福旺搞的没有啥区别啊。 “好!好!修路、搞养殖、建工厂、开商路……都很好!你娃果然是有备而来!”刘八爷倒是听明白了刘春来的意思,“娃啊,你认为,咱们刘家坡,要革了贫穷的命,需要多久?起家之资又从何来?” 刘八爷虽然赞许,却抓住了关键。 起家的本钱何来? “八祖祖,如果只是吃饱,穿暖,家家过年能杀一头大肥猪,各家手里有点活钱用,最多一年;如果要过得比大部分好,成为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估计得五年。”刘春来停顿了一下,随后说道,“咱们公房制衣厂的仓库,不是还有批衣服?我准备带人去山城卖掉,以此作为起步资金……” 八十年代初期,倒爷来钱快,谁都知道。 当年创业,刘春来很多时候都在唏嘘,要是他在八十年代该如何如何…… 老爷子如同刀子一般的眼神,一直打量着刘春来。 这让刘春来心里直发毛。 好一阵,老爷子才开口问,“那批工作服,根本卖不出去啊。” “那是咱们地方小,大家都穷,舍不得买衣服。山城是西南第一大成,何况还有蓉城,大多都是买衣服呢!” 刘春来知道老头子见多识广,也不糊弄他。 这些小地方,根本没法跟山城的市场比。 “好!比你爹当年有勇气!”老爷子点头认可了刘春来的话。 这格局,不是刘福旺能比的。 刘福旺只在葫芦村折腾,眼光就没出过公社。 刘八爷不再说什么,颤巍巍地挺直已经佝偻的背,努力站直身体,一脸肃穆,把拐杖丢开,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起泛白红旗,递到刘春来面前。 郑重地开口:“春来,今日起,你做我刘家坡旗手,旗帜所指,皆是我刘家后生前进方向,无论是悬崖峭壁还是刀山火海!” 越到后来,老头子的语气越沉重。 所有人的脸上,都变得肃穆、庄重。 刘春来仿佛被周围气氛感染,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了刘八爷递过来的那面泛白红旗。 就连旁边的刘福旺,也变得肃穆。 天空中,乌云更加密布。 哪怕是曾经企业面临生死存亡,也比不上这时刘春来手上这泛白五星红旗沉重。 这不仅是一面红旗。 是刘家坡人吃饱穿暖讨婆娘的希望所在。 如同刘八爷所说,红旗所指,悬崖峭壁、刀山火海,刘家坡的人,皆要往里跳。 在刘家人来说,旗手,比他爹这个大队书记兼村长说话管用。 乌云越来越密。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空气早已闷热,压抑得人们快要无法呼吸。 光屁股的小孩们,也迷茫地盯着一尺黄土夯成的旗台。 他们或许已经感觉到,他们的未来,从这红旗升上去的时候,就跟刘春来密不可分了。 突然,阴暗的天空一道亮光闪烁。 “轰~啪~” 一道惊天炸雷响起。 “哗哗哗……” 先是一阵豆大雨点滴落下来,越来越密集,最后变成倾盆大雨。 所有人,就这样淋着大雨看着捧着泛白国旗发呆的刘春来。 没人催促,有小孩子想要跑去避雨,却被父母拉住了。 有不愿意的,被父母一巴掌拍去,还不准哭出来。 “老天开眼,夏晨惊雷,大吉!今儿个,咱就革了贫穷的命,若不然,让贫穷革了咱老刘家的命!” 刘八爷身体笔直,张开双臂,迎着黄豆粒大的雨点,对着天空的乌云咆哮。 “升旗!” 刘福旺一声厉喝,惊醒了浑身湿透的刘春来。 刘春来也醒悟过来,把红旗挂在旗杆上,正琢磨,一个人如何升旗,刘福旺接过红旗,挂在旗杆上,在雨中,重重地往天空一抛。 “敬礼!” “轰~” 又是一声炸雷。 刘春来缓缓地拉动着绳子,已经湿透的红旗,颜色变得鲜艳起来,在倾盆慢慢地向上而去。 没有国歌,没有说话的声音,有的,只是噼里啪啦的暴雨声。 行军礼的、行少先队队礼的,更多的人,则是行注目礼,就这样在大雨中看着旗帜缓缓升上天空。 在国旗到达旗杆顶端时,一阵狂风吹起,红旗居然就这样招展开来,猎猎作响。 更让人惊奇的是,天空乌云散开,一丝明亮的阳光透射出来,照亮了整个刘家坡。 大吉! 009 老祖,这策划人是个啥玩意儿? 夏日的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所有人,都在雨里被淋透了。 或许穷怕了,也或许是这年头的人身体素质好,淋场雨也不会感冒啥的,哪怕刘春来担心众人淋雨后感冒,要求他们回家去换了衣服后再来开会,可没人同意。 “春来,这点雨,算不得啥。年年播种收割时,要抢天时,哪个没淋过雨?”刘八爷坐在队大会议室里,身上的雨水已经把椅子下的地面浸湿了很大一片。 “八祖祖,您这……”刘春来看着老头,怕他感冒。 “老祖身体硬朗着呢!说说你的具体计划。”刘八爷显然不愿意离开。 刘春来无奈,直接掏出了昨晚上在作业本上写的策划书,丢给了刘志强几人,对刘九娃交代一番,让他去一队把裁缝胡定元请来,又吩咐刘大春把队里原本在制衣厂干活的妇女找来。 他自己则带着队里记分员谢高全去旁边的制衣厂看仓库里的那堆工作服。 队里的制衣厂,只有六台缝纫机。 当年工业学大庆,葫芦村周边没啥资源,公社计划处科员严劲松想起部队被服厂,跟刘福旺一合计,跑县里要了六台缝纫机,从县纺织厂拿原料,给各个厂生产工作服…… 这就是刘福旺所谓的厂子。 在刘春来眼里,确实算不上厂子。 从建立起来后,除了跑县里哭穷,偶尔能要点生产计划,大部分时间都闲置着。 六台缝纫机,为了补亏空,刘福旺原本准备卖出去,奈何整个大队都穷,价格低到只要一百二,还不要工业券,却一台也没卖出去。 卖给县里的人? 那是不能的。 谢高全从一大串钥匙里,找出了制衣厂的钥匙。 制衣厂是原本堆粮食的仓库改造而来。 前面大门口,六台缝纫机摆了两排,旁边则是两排木头制的工作台,裁剪都在上面。 一大堆蓝色工作服就这样胡乱堆在后面的木头架子上。 “县里不要了,让咱卖出去,补欠账……”谢高全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 刘春来更疑惑。 工作服虽然款式不好看,却耐磨,应该有不小市场。 “谁舍得买,原来1500套呢!周围几个公社、县城里都跑了,卖出去144套……”谢高全唉声叹气,“纺织厂下属的被服厂,也在卖这个,一套5块钱。大队长原来准备过年时,把这批衣服在全大队分了,让大家能穿件新衣……” 刘春来瞪大了眼睛。 身在宝山不识宝! 得等胡裁缝来了再说。 刘志强几人在刘春来走后,看着手上封面写着《四队发展规划》的玩意儿,有些奇怪。 整个本子都在刚才的大雨中湿透了,字迹已经变得模糊,不过大部分还能看的清楚。 刘八爷这见多识广的人也觉得新鲜。 从刘福旺率领全大队石头上造土失败后,刘八爷就不再干涉队里的事情。 今儿个刘春来赌咒要让全队的光棍都讨婆娘,老祖又站出来,这让刘志强几个后生晚辈很诧异。 现在刘春来丢给他们这么个玩意儿。 他们已经给老祖换了干衣裳了。 “老祖,春来真能干成?”依然光棍的退伍兵刘龙的话里,满是怀疑。 三人中,他最小,也三十出头了。 在农村,男人20没开亲,越往后,越没有了可能。 虽然八零年《婚姻法》把原来的男20岁,女18岁的最低年龄改为男22,女20,但是农村里,这方面可不是那样。 早栽秧,早打谷;早生娃儿早享福。 三十多没婆娘,生啥娃儿? 享啥福? “是啊,老祖,春来真能干成?”同样也是退伍兵的刘大兵也心急。 老祖当年在刘福旺石头上造土的事情上看走了眼,好歹当年大家也吃了两年饱饭。 老祖可比刘福旺还见多识广。 据说日过好几个不同国家的洋婆娘。 也就是这种事情搞多了,要不然,老祖肯定是将军级别,去了那宝岛。 “志强,你念念,我听听。”刘八爷没回答刘春来能不能干成,一手捏着自己的长胡子,对刘志强开口。 眼前这几人,都是退伍兵,上过初中。 “四队发展规划,策划人,刘春来……”刘志强念了起来。 他也想知道,春来能不能干成。 旁边的刘大兵跟刘龙哪里听过这些新鲜词,立即就开口问,“老祖,这策划人是个啥玩意儿?” 饶是革了满清命、跟着各路将军走南闯北见识不少的秀才,也听着新鲜,只能从字面上来解释,“策,指策问、对策,就是以前皇帝问治国安邦、国计民生的计策跟谋划……” “咱们队里这点事儿,需要治国安邦的计策跟谋划?”刘大龙瞪大了眼。 刘八爷被质疑,顿时怒了,手中拐杖在缺了一条腿,表面发黑的桌上敲了几下,“怎么不需要?国家国家,先有国,后有家,家不平,国不宁。想当年,八大王入川,从者如云,那不也是活不下去……” 几人面面相觑。 老祖这说的不是这么回事啊。 虽然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老祖,老祖,这上面还写了咱们为什么穷……”知道老祖这话匣子一旦开了,可以从盘古开天地一直说到当年打跑小鬼子,刘志强急忙把老头的注意力拉回来。 老头读书多,就是乱说也没人能反驳。 要反驳? 四书五经啥的读完,还有各种策论啥的先去看了,再来跟老祖论。 “哦,念来老祖听听。治病得治根,福旺那娃就是没治到根,找到根,才好下药……” 老头捏着胡子,眼神亮了起来。 于是,刘志龙就开始念了起来。 很快,已经回去换了衣服的社员们,又开始聚集到了公房的会议室里。 听刘志强念这策划书,听八祖祖解释。 地里那点活,人这么多,一会儿就干完了。 “啥玩意儿?刘春来当了你们四队队长,要重新开制衣厂?” 刘九娃就指望着刘春来给他讨个婆娘,急冲冲赶来,路上滑,还摔了一跤呢。 “对啊!我春来兄弟说,不仅要搞制衣厂,还要搞其他的厂……” “搞个球,不去,又没钱又没粮。”胡定元毫不犹豫拒绝了。 大队的制衣厂,是不发工资的。 集体生产时,记工分。 包产到户后,大队更没钱,县里即使给任务,也不给钱,只是减免该交给公社跟大队的一些提留款跟统筹款。 “我春来兄弟说了,一天两块钱!你不干,就去公社找裁缝。” 得了刘春来的吩咐,刘九娃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在胡定元面前晃了晃。 胡定元眼睛都直了。 两块钱! 谷子卖7分钱一斤、鸡蛋卖5分钱的年代,2块钱一天! “真的?他哪里来的钱?”胡定元旋即变得失落。 大队都没得钱。 心中则是暗骂,狗曰的刘春来,比刘福旺吹牛还凶。 张口就是一天两块钱。 “我春来兄弟说了,两块钱一天,如果到时候不发钱,到时候从你家上交提留款里扣。支书也批准了。” 刘九娃也有些肉痛。 两块钱一天,一个月就是60,比公社很多干部工资都高了。 他想挣着钱,却没法。 大队制衣厂就一个裁缝,人家祖传的。 “不哄你。我春来兄弟当了四队旗手,将来还要当大队长哩。” 刘九娃一脸傲慢,好像他要当大队长一样。 胡定元更是惊诧。 狗曰的! 他可不认为刘九娃哄他。 大队长传位给儿子,周围各个大队的惯例。 要不答应,到时候刘春来要为难他家…… “赶紧的啊,我春来兄弟忙呢,要给我们队所有光棍讨婆娘。” 刘九娃拉着胡定元就往外面走。 “狗曰的,我说你咋这么积极。你怕是想婆娘想疯了,刘春来自己都成了光棍……” 胡定元被刘九娃拉着,哭笑不得。 “那是我春来兄弟瞧不上王青山家那闺女!” 刘九娃愣了一下,旋即涨红脸,争辩着。 胡定元也懒得跟他争,先去看看再说,免得到时候被为难。 裁缝也要交粮完税的。 刘大春的工作好做多了。 刘八爷开了口,四队大多数都是刘家的人,得到通知,哪怕各家觉得拿不到钱,也不敢不去。 要不然,刘八爷的那拐杖打了,还得好生哄着老人家消气。 刘九娃跟着胡裁缝,一路上,见人就宣传春来当了他们刘家旗手,要给他们讨婆娘,以后要当大队长的事情。 这事儿,很快就穿开了。 “四队那么穷,我倒要看看刘春来拿啥给他们讨婆娘!” “刘春来自己都还是光棍呢……” 只要听到的人,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四队啥情况,谁不知道? 不过更多人则是不满刘福旺要把大队长的位置传给儿子。 “哼,他刘福旺倒是把大队当成他自家的,位置还要传给他儿子……” “把队里搞得这么穷,他还好意思让他儿子接班?狗曰的真不要脸……” “到时候刘春来要是当了大队长,不给我讨婆娘,我天天跟着他……” “老子直接把碗搁他屋头去!”还有更不要脸的。 早上下了天洞雨,地里没法去,消息传播得也就更快了。 整个大队,活少,事情太多。 胡定元在一队,要去四队,得路过二队。 刘春来家,恰好就在二队。 010 杨爱群要反天 胡裁缝到了后,刘春来把十多个聚在一起摆龙门阵的女人喊了过来。 这些女人,议论得最多的就是刘春来如何给队里这么多光棍讨婆娘。 她们嫁进来,就感觉上了当,受了骗。 再则,队里大多数姓刘,几家外姓也是队里的上门女婿发展而来。 都是沾亲带故的,谁家没几个光棍? “行了,别摆龙门阵了。咱们先说说这批工作服咋个改,今天就开始,明天我就去山城!”刘春来自然听到她们的议论。 何况这些女人都没多少文化,各种话荤腥不忌。 “春来,你该不会跑到山城就不回来了吧?” “听说山城的妹子都乖得很,多哄几个回来嫁给咱们队,以后去山城也有地方住……” 一群女人根本就没有丝毫纪律性。 一边说,一边乐。 这让刘春来顿时黑下了脸。 这种队伍,不好带啊。 “各位,咱们先说正事。当然,如果想继续看到队里这么穷,以后孩子也成光棍,咱们就继续聊?”刘春来知道这帮老娘们不好管,直接用她们儿子打光棍的事情威胁。 果然好用。 整个队都穷,眼前这些女人,几乎都是三十多,队里的喜事,除了嫁女,没有新媳妇儿嫁进来已经八年了。 “这关系到整个队的未来,我这不是吓唬大家。以后搞各种,都得这批工作服卖出去。工作服到处都有,所以5块一套都没人要……我一个同学前阵去了山城,说那边一种裤子卖得很火,这里是图纸样式……” 刘春来见她们安静下来,。 这刚一介绍完,这帮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老娘们儿又炸了。 “春来,现在这样都已经卖不出去,再把裤腿改大,谁会穿?”一名三十多岁,骨骼很大的女人听了刘春来说的,直接乐了。 “是啊,这样的裤子,男不男,女不女,送给别人都没人要……” “裤腿跟个扫把一样,这还是裤子吗?” “穿起活都没法干,到时候搞得上面都是泥……” 哪怕是村妇,也是有些见识的。 没人认为这样的裤子有人会买。 估摸着刘春来跳河,脑子进太多水,把脑子泡坏了。 谁穿出去不会被骂死? “咱们这是往城里卖!大城市的人,会下地干活吗?他们都在工厂跟办公室坐着上班呢!”刘春来很无语,“不要忘了,这关系到咱们队光棍讨婆娘的事情。” 农村不懂潮流啊。 他以前的农村同学,哪怕是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要是穿着喇叭裤,回去估计都会挨骂。 刘春来也很无奈,他不想动不动就用没法讨婆娘威胁人。 可现在,没有看到效果,他说话不管用啊。 要是他爹来,或是刘八爷,这些女人敢这样,估计不是挨刘八爷的拐棍打,就是挨老爹的铜烟竿敲。 “胡裁缝,你看这如何?”女人们不吭声了,刘春来直接问大师傅。 “如果改,倒是容易,裤腿减了拆开,再把衣服减下来,两边补一块就行了。不难……”胡定元也瞧不上这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的裤子,可一天两块钱呢。 “那就得了,现在就开始。”刘春来也不废话,“裤腿一定要长一些,最好能拖在地上。另外,改裤腿的事情,计件,一条裤子一毛五。” “春来,你是认真的?”开始开口的女人皱眉问到,“我们费点时间没啥,可这好好的衣服裤子,要是就这样剪了……” “翠花嫂,关系这么大,我敢开玩笑?”刘春来真的觉得自己太难了。 没法解释啊。 确实,好好的衣服裤子,就这样剪了。 “要不,先做几件,到时候看看效果?”杨翠花真的很心痛。 这些卖不出去,发给大家,过年家里当家的跟孩子也能穿件新衣服。 “这样吧,先弄156条出来!”刘春来在这里不让步了。 一百多条,到了山城,卖了也能干不少事。 几条裤子,那钱,没法折腾。 “就这样,今天我们就赶出来。”其他女人也心痛这些好好的衣服裤子。 刘春来交代完这些,守着她们改了一条出来,自己看了,再说了一些改进意见后,让她们照着样子改,自己就去大队部开会了。 他当了四队队长,大队要开会。 何况,这制衣厂,本来属于大队的,必须留在四队,要不然,只要捡到钱,其他队就会扯皮。 直接翻山往大队部所在的一队去。 早上下了阵雨,走了山水。 杨爱群怕秧田田埂垮了,带着斗篷,披着蓑衣,扛着锄头就往沟里走。 还没到田边,雨就停了。 见秧田里面稗子长得深,就下田扯稗子。 忙了半上午才扯完。 正往回走,碰到背着背篼到沟里割猪草的隔壁家田明发家媳妇儿王素珍。 “爱群嫂子,这下你家好了,家里出两个大队干部,以后上交提留都少不少呢。” 个子矮小,皮肤黝黑,脸上一脸雀斑的王素珍老远就扯开了嗓门。 杨爱群本来不想理她,这女人生了五个女儿,前两年计划生育,丈夫田明发被公社计生办拉去结扎,刘福旺没帮着说话,一直对刘家不满。 这主动打招呼,可不会有好事。 可人家打了招呼,不回答不行,“唉,这年头,当大队干部有啥用?尽倒贴家里钱,他两爷子尽瞎折腾,春来是他爹逼着去的……” “那是大队长知道你家春来有大本事呢!你不晓得,春来可是赌了咒,发了誓,要是一年没新媳妇儿嫁进四队,春来就替四队还三万多的贷款……还说了,只要四队还有一个光棍,他就不讨婆娘……这春来,魄力比大队长强多了,估计要不了几年,就能到公社当干部了……” 王素珍脸上带笑,可这话,却变了味。 “啥玩意儿?”杨爱群如遭雷击。 “队里都已经传开了,都夸你家春来有大本事呢。可惜啊,我这没儿子,要不然……啧啧……” 见杨爱群的模样,王素珍心中很是畅快,直接就走了。 “这两个狗曰的!这是要断我念想啊!”杨爱群怒气攻心,差点就倒下。 好一阵,才爬起来,也顾不得干活,锄头也不拿,就往四队去…… 路上没有遇着刘春来。 一路上,旁边有干活的人,看到杨爱群,都是纷纷夸春来有本事。 真心夸倒也没啥,可这些人,脸上都是嘲笑。 支书兼大队长的婆娘,很多人心里都是不待见的。 尤其是不少人口里说,刘春来是发誓要一年让四队所有人娶媳妇儿,不然他就绝后。 这更是戳杨爱群心窝子。 别人带儿子,这年头,孙子都上小学了。 他这儿子倒好! 也不跟这些人置气,直接去四队找刘春来父子两。 杨爱群到了四队,打听刘福旺父子两的下落,甚至问了春来是不是当了旗手的事情。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同时也把早上的事情打听清楚了,虽然儿子没有赌咒说一年不给全队讨婆娘就绝后这样的话,但是不给全队讨婆娘,刘春来自己也不讨婆娘,这事情的严重性是一样的。 在制衣厂,听到刘春来去了大队部开会,杨爱群就跟着往大队追去。 “翠花婶,杨爱群不会要把春来叔喊回去吧?”一名二十七八的女人看着杨爱群问了刘春来就走,不由有些担心,“我家还有四个兄弟没开亲,东旺也11岁了呢……” “我说田丽,你家东旺才11岁呢!怕啥,八祖祖还没死呢!”杨翠花也担心。 说话都没底气。 “杨爱群可不怕八祖祖!惹毛了,她都敢提菜刀在公社街上把刘福旺追着砍……”另外一个女人说道。 “要是春来不当这旗手,咱们这就没指望了。八祖祖也是被逼得没法,才选了他……” “你们放心吧,除非杨爱群不在这里立足了,要不然,她撕不破这个脸。”杨翠花心中更是慌乱。 他家大儿子已经19了。 “翠花婶,要是你家青峰不讨婆娘,你会不会撕破脸?春来可是马上25了……”田丽看着杨翠花,后者直接愣了。 “唉哟~”缝纫机的针,直接扎在了手指上。 一时间,也没谁干活,纷纷跑回去把消息给传出去…… 必须阻止杨爱群! “这还反了她了!走,咱们去看看!”刘八爷听到一棍光棍后生来汇报,顿时火了。 刚站起来,就有两个三十多的后生把他的滑竿抬出来。 刘八爷往上一坐,刘九娃跟刘大春两人一边一个扶着他,两个抬滑竿的抬起就往外面跑。 不多时,四队还留着的人,就开始浩浩荡荡地跟在刘八爷的滑竿后面,往大队部而去。 其他队听到动静的,也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跟着去看热闹。 011 大队长果然稳 刘春来带着刘志强几人到了在一队的大队部时候,其他队里的队长跟党员、社员代表都到了。 一队比其他队好不少,面积要大不少不说,都在山下,靠近公社,河流就从边上流过,是整个大队田最多的队。 大队会议室、打铁坊、广播室等,都在这里。 打铁坊就是刘福旺张罗的“钢铁厂”,除了大炼钢的时候生产了几炉子没法用的废铁,只有每年播种时打锄头、收割时候发镰刀等这么点活。 现在打铁坊的炉子,已经好几年没生过火了。 所以,刘春来真瞧不上他爹搞的这些“厂”。 大队部跟其他队公房差不多布局,房屋也都是青砖黑瓦,墙上刷着跟刘春来在燕山寺看到的差不多的标语。 房子倒是比其他队稍微多一点,规模大一点。 “夏粮的事情就是这样,回去都催着点,那些没交的,挨家通知,反正早晚都是要交的……提留款跟统筹不急,国家的必须先交够。等地里这茬粮食收了,咱们修路,用荒地修,直接往上面报是占用了耕地,这样每个队都会少交不少……” 刘春来到大队会议室,刚好刘福旺把夏粮的事情说完。 五月收小麦、豌豆、胡豆啥的,也是有税的。 而且这些粮食,交到粮站时候,损耗除得少,小麦一百斤只除十斤损耗,要是稻子,那得除三十斤。 小麦产量低,大多数都没交齐。 每天大队干部跟各队队长,就是帮着催粮。 带着刘志龙几人从后门进去,直接坐后面了。 一边跟周围其他队的人打招呼,一边佩服刘福旺的心眼儿活。 上交提留,农业税,这年头可不低。 自己昨晚上不过提了一嘴,今年得修路,老家伙就开始拿这个做文章,并且给各队队长传达。 不亏是在农村基层干了快三十年的老支书。 “另外,说说四队的事。现在已经包产到户三年了,上级领导要求,农村工作不仅要抓粮食生产,也要抓经济建设,让大家不仅能吃饱穿暖,兜里也要有活钱。四队没有队长,不是个事,有没有主动愿意去四队的?” 看到刘春来带着四队的人来了,刘福旺把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拿了出来。 一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谁去看刘福旺。 就怕被点着去了四队。 四队的社员代表,也不说刘春来当了他们队长,也不吭声。 “没人么?”老头子一脸威严地扫视了一圈。 目光所过之处,众人纷纷把头扭向一边。 “陈二狗,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要当干部嘛……”刘福旺对着一个干瘦的中年汉子开口。 干瘦的陈二狗苦着脸,“大队长,各队队长不都是各队的人担任嘛。我自己都莫得婆娘,去了他们找我发婆娘再说了,你家春来不是当了四队的队长?” 众人都是看着刘春来。 没人嘲笑陈二狗。 “春来是刘家的旗手,不是队长。刘家旗手,不是干部!”刘福旺直接反驳。 旗手,跟队长可不一样。 旗手带的是整个刘家的人。 “支书,四队都是刘家,有了旗手,没有必要再有个队长……”陈二狗急忙反驳。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附和。 万一让支书大队长点名,弄到四队当队长,那还得了? 四队的那些人,见到领导干部都要求发婆娘…… “支书,我婆娘懒,屋头活路多……”当被刘福旺目光所及,一人直接开口了。 “大队长,我妈在床上瘫着呢……” “支书,我爹病着,得人服侍呢……” “这些都是平时闹着要当干部的,咱四队穷,加上光棍多……”刘志强给疑惑的刘春来解释。 刘春来不由苦笑。 早上就已经见识到了四队人对娶媳妇儿的狂热追求。 不过他也疑惑,“志强哥,队里也没人愿意?” 暗中倒也佩服老爹,明明自己是四队队长,为了让人没话可说,直接玩这一手。 老支书,稳! 大队长,稳! “原来倒是有人,这不光棍多嘛,没事干,这些家伙天天缠着队长要婆娘,不发婆娘,队上干啥都喊不动,更不要说交粮啥的……”刘大兵一脸苦涩地解释。 他们是部队退伍,干不出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 可队里大多数人没读书啊。 当干部,不是要为社员服务? 那就先让大伙安家啊。 “八老祖当初放了话,哪个敢拍着胸脯说给队里光棍讨婆娘,哪个就当旗手……” 同样是退伍兵出身的刘龙,眼神怪异地看着刘春来。 要不是这条件,根本没刘春来的事儿。 刘春来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他原本只是当队长,后来却成了旗手。 也知道了为什么刘八爷站出来,老爹会一直黑着脸…… 这特么的是玩游戏,突然触发了隐藏任务! 还是那种地狱模式的难度。 刘八爷人老成精,估计怕自己反悔,所以只说是让他刘春来带刘家坡革了贫穷的命,没说让刘春来给刘家后生讨婆娘。 难怪他对刘春来的方案都不详细问,就支持刘春来。 不是相信刘春来的能力,而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交给刘春来,这样他就不会无颜见先人了。 大清的秀才,各路军阀手下的军官,战场上几十年没受大伤,睡过不少洋婆娘的老头,果然不是善于之辈。 这特么的…… “莫人愿意哇?既然莫人,那就喊春来先兼着四队队长,不要等到后头又在背后说我刘福旺任人唯亲,把大队当自家的。举手表决吧……” 老头子这手腕,刘春来都不得不皮佩服。 要是一开始直接宣布,即使没人愿意当,肯定有不少说闲话的。 这样一来,说闲话的肯定还会有,至少没人敢当着说了。 要不然,大队长直接喊他来当,看他能不能让四队的人听话。 众人纷纷举手。 刘春来更是见识到了老爹管理的葫芦村的皿煮。 开眼了。 “支书英明,春来是高中生,四队队长他最合适不过了。” “是啊,春来最合适……” “春来文化高,先当四队队长,然后当大队长来带领我们……” 众人纷纷拍马屁,举双手支持刘福旺的英明决策。 要是刚才没刘龙几人的解释,刘春来还真会以为他们是真心支持自己的。 无耻! 都太无耻了。 “那就这样了,就天会就开到这里……”刘福旺宣布散会。 反正开这会就是为了宣布刘春来当四队的队长。 “等一下。”刘春来得先把大队的制衣厂留在他的四队,要不然,很多工作没法展开,“大队的厂子,现在都闲着,我希望能承包给四队……” 说厂子,刘春来自己都闲丢人。 可他爹认为那是厂子,其他人也都认为是厂啊。 毕竟,刘福旺建的厂。 没有人反对。 那些厂子除了几台缝纫机,也没别的固定资产,卖废铁都卖不了几个钱。 “四队也不白要,按照政策,承包,一年给五百的承包费……” 刘春来最怕到时候刚产生效益,各队来抢。 虽然说老爹是大队长,但是老爹那种全大队共同富裕的思想,会严重影响刘春来的计划。 伟人说过,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人可以先富起来,带动和帮助其他地区、其他的人,逐步达到共同富裕。 当然,现在还没说。 伟人说这话,要等到85年会见美国时代公司组织的高级企业家代表团。 其实就一个中心思想——目前咱们穷,集中精力先发展一部分,让后让发展起来的带动周边…… 葫芦村的资源太差了,必须集中起来。 “春来,五百是不是有点多了?” “是啊,春来,这些厂子都闲置着,也没啥产出……” 几乎所有队长跟社员代表劝着刘春来。 去年下半年开始,大队所有厂的总产值都不超过一百块,他们怕这是刘福旺那老家伙试探大家。 必须反对! 不能看着支书兼大队长的儿子吃亏不是? “春来,我们队里欠账本来就多,这些给我们也没用啊……”刘志强急了。 感情这刘春来脑子里面的水真的没有出来完。 嫌四队的账不够多? “是啊,春来,咱们很多地方需要钱……” “咱要那玩意儿干啥?”刘龙一脸迷茫。 刘春来这一来就给队里增加欠账,整个四队按人头,那一个也得多欠好几块呢。 “卖废铁呗,到时候卖了,大家分钱散伙……” 刘春来没好气地说到,亏得几人都在部队待过,算是有见识的人。 在刘春来的坚持下,其他人见不是大队长试探他们是否忠诚,也不劝了。 于是,刘春来以四队队长的身份,在整个大队所有干部跟社员代表的注视下,写了两份简略合同,跟他爹签订了合同。 他倒是不贪心,合同只签十年。 每年交一次承包费。 这样一来,那制衣厂,就是刘春来一个人说了算,他爹都管不着。 “春来,这事情,是不是有些……”刘志强看着刘春来手中的合同,有些担忧。 刘春来则是一脸轻松,“放心吧,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求着咱们把这些厂还给回去。到时候,他们会哭的。” 这点,刘春来真不吹牛。 012 论四队讨婆娘的迫切 会散了,时间也快中午了,同路的人,一起聊着就往家里去。 “你妈那里,你自己解决!”刘福旺看着刘春来,黑着脸。 他不想跟这短命儿子说话。 “爹,您这工作经验太丰富了,这一手……”刘春来自然不会那么傻。 “打住,拍老子马屁也没用!”刘福旺直接堵死了刘春来接下来的话。 想让他这个基层工作27年的大队干部背黑锅? 没门儿。 杨爱群发狂起来,刘福旺都怕。 当年从战场回来,刘福旺的戾气那是相当重,一个眼神,能把最胆大的二杆子吓得打哆嗦。 后来,有次喝醉了酒,恰好刘春来在外面惹了事儿,脾气起来的刘大队长就准备教训儿子,杨爱群开始没管。 农村嘛,教育孩子,都是打。 黄荆棍棍出好人,不打不成才。 刘福旺喝多了,打儿子没有轻重,尤其是刘春旺还顶嘴,一脚把只有11岁的刘春旺踹了三、四米远。 杨爱群爱子心切,骂了他几句,刘大队长这火更大,儿子被杨爱群宠得不像个样子,当即撸起袖子,准备连媳妇儿也一起修理一顿。 结果,刘大队长还没动手,杨爱群就冲入灶屋,提着菜刀就砍刘福旺,酒也被吓醒,舍不得打媳妇儿,结果被杨爱群提着菜刀追了几个大队,一直追到公社书记严劲松的办公室…… 于是乎,支书兼大队长,除非忍无可忍,不在儿子的事情上跟媳妇儿顶牛。 还好,杨爱群虽然没读过书,却通情达理,只要不涉及败家儿子,不会提刀追杀刘福旺。 当然,刘春来犯了错,杨爱群同样是要打的。 用绳子捆起来,吊在他家院坝边那颗皂角树上打,打得浑身都是血痕。 然后,刘福旺也不管儿子了。 大队长工作太多,还要管着党支部呢。 今天这事儿,关系到老刘家香火,也关系到杨爱群抱孙子的大事,刘福旺要敢帮刘春来说话,估计这回要被杨爱群提菜刀追杀到县城。 “爹,你这有点过分啊……” 刘春来还真没想过,老头的求生欲如此强烈。 “春来叔,杨婆婆来了。”正在这时候,跟在后面的刘志强小声提醒刘春来。 顺着看去。 杨爱群手里提着菜刀,打着光脚,裤腿挽在膝盖处,阴沉着脸色看着这边。 刚开会的人,纷纷停下了脚步,惊恐地看着提着菜刀的杨爱群。 已经好几年不曾见过杨爱群提刀了。 杨爱群提着菜刀,缓缓往前走着。 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脚印。 杀气,已经弥散开来。 看到便宜老娘这模样,刘春来额头上汗珠直冒。 “不关我的事,他自己不晓得情况,在那里说……”刘福旺也顾不得当着这么多人丢面子,急忙甩锅。 他真的是被刘春来坑了。 “那你不拦着他?你还真希望自己儿子打光棍?”杨爱群的语气冰冷。 周围众人再退了一步。 给女侠把场地让出来,免得被误伤。 这么多人看着,刘春来叹了口气,只能横下心上前:“妈,咱们回去说吧。这事儿真不怪爹。” 刘福旺有些意外。 这儿子转性了?居然不往老子身上栽赃了。 “滚开!你以为我舍不得砍死你?生下来一尺长,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六岁还在吃奶,干活老子都把你背在背上,衣裳都磨烂了好多件!不就是指望你能讨个婆娘,给我生个孙子?” 杨爱群这次没有哭。 脸色阴沉得如同早上阵雨前的天空。 而整个人,都是气得直颤抖。 “那啥,爱群啊,这儿子,真的得好好管教,要不然,以后咱们老了……先回家再说……这都晌午了,回去你教训他,我煮饭……” 刘春来恨不得揍他爹一顿。 这时候还煽风点火。 周围的人都只是看着,没有人敢上前拉杨爱群。 “回去啥?就在这里说!你要折腾啥,我不拦着你!我儿子不行!离婚,我带儿子走!”杨爱群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 刘福旺脸色上有些挂不住,阴沉着脸准备呵斥媳妇儿。 “你要走可以,春来留下!这是我老刘家的人!”正在这时,坐在滑竿上被两个人抬着的刘八爷到了。 后面乌秧秧地跟着一大片人。 不仅是四队的,还有周围其他队的。 “八爷,儿子是我生的!”杨爱群转身,冷冷地盯着滑竿上的刘八爷。 “没人说不是你生的,他是我刘家的旗手,我刘家的领头人!你说带走就带走?”刘八爷哪怕已经九十高龄,依然说话气势十足。 “哬!八爷,这都解放几十年了,新中国了!收起你那套!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养了25年!你刘家,给了一把米,还是给了一滴油?你刘家如何,我管不着!要想让我儿子打光棍,想都别想!谁断我念想,我就跟谁拼命……” “老子不是刘家的人?”刘福旺也火了。 这婆娘,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没看到刘八爷气得直哆嗦? 要是出了事儿,这不得了。 刘春来见这场景,急忙抱住了老娘,“妈,这事情真的是我自己愿意。咱们整个大队都穷……” 杨爱群根本不听。 “噗通~” 五十好几的刘九娃,直接就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了下来。 也不顾地上是青石,用膝盖行走到杨爱群面前,带着哭腔:“爱群婶,刘家幺房到我这里,就剩我最后一个,之前本淡了心思,今日春来兄弟站出来了,今日我不求你别的,只求你能让春来带着我们干一年,刘家哪怕少一个光棍,也是祖上积德……我给你磕头了……” “嘭~” 脑袋重重地磕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 一个青包瞬间鼓起。 “嘭~” 青包被磕破,鲜血流了出来。 “嘭~” “杨婆婆,我也不求讨婆娘!就求你让春来叔带我们干一年……” 刘志强也跟着跪下去了。 然后,刘大春…… 越来越多的光棍跪了下去。 “啪~” 杨爱群手中的菜刀掉到了地上。 “天老爷呐,你咋不把刘春来这个短命儿子收了哇,别的本事没有,学着她爹吹牛……你让我这怎么活啊……” 杨爱群坐在地上,手乱舞,脚乱蹬,嚎啕大哭。 “妈,这事情没你想得严重……”刘春来见过无数大世面,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 赶紧蹲下抱着老娘。 “嘭~嘭~嘭……”杨爱群一边打,一边骂,“打死你个短命儿子,你个仙人,不好好读书,整天鬼混,婆娘没得了,还要去吹牛,上百号光棍不讨婆娘,我哪里去抱孙子啊……” 刘春来没躲。 老娘的拳头,砸得真的疼。 “好,你们刘家很好!从今天起,我莫得儿子了!”杨爱群挣脱了刘春来,爬起来,就往外面跑。 “妈,妈……”刘春来知道老娘要干啥。 MMP,河临塘就在一队外面! 这里的人也真是的,动不动就跳河临塘。 这会儿,他算理解了刘春来记忆中这里人常说的河临塘没盖盖子啥意思。 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加个盖子。 免得哪个都去跳。 “八爷!”刘福旺咬牙看着刘八爷。 这会儿,他两头难做。 当着全大队的人,地上跪着都是刘家的人,大多数都是刘福旺的晚辈。 杨爱群有无数的坏毛病,对儿子,也宠溺得厉害。 “都起来!这事情,让春来自己定!”刘八爷没有再说什么。 滑竿都没下,让人抬着回去了。 “还看啥热闹?晌午都不吃饭是不?”刘福旺黑着脸,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吼道。 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再留下,纷纷往回走。 “这刘家的人,这是揪着刘春来不放啊!” “刘八爷这是怎么了?” “这也怪了,刘家的人,为啥非得刘春来?” 人们都是议论纷纷。 没有人指责杨爱群丢人,也没有谁说刘福旺窝囊。 同样,没多少人觉得刘家坡的人在这事情上不对。 大家都穷,逮着机会,自然不愿意放过。 可为什么是刘春来这二流子? 于是相互打听起来,还有没有什么他们不晓得的事情发生。 他们哪里知道,刘春来那份策划书,经过刘八爷的解释,所有四队的人都知道这次他们是真的要翻身了。 以前刘福旺干事,可没有啥章程。 刘春来的策划书里,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穷,为什么刘福旺治不了他们的穷,也说了,如何才能解决他们的穷,各方各面,详细,细致。 尤其是得到了刘八爷的肯定。 刘家坡穷了太久了。 他们不想再穷下去。 刘春来刚给大家看到希望,哪怕还没开始行动。 刘福旺默默地捡起了菜刀,往家的方向走去。 “妈,你别这样。我保证,到时候给你娶个大学生媳妇儿,还要长的乖,性格好,听你话的……”刘春来跑了好长一截,才追上杨爱群。 不少人跟着追了上来。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这些事,他真的很难理解。 “我不是你妈!我也没得你这么个儿子!王家退亲,你还跑去赌咒发誓,你让我怎么活……”被儿子搂着,杨爱群又打又哭。 打到最后,或许是手疼了,直接用掐的。 掐得刘春来咬牙切齿。 013 你可别打队里女孩主意 “妈,你先冷静,听我说,如果你觉得我说得没道理,我不当就是了……” 刘春来忍着痛,先让老娘先冷静下来。 又被杨爱群掐了几把,她才停止吵闹,一脸绝望地看着刘春来。 真的,她绝望了。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刘家旗手意味着什么。 “妈,咱大队穷,我不是读书那块料,回来种庄稼,我也不会……即使爹是大队长,他种庄稼也不行……现在真开了亲,估计要不了几年也会离婚……” 刘春来看着老娘,小心地组织着语言。 杨爱群没说话。 “刘家坡也是穷得没法了,你看刘九娃,54岁了,他不是为了讨媳妇儿,是不愿意那么多人绝后……只要解决了穷的问题,甚至富裕起来,这就没问题了。就会有新媳妇儿嫁进来,我明天去山城,如果方法不行,我就不回来……” 刘春来哄着老娘。 老娘的意思是让他走。 “你爹几十年都没能治了这穷病,看把你能的!” 杨爱群根本不信儿子。 甚至被儿子这话给逗笑了。 儿子说不行就不回来,说到她心坎了。 “这可不,爹没读过书呢,好歹我读了七八年高中不是?妈,真的,只要一年时间,如果到时候还没新媳妇儿进四队,我就偷偷出去打工,外面找老婆容易,至少别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穷啊!” 好不容易,刘春来说服了老娘。 见她不闹腾了,直接蹲在杨爱群前面,拉着她两只手,背着老娘回家。 杨爱群在刘春来背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是不是掐刘春来。 掐得他呲牙咧嘴。 “就一年!明年这时候,如果不行,你就跟我走!” “我保证!”刘春来知道老娘是认真的。 虽然,他不知道老娘哪里来的勇气敢带他走。 “放我下来!你这瘦不拉几的,也没点力气……” 说到底,杨爱群还是心痛儿子。 虽然,儿子背着她,让她心中充满了幸福感觉,可儿子没有干过啥活,也没力气。 “妈,这些年,辛苦你了!从小,你背我那么多年,读初中你都还背我,给儿子一个机会,把你背回家……” 刘春来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原来的世界,年轻时候,忙着工作,创业,平时连电话都很少给父母打。 等他创业成功,公司上市,可父母早已无法分享他成功的喜悦。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背上的杨爱群,反而让刘春来觉得真实。 杨爱群没有了声音,却在刘春来不算宽厚的背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眼泪把刘春来衣服都湿透了一大片。 早上刚下了雨。 道路泥泞不堪,刘春来一走一滑,杨爱群说了很多次让他放下,他都没有放下。 “回来了?饭一会儿就好。” 刘福旺坐在灶门口,被呛人的烟熏得直咳嗽。 平时他就没煮过饭。 杨爱群回屋换了衣服,进了灶屋,把刘福旺赶了出来。 “郭家的人来过了?”刘春来看着堂屋桌子上的两瓶水果罐头,两瓶白酒跟两瓶烟,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一天搞得。 今天可是要给老四退亲的。 “没看到人,我回来,就见这些东西放到门口。”刘福旺叼着旱烟杆,叹了口气,“到时候找陈媒婆去退吧。” “爹,明天我得去山城一趟,下午得在四队守着把那些裤子改了,等我回来我去退。”刘春来想了想,没有让老爹老娘找媒婆退亲。 而是准备亲自去。 就怕对方不放手。 老四虽然不漂亮,也不丑,稍微打扮一下,至少越是7分美女。 对方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午饭不再是高粱米,而是大米饭。 里面没再加红苕叶子,老娘加了一些面粉,稀饭看起来稠了很多。 同样不需要动用筷子,就着酸咸菜,肚子早贴到后背的刘春来连着干了三碗。 大队长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吃饭时,刘春来听着老娘喋喋不休的数落,只能转移话题,说起退亲的事情。 其实杨爱群也闲郭家的儿子不仅年龄大,还瘸。 现在短期内,儿子讨婆娘的事情没指望,她也就淡了心思。 之前刘福旺转达了刘八爷的话,刘春来明确表示要去,杨爱群也不阻拦了,吃饭也没劲。 “你明天怎么去山城?”刘福旺问刘春来。 “望山公社那边的食品站站长是我同学的舅舅,他们那边,每半个月就会有船往山城运猪,到时候就坐运猪的船……” 刘福旺没有反对。 儿子长期在外面,他也不担心丢了。 “带上刘志强,他能打。”老家伙丢下这样一句,也不说话。 在杨爱群幽怨的眼神下,刘春来又往四队去了。 在垭口上,刘九娃跟刘大春两个老光棍一直望着二队上山的路,看到刘春来上来,刘大春就往队里跑。 刘九娃则是迎了上去。 “九哥,你咋不去上药?”看着刘九娃额头上的伤口,刘春来心中隐隐作痛。 这特么的穷,把人都给逼成啥样子了? 刘九娃咧嘴笑着,露出一口大黄牙,“春来兄弟,我这没事哩。爱群婶同意你来了?” “我妈只是一时想不开。”刘春来叹了口气。 刘九娃一听这话,更是高兴,走路都有些颠。 对于刘春来过来,四队的人爆发出了早上比迎接刘大队长的时候还大的热情。 就连刘八爷,也到了公房外面迎接。 这次,也没人再说喊发婆娘的事。 “春来叔,八祖说了,让你以后忙就住他家里,这样也有人煮饭洗衣……” 在一阵寒暄,喊大家散了后,刘志强对刘春来说道。 “志强啊,你知道,我得回去……”刘春来拒绝了。 要是住这边,老娘估计又要闹腾。 八祖祖情况特殊,当年给各家分了家产,现在又是五保户,由队里各家各户称粮,刘家的人轮流出人给老人洗衣做饭。 “志强,你安排一下,地里庄稼找人帮着照看,明天跟我去山城。再找个人,你看谁合适?” 既然老爹都说了刘志强,那应该没错了。 “真要去?”刘志强还真没想到,刘春来说干就干。 这跟之前的刘春来完全不一样啊。 刘春来点了点头,“这次去,不仅要弄到我们起步的资金,还要看看啥东西赚钱。找机灵点的。” “队里的人倒多,精灵的也不少,要不把大兵跟刘龙都带上?” “我们没钱,人多就不好。这次去坐青山公社拉猪的船,自己带粮食跟柴在船上煮……” 不是刘春来不想多带人。 山城那边要办的事情多,人少了不行。 可刘春来把钱都给了老四,老娘手里那十块钱他不打算去要。 可以说,他没有一分钱,只能蹭船去山城,到了那边想办法。 刘志强没有再说其他,而是去交代事情了。 拄着拐杖的刘八爷到公房来看刘春来守着制衣厂的人改裤子,看到那裤腿如同把扫把,只是问了能不能卖出去,倒也没有觉得怪异。 显然,他并不觉得这玩意儿能挣钱。 杨翠花等人也到了大队队部,看到杨爱群那样闹,换成她们,估计会更过分。 没骂刘八爷就算好的。 所以,刘春来来之后,她们也就没有再像上午那样闹腾,而是默默地干着活。 只有六台缝纫机,胡定元则是作为技术指导看着所有人,这个比以前制造衣服还简单很多,倒也不怕出问题。 刘春来突然想起,如果火了,就这么点人肯定不够。 服装厂,属于劳动密集型,必须提前培养人。 “翠花嫂,咱们队里16岁以上的女孩子多不?”刘春来对具体情况不知道。 这年头,农村很多女孩,16、7岁就嫁人。 不合《婚姻法》? 这年头,绝大部分地方普法程度不高。 “怎么,你还想打村里女孩主义?你可别指望这个,虽然很多家都已经出了五服,自古以来都没有同姓结婚的!” 听到刘春来问,杨翠花顿时吓了一跳。 她怕刘春来打这主意,那要死人的。 “想啥呢!以后咱们队里的女孩,全部留在家里,招上门女婿,男人都娶外村的媳妇儿!我是琢磨着必须现在开始培训更多熟练工人。服装厂,很快就会扩大规模。”刘春来有些无语。 自己不过突然闪过了这样的想法,居然就被杨翠花知道了。 服装厂要扩大规模,对熟练工人的需求量非常大。 “我可教不了那么多,就是他们,当年也教了几年才出徒……”胡裁缝不乐意了,“很多人小学都没毕业呢。” “不需要他们什么都会,把工序分开……”刘春来自然知道胡裁缝的意思,“除了每天两块工钱外,带一个徒弟出来,另外给你二十块钱!” “这不是钱的事情!”胡定元心中欢喜,脸上却表现出不屑。 自己是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么? “春来叔,各家女孩天天都是打猪草、捡柴,各家可能不会同意……”田丽提醒刘春来,“招工还是先招年轻男孩子吧。” 她一说,刘春来就明白了。 014 刘家坡 女生外向。 这在农村,属于非常流行的共识。 刘春来无法去评价什么,这些天的经历,让他知道,这并不是传闻,而是事实。 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的,不管怎么宣传生儿生女都一样,上千年的传统思想,很难改变。 “队里的女孩,早晚都要嫁出去的。有能挣到钱的机会,肯定会让家里全劳力干,而不是那些即将嫁出去的女孩子干……”田丽以为刘春来不明白。 杨翠花也补充着,“可不是,队里女孩不少呢,没事儿的男人更多!” “缝纫这事情,虽然以前大多数都是男人,但是跟女人比起来,男人学起来太难了。”胡定元也在旁边帮腔。 他可不愿意带男徒弟,需要的时间太长。 女孩子心灵手巧,如果只是教会使用缝纫机,能干简单的活,要不了一个月,就能交出来。 带出来一个,二十块钱呢。 “行,这事儿,等我从山城回来再说吧。”刘春来叹了口气,没有现在就去选人什么的。 手上没钱,说话没人听。 他也没让制衣厂的女人们保密,这些女人,根本没法保守秘密。 先让其他人有个思想准备也好。 156条裤子的改装工作,需要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胡定元用尺子比着画了几个模板,裁剪工直接比着模板剪下来,然后再由六名缝纫工缝上。 裤子这玩意儿,主要的尺寸在腰。 喇叭裤,裤腿越大,越长,越受人喜欢。 尤其是城里已经开始追求潮流的年轻人。 “高全叔,你给大家把账记好。另外,帮着装一下,明天早上我们一早就得走。”天还没黑,一百多条裤子就改完了。 刘春来打消了自己试穿的想法。 要是他穿了,估计这些女人传出去就会变了味道。 没瞧着她们都鄙视这样的裤子么? 几个女人直接帮着把改好的裤子用两个装粮食的大麻袋给胡乱装了起来,没有折叠,也没有包装。 刘春来看得直摇头。 以后打出名声了,绝对不能这样干。 看着两个鼓囊囊的大麻袋,刘春来让她们找了几张油纸包起来,免得受潮,才作罢。 本来就没有啥卖相…… 正在刘春来准备去找刘志强时,他带着额头已经肿了,依然没有包扎的刘九娃过来了。 刘春来皱起了眉头。 “九叔对山城熟,八祖祖让把他带上。”刘志强解释。 “解放前,一直在那边下力……”刘九娃有些尴尬。 他是对三十年前的山城熟。 “行,这两包裤子,明天我们带走。望山公社那边食品站运猪的船,早上六点就要出发……” 刘春来倒也没说什么,至少,刘九娃会比他跟没有去过山城的刘志强更熟悉,对两人交代了一番,就准备回家。 “春来叔,八祖祖喊你晚上吃饭呢……”刘志强拉着刘春来,“你当了旗手,晚上队里几位老人……” “给八祖祖说声,这饭,等从山城回来再吃。”刘春来拒绝了。 刘八爷人老成精,绝对是鸿门宴。 先去山城弄点钱,到时候有了底气再去。 刘志强还要说什么,刘春来看着他,一脸苦笑,“晌午在大队部闹成那样,我妈那里还没完全消气呢,你给八祖祖说声。” 刘志强没法再劝。 刘八爷的家,就在公房左下角不远处,一套三进的木头宅子,至少有两百多年历史。 那是刘家老祖屋。 当年刘八爷分了家产,周围人都建了房子,所以后来也就没人分刘八爷的房子。 这时候,厨房里已经忙碌开了。 “春来呢?”坐在庭院中间已经发黑的木制逍遥椅的刘八爷,正拿着一个拳头大的紫砂壶喝茶,看着刘志强跟刘九娃两人过来,没见刘春来。 刘志强把刘春来的话说了一番。 老头子叹了口气,“让她们别做饭了。灶屋上两块腊肉取下来,让各家各户凑点鸡蛋、米面,你们送过去。” “八祖,这不太合适吧?”刘志强急忙劝阻,“各家也没啥粮……” “胡闹!杨爱群今天当着那么多人说的话,你记不得?刘福旺从当了大队长,哪天干过啥农活?还尽贴家里钱粮。那个家,就靠她一个人撑着!现如今,她没有再阻拦春来当旗手,我们也不能话给别人说!各家各户出的,记账。” 刘八爷很是严肃。 “对了,捉两只下蛋鸡给她送过去。”刘八爷补充着。 刘志强也不敢反驳,当即就跟刘九娃两人在队里挨着找刘姓人家。 各家倒也没反对,你家拿几斤麦子,他家几斤米,要不就是三五个鸡蛋…… 杨翠花直接把家里仅有的两只下蛋老母鸡逮了,递给刘志强。 她丈夫刘文海则是愤怒至极,不停咆哮:“你个败家婆娘,拿几个蛋就是了啊,鸡都送了,以后哪里来的钱买煤油买盐?你干脆把你自己也送给刘春来算了,正好他缺婆娘!” 杨翠花没理他,依然把鸡递给刘志强。 刘文海上前来抢,被杨翠花一脚踢倒在地上。 “你们几个,还不上前来帮忙!” 个子矮小的刘文海不是杨翠花对手,当即就对着在地坝边站着的几个光棍兄弟吼。 几人被杨翠花瞪了一眼,唯唯诺诺也不敢上前。 “翠花婶,这……” “当年我嫁进来的时候,他跟他爹妈当着大伙儿说了,我当家!”杨翠花强调着这点。 刘文海听到这话,坐在地上也不敢闹腾了。 这婆娘有主见得很。 “杨翠花,你个撇婆娘,现在能了!家里两只母鸡就送了人!你也不看看你是啥逼样子,倒贴上去,刘春来能瞧得上你……” 刘志强刚走不久,吴文海就去把他老娘背来了。 一个小脚老太太,走路不太利索。 老太太刚到院坝边,张口就骂。 随后对着刘文海几个光棍兄弟说道:“你们还不去把鸡要回来!” “谁敢?鸡是我从娘家捉回来喂的!”杨翠花见两个兄弟要去撵刘志强,一声怒喝。 “把你个死婆娘,文海窝囊,老子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勾搭别的男人……”小脚老太太又开口骂。 这些话,极其难听。 杨翠花冷着脸,“妈,你还是口上积点德的好,你硬是要让咱家这几弟兄就这样一辈子下去?青峰19了,说了多少家?谁愿意嫁闺女到咱家?一群老光棍!” “好!好!老子今天给你抵命……” 老太太从刘文海背上跳下来,往杨翠花扑去。 “妈……”一个跟刘文海差不多年龄的干瘦男子把老太太拦住了,“大嫂也是为了我们,杨爱群本来就不愿意让让春来来当队长……” “他刘春来当了队长,难道就真能给你们讨婆娘?”老太太冷哼一声。 “刘春来不一定能,但是他能让队里的人吃饱,有钱用!”杨翠花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转身进了房间。 “这天收的,我怎么养这个窝囊废儿子,自己婆娘都守不住……”老太太开始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提着刘文海家两只母鸡的刘志强,听到后面传来的争吵声,想要送回去。 却被一只手提着两只鸡的刘九娃拦住了。 其中有一只非常漂亮的大红公鸡。 “杨翠花那女人精明着呢!” “九哥,你家就这四只鸡……”看着刘九娃,刘志强一脸震惊。 这几只鸡,刘九娃比啥都宝贝,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用粮喂鸡。 几只鸡,不仅常年下蛋,而且每年抱几窝小鸡仔,附近几个队的鸡,几乎都是刘九娃家鸡孵出来的。 “留着它们,也讨不了婆娘,春来不是想办养鸡场嘛……” 刘九娃这是赌了。 所有筹码,全部压在刘春来身上。 两人用找到用来挑包谷跟红苕的篓子,各家虽然穷,居然还装了两挑。 大部分都是粮食,也有三四块腊肉。 数量不多,可也不少。农村杀年猪,除了猪头啥的,一头猪最多砍16块肉。 粮食装下面,肉跟鸡就用草隔了,捆了翅膀跟双腿,放在上面。 两人担着刚走到公房旁边,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额头还有几道血痕的田丽在那里等着他们,手里也提着两只母鸡。 “九叔,志强哥,这里还有两只鸡……” “田丽,你这是?”看着田丽脸上的红肿,刘志强很是心痛。 作为四队最后一个嫁进来的小媳妇儿,田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背负了不少的骂名。 平时根本就不敢多跟哪个男人说句话。 田丽挤出一个笑容:“跟老太太打了一架,分家了,也就舒坦了……” “那可使不得,你这刚兴家,两只鸡可不能……”刘九娃急忙阻拦。 富户分家还没啥,能分的东西多。 “九叔,我家东旺11岁了,读书也不是那块料,等几年要开亲了呢!虽然咱家穷,除了这两只鸡,还分了三副碗筷,十多斤粮食呢!”田丽一脸笑容。 刘九娃的眼泪,忍不住直接掉落了下来。 这是比自己还狠,全部压刘春来了。 刘春来如果没法成功,以后…… “田丽,娃儿正长身体……”刘志强不知道说啥好了。 他觉得,把家里唯一的一块腊肉送了,已经非常不错了。 “你们回来,春来就会给我们发工资呢!到时候我给儿子割新鲜肉!”田丽脸上,是充满希望的笑容。 015 儿行百里母也忧 “晚上弄点干的,春来明天出远门。”刘春来回家的时候,刘福旺正叼着旱烟杆在编背篼,一个小巧的背篼,已经快要完成了,对着坐在灶屋房檐下剁猪草的杨爱群说道。 “他出他的远门,现在大了,翅膀硬了,又没得哪个在他脚杆上栓绳子!” 杨爱群态度很恶劣。 虽然同意了刘春来去四队当一年队长,可想到儿子赌的咒、发的誓,心情怎么好得了? 哪怕跑出去了,这一辈子,不敢回来,就算没根了。 以后刘家祖坟都进不去。 “妈,我这翅膀再硬,飞得再远,不也得回你身边嘛。有妈的地方,才是家啊!”刘春来赶紧哄老娘。 就要去帮杨爱群剁猪草。 “你狗曰的,读书不得行,哄人的话倒是一套套的!”刘福旺有些不爽了。 MMP,果然当爹的都见不得儿子。 儿子眼里只有妈。 “你个老狗曰的,你说得出来这样的话?官话套话一套套的,可几个人听你那些!我儿子这七年高中没白读……” 刘春来一头黑线。 这种是耻辱啊! 七年高中! “行了,早点煮夜饭……”看着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刘福旺肚子早就瘪了。 杨爱群起身去煮饭了。 “都准备好了?”刘福旺叼着烟竿,问刘春来。 刘春来点头,“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走,来去估计得七八天时间。” 刘福旺起身进了屋。 出来后,手里拿着两包红塔山,还有一叠零钱。 比刘春来昨晚给刘雪的那一叠还厚,可里面大多数都是角票跟分票,还有几张粮票跟一页纸。 “虽然说是你同学的舅舅,该有的礼行不能少。介绍信我给你准备好了,名字你自己天填上去,钱你拿着,穷家富路……” 老头子把手里的东西都给了刘春来。 刘春来愣了。 “要介绍信干啥?” “你出去吃饭住店没这个不行。到时候你再去买包便宜的烟,重要的人,发红塔山,这玩意儿,还是我从公社书记那里讹来的,没抽过……” 刘福旺瓶颈的话,却让刘春来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老头这一天几乎没给他说几句话。 虽然同样不希望他当旗手,可现在已经说明了一切。 “收起来吧,别让你妈看到了,老子攒了好久才八块多钱……”刘福旺扭头看了一眼灶屋,然后小声地告诉刘春来。 这是老头子的私房钱! 原本想哭的刘春来,这会儿却突然被老头子逗笑了。 他还真没想到,老头子有这样的一面。 “嗞~” 很快,灶屋里,响起煎蛋的声音,跟着就飘出一股猪油的香味。 刘福旺不断交代刘春来到了外面需要注意的。 刘春来哭笑不得,老爹从战场回来,除了当年学大寨去参观过,其他时间,最远的也就是去县城…… 一直到晚饭煮好。 刘春来手上的海碗,满满一碗面,还冒了出来。 刘福旺碗里,则是有不少汤。 再看老娘碗里,就只有几根面条,都是汤。 “妈,我吃不完这么多……”刘春来叹了口气,就要往杨爱群碗里分。 杨爱群把碗端走了,“你还长身体呢……” 刘春来再次一头黑线。 谁25了还长身体? “吃吧,你这出去,不知道啥时候能吃顿饱饭,在外面,吃饭可就不像家里,啥都要钱……”刘福旺把自己碗里的分了一些给杨爱群,甚至把唯一一个煎蛋也给了杨爱群。 杨爱群则是又把蛋夹给了刘春来。 刘春来把碗底上的翻起来,发现他碗里原本就有两个煎蛋。 把一个煎蛋夹给刘福旺,又夹起一个往杨爱群碗里放。 杨爱群把碗挪开,刘春来可不依。 夹着蛋就要往杨爱群碗里放。 早在桌边转悠的大黄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跳起来,一口咬住刘春来筷子上的煎蛋,落地就往外面跑。 “你个发瘟的!”杨爱群气急,把碗放在桌上就去追大黄狗。 “妈,它吃就吃了,你追上也没用啊!”刘春来不理解。 “老子也得打它几棒出气!” 刘福旺也不吭声,一口面,一口汤,很是满足。 刘春来直接把碗里另外一个煎蛋放到老娘碗里,面也分了一部分,还给刘福旺分了一筷子,自己碗里就剩下小半碗了。 刘福旺根本就没阻止。 只是看着刘春来的眼神有些变化。 “这发瘟的,越来越不像话了!下午才偷吃了两个鸡蛋……”杨爱群妈妈咧咧地回来,把手头的棍子就放在门口,看到碗里,愣了。 “妈,我吃饱了,先去睡了……”刘春来不想再跟老娘推来让去。 刚才小半碗面,真心没饱。 “吃吧。儿子长大了,你该享福了……”刘福旺叹了口气。 儿子要是早点这样懂事,估摸着孙子都上小学了。 “可我儿媳妇儿没了啊……”杨爱群一边吃面,一边流泪,到了最后,直接哭出声来。 刘春来在房间里,听到外面老娘的哭声,心理很不是滋味。 虽然这不是他亲生爹妈,可占据了他们儿子身体。 心中暗暗发誓,这次山城之行,必须想办法让老娘过上好日子。 原本那一世,爹妈同样对他很好,要什么给什么,但是父母都忙,很少时间陪他。 刘福旺跟杨爱群,却比原来的爹妈给他的感觉更真实。 “汪汪汪……” 抢了个煎蛋吃的大黄狗在外面叫了起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外面传来了刘福旺严厉的声音。 “福旺叔,这是刘家坡各家凑的,春来做了旗手,带着大家革贫穷的命,我们也没有别的……”刘九娃回答。 他跟刘志强两人把东西放在地坝里,拿起扁担就跑。 “回来!把这些担回去……”刘福旺对着已经跑远的两人喊道。 杨爱群出来,看到这情况,“他们这是干啥?” “还不是你说春来没吃刘家一颗米,一滴油……”刘福旺蹬了杨爱群一眼。 杨爱群讪讪地说道,“我那会儿不是被气急了嘛。这些东西,还回去吧……” 要是拿了,以后刘春来就彻底绑在整个刘家了。 “妈,不用送回去,这里还有只大公鸡,养着,到时候全部抱小鸡,咱们搞个养鸡场!”刘春来看着那些东西,再次叹了口气。 杨爱群急了,“春来,这可使不得,很多家里,都是指望着鸡下蛋打煤油买盐买火柴……” “你晓得收了这意味着什么?”刘福旺的脸上也满是严肃。 他不怕人家说收礼。 “晓得。”刘春来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爹,你对我有点信心吧!如果这次去山城回来,你们还不信,就把这些退给各家……” “这么多鸡,喂啥啊!”杨爱群有些头大。 她也想多喂点鸡。 粮根本不够人吃,哪里有多出来喂鸡的? 心思沉重的刘福旺没有回答,直接转身回了屋。 东西不少,而且都是寻常人家拿不出来的。 刘福旺却知道,这代表了多大的压力,一旦以后刘春来还是没法解决,他们父子两背负骂名、进不了刘家祖坟不说,这幸福公社都待不下去。 杨爱群何尝不知道? 可现在还回去,不代表她这个当娘的都不信任儿子,拆儿子的台么? “刘八爷太阴险了!” “人家这是阳谋,没有在晌午春来没表态之前送来!”刘福旺叹了口气。 刘八爷人老成精了。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觉得如同小说跟电视剧剧情的事情,加上昨晚没睡,刘春来早早就睡下来了。 “喔喔喔~” 刚送来的大公鸡,也不顾环境陌生,在九点多,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 刘春来从被吵醒,一脸疲惫,着实不想动弹。 “鸡才叫头遍,春来要四点才走,这么早起来干啥?”隔壁隐隐传来了刘福旺的声音。 “哦~” 没有动静了。 “喔喔喔~” 大概三点左右,鸡鸣二遍。 刘春来再次被吵醒。 脑袋昏沉沉的,躺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起来。 外面的灶屋,已经传来了响动。 “妈,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去灶屋舀水洗脸,发现杨爱群已经坐在灶门口了。 “给你煮碗饭,昨晚你没吃饱。” 杨爱群没多说啥。 刘春来洗了脸,想要帮着烧火,却发现,他自己根本就烧不燃。 烧火的柴,都是没干透的茅草。 “煮饭哪里是你干的!”杨爱群把刘春来赶了出去。 很快,一碗面就煮好了。 没有煎蛋,面上盖着一勺子切得很细的腊肉。 这些肉,是在过年前腊肉熏好后,杨爱群切碎后,炼出油,再装在坛子里面的,平时家里有客人或则节日啥的,就舀一点,油也有了,肉也有了。 油水很足,面很香。 “春来,这去山城,不比得县城,出门的时候,自己多长个心眼儿,妈就你这么个儿子……”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说啥呢!大清早的,说啥不吉利的?”刘福旺披着件洗的发白的中山服出来。 “呸呸呸……” 刘春来吃着面,心中却酸楚,他不敢说话。 怕自己哭出来。 “春来,那换洗的衬衣,可不要丢了……”刘春来走的时候,杨爱群嘱托着。 “妈,放心吧,七八天就回来了。” 刘春来强忍着眼泪,提上早已褪了颜色的军绿色手提包,就毅然在月光下,离开了家门…… 016 兄弟几人? 我真的只是村长正文卷016兄弟几人?“大家这么早?” 刘春来赶到四队时,时间还没到四点。 公房区域,已经有了不少人等着他。 冒着黑烟的火把,映照着周围等待刘春来的人群的脸。 两个装着喇叭裤的麻布包,也已经抬到了外面。 “春来,这里有些鸡蛋,已经煮好了,你们拿着路上吃。”杨翠花走到春来前面,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土布袋子。 脸高高肿起的田丽,也递给刘春来一串用外壳绿叶子连在一起,却没有全部撕开外衣的嫩玉米。 “嫩包谷也能吃了,我瓣了几根,煮了你们路上吃。” 周围还有几人,都是送上了一些寻常难得见到的,好大一口袋。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大热天,这些东西一天就会馊,我妈给煮了好几十个鸡蛋呢……”刘春来能感受到大家的真心实意。 这一路时间不短,天气又热,煮好的东西很快就会坏掉。 带上了也浪费了。 “春来,这些鸡蛋你们带着!”杨翠花态度坚决,把袋子直接塞到了刘春来手上,转身离去。 田丽直接把手中的一提苞谷放到了刘志强手中。 “走吧,春来,十多里路呢,别到时候晚了……”刘九娃催促着刘春来。 刘春来也知道耽搁不得,对着还要塞各种食物给他们的村民说到:“大家都回去吧,最多七八天时间,我们就回来,到时候大家一起撸起袖子加油干!” 说完,也不管其他,准备背起一个麻布包就出发。 旁边的杨翠花则是快一步抢了过来,“你没干过这些重活,直接指挥我们就行,下力的活,哪能让你干!” “是啊,春来叔,这事儿可不能让你来干……”田丽一脸笑容,也从刘志强手里抢过了那包裤子。 “让她们送一段吧,免得歇气。”刘九娃提醒刘春来。 火把照耀的光芒并不远,刘春来打着空手,跟在几人后面。 刘志强跟刘九娃两人一人提着一堆一个包,连刘春来的刘志强也抢了过去,提着往前给背着两个大包的女人照亮去了。 公房等着刘春来的人,也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直送到他们走到沟里,进入其他大队…… “八祖祖,咱回吧,露水大。”公房旁边,黑暗中,一个年轻的声音对着看着火把远去,有些担心地开口。 “再等等吧。” 一个破旧的茅草棚子前面,月光下,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影,伸长脖子望着已经离开他们沟里的火把。 “狗曰的刘九娃,运气好!老子下次一定要让春来带上我,哪怕去山城看看,死了也明目了……” 其他各家,能看到沟里的人家,院子外面都有人望着远去的队伍。 “他爹,这次说不定春来真的能干成,到时候你可别……” “哼!这用得着你个婆娘说?刘福旺是刘福旺,刘春来是刘春来!” 刘春来一行人走了,四队,却不是那么平静。 “回去吧!”刘春来不时回头,让跟在后面打着火把送行的众人喊道。 “没事呢,春来,这阵地里活也不多,我们走走……” 后面传来了回答。 “你不用劝,没人想穷。”刘九娃一直跟着刘春来,举着火把给刘春来照亮。 刘春来看着前面背着大麻包默默往前走的两个女人,心中自叹不如,比这更重的他都能扛起,可背了这么远,也不喊累,要知道这会儿,刘春来就想歇一下了,只能咬牙坚持。 一直走了好几里地,都已经离开幸福公社,进入望山公社的地界,后面跟着的人,才停了下来。 刘春来招呼一声后,就急忙往前追。 “田丽脸上怎么回事?”黑夜中,微风吹拂,有些凉。 刘春来裹紧了身上的衬衣。 “娘家没舅子,有了老太太的撑腰,刘家几兄弟经常打架,八祖祖都管不了这事儿……” “MMP!”刘春来骂了出来。 这事儿,以前记忆中可没有。 “刘洋孝顺,也心痛媳妇儿,一直不敢提分家,其他几兄弟有时候拔门,他就拿刀守着……昨天田丽跟他家老太太打了一架,这一架打得也值得,分家了……”刘九娃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小声告诉刘春来田丽的情况。 刘春来只觉得心中憋着一股气,很闷。 “昨天送给你的两只鸡,就是他们分家得到的最宝贵的……” “那回来就还给她!”刘春来吓了一跳。 “那可使不得!田丽现在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了。你要是还给她,她不愿意接受给兄弟几人当婆娘,只有死……”刘九娃急忙解释。 刘春来瞬间明白了。 “很多人,都跟田丽一样吧?”无形的压力,陡然而来。 哪怕他之前本来就有着无与伦比的信心。 “杨翠花情况也差不多,如果不是她彪悍……”刘九娃只是提了杨翠花。 刘春来真心说不出话来。 估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才是没人当四队队长的原因! 难怪老爹开始反对自己来四队。 难怪刘八爷那成精的老家伙会直接就让他不明不白成了旗手。 想到这些,刘春来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得差点摔倒,还好旁边的刘九娃眼疾手快。 “春来,你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九哥,你练过?”肩膀上传来的大力让刘春来疼痛不已。 “队上不少人都练过,当年可都是立志战场上杀敌立功,光耀门楣的。八祖祖可是高手,要不然,你以为他还能这样硬朗? 武术村? 或许,以后发展起来了,这也是一个发展的方向啊。 刘春来急忙掏出特备准备的小黑本,让刘九娃给他照着亮,在本来准备记录山城可以利用的机会的小黑本上记下了这三个字。 “这个记下来有啥用?”刘九娃不解地问刘春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或许以后有用呢。”刘春来没解释,“九哥,我去换她们。几个老爷们儿在这里,哪能让两个女人干重体力活?” “也该换了。你这空手走路都累,要是累坏了,到了山城,我跟志强可不知道怎么办……”刘九娃没有让刘春来去换。 火把交给刘春来,他自己上前去换下了两人。 一路上,刘春来气喘吁吁,两个背着包的女人都没有他这么累。 “春来,你这样可不行,要是以后讨了婆娘”见着刘春来这模样,杨翠花打趣起刘春来。 刘春来差点翻白眼。 这女人,说开车就开车,让人猝不及防。 “就是呐,春来叔,你这样……”田丽也是笑着打趣。 刘春来根本就不敢接话。 眼前的这些女人,可不是原本他花钱买别人青春的那些。 “有你这么跟叔说话的么?”刘九娃背着包,闷声对后面的田丽数落。 田丽顿时捂着嘴憋着。 杨翠花倒不在意,跟刘春来一个辈分,“九哥,四五十年的功力,要是有婆娘,都会提你婆娘担心,春来以后要是后院不稳,咱们怎么办?” “行了,行了,天亮了,赶紧把火把灭了吧,别到时候晚了……” 刘春来真惹不起这些彪悍的女人。 还好,天色已经慢慢亮开了。 早上露水重,一行人不仅鞋子湿了,就连裤腿都湿透了好长一截。 “春来,这裤子真的能卖出去?”田丽没有再开刘春来的玩笑,而是忐忑地问刘春来。 刘春来知道她的情况,没有去夸夸其谈,“这裤子肯定行。山城是西南第一大城,到时候也可以看看还有别的什么好卖的,仅仅是这么点产业,不够!” 他的话,让田丽安心了很多。 “我想跟你们去山城!”田丽突然说道。 刘春来顿时皱起了眉头。 “从我嫁到刘家坡,连公社都很少去过……我想去看看大城市,八祖祖说,那边各种稀罕玩意儿都有……”田丽鼓起了勇气。 希望刘春来带她去见见世面。 如果之前刘九娃没说田丽家的情况,刘春来估计真的会答应。 但是现在不敢。 万一田丽就这样跑了,全中国这么大,哪里能找到? 他刘春来任何计划都没开始,估计都会被打死在这刘家坡。 “田丽,以后出去的机会很多。”刘春来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是他狠心,只有改变村里的落后,这种情况才会被扭转。 放走了田丽,别说扭转,估计会让整个村子陷入万劫不复的情况。 没见着,刘八爷都没法管这事儿? 017 遭了,山城已经满是喇叭裤 “哦!” 田丽只是哦了一声,也没再提。 刘春来原本因为即将开始带着四队甚至整个村起步腾飞的兴奋,也瞬间消失。 她没法向田丽保证什么,也没法承诺什么。 “要是咱们队是望山公社这边,多好。田多,又靠近大河……”看着周围越来越平坦的地势,杨翠花突然感慨起来。 “是啊,这边人从包产到户后,越来越富呢,听说去年几乎家家杀年猪……”田丽也没有再提跟着去山城的事儿。 “放心吧,咱们争取今年年底也全队家家能杀年猪。” 只要这服装卖出去了,杀年猪,那是事儿么? “可拉倒吧,这会儿买猪仔都来不及了……”杨翠花不由乐了,“春来啊,要是真的到时候咱们队能杀年猪,过年的时候,我把娘家队里最漂亮的女孩说给你……” “人春来可是读了七年高中的人!没读几天书的,能睡到一张床上去?” 刘九娃一脸鄙视。 可刘春来怎么都觉得这话让自己闹心。 “春来,” 还好,前面已经看到了望山公社。 望山公社,地处嘉陵江边,江边都是冲积平原,水田多。 包产到户后,这边跟全国其他大多数地方一样,社员种田积极性高涨,粮食产量也大幅度增长,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这边土地肥沃,粮食产量高,即使交了国家的皇粮、乡里的统筹、村里的提留,剩下的依然很多。 余粮多了,粮食价格也不高,大家自然不愿意直接卖粮,而是搞副业。 所以,这边每年生猪出栏,是周围任何公社都不能比的。 而且,这边不是直接交到县城的食品站,而是直接送到山城的肉联厂,每个月,至少得运四趟猪去山城。 望山公社富裕,公社都修得大气。 整个公社有两条街,长度是幸福公社的好几倍。 虽然各种功能部门都是一样,也是同样的款式,但是架不住人家规模大啊。 码头上,一条有二十多米长,好几米宽的老旧货船。 几名穿着土布无袖对襟衫的人,正在把一群大小不一的肥猪通过码头跟甲板见的板子往船上赶。 不时有猪往边上跑,赶猪的人,直接一人抓住肥猪的一只耳朵,就往船上拖。 “嗷~”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找找他们站长。” 刘春来让几人放下包先休息一下,随后自己向着旁边几名穿着四个兜干部服的人走去。 早上露水重,寒气大,尤其是靠近江边,河风吹得厉害,得穿着外套。 “三舅,你们这么早啊。” 对着为首一名五十多岁的干部,刘春来直接递上去一支红塔山,随后又给周围其他几名食品站的工作人员递上烟。 “春来?你这么早?正好,今天玉军要过来,中午咱们喝一顿……”陈孝龙接过烟,借着刘春来递过来的火,点燃。 其他几人则是自己点了。 尤其是他自己家里只有三个女儿,很多希望就寄托在外甥赵玉军身上。 六年高考的刘春来跟扬言坚持八年抗战的赵玉军是最铁的兄弟,经常跟着来陈孝龙家里玩儿。 可惜,两人都不是读书的料。 刘春来也是不要脸,跟着喊三舅。 “三舅,等回来,我亲自上门请你如何?我这想去山城一趟,卖些东西……”刘春来把来意说了。 “那没事儿。等会儿你跟着船走就是了。”陈孝龙点头,“听玉军说,你不再考了?他这次来了,还准备去劝劝你,你们当初可是约好了,一起坚持抗战八年啊!” 其他几人都看着刘春来笑。 刘春来最不愿意别人提起这事儿,可好像根本绕不过。 “三舅啊,我不是那块料,现在爹妈老了。”刘春来想着家里的情况,以及刘雪为了考大学敢提刀,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有时间,劝劝玉军,老大不小,早点接班成家。那边差不多了,回来了来家里啊……”、 陈孝龙到船上打了招呼,清点了数量后,带着几名工作人员就离开了。 往山城去,两百多公里,这船有些年头了,速度很慢,而且往下游走,夏天水流急,为了节省柴油,发动机会以很低的功率运转,到山城需要差不多两天时间。 站在驾驶舱前面的甲板,刘春来挥手告别了眼巴巴望着他的杨翠花跟田丽两人。 运猪的货船不大,船上除了两名船员外,还有个喂猪的。 刘春来从兜里掏出烟,给船上几人各自散了一支,就跟他们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你这可是好烟,那边肉联厂的领导都很少抽这种高级烟的……这喂猪的活,可轻松了,60年前,咱们那都是木船,靠着水溜漂到山城,得好几天呢……这猪呢,饿不得,饿了掉膘不说,还少不少称,这个可不好交代……” 喂猪的汉子在得了刘春来的烟后,打开了话匣子。 从他的口中,刘春来了解到了不少这年头山城的变化。 “你可不知道,那城市有些魔性,穿的衣服裤子可怪了,最近小年轻流行穿那种像扫把一样的裤子……” 刘春来听到这话,顿时急了! 喇叭裤已经在山城流行了开来? 原来他就知道,可能已经流行开了。 78年10月,《望乡》跟《追捕》两部电影引入国内,引发了中国服装业的巨大潮流。 狮子头、蛤蟆镜、喇叭裤、肩膀上再扛一个四喇叭录音机,往街头一走,就能吸引无数年轻人羡慕的眼光跟大妈大婶们的白眼。 最开始喇叭裤兴起的时候,学校规定裤腿不能超过8寸,否则受纪律处分;工厂不准出现喇叭裤,否则将会被扣罚工资;很多年轻人父母更是直接行动,拿起剪子剪掉孩子的喇叭裤…… 当年更有无数大叔大妈们给《首都日报》写信,建议加强道德引导,更会在街头抓穿喇叭裤的青年,把他们押着游街…… 首都一开始是这样,而这种潮流,要在西南第一大城流行,需要时间的。 刘春来原本还以为,刚开始流行起来。 那样一来,仅仅是从县里收购那些卖不出去的工作服,都能捞一笔起步资金。 “刘春来,别慌!别慌!这年头练摊很容易,根本就没几个人能跟你比经验……”刘春来安慰着自己。 哪怕原来他本来就没有报太大希望。 可通过田丽的事情,能了解到整个四队的情况有多复杂。 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张罗各种事情,那是因为没做出成绩,根本没人信服。 “春来,你咋了?”刘九娃发现了刘春来的不对头。 “估计晕船,我先躺一下……”刘春来可没法解释。 开始思索对策。 如果真的流行开来,就说明练摊的已经多了,不仅卖高价不容易,连时间上,也不会短。 只能走批发的路线。 可最开始,批发也不适合他们村里走。 靠着规模来获得更多利润,对于只有六台缝纫机的小作坊,根本不现实。 一天都生产不了几十件。 那就只能在别的方面做文章。 不知道具体情况,刘春来也没法拿出应对方案,只能先放到一变,从经常跑山城的几人口中进一步打听山城的情况。 交通不便捷,通讯不便捷,他们村距离山城又比较远…… 一时间,刘春来心中闪过了很多思绪。 运猪船的速度很慢。 晚上江上会起雾,船怕出事,都会在固定的地方停泊,第二天再出发。 刘春来心中虽然急,可也没法催促开船的,只能忍着。 虽然味道难闻,除了刘春来有感觉,其他几人都习惯了这种味道,也没谁嫌臭。 第一天晚上,早上煮的鸡蛋,到了晚上就有味道了,可众人都没觉得有问题,如果不是刘春来坚持,根本舍不得当天晚上就把那么多鸡蛋全部吃掉。 跑船的工资不高,一个月30多块钱;喂猪的,一个月更是只有12块。 好东西,大家都舍不得吃。 船的速度太慢,一直到第三天下午两点多,远处一座城市浮现了出来。 山城,终于到了。 “九叔,那就是山城?”刘志强也兴奋起来。 当过兵,算是出过远门。 可他当兵,就从县城武装部上了车,然后到达驻地,退役后直接回来…… 根本就没去逛过。 “这里还是郊区呢!” 刘春来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市,直接把心中的思绪抛开。 这年头,遍地黄金。 运猪的船,不会到达朝天门码头,在磁器口古镇的码头就算是到了终点。 在这里,船的猪,要用汽车运到肉联厂。 磁器口在山城郊区,原来叫龙隐镇,刘春来曾经创业没成功的时候想来,创业成功后,没时间来。 朱允炆曾经在这里削发为僧,当了几年和尚,然后改名为龙隐镇,再到1918年,当地商绅创立了蜀瓷厂,瓷器远销国内外,慢慢就改名成了磁器口。 刘春来很想去逛逛,可现在的他,需要把裤子卖出去,找到村里的发展机会。 “你们啥时候回来?我们要在这里呆一晚上,明早回去。”船靠岸后,船长张明涛问刘春来。 他的意思是如果刘春来如果赶得上,就把他们一起捎回去。 “张大哥,你们先回去,下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们的船呢……”不知道需要多久,刘春来自然没法让别人等他。 018 街头荷尔蒙矛盾中的机会 下来后,带着一脸紧张的刘志强跟一脸迷茫的刘九娃,向着张明涛指点的码头售票处走去。 “买票干啥?咱们直接走过去啊,沿江走,也只有三十多里路……又要不了多久……” 一张船票两毛,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都肉痛。 客船很小,并没有多少人。 船上的人,大多数都是扛着大包小包,都是风尘仆仆,不过很多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 这些,都是磁器口做生意的,大多数人都是到乡下收购各种产品带回城里卖的人。 刘春来坐在船上,也没有心思去打听什么,而是想着如何尽快挣到钱,找到适合没有资源的发展路子。 不到而是公里的水路,即使是顺流,也走了一个多小时。 