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设定 洪荒毁灭了时间,却开启了崭新的生命纪元。 AD2012,12月21日 “玛雅预言”中洪灾降临,历时半年。第5个太阳纪(光的文明)宣告结束。新太阳纪(暗的文明)来到。 AD2127,3月22日 总部位于新太平洋岛屿的GP公司(GlobalProgram)宣布新生代机器人产品——R9诞生。媒体声称,R8被誉为完美的艺术品,堪称完整的人类复制。GP公司总裁预言,半年之后,机器人的数量将成3倍趋势增长,平均每5个人将拥有一台R8,这意味着人类文明即将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纪元:人与机器人共存的时代降临。R9(robot9)其外形酷似人类拥有强化耐久钛金属外壳,可执行各种任务。 AD2129,11月26日 联合国红十字会宣布,F-Virus面世。F病毒为医药科学史上的重大突破,它将有效抑制癌细胞病变;从而彻底根除癌症。专家表示,自天花之后人类医学史上再次书写下完美的一笔。 AD2130,4月1日 联合部安全署发布紧急预警通告,由于今日凌晨GP公司总部遭到不明恐怖主义袭击。据不可靠消息,主机(机器人之母)受到78%的损坏,可能导致城区内R9以上型号的机器人将陷入大面积无政府状态。GP公司技术专家提醒,请大家尽快关闭R9网络终端,以免造成不可预知的经济损失。公司承诺将尽快修复母体。 7月4日,临晨2时,GP公司主机“机器人之母”遭遇致命攻击,导致主体发生自爆,攻击者与主机同归于尽。 清晨6时,GP执行总裁遇袭,头部中弹当场死亡。 一个小时后,全球核战争爆发,历时7日。 7月11日,战火平息。GP公司幕后投资人、太阳神教创始人阿努比斯站出来宣布,他将接替GP公司执行总裁位置,合并GP机械制造产业与生物制药产业,统称为GP集团。 十年后,故事自大陆某处的废墟残桓中,拉开序幕...... 1. 失败的逃亡者(1)修订 耳畔的流水声,混着仪器指针机械的嘀嗒响动,吵醒了沉睡中的少女。 室内的灯光昏暗,紧急出口指示灯散发着绿油油的鬼魅光亮,忽明忽暗,电压不稳快速地闪烁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动。巨大的水溶液玻璃器皿内,沉睡少女的眼皮不经意地微颤了几下,纤长浓密的睫毛如羽毛般轻轻拂动。紧跟着,仪器表盘上的指针倏忽快速的攀高到一个小波峰,老旧电脑的液晶屏记录下几行复杂的串码,心电图刷刷地绘制出密密麻麻的波纹。 可这些看似重要的变化并不足以撼动隔间中央控制室的操作人员。也许是几天以来的夜班令他实在困盹难耐。仅仅是敷衍地扫过一眼电脑液晶屏,潦草的记录下来时间以及高点数据。便睡眼惺忪得打了个哈气,脱去白大褂,将手边的资料随意地扔入半开的抽屉中,离开了房间。 啪哒—— 落锁的声响自空旷的实验室内犹如一道休止符,悄然无声的画上句号。 少女光洁的肌肤被水溶液包裹,由彻骨的冷带来的麻痹感正随着意识的苏醒逐步退却。神经发出本能的信号,寒冷引起腿部抽搐,头戴式呼吸机的接口被触动,走漏了几缕气泡。背部以及四肢安插的导管跟随器皿内液体震荡加大了浮动,水波荡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触觉彻底被唤醒,神经系统再次发出警告性的信号连带着又是一波抽搐。 双瞳豁然睁开,惊恐与警惕的黑眸犹如迷失在森林深处的小鹿,仓皇失措地扫视周围的黑暗。 这一回,她彻底的醒了。 这里是哪儿……? 试图从满目昏暗中搜寻一丝光明。可眼前所及除了十一点钟方位微弱的应急出口灯光外,什么也看不真切。 被那妖魅的绿色晃得有些晕眩。意识自完全静止中慢慢累积酝酿出一种晃动的颠簸。以横向与纵向流动摇晃。感官逐渐苏醒,压迫感如针尖扩张再扩张,直到五感全然恢复。 冷,蚀骨般顺着肌肤汇入血液,麻木吞噬着大脑神经,抗拒着她的清醒。而身体因才刚恢复知觉,条件反射的抽搐造成了肌肉的疼痛,反而又抗拒着昏阙,双方就这样互相拉锯;这令她的相当难过。 恐惧笼罩下来,试图挣扎,身体却乏力僵硬,四肢似被压力禁锢般疼痛。 求生的渴望催促着神经感应末梢。从指尖开启,虽然冰冷让四肢的负担沉重不堪,好在除了长久的不工作导致的肌肉僵硬外,并没有缺失行动力。划掌为浆企图向上游动,手掌触即到冰冷的玻璃倏又折返,直到确认自己被关在一个半径一米左右、高约两米的玻璃器皿中,才作罢停止。 天窗与四壁是密合的,上方没有半点空气,器皿顶端应该是自外向内扣住,加上水压增加了阻力根本推不动。她再次肯定了结论。不过,就在她努力向上游动试图逃出水溶液时;口鼻处携带的氧气供给管与脊椎四肢关节处的营养导管却又向下揪扯着肌肤,束缚着她的行动。 麻烦! 拔掉四肢的针头,刺痛感令她清醒不少。可惜桎梏依然,来自背部的压力估测,导管数量有可能是四肢的两到三倍以上。 意志力顽强地抵抗着阵阵昏阙,借着昏暗的应急灯光,目光游走最后落在了呼吸管上面。两米高度的水容器顶层几乎没有任何空间,处于长期封闭状态导致氧气的残存微少,她唯一借助的对外媒介就只有口鼻连接玻璃底部的呼吸管。粗重的导管体积大直径宽厚,材质也有些沉重,要不是营养液的高浓度以及她身体的支撑,几乎是无法像其它针管一样漂浮在水里的。可也因如此,看似完美的玻璃器皿,有了脆弱的突破点。 她变换了一下角度将身体打横。深深吸入一口气;双脚蹬离玻璃扎入水底,摸索到氧气管的尽头,牟足了劲大力一扯。 巨大的呼吸管,另一头如同吸盘一般贴合在玻璃壁垒上,随着扯动脱离了外部组织,起初是接口处细微的小口,眨眼工夫龟裂逐步扩大,水压如猛兽般冲破了缺口,伴随着呼啦一声闷响,两米多高的玻璃壁垒轰然崩塌。借着水流和牵引力将少女狠狠得甩出跌落在房间的地面;后背的针孔因猛烈的拉扯脱离了肌肤。血孔在雪色肌肤上落上点点星红的斑驳。她似乎并不十分在意,踉跄的朝前爬了几米,顶开了隔间虚掩的门。 腿部稍显虚浮,手扶着桌椅的把手勉强能够站立。这时候房间的声控灯忽然亮了,警报器紧跟着响起: “各部门注意,72号个体出现异常,请速前往三层实验室;各部门注意……” 机械女声自中央控制室的喇叭中传出响彻整栋建筑。四周的灯伴随警报不停歇的闪烁;门外走廊里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说话声以及掏钥匙的响动隔着单薄的门板传进来。 才刚刚适应站立的少女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实验室的门就被撞开。 门外几位衣着白色褂袍的三男两女看见苏醒的少女,大眼瞪小眼先是一怔,面面相觑,似乎并不能适应这突发事件。良久总算有人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企图抓住她,并拿起手边的对讲机报告: “72号个体苏醒,72号个体苏醒……” 少女皱了皱清秀的眉,看来她没习惯走,就得准备跑了。甩开桎梏,反应极快地抄起椅背上的白大褂,朝身上简单裹住,随手顺了块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朝第一个向她攻击的男人颈动脉掠去。对于危险的灵敏嗅觉,反应似野兽的本能与生俱来,似溶于骨血。几位高等学历博士研究人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惊惶失措地朝着对讲机发出吼叫: “请求守卫支援,72号危险等级五,请求……” 危险等级五?少女的头偏了偏,似乎有片刻的迟疑。可这短暂的停顿却不足以令她怠慢手里的动作。博士预警的话没说完,就被少女一把夺过,对讲机撞碎在桌角的边缘,支离破碎。三十秒不到,几位首当其冲的炮灰全部被干掉。 面对自己的杰作,少女似乎有些诧异,愣怔了半晌,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双手。那双才刚成年的芊芊玉指长而有力,持玻璃碎片的右手虎口处与中指略有茧;反倒是左手更为像一个正常少女该有的模样,除了中指处小小的戒指印痕。 似乎那里本该有个什么?她突然觉得左手的中指有些陌生,缺少了点东西。可稍加琢磨,太阳穴连带着后脑竟隐隐作痛。 这里可不是由她深思的好地方。幽眸暗聚恼意,眼神飘忽游离,试图摆脱头痛的困扰。直到摔坏的对讲机自桌子边缘再次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动,半开的抽屉里最上层的一张个人资料卡抓住了她的视线:一寸个人照上面的女子亚裔面孔,跟刚刚进来的几个人不太一样。一头黑色马尾整齐的束起,眼神清冷,看上去有种熟悉感。 没有时间想太多,四肢的操控已得心应手,灵巧的出乎意料。意念仍犹豫未决前,敏锐的判断力便先行一步做出了选择。 2. 失败的逃亡者(2)修订 门外传来机械的响动,铿锵有力。乍听声音预计大约有二十个携带重型武器者正朝这边奔来。 她快速地扯下资料卡连同半截体检信息一并塞入兜里;并在胸口处发现了一张写着GP公司字样的女性员工ID胸卡。为这个意外收获扬了扬唇角,闪身关上门,扫了一眼门背后的应急通道,脑海里迅速勾划出逃生路线。 与之相比第二波的来者可就没有现在躺在地上的几个书呆子这般好对付了。她将尸体拖到墙边堵住门板,从女人身上扒下件简单的外衫与裙子,顺便不忘再套上白大褂伪装。桌椅叠加刚刚够到房间顶部的通风口。动作麻利地一跃而上,巧妙地又合上通风栏。整件事情做完不足三分钟,刚好够重甲机器人踢开实验室的大门…… 最先到的机器人被尸体绊倒,后来似乎高级了一点。开启了搜索模式,红外系统在室内一通乱闪。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机器人的全貌,就因躲避红外线隐匿了身形。 几分钟后,收获无果的机器人小队开始向外部撤离,扩大搜索面积。整栋楼宇建筑的报警系统再次响起: “警告,警告。72号个体潜逃。危险等级五。各部门注意,72号个体……” 被报警系统称作“72号个体”的家伙估计就是她本人没有错了。可一个全新的疑问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72号个体”,除了代号外她到底是谁…… 越想越困惑,后脑隐隐作痛,牵连着太阳穴也跟着犹如针扎般难过。 算了!现在哪里是思考的时候,先出去再说。斟酌了一下逃离路线,这会儿机器人都撤离了房间,很有可能在各大通风地点的出口处等着她,保险起见正面出去兴许是最有效的。 于是乎,当她顺利的自三楼的走廊来到二层,用ID卡自员工储物间里拿了双合脚的鞋,再换了个白大褂。一路畅通无阻即将看到二层对外的大门以及楼外部的钢结构楼梯时,意外遇到了一个下来勘查的机器人,几乎差点以为自己隐藏的足够好,能够蒙混过关之际。不想,机器人的先进程度明显在她的预估之外。比如,ID工牌与面部的人脸识别系统。 当第一缕红外射线扫描过她的脸孔时,预警系统还在估算,她就已弹跳而起攀上机器人的背,拔掉了头部与身体连接处的几条颜色各异的电缆。下手快准狠,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天性使然。 不论自己曾经是谁,就算失去了记忆,至少没有失去自保能力。这算是好的开始吧!她自我安慰地想着。在机器人倒下之际,夺过对方的手中的枪,转身对着身后向她开火狂奔而来的五台机器人扫射。 可……预估再次出现“失误”,手里明明像枪一般的东西,射出去的却并非是子弹,而是麻醉剂。 “什么鬼玩意儿?!”她低咒一句,厌弃地扔掉。 麻醉剂对机器人无用,对付她就不容小窥了。看来对方是想抓活的!这令她心生不悦得蹙眉,下手较之方才更急切。 守卫机器人约有两米二三的样子,约莫是按照最佳人类的黄金比例制作而成,外形与行动都与人类基本一致。可再完美也有弱点,比如笨重,再比如关节链接处的脆弱。少女身姿矫捷地自麻醉剂的攻击中穿梭,一边偷袭各个机器人暴露在外的电缆接口。侧步闪过横冲而来的攻击,执起手里的枪,枪头向下跃起朝机器人颈椎扎去,一击即中;再而半跪俯身砍掉腿部的接缝电缆;机器人失去了半条腿重心不稳,脑部处理器没来及计算损失,就朝墙边歪倒,呼啦一下又再次撞坏了手部…… 没一会儿功夫五台就这么报废了。眨眼间少女撬开了二层的楼梯门,顺利的沿着旋转楼梯滑了下去。 警报声依然响彻整栋建筑。在下一波守卫到来之前,她已如狡黠的兔子般攀过了锈迹斑驳的铁丝网。翻身而下时,回头撇了一眼身后的灰色建筑楼,楼宇顶部GLOBALPROGRAM的公司logo在烈日骄阳里散发着诡异的光。异样的情绪自心头一闪而过,熟悉又陌生。出现得太快还没待她思索,建筑楼的大门就已经自内部打开,机器们叫嚣着朝外涌。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再也顾不得其它,逃命最为要紧。 …… 现在是克诺索斯城凌晨三点一刻,城内最高的建筑物——安息酒店的顶层帝王套间里,内线的呼叫灯光闪了两下,投影仪自动亮起,打在了床对面的墙壁上面:液晶屏幕内,一位身着白色大褂的青年博士神情既紧张又严肃,眉眼间极力掩饰着慌乱,可惜额角处微微溢出的汗暴露了他的强作正定: “对不起大人,打扰您休息了。实验室有紧急消息需要您处理。” 半天没有得到回音,线路那头的汇报人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流露出仓皇的表情。隔着液晶屏,对面那位大人的房间一片漆黑。他只能看到右下角自己呈现出来的惶恐不安,可时差与突发事件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至少他们全体工作组的人都是如此想的。 但对于那位大人来讲,每天处理的事物应该都是紧急到不行的吧;所以他们并不确定打扰对方休息是否是个明智之举。经验老道的教授就派了他这么个新人前去拨打电话。说实话拨通之前他还有那么些许激动与兴奋呢!毕竟能够跟传说中的神、新大陆半壁江山的掌权者面对面的通话,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但拨通之后,对面长久的黑暗以及毫无反应的安静,令他整颗心脏都悬在空中;尴尬的冷汗直冒。 “大人?” 隔了半晌,这位可怜的医学博士生终于忍不住再试探地吐出两个字。在他以为再也得不到回复的时候,墨色锦缎被褥中一只手臂伸出,拿起茶几上的耳麦。睡塌上的人并未打算开灯,慵懒地借着落地窗外的月光半倚,看上去仍然未醒的样子。一只手拢着被角,另一只将前额的碎发捋至脑后,月色里的容颜秀丽俊美,双眸半开半壑。但吐出的声音却丝毫没有一点困乏之意,冰冷微霜: “你最好确实有值得三点钟汇报的消息——” 小博士默默地擦了擦额前的冷汗,押下心头徒然升起的寒意,声音颤抖着将实验室遭遇袭击的经过说完。明明不到五分钟的陈述,竟觉得自己复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黑夜里,看不到对面人的表情,无法判断是不耐烦还是生气。战战兢兢地缩了缩脖子,一脸惶恐乖巧地等待下一步指示。 沉默了许久,终于对方缓缓地开口: “哦?72号干掉了一个小队的R9,顺利的逃跑了……”那人唇边溢出一抹微妙的笑,诡异得不真切:“这次,还真有意思呢!现在她人在哪儿?” “GPS显示,72号目前已经进入新亚太大陆,距离最近的主城楼兰大约一百二十公里。您看是否需要出兵追捕?” 对方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 “72号目前的生理状态是什么?” “十七岁,各机能完好;”屏幕下面的对话框弹出影像,是越狱逃跑时的整个过程,“虽然没有经过脑部的测试,但根据这段录像我们初步判断,大脑与肢体发育均完整;生理机能应该有十七岁的体制,应激反应超越正常人水平;智力检测暂时无法提供……” “记忆呢?”男人的声音低沉,追加一句。 博士露出为难之色: “无法判定。可能与前面几个是同等状况——” 对面陷入漫长的沉默,在小博士差点以为掉线的时候,终于那人悠悠地开口道: “调一队R11过去。” “好的,大人!我这就通知保全部门将她带回……” “不用——“对方打断他,”把她直接扔到长安去。” “啊?”小博士一脸诧异地张着嘴,没明白这位大人是何意,这次下达的指示为何如此不同寻常。不过今天大人的心情似乎不错,居然临了向他解释道: “不是没有测试记忆状态吗?长安是她的故土,也是她最喜欢的城市。放在那里自然就会知晓……” 3. 失败的逃亡者(3) 事实证明,逃亡路上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带,就独自踏入荒原沙漠,是极度没长脑子的行为。 两天前,当她从实验室里逃出来,面对漫无边际的荒原土地,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去时,确有几分揣揣不安。可身后的抓捕者跟得紧,东躲西藏好不容易甩掉了护卫机器人们,自己却在荒原里迷失了方向,只能凭借日月交替以及星辰变化来判断大概。 昨天比较幸运,还能在主干道上找到辆半箱油的残破吉普车,可没开几公里电频就挂掉了。在车里卧了一夜,除了头顶的漫天星辰,就是沙尘暴,后半夜下了半个小时的雨,她赶紧借着车里的空瓶子接了些,可今早一看酸度太高,除非有净化药品,否则完全不能下咽。 叹了口气,弃掉雨水灌了两瓶子汽油背在身后,卸下车里的点火芯用烂布条包了包揣在怀里,沿着主干道继续前行。 就这样又是半天,仍旧没有看到城镇或是村舍。可也不知自己口干舌燥、饥饿难耐导致头晕目眩后,迷路了还是怎地,昏昏噩噩三个小时前主干道就不见了,而她的身上除了仅有的生火物,半个猎物也没找到。吃不到嘴里啊! 烈日当空黄沙漫天,要将人烤化了一般,烫的连呼吸都灼热难当。虽然运气好,白日里并未赶上沙暴,可没有水与干粮,荒原的热烈温度也甚为难熬。 哎——!无奈地叹了口气,据说“历史上第一批漂洋过海登陆美洲、这片贫瘠的被诅咒的土地时,饥寒交迫自己人会吃自己人”。可她总不能将自己的肉剁下来吃吧!那是中古世纪东欧人干的事,这不符合现代人的道德。 想到这儿,条件反射地拍了拍胸口衣袋中的资料卡,似乎是为了确认它的存在。资料她今早看过了;借着模糊的车窗挡风玻璃跟自己做了个对比。模样相似轮廓变化也不大,头发与眼睛的颜色皆相同,只是卡片上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而玻璃倒影中的自己却只有十七八,整整差了十年,轮廓虽然并未有太大改变,可眉眼间的英气确是她这般年纪不曾拥有的。母亲?姐姐?还是……技术上已经可以实现“穿越”了,这是她自己?!她搞不明白,越想头越疼。 走着走着,零星的记忆画面冷不丁就会突然蹦出来。比如对于登陆美洲的描述,就来自一本叫做《美国众神》的书。破旧的英文扉页被放在床头的书架上垫热汤,似乎是为了打发睡眠用的,之后就被弃之了。 走得累了于是出现幻觉,有时是城市有时是大学校园;更多的是熟悉的房间。晕眩与干渴交替之际,竟迷迷糊糊的怀疑自己正站在高塔的顶端俯视夜景。