朝天门,嘉陵江与长江交汇处,原山城17座城门之一,南宋时期,宋朝定都临安,朝廷圣旨经长江到达山城就从这里下船,所以有了朝天门的称呼。 嘉陵江的水,在这里注入长江,奔流入大海。 由于前阵刚下过暴雨,嘉陵江的水极其浑浊,两江交汇的地方,漩涡滚滚,清浊分明,形成“夹马水“风景。 忙碌的人们,却没有几个人欣赏这闻名天下的美景。 码头后面,就是整个西南最繁华的解放碑。 船到达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夏天江水水位高涨,客轮停靠在码头外面,由几艘小木船上绑着木板进入码头后面的城市。 青石台阶沿山而上,周围已经看不到几座古建筑了。 刘春来带着两人下了船,沿着台阶往上走。 “好多人!比咱们公社当场天的人都多!”刘志强背着大包,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感慨不已。 “朝天门码头,繁华了上千年!解放碑那边的人才多呢!”刘九娃鄙视着没有见过大世面的刘志强。 他其实也没想到,几十年没来,这里已经不再是他熟悉的环境了。 “咱们先去解放碑看看,然后到群林市场看看,打听下情况……” 刘九娃主动带路。 群林市场原本叫琼林市场,刚建好的时候,他还没回刘家坡呢。 那里是主要经营服装、纺织品和家用电器,东西最时髦,是进城老百姓消费的主要地方。 无论是张明涛几人的介绍,还是客轮上听到的,都证明这个市场依然火爆。 服装,就是那边主要经营的。 刘春来没来过山城,在刘九娃的带领下,不断爬坡上坎,左转右拐的。 可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也没走到。 一路上,刘春来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不少地方都有摆摊卖各种小东西的,也有担着挑子卖菜或其他生活用品的人,并没多少人光顾。 说好八十年代摆摊一天都能挣上千块钱呢? 说好的弯腰就能捡钱呢? 刘春来很想骂死那些家伙…… 一直到路灯已经亮起,很多房子里面露出了灯光,他们依然没有到达…… “九叔,你究竟晓得路不?刚才我们好像走过这里……”刘志强有些累了,“MMP,这比我们那里的坡还多!累死个人……” “就要到了!就要到了……这边?不对,这边……” 又在一个小巷子,前面是一道青石铺就的梯子,左边的路往下倾斜着,右边同样也是梯子…… 刘九娃顿时拿不定注意了。 随后,直接选择了左边的路。 “九哥,要不,咱们先去解放碑?” 想着这时候解放碑那边应该人不少,或许可以试试能不能卖几条裤子。 那附近,是整个山城最为繁华的地方。 山城百货大楼、红旗糖果商店、供销社大楼、友谊商店、西南第一家彩色摄影冲印中心等等,都在解放碑附近。 晚上应该人不少的。 “这……”刘九娃有些为难了,看着刘春来,一脸尴尬,“我不晓得咋走了……” 气得刘春来差点一脚把他踢下去。 问了路,才发现,他们距离解放碑只有几百米的直线距离,一直都在附近绕圈子,愣是没有走到群林市场,以及距离只有几十米的解放碑。 刚从一个小街道拐出来,几人就看到了前面亮着灯光的解放碑。 “这些人穿得好怪……”刘志强再次感慨了一番。 已经亮起路灯的街头上,确实有很多人。 大部分都是刘春来想象的那样,爆炸头、蛤蟆镜、喇叭裤! 这些家伙,为了装酷,晚上戴墨镜,也不怕看不清路,走台阶的时候摔了。 “春来叔,他们穿的那些裤子……”刘志强很快发现了,那些打扮怪异的年轻男女,穿的都是他们背后大包里面的那种裤子! 这让刘春来心中更是没底。 没钱,啥都没法做。 甚至身上带着的几块钱,都支撑不了多久。 突然,不远处的街边,传来了一阵劲爆的音乐声。 街上的年轻人开始向着那边跑了过去。 迪斯科! 特么的,这年头,跳广场舞的,并不是大妈们,而是小年轻。 “走,咱们去看看!” 刘春来跟着过去,看着人群中,几个烫成狮子头,带着蛤蟆镜,上身花衬衫,下身红色遮住了鞋子的喇叭裤的年轻人,在街边台阶上的一个四喇叭大收音机前面伴着劲爆的音乐,开始跳起迪斯科。 围观的不少同样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慢慢也跟着跳了起来。 不过,穿喇叭裤的,只是少数。 更多的年轻人,只能看着。 一曲结束,中间的几名青年并没有继续放歌跟跳舞,为首一个年月二十四五,瘦高哥的青年,摘下了蛤蟆镜,借着不算明亮的路灯灯光扫视着人群。 “李俊华,没想到你还敢来这里!”正在众人跟着年轻人目光移动的时候,那名年轻人对着另外一个穿着旧军装的矮个青年人一指,随后手腕翻转,伸出手指勾了勾。 刘俊华只是撇了撇嘴,“吴二娃,老子来这里了,你个瓜娃子能啷个?” 他后面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年轻人向前踏了一步。 “你说老子要啷个?老子今天不理麻你,硬是不叫吴二娃!”吴二娃一脸阴狠。 跟他一起的几个爆炸头也上前了一步。 “耶~你娃儿还是不落教,看来上盘没把你弄痛……” 眼看两帮人要打起来,周围的年轻人齐齐后退,把空间给他们让了出来。 “来嘛,斗看哪个弄哪个!” “来,你弄老子塞……” “你弄老子塞……” 两人居然就这样扯了起来…… “莫紧到扯白,弄他!” “斗是!一天到黑碎米吃多了,紧到扯,又不斗硬……” 周围看热闹的完全是不嫌事大。 刘春来看这架势,怕被他们打架连累,毕竟,还有两个多月,严打就要开始了。 这些估计是返城还没安排工作的知青。 虽然传闻山城人吵架能吵几个小时不会动手,可周围有帮看热闹的煽风点火,加上这些返城知青没有工作,本来就浮躁,打起来搞不好就会闹出人命。 正在刘春来准备招呼两人离开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传入了刘春来耳中。 “你们要干啥子?”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花格子连衣裙的年轻漂亮女孩出现在两帮人中间。 “哦豁,打不起来了,这些狗曰的,一天到黑就晓得耍嘴皮子……” “斗是,这些龟儿子就晓得冒皮皮……” 看到女孩出现,看热闹的顿时失落了起来。 “杨艺,你咋来了?”吴二娃看着女孩,气焰一下嚣张不起来。 女孩没有理他。 刘俊华也不敢看杨艺,可这事儿,对方挑了头,不反击不行。 “他刚才要喊我跟他比跳舞,看谁跳得好!你来得正好,当个裁判……”刘俊华眼珠子一转,顿时就有了主意。 “你……”吴二娃顿时变得愤怒起来。 跳舞,是比不过对方的。 可他又不能输,输了,杨艺就跟他没关系了。 单挑是没法赢的。 看到杨艺亮起来的眼神,吴二娃没法反对。 不过,看到刘俊华身边几个人都穿着普通的裤子,跳起来没有那么好看,也不会显得整齐…… “比就比,不过不是咱们两人比,咱们兄弟一起?”吴二娃输人不输阵。 “等到起,老子回去换了裤子就来理麻你……” “就是,要跳舞,莫蛤蟆镜、不穿喇叭裤不好看……” 刘俊华也是有些为难。 刘春来经历无数,自然看出来这两个牲口是雄性荷尔蒙分泌过盛,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听几人说没有喇叭裤? 这样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急忙让刘志强两人把包放下来,快速打开,从里面拿出几条裤子。 刘志强跟刘九娃两人不解他要干啥,就这样看着。 刘春来自然不理会两人,扯开嗓门大叫了起来:“卖裤子,卖裤子,牛仔喇叭裤,全世界最新款……” 一边吆喝,一边把手里的裤子举起来…… 这裤腿,可比吴二娃几人身上穿的要大多了。 周围人也没想到,这会儿冒出个练摊的。 “你安排的?”杨艺有些惊讶地看着吴二娃。 吴二娃摇头,“认不到……” 刘俊华几人本来就为难,一来一去,要的时间可不短,何况回去了不一定还能溜出来。 一看居然有人卖,顿时高兴起来。 “多少钱一条?给我们兄弟几人一个一条……” “30!” “你狗曰的怎么不去抢?走遍全山城,港货都莫得这么贵……” 019 快来看,卖裤子的家伙跳太空机械舞了 “10块一条,给我来八条。” 刘俊华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趁火打劫的。 怀疑这是吴二娃那狗日的故意在这里等自己,然后敲诈自己一笔,开始对刘春来有些神色不善了。 “兄弟,你看看这裤子的布料,款式,放眼整个山城,能找出一样的,我这里上百条裤子,分钱不要,全部送给你!”刘春来一脸笑容。 做生意,讲究的是一个笑脸迎客。 “太贵了!” “就是啊,俊华哥,要不楞个,咱们出钱,跟其他穿着喇叭裤的人换……”有人提出了建议。 这建议确实不错。 最多给几块钱,就能换来他们目前需要的喇叭裤。 刘俊华也很心动,可看了周围,基本上找不到大体上差不多的裤子,虽然裤腿也是喇叭裤,但是开口太小了…… “15一条。” “同志,这可是最新款设计,结合牛仔裤跟喇叭裤的优点。首先,这是时下最流行的牛仔布……”刘春来开始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经商的第一次推销。 声音很大,周围不少人都听到了。 牛仔裤现在确实流行,而且很贵。 只不过,刘春来没有找到金属扣子,时间也比较急,自然没法搞成那种对年轻人来说穿起来非常酷的造型。 这年头,其他大城市应该已经开始逐渐流行牛仔裤。 “30一条,不讲价!”刘春来一点让价的态度都没有。 “兄弟,你这价格,不是诚心做生意啊。”刘俊华眉头皱了起来。 眼前这龟儿子,估计是看到自己急需,所以才咬死了这个价。 脸上的不悦之色,顿时浮现出来。 语气中,甚至带着威胁。 刘春来喊价30,几乎是一个刚从学徒转正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农村里,很难挣到这30。 成本价,刘志强跟刘九娃两人是知道的。 刘九娃被吓到了,看着刘春来,不知道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 刘志强觉得太过分,伸手拉了拉刘春来的衣角,“春来叔,这价钱……” “你们只管守着包就好。”刘春来扭头瞪了他一眼。 没有见过世面的人,觉得有几倍利润就很不良心了。 现在的他们哪里懂得市场? 挣钱,得在于手中商品的特殊性。 “兄弟,不是我不想降价,你看看这料子,做工……这本来是批发价的。”见两人不吭声了,刘春来也不理会眼前用带着威胁的眼光看自己的人。 直接把裤腿上缝补的区域展示给对方看。 跟市面上其他喇叭裤不同,其他喇叭裤,都是一个整体,裁剪布料的时候,就定型了。 刘春来手中的这些,本就是工作服改的,多出来的也是从其他工作服上裁剪下来的。 为了节省布料造成的结果,到他这里,就成了新工艺。 所以,裤腿两侧接缝处,都是增加的布料。 细密的针脚,看起来很是舒服。 “新工艺也不值这个价啊。” “你这好像是工作服改的?” 有人怀疑地提出来。 “怎么可能是工作服改的?同志,你得知道,工作服也有不少是使用牛仔布制作的……”刘春来面对这样的质问,早就想好了对策。 旁边的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你看我我看你。 “九叔,春来叔原来就这样?”刘志强有些不确定。 刘九娃摇头,“我不知道啊。反正咱们听他的就行了。” 对于这一切,两人都是陌生的。 他们都算是队里见过世面的人,可现在,无法理解。 唯一能做的就是看。 刘春来见周围人七嘴八舌质疑跟问的多,还价的也不少,根本就没有人真的愿意出钱买。 “同志们,这裤子,可是我们服装厂专门为彰显年轻人性格设计开发的新款……多说无用,只有看了上身效果,才会更明显!” 刘春来开始上绝活了。 拿着一条尺寸适合他的裤子,也不脱身上穿的裤子,直接往裤子外面套上。 这一穿上,效果顿时就出来了。 他把衬衣从裤腰里面拉出来,领口位置的扣子解开,整个人的外貌跟气质顿时就变了。 “有没有哪位同志愿意把皮鞋借来穿下,我42码的脚。” 刘春来脱下脚上的布鞋,对着围观的人群问到。 明知道可能别人有脚气,可这会儿没办法。 身上没钱,想买都不行。 吴二娃看着刘春来这架势,心中隐隐猜测到他要干什么。 “我脚上的刚好是42码。” 把脚上的鞋子脱下来。 一双厚底黑皮鞋。 刘春来看着这个,直咧嘴。 曾经,他小学的时候,这种鞋很流行。 等他能穿了,已经不流行了。 赤脚穿上吴二娃递过来的鞋,刘春来看着吴二娃脖子上挂着一条银光闪闪的粗链子,看着他笑着说道:“兄弟,要不把你这链子也借我用一下?” 吴二娃不明白刘春来想干什么,这么多人,加上脖子上的链子本来就是几块钱买来装13的。 刘春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这条链子拆开,挂在了裤腰皮带扣跟前面的包里,掉出来一截。 一瞬间,带金属感的牛仔裤,就出现了。 因为有着好几公分厚的鞋跟,这让本来就柔弱的刘春来看起来身材更颀长。 牛仔裤上半截紧紧地包裹着身体,下面的裤腿大喇叭也因为布料比较硬,更带质感。 “兄弟,有猫王的曲子么?” 看着不远处的四喇叭录音机,刘春来在众多年轻人闪亮的眼神中对吴二娃问到。 “只有迈克尔·杰克逊最新的专辑《Thriller》。”吴二娃眼神放光地看着刘春来。 这也是同道中人啊。 “那麻烦帮我放《BeatIt》。” 到了这时候,刘春来要干什么,刘九娃跟刘志强依然一脸懵逼。 而周围响起了欢呼声跟掌声。 这年头,迈克尔·杰克逊的已经在国内流行起来了。 不管是机械舞,还是太空舞步,都足够让人惊叫。 很快,《BeatIt》的开场音乐响了起来。 刘春来站到了街边众人让开的空地上。 随着音乐响起,他两条胳膊抬起,跟身体平直,小臂从手肘处往下垂直地面…… “机械舞!” “他居然跳机械舞……” 不少年轻人开始兴奋了起来。 这些东西,刚在国内开始流行,并没有多少人能跳得好的。 尤其是在街头。 “这在干啥呢?围这么多人!” 看着这边围着这么多人,不时有路过的人问围在圈子外面的人。 “快来看,一个卖裤子的人跳舞了……” “对,卖裤子的人跳舞了。” 年龄大的人,对于这些小年轻整天不务正业,直接嗤之以鼻。 年轻的,如果不会跳点舞,都不好意思跟朋友出去玩儿。 于是乎,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了。 尤其是随着四喇叭里面的音乐响起,更多人围了过来。 曾经,刘春来也是一个街舞爱好者,大学时期,甚至因为街舞跳得好,一度在成为学校无数美女关注的人物。 好几个大学时期的女朋友,都因为他舞跳得好。 随着音乐的播放,刘春来开始动了起来。 整个身体,展现出来的动作,就如同机器人一样。 让人看得爽心悦目。 “这才是真正的机械舞!跳得比迈克尔·杰克逊还好!”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看过迈克尔·杰克逊的演唱会?”有杠精不乐意了。 旁边的人不满,“要吵一边去,别打扰大家!” 场中的刘春来,随着音乐不断地做出各种动作。 内行的人看来,各种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何况,很多动作都是无数人研究后改良过的,跳得自然比迈克尔·杰克逊还更好。 “九叔,春来叔这是在打摆子?”看着刘春来身体不时抖动,时而绷直,刘志强很担心。 周围的人,都是不怀好意,春来叔都这样了,他们居然还一脸兴奋。 果然,国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刘九娃也不懂,脸上同样担忧不已。 随着摇滚乐进入高@潮阶段,场中的刘春来舞蹈风格再次变化。 身体的动作,如同在太空漫步…… “太空机械舞!这是太空机械舞!” “对,就是太空机械舞!这是大神!” “我要拜师!” 周围的口哨声、欢呼声,传了很远。 进一步吸引了无数人过来。 本来就是晚上,又是整个山城最繁华的地方,散步的人多。 何况,这年头,缺少不花钱的娱乐活动。 甚至在街头维持治安的公安,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怕有人闹事儿。 吴二娃看着刘春来的舞蹈,整个人更是口水都流下来了。 一定要跟着这人学跳舞。 刘春来穿着喇叭裤,扫把一样的宽大的裤腿笼罩了鞋子,脚上的动作看起来效果并不是很好,但是裤子上金属链条的不时闪烁出光芒,以及在他动作下,牛仔裤比较僵硬的效果,更是让这舞蹈动作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甚至有不少人当众就开始学着刘春来的动作,比划了起来。 “再来一曲!” “再跳一曲!” 一曲结束,围观的看客们意犹未尽,纷纷让已经累得直喘气,衣服也被汗水湿透的刘春来再舞一曲。 刘春来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脱了脚上的厚底皮鞋,没穿袜子,穿起来太难受了。 都是汗,脚捂在里面,难受。 看着闹腾的观众们,刘春来站起来,双手虚压,等到场面安静了下来,直接扯开嗓子,吆喝起来:“牛仔喇叭裤!30一条……” 观众顿时懵了。 020 一条裤子引发的疯狂 刘春来有些闹心。 要是手中能有个喇叭就好了,这样声音能传得更远。 “前面的,不买就别围着啊,让想买的同志过来……牛仔喇叭裤,30一条,有没有要买的?没人我等会儿再问……” “轰~” 刘春来又一次的吆喝,顿时让无数人哄然大笑。 还好,这年头的人们,还没有那么狂热。 “兄弟,给我来一条,不过我有个条件……”吴二娃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刘春来一听,顿时不满,“不买就别挡着我做生意。买条裤子,有啥条件好讲的?” 又不是啥大生意,居然还敢提条件。 “买不起就别挡着!”刘俊华上前,一把掀开了吴二娃,递过来三张黑色的大团结,“给我来一条,杨艺,你多大的腰来着?” 钱递给了刘春来,随即扭头问杨艺。 见刘俊华抢了先,吴二娃顿时也跳了出来,“杨艺不需要你的!我给她买!” 同时也递出了三十块钱。 周围的人的目光顿时投到了旁边的杨艺身上。 杨艺当即红了脸。 一脸怒色地对两人开口,“我要穿,会自己买,不用你们买!你们以为自己是哪个?” 刘春来看着这两个被荷尔蒙冲击了大脑的家伙,叹了口气。 都特么的钢铁直男,追不到女生的。 难道不知道把她拉到一边,私下问,或则问问她闺蜜啥的? 非要当众开口。 不过他也知道,即使对方真的买了,女孩收下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年头的女孩,在没有确定关系的时候,可不会轻易收下异性的礼物,传出去,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 “同志,麻烦你,给我来一条,二尺二的腰。” 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杨艺咬牙从兜里掏出了今天刚发的工资,从信封里抽出三张黑色大团结,递给刘春来。 信封里面的钱不多。 刘春来见她给了三张十块的,剩下就只有一张五块跟几张一块的,还有毛票。 一般情况下,学徒工工资18块,转正后,36块。 如果加上一些津贴跟补助,会多一些。 眼前的女孩,估计刚转正不久,单位或许效益也不好。 “看在你是我们春雨服装厂第一位顾客的份上,我给你打个五折,15块!”不能让这样的女孩为了一条裤子,可能一个月就得省吃俭用。 “真的?”杨艺有些惊喜。 如果不是怕被人传出去,她根本就舍不得买这么贵的一条裤子。 一条普通的裤子,也就几块钱。 刘春来从手中的几条裤子中找了一条二尺二的,跟二十块钱一起递给杨艺。 同时,又从杨艺手中信封中把那张5块的炼钢工人抽了出来。 “到了秋天的时候,这裤子配上蝙蝠衫,更好看。”刘春来客串了一把时尚顾问。 “另外,不仅是这次,以后只要是我们春雨服装厂的服装,您作为首位顾客,都将会受到五折优待!”刘春来肯定地点头。 单纯的服装厂,自然不是他的目标。 如何让客户更忠诚,也是他擅长的领域。 “首位顾客能打五折,第二位就得全价了?” 周围有想买的不乐意了。 之前刘春来跳舞的时候,已经把这款裤子的吸引力完全展示了出来,哪怕是不跳舞,看着现在刘春来身上稍微有些紧的衬衫配这裤子,修身效果就展现出来了。 服装业,刚起步。 人们的选择并不是很多。 刘春来喊价30,还没有商量的余地,大家本来就不是很富裕,多少人舍得? “前三位顾客,都半价!这两位,刚才就已经给钱了。另外,前五十位,打66折,只要20元,前一百五十位,83折,25一条……”刘春来也不管这么多人。 “给我来一条!” “给我来一条……” 本来就想买的人,当即掏钱。 这些年轻人,大多数都是身上带着全部家当的。 “你等着,我回去拿钱……” “二狗子,快把你钱借给我……” 场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不时有人递出钱,伸手就要去抢裤子;也有人往里面挤;甚至有人不给钱就准备拿裤子…… 还好,刘九娃跟刘春来死死地把装着裤子的大麻包给护着。 “停!” “要是再这样混乱,我就不卖了!” 刘春来顿时咆哮了起来。 这一次,他没能再让所有人平静下来。 越往前,价格越便宜。 同样要买,凭什么要比别人多给钱呢? 大家来钱的途径本来就少,几块钱,能买不少东西了。 “别特么的抢啊!再抢老子不客气了!” “唉~你们别抢啊!”杨艺被人挤得要哭了,一手死死地抓着裤子,一手紧紧地捏着装着工资的信封。 这可是她转正的第一个月工资! 想要帮忙,也无法阻止疯狂的人群。 “吴二娃,刘俊华,你们还不帮忙……”转而,看着还在旁边看热闹的吴二娃跟刘俊华两人,不由火大。 要不是这两人,哪里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人家好心帮了自己,自己不能啥都不做,就这样看着。 人群中,响起了刘九娃的咆哮声。 刘志强提着手中的包,不断往后退。 刘九娃则是被围了起来。 这样的结果,是刘春来没有想过的。 看着满大街的喇叭裤,本来就没打算今晚上卖多少。 就因为他当众跳了一场舞,把这种裤子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周围又都是年轻人…… “再抢老子真的要动手了……” 刘九娃愤怒的咆哮不断响起。 刘春来怕出事,直接把准备挥拳,护着装牛仔裤麻布包的刘九娃拉了出来。 “春来,那可是好几十条裤子!”刘九娃看着那些疯狂的年轻人,挣扎着要冲上去抢回来。 “九哥,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为这么几条裤子,不值得!” 刘春来叹了口气。 法不责众。 人多的情况下,一旦出了事情,进了局子,不得了。 严打,即将开始。 要是打伤了人,更是麻烦。 从重、从严,不是一句空话。 “那是我们队里的希望!”刘九娃真的要哭了,“我真没用!” “不怪你。”看着那些年轻人疯抢裤子,甚至有些裤子已经被扯破,有些也已经掉在了地上,很快就有人捡起来。 这是一个疯狂的年代。 原本在旁边的几名公安,也没想到局势瞬间失控。 当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场面已经安静下来。 一个大麻布包里面的裤子,已经到了众人手中。 “喏,这是我买裤子的钱!”在刘春来心中充满挫折感的时候,一名拿着裤子,满脸兴奋的年轻人,向着刘春来递过来两张大团结。 刘春来诧异地接了过来。 “这是我的……” 抢到裤子的人,都是兴奋的拿着裤子走向刘春来,把钱递了过来。 “这……” 刘九娃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不少人甚至已经鼻青脸肿,还有人鼻血也流出来了。 混乱的场面,如同突然爆发一般,就这样消失了。 看着这一切,刘九娃完全无法相信,之前想死的心都有了。 “愣啥?收钱啊!” 刘春来也没想到,原本以为这些人哄抢了裤子后,就会带着裤子消失。 对于这个年代,他听过无数次。 曾经很多的生意伙伴都是从这个年代开始白手起家,了解这个年代的疯狂。 如果不是即将开始的严打,刘春来不会就这样任由事情发生。 而且,旁边就有公安看着呢。 021 代理商?不就是倒爷嘛 “我以为,他们抢了就会跑。” 看着刘春来手里厚厚的一叠大团结,刘志强有些不敢相信。 刚才的混乱,他是亲眼看到,也是亲身经历的。 在面对被抢的时候,本能地护住了这些关系到整个村子未来的裤子,而不是先去救刘九娃。 “大城市的人,觉悟高。” 除了这样说,还能如何? 这年头的人,虽然有不少非常过分,大多数人,还都是淳朴的。 “难道你们认为他们直接会抢了就跑?”一边的杨艺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几道血痕,诧异地看着刘春来几人,“你的舞跳得好,把这裤子的吸引力展现了出来,然后又用那样的价格差别,谁愿意同样一条裤子,比别人多花十块钱?” 刘春来讪讪地看着她,不说话。 “没想到,这些裤子这么好卖,早知道,就该多带点来。”刘九娃很想数一下,刘春来手中那把钱有多少。 活了五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当然,解放前300法币才能买一盒洋火那种钱不算。 “你们有厂?”旁边的刘俊华双眼放光地看着几人。 敏锐地抓住了里面蕴藏的巨大商机。 “有啊。我们服装厂有……”刘志强一脸嘚瑟,正要说他们厂有六台缝纫机。 却被刘春来阻止了,“志强,这里还有些裤子没有卖完,你跟九哥吆喝几嗓子,看看今晚能不能全部卖掉。” 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实力。 在谈判中,才能有更大优势。 刘志强跟刘九娃,都太老实了。 “你想做我们的代理商?”刘春来看着刘俊华,问他。 代理商? 这是啥? 刘俊华一脸疑惑。 “就是街头上常见的倒爷,从我们手中拿货,摆摊,然后卖出去……” “你直接说倒爷啊!兄弟,我也想成为你们代理商。我的实力,可比刘俊华强多了!”旁边失去了先机的吴二娃急忙表示。 他们都是返城知青,回来好几年没有安排工作。 人嘛,得生活。 二十好几的人,总不能一直让父母养着。 刘俊华看着吴二娃,毫不掩饰脸上的怒意,他身边几个兄弟也在这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吴二娃的人同样不甘示弱。 眼看就要打架了。 看着旁边还有好几十条裤子,刘春来有了主意:“这样吧,这里还是几十条裤子,你们两人一人一半,我以15块的价格批发给你们,明天中午,我在这里等你们,根据你们卖的数量来考虑……” 刚才没能阻止哄抢的公安在旁边,又听刘春来这样说,两方人马都觉得合理。 “可我拿出不这么多钱。” “我也拿不出。” 两人看着刘春来,明确表示,他们手里的钱不够。 “我把这四喇叭放在你这里,卖完再找你拿回来。”吴二娃横下心,把那个四喇叭录音机递给刘春来。 刘春来不接。 “进口货,买成480呢,而且还是外汇券,我倒腾了好长时间才弄到……” 刘俊华的脸色有些难看。 刘春来说15块一条批发给他们,不说卖30块,哪怕只卖20块,一条也能赚5块。 他没有抵押的,要是全部让吴二娃拿走……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样的心思,杨艺更是一脸担心,眼神不停从两方人马中转移。 “不用,我相信你们!九哥,点下数量,看看有多少,给他们一人分一半。”刘春来咧嘴一笑。 刘志强看着这一堆裤子,起码还得有六七十条。 上千块钱呢! “听你春来叔的!”刘九娃拍了他脑袋一巴掌,让他帮着分裤子。 盘点后,还剩了83条。 两方人马都不愿意对方多拿一条。 “行了,都别吵了。我身上还有一条呢!”刘春来直接当街就把外面穿着的这条裤子脱了下来。 杨艺见他这动作,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偏过头不看他。 “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这里等你们!”分完裤子,甚至连两人家庭住址都没问,刘春来就带着刘九娃跟刘志强离开了这里。 留下有些傻眼的两帮人。 “那些做倒爷都防着被人骗,他也不怕我们拿着货就跑了?”吴二娃看着刘春来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杨艺白了他一眼,“这才是聪明人,刚来这边,人生地不熟,找你们能快速打开局面……” 刘俊华让人把这些裤子收起来,问杨艺,“我请你吃饭?” “老子要你请客?” 丢了个卫生眼,转身也离去了。 “春来叔,他们要是把裤子卖了,拿着钱跑了,咱们哪里去找他?”刘志强一边走,一边回头。 他在担心两帮人拿着裤子跑了。 刘九娃同样担心。 他是见过世面的,心中有疑问,也没问出来。 只要春来做的,都是对的。 谁给他讨婆娘,谁就是对的。 “如果咱们卖,今天不是刚好遇到这样的机会,需要多久?咱们仓库里面还有上千条,县城纺织厂的被服厂里还有更多……”刘春来问刘志强。 刘志强没想过这问题,“可他们没给钱啊!也不知道他们住哪里。” “总共84条,成本一条不到5块,也就四百块钱的事情。做生意,不能去计较这点。现在如果他们拿着真的跑了,以后就没法继续合作了。”刘春来叹了口气。 要是再等一二十年,刘志强这样的人在外面跑几年,这种道理都不用他解释。 可刘春来等不了。 队里要发展,什么都靠他,绝对不行。 刘志强是值得培养的。 “你不担心以后咱们生意做大了,他们拿着货跑了?”刘九娃明白了刘春来的意思。 刘春来扭头看着他,“九哥,你认为,合作了很长时间,还不了解他们的情况,这是他们的问题还是咱们的问题?” 两人明白了。 在住店的时候,分歧又出来了。 刘春来要去住宾馆,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死活不愿意,让刘春来去,他们两人随便哪个路边蹲一晚上。 “也不怕被当成盲流给抓进去!” 无奈之下,刘春来只能选择一个折中的办法。 就在朝天门码头附近找了个按床位收费的旅馆。 他爹给他准备的介绍信,根本没用上。 一个人一天5毛钱,环境恶劣得刘春来无法忍受。 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倒没觉得啥。 身上有多少钱,也没法数。 有几个家伙抢到裤子,混在人群中,并没给钱,那是刘春来亲眼看到的。 他没有去追究。 钓到两个代理商,才是最大的收获。 这次来看市场,寻找代理商,本来就在刘春来的计划中。 做服装厂,要是一件件由他们自己人去销售,根本无法做大规模。 而且不能只有一个代理商,要不然到了后面,代理商凌驾到服装厂上面,生存都会受到威胁。 “二哥,要不明天咱们去群林市场找人批发出去?”吴二娃家里,七八个小弟看着这一堆裤子,有些发愁。 之前就想着赚钱,却没想到这跟他们之前倒腾各种小东西不同。 以前那都是偷偷找卖家买家。 “不行!批发不挣钱,咱们八个人,一人六条都分不到!明天是星期天,咱们分成两组,去百货大楼跟人民公园,学刘春来那样,也配上金属链子,我们跳舞,然后卖货……”吴二娃做出了决定。 自己去操作,不会,那就学刘春来的手段。 “咱们山城人,都逛群林市场啊。”一个小兄弟提醒吴二娃。 吴二娃顿时火大,“老子不晓得迈?刘俊华那龟儿子的邻居在群林市场管理处上班……” 其他人顿时默然。 “工商的人来了咋办?” “你没长脚杆?”吴二娃恨不得一脚把手下兄弟踢出去。 几人商量完后,各自回了家。 刘俊华则是直接给手下几个人分派了任务,让他们到附近人流比较集中的地方摆摊。 这年头,经常遇到很多人在市场附近摆摊,生意相当好。 当然,得做好被公安、工商等部门追得满街乱窜的准备。 “华哥,那人也是个二道贩子吧?要是咱们找到他的货源……”一名手下在刘俊华交代完后,突然提议。 刘俊华倒也没反感,“先看看情况。” 如果真的能找到货源,以刘春来15块钱就敢批发出货的情况看,这里面蕴含着太大的利润。 022 二道贩子的小目标 第二天一大早,刘俊华手下几个小兄弟,各自散开,分别到了周围的各个市场外面。 每人手中的裤子都不多。 刘俊华带着9条牛仔裤,到了群林市场楼下的空地上。 这里已经有不少摆摊的人了。 刘俊华并没急着摆摊。 而是在市场里面溜达起来。 这边一二楼是商场,楼上还有几十家住户。 群林市场作为靠近朝天门码头最大的服装、纺织品、家用电器销售商场,每天的人流量,不会比百货大楼差多少。 刘俊华有认识的人在管理处上班,跟里面的人本来就熟悉。 进去给管理处的人散完一圈烟后,又在市场外面街道上找到一家卖各种饰品的小贩,讨价还价好一阵,用2块一条的价格,买了几条经过电镀,泛着金色的链子。 到管理处借来一个挂衣服的架子,把几条牛仔裤上都按照昨天刘春来挂链子的方式全部挂上,然后用衣架挂了起来。 也不吆喝,任由路过的人观看。 “老板,你这裤子怎么卖?”一名穿着花格子衬衣、红色喇叭裤,带着墨镜、染成酒红色短发烫成爆炸式,打扮时髦的中年女人看着刘俊华身上穿的裤子跟旁边架子上挂的,开口问价。 “八十一条!批发打折,72。”刘俊华一脸笑容,“姐,您瞧瞧,最新款的港货,不仅能把身材展示出来,这根金属链条,更是这条裤子的灵魂……” 介绍的时候,还展示自己身上穿着的裤子。 裤子修身效果很好,尤其是穿着厚底皮鞋,这让本来就比较瘦的刘俊华显得身材更加颀长。 尤其是那条金属链子,更是随着走动闪闪发光,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这么贵!港货也三四十块!” 女人看着刘俊华身上的裤子,想象着自己穿在身上的模样。 “这么着,开张生意,算您60一条,要是您还觉得贵,这就没法了。”刘俊华一脸肉痛地说道,“要知道,这货是新款,路上来去都是好几十天,火车上遭那个罪哟……” 女人撇撇嘴,看着那裤子,着实喜欢。 “40,我拿一条。” “姐,这真没法再少了,成本价都比这个高……”刘俊华一脸肉痛,装出咬牙的样子,“要不,58?我开个张……” 可刘俊华并不愿意就这样卖出去。 女人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回来,开个张……” 于是,第一笔生意成交了。 很快,又有了第二笔生意…… 山城百货大楼。 这里是新中国成立后,山城第一家国营百货大楼。 不过,因为里面营业员那都是端着国家的铁饭碗,身份地位远比一般人高很多,眼睛都长在头顶上,没有顾客就是上帝的认知,对于顾客,也是爱理不理。 所以,买服装跟纺织品啥的,山城的人更愿意去琼林市场。 不过,这里面有很多琼林市场买不到的。 比如,港货啥的。 星期天,不上班的人们自然不愿意宅在家里,哪怕不买东西,出去逛逛也是不错的。 九点。 百货大楼的人流已经多了起来。 四个在山城接头上到处都是留着爆炸式头发的二流子,带着蛤蟆镜,穿着有些紧的衬衣,下身则是穿着一条比较硬的裤子,裤腿的喇叭口大得有些夸张,也看不到穿的啥鞋子。 为首的一个,更是扛着一个四喇叭录音机。 街头上的二流子们,动不动就跳舞,也不管场合。 反正是周末,看看热闹也不错,还不花钱。 于是,百货大楼外,在几人还没动作的时候,就开始慢慢地围起了一个圈子。 《BeatIt》的音乐响起。 迈克尔·杰克逊的哥,随着中美建交,加上改革开放推进,在国内已经流行起来。 听这些歌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 四个人,随着音乐响起,一开头,只是机械舞,整齐划一,不时获得围观群众的掌声跟尖叫声。 机械舞跟太空舞,年龄大点的,并不太喜欢。 甚至,不少年轻人也跟着跳了起来。 “兄弟,你们这裤子哪里买的?”连续跳了两首曲子,终于有人在吴二娃等人停下来后,问出了口。 他身上,也穿着喇叭裤。 可那只是普通裤子改的,料子太软,跳起来不好看。 “是啊,这裤子太好看了,我也想买一条……”一名女孩看着身上的白色喇叭裤,真心觉得眼前几人那挂着金属链子,上半截修身,下半截比较挺的裤子更好看。 见不少人问,吴二娃对一名小年轻示意了一下。 “最新款港货,春雨牌牛仔喇叭裤,今日特惠,只要30一条!” “给我来一条!” “给我来一条!” 本来就喜欢,一听港货,还只要30,只要穿上,就会成为山城街头最妖艳,最吸引目光的人,不买是傻子! 于是,哄抢再次发生了。 还好,吴二娃几人对这种事情有准备。 “都别抢!排队!一个个来……” 两人挡着围过来的人,吴二娃收钱,后面一人递裤子。 百货大楼内,有营业员发现了外面围着的人群。 却只是探出脑袋看看,并没有上来驱赶。 “外面怎么回事?”百货大楼经理从楼上巡视了一番,听到外面动静,下来黑着脸问门口的营业员。 “开始几个二流子在跳舞,现在好像在卖裤子……经理,要不要让人把他们赶走?”营业员解释了后,看着外面,询问经理要不要赶走这些二流子。 经理走到门口,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随后只是撇了撇嘴,不再理会外面。 作为国营百货大楼,谁去跟那些练摊的二流子计较? 平时时常有摆摊的在外面,工商或公安看到了,自不然会撵人。 “没了……大家都等等,我让人去人民公园那边看看还有没有货……” 吴二娃也没想到,就这么一瞬间就全部卖光。 赶紧让一名手下去人民公园那边,把那边22条裤子拿过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裤子呢?赶紧的,那边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没货了,全卖光了!我们来这边拿货呢……” 过来的人上气不接下气。 全卖光了! “这么快?走,去找他,让他快点再调货来!”吴二娃看着人们的热情,急忙从里面溜了出来。 “可咱们去哪里找他?” 手下的人提醒,吴二娃也傻眼了。 昨晚都忘记问对方住哪里了。 没办法,只能跑到解放碑去等刘春来。 这会儿才九点半。 “二哥,我这里660,这块太特么好挣了,要是早点遇到刘春来,咱们说不定都成万元户了!”负责人民公园的杨小乐把手中660块钱递给了吴二娃。 黑色的大团结,很厚的一叠。 “是啊!可惜,货太少了。要是没有刘俊华,咱们能赚更多……” 几人都是一脸兴奋。 以前都是小打小闹,回去还得挨妈老汉儿日决,受周围邻居白眼儿。 关键是没人愿意在他们没本钱的时候给货给他们。 所以根本挣不到大钱。 “要是按照15的成本价,咱们每个人能分七八十呢!” 一倍的利润! “先不急着分,看看刘春来怎么说。”吴二娃人不傻。 或许刘春来是试探他们。 “等以后有钱了,咱把解放碑买下来吧……”杨小乐看着周围,突然开口。 “……” 其他人一脑袋黑线。 MMP,才挣几百块,就敢想这事儿。 不过,怎么感觉这个很让人有干劲呢? 023 不讨婆娘,买家具干啥 一大早,刘春来就带着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离开了旅馆。 那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 大多数都是在这边做生意的人,大热天的,容易出汗。 仅仅是脚臭的味道,都能让人无法忍受。 尤其是旅馆里面的蚊子多得不行,刘春来被咬醒了好多次,终于熬到天亮了。 昨晚上几人就随便喝了一碗稀饭对付着。 所以,早上,几人就直接找了个在路边摆摊卖面的私人小餐馆,桌子油腻,地上到处都是油污,刘春来也顾不得。 “狗曰的,那旅馆老板PY儿太黑了!一碗稀饭,就特么的收一角钱!这面才两角五呢……” 吃完面,刘志强抱怨不已。 一路都在说昨晚旅馆的胖老板娘太特么的PY黑了。 “要是在自己家里煮,那么一碗面,最多一角钱!”刘九娃觉得,面也贵。 对于这两人,一路上刘春来已经绝望了。 他问过两人敢不敢格局高一点,好歹厂里那批裤子很容易卖出去。 可两人则回答队里的人连饭都吃不饱呢,这点钱,根本不够还完所有的欠账…… 他们花的钱,那是队里的。 