身后有人递来烈酒,杯觥交错间,那味道着实不太喜欢,皱眉吐了吐舌头。身后的人低笑,手臂揽过她的腰。声音很好听,不由得好奇对方的模样,刚想转身,幻觉却又消逝。接踵而来的是更剧烈的头痛,像是要炸裂开来,倍感煎熬。 太阳即将落下,再找不到遮风避雨的地方,今夜恐怕会被酸雨跟沙尘暴弄死。不过首要的,干裂的唇与饥饿难耐的肚子恐怕都撑不到晚上了。四肢的力气即将用尽,麻木机械地迈步。几乎难以抬起的手捶了捶叫嚣的后脑勺,以疼痛缓解疼痛,使自己清醒了不少。 模糊间,有流水的声响。她怔了怔,不太确定自己是处在幻觉还是现实。直到前方有袅袅黑烟飘来,她才确定前方有人。这令她兴奋不已,脚步也轻快许多,不由自主地加快了速度。 然而步到近前才发现,不过是座废弃的工作站。上升的烟火是暴露在外面的草垛由于室外气温太热自燃导致的,并无半点人影。 风吹拂着老旧的风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巨大的蓄水桶外部铁锈斑驳脱落,她怀抱着侥幸心理顺着管道绕道工厂的后方,庆幸的是蓄水桶出口虽然不再排水,但进水口直通地下,并且形成一条长长的延伸至远方的宽广小河流。看起来工厂最初是想地下水源再利用。可惜失去了抽水泵的电力,水箱中蓄的水并不够装满桶,压力不够,水自然无法流出。 天无绝人之路。她心情雀跃地蹲下身去,捧起一口水正要往嘴里送,眼角余光却撇见水里乌鸦翻挺着肚子的浮尸,毛发上覆着一层奇怪的白色物质,手乍然而止。皱了皱眉正犹豫着:是喝下这碗毒水还是被干渴折磨致死的时候,突然间四野不知从哪里竟陆陆续续冒出些许人头来。 危险正在接近。移动的速度缓慢,肢体的协调也有些诡异般不平衡。胳膊与躯干扭成正常人不可能达到的角度;再靠近些,甚至有的人的身体半数以上均已开始腐烂形成黑红的肉块,外翻着血肉模糊散发着恶臭,蚊蝇飞舞伴随左右。 心下大骇。这场景,难道是现实版的行尸走肉?!她怔愣了数秒,迅速呈防御姿势缓慢的压低身型,自身后摸出了那把“短小精干”的切水果刀。 但很显然连肉都不一定一刀切断的小刀更别提对抗毫无痛觉、只能爆头绞杀的丧尸了。 后背死角处的丧尸是第一个朝她扑过来的,想来就算失去基本智人的辨识五感,但对于蠢蠢欲动的食欲并没有令它们丧失人类与生俱来的猎食能力。她反应迅速地朝对方松垮的身体支架腿骨踢去,踹飞半截盆骨的档口,抡拳罩着那张开的下颚从下往上捞起,拧颈,拔断;干净利落。 可并非所有的丧尸都如此好对付,有些状态较新的尸体皮肉并未脱离骨头,不容易一击打碎脆弱风化的骨头,拳打脸亦如打在冰冷的冻肉上面一般,她一边扭身挣脱困境,一边将刚刚几乎差点咬到她手腕的丧尸脸孔触感与冷冻猪肉联系到一起,不由得内心升起一阵恶寒,恶心的差点吐出来。 水果刀失去了功效,只有单凭赤手空拳招呼,原本就被饥饿消耗的体力全无的她,越来越显得招架不住。丧失了五感的丧尸无伤痛痒,数量也是有增无减,虽然她单打独斗肢解了不少,但似乎这里是这些家伙的巢穴,竟源源不断的自废弃工厂里涌出。 猎杀与死亡的恐惧令她红了眼睛,体力不支导致气息沉重。 太多了,这些家伙,敌众我寡,数量无法预估。就算她一时半刻儿不至于被咬,但却没有信心坚持到杀光所有。这样下去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她疲惫而死,要么被它们群攻同化。 她不想耗尽精力而死,更不想成为它们—— 不行,必须做点什么才行!想想办法,你可以的! 就在她开始烦躁不安之际,突然意识到刚刚喝水的时候,自身上卸下来的两瓶子汽油以及衣兜里的火芯。 眼神落在蓄水桶跟小河里诡异的乌鸦尸体身上,也许,可以赌一把…… 火苗窜过,沿着河流与风的方向一路攀升,污水一瞬间被点燃。火与水交融在一起,自废工厂与她之间形成了一道火墙,不少没反应过来的丧尸便误入歧途,浑身覆盖着火。虽然没有痛觉但却可以有效的阻碍了丧尸们的前进速度。前排的丧尸行动放缓,从而影响了后扑上来的。一个接着一个如同多米若骨牌一般,着火的尸体越来越多。 可新的问题产生了,由于没有痛苦的感觉,导致它们并没有放弃攻击,反而成了一个个移动的小火球持续性的朝她蜂拥而至,这大大增加了她的猎杀难度。 皱眉低咒一句。真是自己给自己招来老大个麻烦。现如今打是打不过只能逃跑了。都是两条腿走路,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况且她也没有逃命的体力本钱。 手上目前可以利用的工具只有一把水果刀、一个打火工具、最后一瓶子汽油。思忖着抬眼目光落在高大粗壮的蓄水桶上。火墙虽然波及到水桶的进水口但却并没有足够的气体能量点燃它。 需要再接再厉呢!想着,她窜身闪过挡在身前的火球丧尸,朝空闲的出水口跑去,顺便迅速的点燃手里的油瓶塞入,动作一气呵成。 起先玻璃碎裂般的沉闷声响,然后持续了几秒钟,伴随一声巨大的轰鸣,整个蓄水桶自内而外炸裂开来。 完成投掷后,她便已最快的速度逃离蓄水桶,但仍旧低估了自己造成的影响。突发的巨大热气流伴随着火水攻击性波及太广,逃跑的速度仍旧不够快,气流卷起附近所有物体,整个揭翻抛上天去,然后狠狠地自由落体…… 这回,玩大了—— 四肢疼痛欲裂,分不清是烧伤还是骨折,肺部吸入过多的有害物质,连呼吸都变得极度吃力。好在落地十几分钟间,并没再有丧尸朝她扑过来,至少证明她这种同归于尽的方法,用对了。 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她讥嘲的笑了。兴许就这样死去,寂静的、悄无声息的,离开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生存权利,虽然她依然对自己毫无概念,却并不后悔从实验室逃出来。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意识即将抽离之际,她朦胧看见天空中直升机的影子,盘旋的桨仿佛是翻飞起舞的黑翅蝴蝶,煞是好看。不由得笑了起来,想是又在发梦了吧,为何「蝴蝶」上面会下来武装整齐的机器人呢? 4. 偷鸡不成蚀把米(1) 秋末的阳光顺着老树的缝隙洒在脸庞上,微微有些许暖意。眯了眯眼,想要用手去挡,发现右手臂是打着绷带的。紧跟着有人在叫她: “白羽——”不远处的长发女孩朝她挥了挥手,雀跃着跑了过来,看到她的状况担忧地蹙眉,“你是不是昨天又去玩极限运动了,怎么这次伤得如此厉害?” 极限运动?心里有个声音在否定这个答案,可说出来的话却似有意隐瞒: “呐。从山上摔下来了,不小心摔断了胳膊。不碍事,医生说休息几天就会好了……” 女孩夸张地张大嘴: “几天?!白羽,有句古话: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F-Virus被发明后,医疗技术大大提高,但也不是简单的几天就能好的伤啊!你的医生太不负责了。” 白羽……这是白羽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有些混乱。 女孩见她不说话,流露出的担忧有增无减: “没事没事,别担心。虽然你逃课挺多,但是我都帮你记录了笔记。手骨折了不要紧,反正早晚都会好的。这些天你呆在校园里安生些,笔记我照样帮你搞定。” 她以为自己在担心这个?!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白羽好笑地唇瓣上扬,眯起眼睛: “谢谢你!” 啪哒——树杈上的枝叶掉落下来,天空昼夜交替,女孩与校园古树瞬间淹没在黑暗中。画面切换,被无窗的密室取代。放眼是不知用什么物质打造的海蓝色空间,除了一张实验台,空空如也。 “白小姐,这个刚刚经过动物测试,并未投入到人身上做测试。并不建议你使用啊……” 实验台对面的医生一脸难色的看着她手里的针管。 “喔?不是说F-Virus的升级版可以快速修复、建立细胞再生吗?博士是对F-Virus没有信心,还是对自己没有?” 这似乎发生在手臂骨折之后的数日。纱布已经被更换过了,打石膏的绷带上还留下了几位室友画的可爱笑脸。 白羽要细胞再生病毒作何用? 她有些纳闷这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如此真实仿佛是记忆里的碎片,却不似自己在沙漠里睡梦中出现的幻觉,这些事更为清晰完整的片段。仿佛原本就存在于某处的记忆被唤醒,如电影一般放映着。 “不是的,白小姐。虽然我们对公司旗下的F-Virus很有信心,但这个新作的成果还没有向老板报备……” “好了,D博士——”仰首打断对方,“刚刚你也给我看了重伤的猴子伤口愈合的速度,不也活蹦乱跳的。别这么多废话,我赶着去出任务。老板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拿刀子威胁你不就好了?!他交代的事情,可比注射个小试剂要棘手多了。” “那要是真产生了副作用……”被唤作D博士的中年男人依然眉头深锁,神情复杂,难以扛事的模样。 “啰啰嗦嗦的。实验室不是有个生物舱吗?出了意外,将我扔进去。什么时候团队能破解副作用了,什么时候再给我弄出来……” D博士闻此,整个人有些亢奋与感动,眼圈红红的: “谢谢小姐的信任!” 搞不明白对方兴奋个什么劲,白羽彻底懒得搭理他了。撸起袖子,手脚麻利的将盛满淡绿色液体的小针管推入静脉。 随后,等待她的又是一片光阴的崩塌,以及持续陷入的黑暗…… 滴滴的闹钟骤然在耳畔响起,惊醒了睡梦中的少女。猛然坐起身子,眼前的景象令她愕然,分不清仍旧处于记忆幻觉中,还是已回到了现实。 她身处于一间普通的卧房,被单呈灰白,床头有些旧书。墙上陈列着梦境里女子与好友们的照片。大部分均是在校园拍的,也有一些是旅行记录。时间线不长基本集中在大学时代,照片里的女子脸庞跟她现在的模样所差无几,只不过头发比她现在长了些。然而除了这个时间段的照片外,其它年龄段的却一片空白。 心中奇怪,却并未敢多做深想,怕闹人的头痛再次降临,叨扰到好不容易才苏醒的神智。 侧头,挨着床的茶几上放着既熟悉又陌生的马克杯,杯中的咖啡早就已经干透落灰。这杯子眼熟得很,不正是出现在幻觉里的那支么;垫着杯子的书封面黑色的底、书的边角虽然已经磨损,但仍旧能够辨识出巨型的动物头骨耀武扬威的脸。 “美国众神……” 她低喃自语,无奈的叹气。昏迷前朦胧见到几个手持重型武器的机器人,虽然模样与实验室里的那些不太相同,但肩部明显的GP公司财产所有物的标记,可一点都不容忽视。 原本以为她要么就是被抓回去再次装入容器里,要么就是死在荒原中;却怎么也未曾想过自己能活着被带到白羽的卧室。 这……应该就是白羽的卧室吧?她有九成的把握。 也许自己就是白羽,只不过被注射了什么奇怪的药,返老还童了?!她为自己的异想天开,莫名地笑出了声。不想细微的举动反而牵动了胸腹的伤,引得一阵刺痛。 伤口被细致的做过处理,右胸腔断裂的骨头也接回去了。奇妙的是似乎并未需要夹板一类的救护以及修养,她就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难道自己沉睡了十多天?!可惜这答案并没有人能够告诉她。不一会儿她就放弃了思索。比起这些问题,探究记忆碎片与自己的联系,更加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缓慢地、在不碰触到伤口的前提下起身,自房间中环顾了一圈,开门步入客厅。公寓不大,简单的一室一厅,普通平民级的条件,家具设备一应俱全。只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都略显陌生,从未出现在睡梦幻境当中。 撇了撇嘴,打开厨房的门却骤然驻足愣住,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原本应该陈列橱柜与灶具的墙消失不见。自上而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整面横切,直接看到对面的楼宇。对面那栋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说更糟糕,像是被怪物啃了一大口的蛋糕,半数基架坍塌,剩下的部分摇摇欲坠。她的房间位于楼宇中间的十层,与对面的高度不相上下。瞭高远望,仿佛这里曾经经历了一场战事或者动乱,附近所有的楼宇都是这样,或多或少,均惨不忍睹。 这附近几乎没有人烟,零星几个窜动的人头,也是位于地面街角里。身形一晃而过,迅速又消失不见。 她有些纳闷自己是如何被送进来的,难不成由坍塌消失的厨房推入?不过要是直升机跟机器人操作的话,这种方法确实简单许多。心中思忖着,默默地退了回来,关上了门。 一转身,角落里的一台小型机器人的身影,吸引去了全部视线。 机器大约一米左右的高度,刚好到她的腰部。身体圆润如桶,脑袋好似倒扣的锅盖。除了肚子与头部覆盖部分电子屏,其它部位均与实验室的机器材质相同。 好奇心起,她靠了过去。机器人处于黑屏中,不知是没电了还是坏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电源开关,她耐力耗尽,暴力的朝它的脑袋拍了拍: “喂!锅盖,你怎么开啊?” 5. 偷鸡不成蚀把米(2)修订 哔—— 突然的动静吓了她一跳,身体不自主地往后退了半寸。原本是自言自语,没想到机器脸部屏幕红光闪烁了两下,竟亮了起来。被唤醒的机器人紧跟着发出惊慌失措的报警咆哮。胸腹间的电子屏幕闪烁着大大的红色警戒叹号,占据了正副画面: “啊,主人遭遇袭击,遭遇袭击;快跑,快跑……” 机器声卡似乎常年未曾修护保养,发出的声音好似车刹车一般刺耳。她捂住耳朵,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你冷静点——” “啊……主人……” 机器人还在继续碎碎念,实在受不了,她提高分贝: “安静——” 没想到还真管用,机器人瞬间静音。红色警戒的叹号依然没有解除,仍在拼命地闪着刺目的光,但比起刚刚的双向刺激要强上许多。 “怎么把警报关了,正常沟通呢?” 她颇为愁苦地蹙眉,直接关掉它也不是个办法,况且开启也是误打误撞。另外整栋房间似乎只有这台机器是智能化的设备,如果可以它是相当于“黑匣子”一般的存在…… 深吸口气,尝试建议有效的沟通。“你冷静点,我有话问你。”一个念头蹦出来,如果是白羽本尊的话,会怎样呢?“现在关闭警报系统——” 这个方法居然有效,屏幕上的红灯猝然停止,消失不见。幸好头顶的信号灯还在,她暗暗吁出口长气。 “现在,解除静音。” “主人,早上好!” 简单的一句问候,机器人进入友好模式。看来这家伙是声控的,跟拍打没关系。她对自己的发现很是满意。 “你叫什么?” “锅盖。” 哎?!这么逗比的名字吗? “锅盖?” “是的,主人。” “我是你主人?” “是的,主人。” “我叫什么?” “主人——” 汗!这真是一通无意义的对话。不过声音如同眼角膜一般,具有个人识别度,难道她真的是白羽? “我换个方式问,你是GP公司旗下产品?” “是的,主人。我是R8系列的高级管家。” 管家?怪不得与之前的装甲机器人有明显差别。 “需要充电、联网吗?系统有升级更新功能?”她连着问出一串问题。 “咳啦——咳啦——”头顶的等闪了闪,似乎系统有些卡,“R8系列能源补给是太阳能与电力交替完成;系统目前为6.07,探测出新版本10.4,请问是否需要更新?” 额……看来是自动联网且云端智能啊。她思忖了一下,又接着问: “你最后的记录是在哪天?我是说刚刚的红色预警,可否有回放记录?” 锅盖头顶的灯再次出现一瞬间的卡顿,过了会儿发出声响: “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您可以问我如下问题:调取最近工作日志、回放记录、今日新闻……” 微微汗颜,看来再智能的设备也都是有瓶颈的。 “调取最近工作日志。” 头部电子屏亮了亮,浅蓝色的小球转呀转呀,几秒钟以后: “最近三个月记录已被清空。” “回放记录?”不死心跟进。 “三十天内记录为零。” 靠!怎么有清理档案的“坏习惯”,她轻声嘟囔了一句。看来这个伪黑匣子是探查不出个所以然了。不过,要是有白羽的资料的话……忆起白羽的资料卡片,转念问道: “屋子里的网络是跟你相互连接的吗?” “是的,主人。” 不错,看来是个中控类机器人。她将胸口折了几折的纸张展开,照片正对机器人的摄像头。下达命令,“扫描,我要知道这个女人的消息。” 几分钟后,客厅里的墙壁上面投影出一个新闻视频画面。 镜头里的女子出现在GP公司总部的安检大楼,身法敏捷动作灵活地避开部分正面的摄像头,伪造的指纹与瞳孔识别快速令高级安检系统崩溃。画面闪烁,女子的背影最后出现在楼宇最高层、打着机密字样的中央控制室内。 几秒钟后,画面卡顿雪花漂浮。不一会儿,全楼的警报系统被触发;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左右,画面再次恢复时,镜头后的女子已安静的倒下,中控室的主机火星四溢。 新闻视频下面闪出一行小字:2130年4月1日,联合部安全署发布紧急预警通告,GP公司遭受攻击,机器人之母78%受损,所有R9以上型号的机器人陷入大面积无政府状态。三天后,R9发生暴乱,部分媒体猜测,该女子受某宗教恐怖主义的指使,意图挑起全球战争…… “是死、是活?”她不由得眉心深锁,可有关女子的新闻却只有这么一条,前后再无头绪。摸了摸下颚,思索了一下,持续命令: “调取与GP公司后续相关消息。” 4月19日,GP总裁出面向全球道歉,GP股价大跌,全球经济崩盘。部分地区陷入无政府状态。 6月24日,一位以古埃及太阳神教死神阿努比斯称呼自己的男子突然站出来,对媒体发表公开声明,他将收购GP公司,并修复机器人之母。GP公司对此保持缄默。 7月1日,GP公司即将被神秘财团并购,且部分小报声称该财团控股者也是F-virus的背后的主力投资者。 7月4日,GP公司前总裁遇刺,当场死亡。一个小时后全球核战爆发。 “之后呢?” 她心戚戚然不知所处,信息到这里乍然而止。零星片段性新闻事件对她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更加混乱。 按理说,白羽应该是毁坏了GP公司总部的主机,蝴蝶效应引发了之后的资本重组、权力分配不均,才有了核战。而间接推动全球政权与经济重组的女人,从神秘的历史舞台上悄然隐没,不知去向;更准确地讲,恐怕是死了。至于她背后的势力……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放弃了探知,命令“锅盖”进入系统更新模式。自己开始浏览屋内的陈设,希望能够获悉到更多的东西。寻寻觅觅转了几圈,除了两三件干净的衣物整齐的码放在衣柜当中,其它一无所获。失望的合上衣橱,肚子传来咕咕的声响,竟饿了。 “锅盖,到哪里可以找到吃的?” 几分钟后机器人管家的系统更新完毕,很快列出几个答案: 朱雀大街,据此1.1公里 长安城堡大酒店,据此1.9公里 西市开远门,据此2.5公里 市政厅市长之家,据此0.8公里 …… “市长家……”几日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颊上,总算浮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半个小时之后,当她在眼前这栋华丽的豪宅前站定,心中再次了然,为何搜索的结果会有这么个选项。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路走来,战后的城市里人烟稀少,物资严重短缺。商业街道贫瘠得宛若废屋,更别提能找到一座像样的店面。偶尔遇到的乞丐几乎衣不遮体、食不裹腹,见到陌生的人并没有拥上前来讨食,反而惶恐的避开,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观察。 然而眼前的市长家却似在废墟中凿地而起的黄金屋,三层别墅状小楼宇隔着两米来高的水泥围墙,都无法掩藏住它的金碧辉煌。巨型的铜门后,中央喷泉被漂亮新鲜的绛红玫瑰簇拥着,开得娇艳欲滴煞是好看。才刚入夜,立即灯火通明,与四周废墟中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得卡了多少油水呀!她禁不住暗暗嗟叹。 防守不算严密,除了门口两个站岗R9加上巡逻的四个机器人,零星倒是还有几个摄像头。就不知道墙内的状况会不会稍微困难些。至少就目前来讲,对她根本小菜一碟。 寻了处监控器的死角,算准了机器人的巡视路径,轻巧的翻身上墙,悄无声息地落地,毫无压力。 运气不错。东侧的花园一角并无守卫,零星两三个摄像头。借着树荫跟花圃很容易匿藏身型,轻松拐进门户,如她所料此处后院是马棚。家畜们这会儿挺安静的。敬业的工人才刚填满饲料,家畜正啃着草,棚外窝着两只散养的机械狗沉睡着打着呼噜。看似一切如常,除了它们额头上贴敷着的、看上去格外奇怪的黄纸,令她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不敢靠近怕惊扰了那两只嗅觉跟听觉都格外灵敏的护卫狗,于是黄纸上的鬼画符,也就看得不太真切。反正安静就好,她来不及多想,猫着脚步从面前遛过,撬开了厨房的后门。 6. 偷鸡不成蚀把米(3) 门消无声息的被推开一条缝隙,宴会似乎刚刚结束不久。厨房是黑着灯的,隔着反射的月光,能看清桌面上码放的糕点以及未吃完的餐饭。廊厅的门虚掩着,隐约还能听到老远的长廊尽头,觥筹交错的欢声笑语。 看来饭后的余兴节目才刚刚开始,正是兴头上。负责打扫的侍者仍在前厅忙活,无暇顾及后厨,时间卡得非常合适。她暗自得意,猫下身子溜了进去。熟练地抄起垫在餐板下面的白布,手脚麻利地朝面包盆攻城略地,转瞬间就全部塞到了怀里。然后转战下一个目标…… 她好似融于黑夜中的影子,在光线全然反射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移动着灵活的身影,游刃有余。这样的事情做起来似乎早就驾轻就熟,一双漂亮的杏眼不甚明亮的昏黄月光里,幽幽然浮现着暗光,洋溢着兴奋与那么一点狡黠的味道。 进展顺利,心中雀跃时,白布兜子满满当当即将装不下了。她心满意足地伸出手摸到大理石灶台上最后一个苹果,却突然间顿住。 小小的柔软,仿佛是挂在苹果上的虫子,弓着身子结实有力地扣在苹果上,然后在她触碰的刹那,顿住「身形」…… 市长家的食物新鲜光亮,才刚刚从宴会的餐桌上端下来,怎可能这么快就长虫?! 不对,这触觉不是虫子;而是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她指尖触碰的正是对方凸起的指关节。这偌大的厨房内,竟有另外一个人,隐藏身形的本事不比她差,显然同样也是个中高手。 这样的认知令她瞬间大脑警铃大作,身体显然比脑子运转得还要迅速,猛然起身,隔着灶台,朝对方攻击。厨房的灶台很长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中心位置,宽却不宽,刚好是她一个手臂的距离,身体只要稍稍前倾就能够触碰到对方的头。然而,她却扑了个空。 对方闪避的速度比她快了半拍,她的手十分不凑巧地蹭过那人的领口处,却由于中间隔阂着一个灶台,未能抓住分毫,就这样被溜了出去。可这么一个虚招,却完全将二人的脸庞清晰的暴露在月光中。 同样是位亚裔女孩,似乎看起来比她年纪略小。身上穿着花俏的复古唐装旗袍,黑色长发如锦缎一般高高挽成一个马尾,露出白皙的手腕与脖颈的肌肤,隐隐分布着奇怪的花纹。大大的眼睛好似布偶娃娃瞪得浑圆,那骇然的表情显然比她惊诧许多。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啊!小姐姐,你是怎么进来的?” 问得她神色一颤。刻意压低的声音暗示了她们共同的处境,显而易见两人在从事同样的勾当。可这质问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答话,看着对方眯了眯眼。 “哎呀!偷盗市长家可是重罪哦!小姐姐胆子很大嘛!” 唐装少女眼神中的惊骇消失,被戏谑取而代之。掩着嘴,似笑非笑。明明是一副可爱的良善模样,但那眼波里悠悠荡漾的冷意却出卖了她。 呵!明嘲暗讽,她又好到哪里去?!半斤八两,从一开始就已经露馅了,再装下去可不容易。 “后门——” 唇齿挤出两字,却是废话。她微微昂首,冲对外的门努了努嘴,看呆子一般看向对方。却猝尔收到对方诡异又复杂的表情,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她这一抬头不要紧,却突然发现了一个刚刚被自己忽略的小细节,那面正对着自己的后门内侧中央,此时也有一张黄色的鬼画符,正正当当、似耀武扬威一般被风撩起,倏倏地摆动几下身体,得意洋洋地宣告着它的存在感。显然,这鬼画符的黄纸与外面机器守卫狗脑袋上的同出一辙,八九不离十就是眼前女孩子的手笔了。 道士?结界?等等……召唤、法师?! 她还没来得及将思路屡出个所以然来,对面的唐装少女已双手相握迅速结出一个印记,手腕上翻,一头栩栩如生的豹子就这样凭空蹦出了视线,龇着牙凶神恶煞地朝她迎面而来。 什么鬼?! 豹子身型似幻,可重量与力度却半点不输于一头成年猛兽,霍然将她扑倒在地,张开血盆大口就朝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咬去。 面对即将脖子开花的威胁,不论眼前的豹子是真是幻,她可不敢怠慢分毫,抬脚就朝着庞然大物的肚子上踹去。 可这一脚却似踹在了云朵上面毫无触感,根本不似实物,豹子非但没有被踹飞,反而化去身形,在一片云雾缭绕中换了位置,落在了几步之遥的安全区域,咧着嘴,弓着身子,甩着尾巴,警惕地打量她,伺机再动。 喘息间,脚下一滑,便灵活地坐起,一腿弯曲一腿蹬地,双眼微微眯,持防御的姿势。两人一兽就在眨眼的功夫形成了独立的三角局面。看上去好似相互牵制,实际上却是二人的博弈而已。 胸口传来隐隐地痛觉与湿热,想来是伤口已经裂开了。真是雪上加霜啊!她的体力正在成倍的速度下降,唯有速战速决。 不论是法师还是道士,近身搏击的本事自然不会强,否则也不用借助一头攻击型猛兽。思忖至此,抄起台子上的木板,身体闪电一般冲向豹子,可在中途却转了个弯,虚晃了一招,木板丢出砸向幻豹,借着它变幻雾气的当口,人已贴近少女的身后。 速度快得惊人,这明显不在女孩的意料之中,闪避自是来不及,眼看背后那双手即将扣住她脖颈命脉的刹那,却倏忽顿了一下,弹了开来: 「呲啦——」 明明是人体的肌肤,却在触碰的瞬间仿佛着了火一般,触感滚烫,指尖与肌肤接触的当口仿佛有股红黑色的烈焰,自那奇怪的暗黑纹身上溢出。如打开了火山缺口的裂痕,红光如岩浆崩出,似要将她整个手指点着。 幸好她反应够快,弹开连撤数歩,否则这会儿伤得怕不是对方,而是自己的手指头了。惊魂未定时,已失去了先机,幻豹调整好了形态,再次扑了过来。 应付这头缥缈如云、却体大力壮的猎豹,耗费了不少精力,于是越打越烦躁;抽出空挡,抄起灶台上的器具,有什么抄什么,乒乒乓乓地朝对面的操控者砸去。原本沉寂的厨房顿时噪音响亮。 “喂!你疯了,快住手,结界不隔音好吗?”对于两个偷儿来说,大动干戈是最大的禁忌。唐装少女一边闪避着暗器,一边恼怒地冲她低吼。哪里还有小女孩的单纯模样。 情急之下,开口说的是新亚太通用语,跟实验室的那帮书呆子不是一个语系;她却并不陌生,交流上没有障碍;可此刻一直搞不定那只豹子,烦躁得很,根本不打算理对方。小女孩以为她听不懂,于是用大陆通用语,又重复了一遍,隐忍着磨牙: “住手!” “好呀!”她挑了挑眉,“你先把这家伙收回去!” 唐装女孩黑着脸险险避过最后一个锅铲,没想到它自空中划出亮丽的风景线,狠狠地砸在了门旁玻璃窗上。这次力量大得吓人,爆破声将一整面的玻璃全部震碎。很不幸,哗啦一下,引爆了别墅的警报器…… 两人面色均是一慌,各自都不甚好看。长廊上出现了奔跑的声响,屋里惊慌的喊叫、恐惧的哭泣,混着枪声乱成一团。 这……不应该是发现小偷的动静,而是…… 暴乱。 7. 偷鸡不成蚀把米(4)修订 厨房后门被人从外部大力地撞开,一群手持各种武器、衣衫褴褛的游民们踉踉跄跄地冲入。 她一惊,早在有人推门的时候闪身混入黑暗当中隐去身形。这帮成功冲破脆弱屏障的暴徒,眼底闪烁着兴奋与嗜血的光芒,欢呼着,呼啦啦往里冲,根本无所顾忌。也不在乎开不开灯,见到食物就朝嘴里塞,见到好的器具就往衣服里揣,犹如过江猛兽,眨眼间就将厨房洗劫一空。 吃饱喝足,下一个目标,别墅长廊。 秋风扫落叶,干干净净。躲在暗处的人捂住胸口的伤,啃着手里仅有的面包,颇为无奈地暗暗摇了摇头。她早先遗落在灶台角落的包裹,此时连包裹的白布都不知去向了。 都是一些饿狼!眼神对上另一头的唐装少女,也是一脸惊骇,神色里难掩地懊恼与可惜。此刻那只幻影豹早已没了踪迹,两个分赃不均的偷,遇到抢匪,还是一群抢匪,果然不是对手啊! 如今没了食物两人也无需再战,各自怀揣着不甘,寻思着趁乱混出去。 但……这种时候,哪有什么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之所以能在贫瘠的市中心建出一栋小金库,毕然有它异于常人的守卫措施。几分钟后,当她二人一前一后地拐出屋子,各自拆科打诨没于暴民中,打算趁着乱开溜之时。大批的R9武装机器人自房屋围墙上跳了下来,很快包围了别墅。 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枪响,暴民们如泄气的皮球一般,逐一卸掉武装,抱着头蹲了下来,虽然脸上仍然充满了不甘,却抗拒不了被俘虏的命运,毕竟官家持有的是真枪实弹,力量悬殊太大。 前后不超过一刻钟,就这样平息了一场才刚刚激起点微小火花的暴乱。 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掉了,她有些无奈地想。如若不是身上的伤,倒还有一搏的可能,不过现在…… 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的唐装少女身上。正巧对方也在转头看向她,二人的眼神自空中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的眸瞳中瞥见了一丝讥讽与挑衅;与生俱来的高傲跟自负,此时如照镜子一般,被对方的视线反射回去,微微扯动的唇角僵住,彼时又不屑地各自别过头去。 与此同时,别墅入口军力包围的中心,兵荒马乱,紧跟着有人惊恐万分地喊了一嗓子: “市长、市长大人被杀了……” 声音尖锐如虹,撕破了原本就混乱的局面。场面更加焦灼压抑,人心惶惶。持枪的警务人员开始往前厅移动,她的位置距离正门不远,刚巧能够看到个大概。 屋外虚门半掩,大概有四具尸体倒在大厅的血泊里,黑红的液体顺着门缝几乎要淌到了外面的阶梯上来。约莫那里面其中一具,不巧应该是这位倒霉的市长大人。 围观的人群衣着鲜亮却个个面如土色。能被邀请到市长家参加晚宴的宾客,不是商贾就是政客,这附近有头有脸的上层阶级几乎都站在此处了。女士们花容失色、吓得掩面哭泣;男士们皱紧的眉与千奇百态的复杂表情,背叛了他们袒露于表像的故作镇定。 穿着警服的领头者,被大家尊称一声警长。亚裔,看上去四十开外的模样,留着一头齐肩发,却非常归整的束起。身材保持的很好,精壮魁梧。从刚刚出现开始,就一直在控制场面。试图将暴乱的局面压制下来,刚刚那两声枪响就来自于这位唇角冷酷、眼神冰霜地警长。但即便如此,也因发现市长的尸体吓了一跳。原本想要大事化了,可如今怕是不可能了。于是摸着下巴上的胡渣,一声令下: “所有人全部扣押,统一带回去审问——” “……” 唉!偷东西被“抢匪”洗劫了赃物,怎么就这么倒霉,还得跟“抢匪们”陪跑,进局子呢! 二十分钟后,警务厅监狱的铁门在面前落锁,这已经算是西市附近警力充足的区域警务厅了,可依然放不下全部的暴乱者。这群人没有一百也至少有八十,乌泱泱挤满了四个狱间。警务人员挨个提人出来盘问,势有不揪出暗杀者,不罢休的样子。 看来一时半刻解决不。 思及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气压低迷,眼角明显泄露出烦躁情绪,双瞳暗红隐隐透着血气。痞气的壮汉不小心与之擦肩,看到这位穿着宽大帽衫的女孩,虽然瘦弱却冷凝的气压,也不由得将吐出口的脏话咽了回去。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狱间的人来来回回,四个房间四名警务,每一次一名警官仅提审一位嫌疑犯,拉出去一问就是几十分钟。大半个午夜过去了,连半个狱间的人都没有审讯完。 唐装少女跟她不同间,在对面,人头攒动看不到身影。她只是在关进来的时候顺便瞄了一眼。虽然她对对方的职业很有兴趣,但并不表示她会主动询问。眼前更需要的是恢复体力,思考怎么出去。 人靠在角落里假寐,心思却已转过千回。警视厅的装甲机器人数量仅仅是实验室的两成不到,人员警力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脱身并不难,她除了对地形不太熟悉,可能会遇到阻碍外,成功率保守估计也在五成以上。 现在只欠个时机而已。想着内心的烦躁慢慢沉静下来,很快人也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时候,耳畔突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我们合作怎么样?” 不正是隔壁狱间的唐装少女?!猛然睁开眼,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人,哦不,幻影。那女孩在周围人毫无察觉的情形下,幻化了一具自己的影子。笑嘻嘻地靠在她身侧,低声细语。 “合作?” 她虽然醒了,但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至少没意识到对方此刻用的又是中亚语系,而自己回答的同样也是。唐装少女了然一笑,朝她努了努嘴,头靠向她的肩膀,眼神示意周围: “你没有发现这里的人越来越少吗?” “审问后就将人放了吧……”她敷衍道。 说完又皱了皱眉,自己都不太相信这鬼话。确实有些古怪,这些警务人员的脸色不善,眉目间还带着看待死人的不屑,一点都不像问过话就能够顺利出去的样子。刚刚预估的成功率降低了几分,恐怕并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 “知道为何我们被送到这里?”唐装少女不苟同地摇了摇头,解释,“这是挨着生化武器实验室最近的警视厅。恐怕一会儿不是放行而是直接送到实验室。” “你自己出不去?”她不以为意。刚刚的幻豹攻击力可不弱,随便放出来遛遛,足够闹得翻天覆地。 “废话!这不还有别人嘛!” 唐装少女瞪了她一眼。却换来对方讥嘲一笑,兴趣缺缺地作答: “没想到你还有颗菩萨心肠。可我有什么好处?”她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对方皱了皱眉,似乎被拿住了一般,不高兴地撇嘴。瞪了她半晌,良久委屈吧啦地道: “好嘛!算我欠你一次。隔壁狱间有我几个朋友,我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 总算正视对方的需求。她斜睨了一眼身侧的幻影,对上一张正经八百的娃娃脸。明明只有十五岁的少女模样,语气却丝毫不减沉稳,违和感十足。看来是认真地呢! “行。你要满足我一个要求。”她伸了个懒腰。 “你说——”侧耳传来磨牙的声响。 “目前还没想到,出去后再告诉你。” 正好,提人的警务打开了牢房的门: “下一个是谁?” 狱间的人们似乎自察言观色中猜到了些什么,听到呼唤却不如之前那般积极,纷纷往后退。不少人露出了惊惧的表情,闪躲着回避,无力地做最后挣扎,哪怕只是几个小时,几十分钟。 “呵!躲什么躲什么,不也是早晚的事?!” 警务压根不将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轻蔑地扬了扬唇角,语气里充满了讥讽。提审不过是走个流程,后面的终点早就在那里准备好等着迎接了,这些人真的以为做了那种事情后,能有机会从这里出去吗?简直是天人说梦。 这时候,方才一直睡在角落里穿着宽大黑色帽衫的女孩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面带微笑的应声,朝门的方向走去。而对面的狱间此刻也要换人提审,巧了,同样也是一位女孩子。 8. 协作越狱(1)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三点一刻,摄像头下方审讯室的门从外被打开,两名相互依偎的少女,神情带着“恐惧”,跌跌撞撞地被推了进来。不经意间,年纪稍长的女孩朝摄像头的方向瞟了一眼,很快又“诚惶诚恐”地落下眼,小心翼翼地入座。角度拿捏的很好,正巧是距离摄像头较近的位置。而她的“妹妹”则被安排在了她身边,加座。 原本她们是分开审讯的,可从狱间的门打开后,唐装少女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仿佛是牛皮糖一般,泪水婆娑的蓄上了眼眶,盈盈如雾,泣不成声。一张小嘴里重复着吐出两个字: “姐姐、姐姐……” 哦!不,为了避免单调,偶尔还会再接替两字: “我、我怕……” 那委屈吧啦、花容失色的小可怜,就连身为女人的她,都忍不住想要安慰两句。警务没有办法,只得临时将她俩扔到了一间审讯室。 两位警务人员此时隔着一条长桌,面对面的坐着。中间放着一台电脑,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叫什么名字?”例行询问开始。 “不知道——” “……”其中负责录入的警官面色不耐,“小姑娘,你最好配合点……” 她耸了耸肩,重复了一遍: “真的不知道,我失忆了……” 警官翻了个白眼,眼神冰冷: “拖延时间对你没好处,”说着他抬手敲了敲电脑上的前置摄像头,“看到没有,就算你是流浪者,凭它也能扫出你的身份来。” 可这话放完后,似乎并没有起到恐吓的效果,那女孩还是一脸冷漠地瞅着他,不声不响。