刘春来懒得给他们解释什么,不可能为队里办事,一点差旅费都没有不是? 回去后,必须得把各种规章制度弄出来。 队里虽然情况特殊,厂子如果没有规章制度,各种瞎搞,估计都活不到九十年代。 山城作为西南第一大城,现在尚未成为直辖市,虽然不是省会,却因为就在长江边上,从1890年开埠之后,发展一直都非常不错。 抗日战争时期,作为陪都,伪政府当年在这边待了不少年,加上属于战略大后方,无论是蒋光头统治时期,还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三线建设,都大量布局工业在这边。 工业多,就业机会就多。 拿工资的人多,就意味着消费能力更强。 刚好是星期天,一大早,路上就有不少人。 解放碑是山城最繁华的区域,刘春来带着两人就在周围逛着,不时在自己那个小黑本上记几笔。 刘志强看到啥东西都是感慨不已,不断问刘春来那是啥,不断感慨价格太贵。 刘九娃也是感慨,这地方,原来没有这些楼的,要不就是感慨以前如何如何。 搞得刘春来头大不已。 想要把两人丢掉,自己转山城。 “耶,那几个狗曰的,推着那么大一车,想干啥?” 正在刘春来看着几名年轻人手里拿着的他所谓的牛仔喇叭裤,兴奋讨论要去哪里显摆的时候,刘九娃的感慨再一次把刘春来注意力转移了。 前面不远处,一个光着上身,肩膀上搭着一条黑乎乎帕子,肩膀上泛着黑色油光的中年汉子,拉着一辆架子车,艰难地爬坡。 两名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帮着推车。 棒棒军? 刘春来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朝天门码头上,不少见已经开始进城的棒棒军。 山城棒棒军,曾经很多年,是山城一道特色,最后甚至专门拍了一部连续剧,很火。 刘春来知道,也是因为那部电视剧。 “用力!” 坡度太大,车子拉得太重,根本爬不上来。 “师父,推不动啊……” 车上装的,好像是家具? 这是送货上门? “愣着干啥?去帮忙啊!”刘春来拍了一把看热闹的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自己快步向那边走去。 坡度太大,前面拉车的师父,整个上身都快跟地面接触了,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豆大的汗水,直往地上滴落。 后面两个徒弟也是浑身力气使出来,汗水也不停滚落。 师徒三人费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法让架子车移动。 这一段路,不仅坡度大,路面也非常烂。 刘春来几人加入后,架子车一下就变得轻了。 “劳慰你们了!”前面的拉车的师父感觉到车子突然一松,差点就摔倒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扭头正好看见刘春来几人帮忙。 “莫事,赶紧把这坡爬上去,那就轻松了。”刘九娃豪气地说道。 最后甚至走到前面,把拉车师父换了下来。 沉重的架子车,在他的力气下,爬坡都变得如同平坦的路上。 这是五十出头的老人? 力气估计比一头牛还大! 看得刘春来直咋舌。 老家伙说他练过,还以为吹牛呢。 “伪政府时期,老子在这山城下力,大街小巷都去过,几十年没来,好多地方不晓得了……” 面对拉车师父的询问,刘九娃更是豪迈。 陌生的山城,终于有了让他可以发挥的地方。 “张师傅,你们这是帮人拉家具?”刘春来推了一截,累了。 上了坡后,路面硬化了,也平坦。 汗水直流的师徒三人歇气。 拉车的师父张昌贵给刘春来三人一人发了一支带过滤嘴的山城牌香烟。 “我们是打家具的,那两个是我徒弟,农村里打家具的人少,听说城里组合家具好卖,专门跑到沪市跟首都去看了那些进口货,回来打了一套,欠了不少钱,卖不出去……” 一说到这,张昌贵脸上就露出了苦涩。 不是棒棒军? 刘春来就是看到上面的家具,有些后世组合家具的模样,才想来聊聊。 没想到,组合家具卖不出去。 “价格太高了?” “我们拉着满山城转悠,问价的人都莫得。”张昌贵摇头。 “这套家具,你们要多少钱呢?”刘春来心思变得灵活起来。 虽然无法完全知道里面有些啥,不过大立柜、大书柜,五斗橱这几样常用的,都是能看到。 “都是柏木做的,这一套,我们师徒三人做了半个月,前面没经验,浪费了不少材料……”张昌贵打量了刘春来一眼,不像是要买家具的主儿。 “你就说多少钱吧。”刘春来知道他的想法。 “120,你真要买?”张昌贵问刘春来。 刘春来二话没说,从随声携带的包里,掏出一大叠大团结,数出12张,“120,帮我拉到轻工局那边。” 幸福来得太突然。 突然到张昌贵都有些不敢相信,更不敢去接钱。 “赶紧的,别浪费时间。”刘春来把钱塞到他手里,“车子我们拉,你们跟着,到时候还给你们。” “春来叔,咱们买这个干啥?你讨婆娘也还早啊……”刘志强提醒刘春来。 手里刚有点钱,就乱花。 这要不得。 再说了,刘春来可是说了,不给队里的人讨完婆娘,他不讨婆娘的嘛。 “我讨婆娘,亲都没开,哪门讨?咱们家具厂不开工啊?”刘春来翻了个白眼。 刘志强更是疑惑,队里有制衣厂,有钢铁厂,也有蚕房、养兔厂,啥时候又多了个家具厂? 要不是看着刘春来不停给他使眼色,他就问出来了。 “九哥,往轻工局那边拉,赶紧的。”刘春来对刘九娃吩咐。 “好嘞!”刘九娃也不废话,走到前面,把架子车前的拉车袋子挎到肩膀上,一手扶着一边,架子车就开始快速移动起来。 一看这阵仗,不亏是在山城下了好几年力的人。 “师父……”徒弟李红兵见车被拉走,看着还在发愣的师父。 刘春来知道他们担心车。“走吧,轻工局不远,刚才我们路过了,到了那边就把车还给你们。” 几人就跟着刘春来往前走。 刘九娃拉车,刘志强在后面帮着推,两人虽瘦,这速度可不慢。 一路上,刘春来了解到,张昌贵是山城郊县山区的木匠,祖传手艺人,分田到户后,同样土地少,虽然能吃饱,却没啥钱。 儿子眼看要开亲了,没钱,就往山城找机会。 在城里,比农村的活多,可城里人打家具,不管饭,也不管料啥的,抛开成本,也没啥钱。 最后把所有身家都砸到去沪市跟首都上。 回来借钱打了这么一套家具,二十多天,根本没人买。 “张师傅,接下来你什么打算呢?”轻工局快到了,前面转过路口就是。 张昌贵叹了口气,“这城里,啥都要钱,打算带着儿子跟徒弟回去……” “我们家具厂需要人,要不,你到我们厂当大师傅?一个月八十,包吃住。”刘春来直接开口了。 024 女人,太聪明会嫁不出去的 “啥?八十块一个月?” 张昌贵儿子张二强瞪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刘春来。 骗子! 对方肯定是骗子。 “我们跟着师父,一个月忙到头,也挣不了30块钱!”徒弟李红兵也觉得刘春来这话不可信。 张昌贵同样皱起了眉头。 这一路上,刘春来不停在打探他的老底,他就有些警惕。 可面对80块一个月的工资,还是包吃住…… “这个先不急,一会儿你可以看看,到时候再决定。”刘春来没有逼他,“另外,二强跟红兵不是也跟着你学了好几年么?手艺没法跟你比,估计也不会太差,如果愿意去,每个月我给他们开36的工资。” 这更让两人震惊。 城里正式工,才36块的工资。 他们这就拿正式工的工资了? 没有理会呆滞的几人,刘春来往前面去了。 轻工局外面,有着不小的一个广场,这是平时轻工局职工跟家属活动的场所。 这会儿,广场里,却是人头攒动。 之前路过这里,刘春来几人就看着里面在摆台子,刘志强还问了刘春来这是干啥。 轻工局在办展销会! 一般人不知道展销会是个什么东西。 可刘春来不是一般人啊。 改革开放的初期,国家逐步取消计划经济,原本靠着国家计划生产的很多单位,就开始无法适应,活不下去。 计划内的产品,不管质量、不管实用性,甚至不管美观啥的,上面给计划,生产出来,就有钱。 可改革开放了,这样不行了。 不少厂子活不下去,这可咋整? 领导发愁,自然有人想办法。 于是,展销会这玩意儿,就出现了。 有人说最早这是首都轻工局开创的,也有人说是沪市流行的,刘春来不知道具体啥时候开始,什么地方出现的。 但是他知道,各个单位一开始组织的展销会,只是为了帮下属快要活不下去的单位寻找到产品出路。 结果一下火了。 然后,这玩意儿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变成了高端展销会! 各个单位组织展销会,不仅可以为相关单位开拓市场,也能为组织单位创收,到后面更是愈演愈烈,九十年代各种展销会更多…… 眼前,山城的展销会也已经开始火了。 大门口外面,刘九娃几人被拦住。 “同志,我们是幸福乡八益家具厂销售代表,我们想租个展位,这是我们的介绍信。”刘春来对着守在门口的中年人掏出了介绍信。 西南地区的八一家具做得是比较火的,要等85年才成立呢,刘春来直接拿来用了。 懒得现在去想名字。 中年人接过介绍信,只扫了一眼上面鲜红的公章。 “村办企业?” “嗯啊!那也是集体企业不是?人多地少,响应国家号召,致富奔小康不拖国家后腿。”刘春来把兜里的红塔山掏出来,递给了守门的。 介绍信上,只写了是幸福乡葫芦村的代表,没有说具体业务,有鲜红的公章。 刘春来怕他问。 中年人收了烟,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我们办展销会,就是帮着大家获得更多订单。我开个条子,你去里面找接待办的人,交100块钱,他们会给安排位置。” 刘春来接过条子,说了声谢谢。 对刘志强跟刘九娃交代一声,就往里面走。 “九叔,春来叔这是干啥?100块钱呢!能得到啥?”刘志强显然也听到了刘春来跟门口守着的那人的对话。 100块钱,只是买个位置? “要是咱们也圈块地,每天搞这种,那不是收钱都能发财?”刘九娃突然觉得,他找到了一条巨大的财路。 “师父,他这是准备转手卖咱们的家具,要是早知道……”李红兵看着刘春来进去的背影,有些肉痛地提醒师父张昌贵。 张昌贵瞪了他一眼,“即使咱们知道,能进来吗?哪里来的100块钱?” 刘春来拿着条子,直接穿过里面的人群,看了一眼周围的展品,基本上都是各种轻工业产品。 甚至,他看到了缝纫机的展销台! 这玩意儿不是需要工业券么?居然在这里也摆上了展销会? 等会儿去问问。 进了轻工局的四层高老旧大楼,一眼就看到了接待办。 上面牌子还是新的。 估计是经常举办展销会,所以才专门弄了个接待办公室。 展销会已经开始好久了,当天基本上不会有人来找接待办公室。 “同志,请问……是你?”看到里面的抬起头的女孩,刘春来不得不感慨这世界太小。 “是你?”杨艺也觉得愕然,“你那裤子,也想参加展销?那个没有必要啊,这里收费贵……” 她以为刘春来是想要把牛仔喇叭裤拿来参加展销会。 “不,我来展销家具的。”刘春来摇头。 这女孩挺热情嘛。 要是自己是她老板,非得开了她。 特么的,不帮着自己单位挣钱,有这么干的么? “家具?”杨艺有些愕然,“你又倒腾家具了?” 昨晚上卖裤子,今天卖家具。 这倒爷,头脑挺灵活嘛。 杨艺同样是知青,并没有瞧不上倒爷的毛病。 “没呢,我是八益家具厂的代表……”刘春来把手中的条子递给了杨艺。 虽然厂还没成立,回去就成立了,不过必须先拿到订单。 “介绍信。”杨艺看了条子,有些怀疑地看着刘春来。 这年头骗子不少。 要是刘春来是骗子,在展销会上拿了订单,带着定金跑了,到时候那些人会找轻工局的。 刘春来诧异地看了一眼这女孩,把手头的介绍信递给了她。 认真仔细看了介绍信,甚至检查了公章,发现上面并没有写单位,“真有这个厂?介绍信上可没有厂子的公章……” 刘春来无语。 这女人是不是太谨慎了些? “我们是村办集体企业,地少人多,整个大队欠乡里十多万,现在每年国家的粮都交不够,更不要说上交提留跟统筹款……穷,加上劳动力多,社员们为点小事都能动刀……所以,只能在这些方面想办法……”刘春来把情况做了简单介绍。 杨艺不仅没有相信,反而更警惕。 “胡说,包产到户后,大家重粮积极性提高,国家粮食产量不断增加,报纸上天天报道呢!” 对于刘春来的话,杨艺真心不信。 虽然她刚毕业上班,考大学之前,当知青的时间不长,也了解具体情况。 以前粮食产量低,那是因为集体生产,吃大锅饭,大家都没有多少积极性。 这女人太死脑筋了。 刘春来有些头大。 直接交钱,给个位置,不就完事儿了?非得调查这么清楚。 “那是大部分啊。咱们那里特殊,属于山区,缺水,土脚薄,靠天吃饭……要不相信,等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刘春来强忍着想要揍这女人的冲动。“家具就在门口呢!” 他很想告诉对方,女人太聪明,会嫁不出去的。 想到这山城妹子脾气火爆,最终没说。 打量了刘春来好一阵,又问了好几遍,才不情愿地收了钱,给刘春来安排了个位置。 广场上,位置不少。 杨艺帮着安排的时候,刘春来带着她提供的条子,到了门口。 “你们可记住了,咱们是八益家具厂的代表……” “八一?那是建军节啊。”刘志强疑惑地看着刘春来。 刘九娃更是一头雾水,“春来,咱大队都没得家具厂!” “现在有了。”刘春来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到外面的长江,让江水把他带走。 张昌贵师徒三人听到这话,更是觉得眼前这家伙是骗子。 厂都没有,这不是骗人么? “爹,咱们怎么办?”张二强有些失落。 刚才路上他就开始规划,以后每个月36的工资怎么花,现在却告诉他,对方是骗子! 所有的规划,都落空了。 “师父,他们这要是骗人啷个办?要不,咱们去找那些愿意买的人?” 李红兵觉得,完全可以借着机会,私下找那些想买家具的人谈。 然后他们给做。 “咱们进去看看!”看着刘春来指挥着两人把家具运进去,张昌贵决定,去看看他们怎么干的。 如果是骗人,就揭穿他们。 几人正要进去,可看到刘春来出来,不由停住了脚步。 “你们来得正好。先不说后面咱们能不能合作,今天希望你们帮帮忙,毕竟家具的讲解,你们更熟悉……”刘春来很真诚地对几人说道,“我不是骗人,队里穷,快十年没有新媳妇儿嫁进来……” 025 倒爷,也得靠实力赚钱 刘春来真的闹心了。 不是说,这年头的人,都是淳朴的,容易忽悠的? 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呢? 虽然说,八十年代是骗子横行的年代,无数人上当。 可为啥老天爷让他遇到的,一个比一个精明? 杨艺那样的女人,没有傻白甜的特性,他认了,毕竟人家是国家干部;可眼前这几个听到个消息就跑去看别人怎么制造,然后埋头把家当砸里面,搞出一套家具很长时间卖不出去的,怎么就这么精明了? 师徒三人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不信,到时候你们跟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是不是骗人的。我爹是大队长兼支部书记,我是一个队长……我爹为这个大队,愁了几十年,看看刘九娃跟刘志强,你们就应该知道情况。今天咱们当临时雇用,张师傅一天2块,两位小兄弟一人一块…” 刘春来知道,自己不容易让人相信。 一路过来,拉车啥的都是刘志强跟刘九娃,两人埋头干活,话也不多。 比他刘春来更容易让人相信。 “行,我先看看情况。”张昌贵没有再拒绝。 带着三人进去的时候,杨艺正在指挥着刘九娃把车停到一边不碍事的地方去。 露天的展销会,很简陋。 还好,地面硬化过,不会直接就摆在满是泥的地上。 “张师傅,麻烦帮忙给安装下,这些家具,不是可以连接在一起吗?” 刘九娃停架子车去了,刘志强看着搬下来的家具,不知道如何安排。 大立柜、大书柜,五斗橱,甚至还有同样材料制成的书桌、椅子等。 “把书桌摆在书架前面,五斗橱摆在左侧,对,就是那样……”刘春来开始指挥着几人按照自己的看法去摆放这些家具。 都是柏木,不过外面上了棕色的油漆,看起来效果非常不错。 要是能有板子在周围隔成墙,那样看起来效果更好。 这些家具一摆放出来,效果顿时就出来了。 “九哥,那板车上还有木板没有?” 看着其他展位前面都有牌子写着厂名,刘春来也准备弄个。 那样看起来,要正规一些。 “杨同志,有毛笔跟墨汁么?”虽然明知道会让杨艺更怀疑他是骗子,可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哪里能搞到。 杨艺翻了个白眼,去办公室帮他拿墨汁跟毛笔了。 刘春来直接就在一块木板上写下了“八益家具厂展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没想到你字写得不错。”杨艺还真没想到,刘春来一手毛笔字写得这么好。 “咱们队长,可是上了七年高中……”刘九娃一脸嘚瑟,把刘春来的老底揭了。 在他们看来,上了七年高中,那也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队里初中毕业的都没有几个呢。 “噗嗤~”杨艺瞬间笑了起来,看着刘春来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刘春来红着老脸瞪了刘九娃一眼。 “本来就是啊。七年高中,参加了六年高考呢……”刘九娃很委屈。 杨艺笑得更厉害。 张昌贵几人不知道这轻工局的漂亮女干部笑的啥。 刘志强几人同样也不知道。 “你是要考京大还是华清?”杨艺没想到,眼前这个骗子,居然连续参加了六年高考,仅仅是这份毅力,就值得人佩服。 “想上个专科而已。”刘春来心中叹了口气,骂死了那个跳河死去的龟儿子。 说完,也不理杨艺惊愕的表情,站到前面,开始对着围在外面看这些家具的人群吆喝起来:“欧美日流行的新式组合家具,设计前卫,时尚美观……” 开始的吆喝,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Ladiesandgentlement.Welcometoour……” 刘春来见效果不行,直接飚英语了。 不仅如此,甚至还用日语做了介绍。 声音不小,顿时就引起了周围参观别的展台上展品的人的注意。 这年头,只要跟洋玩意儿沾上关系,就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虽然大多数人听不懂刘春来说的啥,一听就感觉很厉害啊。 这年代,大多数进口的东西,都是来源于RB,尤其是引进的一些电影,那是没有翻译成普通话的。 “咦,这龟儿子的日语说得很溜啊。” “这难道真的是国外的新款?” 于是,人们就开始去联想,这是不是真的来源于国外? “好像电影里面那些有钱人的家里,就是摆放的整套家具呢……” 人们开始议论了起来。 “志强,你春来叔说的啥?”刘九娃听不懂,“这叽里咕噜的。” “洋话。”刘志强也不知道。 他们上初中的时候,英语也没谁上课不是? “不愧是读了七年高中,洋人的话说得这么溜……”刘九娃感慨了起来。 旁边的刘春来听到,差点一口老血上来。 杨艺很想告诉刘九娃,别说上七年高中,她上了四年大学,英语都说不好,仅仅只是能看懂一些。 她有些好奇,刘春来英语跟日语说这么溜,为什么6次高考都不行? 从恢复高考后,很多人都被英语拉了分。 “儿子不是要结婚了?咱们把这套家具买回去?”人群中,一个打扮普通,头发烫爆炸了的中年女人对身边穿着四个兜干部服,带着眼镜的消瘦中年男子问。“平时接待客人,看起来也大气一些……” “不知道多少钱呢!这肯定贵啊!”男人看到这套家具,着实觉得不错。 他估摸着价格也非常贵。 “问问嘛。”女人见丈夫没反对,就开口问刘春来,“同志,你们这组合家具好多钱?” “1200。”刘春来见有人问价,直接报出了一个让张昌贵差点吐血的价格。 狗曰的。 P儿太黑了。 从他手里买,120。 就这么转个手,就要10倍的价格。 李红兵则是眼神亮了起来。 而周围听到这价格的人,大多数都是摇头。 虽然眼前的家具看起来好看,可这价格,太离谱了。 普通人工资奖金加起来,一月也才40多,级别高一些的技术人员跟干部,也不过七八十呢。 消瘦男子听到这价格,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妻子说道,“还是算了,找人打一套家具,也要不了太多钱。” “儿子就结一次婚呢,亲家那边本来就不太满意……”中年女人坚持,随后直接问刘春来,“能不能少点?” “大姐,这价格没法少啊!这是来自RB的设计,材料都是实木的高档家具……摆在家里,无论是待人接客,还是自己用着,都舒服不是?您看,这还有电视柜,而且也不站地方……” 降价? 这可不是裤子。 要做,就做高档的。 要不然,他至于飚英语跟日语? 沾上国际的,这东西,就是高档的。 “这价格太高了。”干部直接摇头,“要是开了这个头,后面几个孩子的结婚哪里有钱?” “少点钱,我们买了。”女人坚定地看着刘春来。 “大姐,这真没法少,这是我们厂里定的价格……”刘春来一脸为难,“如果您真想买,可以看看还差什么,我可以做主,送您一些家具?” “就这些就合适了。”女人摇头,衡量了一下他们兜里的钱后,“八百,我买了。” “大姐,我这没法回去交代啊。”刘春来脸上真的很为难。 心中也不由诧异。 这年头有钱人,还真的不少。 李红兵则是拉了拉他师父张昌贵的衣角,“师父……” “闭嘴,看着就是了。”张昌贵心思更复杂。 一套组合家具,能卖这么贵,他没想过。 可也琢磨了,如果是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能卖出这么高的价格么? 不能。 “这价格已经很高了,卖了吧。” “就是,打一套普通家具,也才两三百呢……” “价格少点,我们也要一套……” 周围人纷纷劝说起来。 有不少人动了心思,想要买。 “大姐,我看您这也是真心想买,要不这样,今天您先交定钱,一个月后,我们厂给您送货上门,回去我跟领导商量商量?” “就要这套,给你850,今天就拉走……”女人不让步。 “1000,我拼着回去挨骂,扣工资……”刘春来咬牙,极其为难地做出了决定。 026 个性化定制,先给预付款 “师父,咱们以后也可以做了家具,这样卖。”李红兵偷偷地提醒师父。 这种太赚钱了。 按照张昌贵那种搞法,先做了,然后拉在大街上吆喝,问都没人问。 同样的东西,方式不同,获得的利润,差距太大了。 “师兄,咱们不会说洋文啊。”张二强有些担忧。 张昌贵叹了口气,“手艺人,老实学好自己的手艺就好。” 这个徒弟,心太野了。 “950,就这个价。”女人坚持。 刘春来无奈,知道继续下去,很可能就失去了这个客户。 “大姐,要不这样,这本来是我们用来展示的样品,您留下地址,到展销结束,我们帮忙送过去?”刘春来可不愿意现在就把这套家具拉走。 拉走了,怎么接订单? 别人看都看不到东西。 “不行,我要是走了,你卖给别人怎么办?”看着周围的人群,女人摇头。 以对方表现出来的,完全可能在别人出更高价格的时候卖出去。 刘春来有些无语,“要不这样,麻烦您在这里等着,我再给少20,就当您的误工费?” 女人一听,顿时心动。 她一个月工资才60,在这里多等一会儿,就能少20呢。 “不行,少50……”20怎么够呢? 刘春来直翻白眼。 这女人,看起来也不是善于的,跟这年代的女人砍价,会得心脏病的。 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918成交了这套家具。 “这是你们找的托?”杨艺目睹了整个过程,这骗子的手段,好像真的挺多的,直接小声地问旁边的刘志强。 刘志强一直都处于对刘春来心黑的懵逼中。 “春来叔第一次来山城呢,昨晚上才到,根本不认识这边的人……”下意识就把老底给透露了出来。 杨艺不信刘春来,却相信刘志强。 刘志强的脸上,就写着老实人几个字。 刘春来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老实。 “你们村在哪里?离这里很近?”杨艺开始打探对方的底细。 一旦最后刘春来骗了钱跑了,组织展销会的轻工局肯定会面对被骗的人。 将近一千块钱呢,这是很多双职工家庭一年的收入。 刘春来没有交代刘志强不能说他们在哪里,杨艺问什么,就回答什么,甚至把刘春来被退亲,跳了河临塘的事情都给说了,然后又把刘春来当着全队的人说还有一个光棍,他就不讨婆娘的事情也都说了…… 听得杨艺瞪着大眼睛不停地在刘春来身上打量。 这人,太有意思了。 不少人过来看组合家具,在知道已经被人买了后,只能无奈地看着。 “这是我的介绍信,有公章,不是骗人的,大家可以放心预定。今天搞活动,预定全套组合家具,只要860元!” 刘春来则是启动了新的计划。 这种家具属于新式的,目前进口家具太高端,还需要外汇券,有钱的人都不一定能买到。 “预定就只要860?要先交钱吗?” 周围本来就有想法,看着被买了的人,心思活跃起来了。 “不行!凭什么预定只要860,我现在买就得918?”之前买下了这套家具的女人,顿时不依了。 这摆明是把她当傻子啊。 不行,绝对不行。 好不容易讲价,从950砍到了918呢。 “大姐,我刚才说了啊,预定,还要等一个月时间,要不,您也预定?”刘春来很无奈。 眼前的女人,怎么看都是属于干部家庭的。 “国外都是这样干的!新产品刚出来的时候,价格会高一些。因为先拿到产品的人,比别人先使用!而没有拿到产品,又先确定要购买的,大家会承担风险,万一到时候产品质量有问题,或则让人不满意呢?同时,对于生产企业来说,根据客户预定的订单来制造,这就避免了生产出来卖不出去的风险……” 刘春来这一席话,让不少人听得云里雾里。 改革开放好几年了,市场经济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多数人都不懂。 女人的丈夫,听着刘春来的这话,不由直点头。 “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给厂子定下了方向,走订单生产模式,这样一来,不会先垫付成本买材料,也避免了生产出来的产品无法得到客户满意而积压……” 刘春来的话,让很多人认可。 虽然他们并不懂这里面的厉害,至少听起来很让人舒服。 以前买东西,谁考虑他们喜欢不喜欢? 能买到就不错了。 “所以,预定就可以少一些钱……这是让利给愿意等我们的顾客。顾客是上帝,这不是开玩笑的。” 刘春来的话,引得周围人都乐了起来。 之前不满意的女人,也说不出话来。 她也想等预定,那样一个月工资就节省下来了。 可儿子过几天就结婚了。 “他说得没错。”女人还想说什么,他丈夫摇头阻止了,“他说的这些,很符合市场经济的发展。等他忙完,我还得找他好好谈谈……” 两人也不去逛其他的,就在这里等着。 “有这么厉害?”女人诧异地看着自己丈夫。 后者点了点头。 “如果预定,是先交全款吗?”又有人问了。 “不,只交160块的定金就可以了!而且,大家如果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可以提出来,我会一一记录下来……” 个性化定制,刘春来也直接拿出来了。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骗钱。 同时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产品生产出来后,避免出现太多竞争者。 现在没有厂,国内很多厂跟风也厉害,必须减小损失才行。 “那好,给我订一套。大衣柜上面的镜子,能不能取消?”一名五十多,干部模样的男人纠结了好一阵,才下订单。 有人带头,慢慢就有其他心动的人交定金预定。 这些人并不是啥都不问,直接交钱,然后就等着刘春来送家具上门。 不少人,反复看了刘春来手中的介绍信,甚至有人掏出小本子把刘春来的说的地址记了下来。 没有啥人与人的信任。 大家都是非常谨慎的。 于是,不少山城的人,知道了坐船沿着嘉陵江往上两百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个幸福乡葫芦村。 “师父,要是之前咱们这样干,咱们就发财了,要不了两个月,就能成为万元户啊!”李红兵闹心了。 看着不时有人交钱预定,刘春来甚至直接数了就丢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 那包已经鼓了起来。 黑乎乎的大团结,就随意丢在里面。 如同不被在意。 “之前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样干呢?”张二蛋看着刘春来跟交钱预定的人,脸上不时浮现出懊恼的表情,“这已经有13个人预定了!一万多了……” 他都数着有多少人交钱预定呢。 每有一个人预定,他就加一个八百…… 张昌贵同样在懊悔,可懊悔归懊悔,他也算是想明白了。 这样的方法,他是想不出来的。 想出来了,可那又怎么办? 十多套的组合家具,以他们的能力,这都得做一年多时间。 别人能等么? 一年时间,八百块钱,存银行,利息都有好几十。 对方不是说了没有厂么? 他有些好奇,刘春来如何能在一个月内交付这么多,除非他能有工厂。 到了中午时候,展销会没有多少人了。 毕竟大家要回去吃饭。 “看看附近有没有卖饭的,打点过来……”刘春来吆喝了一上午,口干舌燥,递了一张老人头给刘志强。 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一把子力气,可应付不来这样的事情。 “食堂有饭,不过今天是星期天,只有单锅小炒,比较贵……”杨艺提醒刘春来。 轻工局组织展销会,各单位花钱进来,总不能饿着肚子不是? “春来叔,你不是说让那些拿裤子的人中午在解放碑等你吗?”刘志强提醒刘春来。 还有将近90条裤子,一千多块钱呢! 刘春来伸出手拍了一把脑袋,“瞧我这记性!把这事儿忙忘了。这样,你们在食堂吃饭,我一会儿随便吃点。” PS:求推荐票! 027 没对比就没伤害 “我陪你去吧?”刘九娃看着刘春来手中的钱包。 这么多钱,出去被人抢了咋办? “不用,你们在这边等着,如果有人问,把他们的要求记住,我很快就回来。”刘春来把手中的包交给了刘九娃。“上午有不少人没带钱,回去取钱了,估计下午预定的人会多一些。” 只要打开了局面,后面的事情也就容易了。 上午确实有不少人问了,没带钱,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回来预定,更多人会观望他是不是骗子,不过刘春来也不着急。 现在厂子还没搞起来呢。 解放碑。 吴二娃一行人站在边上的树荫下,已经等得百无聊赖。 “二哥,他不会不来吧?这都等一上午了……” “是啊,肚子都饿瘪了。” “要不,回去吃了饭再来?” “要不,留个人等着他,你看刘俊华,就只留了个人等在这里。其他人都回去了……” 一行人早就等得不行了。 挣钱的兴奋,早就被一上午的等待消磨掉了。 刘俊华一伙人,原本就是分头行动,一直到十一点多才全部聚齐,到了这边,没见着刘春来的人,刘俊华直接就安排了一个人等在这里。 “如果不是为了拿到更多的裤子,赚更多钱,估计他都直接拿着钱跑了。那龟儿子……” “行了,他们怎么做,那是他们的事情。大家不要忘记,我们是如何才能挣这么多钱的。饿一顿又不会死人!”吴二娃警告着自己的手下。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巨大的机会。 看起来吴二娃不如刘俊华聪明,但是他却明白,对方敢把这么多裤子不收钱就交给他们,绝对不会是出于信任。 初次见面,相互都不了解,哪里来的信任? 最终结果,可能只有一个——对方在试探。 为什么要试探? 如果没有更大的合作…… 这是他让所有人都跟他一起等着的原因。 刘俊华那么聪明的人,他会不知道么? 至少,吴二娃不会这样认为。 而此时,刘俊华一行人,正在距离解放碑不远的一个私人小餐馆里,平时他们都是在这里聚餐。 胖乎乎的中年老板娘正在不断地往桌子上端菜,脸上的笑容让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以前这些家伙抠抠索索的,今天倒好,刘俊华一上来就丢了十块钱给她,让她看着弄一桌子菜。 “今天下午,就各自去找那些小的缝衣社,看看有哪家能制这种裤子的,另外,找到布料供应……”刘俊华端起手中的老白干,一脸豪迈,“以后咱们兄弟成为万元户,就靠这个……” “干!” “干!” 这年头,从来不缺敢吃螃蟹的人。 很多人,只要遇到机会,就不会放过。 刘俊华,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刘春来并不着急,从轻工局出来,以正常速度往解放碑走。 距离虽然不远,可在能晒死人的太阳下,汗水也很快湿透了衣服。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目前的情况,应该如何解决很快市场上就会有仿制品出现的问题。 同时,他也不知道,这些裤子今天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 昨晚上引起了哄抢,那是因为有着一些特殊性,要不是刚好两伙人雄性荷尔蒙上涨,加上杨艺为了不让其他人给自己买,自己第一个人掏钱,刘春来又采取那种阶梯价格销售的模式,激起了周围年轻人的不满,也不至于那么火爆。 毕竟,那时候只卖了几十条出去。 裤子虽然属于潮流,但不是真正的牛仔裤,还得改。 一边考虑着这些问题,一边往解放碑走。 不时抬起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二哥,刘春来来了。” “这狗曰的,我们等了一上午,他还慢摇慢摆的……”有人看着刘春来那样子,不满了起来。 而另外一边,一直等着刘春来来的人,看到刘春来过来,爬起来就往后面跑。 刘俊华交代的是让他等着刘春来来了,去给他报信。 吴二娃向着刘春来迎了上去,“你可算来了,手里还有多少货?今上午我们半个小时就全部卖光了,还有好多人没有买到……” 他没有抱怨等了刘春来一上午,只是急切地问刘春来手里还有多少货。 “半个小时不到就卖完了?”刘春来有些诧异,向着旁边看了一眼,没看到刘俊华的人。 难道拿着钱跑了? “今天早上我们在百货大楼跟人民公园外面……” “那些人也跟昨晚一样,疯抢,到后面好多人都没抢到……” “一直在这边等你,要不然,还能卖好多出去……” 一行人七嘴八舌把上午的情况告诉了刘春来。 刘春来看着这些人,跟传说的盲流们不同啊,居然有样学样,而且还是团队销售模式。 “所有钱都在这里,我们按照三十块的价格卖的,45,一共1350块。”吴二娃把一大把整理好的钱就这样递给刘春来。 大多数都是黑色的大团结,也有数量不少的炼钢工人跟车床工人,也有不少女拖拉机手。 有着一卡厚。 其他几人都是眼巴巴地看着刘春来。 这钱,是他们赚的啊。 也不知道刘春来会分他们多少。 看着这叠钱,刘春来愣了。 “昨晚不就说了,按照15的批发价,给你们,卖多少,赚的都是你们的。”刘春来没有接钱,他不相信这年头的人对钱没有感觉。“再说了,你们不是一人只有44条?怎么会多了一条?” 换成他,不带着钱跑路,就已经算是厚道了。 全给? 这得多单纯? “昨晚我们不是一人买了一条么?那个也在里面。”吴二娃眼神中的肉痛一闪而过。 看着这人,刘春来一时间心思复杂。 这年头的人,都这么精明的么? 接过钱,刘春来从里面数了660,把剩下的交给吴二娃,“做生意,得讲规矩。而且,这只是开始。” 他不介意合作伙伴精明一些。 神队友跟猪队友,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大家合作,只是赚钱而已。 其他几人都是高兴不已,有人接过刘春来递过来的钱,开始分钱。 “春来哥,还有多少货?今天星期天,下午跟晚上人更多……”吴二娃没有去管分钱的事情,而是问刘春来。 他们还想赚更多! 没货,就赚不到钱。 “货还多,不过得等几天。”刘春来叹了口气。 之前她们都不愿意全部改完。 “这……”吴二娃有些闹心。 其他几人兴奋的表情也都凝固了。 “放心吧,很快就会有了。”刘春来琢磨着,一会儿去邮局发个电报,到时候让杨翠花她们马上把剩下的赶出来,跟着望山公社食品站送猪的船送过来,“刘俊华呢?” 吴二娃摇头。 “我在这里呢!刚才在这里等你,你没过来……”刘俊华刚好从旁边的街道走了过来。 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是660,都是按照昨晚上你说的价格算的。”刘俊华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寒暄,“还有多少货?我全部要了。还是这样,卖完结算……” 看着刘俊华,再看看旁边的吴二娃,刘春来心中叹了一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究竟是吴二娃太傻,还是刘俊华太精明? “第二批货,还有几天。下次批发,还是按照这个价格,不过,玩法不同了,需要先给钱拿货。” 对于刘俊华的行为,刘春来并不反感,虽然有了吴二娃这种近乎傻的行为在前面。 唯独是心中不舒服了一下。 换成刘春来,估计也会跟刘俊华一样的选择。 大家只是合作赚钱而已。 “先给钱拿货?”刘俊华皱起了眉头,“我要的数量大。” “就因为数量大,所以才要这样干。咱们都是初次合作,今天这算是一个好的开头……”刘春来一脸平静。 刘俊华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你这是不相信我?” “不,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咱们相互都不熟悉。”刘春来一点都不否认。 “这不是正常的么?刘俊华,难道你倒腾别的东西,都是别人先给东西,你卖完了再结算?空手套白狼,想啥呢!做人呐,不能太贪心!”吴二娃一脸鄙视。 028 43块的加急电报 刘俊华愤怒地盯着吴二娃。 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气,脸色变得平静起来。 “什么时候到货?怎么找你?”刘俊华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刘春来。 刘春来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们在这里,没有一个固定的地方。 “你留下联系地址,到了后,我让人找你。”刘春来想了想,现在去租房子都来不及。 只能这样。 刘俊华也没有多说,用刘春来的笔,在他本子上留了个联系地址。 “我们也留么?反正我们平时也没啥事儿干,就在这里等你就是了。”吴二娃看着刘春来递过来的笔。 他不希望等刘春来来联系他。 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一会儿发电报回去,让他们准备发货过来。”刘春来说了实话。 “没事,我也等你。对了,春来哥,你还没吃饭吧?咱们兄弟都饿着呢,中午我请客,咱们下馆子!”吴二娃无所谓地说道。 只要刘春来还有货。 “中午没时间,等有空了我请你们吧。兄弟们都累了……”见吴二娃没说要先拿货卖了再付钱,刘春来不由高看了他一眼。 这种人,才是值得长久合作的。 不破坏规则。 知道主动权在谁手里,对自己有明确清晰的认知。 向几人问清楚了邮电局的方向后,拒绝了吴二娃的带路,刘春来自己往那边而去。 公社里面有电话,可等到老爹赶过来,不知道啥时候了。 不如直接拍一封电报合适。 吴二娃也没有坚持,兄弟们等了一上午,这赚着钱了,都各自回家去让爹妈高兴高兴吧。 邮电局。 虽然是星期天,邮电局大部分人休息,依然有值班的。 山城作为西南第一大城,尤其是解放碑这最繁忙的区域,即使星期天的中午,也是繁忙不已。 特别是长途电话室。 队伍排得老长,不少人是带着午饭来排队的。 电报室的人相对要少了很多。 饶是人不多,刘春来也拍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轮到他。 “同志,你确定要拍这么长的电报?一个字一角四,标点符号跟地址也得7分!打长途电话都要不了这么多钱……” 看着手中的原稿,邮电局负责接待的值班中年女营业员提醒刘春来。 写这么多,多浪费钱。 打电话不好么? 刘春来也想打电话啊。 关键是从山城打电话到他们公社,太麻烦了。 这年头的长途电话,可不是这边拨号,对面直接就能接了。 需要通过话务员转接,而且通话质量还不好,有时候甚至可能一个小时都无法接通。 村里要是有电话,他还能等。 可电话需要打到市里,然后转接县城,再转接到公社,然后他爹得到公社大喇叭通知再来,这过程…… 电报可以直接发到公社。 “就这样发。”刘春来知道对方是好心提醒自己。 一般电报,都是简单几个字。 可他怕老爹弄不清楚,到时候就麻烦了。 电报里,不仅交代让四队制衣厂必须尽快把剩下的裤子全部改出来,还得去打听望山公社食品站下一趟运猪的船什么时候过来,如果时间长,就单独给钱让他们跑一趟啥的…… 所有事情都得交代清楚。 “你这后面三个急,用一个就可以了。”营业员觉得刘春来真的太浪费了。 “三个才能表示急。”刘春来有些无语,直接掏出了二十块钱。 营业员见他坚持,也不再吭声。 “一共274个汉字,38块3角6;标点符号跟地址68个,4块7角6,一共43块1角2……”营业员惊恐地看着这个数字。 一般电报,二三十字,已经很长了。 这封电报,都要她一个月工资了。 这年轻人,太败家。 刘春来直接掏出了5张大团结。 营业员收了钱,也就懒得再理会刘春来了。 “这年轻人这么傻?长途电话也要不了几块钱啊,发这么长的电报!” “还是得多读书啊,有文化的人,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 “真败家!估计是哪个大单位的……” “要真的是大单位,直接打电话了,哪里会这么傻?” 后面等着的人,都是纷纷议论起来。 一封电报,43块多。 万元户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刘春来没有理会他们,直接检查了电报内容,要了收据,等到发出去后,就离开了邮局,下午还得继续接受家具厂的预定。 到了轻工局,那怕是太阳晒得周围的树都焉了叶子,可也挡不住人们的购物的热情。 最开始,展销会,不过是各个单位为了处理挤压商品或有质量问题的产品而组织的,各种商品不需要工业券,价格也比商店里便宜。 在这样的火热下,展销会逐步兑变成高档商品的销售场所。 现在还没有双休,星期天,是一周工作后大多数人的休息时间。 轻工业局这边的展会应该办了不少次,人不少。 “吃饭没?”见刘春来有气无力,刘九娃一脸担心。 “刚才拍了封电报,让服装厂把剩下的全部加工了随着下次望山公社的船送过来,那边人太多了。” 刘春来哪里有时间去吃饭? 可这会儿,人又变得多了起来。 “我去给你买碗面来。”说完,就往外面而去。 他在这里也没法帮忙。 杨艺没有再在这边守着,也不知道刘春来在忙啥。 张昌贵几人则是躲在树荫下。 倒是那个买了家具的女人,去把钱全部取来了,就在旁边守着,深怕刘春来把这个卖出去了。 “也不知道春来在那边怎么样了!这走了几天,也没个消息……”杨爱群端着能照出人影子的稀饭碗,没有一点胃口。 刘福旺埋头喝已经凉了的稀饭,“以前他在县城,一个月回来一趟,也没见你担心。” “那时候近啊,我晓得他在哪里,吃饱没得,冷着没得,山城那么大,那么远,又没得熟人……” “……”刘福旺不敢接话了。 “东风红,太阳升……” 正在这时候,广播响了起来。 “公社又有啥事情?”刘福旺两口喝完了碗里的稀饭,往外面而去。 “四大队刘福旺,四大队刘福旺,赶紧到公社邮电局领电报!” “春来发回来的?”杨爱群很快反应过来。 只有加急电报,才会用大喇叭通知。 平时要是有啥会或是跟大队干部相关的,都是通知去开会。 “该不会是春来在那边出了啥事儿……” 杨爱群把碗放在桌上,也不顾身上的衣服还有不少泥土,就往外面冲去。 “你急啥!”刘福旺口中这样说,动作也不见有丝毫慢,跟着冲了出去。 “翠花婶,春来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这没走两天,电报就来了……”田丽担心地看着杨翠花。 她可是把一切筹码都赌到了刘春来身上。 杨翠花摇头,“不会,可能是别的事情呢。” 口上这么说,心中却没有底。 说完,同样也往外面走去。 “你去哪里?” “去看看……”杨翠花装出一脸平静。 田丽也跟上了她的脚步。 “八祖祖,八祖祖……”刘大春听到广播的通知,急了,直接往刘八爷的院子跑去。 还在外面,就叫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过来。 刘大兵则是急冲冲地向着外面跑去。 整个队里,就靠刘八爷拿主意呢。 加急电报,公社用大喇叭通知,只有出了大事。 有好些年没有听到过了。 “叫唤啥!老子还没死呢!”刘八爷本来正在院子里的树下躺在逍遥椅下睡午觉。 墨蚊虽然多,他手中有着篾条编织的蒲扇呢。 何况,旁边的火盆里,燃着湿润的苦蒿,这玩意儿,熏墨蚊儿那是相当管用的。 “八祖,春来莫不是出了啥事儿?” 刘大春不能不急。 要是刘春来出了事儿,他这辈子就真的没有指望讨婆娘了。 “我让大兵去打探消息了。遇事不要慌张!说不定是好消息呢!”刘八爷这话没底气。 所以,声音中气不足。 029 电报惊动了公社书记 电报这玩意儿,跟普通小老百姓没有多大关系。 整个公社,一年都没有几次收到电报的时候,更不会用大喇叭通知。 除非是急事。 刘八爷都说让人去打探消息了,只能等。 急也没用。 刘福旺夫妻两人,急冲冲的往公社赶去,杨爱群走在前面,担心儿子出了事情的她很是慌张,好几次脚没踩稳,都差点摔到路边的坎子下。 亏得刘福旺就跟在后面,一把拉住了。 到了后来,刘福旺索性就牵着杨爱群往公社走。 “慌里忙闯的干啥,急有啥用?万一是好事情呢?搞不好就是春来带去的那批裤子好卖,他拍电报回来,让四队把剩下的做了。” 刘福旺也琢磨了,儿子发电报最大可能的事情。 杨爱群看都没看他,不满地回答,“要是那些裤子,春来不直接给四队的人发电报?你硬是大队长,啥事儿都得通过你?” 妻子这会儿明显不是能沟通的,刘福旺也就不说话了。 农村里,除了上学的孩子,基本上没有星期天的概念。 不过公社里不同,除了供销社、邮局等,大多数部门的人,只要家住附近的,都回家去帮着干农活了。 工资不够养家糊口,要是还不帮着干农活,那就说不过去。 要是遇着当场天,不管是不是应该休息,各部门都别想休息。 很多人都是当场天才到公社。 幸福公社,从五十年代末期开始农村合作社改公社就开始存在了。 是方圆百里最小的一个公社。 整个公社,只有四个村,27个村民小组。 为什么这么小就划一个行政单位? 穷。 穷得别的公社都不愿意接收这四个大队。 现在公社已经改成乡,不过大家还是喜欢说公社。 叫了几十年呢。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公社该有的,公社党支部,还是生产计划处、信用社、供销社、中心学校、医院、邮政局、农技站、广播站、食品站、茧站、武装部、大会堂、中心食堂等等,都有。 公社小,加上穷,很多单位只有一名干部,或是一个干部兼任几个部门的工作。 六十年代修建的公社,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不同,不同的也就是规模大小。 一条两三百米长、五米宽的土路两边,各修着一排青砖黑瓦石灰镶缝的房子。 很有些时代特色。 这里集中了整个公社所有单位。 中间的街道,就是周围各大生产队赶场的地方,每当2、5、8号,三天一场。 今天不当场,街上也没啥人。 两人急冲冲地跑到了邮电所的房子,杨爱群直接冲了进去,“电报呢?电报呢?” 刘福旺跟公社的人都认识,好歹是干部,到了门口,反而慢了下来,甚至还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洗得发白还有补丁的衬衣,然后在慢慢走进去。 “这狗曰的短命儿子,拿着钱不当钱,这得多少钱?何超,这电报贵吧?” 杨爱群看着手中那么大两页纸,有些肉痛。 她不认识几个字,却能分析。 要是大事,还能写这么多? “一个字一角四,这里怕得四五十块!”四十出头的何超,说起来同样肉痛,“要是发挂号信,这才多便宜……” “发挂号信,晚了。”刘福旺已经从杨爱群手里接过了电报。 只一看,便明白了。 如同他猜测的,是好事。 可对他来说,很多都是坏事啊。 “老家伙,上面写的啥?你倒是给我念念啊!”杨爱群眼巴巴地看着刘福旺。 “春来让四队制衣厂把那批裤子全部做出来,赶着下趟望山公社往山城拉猪的船送过去……”刘福旺把事情说了。 杨爱群听到儿子没事,脸上浮现出笑容。 想到何超说的这封电报得四五十,脸上又被肉痛铺满,“这短命儿子,少写几个字啊!这一整,小半头大肥猪就没了……” 她如何不肉痛? 之前卖猪,喂了大半年,两百来斤的大肥猪,才卖150呢。 刘福旺看完,小心翼翼地把这电报纸折叠成一个方块,装入胸口处的衣兜里。 掏出兜里的8分钱一包的春雨,递了一支给何超,自己也叼了一支。 “叔,你们四大队又开始搞产业了?”何超收的电报,自然知道上面的内容。 “春来当了四队队长,四队折腾呢。”刘福旺一脸笑容。 这些天提着的心,算是落下去了一点。 至少,以前他折腾没有这么快见效,那都得等粮食收割了才知道。 “那也不错,要是春来折腾得好,带着整个公社折腾,以后让那些不愿意接收我们的公社求着咱们并入他们……”何超狠狠地吐出一口烟雾。 “又要并公社?”刘福旺皱起了眉头。 没听到消息啊。 “县里一直不派社长,严书记要了很多回,没人愿意来,严书记不是还有几年就退了?总不能没人管吧?隔壁几个公社都不要咱们……”何超又叹了口气。 他在公社,而且是通讯部门,消息广。 “以后咱们公社并他们公社!”刘福旺冷哼了一声。 随后告辞回去。 何超看着刘福旺夫妻两离去的背影,也不关邮电所的门,直接往书记严劲松的办公室跑。 这事儿,得向书记汇报。 “上面还说啥了?”杨爱群见刘福旺背着双手,黑着脸,知道他没说完。 “这短命儿子,让我把队里木匠集中到四队,从四队里面选木匠学徒,还得到县木材厂去拉木头回来呢……”刘福旺一脸不满。 杨爱群看着他,一脸鄙视,“你这大队长,没想到吧?” “老子是大队长,他只是小队长!敢给老子安排活?回来打断他狗曰的脚杆!” “你试试!”杨爱群的语气很平静,眼神却让刘福旺哆嗦了一下。 夫妻两人不再说话。 没走多远,就遇到急冲冲赶来的杨翠花跟田丽,还有刘大兵三人。 “叔,春来出啥事儿了?”满头大汗的杨翠花急切地问到。 刘大兵跟田丽两人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眼巴巴望着刘福旺。 见他们这模样,杨爱群心中不满,不是他们,儿子那里需要受那些罪? 在家里,她养着,多好。 “春来让马上把所有裤子全部赶出来,跟望山公社拉猪的船过去……”刘福旺也没隐瞒,直接把内容告诉了他们。 “真能卖出去?”田丽一脸不可思议。 那都是他们卖不出去的工作服啊。 以前各单位发给干部职工,后来没钱,不发了,也没人舍得买。 改倒是改了,那裤腿跟个扫把一样。 刘福旺把电报掏出来递给杨翠花。 刘大兵打探到消息,也不顾气息都还没平复,又向着来时的路跑去,刘八爷跟队里的人都还等着呢。 “这让我们还得抓紧时间生产?纺织厂那边都不给布料,咱们又没钱……”杨翠花看了电报,有些为难,“叔,这事儿……” 只能让刘福旺出力了。 “先回去把准备工作做了,晚上我去找严书记,明天跟他去县城。” 既然要折腾,刘福旺觉得自己这把骨头还能折腾几年,到时候,折腾不起来,他背了骂名就是。 要是折腾出效果,儿子一路大队长,公社社长,甚至县长也是敢想一下的。 更高的领导? 刘福旺觉得,还是算了,儿子6次高考都没考上个大学,哪里能当那么大的官? 公社。 书记严劲松的办公室。 十二三平米的房间,前后都有玻璃窗,光线明亮。 一张没有上漆,被坐得泛光的木条椅子,靠墙横摆在办公室前面。 中间一张红色油漆斑驳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摞新旧不一的文件报纸啥的,旁边放着一个搪瓷茶盅。 搪瓷茶盅上,印着红色“最可爱的人”,搪瓷都掉了很多。 穷公社的书记,过得也穷。 五十好几的严劲松,头发已经花白,这会儿,正等着眼睛看着何超。 “真的?四大队找到发财路子了?” 惊喜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相信的情绪。 “那电报上是这么说的。让扩大服装厂生产,马上招人;另外,还要搞家具厂,把周围的木匠都集中起来,要选至少三十个人……” 何超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那电报上的内容,详细着呢。 严劲松开始用手指轻轻扣着办公桌,思索起来。 PS:兄弟们,新的一个月开始了,求推荐票! 030 把厂要回来?你们好意思么 我真的只是村长正文卷030把厂要回来?你们好意思么四大队会议室里。 整个四大队所有大小干部,党员,村民代表,全部坐在里面。 各个队的人,都是争得面红脖子粗。 “既然要这么多人,就得全大队招,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对,每个队分一些名额……” “当年大队长就偏心,把制衣厂放在了四队……” “四队的制衣厂,本来就属于大队。里面的那些衣服,也是大队资产!” 四队的人,则是脸色铁青! 刘大兵更是坐立不安。 要不是他回来的路上兴奋,把消息透露了出去,其他队的人根本就不知道。 队长刘春来不在,刘八爷也不参与这样的会议。 刘福旺只是坐在主席台上,也不吭声,只是不时瞪刘大兵一眼。 “嘭嘭嘭!” 吵了好一阵,四队的人也不说话,刘福旺不能让这事情继续下去。 “大家不要忘了,春来当队长那天,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提出来承包大队所有的厂,一年五百块的承包费!合同四队一份,大队一份呢!”刘福旺提醒其他队的队长。 所有人顿时不吭声了。 特么的,当时要是知道能卖出去,谁不愿意承包谁是傻子! “队长,我们没说要把厂收回来啊。现在不是要招工吗?” “就是,招这么多人,各个队分几个啊……” 其他队长没法反驳,所有厂,现在都是四队的。 当时他们还劝了刘春来,说一年500给的钱太多了。 现在能不承认么? 刘龙不乐意了,当即站起来,一脸冷笑:“各队分名额?好呀,那你们每个队,把沟里的田,一个队分给我们一些如何?我们四队人多,田最少,每年家家户户吃不了几顿干饭!国家的税交不够,上交提留都欠着呢。” 各队队长又不吭声了。 沟里的田,那可是粮食主要来源。 每年种两季,现在田里的谷子才开始抽穗,等到以后打谷子了,把水放了,还能种一季小麦或油菜,要不种其他喂猪的菜也行。 四队因为地理位置,不靠河,沟里基本上没有几块水田。 “对啊!要名额可以,拿田来换!春来本来就是为了让我们四队吃饱才承包的这些厂!平时我们四队吃不饱,饿着肚子干活,你们也没谁支援点!”谢高全也站了出来。 作为队里除了刘春来外的唯一勉强算是干部的记分员,他自然有权说话。 “那些衣服,本来就是大队的!”一队队长郑建国强调着。 他有些懊恼,要是之前他把这服装厂承包了,他一队将会更强。 “呵!确实是大队的,我们给了承包费啊!要不,大队先把欠我们的工钱啥的给了,我们还给大队?郑队长,你可不要忘了,之前是你带着人卖不出去,才说用这些服装抵大队应该给我们的工钱!只要给了工钱,春来没回来,我是他任命的厂长,我做主,把1356套全部还给大队!” 杨翠花冷笑一声,说话如同机关枪,又快又急。 其他队的人,吵架谁是她的对手? 那些裤子不改,根本就卖不出去。 县城里多了去呢。 见没人再吭声,刘福旺才把嘴里的烟竿取下来,就在会议桌上敲了敲,把烟头敲掉。 “之前我就说了,咱们整个大队,是一个整体!不要老是看到啥都想往自己队里挣。上次开会,春来就说了,咱们要集中力量办大事!现在刚有点苗头,你们就闹着要分,就分这一回?四队发展起来,要扩大,就靠四队那点人就够了?”刘福旺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有些严厉。 掌控了整个大队快三十年的大队长,那威严,可不是一般的。 “我为什么同意春来去四队?我只能说,不止这服装厂跟家具厂!如果谁要闹腾,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刘福旺其实也不知道刘春来究竟要搞些啥厂。 当初说好的那些,一点苗头都没有呢。 大队长都这样说了,其他人能如何? 再闹腾,以后估摸着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这么多人,一会儿消息就传出去了,以后还怎么当队长? 别说队里其他人,回去自己婆娘都能让他们好受。 于是,一场闹剧就这样被化解。 “各队长,回去通知你们队里的木匠跟学过木匠的,还是按照制衣厂的规矩,师傅、2块钱一天……”刘福旺很艰难地吐出了这个两块钱一天。 作为大队长,他如何不肉痛? 一天两块钱,能买30斤谷子、40个鸡蛋! 可儿子专门强调了,得这个工钱。 “这么多!” “是不是太高了?” 所有人顿时就炸了。 他们为什么闹腾? 不就是可以有挣钱的机会么? 厂里干活挣钱,下班后,还可以干地里的活。 能吃饱,有钱花,大家不就是这样想的么? “这是春来电报里要求的。”刘福旺把责任推给了儿子,“另外,除了四队的,其他队里初中以上学历的,也可以参加,学徒工,一个月18块……” 初中! 这让所有人都闹心了。 小学毕业的都没有几个,哪里有几个读了初中的? “大队长,只读了一年初中的行不?”五队队长廖志光问到。 他儿子就读了一年初中,然后不读了…… “初中以上学历!也就是至少得初中毕业,春来这是准备培养干部呢!”刘福旺透露了一句,“平时喊你们送娃儿读书,如同要了你们的命,现在莫给老子讲条件!” 一众干部跟代表们,瞬间如同霜打的茄子。 有孩子还在读书的,则没有那么多心思,得看。 万一刘春来这次又是鸡公屙屎——头节硬,娃儿读书多浪费钱。 “没事就各自回去,赵定军,你先留下……” 赵定军是木匠,祖传手艺,平时周围各家各户嫁闺女陪嫁的嫁连,都是找附近木匠打的。 木匠多,打家具的少,他有手艺,日子也不好过。 地里那点收成,根本就不够一家老小吃嚼。 原本听到两块一天,正激动,琢磨晚上要提只大公鸡到大队长家,好好感谢一番。 “春来说,让你去四队当家具厂厂长,除了2块的工资,每天补贴5角,不过你得带徒弟,明天开始,就得让他们学改锯跟刨啥的……”刘福旺不满儿子直接给他安排,可也没有一点拖累刘春来的计划,“人,先从四队选,其他队的,初中毕业,那是硬性要求。” “福王叔,这、这……”四十出头的赵定军,眼泪都快激动出来。 “行了,好好干,回去准备吧。另外,多准备些工具,缺啥,就找钢铁厂的赵和平打,他是钢铁厂厂长。”刘福旺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就一个铁匠炉子,他也敢说那是厂。 刘春来没说,刘福旺直接替儿子任命了刘春来甚至都没有计划的钢铁厂的厂长。 总不能他这个大队长还没有小队长权力大吧? 老子不如儿子,能行? “你们也回去干活,让人去望山公社那边问问,不要空手去。”刘福旺叹了口气,对杨翠花几人吩咐。 杨翠花点头,“叔,放心吧,一会儿我跟田丽两人去。上次春来带着我们去过,认识人。” “大队长,严书记来了。” 正在这时候,大队长狗腿子二狗蹿了进来,一脸急切。 严劲松来了? 刘福旺顿时愣了。 他来干啥? 莫不是也想让把厂交给公社? 一时间,刘福旺脑海就闪现出众多的想法。 还没等他迎出去,严劲松就跟生产计划办主任陈正康两人进了大队会议室。 “你们来干啥?之前就说了,你们催也没用,队里大部分粮食都交了,总不能眼看着饿死人!”为了不让对方开口,刘福旺先声夺人,随后对着还在发呆的杨翠花几人吼道:“没钱没粮,滚回去想办法!欠国家的,给我说也没用,我也变不出来钱跟粮食……你们穷,难道还有理了?” 杨翠花几人顿时就低着头溜了出去。 田丽差点就笑了,急忙捂住嘴。 “大队长,你把刘洋婆娘骂哭了,那狗曰的怕是要来找麻烦……” 作为狗腿子,如何不理解大队长心思? 公社书记又如何? 反正他又不给自己分粮啥的。 看着刘福旺这拙劣的表演,严劲松跟陈正康两人相视而笑。 “真以为我们是来抢东西的?这次不催粮,也不催钱,说修路的事。”严劲松看着刘福旺那努力装出愤怒的表情,忍着笑开口。 031 用脚丈量西南第一大城 “修路?修啥路?” 看着严劲松跟陈正康,刘福旺一脸茫然。 陈正康直接打开手里提着的已经掉漆的黑色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几张图纸。 在会议桌上铺开。 “修你们大队连通公社的路。这条路,早几年不是说修么,没钱……”严劲松看着这位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大队长,脸上的笑容很真诚。 同时,还从兜里掏出烟,给两人一人发了一支。 刘福旺看了一眼,居然是带过滤嘴的红塔山。 平时公社书记抽的可是8分钱一包的春雨,这会儿整8角6的红塔山,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也不伸手去接,“修个屁,公社没钱,我们大队更没钱。” “真不修?你家春来不是带着四队又搞制衣厂,又搞家具厂?没路,东西运得进来,运得出去?” 严劲松再次把手中的烟往前递。 脸上一脸肉痛。 见刘福旺盯着自己手里的红塔山看,严劲松有些得意,“这可是从县长那里摸来的。” “我说严大书记,我四大队啥情况,你比谁都清楚,这刚见到一点成效,公社就来打秋风……”刘福旺完全不顾对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干部。 可不是他这种国家都不给发工资的大队干部。 “谁打你们秋风?刘支书,你们这路,没谁想修。严书记这不是上午刚从县里回来?问县里要了点钱,今年的统筹款、提留,咱们公社都不交,修路。严书记把指标第一个给了你们四大队。”陈正康看不下去了。 “有钱?” 刘福旺来了精神。 “隔壁几个公社都不愿意接收我们四个大队,与其求着被人收编,不如我们自己搞出成绩。”严劲松当即就把目前整个幸福公社的处境说了。 随着改革开放的持续,原来的公社都转变成乡。 农村经济的快速发展,对政府基层职能提出了新的需求。 国家已经开始进行了撤乡设镇的一些探索,为接下来的大规模撤乡设镇做准备。 幸福公社不幸福,这是谁都知道的。 整个公社资源都差,人口多。 只要并入其他公社,作为最穷的区域,公社领导们不得不把资源向着这最差的区域倾斜。 “你真准备把咱们公社拆了?”刘福旺虽然知道撤掉幸福公社,他们几个大队都并入其他公社,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 现在虽然穷,整个幸福公社只有四个大队,但是这四个大队,距离公社不远。 一旦拆了并入其他公社,这几个大队,都是属于距离公社最远的边缘地区。 边缘,意味着干部们可以有理由不管。 边缘,意味着穷是正常的。 边缘,更高一级领导们,下乡视察,也看不到…… “没人要啊。乡长也没人愿意来当,上面让我继续当着,这下估摸着要等退休了……这是我要来的,争取这几年,把咱们几个大队的公路都修通……” 严劲松语气中也是深深的无奈。 只要公社书记不是来打制衣厂跟家具厂主意,刘福旺也就对领导们没了抵制情绪。 几人开始讨论修路的事情。 山城。 下午预定的人并没有想象的多。 刘春来又热又累又饿,好几次,实在没法了,只能跑到轻工局食堂外面的水龙头下狂灌自来水。 “同志,这会儿都没人了,赶紧帮我送过去啊!”吴雪花一直都盯着呢。 眼见展销会没人了,刘春来几人还是没说给她送过去。 钱在她兜里,让她没有安全感。 “行,马上就给送过去。”哪怕又累又饿又热,刘春来也不能不答应。 人家这可是等了一天。 “送到哪里?” “山城大学。” 刘春来不知道在哪里。 刘九娃则是叫了起来,“这么远!” 见刘春来茫然地看着自己,刘九娃解释,“快到磁器口了,要是走路晕过去,天黑都到不了……” “还有船回去呢。”吴雪花不乐意了,“你们可是说了要送!为了等着你们,我这一天啥都没干!” “行,大姐,您放心,哪怕您在美国,我们都给送到!”刘春来叹了口气。 这些人,也不怕路途远,山城大学跑到轻工局这边来买家具。 刘九娃跟刘春来倒也不反对。 反正刘春来说让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张师傅,要不你们在这边等我们?”看着旁边一直等着的张昌贵几人,刘春来不知道他们的心思。 张昌贵咧嘴笑着,“有些地方需要我们安装呢。” 开始招呼两个徒弟帮着装车。 刘九娃本来想让刘春来就在这里,可担心刘春来一个人身上带着那么多钱,不安全。 “大姐,要不您乘公交车先回去,我们保证送到。”见吴雪花在这里等着,刘春来再次叹了口气。 那么多预定的人都不担心,她这钱都没给一分,担心啥? “行。”吴雪花也不想走那么远,“你们走滨江路,沿着嘉陵江近一些。或则直接坐船到磁器口,再往下,近一些……” 吴雪花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张师傅,要不您几位跟那位大姐一起做公交车,到那边等我们?”刘春来提议。 这要指望着张昌贵帮他们搞后续的生产呢。 李红兵很意动,走路太累人。 张昌贵摇头,“我们去了,也得等着,人家那都是知识分子,跟他们也没得聊,不如咱们一起,边走边摆农门阵……” 他以为,刘春来是在试探他。 这一天,刘春来给了他太多的震撼,从他手里,120块钱买到的一套家具,转手900多卖出去,甚至也被人预定了26套。 兜里装着的预订款,都是4160块。 半个万元户了。 换成是他,万万没可能达到这程度的。 他想要知道刘春来在没有厂的情况下,如何一个月把这些货给干出来。 刘春来其实也担心,如果让买家知道,他只是120买来,转手就卖900多,解释起来麻烦不说,很可能会影响后续发展。 家具厂还没建起来呢。 吴雪花子在旁边看着,又叮嘱了好几次,才不放心地去坐公交车。 “这么多人,坐船太贵了。我跟九叔换着拉车。”刘志强几人都不愿意坐船。 刘九娃已经拉起车,直接出发了。 满满一架子车的实木沙发,非常沉重。 他原本就在山城下力,对于曾经的山城很熟悉。 只不过,这些年山城变化太大了。 不管怎么变,嘉陵江跟长江这些,那是还在那里的,所以也算是比较熟悉路的。 “我说,九哥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拉着这么重的架子车,走这么快,咱们空手都追不上……”没多久,张昌贵汗水就湿透了衣服,有些喘不过来气。 “九哥,你慢点!”刘春来更是不堪。 心脏如同被谁紧紧捏住,胸膛里面火辣辣的。 小跑才能追上拉车的刘九娃。 “九叔可是练的童子功!”前面推车的刘志强同样满头大汗,扭头过来笑着回答,“这看到讨婆娘的希望了,浑身都是干劲。” “别拿你九叔开玩笑,你小子别推那么猛,这力气留着讨婆娘后使。”前面传来了刘九娃洪亮的声音。 MMP,这些家伙,动不动就开车。 刘春来不想跟他们一路了。 嘉陵江滨江路,道路很破烂。 周围都是棚户区、破旧的工厂。 旁边甚至还能看到不少农田。 夏天的空气,闷热。 尤其是周围建筑挡了河风,不一会儿,人就像是在蒸笼里面。 这也没法让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速度慢下来。 李红兵跟张二强两人都是十七八的年轻小伙子,倒也能跟上。 只有刘春来,中午没吃饭,还吆喝了一天,走了不少路,累得只能张开嘴喘气。 “你那么多订单,一个月能完成?”张昌贵陪着刘春来走在后面,突然开口。 “完不成也得完成。一旦失去了这个机会,队里的发展,会受到很大影响……”刘春来叹了口气。 张昌贵扭头看着他,“以前没吃过这种苦吧?” “地都没下过,家里三个妹妹,老娘从生了我,就没让我干过啥活……”一说到老娘,刘春来心思就复杂。 他真心没法去指责老娘的行为不对。 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去解决掉已经出嫁的两个妹妹的不幸福。 “我们那里也穷。包产到户后,吃的不缺了,没钱……” 一路上,张昌贵两人边走边聊,前面的刘九娃几人,已经变得很小了。 032 妈喜欢吃鱼头 我真的只是村长正文卷032妈喜欢吃鱼头“二强,你说师父是不是傻?” 李红兵心里很不舒服。 刘春来用他们师徒三人累了那么长时间才制作出来的新式家具,赚那么多,而且还接那么多订单。 26套,22360块。 两个万元户。 这里面,成本也就两千左右。 本来,这些钱,应该是他们师徒三人赚的。 之前他对刘春来提出每个月给他36的工资,很是心动。 可看了一天,心思却活泛开来,越想越气愤。 刘春来赚那么多,凭什么只给他36元? “老表,我爹聪明着呢。”张二强知道李红兵的心思,“咱们之前那么多天没卖出去……” “我不想跟着他们去,要不你劝劝师父?咱们也这样干,一套家具挣七八百呢!”李红兵希望张二强能跟他站在统一战线。 张二强说话,比他可管用多了。 “要说你自己说。爹干什么,我就跟着干什么。爹带我出来,就因为我笨,在老家讨不到婆娘……”张二强摇头。 他并不笨。 只是懒得动脑筋而已。 李红兵无奈。 只能琢磨着,如何说服师父。 让他去做? 哪怕亲眼看着师父做的,也全程参与了,可学了几年徒,他依然没出徒呢。 这钱,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挣了。 “你熬一锅稀饭,这么热的天,催着别人送过来。”谭林在吴雪花说了他们一会儿送来后,嘱托妻子。 吴雪花瞪了他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放心吧,我提前回来,就是准备熬锅稀饭。这大热的天,尤其是那刘春来,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人。要是建中能有他舍得吃苦……” “行了,你小声点,一会儿他回来听着了又得吵。”谭林看了一眼房间,叹了口气。 吴雪花顿时不再吭声,洗锅掺水放在煤气灶上,打上火,才去吃饭。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自己的孩子,她只能无奈叹息。 吴二娃家。 在火柴厂上班的梁桂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刚到筒子楼下面,就闻到一股肉香。 艰难地咽下了口水,叹了口气。 丈夫走得早,大儿子结婚分家出去过,二儿子当了知青返城后,整天不务正业,还有两个闺女在上学。 靠着她在火柴厂那点微薄的工资,原本还能勉强度日,一个月能吃上一两顿肉。 现在火柴厂效益不好了,家里日子自然不好过。 也不知道二儿子死哪儿去了。 刚上二楼,就看着17岁的闺女穿着围腰,在过道口的燃气灶上炒菜。 油烟弥漫。 闺女满头大汗。 “不过日子了?”梁桂兰顿时火了起来。 这闺女太不省事了。 厂里发的工资越来越少,虽然有半年没吃肉了,可也不能这样过啊! “妈,二哥买的,不仅有肉,还有鱼呢!洗手吧,饭马上就好。”吴美丽翻轻快地挥动锅铲,扭头对满脸冰霜的母亲轻快地说道。 满是汗水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妈。”吴二娃看着老娘,倚在油烟弥散的房门边,咧嘴笑着。 梁桂兰一见到他,顿时火起。 这短命儿子,整天不务正业当倒爷,好不容易求着街道介绍去机械厂当学徒,他也不去。 整天跟一帮不务正业的返城知青瞎混,别说分担她的压力,甚至让她抬不起头来。 前几年,因为倒腾一些小东西,被抓了不少次。 “龟儿子,整天到处惹事,还敢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头!” 一边骂,一边挥舞起手里的花布包就打吴二娃…… “妈,你别打二哥!”原来在屋里写作业的小女儿吴佳穿着崭新的花裙子,挡在吴二娃前面。 吴二娃把小妹拉到身后。 见老娘不动手,才拉着她进了闷热的房间。 从裤兜里掏出好几张被汗水浸湿的黑色大团结,递给梁桂兰,“妈,以前我不懂事。以后,家里的事情,我管!” “仙人板板,你又干啥了?哪来这么多钱?” 看到儿子递来的钱,梁桂兰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这龟儿子,该不会干了啥犯法的事情吧? 看到老娘又要动手,吴二娃哭笑不得,“妈,妈,这钱可不是违法所得!昨晚晚上遇到个大老板,帮着他卖裤子,他给的,杨小乐他们都有……” “还是当倒爷?那可是投机倒把!”梁桂兰没有接钱,脸上变得严肃。 “我的妈耶,这怎么能是投机倒把?”吴二娃要哭了。 虽然说,做生意,让人瞧不起,可他是按照刘春来的定价卖的。 这些事情,也没法跟老娘解释清楚。 “你给私人打工?” “人家是一家集体企业的销售人员……”吴二娃看着老娘的表情,赶紧解释。 老娘胆子小,以前他跟杨小乐一群人从农村收鸡蛋回来换粮票啥的,都吓得老娘要跟他断绝关系。 现在做生意的人多了,尤其是西南第一大城。 街头上,到处都能看到明目张胆摆摊的二道贩子。 说他们是倒爷,吴二娃自然不认可。 那些有着深厚背景的,才是倒爷。 他们只是帮着刘春来卖服装而已。 “你是他们的厂的人?” “销售经理。”吴二娃斩钉截铁地坑定。 这才让没有多少见识的梁桂兰稍微放下了心。 “妈,菜都冷了,小妹口水都流干了……”见到老娘没有再骂二哥,吴美丽急忙喊吃饭。 一家四口,一间房。 中间有帘子隔着,晚上母女三人睡里面,吴二娃自然自能睡外面。 两个妹妹大了,他在家里,非常不方便,所以很少在家里。 小妹早就馋了,听到姐姐说开饭,急忙把书跟作业本收拾起来,把桌子摆在房间中间。 一条红烧鱼,一碗辣椒炒肉,还有一个炝炒瓢儿白。 比过年还吃得好。 “慢点,别被刺卡着了!”看着小女儿狼吞虎咽,鼓着的嘴里还没咽下,又夹着菜往口里喂,梁桂兰的心,没来由地一紧。 “妈,吃鱼!”吴佳夹起一块很厚的鱼肉,放到梁桂兰碗里。 梁桂兰把鱼肉夹起,放到小闺女碗里,又给大闺女也夹了几块鱼。 吴佳不乐意了,又要把碗里的鱼肉夹给老娘。 “老四,妈喜欢吃鱼头呢,你姐姐都晓得,以前,妈都是吃鱼头的……” “你扯谎!鱼头肉都没得!”吴佳已经10岁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梁桂兰咧嘴挤出一个笑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所以说你笨,鱼头肉虽然少,没有细刺啊。” “你胡说,这是鲶鱼,没得细刺……”吴佳不依。 “妈真的喜欢吃鱼头!”梁桂兰忍着心痛,努力不让酸涩的眼睛中滑落的泪珠掉落。 直接夹起没有什么肉的鱼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姐,鱼头真的好吃?”吴佳见姐姐也只是吃鱼头,难道自己真的太傻了? 好吃的都被老娘跟姐姐吃了? 她想要尝尝鱼头是不是比鱼肉更好吃,可碗里,只剩下鱼肉。 吴二娃在一边看着,听着,他没敢去看小妹,可吃着吃着,眼睛就变得迷糊了。 为了不让两个妹妹看到他一个大男人流泪,他只能低着头扒饭。 强忍着心酸。 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从他爸去世后,家里就不曾买过鱼。 81年,他从知青点返城,家里荤腥都很少。 鱼没有油水,而且耗油,不高的收入拉扯着几个正长身体的孩子,哪里舍得买鱼? “妈,吃肉!” 吴美丽见老娘只夹青菜跟肉里的辣椒,夹起了一大筷子的肉,放到母亲的碗里。 梁桂兰想要推迟,吴美丽直接说,“二哥今天割了两斤多肉,不吃完,明天早上就馊了……” 吴秀兰把碗里的肉夹给了吴二娃,又给两个闺女夹了很多,自己很少吃肉。 看着碗里的肉,吴二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如同断线的珠子,不停掉落在碗里。 到了最后,直接放下碗,快速冲出门。 一直跑到筒子楼外面,狠狠地给了自己几巴掌。 “吴二娃,你狗曰的太不是个东西了!”蹲在没人的角落,一边打自己,一边低声哭泣。 之前,为了别人羡慕的眼光,挣的所有钱,都买了四喇叭录音机、喇叭裤跟厚根鞋…… 从来没考虑过家里老娘跟妹妹过的啥日子…… 033 曾经的袍哥刘八爷 “谭老师,吴大姐,这些都摆好了,以后隔段时间我们会安排人来看看有没有问题,有问题,免费帮忙修补,也可以依旧换新,补一点差价就行……” 终于把这套家具送到。 谭林居然是山城大学的教授! 而且还是经济系的副主任。 家里是刚分配不久的大三居室,这套家具摆上,整个家一下子就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起来。 吴雪花看着家里陡然变了模样,很是满意。 这918块,花得值。 “免费修补?以旧换新?”谭林来了兴趣。 “对,因为我们要想做大做强,口碑就必须保证!给客户提供优良的售后服务,才是对客户就是上帝最好的诠释。”饶是早已经疲惫不堪,饿得浑身乏力,刘春来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不满。 谭林来了兴趣,“学习国外?” 刘春来看着他饶有兴趣的眼神,最终还是放弃了装13的想法。 “我们的厂,关系到很多人脱贫致富,由不得半点差池。”刘春来没有直接回答,“在农村里,很多木匠打了家具,后来有问题,修补啥的,都得负责……” 他直接拿现在的木匠来说事儿。 毕竟,他只是读了7年高中,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接触过外国文献。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副主任从他能流利地飚日语跟英语,就已经对他有了浓厚的兴趣。 “918,你数一下。”吴雪花把厚厚的一叠大团结递给汗水已经湿透衣服的刘春来。 刘春来接过钱,没有数,直接就装在了兜里。 “吴大姐,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那有不相信的!现在都安装好了,时间也比较晚了,非常抱歉,耽搁你们这么久。” 刘春来就准备带着几人离开。 已经快九点了。 众人都没吃晚饭,这会儿也不知道要找多久才能找到营业的个体户餐馆。 吴雪花更是多打量了刘春来一番。 “你们来之前,老谭就让我给熬上了稀饭,家里没有啥菜了,将就一下……” “这可怎么好意思!”刘春来没想到,一直以为不好相处的吴雪花会在之前就帮他们把饭煮上。 “时间太晚,外面这会儿没有几家饭店开门,即使你们回去煮,也会很晚……” 谭林帮着端了几个小菜出来,摆放在餐厅中间崭新的可以餐桌上。 餐桌边上用合页连接,可以折叠,折叠起来就是方形。 人多了,把折叠起来的部分支撑起来,就变成圆桌了。 这个绝对不是外面能看到的。 张昌贵不仅手艺高,头脑应该也是非常不错。 刘春来看着疲惫不堪的其他几人,没有再坚持。 一碟凉拌黄瓜,一碟花生米,还有一大碗泡菜。 六人把一大锑锅的稀饭全部吃光,刘春来不断感谢夫妻二人,最后帮着收拾完,把碗都洗了才告辞离开。 “建中也真是,这么久都没出来一下!”吴雪花看着紧闭着的门,又叹了口气,见丈夫皱眉,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说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吗?怎么没问?” 谭林叹了口气,“不是不想问,而是他从一开始就堵死了话题。之前问他是不是学习国外,他却回答农村木匠都这样……” 整个安装过程中,他都在不断试探刘春来。 表面上,刘春来一直都是很正常,满脸轻松,实际上,谭林却能发现他的抗拒。 刘春来一直在回避他的问题。 “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问他吧。”谭林没有再多说。 