警官磨牙,黑了黑脸。打开摄像头的开关。他的同事敲了敲桌子,朝另外一位吓得”直发抖“的小女孩,询问: “她不肯说,那你来说。乖乖配合点——” “我、我……姓马。”唐装少女抬起埋在“姐姐”胸前的头,唇抖抖索索地泛着白,双臂依然死死地扒着对方衣服角,半个身子侧着,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啪——” 桌子落下一掌,警官态度开始走向恶劣的趋势: “你坐直了说话,叫什么名字?” “叫小……唔哇——” 小女孩吓得颤了颤,泪光闪烁,哭出声来。头又似鸵鸟一般再次埋了回去。年长些的少女却丝毫没有胆怯的模样,空闲的手臂一抬,保护意味十足的将对方搂入怀中。淡淡地开口: “长官,我妹妹胆子小。您有什么话,问我就好。” 这轻描淡写的遮挡,恰巧的拦截了警官与摄像头的视线。只有她二人知晓,其中一人的手在暗处十分忙碌,结的手印复杂又繁琐。 电脑的摄像头将年长女孩的脸彻彻底底地扫过一遍,几秒钟数据加载后,弹出提示画面: 「数据错误,请重新录入。」 两位警务人员皆为一愣,没有数据,怎么可能?!这种状况之前从未出现过,二人也不是警署的新人了,这种错误是不可能会在警局的数据库里发生的。 可偏偏、就是发生了。那么大的红色字:「数据错误」,第二次出现在系统提示里的时候,两位警官怔忪地彼此互望了一眼,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这般柔弱简单。 “你们到底是谁?!市长的刺杀跟你二人有没有关系?别再耍花样,赶紧老实交代!” 警官倾身站起,双臂压迫性的撑在桌面上,恶狠狠地吼道。 「啪嗒——」房间内的摄像头电流不稳,画面虚晃了几下,突然间雪花一片,失去了信号。 审讯室内,软糯好听的女声,娇娇柔柔地开口: “长官,这个时候不是谁声音大,谁就赢了。懂?” 娃娃脸上睫羽蹁跹,灵眸闪动着狡黠,哪里还有恐惧与害怕。前一秒还眸中带泪,下一秒就已是毫无掩饰地算计。女孩倾身上前,黑瞳幽幽,似能轻而易举地融化人心: “长官……我们……都是……良民……” “良民……”两位警官的目光有些呆滞。 唐装少女的眸瞳跳耀着绮丽的光,仿佛是草原上的狮子,锁定猎物: “对……告诉我,你们在查什么?” “在查……查杀……杀了前任市长的……凶手……” “前任?”唐装女孩对于这个名词似乎有些迷惑:“这么说,新的市长已经接替了?” “原本来的是督察长,但……昨天,上任……” 没想到一晚上这么寸,竟然被她们撞见了“改朝换代”,暴乱杀死市长目的是……寻仇、灭口,亦或势力更替? “还有么?” “反……叛者!” “反叛者?” “圣子……反叛者的圣子……杀掉……” 少女的眼睛眯了眯,结束了对话。对面的二人陷入暂时性的空白状态。 “没了?” 自刚刚一直不动声色的另外一位,站起身来,问句却又似结束语。动作熟练的掠夺走警官身上的枪,打开安全锁,抬起即要爆头,速战速决。却被一只手拦下了。 “等一下!” 斜睨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在等待解释。 “等一下,先不能杀,我需要他们带我们去实验室。” 沉默。过了许久,唇角微翘: “越狱只是幌子,实验室才是你的目标。” “是……”唐装少女咬了咬唇,“对不起,欺骗了你,但我有我的顾虑。” 拿枪的动作不变,眸瞳冷了几分,她打算给她一个机会: “你有一分钟的解释时间;”侧头瞥见对方摇摆不定的神情,她又补了一句,“既然你打算让他们带你去实验室,那么精神控制至少可以撑个几十分钟。别耍花样,要合作最好诚恳一点。” 闻此,唐装少女怒极反笑: “噗嗤!你可真是个奸猾狡诈、难以相处的人呀!” “彼此彼此——”她回敬。 “哎!承蒙夸赞。”少女叉腰,歪头,神情娇憨,“不如让我们开诚布公的重新认识一下如何?如你所见,我是纯亚裔血统,姓马,名小小。绰号小不点。你呢?” “我……”她望着对方,停顿了一下,“我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至于名字……你可以暂时……叫我白羽。” “白——羽——”小不点目光扫了一眼桌上的电脑,特大的红色感叹号依然无声的透露,面前的这位查无此人的“事实”,“你很了不得哦!” 知道对方暗指什么,白羽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眼神扫了一眼屏幕,不以为意: “兴许是他权限不够。” GP公司实验室有白羽的资料卡;家里的R8机器人管家——锅盖,也同样有她的视频新闻资料。虽然不知道为何政府的人口档案里没有,但她可以肯定白羽这个人确实存在过,并非凭空撰拟。 “好吧!既然我们彼此都无所隐瞒,那是不是可以将他们押走去找生化实验室了呢?当然,原先开出的条件不变。” 白羽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将二个警官身上的枪支弹药全部扒了下来,藏在衣服内。小不点默默地看着对方,有点明白她为何要穿这么不和身材的衣服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暗藏的兜,确实很……适合她。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二人假装跟在被操控的警官后面往外走,小不点附在白羽耳畔嘀咕。后者神色一怔: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 对方边走边将双手背在脑后,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皱了皱鼻子: “闻出来的。你身上有血腥味儿……”还有一股死亡的气息。只是后面这句,她没有说出罢了。 其实白羽答应小不点前往实验室救人,一方面是因为她对目前外界的状况格外陌生,想要走一步看一步了解更多;另一方面潜意识里觉得实验室可能会有治疗的药物,虽然后面仅限于来自第六感的推测,并不能笃定,但总要试试。 9.协作越狱(2) 审讯与押送是交替进行的,出来时候她们并没有碰上另外两名警务。目测装甲机器人大约有十个,警力分布级别不高,她二人走是非常谨慎,很快就上了押送车。 实验室距离警局只有一个街区。车上还没有坐满,但小不点是绝不会允许这两位警务消失在她视线内的。于是在同车人诧异复杂的神情下出车开走,人们觉得奇怪,想问又不敢问,只得默默地跟随。 很快警车在一栋废弃的楼群前停了下来。门牌上落了灰的汉字上写着:XX化工研究所字样,前面的地名已经被腐蚀,分辨不清。就连外部的铁门也是锈迹斑斑,车在门口停下,警务打开门让所有人下车。小不点本想上前暗示,被操作者提供钥匙,却不想白羽已先她一步踹开了门。 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铁丝网,在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脚下,破碎不堪,咣当一声向下倒去,惨兮兮地结束了它最后的使命。 所有人,包括小不点一时半刻没缓过神来,还维持着下车时候的懵懂站立姿势,瞠目结舌地瞅着她瞧。后者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不小心踢了一脚。” 这么大动静,哪能是不小心?!小不点内心翻着白眼: 「信你个鬼?!」分明是眼前这位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哎!既然如此那便只好“顺理成章”的正面闯入了。 “各位,你们已经被释放了,都赶紧回去吧!”小不点微笑着打发着其他人。 众人刚开始不太相信自己的好运气,有些犹豫,可当他们发现警务一动不动地仍然立在旁边,目光呆滞如同两具尸体一般的时候,终于有胆子大的,开始慢慢向后撤步。然而当他们欣喜的发现,废墟中心的两名女孩子仅仅只是微笑着瞅着他们,并未作出更多的举动。于是一哄而散,瞬间消失在街区的尽头,半分钟不到整个街区除了她俩跟被操控的警务再无他人踪影。 “跑得可真快啊!这些人真的是因为肚子饿,才去抢劫市长之家的嘛……”比起他们,分明她俩更像一些吧! 研究所看上去废弃已久,楼宇的电力系统坏损,就连应急灯都形同虚设。唯一工作的只剩下入口前台,顶上挂着的时钟。做工考究,似乎是依靠太阳能工作的。 此时时钟指向四点十分。太阳还没有完全冒出头来,天空吐着鱼肚白。两名少女跟着警务后面并肩向内走,一路过来,小不点忍不住欷歔: “古人有云:大隐隐于市;果然有道理。谁能想到这万恶的实验室就这么大刺刺的建在市中心,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这附近的建筑都是富丽堂皇,却只有它十分违和的处在这里。几年前,还有谣传说这里是到了半夜闹鬼,想找我来驱魔。要不是给得钱少,我就真来了……” 不过,事实上就算她来了,也不一定能够找到正确的路。 两名警务七拐八绕在一层的仓储室停下了脚步,便不再移动。白羽跟小不点对望了一眼,微微颔首。看来,就是这里了。 伴随着白羽的两击手刀,警务身体一软摊倒在地。小不点一边拉门,一边欣欣然地侧头好奇: “咦!这能睡到天亮?” “不出意外,今天傍晚吧!” “下手够重的。” “总比一会儿添乱强。” “说得也是……” 干掉警务,白羽紧跟在小不点的后面。内里果然别有洞天。踏入的一瞬间整个屋子亮了起来,哪里有半点杂货间的脏乱。唯一的视线里只有头顶的日光灯、以及正对着的一部蓝色双开门电梯。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电梯,按下了唯一的下行按钮。小不点还在持续刚刚地侃调: “阿白,还是善良的……” “怎么讲?”白羽挑了挑眉。 “居然只是让他们睡一觉?没直接杀了了事。” 闻此,黑色帽檐下的冷面少女,扬起微不可见地笑: “古人也有句词:投之以木瓜……” “报之以琼瑶……不是不杀,而是没必要!”小不点了然微笑,接话,“我现在觉得你可能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了,等事情了结,你该好好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没准能找回失去的记忆。” “嗯。我会考虑你的建议。”侧目歪头,她还真的认真在思索起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二人再无话。一分钟后,伴随着叮的一声响动,电梯的门缓缓打开。 头顶上方的声控灯逐一挨个亮起。目光所及,硕大的高等实验室竟看不到尽头。中央控制系统操控着整个内部空气的循环净化,设备居然不比市长的别墅要差。通透的落地玻璃隔开一个个小型的房间,这个时间虽然没有研究员,但每一个房间依然在运转着实验;而左侧最靠近电梯门的位置,是一间大型牢房,关着在她们到来之前被移送过来的暴乱游民们。 整个空间唯一的警戒是R9武装机器人,粗略估计足足有二十个以上。同警察局里的机器人如出一辙,左胸上刻着警徽的标志,看来这个实验室跟市政府脱不了干系。 伴随着第一声枪响,身着黑色帽衫的少女冲了出去,而后面紧随而至的是一头幻影猎豹,速度相当,左右开弓,瞬间秒掉位于电梯最近的武装力量。 落在最后的唐装少女则步伐轻盈,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气定神闲地姗姗而来,一点都没有身陷危险的自觉。 “啊呀呀!这里看上去还不错呢!” 挥手甩去两道符,打落向自己飞过来的子弹,小不点不由得发出感慨。无视于她二人突然的闯入,导致整栋实验室发出的红色警报信号噪音,老神自在得朝内走。 左边牢房里刚刚被关进来,近乎绝望的人们,被突然的闯入者惊醒。仿佛瞬间被点燃了希望,叫喊着拍打着牢房的栏杆。于是整座实验室更加热闹沸腾了。 白羽手底下动作不慢,竟与那只原本“示若劲敌”的幻豹配合默契,眨眼间协作毁掉了七八个机器人。可这高亢的警报声令她十分烦躁,忍不住呼唤小不点: “得空能先把这鬼叫的东西关掉吗?” 已经步入试验区域的小不点脚下一顿,闻此饶有兴致地回身: “哦,你求我?阿白,终于求我了……” 跨坐着机器人脖颈朝最脆弱的零部件下手的白羽,忍不住冲小不点那张十分欠揍的娃娃脸翻了个白眼。 “你不怕招来更多的武装,毁掉唯一通向陆地的电梯,你就作……” 再这样响下去,她俩就只能挖坑才能回去了。 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闪烁,巧妙的转了一圈。似乎是在斟酌这话发生的可能性。最后不得不认可地点点头。 于是,手一扬,一张符咒飞了出去,准确地贴上了电控系统的合盖。 啪嗒,刺啦—— 电光火石后,中央空调停了,实验室的电脑黑屏,紧跟着白炽灯熄灭,应急红灯亮起;警报器确实不再响了,但整个实验室的电力也同时、很不凑巧的,挂了…… “……” 望着那张鬼画符,白羽无语地愣了三秒。这下真的要挖坑才能出去了。 小不点似乎也没料到这个结果,尴尬地挠了挠头: “电梯,或许……有备用电源……” 牢房的门由于中断了电控可以从内开启,大波的人冒着被装甲机器扫射的风险,朝通向通往上层的电梯奔去,一路上倒下的人无数,抵达出口的人也不在少量。但当焦躁不安的人们疯狂的按着上行键,那唯一的控制按钮丝毫没有反应的时候,所有人的希望之光,逐渐地消失中…… 最可怕的不是绝望,而是在绝望中给予希望,又即刻拿走了它。 “所有人不要乱跑,回去——” 小不点的嘶喊,被更为巨大的玻璃破碎声压了过去。没有用,人们仿佛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四散逃窜。光线不足对于机器人没有视觉上的影响,但人类就……绊倒的声音,哭喊的声音,大片玻璃碎裂的声音,更多的是枪乱射的爆破响动;一瞬间如一场突如其来上演的杀戮进行曲。 不知是谁推了谁一把,撞向小不点,连连撤步身形不稳,她翻了个身,却仍然不能避免栽向身后碎玻璃的命运,神色恍惚,哪里来得及掏符咒,认命地坐下去…… 10. 协作越狱(3)修订 就在小不点以为自己铁定要受伤见红时,身后一股力量及时地拖住了她,手腕处微凉,被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扣住,轻巧一带,离开了碎玻璃区域。回神之际,白羽与幻豹已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侧。 “先找你要找的人。”白羽一张脸没有太多表情,突来地恐慌,似乎一点都不能影响到她。 如此镇定,反而显得经验老道地她,失了分寸乱了心绪。小不点深深呼出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不论最坏的结果是怎么样,先完成首要的。 两人一豹,避开人群朝牢房移动,前行地速度不快,白羽兼顾攻击的同时,顺手收集了一些瓶瓶罐罐。小不点手里比她忙,操控着结界移动,自然腾不出空闲。唯有余光扫到对方顺走的东西,眼神流露出惊讶。她居然非常准确的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品中搜刮想要的。 “你在实验室待过?”她忍不住问道。 白羽手下没停,歪头想了想,回答: “算是……待过……”她逃生的那栋PG大楼应该算是实验室吧! 终于,当她二人避开了混乱的人海,来到牢房处碰运气时,成功找到了小不点想要找的人。 “就是这几个小鬼?” 白羽目光低垂,落在牢房角落里四个小孩身上,三男一女,新地中海混血,不过其中一位女孩子金发碧眼,应该是位拥有纯正地中海血统的孩子。难道是被人口贩子卖过来的?!她忍不住想。 仔细看去,四个孩子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口,衣衫破损的胳膊,隐约能看到些许针头扎过的痕迹。看来已经在这里呆了些时日了。比起外面乱窜的大人们,他们几个反而显得过分安静,安静到了冷漠的地步。 有趣!白羽内心腹诽,面部表情却是一成不变: “能走吗?” 两人一豹,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枪。这俩个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亚裔女孩,应该就是刚刚制造连环混乱的罪魁祸首了。四个孩子面面相觑,终于年长一些的鼓起勇气,彼此搀扶着站起身,点了点头。 “很好,我们出去——” 转身之际手却被小不点拉住: “等等,人数不对。是五个……” 五个?!那还有一人去哪儿了?望着此时空空的牢房,白羽郁闷地皱起了眉。 “这里,还有其它通道吗?”小不点向其中看上去年长些的棕发少年发问,“比如、通向更深一层的实验室,需要带着防护服才能进入的那种……” 还真不出小不点所料,确实有一间深层实验室。就在牢房的隔壁,只不过门的颜色很隐晦,与墙完全融合,要不是旁边的密码锁按钮,很难发现那里还有藏着一道入口。 由于中央电控中断,密码锁失效了。此时门虚掩,开出一条缝隙。位置虽然不好辨识,但因祸得福不用再跟密码锁抗争了。 白羽单手抠住门缝,使劲一拉,便轻松打开了入口。侧身让她们几个先行,自己垫后。力量卸除,压力门又恢复了原样。她开得随意,走得也潇洒,没看到身侧小不点眨了眨眼,对着门愣怔了几秒,才有勇气跟上的骇然表情。 正常的女孩子,应该没这么大力气吧?! 内心腹诽,面色却并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身后还跟着几个刚领回来的小鬼,怎么也要表现得稳重些才好。 白羽却没她这么多心思,更多的关注点在这座实验室上。 面前这个密闭的实验室有些奇怪,里外两层,外层是个观察区域,存放着些资料数据以及防护服等杂物,内层像个巨大的半圆形玻璃罩倒扣下来,空间不大,最高点仅有一米左右。没有门,搞不清楚从哪边能够进入。内部的换气口在地面,一共四个圆孔,两个敞开,两个闭合。闭合的圆孔上拴着链子,链子一头捆着个跪坐姿势的少年。 深褐色短发微卷盖过半张脸孔,模样看不真切,不知是昏迷还是醒着。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唇却抿成一条线,下嘴角零零星星的绯红咬痕,伤口还是新的。看来是才刚经历了一场折磨不久。 少年的上半身未着寸缕,链子顺着他异常消瘦的胳膊缠绕,自颈部转了一圈,再绕回另外一条胳膊,最终直插入地面的孔洞内。链子的长度跟半圆形的玻璃束缚,另他仅能维持跪坐的姿势。胳膊向后反绑左右拉开,其中一条略微低垂、根据扭曲的弯度,粗略判断怕是脱臼了。 “啪啪——” 白羽走上前,敲了敲玻璃罩,用大陆通用语询问: “醒着呢么?” 少年的瘦弱的肩轻颤了一下。过了许久,头缓缓地抬起,露出一张隽美秀气的脸。五官深邃立体,明明是欧裔的血统,却因惨白的面庞上印出的病态红润,平添几许娇弱柔媚来。不过,那双浅浅的银灰色眸瞳却一点都没有柔弱的气质。