刘春来一行人出来后,其他几人不断感慨,高级知识分子好相处。 “张师傅,你怎么打算?” 这会儿,十点多了。 外面散步的不少人,都已经回去了。 街头,开始变得冷清。 刘春来几人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地方,随便找个旅店就能住。 张昌贵几人应该有地方。 “回去呗,你们要是不嫌弃,也可以去我那边挤一挤。” “师父,咱们租那院子那么破,蚊子也多……”李红兵顿时不乐意了。 他就想找师父好好谈谈,明天就开始加班再搞一套出来,也学刘春来这样卖。 “这会儿很晚了,要不,咱们找家旅馆先歇一晚上,明天再过去?”刘春来问张昌贵。 今天的工钱,他已经给了张昌贵几人。 可到现在,张昌贵依然没有明确表示是否同意跟刘春来回去。 “没有必要浪费钱,就当咱们散步呗。你再给我介绍一下你们那边的情况,如果要做家具厂,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 张昌贵的话,顿时让刘春来兴奋起来。 这就意味着张昌贵准备跟他回去了? “九叔,你真会武功?轻功会不?能不能飞檐走壁?”回来的路上,张二强一直都在打听刘九娃是不是真的会武功。 武侠小说,随着改革开放,慢慢在国内流行起来。 小人书上,大侠们那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 加上巴蜀大地上曾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袍哥传说,大多数人都对曾经的江湖有着自己的看法跟向往。 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我爷爷以前就是袍哥,当初跟着舵把子刘八爷当跑堂老幺,后来刘八爷去打鬼子了,他就回了老家,我小的时候,他经常给我摆袍哥,说好多袍哥都是会武功的……”张二强补充着。 刘九娃有些诧异,“刘八爷?” 这孩子口里的刘八爷,莫不是他家八祖祖? “嗯啊,我爷爷可佩服刘八爷,说那是真正的袍哥,义气云天,大清的秀才,喜欢曰洋婆娘……” 刘春来不停忽悠,可张昌贵却滴水不漏,根本就不说去还是不去。 根本不像表面上这样憨厚老实。 刘春来倒也不意外。 能在这年头有胆子往沪市跟首都跑,砸下所有家产搞没有出现过的组合家具,甚至还有自己的创新的人物,会傻么? 听到张二强越说声音越大,竖起耳朵一听,好像是说刘八爷? 刘八爷曾经有这么大的名声? “二强,你爷爷口中的刘八爷是啥地方的?”刘春来问了句。 张二强摇头,“不晓得呢。当年刘八爷跟着刘湘将军出川抗日,后来也就没了消息……” “那是一个传奇人物,无论是山城还是蓉城,很多袍哥,都受过刘八爷的接济,我爹临终的时候还嘱托我,以后如果找到刘八爷的后人,要把当初八爷借给他的10块大洋还了……”张昌贵说到,“解放后,袍哥就开始消失了,年轻的袍哥都老了,也没谁知道刘八爷的下落,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刘湘将军一样殉国了……” 尼玛! 有这么巧的事情? 要真的是这样,就有文章可做了。 刘春来并不知道,解放前,袍哥组织在整个西南地区的影响力。 “这都几十年了啊。”刘春来心中琢磨着,试探张昌贵。 “袍哥人家,义气当先。汗衫打伙穿,婆娘打伙睡,可当年大多数袍哥首领,没有那么义气,唯独刘八爷……要不是他,我爹早死了,更没有机会娶我娘生我……”张昌贵叹了口气。 从小,在老子老娘讲袍哥故事中长大呢。 在队里,刘八爷就是个传奇人物。 刘春来听过不少故事,但是本质上,也都只是传说当年刘八爷曰过多少洋婆子啥的。 具体的,却没有多少具体故事。 老爷子并不愿意多提这些事情,更多的是讲抗日战场,讲刘湘将军抗日决心,以及每日川军升旗,官兵同诵将军遗嘱“抗战到底,始终不渝,即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时候的壮烈。 以及,最后,刘八爷所在部队被打光剩他一个人时候的惨烈…… “如果你们说的刘八爷是我认识的那个刘八爷,或许,你还能见着。”刘春来琢磨了一番,才说出这话。 “真的?”张昌贵一脸激动,“刘八爷还活着?” “我们那,有个刘八爷,满清最后一批秀才,上过四川陆军讲武堂,跟刘湘将军是同期同学……” “是他,没错,就是他!我爷爷还说过,当初如果不是刘八爷不愿意,川军之主非他莫属……刘八爷不愿意打内战,所以,一直都没当多大的官……” 034 让木匠理解《机械制图》很困难 事情从此开始好办了。 不知道当初刘八爷究竟有多牛,眼前的张昌贵,算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我们明天就去?二十多套,需要的时间可不短,尤其是你们很多工具都没有……”张昌贵在回到自己租住的房子时候,顾不得又累又困,一脸急切。 张昌贵租的房子是一个破落的农家院子。 就在后世山城名气非常高的洪崖洞,这里靠近解放碑,现在依然有不少吊脚楼。 一个月6块钱的房租。 看起来不多,却非常贵。 只有三间快要倒塌的茅草房子,晚上在里面还能透过屋顶破洞看到天空。 唯一的好处是带着一个四五十平米的院子。 院子里堆满了刨花跟木屑等,完整的木材都没有多少。 中间的位置,两个木马上摆着一块厚实的长木板。 这年头的木匠,就只有极少数的工具,没有机器设备啥的。 张昌贵回来,就把自己的锯子、工具刨、凿子等吃饭家伙什儿都收好起来,一个背篼,装完了一切。 脸上带着兴奋。 “明天还走不了,我们需要在这里等几天,等船过来……”刘春来组织着语言。 他知道,张昌贵是为了见刘八爷才这么急的。 “可等在这里也没事情干啊。”张昌贵有些失落。 满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刘八爷了。 “怎么会没事儿干?这些家具,咱们得把图纸画出来。不仅完整的图纸,最好连每个零件,都画出来,表明尺寸,这样一来,加工起来就容易了。而且有些零件,也需要买。”刘春来早就有了主意。 不能让这些木匠每个人带着几个徒弟去从头到尾做完一套再继续做。 专业化、流水化,才能完成后续。 有了图纸,才能实现流水化作业。 “这能保证一个月内完成?”张昌贵有些不信。 刘春来也没解释。 第二天一大早,刘春来就亲自跑去百货大楼买来图纸、铅笔。 只要完成了图纸,回去后,让其他木匠带着学徒,照着图纸加工就好了。 木匠师傅们可以作为技术员,把控着质量跟尺寸。 “你们两,到周围去找地方,不管是门面还是临街的民房,价格合适,就租下来,最好是能买下来。”刘春来把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叫过来,让他们去找地方,“以后咱们到这边,就有一个固定落脚点了。” 两人虽然忐忑,可刘春来还要跟张昌贵两人把图纸弄出来,没有任何经验,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去做了。 “师父,咱真的就跟他们走了?在城里待着不好么?就在这里办个厂,招人,可以按照他说的这样,一套家具要不了几天就打出来了。” 趁着刘春来交代刘九娃两人,李红兵凑到了张昌贵身边。 昨天累了一天,走了那么远,回来却没睡着。 双眼布满了血丝。 “你如果不想去,就留下来。”张昌贵正在按照刘春来的要求画图,也没理会徒弟。 木匠手艺活,可要用铅笔画出来,尤其是一些结构位置,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表达出来。 徒弟一点都不懂事。 “要不,让二强跟我留在这里?”李红兵不死心,“他也不愿意去,他们那里全都是光棍,去了,二强以后……” “你少打他主意!”张昌贵抬起头,瞪着李红兵,一脸厉色。 李红兵顿时讪讪地不说话。 “二强,来,跟着我画图……”张昌贵把一边探头望着这边的张二强喊了过来。 刘春来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 李红兵看着他,态度很不友好。 “咋了?” “没啥。”张昌贵没回答,“你再给我说说这咋画。以前我爹教我的时候,都只是画你说的总成图,其他都是写下来……” “总成图,咱们用三视图,比如大衣柜,从正面看,是啥样的,画出来,然后标注长度、宽度,中间柜子宽度等……” 刘春来接过铅笔,随手画了个长方形,然后再画了几笔,一个简略的大衣柜外形图就出来了。 “看不到的部分,直接用虚线表示,其他视图里面能看到具体如何……” “左视图,就是从左侧看过来……” “然后俯视图,从上往下……” “这样一来,外形所有的尺寸就全部都确定了。” 刘春来指着图纸上的三个简略视图,就是三个不一样的长方形,但是却把整个衣柜的大体部门表示出来了。 张昌贵能看得明白,就这三个简单的图,确实能把大衣柜大体情况表达出来。 “衣柜里面的抽屉怎么办?标个数字有啥用?”张昌贵发现,大衣柜的抽屉,根本没有表达出来。 刘春来咧嘴一笑,又抽过一张图纸,“所以,这就需要零件图了。” 张昌贵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想,这样确实挺不错,只要图纸表达明白了,还没出徒的学徒也能照着图纸做。 刘春来见他明白,也就松了一口气。 《机械制图》这东西,看起来非常简单,各种几何体投影,在数学课里面,从小学的几何图形开始到初中三角函数等,都是基础。 可没有系统学习过的人,理解起来就难了。 需要很强的空间想象力,看到图纸上的图形,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出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物体。 还好,张昌贵能理解,掌握得也快。 “这上面的尺寸,在后面还要标注一个公差,比如,最多能多长,最短是多少……”刘春来说,张昌贵开始标注。 看到他写的尺寸,刘春来急忙阻止了。 “不是你说最长跟最短?”张昌贵有些疑惑。 张二强在旁边,更是一脸迷糊,他爹画的没问题啊。 “比如,这个大衣橱,宽度是1.8米,可以短1、2毫米,我们先把一米八写在这里,后面用括号标注,比如,0.02代表可以长2毫米;-0.02表示短两毫米……” “两毫米是多少?”张二强迷茫地问着。 刘春来傻眼了。 可张家父子两个木匠脸上疑惑的表情,不像开玩笑的啊。 “是啊,平时我们都是用几尺几寸来说的,不用米……”张昌贵提醒刘春来。 这瞬间让刘春来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确实,这年头的国标还没普及,除了国营单位的技术员用公制单位,大多数跟着师父学手艺的民间艺人,都是用原来的老单位。 强行推广国标? 那是给自己找事儿干呢。 “一寸就是33.3毫米。这2毫米大约……”刘春来开始换算单位。 他并不习惯用国内使用了上千年的市制单位,换算起来却不容易。 “6厘?”张二强不确定地问刘春来。 “对,差不多就是6厘!”刘春来核算了一下,好像差不多? “这太小了,做家具,要不了这么精确的……”张昌贵抱怨起来。 刘春来看着父子两,拍着额头,“这个只是举例,您是师父啊!” “还不如直接把最长最短写在上面,看得明白。这样搞,反而容易算错,到时候料就浪费了。”张二强认真地提醒刘春来。 张昌贵脸上也觉得这太麻烦了。 “行,你们觉得怎么方便,怎么简单怎么来……”刘春来放弃了想要让他们标准作图的想法。 对于没学过《机械制图》的老师傅来说,标准化的标注,反而让他们觉得不标准。 等以后有机会,从破产的那些单位找两个懂得机械制图的技术员专门搞这个吧。 见刘春来不瞎指挥,父子两人才心满意足地继续画图。 刘春来在这里也帮不了啥忙,他又不懂木工活,想着之前李红兵看着自己的表情,或许应该跟他聊聊? 李红兵并不适合带走。 从昨天一天的表现,好几次都想要说服张昌贵自己干。 这种人一旦带回去,完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或许,可以利用他先期帮着干一些村里人干不了的事情。 出来的时候,李红兵正坐在屋外的石头台阶上,盯着不远处江面来往的各种船想着心事。 “这里下去,一直到头,可以到沪市,再往外面走,就是太平洋了……”刘春来坐在李红兵旁边,掏出烟,递了一支给他。 035 刘支书送礼 “外面的世界很大。”李红兵一开始没接刘春来递过来的烟,“所以,我不想走回头路。” “理解。”刘春来明白了李红兵的想法。 换成原来的他,同样也会这样。 山城这么大,以前没有看到机会,都留在这里。 现在看到机会,为何要跟着刘春来这样不熟悉的人去一个穷得大多人打光棍的地方? 刘春来再一次把烟递到李红兵面前,“或许,我能给你一些建议。” “你?不就是想让我跟师父一样,跟着你回去?在我们那里,是因为太穷,师父才带着我们出来……”李红兵接过烟,没给任何好脸色,“我还没出徒,去不去,对你们影响也不大。” 要不是刘春来,他们在这里,很快就能发财,成万元户。 “不是这问题。换成我,也想自己干。” 刘春来自己也掏出一支烟,划燃火柴,给李红兵点燃后,再给自己点燃。 深吸一口,喷出一团烟雾。 没看李红兵,同样望着远处嘉陵江注入长江的两江交汇处。 “想自己干是好事,不过,在这之前,可以先分析下自己有什么优势。”刘春来见李红兵只是闷头抽烟,直奔主题,“在没有自己的资源甚至没有本钱之前,你可以先帮我们,每个月36的工资……” “你……”李红兵没想到,刘春来知道自己的想法,还让自己跟他干? 他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这个世界很大,山城是西南第一大城没错,却不是全国第一大大城,比起沪市跟首都,差了太远。抛开国内范围,还有其他国家……” 李红兵这样的年轻人,是值得培养的。 这样的年轻人,有头脑,有想法,有闯劲。 不利用太可惜了。 李红兵看着刘春来,手中的烟也往了继续抽,直到最后,烟头的火,烫到了手指。 “哎哟~” 快速把已经燃完的烟头丢开,才回过神来。 “我们准备在这里设立一个办事处,如果你愿意,可以先帮我们看着这边,到时候,经常参加各种展销会,获得更多订单,送货上门等……”刘春来把自己的想法做了详细的解释。 说完后,没有逼着李红兵回答,让他好好考虑一下,转身进了院子。 张昌贵父子两正在画图。 刘春来没法帮忙,只能坐在旁边,发现问题就让两人改掉。 数据标准,他已经不再做要求。 同时也在思索着,把刘志强留在这边。 成立办事处是必要的。 而且还得在这边招聘人员,要不然,最终销售渠道被其他人控制,这将会非常危险。 作为过来人,刘春来不会让人卡着他发展的脖子。 中午十分,张二强用旁边屋里的柴火土灶煮了一大锅稀饭,也没菜,就一瓶豆瓣酱下饭。 平时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生活的,甚至中午不吃,晚上会炒个菜啥的。 刘春来看得头大不已。 他本来就算是客人,也没法多说啥。 唯独欣慰的是这稀饭不像家里那样能照出人影。 没有废话,他已经决定,下午要去市场上买只鸡来慰劳自己。 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回来。 外面正热。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 “有门面的都是各个单位的,他们要求拿介绍信跟公章等去才租……”刘志强一边喝已经凉头的稀饭,一边向刘春来汇报情况。 介绍信他们有,可人家根本就不理会他们一个村级单位的介绍信。 公章? 厂子都没呢。 刘春来皱起了眉头。 “要不,就在这里?直接做块牌子就行了,这里离朝天门也近。”刘九娃询问刘春来的意思,“这里租金也便宜,张师傅不是要跟我们走嘛!” 刘春来琢磨了一番,目前房屋租赁市场并没发展起来。 就连现在这民房,也是主人升职后分了房子,一家人搬了过去。 “直接把这房子买下来吧,之前房东想卖,我们没钱……只要400块。”张昌贵了解情况后,告诉刘春来,房东想要卖掉房子。 “这么多!”刘九娃跳了起来,“就这么几间破茅草蓬,100块都没人要!” 刘春来一脸诧异地看着刘九娃。 旋即想到,这年头,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以后朝天门附近的地皮会有多值钱。 房子确实不值。 仅仅是这上百平米的地皮,以后后面加个万都不行。 “那行,张师傅,要不下午你帮忙联系下?”刘春来做出了决定。 “让二强带你们去吧。”张昌贵琢磨着尽快把图纸画出来呢。 刘春来点了点头,随后对刘九娃说道:“九哥,这几天咱们都累了,一会儿凉快了,你去大阳沟市场买两只鸡,买点肉跟菜,晚上咱们喝点。” 刘九娃本来想反对,看着刘春来脸上的菜色,点了点头。 刘春来直接从装钱的兜里取出二十块钱。 “那是队里的钱……”刘志强提醒刘春来。 还没说完,就被刘九娃打断了,“志强,你跟我一起去。” “你小子是不是傻?没有春来,能有这些钱?那是春来的钱,不是队里的!”刘九娃一脸严肃地告诉刘志强。 刘志强看着他,“本来就是队里的啊。” “队里那些裤子,没有春来,能买得出去?而且大头都是家具的预付款,我们队里有家具厂?” 听到刘九娃这样说,刘志强一想,好像还真的是。 他不该提这个。 要是春来不满意了,就在这边折腾家具,不管他们了,那还得了? 队里那么多光棍呢。 刘春来看着刘九娃两人离去的背影,只能无奈苦笑。 回去后,一定得把这个解决了。 搞这些厂,本来就是为了解决队里劳动力太多的问题。 可要是从一开始股权就不明白,到时候也是麻烦事情。 他无所谓,就怕到时候有人拿这个说事儿。 股权,控制在自己手里,比在队里要强很多。 改革开放过程中,八十年代,绝大多数私营企业为了符合政策,都是挂靠在一些集体企业,到了后来,闹出了很多纠纷,甚至很多发展很好的企业,最终都因为这样的情况而倒闭。 刘春来不希望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 老爹掌控整个村子几十年,不是没有反对者。 涉及到利益,就会有无数人跳出来。 一边等着张二强找来房东,一边琢磨着回去应该怎么干比较合适。 “叔,这可怎么办?望山公社那边的船,还要十多天后才会过去。这段时间收的猪少……”杨翠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晚上加班,明天下午所有的裤子都能改完。” 昨天去望山公社,没找到人。 好不容易今天一大早等到了人,陈孝龙却告诉他们,还有等半个月左右才会运下一批猪到山城。 如果不能等,就只能一段一段坐船。 一千多条裤子,一两个人根本无法带过去。 人去多了也不合适。 “要不,咱们出油费,让他们单独跑一趟?”刘福旺了解这里面的门道,“春来不是把他也喊三舅吗?” 这种操作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也得看对方愿意不。 “我也提过,陈站长不同意,他说这是公家的船。”田丽摇头。 “我去找他。”刘福旺想起刘春来电报里提过这事情。 也不顾大热的天,就带着杨翠花跟谢高全两人往那边而去。 “高全,去买一条红塔山,买两瓶绵竹大曲。”到了望山公社,刘福旺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谢高全。 让他去供销社买两瓶绵竹大曲。 这玩意儿算这些地方比较高档的酒了,一瓶两三块呢。 “支书,这钱……”谢高全看着刘福旺,有些不愿意去接这钱,“我们队上一分钱都没有……” “你们队长发个电报就块五十块钱呢!等他回来,我找他要。” 听了这话,谢高全才明白过来。 拿着钱就往供销社去了。 “到时候,就说是春来让买的。”刘福旺提醒杨翠花。 杨翠花点头,明白刘福旺的意思,这是要给刘春来建立人脉。 很快,谢高全就用一个网兜提着两个瓦罐子,还有一条红塔山。 “支书,绵竹大曲涨价了,2块8一瓶,红塔山一条8块6,一共14块4……”谢高全来了就报账。 刘福旺没有接钱,直接把酒递给了杨翠花。 作为支书兼大队长,他是不屑送礼的。 他出场,只是为了讲道理而已。 036 刘大队长拖人下水的本事 “翠花同志,不是给你说了,这个没办法嘛~” 开门见到是杨翠花,陈孝龙满脸无奈。 “他三舅,咱能进屋说吗?春来拍了电报,让我们来找你……”刘福旺站出来开口,见陈孝龙脸上露出疑惑,知道他不认识自己这个大队长,“我是春来的爹,也是幸福公社四大队支书兼大队长。” 看着刘福旺,陈孝龙算是明白刘春来脸皮为啥那么厚了。 刘春来跟着赵玉军叫三舅,那是正常的。 可刘福旺,这都不认识,直接上来就是他三舅,非得拉关系。 这不让进屋都不行。 “你们这是干啥?”看着杨翠花把两瓶酒跟一条烟放在桌上,陈孝龙只是皱起了眉头。 “叔,前几天春来坐食品站的船去山城,走得急,没来得及给您买东西。这是他作为晚辈孝敬您的……”杨翠花见陈孝龙只是皱起眉头,也没有太大动作,脆生生地说道。 “这孩子,有心了。”陈孝龙就这样收下了,“这段时间,猪都开始上膘,不少人舍不得卖,每次运猪都是有数量的……” 既然收了东西,只能再解释。 陈孝龙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烟,同样是带过滤嘴的云烟,给刘福旺跟谢高全一人发了一支。 杨翠花跟谢高全两人也不吭声,就看着刘福旺如何说服对方。 “他三舅,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了。上级政府部门,一直提出,各基层单位要发挥积极作用,为农村经济发展做出积极的作用……” 刘福旺一上来,就扯目前的政策。 杨翠花跟谢高全两人能听懂,却不理解。 平时也没那闲工夫关注这个不是? 陈孝龙平静地看着刘福旺,等着他说关键的。 大家都是拥有丰富基层工作经验,很多话,听起来高大上,没有一点实质上的内容。 “……而且,也允许各单位利用现有的条件,创造效益,提高干部职工收入……”刘福旺脸上很平静。 心中很嘚瑟。 自己儿子不亏是读了七年高中,提醒的事情,果然在点子上。 注定了他儿子刘春来以后的要当县长甚至更大的官的。 “然后呢?”陈孝龙把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食品站的船,除了每个月运输生猪到山城,其他时间都是闲置的,我们这里有很多农产品不是?可以直接组织到山城去卖……”刘福旺把刘春来提供给他的点子说了。 在私人经商这块,国家没有明确的规定。 现在其实已经放开了。 不少二道贩子在乡里收购各种农产品运到大城市。 原本这些事情是食品站跟供销社等单位负责的,由于价格统一等问题,跟私人竞争,食品站以及供销社并没有多大优势,私人小贩稍微多给一点钱,就能抢走食品站跟供销社收购的产品。 食品站现在收猪数量减少,跟干个体的杀猪匠也有很大关系。 杀猪匠每斤给的价格要高一角左右,一头两百斤的肥猪,这就是二十块的差价,要不是大多数家庭有生猪养殖任务给,可以抵扣上交款啥的,加上农民购买力不行,食品站基本上就收不到猪。 三五十斤催肥粮的奖励,能值多少钱? “你的意思,食品站可以额外收购?”陈孝龙眉头皱得更紧,“没人这样干过,一旦上面知道了……” 他的意思明显。 不是他们不想干,没有明文规定,政策把持不住,一旦出了问题…… “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把食品站闲置起来的船使用起来啊!从咱们这里到山城,是顺流,开足马力跑,一天不到就能到达,返回是逆水,即使速度慢些,也要不了两天。这样一来,三天就能一个来回,一个月十趟,哪怕一趟只收200块钱……” 刘福旺说到后面的200,心还是没来由地疼了一下。 一个月2000啊。 要是有私人买条船,专门跑这路线,一年时间,两个万元户到手。 而且,这几乎都是他们队给这个钱。 他自己都想不当支书跟大队长,专门来干这个。 “还要拉猪呢!” “拉猪的时候,也能带一些货,只不过少些。”刘福旺提醒对方。 “可没有政策,不知道上面是否支持。”陈孝龙有些动心了。 刘福旺说的是最好的情况,他不是不明白。 只要沿途各码头停靠,一趟下来,也不会低于这个数。 唯独就是担心上级不允许。 “国家改革开放了,现在很多不是都在搞承包么?你们也可以这样搞。船承包出去,运猪的业务,也承包,这样食品站每个月收几百块钱的承包费……” 杨翠花跟谢高全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刘大队长啥时候懂得这样的骚操作了? 要是以前有这么精明,四大队会到现在这样的程度? 唯一的原因,应该就在刘春来的那封电报上。 “现在根本就没有多少业务,一个月要是给几百块钱,谁会承包?”陈孝龙心中有了主意,但是没有直接说。 他不想别人说他吃相太难看。 “只要愿意给钱,谁承包都没问题。而且,这种事情,最好是开个内部会议,毕竟,新增的收入,是给整个食品站发福利的。就拿船上开船的来说吧,平时一个月跑四趟左右,工资也就36块。一趟大约9块,跑这样的业务,直接一趟给个12块啥的,谁会不乐意?”刘福旺叹了口气。 人家资源好,轻易就能挣钱。 有船,光是跑运输,一个月都能挣上千。 有这样一条船,他们大队的债务,要不了几年就能全部解决了。 “这事儿,我跟他们开会商量一下,老挑,晚上咱们好好喝几盅,聊聊这事儿。” 陈孝龙开口叫老挑,直接就把这关系确定了。(注1) “这样正好,高全,你跟翠花去供销社,买点罐头……”刘福旺开口。 “老挑,你这不是打我脸?到我家,还有让你们破费的?这样,我再把食品站另外几人叫来,商量一下……”陈孝龙不满了。 对方在自己家里喝酒,还有让他买菜买酒的道理? 食品站站长,家里缺那点粮,还是缺那点肉? “狗曰的,这里的东西太贵了!蛋都卖一角四一个,鸡卖一块二一斤。MMP,杀个鸡就要两角,老子自己挣这钱不好么……”刘九娃提着一只活着的大公鸡回来,就抱怨着这边的物价太离谱。 刘志强也附和着,“是啊,咱们那里,鸡蛋才5分,鸡卖7角一斤呢!” 刘春来直翻白眼,“你们得算各种成本啊!小贩收购,运输不要成本啊?还有,运输途中要是死了,那就亏了……还得有自己的利润……” 他们这种想法要不得。 还好,这两个家伙虽然嫌弃贵,只买了一只鸡,还割了两斤带肥膘的肉。 “春来,这事儿我们来吧……”刘九娃有些不相信刘春来的手艺。 别糟蹋了这好东西。 平时一个月见不到一次荤腥,鸡更是得在过年的时候才有可能杀一只。 刘春来本来想要自己动手杀鸡的,可惜,他不知道怎么下手。 就准备一刀剁了公鸡脑袋,可想着太残忍,没法下手。 看得旁边的刘九娃跟刘志强两人鄙视不已,为了尊严,他居然说自己不杀生,把鸡交给了两人。 “你们先把鸡杀了,咱们弄柴火鸡,保证好吃。” 有土灶,有木柴,自然要弄柴火鸡。 从到了这个时代,刘春来还从来没有好好吃一顿。 以前是没有办法,现在有机会,如何不犒劳自己一番? 好歹,曾经也是富豪榜上有名的人物啊。 李红兵在见到两人提着活公鸡回来,就开始烧水了。 “鸡血里面加点水,别浪费了……”看着刘九娃直接提着锈迹斑斑的菜刀,拿了个有些缺口的土碗就准备杀鸡,刘春来不乐意了。 加点水,鸡血才嫩。 “加水干啥?”刘九娃疑惑。 刘志强拿着有缺口的碗跑去水缸里舀了半碗水,“加水就多一些,这样一人可以多夹几筷子!” 这是刘志强的理解。 刘九娃也就不吭声了,一只手拎着大公鸡的翅膀,同时用拇指跟食指公鸡脖子,然后把脖子上的毛拔了一些…… 这货杀鸡的手法,相当熟练。 然后就是拔毛啥的。 刘春来琢磨着,这事儿确实简单,以后回家了,老娘要是舍不得杀鸡,自己可以杀…… “春来哥,房东来了。”刘春来正看着两人弄鸡,学习这不会的生活基本技能,外面响起了张二强的声音。 注1:老挑(laotiao都是一声),四川方言,指妹夫或姐夫,一般妻子同姓,辈分相同的男性间的称呼。如同老表,表兄弟姊妹间的称呼。 PS:请大家关注葫芦的工总号:葫芦村人。上面不时会更新一些本书一些人物的背景设定,小故事,以及老书当初没法写的剧情。比如现在,第一篇《传奇人物刘八爷》,已经发了第一篇内容。 037 一套家具换套房子 “春来,你真要买这破房子?” 正在翻鸡肠子的刘九娃抬头看着刘春来。 刘春来点了点头。 也不解释,就出去了。 房东显然不愿意进来。 一个四十多岁,短发烫得蓬松,穿着一件的确良衬衫,下着一条花的确良裤子,有些胖的中年女人站在房子不远处的树荫下。 不停用手扇着风。 “你要买这房子?”看着刘春来出来,女人皱着眉头看着刘春来,直接开口。 刘春来不像有钱的样子。 就穿着一件土布褂子,下身一条土布裤子,膝盖处还有补丁,脚上及拉着一双布鞋。 “对,大姐,不知道你这房子要多少钱。”刘春来点头,“价格如果合适,我希望明天就去房管局办理过户。” 对方不想废话,刘春来也懒得多说啥。 不能过户的,买来也没用。 洪崖洞这片还要等差不多二十年才会开发,虽然不是江边沿山的吊脚楼,可这里靠近解放碑,距离朝天门码头也不远,是比较合适作为办事处的。 “1200块,可以明天就去过户。”女人猩红的口里吐出一个吓人的价格。 张二强看着她,“乔姨,之前你不是说这房子只要400块?” 这涨价,太离谱了啊。 他们租这房子时间不长,一个月6块的房租,一年才收72块的租金,这得多少年才能赚回来? “就这个价格,要买明天就去办理过户。”乔秀兰看着刘春来,一脸坚定。 就得这个价。 刘春来皱眉看着她。 价格突然翻三倍。 虽然现在给这价格买也不会吃亏,而且还是廉价到令人发指。 谁愿意忍受被人敲诈? 这附近,应该不止这么一家愿意卖房子的。 “大姐,能问问为什么突然涨价这么多吗?”刘春来还是耐着性子,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那么,就算了。 对方是搬入了新分到的宿舍,或许是有消息? 要是这样,这一片区域的房子,很难买下来。 “其实,我们原本是没打算卖的。这房子有些破旧了,花几百块钱,可以修建更好的房子,不过我家孩子不是工作了,就是在上大学……昨天轻工局那边出现了整套高档组合家具……” 乔秀兰解释了原因。 之前儿子刚结婚,还有个儿子即将结婚,家里没啥钱。 刘春来神色怪异,这特么的是自己造成的? 对方要买家具啊! 可即使这样,也不该把成本转嫁给别人。 太不地道了。 “大姐,虽然我理解您,可这是不是有些……”刘春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这房子本来就不止值四百,你们可以打听一下。这几年,很多人到城里做生意,租金这块,至少都是好几倍,这租金,是因为看着张木匠没有什么生意,所以一直没涨。” 乔秀兰的解释,让刘春来看向张二强。 张二强点头,表示确实是这样。 感情对面是好人? “大姐,您是在轻工局看到那套家具的?”刘春来不记得昨天有这样个人预定。 而且,如果她在现场,应该认识自己。 “不是,我爱人一个朋友家里……” “谭教授?” “你认识?”乔秀兰有些诧异。 张二强终于听明白了,“乔姨,那套高档家具,是……春来哥卖的,他就是八益家具厂的代表……” 本来他想说是他爹打造的。 可要是说了,刘春来直接以120块钱买来,以卖价918,预订价860卖出去的事情,也就没法隐瞒了。 “你们卖的?”乔秀兰更是不相信。 “对,昨天在轻工局就是我接受预定的,谭教授家的,也是我们昨晚才送过去的。”刘春来肯定地点头。 “这样就好办了。你给我400块钱,一套家具,这套房子就过户给你。” “大姐,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些?”刘春来想要讲价。 “你去打听周围的房子价格就是了,三间房子,其实只要换了房顶,就能卖这个价格。还有院子……” 乔秀兰觉得,这价格,很良心。 “要不,我用一套组合家具换?到时候家具来了,先给您安装?”刘春来提议。 旁边的张二强瞪大了眼睛,嘴微微张开。 刘春来这P儿太黑了。 一套120块钱的家具,直接换三间房,还带个院子? 房子再破旧,也不止这点钱啊。 而且家具用不了一辈子,房子可以住很多年,租出去,一年收的租金都不止这个价。 “不行,还得加400,要不然,就不卖了。我给你说,这房子,可不只是你们想买,之前有人出了八百我没卖。” 刘春来不确定杨秀兰是用这个增加筹码还是真的有人出了八百块的价格。 这个价格,反正划算。 “行,这样,一套高档组合家具,再补您300块……咱们先签个合同,等家具送过来,就去房管局办理过户?”刘春来咬牙做出一副肉痛的表情。 乔秀兰同意了这方案,却并不同意现在就签合同,他没有确定刘春来的底细。 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否真实。 要等到看到家具,现场签合同,去办理过户。 刘春来很想问问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哪怕他愿意给钱,到时候乔秀兰再给钱买家具,对方也不干。 乔秀兰的态度很明白,必须成为第二个拿到高档组合家具的人,否则…… “乔大姐,要不吃了夜饭再走?”刘春来热情地邀请乔秀兰吃晚饭。 可惜,人家根本瞧不上他们几个大男人的晚饭。 想着一只五块多买来的大公鸡不能让刘九娃几人糟蹋了,刘春来以极快的速度蹿了进去。 “炖上了,水还没烧开呢!”看着刘春来,坐在土灶前面满头大汗烧火的刘九娃得意地汇报。 如此贵的一只大公鸡,肯定不能让刘春来祸害了。 “捞起来,就当这个是焯水了。”刘春来才不愿意炖鸡。 冬天喝汤没事儿。 要吃肉。 炖鸡加的菜,味道不是那么好。 不顾刘九娃的反对,直接把锅里的鸡肉捞起来,然后把泹鸡的汤去了上面血水浮沫去掉后,把汤装在一边备用。 “志强,你别愣着,帮着剥蒜,多点;红兵,把洋芋洗了,四季豆理了……” 刘春来开始指挥因为听着他跟刘九娃争吵来看热闹的人。 “春来叔,你下厨,咋不自己动手?”刘志强虽然手上没停,可还是在质疑他,“要不,别折腾?” 刘春来知道他怀疑自己的厨艺,瞪了他一眼,“你看到哪里的做厨的大师傅亲自动手干这些小事情的?大师傅,直管掌勺……” 刘春来一想,好像农村办酒席的掌勺大师傅都是这样? 可刘春来不是大师傅啊。 倒也没有说出来。 很快,锅烧干了,铁锅冒起了青烟。 “春来啊,挣钱了也不能这样过!以前地主老财家都不敢这样用油!” 刘春来倒了起码半斤菜油,让刘九娃又差点把他赶出去。 “挣钱不是为了改善生活,挣钱干啥?没油,菜能好吃?五块多的鸡呢!” 刘九娃不吭声了。 反正钱是刘春来赚的。 把公鸡肚子里面泛黄的鸡油也丢到油里面,一直把油全部炒出来,才把鸡肉倒下锅。 “嗤~” 油遇到还有水分的鸡肉,冒起了浓烟。 一股浓烈的香味弥散开来。 这让在旁边观看,有些怀疑刘春来厨艺的刘志强跟李红兵稍微松了口气。 只要舍得用油,谁都能成大师傅。 有油有盐的鸡,能不好吃么? 等锅里的鸡肉上的油皮变得金黄,刘春来才把差不多一碗姜蒜下锅,又是一顿胡乱翻炒,才抓一把花椒丢里面,最后才放整个菜灵魂的豆瓣酱跟盐,那是平时张昌贵几人下饭的…… 香气变得更浓郁。 “春来哥P儿太黑了!用一套120块的家具,就换人家一套房子,浪费这点油也不多……”本来帮着他老子画图的张二强,闻到香味跑来看热闹。 听到刘九娃数落刘春来不会过日子,张二强一边咽着浓烈香味刺激出来的口水,一边鄙视刘春来的暴发户心态。 “啥?” 几人还真不知道,刘春来啥时候用家具换房子了? 038 每天一顿鸡?你可别后悔 随后掺了半锅水,盖上木头做的锅盖,不管了。 “这还不是炖?”刘九娃无语。 不就是放了点佐料炒了下? 炖的时候烧开后放也没问题不是? “这可不是炖,这样的大公鸡,养的时间长,不多掺点水,能烧耙么?”刘春来鄙视了他一番。 随后,把张昌贵他们之前买的玉米面用开水调合。 不过,随着锅里的水烧开,蒸汽四散开来,浓烈的香味,也跟着弥漫。 “九哥,小火,不要整大了。” 等到锅里水还有小半锅的时候,刘春来把一盆土豆、四季豆等配菜全部倒入了锅里,隔一会儿,翻一下。 同时,也把玉米面饼子贴到了锅边。 吃柴火鸡,要配锅边馍的。 玉米面比麦面便宜,可他们那边,连玉米面都没有多的。 “这好像是东北人的吃法?”看着刘春来贴饼子,刘九娃有些疑惑。 曾经他接触过东北人。 只是没想到,刘春来怎么学会了东北人的乱炖? 分明就是乱炖! 刘春来没有解释。 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算是啥,反正在以后,西南地区这种吃法还是比较普遍。 他到这边出差,有朋友带他吃过,确实不错,后来就恋恋不忘,每次到了这边,有机会就会去吃一次。当然,这边更吸引人的其实是火锅。 山城的火锅跟蓉城的火锅,还各有特色。 想到这里,刘春来叹了口气。 等以后有机会,挨着把山城那些味道好的火锅都特么的吃一遍。 现在? 不是舍不得,要是去了,懒得说服刘九娃跟刘志强几人。 香味一直都在弥漫,就连在旁边已经拉上电灯画图的张昌贵,也不时咽一口口水,抬起头看这边一眼。 香! 好不容易等到锅里的鸡肉熟了,刘春来直接用搪瓷几乎掉光的洗脸盆盛了满满一大盆。 大热的天,加上这不是专门打造用来吃柴火鸡的土灶,所以也就没法直接围着锅边在锅里吃。 “别着急,鸡下水再用辣子炒了,然后鸡血烧汤,这也算是全鸡宴了。” 刘春来看着张二强盯着盆子双眼冒绿光,也不知道这娃多久没见荤腥了。 鸡杂本就是好东西,要是配上二荆条,这更是美味无比。 何况,这年头,吃的东西本来少,任何东西,只要能吃,就没有什么会被丢掉。 同样用了不少油。 看得刘九娃心中滴血,这次还好,他没有再说啥。 说了也没用。 “嗤~” “轰~” 随着带水的鸡下水进入滚烫的热油,一团火光从锅里窜了起来。 此处,应该颠锅。 刘春来如是想到,可惜,大铁锅固定在土灶上,他也没去过新东方,自然颠不来的。 刘春来手中的大铁锅铲不断翻炒,切好的一碗辣椒也倒了下去。 “好辣~” 呛人的味道,再次弥散。 整个厨房,都烟雾缭绕。 刘九娃本来就热,被这烟雾呛得不停打喷嚏,刘春来自己都有些扛不住了。 果然,君子远庖厨。 特么的,古代的人,估计就是被呛得厉害了,所以才找借口说远庖厨。 二荆条炒鸡杂,很快起锅,随后刘春来把锅洗了,直接烧了点水,加入姜蒜盐,水翻滚后才把在碗里就用刀划好的鸡血倒入锅里,不多时,一大碗鸡血汤就完成了。 然后再整了个二荆条炒肉…… “张师傅,先吃饭。”刘春来对着外面喊道。 “赶紧的,桌子收好了,碗筷也摆上了……”张昌贵的回答中带着丝急促。 刘志强也喊着,“春来叔,酒也倒上了。” 满头大汗的刘春来从灶屋里出来,见几人已经把吃饭的八仙桌摆在了院子中间。 没有杯子,桌上已经摆上了六个缺了口的土碗,每个碗里都倒了不少酒。 “外面蚊子多呢!” 想着夏天那让人头痛的蚊子,刘春来有些怕。 “春来哥,这里的蚊子都被你刚才的辣味呛死了!现在空气中都还辣的够劲,没蚊子了,赶紧的吧,饿死了……”张二强早就想开动了。 心中则是骂刘春来:MMP,这狗曰的吃个饭过场多,直接开饭不好么。 于是,一大搪瓷盆柴火鸡、一大品碗鸡血汤、一小碗二荆条炒鸡下水、一个印着大红喜字的搪瓷盅装着二荆条炒肉。 两瓶江津老白干。 六个汉子…… “来,大家都辛苦了,咱们走一个!祝咱们以后天天都能有鸡吃,有酒喝。”刘春来端起了碗。 “地主老财也达不到啊!”张二强瞪大了眼睛,“非得吃垮地主老财不可!” “跟着春来叔干,一天吃头牛,估计都没问题!”刘志强这会儿对刘春来很有信心了。 他没说,来的时候,八祖祖交代过他,盯着刘春来,别在队里吹了牛,出来就跑了。 当然,这话,一辈子都不可能说的。 回去八祖祖也不会提。 江津老白干,入口辛辣,在这大热天,下了喉咙,如同一道火进了肚子。 二荆条本来就辣,一入口,辣味就在口腔弥散开来,刺激着整个味蕾。 辣椒的辣,跟高度白酒不同。 随着咀嚼,辣椒的辣味进一步刺激口腔,随后清鼻涕在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眼泪也跟着直往外蹿。 在这大热的天里,浑身汗水瞬间冒出来。 怎一个爽字了得! 在辣椒的刺激下,浑身汗水瞬间往外面冒,浑身通泰,畅汗淋漓。 舒服。 “狗曰的,原来鸡还能这样好吃!”刘九娃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没吃过这种做法。 “嗯嗯,这鸡好吃!