起先是懵懂微醒时的茫然;对上白羽陌生的脸瞬息被冷酷与桀骜替代;但目光随后落在几个熟悉的孩子身上,又被轻描淡写地淡漠掩藏起来。 嗯。有趣的表情变化。白羽微微扬起唇角: “这孩子应该是那最后一个吧……” 虽然问向的是小不点,但几个孩子的面部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答案。惊惧、揣摩、探究;神情各异,她更加确认了,这几个孩子的复杂。 小不点此时顾不得理她,猫着腰专心致志地在研究玻璃罩旁边的控制屏,嘴里喃喃自语: “呃?!这个东西,该怎么打开呢?这么多按钮,哪个键是……” 正费神的琢磨着,行动派白羽先她一步,敲碎了房间里消防设备储物柜的玻璃。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下,找到了一个破窗器在玻璃侧面挖开了洞,大小刚好够容纳她猫腰潜入,整块玻璃成龟裂的形态不碎不落,力道运用的非常恰当。 没待小不点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白羽就探身踏了进去。不出所料,室内一股刺鼻的气体味道,与她在荒漠里闻到的被污染的水源一个味儿。 他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清醒,身体里是有抗体么?白羽神色中略显惊讶,手里却没有半分犹豫。与她预想的一样,金属链子并非镶在地面,而是粗略的缠绕,只不过是因为面前这小鬼的姿势缘故无法独自挣脱。捆他的人并未想到会有人救他吧! 白羽的动作十分小心,从完好的那只胳膊开始解除缠绕的束缚,为了避免自己不小心触碰到顶部的玻璃,她的身体压得更低些。空间不大,二人几乎能半拥着跪坐。链条绕过脖颈处时,呼吸吞吐在彼此的脸庞上,唇与唇的距离格外得近,近得能够看到对方肌肤上因身体的靠近引发的肌肤颤栗。少女的黑眸与男孩的银瞳交汇,淡漠如水与冷若冰霜,似海如潮在彼此间流淌。 当脖颈处的桎梏松懈,白羽纤长浓密的睫毛被对方的呼吸撩了一下,有些痒,忍不住眨了眨眼;这微小的颤动似乎愉悦了如宝石般璀璨的银色眸瞳,一缕笑意萌生,刚上眼角却被肩膀处突然袭来的痛楚,生生扭成了蹙眉龇牙。 笑,淡如初融的雪。面前的少女头微微扬起,与对方错开了几公分。 她故意的。银灰色地眸瞳汇上愠色,无声地指控。 她是呢!好看的浓眉单挑,白羽难得面无表情的脸庞上露出笑意,倾身上前耳语: “忍着点——” 11.协作越狱(4) 男孩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话语里的意思,只听“咯啦——”一声,右肩膀传来锥心一般的疼痛。身体条件反射地就要弹开,却发现少女早就预料到一般,右臂绕过了他的左肩平稳有力地制住了他的动作。右臂的脱臼在这突如其来的外力作用下,被按了回去,痛楚消失了。 右臂恢复了知觉,还剩半截的链子自然就不是问题,几下就退了个干净。抬首一粒药丸已经等在了他的嘴边。在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被白羽手劲巧妙地自背后敲了一下,被迫吞咽下去。 “你给我吃的什么?”男孩不悦地蹙眉。 “毒药。”少女答的简洁,眉眼中满是戏谑。 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外面嘈杂地拍门声打断。电动压力门处的符咒在外部敲击下晃了两下,稳稳地承担着碰撞。 “阿白,快点!结界要顶不住了——” 小不点指的结界在白羽钻进去的时候布下的,用于内部支撑玻璃碎片。头顶上方玻璃的龟裂却再声音的振动下集聚增加,不安分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结界毕竟不是实体物质,真的塌下来,她俩依然会被刺得满身是窟窿。 男孩有些慌,抬手想将对方推出洞口。至少砸下来的时候不至于两人都受伤。少女却不为所动,开始在这狭窄有限的空间内脱衣服。 “你……” 他又惊又怒,搞不清这人在磨蹭什么。可话还没说出口,只觉得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自头顶罩了下来,遮住了视线;身体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伴随着玻璃砸向地板的碎裂声响,一切在眨眼间结束了。 搂住他的双臂一空,他赶忙扒拉下遮挡视线的帽衫。再抬眼时,救他的少女此刻已站起身,晃着脖子伸了个懒腰。腰椎因站立发出嘎嘣嘎嘣地声响,似乎她还挺享受的,叉腰活动了两下。 一切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乎完全没有遭受过玻璃碎裂的威胁一般。如果不是散落在身后满地的玻璃碴,他都要忍不住怀疑,刚刚造成的毁灭性响动,是不是真实的。 到底怎么出来的?!这个答案不仅仅是他觉得不可思议,就连另外几个孩子也是一脸懵。前一刻还在玻璃下面的两个人,恍惚间眼前一花,就出来了。怎么做到的?! 白羽当然不会向别人解释,小不点知道他们几个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也不打算多说。人齐了,自然找出路才是正经事。 娃娃脸最终锁定在被毁坏的安全栓、旁边的一张标示图上,摸了摸下颚,侧目咧嘴: “阿白,好像有办法了呢!这里似乎还有一部电梯……” “哦?你是指这部么?”后者此时站定的位置距离她不远,手里抱着药瓶,吃糖豆一般在往嘴里丢药丸。听到呼唤,歪头示意面前裂出一道口子、看起来像暗门一样的墙壁,面无表情地说道。 …… 当她们顺着电梯爬出来时,太阳已经缓缓升起。接近入冬的长安城黎明,小风瑟瑟,虽不刺骨但拂在身上多少有些深秋的凉意。 废弃化工研究所的后街朝西,阴暗潮湿。正因如此,就算前街此时已经热闹非凡,停满了警车跟媒体,却并未有人发现他们。 白羽跟最后获救的男孩是一起上来的,他俩临走时将实验室小小的“处理”了一下。毁了所有的资料;男孩还不忘摔碎了血清样本。小不点跟另外四个孩子上面等了片刻,两人动作也快,不一会就销毁完毕。 身上的黑色帽衫此时套在了男孩身上,孩子矮她半个头,帽衫几乎盖住了膝盖。小不点瞥了一眼白羽身上的白T恤,胸口的伤早就裂开了,被染上了大片的血色,瘦弱的肩膀一阵恍惚。忍不住开口: “你不冷么?” 白羽将枪塞入后腰,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唐装裙子的开叉几乎都要到大腿根了,一双美腿走起路来犹如两颗白葱,冷这个字眼,应该是她来说吧! 小不点明白了对方的眼神,摸了摸鼻子讪笑一下,别过头去。 “饿了。”白羽用的是陈述句。 劳累了一晚上,又困又饿,刚刚吞了不少药丸,现在十分需要找个地方吃一顿好的,然后睡一觉。 “哎呦!好辛苦的一晚上啊!先将他们送回,我们去整一顿丰盛的早午餐好了!”小不点伸了个懒腰,掸了掸并未沾灰的裙摆,轻巧地跃下台阶。 “嗯?你收了人家多少钱?” “干嘛?” “我要估量一下点个多贵的菜,才划算——” “哎!好歹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你跟我还计较这些?” “这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你还欠我一次……” “好好好!阿白劳苦功高,阿白说什么都是对的。” 两人并肩走在前面,声音不大,用得是中亚通用语。虽然知道后面几个孩子很可能会听懂,却只不过是出于习惯使然,并非是为了避嫌。此时如若回头兴许能看到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表情丰富多变,复杂、怀疑,还有转瞬即逝的黯然。 只不过前面并肩前行的两个女孩,一个神经大条、一个不屑一顾罢了! …… “呃……我们的大餐,恐怕泡汤了!” 走过两个街区,几人在一栋冒着浓烟的公寓楼下站住了脚。小不点蹙着眉,懊恼地说道。 白羽当然也看到了,扶额询问: “接头的几个人?” “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看样子,应该是没救了。” 为了杀一个人,炸了整栋公寓。这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干得出来的?!望着眼前被夷为平地的公寓,沮丧地摇了摇头。 “……”白羽烦躁的粗眉,是真的饿了。 余光瞥了一眼五个孩子,怕是吓到了,一个个脸上比刚刚还要白。小不点蹙紧的眉头,又深了几许,突然多了几个累赘,这可怎么办才好? “我饿了……”白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侧颜想了想问道,“这条街有跟你关系不太好的店老板吗?” 嗯?什么意思?!小不点还没琢磨过味儿来。 “赊账。” 说好听点叫刷脸赊账,难听点是打劫。这几个人,白羽加上五个小孩就是六只饿狼。狂风扫落叶一般将面包店洗劫一空,连袋饼干糖都不放过。趴在柜台上,用精神力控制老板的小不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余光瞟间最后一块椰蓉面包,就要被送到男孩的嘴里,赶忙制止: “哎!给我留一块椰蓉……” 一个小时后,太阳彻底地升了上来,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几人吃饱喝足,或坐或卧得摊在街尾巷口。 “吃饱了?”小不点咬着手里最后一块面包,问道。 “嗯。现在去哪儿?””饱腹感令人昏昏欲睡,白羽的眼睛已经快要眯起来了。 抬头,对上巷口打着补丁的街牌,娃娃脸上黝黑的眼睛转了转,明媚地笑: “找地方,补觉。” 白羽顺着小不点的目光落在“禁苑”那两个乌漆墨黑、几乎分布不出的巷口名字上面,挑了挑眉: “这里?” “没错,长安有名的暗巷、贫民窟——禁苑。” 小不点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居无定所的流浪者,凭借着自身的本事,三五不时接一些雇佣兵的活儿来维持生计。自然不会特意给自己找个房间来住。走哪住哪儿,这单生意金主挂了,自然住不起高档酒店。而白羽的住宅距离这边有些远,她也不太承认那是家。这会儿又带了这么五个走投无路的孩子,自然是不可能回去的。 于是,二人很有默契,并未经过多余的商议,便踏入了这条臭名昭著的暗巷。 长安城的禁苑,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充满了腐臭、垃圾、以及愚蠢的老鼠蟑螂。以为两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带着弟弟妹妹,迷了路、走错了方向。哪些藏在暗处的欲望被无知点燃,露出贪婪、毫不掩饰的念想。 哦不!也许、至少,抱住金发碧眼的妹妹、“瑟瑟发抖”的唐朝少女是这样用目光与身体表达的。那双修长漂亮的大腿,好似毒瘾迷药一般,瞬间激发毁灭了原本还在暗处窥视、蠢蠢欲动的男人们的理智。于是……一场充斥着血腥的交响曲,伴随着杀戮的哀歌,在这条原本还算得上宁静的街巷里奏响。 几分钟后,确定地上再无一人可以爬起来。白羽随手捡了一块还算干净的衣物,擦掉了沾满肮脏污血的双手。连枪都没有掏出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会不会太快了点?!某人的手印都还没有结完。 难道这才是她的正常实力么?小不点瞄了一眼面前的少女,突然顿感陌生。白羽此时身上的杀意还没有收回去,面色依然不善,没有说话,也没有打算理她们,就近推开了一扇房门踏入,然后…… 一句话没说,十分随意地找到了一张床,噗通,栽倒,昏睡过去。 呃?呃?呃?就这样???? 搞了半天,她是……困……了…… 12. 白老师开课了(1)修订 四十八小时后,这栋突然被七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占据的房子,已被打扫得焕然一新。正主儿估计是不会回来了,也可能是不敢回来。 比较两天发生的街道惨案,人人都心有余悸。一个小姑娘徒手将十七个男人打成重伤,被抛在街巷没人敢去看一眼,两个小时不到就全都死了。这种孩子就是恶魔,不要命了,哪敢往前凑。 在禁苑死人是家常便饭,小不点当然知晓外面的动静。这里是什么地方?怎可能会有人收尸,不扒干抹净就不错了。尸体最后是被清理机器人搬走的,默默地抬走,默默地离开。于是,他们便心安理得地住下了。 趁白羽睡着,她忙前忙后地在查几个孩子的身世,早出晚归。第一天除了白羽那间屋子其它都被打扫过了;第二天回来的早,人才步到门口就闻到了饭香,而白羽依然没有醒来的意思。 看着那名叫艾登的红发少年,与年长的亚伯度在厨房里研究烧饭,坐在沙发上给最小的女孩子——银露珠,编辫子的小不点开始觉得不太对劲,皱了皱眉,抬手招呼: “塞勒,你来,把你白姐姐的帽衫也一并拿过来……对!就是她兜里的药,那瓶她当糖豆吃的那个……” 透明的瓶子,绿色药丸,白色标签上用黑笔写着:F-Virus;这药她知道,用来治疗癌细胞的。可、有嗜睡的功效吗?! 不是医生,她看不太懂。蹙了蹙眉叹了口气,决定放弃。 “去,把你白姐姐弄醒,就说该吃饭了——”她朝塞勒努了努嘴,说道。 当然,小不点知道塞勒是不会亲自去做这种事情的。根据这两天的观察,这些孩子似乎以他为中心行动,就算是年长于塞勒的亚伯度、巴龙,也无一例外的要看塞勒脸色。此时艾登跟亚伯度在做饭,银露珠又在她怀里,那么就只有倒霉的巴龙了。 说实话经过前两天的事件,就连小不点都不太敢靠近白羽。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又忍不住好奇,余光偷瞄。 巴龙接到塞勒的示意,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缓慢地朝屋内挪步。 屋门是开着的,床在屋子的中心,沙发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屋内的动静。 巴龙自床尾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该如何叫醒对方,身体背对着众人,握了握拳。想来是在纠结,出声呼唤,还是去触碰白羽。 一分钟后,当巴龙总算鼓起勇气,朝前又迈出一步,伸出手打算去摇晃睡着的人肩膀。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悬空飞了出去……头背抵着墙,脖颈的大动脉上压着手刀。 白羽全身紧绷,一双墨瞳宛若寒霜风雪,充满了杀意。当看清楚手刀下熟悉的孩子,一脸惊恐的望着她时,顿时泄去了煞气,放开了对方。 蹙眉,语气不甚友善: “下次我睡觉的时候不要靠近我,当心会被杀掉——” 男孩低下头去,金色刘海挡住了眼睛,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见此,白羽突然涌出愧意,拍了拍巴龙惊魂未定的肩膀,扶额,无奈地撩开额前的碎发: “你叫什么?” “巴龙……” “去吧!巴龙,要开饭了——”她好像闻到了饭香,于是肚子咕咕噜地叫着。 再次抬起头时,巴龙的眼睛里充满了亮彩,闪闪发光。搞得白羽反倒有些莫名其妙,蹙了蹙眉:她说错了什么吗? 两人的互动不过短短几分钟,其他人似乎都不太在意,依然各忙各的。突然乍起又被收敛的杀气,不过是晚餐前的小插曲;但实际上屋里的每个人,都将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各怀复杂的心事,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 小不点手中给银露珠梳头的姿势没有变,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温柔的白羽,原来还在,真是……很好呢! …… 睡了一觉,洗了个澡,白羽顿觉精神大好。从屋子里找了件干净的白T恤换上,坐在了桌前随手拿起了一块馒头,问道: “咱们怎么进来的?” 所有人手皆是一顿,神情复杂地望向她。好半晌,小不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不记得了?” 白羽很诚恳地摇了摇头,她应该记得吗? 秉着对她认真负责的态度,小不点很有耐心,事无巨细地将整个过程重新复述了一遍。 “我?杀人?” 小不点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内心加上一句:在你将F-Vinus当糖豆嗑了以后。但她并不能确定是不是药物作用导致,毕竟反应的时间有点长,也可能是白羽骨子里的某些应激机能被唤醒,具体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嗯嗯。白姐姐可厉害了——” “十七个,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除了表情一贯淡然的塞勒以外,四个孩子难得放松,露出属于孩童般单纯的神情来,七嘴八舌地吹捧着。白羽低着头,没吱声。半干的短发盖住了视线,过了一会儿再次抬眼时,对上孩子们一张张充满期待的脸。 期待?!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有期待便会有失望;有依赖就无法强大;在这种地方……是活不下去的。淡漠的唇扬起讥讽地笑,打断了难得的温暖气氛: “呵——!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们在指望我什么呢?有没有为了你们杀人重要么?我不过是路过此处,帮了一把,而这个忙是有代价的。然后我就该负责照顾你们这些没人要的小鬼吗?” 天真!是最不该存在的,那是奢侈品,是贵族才享有的。这里,不该有。 仿佛是突然间被打碎了美梦,所有人的动作定格一般僵在那里。最小的女孩子银露珠,碧翠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白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补刀: “不高兴就滚出去。耍小姐脾气前,先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资格。” 于是,银珍珠就真的转身,跑了出去。小不点望着女孩离去地背影,手托着下巴惋惜地摇了摇头,她才刚给她梳了个好看的辫子,可惜了呢! “银露珠——”第二个跑出去的是亚伯度,美其名曰将同伴追回。 “你太过分了!”脾气暴躁的艾登,性格如他头发的颜色一般。甩出一句,放下手里的食物,紧随其后。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下一个朝外奔跑的人出现。