跟辣子鸡的味道又不同……”张昌贵不得不佩服刘春来,挣钱凶,烧鸡也好吃,“春来,你看要不这么着,以后条件好了,每天给我来这么一顿?” “你怕是喝醉了!”刘志强不乐意了。 特么的,张木匠是打土豪? 他们那地儿,稀饭都没干的,他居然敢要求每天一顿鸡? 一只大公鸡,五块多呢! 刘春来看着他,“张哥,没问题,年后,我保证,你们每天吃一顿鸡。不过,到时候你可别找我,说不吃了……” “春来,你酒喝多了吧?”刘九娃提醒刘春来。 这还没喝几口呢。 他想问刘春来,要不要花生米。 有点花生米下酒,应该不会醉得太离谱。 “这辈分是不是太乱了?你管春来叫哥,春来管师父叫哥?咱们管志强叫哥,志强又叫春来叔……”李红兵有些凌乱。 鼻涕眼泪齐飞的张二强,一直在跟桌上的鸡跟肉作战,哪里有心思理会这个,“吃菜,咱们少喝酒!” 他早就觉得有些乱了。 可没法不是? “多啥?年后要是保证不了家具厂每天吃顿鸡,还办个球的厂!”刘春来是真有点上头。 原来的他,久经考验,两斤白酒不在话下。 可现在的他,没有那海量。 这年头,弯腰就能捡钱,搞个产业都能成为行业龙头。 就吃个鸡,追求太低了些。 “好,就凭你这句话,我跟着你干!过年后,要是每天没有一顿鸡,我就不伺候了!”张昌贵直接端起了手中的酒碗。 刘春来直接跟他碰了一下,头一仰,脖子一伸,咕嘟咕嘟就把碗里小半碗白酒全部干掉了。 豪气! “耿直!”张昌贵也是一仰头干掉了碗里的酒。 “九叔,春来叔醉了?” 看着对面刘春来手里拿着一个苞谷面馍馍往口里喂,连着喂了几口,不是喂到鼻子下,就是喂到嘴边,刘志强有些担心。 刘九娃叹了口气,“上百号光棍呢!” 刘志强也默然。 “只要咱们能吃饱,即使没法让所有人都讨婆娘,也很不错了。”刘志强幽幽地说道,“就因为咱们穷,吃不饱,才没人愿意嫁进来。” 宁发三年瘟,有女不嫁葫芦村! 这是周边各大队流传的说法。 什么叫发瘟? 瘟,本来是指瘟疫。农村医疗条件差,一旦得了瘟疫,很难治好,各种养殖的家禽啥的,容易得各种瘟症。 新中国建立后,农村医疗条件得到了一些改善,卫生条件也好了一些,人的瘟疫就不多了。 对于口中说发瘟的人来说,这基本上治不了。 由此可见,周边村子的人,有多不愿意把闺女嫁到葫芦村。 刘春来却当着所有刘家坡的人说了,队里还有一个光棍,他就光着…… 刘家坡是葫芦村最光棍最严重的村民小组啊! 这压力多大? 能不醉么? 039 基层工作者,都是实力演员 望山公社。 食品站站长陈孝龙家。 “就这么说定了,诸位,我代表整个四大队,谢谢你们!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刘福旺站起来,有些站不稳,端在手里的酒碗不断抖动,酒水直接就从碗里洒出来大半。 一仰脖子,碗里所剩不多的酒,全部入了口。 整个身体,就这样无力地坐在了长条板凳上。 接触板凳的时候,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旁边的谢高全一把扶住了。 桌上的其他几人,都是喝得眼神迷离,东倒西歪。 陈孝龙同样浑身发软,在刘福旺站起来的时候,好几次要站起来,最终没能成行,“老挑,你放心,这几天随时你们东西拉来,随时就能走。一趟你给120块就是!” 也是把碗里的酒给干了。 其他几名食品站管事的人,也都不反对。 “叔,这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回去……”没有上酒桌的杨翠花见差不多了,开口提出来。 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从这里回去,十多里路呢。 得走一个多小时。 “就在这里歇啊!”陈孝龙妻子看着刘福旺跟其他几人的样子,即使脸上不满,可还是不希望他们路上出事。 “他舅妈,大……大队……事情多……我这个大队长……不回去……他们……” 刘福旺想要站起来,努力了好几次,最终都没成功。 谢绝了陈家的挽留。 “婶子,放心吧,有我跟高全叔呢。高全叔没多喝酒……”杨翠花对陈孝龙妻子张清华解释道,“队里这几天事情多。过几天,春来回来咱们再来看你们。” 她跟谢高全两人扶着刘福旺往回走去。 夏天的晚上,天空晴朗。 月光虽然不算明亮,却能清晰地看到路。 在出门的时候,谢高全一时没拉住,刘福旺直接摔倒在地上。 又引起张清华一阵担忧。 陈孝龙几人则是笑着说刘福旺这老挑酒量不行。 “行了,出了公社,没人看到了。”一直在离开望山公社后,刘福旺在从两人的搀扶下站直。 整个人稳当无比。 哪里还有丝毫醉意? “狗曰的,这些人酒品太差了!”刘福旺骂了一句。 “叔,要不是你,还真没办法……”杨翠花看着刘福旺,叹了口气。 酒桌上的局势,从一开始她就看着。 食品站几个人对于刘福旺提出来可以借着食品站优势跟资源挣外快的方案,不是不动心,但是他们不愿意冒任何风险。 拒绝了刘福旺提出来,直接以探索改革为由正当地把他们闲置的运猪船拿来跑运输。 还好,一顿酒喝下来,他们同意了帮着幸福公社四大队拉货跑山城的事情。 “明天赶工,加快速度赶出来,运过去,热天大雨多,别到时候涨水。”刘福旺担心的是这问题。 夏天雨水多。 一旦下大雨,整个嘉陵江的水就涨得厉害,根本没法跑船。 特别是出现洪水的时候。 要那个时候泡,直接就会被洪水沿着嘉陵江冲到长江,然后就进了太平洋…… “都走了?” 当所有人都走了后,原本醉得离谱,被妻子扶着上床的陈孝龙坐了起来。 “你这是何苦?”张清华看着陈孝龙,“这事情,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分钱可以,要指望他们出头,根本就没可能!这确实也是条路子,玉军再这样玩下去不是个事情。我琢磨明天可以去县城一趟,到时候买条船,挂靠在食品站……”陈孝龙也叹了口气。 这不是为了外甥么。 张清华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算了。 她很多时候都在反问自己,为什么当年就没生个带把的。 如果有儿子,陈孝龙至少不会在望山公社的食品站待这么多年…… “你躺着,我去收拾就行。”见陈孝龙起来,张清华知道他要干什么。 “帮着你快些收拾了早点睡。你不要去想那么多,命中注定没儿子,三个闺女挺好的,到时候老三招个上门女婿就是了。这事情又不怪你。”陈孝龙知道妻子的想法。 年轻的时候,他确实也想要儿子。 没有儿子,在食品站很多时候硬话都不能说。 “你越是这样,我越内疚……”张清华这些年一直内疚。 陈孝龙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我的问题。” 说完,就去帮着收拾桌子上的残局了。 “那刘春来不错,要不?”为了转移话题,陈孝龙问媳妇儿。 “你拉倒吧!”张清华直翻白眼,“那小子跟玉军一个尿性,闺女也瞧不上,再说,两人差着七八岁呢。” 陈孝龙不吭声,只是默默收拾着碗筷。 本来就是转移妻子注意力的。 刘春来确实不是他家老实的闺女能吃得住的。 杨翠花跟谢高全两人把刘福旺送回去,再返回四队。 公房的制衣作坊里面,煤油灯还在疯狂地把黑烟往空气中弥漫。 油灯前面,十多名穿着带补丁衣服的女工正在熬夜加班。 除了缝纫机的“哒哒”声,都没人说话。 就昨天晚上休息了五个小时,还得加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谁还有多余的精力? 就连裁缝胡定元,哪怕他没干活,长时间盯着各个岗位,也是有气无力,手中的蒲扇,都快摇不动了。 改造出来的喇叭裤,堆成了小山。 杨翠花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今晚能改完不?”杨翠花进来就问正在缝纫机前忙碌的田丽。 “明天下午就能改完。”田丽抬头回答,“改完后,就要开始选择新一批的人了,家具厂那边,已经有三十多人,明天就要开始培训了……” “那就好。”杨翠花松了口气。 田丽看着她,“翠华婶,咱们这边要是做完了,明天下午不得停工了?” 杨翠花愣了。 春来拍电报回来说需要尽快完成改造,送到山城。 可没说后续怎么办。 “管他呢,先把这批干完。”杨翠花也没办法。 谁让她连县城都很少去过?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刘福旺喝了碗稀饭,依然是米粒可数。 不过,饭里面搭了不少四季豆。 所以,碗里看起来,要干了不少。 “可惜,春来没在家,这刚出来的四季豆呢!”吃饭的时候,杨爱群看着碗里,又想起儿子跑那么远。 “指不定那小子在外面大鱼大肉呢!”刘福旺有些受不了这点,“你倒是不担心闺女!” “她那么大个人了,照顾家里都没问题。春来哪里懂得照顾自己……”杨爱群不满,儿子不会照顾自己呢。 刘福旺懒得理她,直接用筷子在罐头瓶里撬了一筷子豆瓣酱放在碗里,端着碗出去吃了。 吃完后,刘福旺交代了一声,“我今天跟严书记去趟县里,把修路的事情跑下来,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你不等我。” “你去县里?等一下!你给老四带点辣子去。” 很快,杨爱群就从屋里领着一个装满剁辣椒的罐头玻璃瓶,“死女娃子,走的时候,都不晓得带点菜!” “不给她带点钱?那卖猪的钱……” “你少来,昨天你才拿了二十,那天春来才给了她二十。郭家的钱还没退……”杨爱群又开始抱怨。 刘福旺不想听下去,提着玻璃瓶就往公社去了。 外面的天,才刚麻麻亮。 露水很大。 刘福旺早就习惯了这种。 到了公社时候,天才大亮。 这会儿还不到六点。 公社干部们,很多都还没起来。 严劲松办公室里的灯,已经亮了。 “还没吃早饭吧?走,食堂去。”看着刘福旺过来,严劲松放下了手里的笔。 “吃了呢。你去吃,我等你。”刘福旺有些不好意思。 让公社书记帮着他们办事,自己还来蹭书记的饭,哪能呢。 “走吧,吃两个包子去,食堂的包子好了。四季豆出来了……”严劲松拉着刘福旺往食堂去,“正好我给你说说纺织厂那边制衣厂的情况跟修路的情况。” 刘大队长无奈,只能跟着走,“修路难道有变故?” “你知道的,县里也拿不出来钱,我们自己修路没问题,拨款跟粮食,别指望……”严劲松一说到这,就有些无奈。 贫困县,做点啥事儿,如果没有上级拨款,都只能等筹够钱。 可他们没法再等了。 “一直都是你这样的说法,那事儿没问题吧?”刘福旺问严劲松。 040 刘大队长,要点碧莲吧 “公社的情况,县里也晓得,我摊着你这么个大队长,也算是我倒了八辈子霉。” 严劲松无奈地看着刘福旺,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气闷。 “咱们都是党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只有这辈子。” 刘福旺丝毫不在意书记的不满。 食堂就在旁边不远。 旁边就是公社开大会或搞庆典的大礼堂,都是属于标配。 食堂只是在大礼堂的角落。 规模不大。 里面只有三四张已经用了几十年的八仙桌。 食堂就两个人。 一个厨师,一个洗碗扫地切菜的杂工。 杂工是厨师的妻子。 “严书记,今早上吃什么?”并不胖,只不过骨架大的女人问严劲松。 平时严劲松可很少在食堂吃早饭。 公社书记吃饭,同样得要粮票,要给钱。 “来四个包子,两碗稀饭。来份咸菜。”严劲松开口了,一直都没理刘福旺。 很快,四个比拳头还大的包子就端了上来。 公社食堂的稀饭比刘大队长家的稀饭强多了,虽然没到筷子插上不倒的程度,那也不再是能照出人影子。 一叠泡酸咸豇豆,还微微泛着青。 “咱不也是被逼着没法?整个大队,欠国家几十万,每年交的粮食任务都无法完成。”刘福旺看着严劲松一口咬掉了小半个包子,皮薄馅多,唾液分泌加速,从腰带上取下装烟的油纸口袋跟烟竿,开始裹他的叶子烟,“借着修路,这里面减少一部分欠账,同时,六个生产队,修路占地,怎么也得几百亩。这一年下来,可以少交几万斤粮……” 刘福旺就是打这个主意。 规划的公路,大多数都是土脚薄的荒地跟荒坡。 刘福旺不是要求直接占用耕地修路,而是希望把规划的路给改一下,那些土脚薄弱,当年他们农业学大寨改造出来粮食产量不高的地给占了。 “还不只是这一个好处。原来的规划,都是最大可能不占用耕地,工程量大,而且以后没法扩宽道路,咱们眼光要放长远,以后发展起来,马路窄,难走,而且以后没法扩宽道路……”刘福旺不断说着理由。 严劲松只是看着他。 他知道的。 刘福旺根本不是在意以后无法扩宽啥的,就是想要现在实实在在地减少每年交粮以及上交提留的基数。 只是默默地喝着稀饭,吃着四季豆包子。 刘福旺没吃。 滔滔不绝地向书记说着重新规划道路的重要性。 “这事情,没这么急,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先说说纺织厂下属的制衣厂的事情……”严劲松不想听下去了。 刘福旺不就是为了减少他们大队每年应该缴纳的税款跟上交提留? 非得说这么多。 好像按照原来规划修路,会影响他整个四大队未来发展一样。 “那边有什么问题?”刘福旺愕然,见严劲松稀饭吃得差不多了,把自己面前这碗推给了他,“我真吃了饭,你把这碗也吃了。” “你真不吃?”严劲松看着他。 后者划燃了火柴,点上了叶子烟,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早上也是吃的四季豆稀饭,对了,两个包子你别吃了,一会儿咱们要去县里,路过一中,我给闺女送去……” 严劲松没有再客气。 这包子不小,可他吃两个加一碗稀饭,也没吃饱。 “制衣厂那边还有三万多套工作服的积压,卖不出去,我找人打听了。” “这不正好么!”刘福旺高兴起来。 刘春来电报里就让他干这个。 “好啥,你们有钱?如果三万多套全部吃下,他们只要8万块钱。”严劲松的话,让刘福旺如同霜打的茄子。 烟也顾不得抽了。 直愣愣地看着严劲松,“严书记,春来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带整个大队翻身的机会,这批服装只要卖出去,咱们就能搞养殖场、搞其他的加工厂……” 看着刘福旺脸上那满是憧憬的表情跟盯着自己冒绿光的眼神,严书记觉得后背发寒。 这老家伙又在算计自己! 不能接他的话头,要不然,他会打蛇随棍上。 严劲松在幸福公社工作了一辈子,从最开始分配到这边当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一步步到公社书记,跟刘福旺打了太多时间的交道。 他甚至感认为,自己对刘福旺,比任何人都更了解。 超过刘福旺爱人杨爱群。 更超过刘福旺本人。 老家伙的不要脸的名声,快要赶上葫芦村的穷。 “我这去贷款,信用社跟合作社也不会理会我……” “那个,我也没办法。”严劲松就着酸咸菜把碗里的稀饭解决。 “真没办法?”刘福旺摇头,“春来说了,这种改一下,销量很好,而且很火爆,县里制衣厂有多少吃多少。” “他不怕撑死?几万套呢!”严劲松有些冒火。 这不是开玩笑。 刘春来看来跟他爹刘福旺差不多,也是满嘴跑火车的主。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山城吃不下,还有蓉城,蓉城还能往春城去,更远一些,首都、沪市、花都……”刘福旺很想说那也是儿子说的,可一琢磨,万一严劲松要看电报呢? 这种事情,严劲松是能干得出来的。 “要不,你帮着贷点款?我这大队长的面子已经没用了,你这公社书记……” “打住!我就知道你打这注意!”严劲松一说到这就气了起来,“之前在公社合作社贷款,我担保了多少次?我家那位闹腾了多少次,你不知道?” 不说这事儿还好。 从他当了公社书记后,刘福旺这老家伙,年年缠着他贷款。 几十万啊! 把他这个书记杀了卖肉都还不上一点零头。 就为这事儿,严劲松爱人也来公社闹了几次。 当然,不是杨爱群那样提着菜刀满公社追杀刘福旺,而是文明地把离婚报告放到严劲松的办公桌上…… “你非得让我闹得家散了才甘心?”严劲松脸色铁青。 食堂两口子也不出来收碗。 “哪能呢?我们这不也是急着还账,让您老家庭幸福美满不是?但凡有点办法,也不至于这样……说得谁想欠着一样。” 刘福旺挤出笑容。 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起,看得严劲松恨不得把脚上那已经穿了好几年,鞋跟都补好几次的皮鞋踩到他脸上。 摊到这样一个大队长,他这书记日子过成了啥样? “反正已经欠了这么多,要是这次没法,四大队反正也还不起,到时候只能申请国家把我们全部枪毙了……我们欠的账,到时候信用社跟合作社就只能找你了……” 刘福旺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耻表情。 气得严劲松脖子青筋都鼓了起来,浑身颤抖:“二杆子!不要碧莲!你说说,你还有个大队长的样子么?做人,得要点碧莲啊!” “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要碧莲干啥?反正就是这话,不帮着贷款,秋粮我们大队估计交不出来……另外,为了还这些贷款,我准备带着全大队的人出去打工……” 威胁! 还是如此不要脸的威胁。 严劲松很想问问刘福旺,是什么让他能做到如此不要脸的? 以前都是各种求,各种耍无赖。 现在知道不好使了,威胁起领导来了。 可刘福旺真的能干出这事儿。 之前还是集体生产的时候,四大队没钱买返销粮,这货直接让全大队的人都躺在床上,不下地干活…… “多了不行!”无奈之下,严劲松只能妥协,“我特么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玩意儿!” 这是严劲松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年的话。 “这就对了嘛,我平常还是要脸的。好歹是个大队长,也是党员……” “莫说你是党员,这是对党的玷污!”严劲松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刘福旺也不再去刺激他,“不多,只要一万。你放心,这次最多三个月就还!” “三千!”严劲松咬牙,不能由着他。 “三千套服装,你不要钱能拿到,我们也还你一万!”刘福旺这会儿变得磊落了,“贷款也是为了买那批服装,你也不用摆出那副死人脸,这次真的是有把握,就改了下,一条裤子,春来在山城卖十块……” 为了增加书记的信心,刘福旺稍微透露了些实情。 但是也没说刘春来卖的15块。 要不然,严劲松会第一个找他们还钱。 041 节操 “我说书记,做人要大度,你堂堂一个大书记,跟我一个小老百姓置啥气?” “书记啊,咱们这路……” “书记啊,你这骑车水平太差了,远没有当年我们坐在坦克上那么稳……等以后咱们有钱了,把这路铺上柏油……” 一路上,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刘福旺如同话痨。 前面骑车的严劲松没有给他丝毫回应。 书记这会儿恨不得直接把自行车就骑到路外面,摔死刘福旺这狗曰的。 太不是个东西了。 好歹也是一个大队长,社员表率,农村带头人,如此无耻! “人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咱们又不是阶级敌人……” “谁特么跟你是夫妻?”听到这话,严劲松实在忍住不了。 扭头过来骂刘福旺。 “啪~” 一时间没看前面,再加上扭转身体的动作幅度太大,自行车在本来就崎岖的土路上摔倒。 “这下舒坦了吧,差点就同归于尽了。”刘福旺看着倒在旁边的严劲松。 还好,没有摔出毛病,除了腿有些疼,走路有些瘸外。 “喏,专门给你这大书记买的烟,红塔山,一包八角六……” “放你M的屁!这是从我办公室摸走的吧?”严劲松差点就这样被气死。 刘大队长的不要脸,不断在刷新他的下限。 “老刘啊,人真的不能这样不要脸!好歹,你也是老党员,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军人!军人,要有气节!”严劲松受不了了。 刘福旺见他不那么气了,也就不继续废话了,“这次真的有把握。春来拍电报回来,都花了快五十,他走的时候,就只带了八块二角四以及一百多条改了后的裤子……” 严劲松自然知道电报的事情。 内容他也知道。 “行了,反正你们只是要工作服。”严劲松刚才一路都在想。 完全没有必要去贷款。 刘福旺听他这么说,也不吭声了。 扶起自行车,这会儿换成刘福旺带着严劲松。 从早上六点十分左右出发,一直到十一点多才看到县城。 三十公里的路是没错,很多地方都是陡坡,两人得推着自行车上坡。 “以后有钱了,不仅要把路整成柏油马路,你这书记,怎么也得配辆212吉普才行。” “老子以后坐轿车!” “那不行,有些地方轿车不好走。最好是能整辆坦克,那玩意儿才稳当……”刘福旺一脸霸气。 坦克,是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当年只是在坦克外面坐着被带了一程,想要去里面看看都没可能。 县城同样修建了很多年。 街道虽然比公社的宽了不少,可也宽不到哪里。 整个县城,都是以前那种老式的砖木结构房子。 两三层的都不多,大多数都是政府部门或国营单位,一水的青瓦屋顶,白色石灰勾缝的黑砖墙。 一中就在县城边上。 “爸,你怎么来了?”刘雪刚下课,被门卫通知,以为是大哥来了,没想到是她爹。 这是她上高中以来,刘福旺第一次来学校看她。 以前有刘春来呢。 “喏,两个四季豆包子。这里还有五块钱……”刘福旺从自己包里掏出两个已经被压破,用干净手绢包着,早已凉透的四季豆包子。 刘雪皱起眉头看着老爹,帮他把背上的土拍了,“爸,刘春来之前给了我钱呢。” “拿着!”刘福旺把钱塞到刘雪手里,转身就走了。 弄得刘雪愣了好一阵。 他本来想要问问刘福旺,郭家的亲事退了没,姓郭的来找了她好几次,如果不是学校不准进来,指不定闹腾多厉害。 可老爹就这么走了! 家里四季豆是她种的,能吃了,现在专门给她送来两个四季豆包子尝鲜? 看着包子外面捏的褶子,不是老娘的手艺;连里面的四季豆都切得很碎,也不是老娘的风格。 难道出啥事儿了? “你不该交代一下她认真复习,明年考个好大学?”严劲松也有些意外,“加上刚才那五块,你一共欠我287块3角3了。” “又不赖账。学习是她自己的事儿。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当国家干部,考不上,早点嫁人!”刘福旺一脸平静。 这完全颠覆了严劲松对他的认识。 “你跟你闺女有仇?那不是小棉袄?”严劲松更是诧异刘福旺口中说出这话。 “是我对不起她们。生了她们,无法给她们好的生活。如果不是春来……”刘福旺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说。 严劲松明白了,也不再提这事儿。 之前刘福旺应该跟他一样,绝望了。 折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折腾得所有人都没了当初石头山上造土的那种干劲。 “咱们不先去纺织厂?” 到了县政府门口,刘福旺才诧异地问。 不应该先去纺织厂下属的制衣厂谈谈? “中午了,先去找吕县长。”严劲松神秘地一笑。 刘福旺顿时明白了。 跟着也就不吭声了。 县政府是三层的楼房,也是有些年头了。 前面是走廊,后面一排排的房间,门口有着木牌子写着各个领导的办公室。 严劲松带着刘福旺,熟门熟路到了二楼最角落的县长办公室门口。 县长吕红涛四十多岁,身材消瘦,头发已经有些灰白。 这会儿正在同样斑驳的办公桌上埋头写着什么。 “请进~” 听到敲门声,吕红涛随口回答,抬头一看,居然是最不想见到的两人联袂而来,脸色顿时就变了。 最终,他还是克制着喊两人出去,自己不在的冲动。 心中各种思绪,都压制着,努力保持一脸平静看着两人。 也不问两人来意,这么多年都是那么点事儿。 等着两人开口。 “吕县长,我是来问问我们乡乡长什么时候到位,我这上了年龄,精力有限……”严劲松一脸笑容,口中说着,眼睛却是在县长办公桌上大量。 咦! 老吕难道知道我们要来,办公桌上的香烟换成了2角8一包的飞马,而不再是8角6的红塔山? 2角多的烟,那也是带过滤嘴的高档烟不是。 也没客气,直接上前拿起,给刘福旺递了一支,同样也给香烟原本的主人递了一支,后者没接,他就放在办工桌上,剩下的顺手装入自己兜里了。 然后坐在办公室旁边的木头长条椅子上。 刘福旺接过烟,夹在耳朵上,坐在长条椅子上,又开始裹他的叶子烟。 “直接说来意,你跑这么远,不会就是为了一包烟吧?”看着严劲松,吕红涛无力阻止,“为老刘大队修路的事情?” 直接让他说来意。 “真的是来问搭档啥时候到的事儿,吕县长,咱们幸福乡虽然小,可事情也不比其他地方少啊。”喷出一口烟圈,一脸为难地开口。 吕红涛竭力忍着。 终于还是拿起桌上的烟,点燃。 他在竭力忍着把两人赶出去的愤怒。 “说吧,咱们没必要客套,这次要什么?钱,那是没有的……”县长不想废话。 “领导啊,这修路,没钱没粮,没法展开……” 吕红涛还是不吭声。 “没钱,咱们啥都没法干,这之前整个公社欠了六七十万,继续下去,估计会越来越多……” 吕红涛就看着他表演。 刘福旺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裹好了叶子烟,划燃火柴点燃。 如同这里不是县长办公室。 “整个乡,今年稻子的收成应该会不错,就是地里的红苕啥的,估计会减产不少……” 吕红涛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要不,咱们先去吃饭?边吃边听你说?” 反正每次这两人来了,不招待一顿饭是没可能的。 “你不如直接说了,浪费口水也浪费时间。”刘福旺见吕红涛始终不理会,就知道严劲松这次的表演算是白费了力气,“吕县长,听说纺织厂下属的制衣厂积压的工作服很多,咱们修路,县里没钱支持,要不支持一些工作服,咱们自己卖……” 吕红涛听到这话,愣了。 要服装? 这是啥操作? 那批工作服根本就没人要,哪怕是低价处理,也没有几个人要啊。 “那不是根本卖不出去?你们那边,也还有一千多套吧?” “对,以前是卖不出去,我家春来找到销路了。”刘福旺没详细说,“只要批给我们一部分,修路保证不来要一分钱,一颗粮。” 对于刘福旺的说辞,一时间,县长愣了。 042 吴二娃带来的坏消息(求推荐票求收藏) “不知道以后县长知道了,会不会找咱们要回去!” 看着手里的条子,刘福旺一脸笑容。 他能想象,等到后面吕红涛知道了,脸上的表情会有多精彩! 5000套工作服! 一套哪怕赚十块钱,这也是五万的利润。 仅仅是这样一批服装,都能让整个四大队的全部欠账偿还清。 “先卖出去再说吧。堆在仓库也是发霉,没人要。可修路的事情,不能不干。”严劲松并不看好,“按照我原来的,可是想让他披个条子,至少贷一万的款来修路……” “没有的事儿。咱们去木材厂那边看看……”刘福旺对自己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对于老爹的骚操作,刘春来并不清楚。 在周围了解了一番情况,确实如同乔秀兰说的,这边的房租都不便宜,以前400块钱,是一间房子。 相比市场价,乔秀兰那房子,还算是比较便宜的。 李红兵最终还是想通了,决定先给刘春来打两年的工,积累自己的创业资金,同时也能积累更多经验。 刘春来不置可否,本来打算再拍个电报回去,告诉家里这边的联系地址,想了想,最终还是算了。 他老爹如果相信他,就会按照他说的做。 要是不相信,那就没办法。 安排刘九娃去磁器口那边等着,自己则是在附近转,他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采购金属扣子。 仅仅是靠着一条假金属链子装饰,完全不够。 无奈之下,只能满城到处找能加工的机械厂。 可大多数机械厂,不管有没有生产任务,基本上都不理会刘春来。 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才有一个原本生产各种小金属制品的机械厂厂长愿意见他。 这个厂,属于街道为了解决就业而开办的,只有七八台5吨到10吨的冲床,原来生产铝制饭盒等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 “加工没有问题,如果量太少……”红星机械厂厂长郭峰云听完刘春来的要求,点头说到,“可你这数量不大,要几种材料……” “这只是第一批。黄铜扣,5000颗;铝扣,15000颗,郭厂长,你看这价格……”刘春来直接给出了数量。 他不了解这年头机械加工的价格。 “这数量看起来多,可……”郭峰云拿着笔,在工作笔记上算了一番,一看,真么大的数量,总金额才几百块钱,除了成本,利润不高。 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报价了。 “这只是第一批,后续会更多。要不这样,我出模具费,这模具得归我!”刘春来知道对方担心什么。 数量看起来大,哪怕这个厂只有七八台小冲床,可也生产不了几天。 抛开成本,利润不大。 “后续真的还有?”郭峰云没去在意模具归谁,铜扣子跟铝扣子,对模具要求不高,制造模具也简单。 关键在于后续。 刘春来肯定地点头,“我可以先交一千块定金,后续如果没有生产,这一千块钱就归你们了。” 对于这样一个只有七八台冲床,不到二十个干部职工的小厂,1000块钱,能发一个多月工资奖金了。 “行,如果这样,咱们就先按铜扣5分一颗,铝扣5分三颗算。这一批,一共500,你先给钱。模具我们自己加工,不收钱。你给两百块钱后续定金,如果后续没有产品……” 刘春来点头同意,跟郭峰云两人一起拟定了合同,合同每一条细节都商讨了,并且明确了双方的责任跟义务,随后才签订合同交钱拿了盖着“红星机械厂”鲜红公章的收据离开。 这一耽搁,又是一天的时间。 回到办事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春来叔,吴二娃有事找你,等了你一天了。”在门口看到刘春来回来的刘志强,急忙迎了上来。 刘春来有些好奇,“他怎么找到这边来的?” 山城可不是小地方,周围也没几个人认识他们呢。 吴二娃能这么厉害?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解放碑,看到他在最开始咱们遇到的地方待着,他说在那里等咱们……”刘志强一边跟着刘春来往院子里走,一边把情况说了。 原来是这样。 这小子尝到甜头,在这里等货? 刘春来也知道,必须尽快把裤子上市,否则跟风的很快就会出现。 山城作为西南第一大城市,制衣厂不少。 服装领域本来就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一旦有人找到了原料供应,找到加工厂,最后整个市场就没他什么事情了。 “春来哥,你可算回来了。”一看到刘春来,坐在屋檐下无聊得挽起裤腿吸引墨蚊来叮,再一个个按死的吴二娃急切地站了起来。 “新的一批裤子还有几天才会到。九哥在磁器口那边等着了,一旦到了,就会送过来。”刘春来笑着说道。 销售代理有积极性,这是好事。 “我不是为这个,狗曰的刘俊华那龟儿子,这几天正在到处找服装厂跟原材料,他们准备自己搞……” 吴二娃的话,顿时让刘春来急了起来。 真特么的! 担心什么来什么。 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市面上出现仿制品。 连今天订购铜扣跟铝扣,这也是他为了预防近期内可能出现的跟风产品而做的准备。 “找到了?”刘春来心思电转,迅速琢磨应对方案。 任何时代,永远都不会缺乏聪明人。 刘俊华虽然接触的少,但是刘春来也防备着,之所以这两天不接触,也就是为了不让对方摸清自己的老底。 “没呢。这边很多三产单位,因为缺乏计划订单,日子不好过,只要他找到原料供应,很快就能大量上市。”吴二娃有些着急,“春来哥,必须想办法,要不然就麻烦了,你搞的产品,你弄的吸引人的方案,他们这太过分了……” “你没有跟他们一起?如果自己找到原材料生产,这裤子成本会更低。”刘春来看着吴二娃,很认真地说道。 吴二娃愣了。 他好像之前就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不过,看着刘春来略微上翘的嘴角,一脸鄙视,“我跟刘俊华从小就不对付!再说了,这不是赚多少钱的问题!做人不能啷个不厚道……” PS:今天开始,每天三更,一直到上架,求兄弟们推荐票给力些。 043 刘俊华的谋算(求收藏求推荐票) 心中则是另外一番想法:眼前这么一条现成粗大腿老子不抱着,又不用自己掏一分钱,还不冒风险,老子傻么? 吴二娃其实想得很简单,他不愿意承担风险。 帮刘春来卖裤子,利润确实会少不少,而且受到的限制很大。 吴二娃本来就没有太大的野心。 “他凑集了多少钱?”刘春来问吴二娃,“或是找到了愿意先不拿钱就帮他加工的厂?” 改革开放后,国家逐步减少了计划生产的订单,确实很多不景气、没有竞争力、观念转变不及时的厂已经无法生存下去,但是他们不会在日子本来就困难的时候,去欠更多的债务来冒险生产。 指不定别人拿着他们生产出来的产品,就这样消失了呢。 “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也是从余大嘴儿口里听出来的。当初那些裤子,刘俊华在你手里拿货,是以20块钱分销给余大嘴儿他们的……” 吴二娃把当初刘俊华一伙人卖裤子的事情也给说了。 听到这些,刘春来皱起眉头看着这家伙。 这是给自己上眼药? 刘春来这是冤枉吴二娃了,人家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问题。 此时,刘俊华正看着一众手下,脸色满是严肃。 其他人也都没有了平日的那种闹腾,安静地看着他。 “目前,愿意帮咱们加工的厂也找到了,原料虽然没有找到他们那种的,有人帮我们打听到哪家厂里面有。对方跟制衣厂不同,需要先给钱拿货。”刘俊华看着众人,还是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俊华哥,咱们是啥情况,大家都知道,即使家里所有的前都拿出来,也凑不了多少啊。”一名小弟无奈地说道。 刘俊华找他们,意思很明显——集资! 不是他们不愿意,之前卖裤子,大家都挣了不少钱。 抛开这些天花掉的,根本就不够。 “是啊,俊华哥,各家拿出上千块,哪里去找?贷款都贷不到……” 一众小弟纷纷抱怨起来。 “俊华哥,要不,咱们去找建民哥?他有钱。” 余博见刘俊华脸色越来越难看,再看看其他几人,心中也是有些不情愿。 刘俊华这是让他们来分担风险呢。 “不行,张建民那龟儿子P儿太黑了。”刘俊华直摇头,“之前咱们跟着他干,利润大部分都是被他拿走了。” “好像你也没少拿!”一个个子矮小,尖嘴猴腮的黑瘦年轻人小声地说了出来。 声音虽然小,可所有人都听到了。 刘俊华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他,眼神如同要杀人,“霍大嘴巴,你这话啥意思?今天不说清楚,老子弄死你!” 霍昱咏同样站了起来,“啥意思?你龟儿子不晓得?刘春来是以15块的价格出的货,你收兄弟们20,而且你一个人拿下了九条,我们一个人都只分到5条裤子!你今天来弄老子塞!” 对于刘俊华,霍昱咏个子虽然小了很多,气势上那是一点都没输的。 其他人心中本来就不满这事儿。 进货价大家都知道,如果是刘俊华找到的渠道,进货,当二道贩子从中赚一笔,大家都不会有意见。 刘春来当初可是直接分成两堆的。 吴二娃的人,一起卖,然后分钱,结果他们呢? “这事情我解释了几次!如果你们能进群林市场摆摊,我也给你们!”刘俊华的话,让其他人沉默了下来。 当初分地方以及裤子的时候,就说过这事儿。 “你龟儿子莫转移话题!老子说的是你多拿那五块!”霍昱咏没想到,刘俊华直接转移话题,避重就轻。“你龟儿子凭啥要拿五块?” “要没有我给大家出主意,要不是我带着你们,你们能有机会?那五块,平时吃喝不要钱?”刘俊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说得我们谁没给钱一样!”霍昱咏冷哼一声。 余博看着两人吵下去,再继续人心都散了,“行了,大家都是兄弟,有啥话说开就是了……大嘴巴,少说两句。” “凭啥少说?他意思你们还不明白?大家出钱,这事情由他一个人搞。厂是他姨妈帮着找的,进货也是他的人找的……” 这事情,一开始就是这样。 大家也没谁当回事。 可这会儿霍昱咏这样一说,大家的想法就不同了。 余博也不劝了。 “这么多年的兄弟,老子一片真心,让你当了驴肝肺!你信不信老子今天弄你?”刘俊华气得直哆嗦。 他是这样盘算的。 可特么的别说出来不是? “你弄老子塞!” “你以为老子不敢迈?” “来,来弄老子,今天你弄了老子,算你龟儿子有本事……” “你真以为老子不敢?” …… 然后,一直循环。 余博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嘴巴,你不是说你妈喊你晚上回去吃饭么?赶紧回去,你妈估计又在喊了……” “要弄老子赶紧的!不弄老子就回去吃饭了。”见刘俊华不动手,霍昱咏一脸嘚瑟地挑衅。 “当着兄弟们的面,从今天开始,你霍大嘴巴就不是老子兄弟!你给老子等到,那天路上碰到了,哼!”刘俊华直接绝交了。 霍昱咏根本就不顾他的威胁。 “老子随时都等到!” 说完,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其他人都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刘俊华。 “既然这样,咱们就不凑钱了。这事情我一个人担着,如果愿意跟我干的兄弟,到时候我批发给大家!”刘俊华知道自己想要分担风险的盘算落空了。 这会儿,真的想要弄霍大嘴巴了。 “俊华哥,我有两百呢……”余博皱着眉头,这刘俊华狗曰的要吃独食。 “俊华哥,我有150呢……”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刘俊华看着他们,心中更是怒骂霍昱咏这狗曰的龟儿子,也知道如果不接受其他几人的钱,最后事情就要黄。 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再找这么多代理商。 “这样,咱们到时候按照比例来分,还是如同之前,以成本价分发……”刘俊华转变了想法。 希望大家看看:见书圈有人说设定不合理,剧毒,葫芦解释一下吧 如题。 半夜突然醒来,其实刚睡,逛了下评论区,看到有人说设定太不合理了,有说村长家都卖女儿,太惨,太毒。 尤其有个说农村村官得威望最强的啥的,这说法没错,但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认真看过书。 设定中,刘福旺这个大队长兼支书,从抗日战争末期打到解放战争,再从解放战争打到朝鲜战争。这样一个军人,箱子低下,压着七块军功章,在开头就交代了,如果他不回来,就是首长了。 会威望不高? 设定中,村里有参军传统,从刘八爷开始。刘八爷是啥人物?葫芦公众号“葫芦村人”里有详细解释,书中也有一些零星介绍:曾经方圆百里的地主继承人、袍哥扛把子、保路运动的参与者、川军中级军官、军阀刘湘四川陆军讲武堂同窗、抗日战争总是带头冲锋…… 老头不爱当官,不爱管事,不过重情义。整个大队,刘家占一半(目前还没写出来,先不剧透),老头发话,老一辈的没死光,谁敢反抗? 何况,刘大队长的威望本来就够高。 大家如果了解七八十年代农村情况的,或许不了解问问父母的,就会知道,那个时候,农村村官,几乎都是退役军人,尤其大队长、支书、会计、文书这些职位,全部有军人背景。 那个年代,哪里有啥有钱人家?大户人家? 不要把现在的村官背景代入到书中。刘大队长从战场回来,就当了大队长兼支书,27年!农业学大寨,挑土在石头上造田。这样的土地,能种出什么,大家也就清楚了。 村里没矿产资源,也没别的资源,唯独人多,这也是穷的根源。 吃大锅饭时候,大家都穷,不明显。