白羽反倒有些意外,侧头看向屋里的两个孩子:塞勒跟巴龙。 “你俩不走?” 塞勒的年纪看上去约莫在十四五岁,举手投足却一点都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冷静、克制、孤傲,以及桀骜不驯。而最后这一点并不会从言行举止中袒露出来,只是他的眼神会偶尔出卖他。塞勒并不开口,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优雅的落座,为自己成了一碗汤,慢悠悠地喝起来。 巴龙的性格要比塞勒好上许多。只是比较矛盾,阳光却又矜持;冷静却又情感细腻;克制却又难以隐藏地……企图靠近她。他很委婉地绕个圈,不动声色地站到她旁边的位置,极力克制着内心的震荡,却被颤抖的手出卖。于是怎么也成不好那碗汤,沮丧的放下勺子,改拿了块馒头,稍微晃动了一下,便乖巧地落座。抬头之际,突然发现两位年长的少女都在望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最终没说出口,生生吞了回去。 看来她是得不到答案了,白羽无趣得扯了扯唇角。开始对距离她最近的食物进攻。小不点叹了口气,颇为不忍: “唉!训鹰,也要分时候,大家还没吃饭呢!” “那岂不正好,反正饭菜不够。跑出去了就饿着吧!” “……”好阴险,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13.白老师开课了(2) 今夜的空气格外得好,天上的月亮比往日里都要清楚许多。当然依然是朦朦胧胧的,不过呼吸间雾霾的味道并不十分明显。小不点伸了个懒腰,顺着梯子爬了上来,果然在房顶找到了假寐装睡的白羽。倚着对方的胳膊躺下,对着月亮眯了眯眼: “不打算把那三个小鬼追回来吗?” “那不是你的责任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没有抗拒对方的靠近,她的姿势不变。只不过吐出来的话,却很是冷淡。 “咦!阿白真是无情——”小不点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杀人的时候,你是有意识的吧?” “嗯?可能吧……”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这几个小鬼你打算怎么处理,有查到什么吗?” “有是有啦!只不过……”她停顿了一下,“你听过圣子么?” “我失忆!”白羽蹙眉。 “哦对,抱歉!”她把这事情忘了,“圣教——新大陆最庞大的宗教之一,发源地在新东欧,信徒遍布世界的各个角落,而圣子指的是下一代的圣教领袖。但问题是,这一届的圣子有三个候选人……” “也就意味着,竞争过程要死掉两个?” “是这么回事儿!而我这次的雇主恰巧就是圣教的长老之一;他没经过教会允许,私自携圣子潜逃,所以被就地正法了。至于咱们手里这名圣子殿下是死是活,行刑者并不在意,或者故意忽略他的死活。” “那这五个孩子里面,有一位是圣子候选人咯?” “嗯哼!” “……” “嗯?你怎么不问我,哪个是……”小不点侧头,冲她眨了眨眼睛。 白羽看白痴一样地瞥回去,闻此对方笑得像只狐狸: “阿白,你发现了吧,这几个孩子都不简单……” “你是说他们身上有异能。”白羽给予的是肯定句。 “嗯。准确来说是强行变异,当然除了那位「圣子」以外。” “是被后天改造的?”她眯了眯眼。 “对,过程应该相当痛苦。有可能是在他们的婴儿期,也有可能是孩童时。不过这都不重要,重点是改造他们的人所持的居心……你我虽都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拥有独立心智的个体。而他们,正是成长的待定期,稍不留意就有可能造成不能挽回的伤害……” 白羽蹙眉,有些烦躁: “跟我说这些干嘛?你这么在意,就去追回来,自己养!” “咯咯——”小不点捂嘴讪笑,“阿白啊!目露凶光没有用的。就算你再怎么冷面冰霜,我都知道,你有一颗柔软的心。” “切!你又知道?!”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能看到。”小不点冲她眨眨眼,一脸的神秘莫测,“是温暖的橙色。” 白羽:“……” 小不点是预见师?!除了结界师、召唤师以外又一项新技能。不过,怎么感觉似乎是又被对方套路了?! “训练小鹰没有错,但放出去的雏鸟学会飞之前,总会遭受来自天敌的威胁。唯有羽翼丰满了,才好撒出去展翅翱翔啊!” “不想去。” “……哦。” “要不你把他们再卖一次吧!看看教会的其他势力有没有兴趣,或者你刚刚说圣教只是新大陆上其中一方势力;那卖给对家如何?”白羽漫不经心地分析。 “养肥了再卖吧,现在这么瘦,不划算……” 当巴龙顺着梯子爬上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两人琢磨着,怎么能将他们卖个好价钱。一张小脸白了几分,一时间不知是进是退。倒是小不点为他解了围: “找到人了?” 巴龙紧张地目光扫了白羽一眼,不太敢直视,似乎还是这位穿唐装的少女更好接触些: “嗯。有银露珠的踪迹,但另外两人的气味却消失了……” “哦,追踪能力么?” 白羽站起身来之际,饶有兴味地瞥了巴龙一眼。在那双冰冷又戏谑的目光下,男孩的面孔一红,连连摇头: “不……不是我,是亚伯度留下来的,只不过……只不过他走了以后,追踪能力就会减弱,超出一定、一定的范围跟时间,就会消失。” “那丫头在哪儿?” 白羽活动了一下脖颈,跟被小不点枕麻了的胳膊,问道。 “出门右转,大约三百米的位置。” 从房顶跳下去的时候,白羽不忘回头,好意邀请: “要不要一起?” 小不点笑得虚情假意,一双黑眸写满了算计: “不了,不了;我白天奔波地有些辛苦,还是你自己去吧!” “好吧!死了,可不关我事。” ------------------------------------- 暗黑,无论是天空还是城市墨如漆黑,像是一块巨大深沉的布匹紧紧的拘禁着世界,令生命承受迫力下的扭曲与窒息。 零星的灯火在肮脏的街道旁闪烁了一下,惨白的微光在雨夜里绮丽的颤抖着,呲的一声熄灭殆尽。街角垃圾堆,才刚出声不久的猫咪,随着光束的殒灭发出惊悚的惨叫。吓得偶尔经过于此的路人恍然一阵抖动,惊恐的眼睛放大,恐惧万分的朝内瞅了一眼,瞬间仿佛是被亡灵勾走了魂,茫然无措地别过头呆愣数秒,下一刻飞也似的逃窜,消失无踪。 “吧嗒、吧嗒……” 一种极有节奏的踢踏声自街道另一头响起,仿佛是凌晨时分转动着的老旧大钟,可僵硬的声音太过暗哑凄厉更像是行走在雨季中,毫无灵魂的脚步…… 此时的街道空洞洞的,宛如一口张开嘴的蟒蛇,吐着有毒的幸子请君入瓮;又仿佛是立在背后不声不响的死神,悄无声息地举高纯黑的镰刀,等待痛快地挥下去的时机…… 当白羽找到银露珠的时候,她即将遭人弓虽暴。这朵温室下的花朵看上去楚楚可怜。身上衣不遮体,娇嫩细腻的肌肤上伤痕累累,除了手臂与大腿的抓伤外,还有吻痕,以及被啃咬过的牙齿印。 那女孩只有十四岁。五个肮脏龌龊的成年男人,像对待一个没有情感的布娃娃一般,任意蹂|躏践踏,推搡拖拉。瘦弱纤细的肩背搓过凹凸不平的地面砖块,留下一片血色划痕;与石子滚在一起,在娇嫩的肌肤上落下黑漆漆的污渍。金色长发凌乱不堪,此时染满了不知是什么垃圾一般的东西;一头被一个男人的手抓住,从地面上整个提起,连带着半个身体也被拉扯着悬空,飘飘荡荡,宛若一根没有灵魂的枯木。 泪,大朵大朵地涌冒出来。恐惧与绝望聚满了整张脸孔,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一双碧眸没有焦距,空洞的睁着;原本似玫瑰一般娇艳的唇,此时毫无血色,嘴角被扇了几把巴掌,硕大的红指印盖过了她半面脸颊,扯破了嘴皮。战战兢兢,用一种很小很小的声音,嘶哑地呼救: “有谁来,谁都可以,救、救救……” 白羽站在那里没有动。在那五个男人发现她的出现后,停住了脚步。她看着那女孩,涣散的瞳孔逐渐在恢复,慢慢地聚拢、定焦,锁住她。 短发、黑色外套长裤,身在暗处看不清脸孔。最开始几个男人有些畏惧,前两天这里来了个新人,有一个很能打,他们略有耳闻。这条街鱼龙混杂,指不定就触了谁的眉头。忌殆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不过很快便防松了警惕,那人没有任何阻断他们好兴致的意思,于是不屑地朝她摆手: “滚远点,别碍老子们事儿。” 然后,她就真的……朝后退出了数步。 男人们对于白羽的识趣很高兴,虽然对方没走但也没有上前。可能就是个爱好观看者,他们倒是很乐意扮演施暴者的角色。拍着手里的女孩破了皮的面颊,哈哈大笑着: “想什么呢?这里是禁苑,没人会来逞英雄——” “为什么……” 这声疑问,比刚刚的哭诉高了许多。似乎是在问角落里看好戏的那人,但却半晌没有得到的回应,反倒成了绝望的喃喃自语。许久: “为什么——”这一次比刚刚气势强了许多,带着绝望地嘶吼,满腔的愤怒以及咬牙切齿的恨意。 嗯!能叫喊,说明还有得救。白羽暗暗思忖,冷冷地开口: “弱者,是得不到帮助的,只会得到更残酷的欺凌。” 终于,角落里,暗影处的少女开口了,带着无情的寒意,算是她给银露珠上的第一堂课: “你要记住,即便是我在,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14.白老师开课了(3) 让人发挥全力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泪渐渐隐没,恐惧被麻木取代,感官逐渐剥离了身体,然而那冰冷讨厌的声音,却仍在继续,宛若迷雾中的诅咒,阴暗残酷,带着临死前不骜的杀意: “想死吗?很痛苦?!这世间根本没有所谓的正义,废物就是要区分开来被干掉呀!弱者失败,强者胜利……” 啪嗒—— 一枚匕首轻巧地被丢到了银露珠的手边: “不想面对,就去吧!” 就去吧!就去死吧!死…… “去死——” 嘀嗒——水珠滴落的声响,清脆悦耳。 随后,一方巨大的六芒星方阵自银露珠的脚下豁然张开,如同吞噬巨兽的网,将五个男人的脚牢牢的镶在方阵里。恍然回神的男人,被恐惧支配,想要逃跑,却已动弹不得。匕首撕裂肌肤的声响,男人的哀嚎,以及女孩的笑声,混成华丽的死亡乐章,在午夜的禁苑中奏响。 一刀一刀地砍下去,五个施暴的男人最后因失血过多身亡。六芒星消失殆尽之时,混身是血的女孩依然趴在一具早就断气的尸体上,机械性的胡乱戳着。 最终,站在不远处目睹全部虐杀过程的白羽,叹了口气,缓缓地走上前去,自背后一记手刀打晕了她。脱下外套小心地包裹住,抱起,转身离开。 今日后,怀中的金发女孩,再不会揪着她的衣襟,满脸的单纯与委屈; 自此后,她的命会长上许多。 …… 白羽将银露珠丢给了小不点,没做停留,转身又打算出门。离开之际瞥见客厅里坐着的小小身影,脚步顿了一下。小不点也看到了阴影处的塞勒,歪了歪头,和煦地微笑: “小孩子要早睡才会长高高哦——” 塞勒没有答话,似乎这孩子打从获救到现在就没有开口过。因此白羽停下了脚步,看过去。那孩子站起身来,走到她身侧站定,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她。白羽蹙眉: “要一起去?” 男孩点头。 “好。”话不多,没有停留,转身踏出门外。 看着他二人的互动,小不点微微偏头若有所思。良久后,唇角上扬,带着暧昧不明的笑意目送他们离开。 而白羽可没有小不点这么有好心情,艾登跟亚伯度可没有银露珠这么容易找到。禁苑虽然是条巷子,但却是一条三千多米长的深巷,横跨两个街区,并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有一个西南方向折点,就是这个折点的存在,将贫民窟划分出一个半大不小的扇形区域,该区域在城区的边缘,再往就是长安的外缘,跨过防护可就是废墟了。 她们所在的房子位于西巷的巷子中段,拉网式的搜索,怎么也要花费两个小时,白羽没有追踪技能,想找人势必要消耗一些时间跟体力。但,这两个小家伙能等么…… 仰首,评估了一下爬到高处,拓宽视野的可行性,犹豫着要不要带着小鬼跳上跳下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衣角。 “嗯?你知道往哪个方向?” 银眸闪烁,点头不语。 “……”她怎么感觉自己养了条不会出声的小狗。 算了!这孩子看来是早已计划好该往哪儿走,反正自己也没有眉目,不如就依着他。 塞勒对于艾登与亚伯度的位置掌握的非常准确,在什么地点直行转弯,把控有度。白羽其实本不在意,这几个孩子自然有他们联络彼此的办法,何况亚伯度可能还有特殊的追踪办法,看塞勒的神情并不紧张,说明人没有大碍。 直到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街区的巷口角落出现了关帝庙,她才开始警觉起来。似乎对于塞勒的认知是错误的,这孩子其实对什么事,都不会太过大惊小怪。 矮丛的关帝庙一米高左右,不甚显眼的矗立在街区的入口处,佛龛上供奉着泥塑的关公,雕塑的浮夸釉彩无法掩盖黄土的色泽,从里往外凸显出来,烧制的手法略显糙劣。如若不是面前才新燃尽的香炉灰,很容易被忽略。 “你知道我们进入什么地界了么?” 插兜跟在塞勒身后的白羽,驻足,不咸不淡地问道。 前方带路的少年回首,望了一眼她驻足的地方,点了点头。对于不爱交流的问题,白羽不置可否地挑眉,傲娇的小鬼! 原本以为塞勒是怕她找不到,“好心”领路,现在看来根本是:有必需带她来的理由。如若不是陷入了黑帮地界,最多是受点罪,二人估计有能力出来;可现在,她也不能确定了…… …… 天蒙蒙亮之际,塞勒在街区尽头的垃圾堆里找到了他们。准确点说,是众多尸体与报废物的堆砌坑里。 这个地方囊括了整个长安的废物物;每两三天都会有GP公司的清洁机器人专门前来清理,不论是尸体还是废物都会得到合理的分类,最终妥善的处理掉,干干净净,两天之后再次堆满了废物,由此循环…… 禁苑的垃圾场,这样的地方在金字塔顶端的上流人眼中等同于垃圾与停尸坑,可对于最底层、倚靠偷窃跟抢夺,都很难维系温饱的贫民来说,就是宝藏库。正因此它很自然的被禁苑最强的帮派,囊括到了自有地盘内。 白羽跟塞勒到的时候,零星有三四人在废弃物上摸索,看到能用的、稍微值钱的,抠唆着往怀里揣,神色慌张眼底充满了警惕,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见生人靠近,吓得面色仓皇心惊胆战,但紧跟着发现是两名孩子,且不具备威胁后,便防松了下来。 艾登跟亚伯度很明显经历了一场激战,两人与新增的尸体一起躺在最外层的垃圾山上,乍一看去,跟其他的死尸并没有什么两样。如若不是艾登那一头突兀的红发,还真的挺难分辨。 白羽走了过去,抬脚踢了踢。条件反射一般,红发男孩的手心冒出了一团火苗,可体力透支,苗心还没汇聚,就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蹲下身去,伸出手探了探二人颈处的脉搏,从兜里掏出两粒绿色药丸,分别塞入他们的嘴里。回首朝站在不远处,一脸嫌弃面孔的塞勒,发号施令: “过来帮忙——” 后者蹙眉,站在原处没有动。她也不恼,维持着蹲坐姿势。只是耳朵动了动,目光比刚刚暗了几分,眸中逐渐汇上杀意: “除非一会儿,你想自己从这里出去。” 15.白老师开课了(4) 身后有脚步声! 塞勒也感觉到了,由远及近,速度很快地聚集过来,不一会儿就将出入口围得水泄不通。原本还在刨垃圾的贫民此时早就落荒而逃,幸运的是,来者并未计较他们手里的“掠夺物”,只因有更显著的目标。 抢劫?她们身上的行头并不高级,她也不认为这些人跟圣教有关系; 劝降?面前的三十多人,全是亚裔、连个混血都没有,可见多么的排外; 报仇?报仇的可能性大了许多。倘若是这样的话,艾登跟亚伯度不过是诱饵,故意留了口气,目的是为了引出她。看来她得感谢他们留下的活口…… 于是,她也留了活口。三十七人,死了十八个,剩下的半数伤残,耗时十五分钟。 “为什么……不全杀了我们……” 手骨碎裂,腹部被钢管戳了个洞,钉在墙面上无法动弹,但还能支撑着说话的首领,喘着粗气,目光复杂地看向对手。 墙面地上全是血污,这女孩的侵略性堪比最可怕的武器,恐怕连机器人都能徒手碾压。而她明明有能力干掉所有人,却只是留下了半数。是他判断失误,不该如此莽撞地打草惊蛇,在她前两天首次踏入街区的时候,就该谨慎处理。可现在错过了第一次……第二次便没有机会了。 厌恶地甩掉手指尖的血,白羽全身的杀气还没有完全落回去,目光依然冰冷,口气却缓和许多,用中亚通用语回答: “有人教过我一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应该感激他们的命还在。” “咳咳——”吐出一口污血,对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面旁上已经拢上死样,“那两个小鬼么?命也不长了……盐帮不留废物,你要是真想跟我客气,下手给个痛快的。” “不用激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她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瓶撕掉标签的药,放在那人手边,“剩下的人都有异能,这药对你们康复有帮助。伤养好了等着,自然会有人、讨回来的……” 最后的话音落下去的时候,她不再看倒在墙边的对手。只是如水般的目光扫过身侧的塞勒,很高兴捕捉到他一瞬间外放的嗜血气息。很浅,几乎微不可察。那双如荧火般流动的眼眸,眨了眨,发现了她的注视,仓惶的别过头去。 白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扛起一个半死不活的小鬼,转身离开。余光瞟见从兜里滑落的追踪器,神色稍顿,佯装不经意却又恰巧踩了过去,十分遗憾地在她的靴子下报废了。搀扶同伴的塞勒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明显的抽了抽,白净的面颊上拢聚一层灰暗,黑着脸跟了上去。 ------------------------------------- 所有人都被找回来了,但受了极重的伤。 银露珠在第二天早上就醒了,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自己将头发剪了。一剪子下去,锦缎一般的金发贴着脖颈,毛呼啦啦的不太整齐,像是被狗啃了似的。难看得紧。小不点倚在门边,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 “哎!干嘛这么任性,这下可好,这么难看,怎么修呢?” 碧瞳透过镜子望向门口的人,没说话,泪水转了一圈,生生逼了回去。 听到讪讪的话音,原本在沙发上琢磨着新弄回来电脑的白羽,幽幽地抬起头,瞥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朝里面的女孩招了招手: “过来——” 银露珠的眼睛亮了亮,拿着剪刀走了出来。