包产到户时候,各大队各村民小组分田到户,基本上都是按照自己所在区域范围分田分土。至少葫芦家的周围是这样。而且,葫芦老爹家里几兄弟,老娘独生女,所以老爹做了上门女婿(大家不用猜,葫芦跟爹姓,当年爷爷,也就是外公跟老爹争姓还打过架*捂脸*),81年分田到户,家里三口人。爹妈是84年结婚,老爹来后,队长把靠河边的集体荒地,也就是书中石谷子地的一块地划给我家,家里四个大人干了半年,挑了一块田出来,那是一个人的田,土也差不多这样,开荒,改造出来的。葫芦生得早,爹妈也给挑了一份田跟土来。妹妹生得晚,九几年上交提留高,有人退田土,爹妈又给妹妹收了半个人的田土(所以葫芦说老家有地,实在不行,可以回去种以后有机会,拍视频给大家看)…… 回归主题,书中设定的,人多地少,而且土脚薄弱,几十年不断劫掠式地种植,没有肥料,蓄水能力差,地里产出可想而知。 而刘大队长因为时代局限性,一直把精力放在地里,自然搞不定了……这是一代人。 刘春来是另一带,不多解释。 再说说老刘家差点卖了老三的事儿。 这种事,在八十年代初期,绝对是正常的。即使在现代,很多地方也常见,比如有儿子的家庭,他们嫁女,会收高额彩礼,为儿子结婚而收。几年前,葫芦认识一个同为写手的妹子,妹子四姐弟,她是老三,老四是儿子,结婚之前打工的钱,全上交爹妈,大姐二姐嫁人后,她给钱少了,大三十老娘骂她……她弟弟没上过班,结婚,有娃,依然不上班,然后花十多万彩礼娶的媳妇儿跑了……葫芦朋友的老娘让她出钱给弟弟买房子…… 这是现代社会发生的,真事。事实比葫芦说的更惨,就不多说。 只说说原因吧。 四川有个词,形容丈夫的,很多人应该知道--耙耳朵(有部四川方言电视剧叫《幸福耙耳朵》,不熟悉的可以看看,挺有意思的)。 在很多地方,男主外,女主内。 书中也是这样。 很多人觉得杨爱群很恶心,但是多少人去考虑过杨爱群受到的压力? 刘福旺整天忙着整个大队的事儿,家里几乎很少管,而且为了整个大队,家里欠了上千块的贷款,欠公社书记严劲松的三百杨爱群还不知道(貌似这个剧情还没更新?)。 杨爱群要种家里五口人的地,刘春来以前是啥货色?一个为了不种地复习了五年的人(慈母多败儿),自然不会干活。 大家骂杨爱群,却没想过,为什么刘雪拿刀要砍刘春来,后面杨爱群还没怎么反对刘春来让刘雪读书高考? 杨爱群的设定,葫芦也不想多解释。一个母亲,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怎么会去选择这条路?当然,她重男轻女的思想,确实很严重(偷偷透漏下,葫芦媳妇儿也稍微有点,不过不严重,加上葫芦喜欢闺女,镇压儿子,她也就没那思想了)。 刘雪并不清楚两个姐姐的具体情况,现在还没出场,大家也不清楚,但是葫芦清楚啊(就是不说,急死你们),她这事情是真的,也是葫芦刻意安排的。因为当时杨爱群确实拿不出来钱给跳河的刘春来治病,对方许诺两个粮站的可转正临时工才是杨爱群想要的。 或许现在大家对这个没感觉了,一直到九十年代,铁饭碗,非农业户口,那都是无数农民想得到的。有人为了农转非,铁饭碗,付出的代价不比现在得到个好工作更多。 杨爱群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还得给败家老公还债,她也撑不下去了。只想把孩子给安排了。 因为整个大队,好几年没有新媳妇嫁进来,四队更是有十年没新媳妇嫁进来了! 另外就是,可能大家没注意,去四队的路上,刘福旺对刘春来说了一句,至少春来两个嫁出去的妹妹能吃饱饭。 可能大家体会不到一个男人说这话的心酸。因为现在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 一个男人,说这话,几乎是绝望了。 如同刘八爷,为什么把刘家旗手这么重要一个职位交给刘春来? 因为所有人都绝望了! 杨爱群闹腾,刘九娃一个五十几的光棍下跪,还有其他光棍,因为刘春来让他们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那时候,他们相信刘春来么? 并不信。 他们需要一个希望,如同刘春来说,折腾不起来,可以带大家出去打工。 所以,他们选择了希望。 说了这么多,葫芦希望大家看书的时候,多一些思考。虽然这是网络小说,但是葫芦还是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些思考。这或许是很多网络小说时间长了的通病…… 书中的设定,都是为剧情需要而刻意写出来的,但是绝大多数源于真实加工而来。希望能看到这里的兄弟姐妹们能多点思考。快餐文化,让我们都逐步放弃了思考,懒得思考了。葫芦希望自己的书,给大家带来稍微一点的不同。 就说这么多吧,困了。 044 四队的干劲(求推荐票!求收藏) 幸福公社。 平时在这个时候已经安静的街道,却是被火把照耀得明亮无比。 整个街道比赶场还热闹。 “都小心点,不要让火把碰着衣服了!”刘福旺不断扯起嗓子吼着毛手毛脚的社员,“打火把的,莫靠那么近……” 五千套工作服有多少? 装了整整一大解放汽车。 公路不通,从幸福公社到四队,还有好几里地呢。 在四队能行动的两百多口人全部出东西下,很快就从后面车厢把服装全部下了下来。 一些小孩子同样在做他们力所能及的事情——给大打大火把照亮。 这些工作服,原本只是乱糟糟堆在县城制衣厂的仓库里面。 刘福旺跟严劲松两人整理了好几个小时,把坏的丢在一边,好的清点数量,然后胡乱塞入麻袋,最后更是由两人亲自扛着包搬上县城运输队的圆头解放卡车。 回来天就已经黑了。 一通喇叭,整个刘家坡能出动的人,全部出动了。 制衣厂这几天的忙,他们都看到了。 而且也听说刘春来发电报回来催着尽快送去的事儿,积极性自然就高了。 哪怕没有一分钱,也都是有着干劲。 大热的天,计划生育又严格,有婆娘没婆娘的,基本上都是在外面歇凉摆农门阵。 “谢师傅,辛苦了。”刘福旺接过谢高全递过来的两包红塔山,递了一包给司机谢军。 谢军也算是老司机了,二十七八岁的人,个子魁梧。 接过烟,一看是红塔山,脸上笑容更甚,“辛苦啥,倒是你们,把厂居然搞到公路不通的地方……” 他还真没见过这样建厂的。 刘福旺一脸尴尬,他当年干的事儿呢。 那时候就为了解决四队欠账问题。 何况,四队壮劳力这么多,有多少东搬不回去的? 没瞧着,这么大一卡车,很多人还空着手么! “要不,去我家吃了夜饭再回去?”刘福旺邀请谢军,哪怕家里啥都没有。 “不了,明天还有任务,我得赶回去,晚上路不好走,开得慢。”谢军摇头拒绝了。 见到货都下完了,给严劲松几人打了招呼,就发动汽车,在发动机轰鸣声中,圆头解放汽车缓缓地驶入了黑暗中,留下的是公社街道在火把下的光亮跟嘈杂。 “人家书记办事,有好处,我这书记倒好,不仅要帮着办事,还是倒贴!”严劲松看着刘福旺,抱怨不已,见后者不吭声,转身准备回家。 走了几步,才扭头,对着刘福旺说道:“记着,你欠我300块零3角3了。” “老严!”刘福旺喊住了准备回去的严劲松。 “累了一天,身上汗水就没干过,你有婆娘给你洗衣裳,老子还要自己洗呢!感谢的话就莫说了,尽快干出成绩来就是。”严劲松懒得听刘福旺的废话。 刘福旺追上去,把手里剩下的红塔山塞到了严劲松手里,“这不是看你在吕县长那摸的飞马都招待司机了嘛,怕你晚上没烟,难受。” “……”严劲松一时间愣了。 这特么的! 多少年了? 从来只见刘福旺这不要碧莲的大队长打劫他,今天居然铁公鸡拔毛,给了他一包红塔山? “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出来。” “不要算了。这可是从你那借的3块钱买的,烟你抽了,钱我还欠着……”刘福旺满脸不爽。 严劲松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果然,这货要从他的欠账中扣。 “老刘啊,别说你是大队长,哪怕是普通人,都应该要点碧莲的!记住,你今天借了我8块钱!” 说完,也不等刘福旺回答,就快步离开了这里。 “叔……”一直在旁边的杨翠花看着刘福旺,心情很沉重。 刘福旺为整个大队,欠了太多了。 而欠得最多的,就是四队。 不仅因为他也姓刘,更因为刘大队长管辖下,四队最穷。 “走吧,他们都回去了,你们一会儿还得去望山公社,那边下午就等着了……”刘福旺啥都没说,“不仅严书记,吕县长也想看着我们摘了这戴了几十年的穷帽子!” “高全,这些一定要全部搬进屋里,不能受潮,也不能弄脏了……” 看着眼前堆成山的麻布袋,杨翠花严肃地向旁边的记分员谢高全交代。 谢高全点头,“翠花妹子,放心吧。大队长跟严书记费这么大力气弄回来,还不仅关系到咱们队,也关系到修路呢。” “师父,这几天辛苦你了,一定要抓紧时间培训人,这些裤子都改出来……” 交待完谢高全,杨翠花又向胡定元交代。 胡定元这几天,吃饭是刘八爷家送来的,住的也是厂旁边的公房。 忙得家都没时间回。 “放心吧,等你们回来,新一批的,估计都能慢慢上手了。”谢高全这段时间干劲很足。 即使拿不到钱,这工钱也能抵上交提留呢,虽然国家的粮没法抵扣。 一天两块钱呢! 其实对那两块钱,谢高全已经看不上了。 这两天,四队里面的女孩跟其他队初中学历以上的女孩被招进了制衣厂,一共27个! 全部带出来,540啊! 那才是巨款。 “走吧,这会儿已经很晚了。” 刘福旺催促着杨翠花。 旁边,刘大春等人,已经扛上了装着改好裤子的麻布包,等着出发。 哪怕之前从公社把大包扛了回来,一包也就五十套服装,这点重量,对他们来说,并不重。 回来把从制衣厂运回来的丢在地上,又准备送到望山公社,从那里上船去山城。 睡觉跟吃饱饭讨婆娘比,哪样更重要? “叔,不给春来带话么?”杨翠花问刘福旺。 叼着烟竿的刘福旺摇头,“赶紧吧,他电报催得急。我这也要回去了,明天要去五队开会呢……” 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多了。 杨翠花直接转身,抓起一个大包,抗灾了肩膀上,接着微弱的月光,跟刘大春等人再一次踏上了往望山公社的道路。 还在公房的大人小孩、男人女人们,目送着他们远去,久久没有声音。 045 睡不着的刘春来(求推荐票!求收藏) 刘福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杨爱群还没睡。 正坐在地坝里摇着蒲扇歇凉。 “饭在锅里。” “不想吃了,洗一把就睡……”刘福旺从早上天不亮就出门,这一天累得不行。 就想躺着。 “四队弄那么多衣服干啥?真的有那么好卖?”杨爱群不懂。 公社广播通知四队的人去运衣服,离得近的有不少人跑到公社去看。 再加上回去的路上,要往四队过,上百号人的队伍,几十支火把,老远就能看到。 路上孩子吵闹,大人呵斥孩子的声音,传出老远。 “应该好卖吧。春来电报都说了……” “这么说来,春来不得回来了?”杨爱群有些兴奋,同时,又有些失落。 刘福旺累得不行,从缸里打了一盆冷水,用洗脸帕擦了全身,随后把剩下的水直接从头上冲下来,擦干后,倒在床上就响起了鼾声。 倒是杨爱群,一会儿纠结儿子不回来,她这当妈的看不到;一会儿又纠结儿子回来了她这当妈的报不成孙子…… “翠花婶,咱们一分钱没带啊。”走了好长一截,田丽不断询问山城啥样。 可这里的人,根本就没谁去过山城。 唯独只是听刘九娃跟刘八爷等人提过。 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所以,到了后面,也就没人讨论了。 “不用担心,春来在那边呢。饿不着你的。”杨翠花知道田丽担心什么。 她自己也忐忑。 四十多岁,去县城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而且都是当天去当天就回来了。 去山城,还没人带着。 “放心吧,到了那边,春来叔就来接咱们了。虽然山城是大城市,就当他是县城就好,只不过,比县城大一些,人多一些……”刘大兵当过兵,出过省,虽然说也就只是从村里到驻地,然后没有去过多少地方。 他觉得,到处都差不多。 一行人到达望山公社,已经凌晨两点左右了。 “怎么现在才来?”在船上睡着了的张明涛被吵醒,看着旁边码头上二十多人,有些诧异,“你们不会都要去吧?” “不呢,就我、田丽还有刘龙三人去,他们都是帮着送货过来的。”杨翠花认识张明涛,急忙解释。 船虽然不算小,但这是运猪船。 根本不适合坐太多人。 “那就好。”张明涛松了口气。 要是这么多人,稍微不注意,谁掉水里了,就麻烦了。 他把驾驶舱前面的灯打开,照亮了后面的船舱。 张明涛让随船的技术员跟水手罗小君帮着把跳板搭好。 “船舱容易进水,不要直接放在船舱,放原来堆猪草的地方吧。”张明涛吩咐着杨翠花几人。 上次刘春来他们带的货少,加上船上运的有猪,就只能直接放在甲板上。 这一次二十大包呢。 杨翠花自然知道。 船舱里面虽然经过打扫,也过去了好几天,可依然有着一股浓浓的猪粪味道。 “要不,明天再走?”看到前面一片黑暗,杨翠花有些担心。 一旦船…… “呸!呸!” 刚有这样的想法,她就扭头对着黑暗呸了几口。 “没事儿,这水路我走了二十多年。”张明涛笑着说道,“晚上我开,明天白天,罗小君跟梁友诚也能换着开呢。” 他也想早点出发。 跑一趟,10呢。 要知道,这是工资之外的外水。 只要跑得快,一个月都跑几趟,外水能比工资高。 “大家早点回去吧!大兵,你盯着点他们,不管是学木匠的,还是学缝纫的,都必须抓紧时间。春来回来后,咱们就开始大干!”杨翠花站在甲板上,对着十多个送货过来的汉子说到。 “翠花婶,放心吧!” “哪个狗曰的不努力学,打死他……” 一群人高兴地回答道。 哪怕都白天忙了一天,一夜没睡,也是活蹦乱跳的。 这么多年,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而且这次是实打实地看到了讨婆娘的希望。 “哒哒哒~” 货船的发动机响了起来,在张明涛熟练的驾驶下,一边离开码头一边转向。 顺水而下,在柴油发动机强劲马力的推动下,船的速度快了起来。 这次,不用节省油,估计不到天黑,就能到山城。 “还没睡?”张昌贵起夜的时候,发现刘春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担心交不出来货?” 一个月,做28套组合家具,每套都是好几件,上百件家具。 怎么能交出来? 刘春来确实该担心。 “不是这事儿。只要你这图纸完成了,到时候由你们几个师父盯着,问题不大。”刘春来叹了口气。 他在琢磨,要不要同样也去寻找供应商跟生产厂家。 虽然对老爹刘福旺的办事能力比较有信心,可他没底。 村里没钱,公社没钱。 即使制衣厂那剩下的1300条也全部加工完成,也无济于事。 山城的市场,这点量都不够。 要想抢得先机,还必须想办法往隔壁的蓉城甚至更远的首都、沪市推广,寻找大的代理商。 要是在南边的特区或花都,他玩意儿一出来,估计一两天就能出现仿制品。 那边私人企业太多。 山城这边地处西南,所有的都是从外面流进来的。 他也是这样去引导其他人的。 刘俊华这种还不是专业的,要是有专业的看到这里面的商机…… 刘春来不会认为山城没有人能发现这种裤子。 哪怕信息流传不够迅速,山城这么大,很多倒爷也在国家改革开放后发家起来。 无论是人脉、渠道、资金等实力,都不是目前他们能比的。 “那有啥事儿?白天你要到处跑,晚上又不睡觉,果然是年轻人。”张昌贵摇了摇头,转身进去睡了。 这会儿凉快,正适合睡觉。 山城地形复杂,风力微弱,加上处于两江交汇的区域,白天气温高,水汽蒸发快,空气又热又闷。 一到夏天,也就只有凌晨几个小时气温比较让人舒服。 “你先睡吧。”刘春来虽然疲惫,可高度活跃的大脑,却让他根本睡不着。 “实在不行,明天拍封电报回去问问?”刘春来这想法刚一出来,就否决了。 之前就拍了,再拍也无济于事。 046 竞争对手二十万的巨额投资(求推荐票!求收藏) “你一晚上都没睡?” 天还没亮,刘九娃就起来煮早饭了。 吃了饭,他还得去磁器口等着呢。 看着刘春来坐在院子里抽烟,眉头拧在一起。 “没事儿。”刘春来叹了口气。 “这两天,他们应该就会送来了,你把电报拍回去,福旺叔肯定会安排好的。”刘九娃安慰着刘春来。 虽然他们对刘福旺带领他们脱贫致富讨婆娘已经不指望了,但是刘福旺做事的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嗯。” 刘春来没给他说,担心的不是这事儿。 他更担心后续。 市场上出现越多,仿制品也就越快上市。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产品,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迅速扩大渠道,占有更多市场,让竞争对手跟不上节奏。 “春来叔,你在担心刘俊华?”刘志强也起来了。 昨天吴二娃来说了刘俊华已经找到一个效益不好的街办服装厂,有五六十台缝纫机,上百号工人,只要找到原料供应,很快就能把那种裤子大规模推向市场。 从那之后,刘春来整个人就变得有些沉默。 刘志强昨晚也辗转反侧了很久。 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帮着分担。 “刘俊华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担忧。他手中没有多少钱……”刘春来摇头。 “那还担心什么?”刘志强不解。 既然不担心刘俊华,还有谁值得担心? 他很单纯,当年当兵的时候,也只是苦练杀敌本领,可惜,没有打过仗,杀敌本领也没啥用。 “真正的倒爷。” 刘志强不理解什么叫真正的倒爷。 刘春来也没解释。 解释了没有什么用。 吃了饭后,刘九娃又去磁器口的码头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的运猪船。 没即时联系的通讯工具,这也是死办法。 “主要逛那些服装市场,还有一些服装店,问问有没有那种牛仔喇叭裤的消息。装成要买的样子!”离开的时候,刘春来对刘志强吩咐。 他同样也会去打听。 之前没想到这么快。 刘俊华都已经开始谋划,其他的倒爷看到这么高的利润,这么火爆的市场,没有理由不去寻找货源。 “说吧,大清早就跑来找我什么事情。”张建民三十出头,是这年头少有的胖子。 脖子上挂着一根黄金链子。 这是真正的金链子,可不是刘俊辉等人脖子上挂着的那种假银链子。 刘俊辉看着张建民那有些轻蔑的眼神,心中愤怒,可表面上还是赔着笑脸,把手中提着的布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刘春来卖给他的牛仔喇叭裤。 “张哥,你看看这裤子。” 态度极其谄媚。 山城的倒爷中,张建民算是比较早的一批。 在改革开放之前,就当二道贩子倒腾各种小东西,被抓了好几次。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几年,国家已经允许,只要不是投机倒把,做生意的二道贩子们不用再东躲XC了。 受人白眼,被人瞧不起属于正常的。 但是只有做生意的这些二道贩子们才知道,倒腾一批东西,能赚的钱,远超过上班几个月的工资,甚至几年的工资。 张建民路子野,背景深厚,拿到货的渠道也多,很多时候都是直接跑到沿海去带货回来。 这样就成了山城比较大,为数不多的真正倒爷。 据说,仅仅是这几年,张建民挣的钱,至少是十个万元户。 而刘俊华回来的时间不长,很多赚钱的东西,张建民都不会给他做。 要不然,也不会倒腾裤子。 这年头,倒腾各种电器,更赚钱。 张建民虽然路子野,可也没法长期保证供货。 张建民看着刘春来手里的裤子,皱起了眉头,“前两天听说你们不打算跟我倒腾电子表之类的了,就是这玩意儿?” “张哥,我们这不是看看市场反应?”刘俊辉脸上的笑容更甚,“15块钱的批发价,连续引起了两次疯抢。” “我不玩这个。”张建民没兴趣。 刘俊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起来。 要是没法说服张建民,他上哪儿去筹集那么多钱? 提供布料的厂,是国营大纺织厂,生产忙着呢。 虽然找了关系,那边厂的人也说了,至少得一万块钱的货,才能发货。 毕竟,他要得急。 贷款找不到人担保,根本就贷不到。 “张哥,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哪怕只卖一万条,也是几十万的利润。我们算了一下,自己制造的话,一条成本只需要不到6块钱……” 对方虽然瞧不起服装行业,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果然,张建民来了精神。 “有这么大的市场?” “有,绝对有。这几年喇叭裤本来就已经流行开来了,这裤子喇叭口远比别的裤子更大,下面喇叭口专门加工,非常适合现在的年轻人……”刘俊华急忙解释。 张建民挥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那么多,就说目前的情况,要投多少钱,能赚多少。” “这得看张哥是只做一票,还是长期做下去。”刘俊华变得严肃起来。 “说说。”张建民示意刘俊华坐,让其他人帮着倒杯水。 “如果只是捞一票,就少投资一些,卖出去赚完再根据情况继续,一万条裤子的成本大约五万,可以生产出来直接以15的价格批发出去……如果要做大……” 刘俊华不断观察着张建民的反应。 尤其是说出五万块钱投资的时候。 对方眼皮都没动一下,果然,传说是真的。 “如果我投二十万呢?”张建民听完后,开口问到。 “那利润更大,我们不仅只在山城做,还有隔壁的蓉城,甚至沪市跟首都以及其他城市,完全可以建一个厂……”刘俊华也被张建民的霸气震撼到了。 二十万啊! 这年头,大多数人一个月拿五六十的工资就算不错了。 刘俊华居然能拿出二十万。 “不用建厂,那个太麻烦。”张建民摇头,“事情你去处理,到时候我分你一成利润。” 这顿时让刘俊华大喜过头。 虽然说只有一成利润,投资二十万,大约能制造四万条甚至更多裤子,全部按照批发价,一条利润都有十块,那就是四十万! “张哥,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厂,跟原料供应厂那边沟通一下,一起吃个饭?” 人家投了二十万,不能啥都不让他碰。 张建民的路子野呢。 张建民点了点头,示意让刘俊华去安排。 047 裤子到了(求收藏!求推荐票!) “你要那种牛仔喇叭裤啊?这算是找对人了,批发价,20块一条,要不了几天,就会有货,要不留个地址,到时候我通知你?”在群林市场,连续好几个卖服装的摊位,都是如此告诉刘春来。 刘春来的心,沉到了谷底。 刘俊华有这么大的能量? 或是有另外的大制衣厂看上,跟着卖产品? 不过,他们还有机会。 在整个山城溜达了一天,好几个做批发的市场几乎都有人这样的回答。 这让刘春来的心情极度压抑。 刘九娃这一天都在磁器口,由于守着板车,不少人以为他是在这边拉货的,真是一天帮着跑了好几趟,他力气又大,只要对方给的价格合理,基本上不讨价还价。 这一天下来,挣了两块三角钱。 比昨天还多了六角。 这几天已经跟码头上不少人混得比较熟了。 所以,每拉一趟,回来就问有没有运猪船过来。 可惜,没有。 不过他也知道,刘春来电报回去没有几天,即使队里的服装厂全力生产,也要几天时间。 人太少,数量又有上千。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刘九娃看着嘉陵江上游,心中不断祈祷,希望下一刻就看到运猪船到达。 可码头上,没有看到往屠宰场拉猪的解放汽车。 一般情况,运猪船的路线跟时间都是固定的,运猪船到达,转运的汽车也会到这里。 “估计今天不会来了,明天再来吧……” 刘九娃叹了口气。 收拾好板车,把前面绑着的绳子挂到肩膀上,就准备拖着回去。 “哒哒哒~” 远处的江面上,隐隐传来一阵发动机马达声。 这对水运繁忙的嘉陵江来说,很正常。 “再等下,说不定这艘就是呢?要不然,他们不知道哪里去找我们……”刘九娃看着嘉陵江上游出现的一道亮光,决定再等下看看。 哪怕这两个多小时,他一直都是这样坚持下来的。 “货船?或许还能挣一笔搬运费……” 等着的时候,刘九娃无比期盼那艘船就是他们队里来的。 明知道可能性不大。 要是别人的,说不定还能挣一笔搬运费呢。 终于,等到船靠岸了。 没有听到猪叫声。 不是他们的? 刘九娃放下板车,向着那边而去。 “九哥!”越靠近山城,杨翠花跟田丽两人越紧张。 尤其是田丽,看到远处在天色暗下来开始灯火通明,越是靠近,没有出来过的她越紧张,不断询问,要是没人接她们怎么办?这么多裤子,被抢了怎么办…… 所以,在船靠岸的时候,她紧张得抓住了杨翠花的手。 听到杨翠花喊九哥,田丽没看到人,“翠花婶,九叔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果然是你们!”码头上,传来了刘九娃惊喜的声音,“你们来得正好,再不来,春来就急死了。” “出啥事儿了?”杨翠花诧异地问道。 她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要不是刘福旺又从县城里弄了一大车的工作服,她们应该上午就会到。 “裤子拉来了?”刘九娃问道,“怎么这次没有运猪?” 杨翠花几人身上,已经有股子馊味。 可刘九娃倒也没嫌弃。 这大热的天,汗水就没干过。 “专门帮咱们跑的呢。你等着,我们先把货下了。”说完就招呼刘龙跟田丽,准备下货。 刘九娃小跑着去把板车拖了过来。 张明涛几人也帮着下货,二十个大麻袋,1300条裤子,在七个人的努力下,很快就转移到了刘九娃的那个板车上。 “刘春来呢?”一直下完货,张明涛才问刘九娃。 “他在洪崖洞那边,挨着朝天门,要不,你们也跟我们一起过去?”刘九娃热情地邀请几人。 根本就没想过,会不会住不下。 更没想过,直接把船开到朝天门码头,他们可以少走多少路。 “春来明天要回去吗?如果要,我们就等着一起,如果不回去,我们一早就回去了。”张明涛开口问。 这是站长交代过的事情。 最好是带着刘春来一起回去。 “要呢!”刘九娃说道,“要不这样,你们先跟我们一起回去,吃了饭明天一大早过来?” 张明涛直接拒绝了。 这船,得守着。 哪怕是在码头上。 码头管理处只收停泊费,不会帮他们看着船。 刘九娃见他们都不愿过去,让几人先歇着,他自己则是跑到前面不远处一家私人饭店里,切了两斤卤猪头肉,央着老板娘送了两条胳膊粗的大黄瓜切了拌在里面,再买两瓶江津老白干。 就这么点,他这两天在码头上拉货挣的四块钱,就只剩下4角多了。 还好,猪头肉不贵。 不管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猪头肉跟下水,都是下力的人最喜欢的。 便宜。 市场上肉都要1块1一斤,这卤好的猪头肉,一斤只要8角钱。 老板买这个也便宜,猪头四块钱一个。 “九哥,这多不好意思!”看到刘九娃提过来的猪头肉跟两瓶白酒,张明涛满脸不好意思。 作为食品站的员工,哪怕他们每次跑船都是运猪,可吃肉也不是经常的。 不多的工资,还得养家糊口呢。 只有食品站杀猪,卖不完的,他们能分到一些。 “专门麻烦你们跑一趟,昨晚上都没休息,晚上喝两口,好好休息,咱们春来说了,不能让帮咱们的兄弟吃亏!注意不要喝多了。”刘九娃叮嘱了张明涛跟梁友诚几人。 “那咱们就不客气了!替我谢谢春来。”张明涛觉得,刘春来太会做人了。 有额外的钱,还有肉有酒。 每个月往山城跑几趟,他们几乎连船都很少下。 最多要过年的时候,去这大城市给婆娘娃儿带点啥回去。 刘九娃笑笑,说他明天早上就过来,就招呼着其他三人准备回去。 “很远吗?”杨翠花见刘九娃拉着板车,在一侧帮着推着。 “没多远,不到四十里,走得快,三个小时不到就到了。”刘九娃嘿嘿笑着。 其他几人都没有觉得有多远。 至少,比他们从村里到县城,近了不少。 048 一天12块工钱,很多? “九叔,我来拉车,让田丽坐板车上?她这晕了一路船。”刘龙看着走路有些无力的田丽。 这女人,比他还小好三岁呢。 队里最后一个嫁进来的女人。 不应该受这样的罪。 “瞧我这……田丽坐车上,九哥拉不动,让刘龙接着拉,我在旁边帮着推。”杨翠花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 田丽晕船,一路不停地吐。 刚才下货的时候,田丽扛着包,都差点摔倒呢。 田丽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想要站直身体,告诉他们自己没问题,可确实没有力气。 晕船,不仅让她这一天不仅水米未沾,连隔夜饭跟胆汁都吐出来了。 跟更不要说好好休息了。 “别废话,春来正等得着急上火呢。翠花妹子,把她扶上去。”一边把车拉起,一边示意杨翠花把田丽扶上车,坐在一个麻布包上。 然后拉起车就走。 上千条裤子,也没多少重量。 练了几十年童子功的老光棍,果然有些力气。 “九哥,春来怎么卖的?你给咱们说说呗,这玩意儿,送人都没人要啊……”杨翠花很好奇。 她实在穿不出去那种裤腿如同扫把一样的裤子。 “这次跟着春来出来,我算是涨见识了……”拉着车的刘九娃,开始给几人讲述他们到了山城之后的事情。 听得几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刘春来120块钱买一套家具以918卖出去不说,还借着那套家具,接了二十多套的订单,钱都收了5300多块。 再加上卖那一百多条裤子的钱,刘春来身上有小一万。 “这么容易就成了万元户?” 几人都是目瞪口呆。 “还有更厉害的呢!我们现在住的那地方,三间房,还有个院子,春来就给了套家具,以及300块钱,就换来了……说是以后值老鼻子钱……” 这几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更是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春来叔,九叔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刘志强看已经十儿点过了,刘九娃还没回来,不由担心起来。 刘春来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去找服装厂直接在这边加工。 不是他不够有魄力,县里纺织厂生产的工作服,是用麻布制成的,所以他才能冒充牛仔裤。 在山城,人生地不熟,短时间内,哪里去找那种布? 虽然之前国家用来制衣服的布料很少,可当年随着西北那边建设兵团的建设,国家棉布产量就开始大幅度增长,国家改革开放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更高,布料已经不那么缺了。 特别是这些年,绵羊的养殖数量也在高速增长。 麻布,大多数都只是经过初步纺织,用来制造麻袋。 只有穷的地方,没有棉花跟羊毛等纺织原料,加上大多数地土地在收了小麦后,为了供应国家工业生产,不种红苕,直接种经济作物黄麻。 等到黄麻收了再种小麦。 无论是粮食,还是经济作物,那都得保障国家的生产计划需求。 西南地区,不少地方,几乎一个县就有一个麻纺厂。 谢凯无法保证其他人是否知道这是用制造麻袋的原料精加工制成的布料。 昨晚上一夜没睡。 今天白天又满山城溜达,到处调查情况。 身体早已疲惫不堪,脑袋胀痛,可眼睛即使眯着,也根本没有一点睡意。 这关系到整个大队未来的发展,刘春来很多的计划,都需要用制衣厂带来的第一桶金作为基础,甚至包括家具厂! “怕是遇到他几十年前的老相好,被拉回去再续前缘了……”张昌贵一脸笑意。 这几天,一有时间,刘九娃就吹他当年在山城下力当力工时候的事儿,甚至还吹牛说几个官太太都对他有意思呢…… “要不,我去看看?”刘志强没有理会张昌贵。 刘春来回过神来,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万一路上没也遇着,又得来找你。放心吧,九哥本来就熟悉地方,又有一生本事,三五个壮汉不是他对手……” “他不是吹牛至少打八个么?”屋里太热,睡不着的张二强也钻了出来。 “你这样的,别说八个,十个老子一只手都能弄死!”院子外响起了刘九娃的声音,“志强,红兵,赶紧出来帮着搬东西,二强,你去给烧水,给他们一个煮碗面。” 他们? 刘春来顿时大喜! 终于来了! “翠花婶、田丽,辛苦你们了!”刘春来变得兴奋起来。 对他来说,这些问题终于可以解决了。 只要抢在对方第一批产品出现之前上市,对方不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货,一切都变得容易。 “我们辛苦啥,倒是苦了你。”杨翠花不断打量着刘春来。 那包含着多种情绪的眼神,让刘春来后背发寒。 “对了,翠花婶,后续的裤子如何了?”刘春来转移了话题。 这老娘们儿,各种荤段子说得溜,万一真…… “昨天下午,大队长拉了一大卡车回来,昨晚上就是为了搬那五千套,要不然,今早上就能到。”杨翠花当即把情况做了介绍,看着田丽也帮着搬货,急忙开口,“田丽,你去休息,就这么点……” 田丽没有同意,两手提着一个包,吃力地往屋里搬。 刘春来看得老脸通红,却没有去帮忙的意思。 两天一夜没睡,饭也没怎么吃,哪还有啥力气? 不过人多,没人搬两三趟,也就没了。 “只有五千套?其他的呢?” 对方既然想借着机会坑自己一把,那么,就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现在一天能生产多少?”刘春来问杨翠花。 厂里只有那么几台缝纫机。 产能再高,规模不大,也就没法快速大量投入。 “能生产四百条呢……”杨翠花有些忐忑的看着刘春来。 在路上,跟田丽两人讨论的时候,才发现,按照目前的生产,当初刘春来说的一条裤子1角5的工钱,她们每天只休息五个小时不到,吃饭都是让家里送来。 田丽最狠,一天能加工80条裤子,按照工钱,这一天就12块钱…… 这一个月都能拿360块工钱,差不多顶公社干部一年的工资了。 刘春来看着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担忧,“之前提出计件,就是为了提高大家积极性。有能力,哪怕一天挣一千块钱,咱们都得给!” 049 反击第一枪 “可……” 杨翠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 她总觉得太多了。 种庄稼,一年忙到头,地里也不闲着,到头来都没有几块钱。 养头猪,也不过卖一百多。 这一个月就挣三头大肥猪,着实让人不敢面对。 “翠花婶,你是厂长,作为管理者,眼光要放长远,咱们不能因为看着工人拿得多,就眼红!当年集体生产吃大锅饭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既然杨翠花是管理者,就必须让她站在管理者的位置去思考问题。 很多企业,发展受到影响,都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一旦工人拿多了,马上就会降价。 最终打击的不仅是工人的积极性,更是整个企业的竞争力。 “话是这样说,可……” “行了,这事情后面有机会慢慢说吧,面煮好了,你们吃点先休息,明天我把事情处理了,就先回去。”刘春来困得要死。 现在裤子送到了,刘春来也就能睡着了。 厨房里的面条也煮好了。 油水足,几人各自吃了一大品碗。 田丽晕船,没胃口,给刘九娃留的稀饭正好适合她。 “咱们在另外两间屋里挤一挤,给翠花婶跟田丽两人腾间屋。”刘春来还是发现,这房子太小了。 或许,后面考虑一下,等着旁边有人要卖房子,买来重新修? 或许,有钱了,到时候把整个洪崖洞都买下来? 想着这些,刘春来躺在铺在院子的木板上进入了梦想。 第二天一大早,吴二娃又过来了。 “春来哥,不少的地方都说等几天就有,批发20一条,零售价格40到60……”看着刘春来,吴二娃心思复杂。 要是再没货,市场估计都会被抢光。 “你看看屋檐下。”刘春来指着屋檐下整齐码放的麻布袋。 吴二娃一看,顿时双眼放光,“我马上找兄弟们,今天就开始继续卖,有不少认识的人都在问,还有人托他们买呢!” 终于来了。 这么多,足够他们狠狠地赚一笔。 “不,现在我们要改变思路,不能由你们慢慢卖。目前我是这样想的……” 刘春来阻止了准备回去召集人手直接在街上摆摊卖货的吴二娃。 现在已经不适合这样干了。 “春来哥,这样的话……”吴二娃有些为难地看着刘春来。 刘春来叹了口气,吴二娃终究还是局限性太大。 不过,这样的人,才敢用。 要是他也是刘俊华那种,如同咬人的狗一样,某天突然冷不防地窜出来下口,不伤着自己,也得吓自己一条。 “如同我之前说的,你们作为下级代理商,可以使用我们公司的牌子,比如,你是销售经理啥的……看起来不多,每条裤子,我给你5角钱的提成,你算算,如果是一万条,十万条,利润会有多少?” 吴二娃眼睛顿时瞪得如同铜铃。 “同时,在维护客户关系的时候,你们也可以自己卖,或是直接开个店……”刘春来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继续说道 让对方给他打工,以吴二娃这样的性格,问题不大。 不过这样的时间不会长久。 刘春来要把他绑在自己的利益战车上。 合作,共赢,才是长久的。 “那我直接去找昨天的那些说让等几天就有货的店?”吴二娃还是有些不愿意放弃。 刘春来点头,“没问题,当然,你们也可以自己留三百条,零售价格,降低一些……下一批,很快就会到。” 队里还有五千条,回去再搞定县城的制衣厂,那里面还躺着将近三万条,这些都是能很快就推向市场的。 吴二娃离开好一阵,刘志强才收回目光,担心地问刘春来,“春来叔,要是他以后也像刘俊华那样搞……” 刘志强的话,让刘春来打量了他好几眼。 懂得思考了。 “老祖宗说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这次你跟刘龙不回去,你对这边已经开始熟悉了……”刘春来说完,就把一边还有些迷糊的刘龙叫上,让两人带着几条裤子,让他们跟着自己去群林市场。 吴二娃等人昨天打探消息的区域,跟刘春来并没有重合。 作为一个成功创业者,刘春来自然不会让风险不可控。 “以后你们在这边,主要维护我们的客户渠道,包括吴二娃他们的,也必须了解。另外,张红兵负责家具方面,你也得熟悉;服装这块,让刘龙具体负责……” 一路上,刘春来就在不停地交代两人。 “春来叔,我……”刘龙听到让他负责服装,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 “队里要发展,少不了管理人员。什么都是我一个人,怎么行?”刘春来轻声说道,“谁一开始都不会,慢慢学,即使摔倒了,再爬起来就是了。最怕的就是人连试一试的勇气都失去了……” 刘龙低下了头。 就连刘志强,同样也羞愧不已。 作为军人,他们回来,也想改变队里的状况,可他们没有勇气站出来。 就连他们自己,也因为穷,还打着光棍。 “哟,你又来了?不是给你说了,要等几天才有货的嘛。”群林市场,一个服装摊位的胖老板看着刘春来又来,知道他是为裤子的事情,“其他那些摊位,也都没货。” 仿佛为了证明他说的事实,他指着其他的摊位,让刘春来去问。 刘志强跟刘龙两人都没吭声,只是默默的看着刘春来如何做。 这是给他们做示范,下一步,就是他们两人分头行动。 “我有裤子。”刘春来看着胖老板,一脸笑容。 回头示意,刘龙把手中提着的旅行包放到摆着服装的摊位上,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几条裤子,直接摊开。 胖老板的眼睛都看得直了。 他接过裤子,用手摸了布料,再看做工,最后直接把裤子摊开在摊位上,仔细地看大喇叭裤腿。 裤子前后对称,两侧是以长条三角形布料补充。 这就是之前他们看到的裤子。 每天都有不少年轻人来询问。 “你们有多少货?十块钱一条,我全部吃下。”胖老板看完后,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一脸平静地问道。 他估计这是某个小作坊看到这种裤子火爆,买来加工的。 “呵呵~”刘春来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