在距离沙发几米远处站定,就不再敢往前走了。白羽盘腿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没说话。 女孩打折绷带的手拿着剪子,颤了颤,犹豫着,似乎是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够往前走。 白羽不着急,没有动作只是安静的看着对方,一双眸瞳中似水如波,没有过多的情绪,她在等。过了很久,意志力战胜了恐惧的战栗,靠近,递过来剪子,默默地转过身去。错了身后的人微微扬起的唇角。 冰凉的剪刀蹭过脖颈的时刻,碧绿色的眼瞳依然没忍住地闭紧,肩膀微微地缩了缩,但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可能被身后的人看到,赶忙僵硬的挺直背部。白羽忍住笑,手底的动作幅度没有改变。 小不点觉得新奇,凑近过来观看她的手艺: “你还学过剪头发?” “没学过。”她答得干脆。 “那这是……” “擅长刀具而已。”剪刀也算是兵器的一种。 “……”小不点无语,她干嘛要上赶着多嘴一问。 多亏了白羽从实验室带出来的药,几天下来康复得不错。F-Virus能促进异能者的细胞再生能力,小不点倒是头一次听说,免不了好奇: “你怎么知道这药管用的?” “不知道——” “呃……” “我失忆!” 小不点:“……” 每次不想回答就用这招,真的是噎得她无语。 既然她不愿意说,小不点也就没再问。三个孩子的恢复速度惊人,她也就安心地收拾包裹准备离开。 “你要走?”白羽发现了苗头,没阻止,只是有些惊讶。 “嗯。新接了个活儿要前往楼兰,可能要停留很长一段时间。这几个小鬼就拜托你照顾啦!”她甩锅的时候总是大言不惭,脸不红气不喘。 “我为什么要帮你照顾他们?他们又不是我的责任。”白羽的眉毛挑了挑,目光淡若秋水。 小不点不以为意:“哦。你不是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嘛!我看你一个人挺无聊的,顺便打发一下时间。” 白羽对着几个孩子皱了皱眉,神色中难以掩饰地嫌弃: “我不需要拖后腿的废物,你自己包揽的累赘,自己处理。” 面前几个孩子都听到了她话语间的讽刺,虽然仍然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不动,但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受伤,以及害怕被丢弃的恐惧,无处遁形。 小不点没有回身,也没有停止收拾东西的速度。冷冷地回复: “随便你。觉得有趣就留下来玩玩,觉得麻烦就杀掉好了——” 嗯?这么任性么?!这回答倒是令白羽一愣。她只是怕麻烦,不想接手罢了,亏得对方能一下子说得出来“杀掉”这两个字。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接。 “塞勒,不是废物!” 终于,角落里的小男孩倔强地昂起头,神情严肃的开口。那银灰色的眸瞳里掺杂着纷纷扰扰的波动,难得如此煞有其事的显露出自己的情感。 十天了,终于肯开口跟她说话了呢!她都快不记得他的声音了。她不由得玩心大起: “哦?”白羽单手撑着桌子,饶有兴致地瞟了塞勒一眼。想了想,开口道,“呆在我身边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前提条件的。” “说来听听。” 他小孩的外表作出大人的表情。白羽突然觉得小不点这个提议其实还不错,她确实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有几个小孩子陪也不坏。 “我需要打发时间的宠物,你们愿意吗?” “有什么好处?”说话的是棕发少年亚伯度,对于利益的分割,小小年纪便显露出精明来。 “暂时性、保证你们活着……”白羽思索了一下,挑了挑单眉。契约承诺不能太久,否则就失去了意义。 “可以变得强大吗?像你一样强大。”巴龙昂起头,一双眼眸十分期待地闪烁。 “可以,”她答得很干脆,这原本就在她的计划内,只不过不愿意上杆子强迫而已,“不过能到什么程度,要看你们自己。” “好!我们同意。”塞勒直接做了决定,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时限是打败你为止……” 哎呦!鱼儿上钩了。黑眸瞟向回首与她相望的小不点,二人了然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当然。”答话的白羽笑得随意,眼神中竟有丝丝期待,“单挑或者一起都算数,直到你们能够打败我,契约就算终止。” “那……我们要称呼你为主人吗?”这次问话的是银露珠,声音中仍旧有些怯意。 “你们可以叫我名字,羽。” 提到主人,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机器人落在之前住的地方。需要盘算一下是不是应该把它挪过来。 16. 贫民窟的金主爸爸(1) 自从小不点走后,管家机器人锅盖就正式加入了住地。最开始五个孩子对它的出现非常好奇,玩耍了一上午,发现除了生活类的事情以外,并不能给予更多帮助,便又很快丧失了兴趣。而有了锅盖,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起来,也腾出了不少空闲。 于是每天清晨白羽增添了两个小时的体术修行。不过她的耐性一贯不太好,只教杀招,授课结束便放他们出去,自生自灭。自己去忙其它事情,晚上回来的时候,会带回干净的食物跟水,有时也有生活必需品。 看似去“清修”一般的生活,实际上这几个孩子还挺费钱的,主要花销集中在医疗上。 最初几个孩子从外面回来,会伤得很重,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上药,而F-Virus虽然可以帮助外伤愈合,却无法直接治愈骨折、缝针这些巨大的创口。普通医院肯定是去不了的,私人医生自然费钱,而好的私人医生就更昂贵。百般无奈,她只好寻求新的出路。 禁苑北边挨着西市,街首尾各有两座门楼。前面的门头名气大些,红柱金镶,顶端挂着“开远门”四个大字。根据锅盖的地图信息,西市可是长安最有名的交易街巷。进了开远门便是警察都管不了的地界。在这里可以交易任何你知道以及不知道的东西,合法的、非法的。不过它的优势不是在于这边坐镇势力的盘根错节,而是它所处的位置。 楼兰、高昌的枢纽站就这么恰巧的位于在开远门旁边。不论你昨夜是走投无路、饥寒交迫的小偷扒手或者抢劫犯,从西市过这么一遭,处理掉前一晚弄到的货物,转身就可以从枢纽站摇身一变,到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这里,对于很多来说就是前往天堂的通道。差别在于,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从开远门出去,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从开远门进入。 但西市的另外一幢门楼,却开拓许多,至少向白羽这样看上去没身份、没钱的小鬼,倒是可以随意进来逛上两圈。对比之下西市的西面入口,颇为萧索也不是很显眼,圆木柱子上的油漆日久欠修,早就不见金碧辉煌,顶部牌匾上的字迹被风化的厉害,隐隐地埋没在秽土污垢中,与临街的禁苑风格融为一体。那凄凉的模样,还不如门口角落里的关公龛位。 白羽定定地看了一眼关公龛位,将帽衫拉低盖住半张脸,双手插兜步入。左边一拐,脚步停在了幢黑油油的大铁门前。门头突兀的用通用语标注:佣兵所。 帽檐下的唇角微微挑了挑,思忖着,可真是直接啊!风格与周围的违和感如此明显,难道是家连锁店?! 推门摘掉帽子,目光已将四周的环境纳入眼底。内置简单的两层建筑,一个前台,两道内门。 倒是格外冷清,里面没有人,前台穿着短裙、镶满了乱七八糟金属耳环的妹子,百无聊赖地在刷剧。见到有客人,懒洋洋地抬起眼斜睨了她一眼。机械性的开口: “左手电梯老主顾,右手新人登记,自助服务。” 白羽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沉默着向右手边的内门走去。电动门开启关闭,电梯白炽灯自动亮起,第二层的闭门电脑间。人脸识别随后自动开始工作。然而…… 嘀嘀—— 当第一遍错误的提示音响起来时,白羽蹙眉,耐着性子又试了一遍。 嘀嘀—— “……”注册过?! “对不起,您的面部识别出现错误。指纹识别即将开启……” 太不智能了。至少应该提示,已注册请走隔壁吧?为何是错误? 正琢磨着,右手边的小台子上,白色挡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电子板。她耐着性子将手放了上去。然而…… 依旧提示错误。 “这特么在搞什么?!” 电梯下行,出门右转,烦躁地步入另一部。期间,前台妹子抬眼瞄了一下这奇怪的女孩,又无动于衷地落下眼,继续刷她的剧。 老主顾登录界面倒是可以刷出她的脸了,但下一步输入名字:白羽。 嘀嘀——又是提示错误。 烦躁!她已经失去耐性了。 啪—— 前台的桌子被大力地拍了一下,老旧的木头还算结实,晃晃悠悠几下带起一层浮土,对方手下留情没有令它这就这么白白牺牲掉。台子后面的妹子被吓了一跳,蹙紧了眉。很久没人在这里挑衅了,这位脸生的女孩是怎么回事?不耐烦的按了暂停,抬起臭着一张脸: “干嘛?” 对方的神色淡淡的,白皙的面容里有股压抑的薄凉味儿。一双幽眸莫名的气压流转,比她更加不耐烦。只是语气倒是还算平常: “系统有Bug,提示错误。” 妹子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这位亚裔少女年纪不大,不知道是否成年了。不过身上的气势却一点都不像外表这般沉静乖巧。拍桌子使得是左手,关节及虎口有惯用武器的老茧。这样的丫头,她可不以为对方是位可轻慢的菜鸟。 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什么人没见过。金属耳环妹子撇了撇嘴,神色比刚刚稍微缓和了些。脸色倒是一如既往的臭,手脚却非常利落,迅速在电脑上输入一窜代码,调取了刚刚十分钟的镜头画面。 新人注册间的提示,她转手将这段记录截取,传给总部中控。再打开后面常客登录房间的画面,愣了一下,然后不耐地提醒: “名字!系统的登录名,是一个代号,不一定是你本名……” 闻此,白羽神色定了一下,缓了缓怒意: “忘了——” “啥?!”妹子不敢相信地瞪大双眼。 “我失忆。”白羽的目光淡若秋水,丝毫没有半点愧意,仿佛说得不过是别人家的事情。 “……”妹子冷漠脸,黑眸定睛瞪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你们没有应对这方面的措施吗?”白羽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地开口,“这种职业经常有可能受到脑部的撞击,失忆是很正常的吧!” 金属耳环妹子有些无奈: “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纹身之类的,类似于钥匙,可以跳过输入认证。” 白羽歪着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红豆大小一点点的有吗?一般会在手臂或者脖子上,看起来像是个胎记或是痦子。”妹子不死心。 这一次对方停顿的时间颇长,然而得到的又是要摇头否定。 唉——!金属耳环叹了口气,内心郁闷,她怎么这么倒霉,值个班遇到如此难缠的角色。 “小姐,这样的话,我的级别恐怕帮不了你,”她沮丧着脸停顿了一下,解释,“正常情况下,注册时系统会提示,是否需要无密钥登录,并在身体上刻上印记。不过如果您初始阶段就拒绝了这项的话,那就只能按照常规一步步来操作。” “倘若解锁不了的话会怎样?” “倒不会怎样……只不过系统锁定后,无法取得账户的佣金,看不到历史数据而已。” “哦。”白羽点了点头,“那可以开辟双账号吧?” 金属耳环妹子歪着头,手托腮思考了一下: “唔……理论上倒是可以,只要将之前的账户提交中控锁定,刷新一下脸部的扫描数据,就可以再重新注册了,”她恍然,对方是要锁定账户,诧异地张大嘴,“你要这么做吗?” 白羽侧头,反问: “我没想起来之前,钱能取出吗?“ “呃……并不可以。”说得好像也对呢!一粒汗挂在额角,金属耳环尴尬地笑,“由于您的账户跟全球中央银行账户是绑定的,那之前账户的钱,就不可能取出来了……” 对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态度敷衍又无所谓。 金属耳环妹妹:“……” 好吧好吧!这里怪人很多,不为了钱干活的虽然不多见,但肯定也是有的。都工作这么久了该习惯了。她拍拍胸脯,安慰一下自己。手脚利落的在键盘上操作起来,几分钟之后,抬起头职业性地说道: “可以了。现在您直接前往新人注册那边按照流程操作即可。流程较为复杂,包含开户、身体检查以及一些初级测试。当然这些都是绝对保密的数据,您可以放心。如果有需要帮助,可以按房间的红色按钮。 白羽礼貌地冲她微笑,目光欣然流露出赞赏: “谢谢——” 17. 贫民窟的金主爸爸(2)修订 注册程序确实比较复杂。如前台妹子所言,需要经过几项判定测试,最后步骤还涉及到分级判定,这也意味着可以接什么等级的案子。一切完成之后,液晶屏幕上显示出她的的资料,并弹出提示: 「根据您的DNA资料判定,您已拥有一个账户,是否需要开启新建」 她抬手点了新建。 「您希望自己的代号是__________」 “……”总不能真叫本名吧!感觉有些奇怪,可那叫什么? 白羽、白羽……不如,就叫它吧! 切换中亚输入法,敲了两个字:乌鸦,回车。 然而—— 「对不起,该名字已被注册」 键盘上的手指顿了一下,这么偏僻的名字也有人跟她抢? 可真是伤脑筋啊! 一分钟之后,键盘敲击声再次响起,屏幕上显示: 「恭喜白羽,注册成功」 哎,她还是用了这个名字。 「现在您可以选择一个快速登录方式:物品钥匙\纹身图\身体印记」 纹身。她挑了一个鸟类羽毛的图案,纹在了左侧锁骨下面的位置。 等待纹刻的时候,忍不住暗想,这些规则也不知道谁设立的,物品钥匙这种低端老旧的选项,真的有人会采用吗?岂不是丢了,如同丢账户一样麻烦。不知道白羽本人选得是什么,如果是后面两样,那她同对方最终有了差别。就算DNA吻合…… 哔—— 一声清脆的数据完成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屏幕弹出判定显示: 账户名判定等级登录时间 白羽B级2141-10-25 **S级2130-03-29 被锁定的ID最后的登录时间竟是十年前。她神色有些恍惚,脑子里一片混乱。 突然忆起从实验室逃走时顺出来的资料照片。白羽的年龄是二十七岁,可她十七八,年龄相差了十岁;实验室的人唤她72号,难道自己真的是白羽克隆版本么?那按照这个数字推论,前面还有七十一个她…… 念此,她烦躁地蹙紧了眉,头疼。 好在这种深层次的烦心事,并没有干扰她太久。解决手头的事情才是要紧,随意挑了一个了本市内的B级的任务,便出去执行了。白羽却不知,自己的资料就在她踏出门的那一刻,已经完完整整的备份在了GP集团公司最高机密档案内。 克诺索斯城安息酒店的咖啡厅,男人背身立在窗户前,一手插兜一手敲击两下耳麦,电话那头传来恭敬有礼的汇报: “大人,72号的档案已经分析完毕。目前身体状况良好,没有任何排它变异出现。不过根据武力测试,也没有探测到异能属性,还需要再观察一下。“ “记忆系统呢?”男人淡淡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尚未知晓。佣兵所的资料显示,她建立了一个新的账户。我们猜测未有恢复迹象。”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情绪,半是威胁地提醒: “想点办法,用用你们贵为博士的聪明脑子!别让我总是记得那个严重的失误……“ 电话那头的人吓得声音颤抖: “好的,大人。我们一定尽快给到有效方案。” 啪叽!哔——挂断。 电话那端的人惊出一身冷汗。摸着小心脏,颤悠地暗忖: 唉!为何教授每次都让他,给那位大人打电话啊!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神经衰弱了…… ------------------------------------- 半年过去,五位小鬼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上药的时间缩短,遭遇的伤害逐渐转轻。一年后,重伤再也不会在他们身上出现了。 然而白羽却变得非常繁忙,最近几个月还遇到了一两单指明要她来操作的任务。 佣兵所里,金属耳环妹子跟她混得熟了,建议她去接楼兰的任务试试,反正往返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兴许能遇到花大价钱刺杀政客或贵族这种,需要后半辈子靠被追杀而活着的S级变态任务。不过可惜,均被白羽回绝了。 长安市点大的地方,商业在新亚太区算是比较落后的城市。白羽耐得住性子,并不着急。接任务赚钱是其一,她对金钱没什么欲望,现在账户里的存款足够维持生活以及医疗,可能另外还有余力在长安的朱雀大街最好的酒店住上一年有余。能够收集情报才是重点,小朋友们也要更多了解整个社会的发展不是? 随着账户入账的数目增多,几个成长中的小鬼问题也在增多,另白羽很是头疼。 简单些的诚如艾登,枪械兵器;巴龙专注于机械与电子,时不时还跑去研究黑客。至于银露珠最近似乎爱上了医学,对于解剖显现出浓厚的兴趣。经常会问诸如:如何放血能够让人不至于迅速死亡这类的问题。有时白羽会觉得她不是对医学有兴趣,而是对酷刑更感兴趣些。 问题最多的是亚伯度,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十分好奇,天文地理历史数学,简直就是个问题宝宝。有时将白羽惹烦了,干脆甩出一句“自己去查”敷衍了事。这时候,他通常都会很委屈的撇撇嘴,一副欲哭不哭的可爱表情。明明是几人里最年长的孩子,卖起萌来一点都不输给模样最可爱的银露珠,生得一张洋娃娃脸以及浅棕卷毛,比较吃香吗?就是只小狐狸嘛! 对比之下,塞勒就优秀太多了。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少年,虽然是手不离书的美少年。偶尔房间里太过聒噪,吵得白羽无法睡觉的时候,他会抬起那双温柔又高贵的银眸,冷冷地一扫。立刻安静,比丢个消音器还管用。 不过塞勒并非全无问题的。某天早上,突然兴致勃勃地跑过来: “羽,异能可以修炼么?”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了,因为并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 白羽过去的相关资料很难找。在长安呆了近两年,零零星星地拼凑些资讯跟记忆碎片,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有些奇怪,如果她没有异能,那是如何知道F-Virus对异能伤者有帮助,又是怎么抗下几个小鬼的异能攻击的?她自己都无法获取答案。 于是某日收工回来的晚上,她顺便拐了一趟位于朱雀大街的长安大学。 与梦境里白羽读书的地方并不相同,那颗睡梦中伴随着校园成长的苍天大树还在,只不过由于遭受了战争的洗礼,仅剩下半截枯竭的木桩,被防护栏挡住,看上去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教学楼被重新修葺过,面积大约是原来的三分之一。图书馆的倒是没有多大改变,只不过门上了电子防护锁。 不过这玩意对于白羽来说形同虚设,她压根没打算从正面进入。 老旧的房屋有个好处,就是玻璃窗总是有缝隙可以撬动。可进入之后倒是把她给难住了。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最普通的异能相关书籍就有两大排书架那么多。具体什么是有用的成了难题。 烦躁地蹙了蹙眉,踌躇了一下。最后胡乱扒拉下两本孩子们能识得的通用语作品。心中琢磨着,又跑到其他区域拿了几本语言学术,便悄无声息的离开。过了几日,将无用的原封奉还,然后再换几本新的。以此反复,倒是成了图书馆的常客。 原本图书馆的午夜失窃事件,吓得学校的学者们人心惶惶。毕竟是新亚太城市内数得着的文物级图书馆了。这样频繁的遭遇“失窃”,对于这种即将作古的珍贵纸张书籍,失窃是非常严重的案件。 教授们起初很重视,上了许多锁跟保险,还安插了夜间守卫;更夸张的是跑去发布了雇佣任务。但后来发现这位小偷倒是一位有道德的借阅者,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这么过去了。 雇佣任务一撤,白羽就失去了兴趣,嫌麻烦直接将这活儿扔给了小鬼们。需要什么自己去拿,最后还回去即可。 可怜的教授们不知道,图书馆的偷儿一下子从一位变成了五人,技术含量也提高不少。白羽进入的时候摄像头还能拍到个残影,而塞勒出手监控会直接黑屏一个小时,什么都拍不到,一小时后才会被系统重启,搞得控制室的技术人员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起谜之连续图书馆“失窃”事件,成了数年里长安大学难以启齿的诡异案件。被传得神乎其神,什么版本都有,鬼神说、灵异事件等等,谁能想到,不过是五个“爱学习”的孩子而已。 18. 贫民窟的金主爸爸(3) 有时白羽好几日不在,回来时身上带着伤。 孩子们从开始的惊讶到最后变得习惯,不过晚上依然会多做一碗饭,第二日清晨按时早课。而她偶尔没有工作呆在屋子里是,会发现他们在用中亚通用语对话,磕磕绊绊倒可爱得紧。 不过有一点在逐渐改变,那就是挑衅她的小动作少了,尤其是在她身上带着浓重血腥味回来时。虽说大部分的血不是她的,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通常她都会选择半夜以后才进屋。 自从两个月前,这间屋里便不在有人守夜了。并不是贫民窟的治安转好,而是这几个小鬼们前不久干掉了地头蛇——盐帮的分堂口,自此名声大噪,现在门都不用锁。 她开门时自然不用再担心,每次都有双警惕的眼睛,像盯着猎物一般盯着她移动,好像她随时会摔倒一般,忍不住令她翻白眼。 不过这些孩子的警惕能力进步许多,她知晓,他们会被吵醒。比如淋浴后,门口默默多出来的干净衣物;比如客厅餐桌上突兀出现的热牛奶。当然,她自是不会以为这些是锅盖做的。 白羽默默地接受着这些关心,正如五个小鬼接受她的照拂一样。有时可以很亲密,有时也可以一瞬间向彼此展开攻击。 最近一段时间,五人开始对自己的异能提升,抱有浓厚的兴趣。起初她没有关注五个孩子的修炼,基本全靠自学。又过了半个月,早上的搏杀开始有人使用上了异能。但遭到了白羽的制止: “体术用来保命,异能是加成。这两个小时给我憋着——” 不过这并未阻止孩子们的探索心。 又过了几个日,屋子里会时不时的出现些奇怪的现象。比如白羽中午出门发现一直有被窥探的感觉;手边写东西的纸倏忽着火;四周出现莫名其妙的闪电;沙发下面突然多出一个六芒星方阵;或者像现在这样,一睁眼床铺顶上悬着一把倒置的剑,剑尖直冲着心脏…… 一支笔轻轻一挥,劈开剑尖钉入天花板。起床时余光瞥见巴龙失败的苦瓜脸,猛然意识到这几个小孩子身上的异能,似乎还挺有趣。结束了早上的课程后,她将规则改了改: “从今天起,异能除了早上的两个小时以外,可以随时用来伏击,当然我也会报复回去。要做好准备!” 看着一张张兴奋又期待的脸,临出门,她突然想起什么,歪着头斟酌了一下,提醒道: “不过,最好不要趁我睡着了近身,还手的时候不太会有轻重……” “切!这还用说么?!”艾登摊手耸肩,一脸夸张地翻了个白眼。 这孩子耿直的个性真是越来越受她喜爱了呢!忍不住路过时,摸了摸他的红发。 “嗯?长个了;今晚是不是该增加点营养呢?”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下意识的小动作,白羽没太在意,正常踏出了门。却不知给身后的孩子们留下怎样的波澜。 被摸头的艾登整个人僵在那里,好半晌没回过味儿来。这是近一年来白羽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们,他完全是懵的状态。 亚伯度也是愣愣的,手里的书悬在指尖都快掉了;巴龙一脸羡慕地看着他的头顶;银露珠的眼神更可怕,掺杂着嫉妒跟复杂的恨意。 艾登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敢保证如果白羽的手要是多停留一会儿,下一刻银露珠会将他的毛剃光。这些人里恐怕唯一正常只有塞勒,仅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便走开了。 很快,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各自手里的事情转移,假装没发生一般忽略不计。 可自此后,却拉开了一场持续的无差别混战。 起先是小范围的相互挑衅,顶多是晨课上下手狠了点;后来几日用上了些许异能,但动作都不太大,白羽也就没在意,当成是彼此切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但第七日…… 最先挑起战争的是银露珠。晚饭的时候不知为何,艾登触碰了她的眉头,于是六芒星阵瞬出困住了红发男孩的手脚,她得了机会对其单向殴打。破坏力度有些大,造成了巴龙刚刚做好的汤撒了一地。小脸黑了黑,那是白羽最喜欢的汤。于是混战又多了一个人,倒立的巨剑加入了战斗,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银露珠反而束手束脚。 三人的战场破坏力不容小窥,很快沙发跟餐厅的桌子就报废了。塞勒有些无奈地扶额,命令: “亚伯度,捆了他们——” 白羽推门进来时,正巧赶上亚伯度的绳索挥出,将三人按在地上的画面,客厅像是遭受了一场海啸风暴,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好的。 “怎么回事?” 虽然她是对着众人说的,但其实此时唯一有余力答话的只有塞勒;亚伯度一人拘束三人十分辛苦,已是大汗淋漓,哪里得空回话呢!果不其然,塞勒见她回来合上手里的书,不动声色地站起身,言简意赅: “内斗。” 眯了眯眼,白羽站定不动。突然间的沉默,令人屋内空气有些窒息,前一秒还热血沸腾打算干掉对方的三人,骤然安静下来,盯着门口的方向,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白羽当然不知道几个孩子大打出手的原因。只是人心是不可测的,比起今后某一天有可能因利益冲突跟对方翻脸,现在的“小打小闹”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她做了个决定:既然塞勒注定了在这个团体里的位置,那不如让他早一点成长起来,扛起这份责任。 “解决掉——” 她冷漠从容地路过,并不打算插手。拿了一块面包啃着,状似无意地站在了塞勒的身后。这个位置很讨巧,一方面可以看到塞勒可视范围中,所有人的表情;而对于塞勒,存在着一定力量的心理暗示,这意味着她是他的后背、坚实的靠山。 不过,她似乎低估了这小子,显然他比她想得更有威慑力。 “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声音不高,冰冷没有情绪,每一字吐得极慢,“羽,早晚会离开这里。觉得撒个娇,打赢同伴,她就会同意带上谁?!一年前的事情,都被最近的安逸磨忘了吧……” 银露珠首先变了脸,翠绿的眸瞳透出暗红的血气;另外两人面色也是一白。 塞勒挥了挥手,示意亚伯度收回束缚。回首看了白羽一眼,凛凛的一双眼里,掩住了晶莹剔透,转为不透明的深渊,似镜子看不到底。 “就算她真的答应了,你们有信心不拖后腿,不连累她吗?” “我、我们……” 虽然塞勒只有十七岁,但身上突然暴增的气压整个笼罩在几人身上,顿时令其他人手足无措起来,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巴龙的眼神闪躲,银露珠咬着唇,艾登稍微好些,但也有些畏缩。 威压,白羽也感觉到了。虽然这种程度对她来说并未产生影响,可再过几年,她也不敢肯定。 这是神族的能力之一吗?政府见不得光的实验室,极力想要研究的异能。 “说清楚。”压力仍在持续,有增无减。这小鬼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优势,几步走到四人中间站定,身高优势,居高临下俯视跌坐在地上的人。 “羽——”寻求帮助的不是银露珠,而是亚伯度。这孩子一年来,头脑精明,心思更是缜密。懂得把握时机与火候,适当地求饶。看来神族的威压确实有一定分量,这么会儿功夫,就顶不住了。 不过人小鬼大的少年,这次就料错了。这可是塞勒建立威信的最佳、也是唯一机会,如此有趣的事情,她可不打算更替看戏的身份。 白羽摊摊手,态度依旧。 承认强者,服从,然后崇拜,发誓跟随,每一步都不可或缺。 “这里的每一个人的命运,注定要绑在一起。从一开始,你们遭遇父母抛弃,被迫跟随我,被扔到了这里,就该明白没得选择。要么懦弱的死在异乡,要么强到夺回本属于你们的姓氏。站在最的高位置。” 孩子们漂亮的眸子里难得的坚定,只是深处,有着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脆弱与担忧: “我们,可以吗?” 她倒是忘记了,小不点之前提过的,这些孩子原本的贵族身份。正巧今天从外面带回来的这份资料中是与圣教有关联,还有圣子的消息。得空她要好好翻翻,看起来有趣得紧。 “嗯。”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们的迟疑,塞勒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又问道,“三位圣子候选,为何你们想要加入我阵营?” “因为你够强。”替众人回答地是巴龙,单凭武力不再塞勒之下。 说完,众人被点醒了一般,抬头瞬也不瞬地望向塞勒。 “所以,你们想依靠吗?依靠我。以同伴的身份,活着回去,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塞勒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后面的话语吐出地略显吃力,显然不在他所期望的范畴里,但却必须面对的事实: “即便那时羽不再身边,不会保护你们;别人要你们命的时候,她会转身消失;那时候,你们可能失去的比得到的更多,这样,也无所谓吗?” “如果失去就夺回来,有什么关系。” “羽不在身边,我也可以杀掉威胁的人。” “切,说这么多大道理干嘛?羽走了,就去追啊!失去了就抢啊!我们又不是什么好人?!” 所有人笑了,绚烂又明媚。塞勒也跟着笑,笑容里斯斯文文的,很是好看。 明明是一群小朋友,却用很慎重的表情,抬起右手锤向心脏的位置,三下,刚好。白羽虽然不知道这手势的意思,却感受到几人此时终于坦诚接受对方的心情。 哎!塞勒这小鬼,有些厉害呢! 19. 贫民窟的金主爸爸(4)修订 事后,找到塞勒单独聊天的白羽,没有过问打架的原委,令他暗暗吁出一口气。 不过这也许意味着,她根本不关心。念此,银眸不由得暗了暗,低着头,碎发盖住了眼睛,并未打算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最近查到一些圣教的事情,与你有关。” 白羽开门见山,虽然知道塞勒暗中让亚伯度监控她,不过那小子的跟踪术并未成熟,很容易就被甩掉。事情还是得摊开来说比较好,现在正好是个契机, “一年之后的成人礼,届时将举行天选仪式,会从候选人中挑选一位。这里是另外两位圣子及支持家族的资料,以及部分书信往来,你可以参考看看。不过我随意翻了翻,那些曾经支持你的家族除了一家外,几乎都投奔了其他两位麾下。粗略估计,想来已判定你们死亡了……” 塞勒没想到她想说的是这个,有些诧异地走向床边,挨着她坐下,接过对方手里的资料夹,打开来随意地翻了翻,全是一些圣教最近的动向,还算有用。 “不用担心,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那身边会出现一位监视者。就像死掉的那位长老一样。”他解释道,这方面圣教的长老会可一点都不会怠慢分毫。 白羽对于他的靠近起初有些不习惯,翘起腿,上身微微后倾,双手撑在身后。敏感的塞勒当然发现了,假装不在意维持原姿势不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全身的汗毛此时都是立起来的,异能蓄势待发,像只不安的兔子,既警惕又渴望与她亲近。 “带你们出来却被干掉的长老不是叛逃者,那你们不是逃出来的?!” 既然不是叛逃,为何近两年来没有圣教的人追查他们的踪迹?这几个孩子相貌都很出众,身在禁苑怎可能不会被人出卖消息?照这种毫无波澜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在上面人授意的情况下离开的。 “最初的目的是历练,”塞勒悠悠然地开口,目光里没有太多情绪,“不过抵达这里就不太对劲了。这边有自己的宗教信仰,长安政|府不仅仅是不合作,完全是抵触圣教的。一不小心上了套,带我们来的人不是守护者,而是监视者;收了贿赂,被内部的对手干掉了。” “对手为何不继续追究,一网打尽?”白羽眯了眯眼。 “我们抹去了资料,伪装成了死亡。”塞勒偏头笑了笑,“修改数据这种事,对于我们来讲,现在是小儿科。” 也对!巴龙这方面的天赋惊人。 “羽还想知道些什么?我会尽量知无不言。”那人蓦然回首,翘起二郎腿,单手托腮,神情放松,笑得风月静好。 白羽望着他许久,内心腹诽,这孩子还没成年就已经这般祸害了么。倘若真有一天站在万人之上,那得迷死多少姑娘啊! 察觉自己有些失神,她轻咳了一声,错开了视线。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情,唇角上扬,笑得像只狐狸: “出事的那天,是你动了他们通讯器的手脚?” 塞勒的银眸一阵恍惚,半晌反应过来她所指的是一年前才刚刚到这间屋子,发生的帮派冲突事件。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 “不是他们,是只有银露珠。她手里的GPS看不到其他人的准确位置。” 白羽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银露珠自己跑出去,先是误入了帮派的地盘,满心以为会有人来寻她,却发现GPS失灵了,只好往回走。但返程的路上遇到了突发,GPS被遗落;所以艾登跟亚伯度才会因寻GPS而错过了银露珠。 “之前有过节?”纯粹的好奇。 “嗯——算是吧!家族恩怨,一报还一报,已经两清了。” 今晚其实算彻底解决了。但塞勒并不打算再多说,她也就没问。 这几个孩子除去异能外,身份都不简单。当初应下小不点儿掺合这趟浑水的时候,她是不是应该先思量一下后面的麻烦呢?想到这儿有些后悔,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绑架贵族少年,在你们那边怎么判刑的?”白羽皱眉,神情复杂的瞅他。 对方先是一愣,随即笑了,目光如春风般柔软: “你放心,不会比杀人判得重的……” “……”别看平时不吱声,可怼起人来一点都不弱啊! “羽——” “嗯?” 他突然倾身向前,两只手支在她身体的两侧。如初次相见时那样,靠得很近,鼻翼几乎贴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银色的眸瞳幽暗,闪烁着亮晶晶地期待: “如果有一天,我比羽厉害了,羽……会不会成为我的?” 白羽没有躲,一双幽眸深不见底,而面前的银灰色眼睛同样深邃难懂。这一次她没有笑,很认真的想了想,回复他: “不会。” “为什么?”一丝受伤的情绪闪过银眸,转瞬即逝。 “我是我,不会属于谁。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坚定、桀骜,冷漠。 银眸笼罩上一层烟雾,夜色中有些看不清,只能感觉他的目光里多了些东西。一瞬间让她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于是她就这么做了,提起,扔了出去。 那人砰然落地她才反应过来,许是下手重了些,压在他身后的柜子碎了个彻底。 蹙了蹙眉、托腮,忍不住开始思考,明天是换家具,还是干脆换个地方。半天时间,不仅外面的客厅满地狼藉,现在就连她的衣柜也报废了。 翌日。早课结束,白羽宣布,搬家。 “可是羽,这里不好吗?”巴龙表示出不舍。 “太小,不够住。” 三室一厅,还有个小院。这房子怕是在禁苑这种贫民窟中,算得上相当富裕的了。 “羽,我们往哪儿搬?”亚伯度兴致勃勃,托着电脑。 白羽瞥了一眼地图界面,想了想: “朱雀大街吧——” 印象中前两天那边走了一户富商,路过住宅区的时候,刚巧瞥见了在售卖字样。 “那儿,很贵吧?”银露珠也好奇地凑过来。 “不知道。到了再看。”白羽敷衍。 “呃……这么随意地吗?”艾登摸了摸头,反应了一下,“也对,反正这栋房子也是抢来的,再抢一栋说不定……” 哪有什么说不定……这些孩子怕不是被她教导歪了,还得及时板正才行。 -———————————— 上午十点半。年龄未及双十的六位少年少女们,各自背着个打着补丁的包,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踏入了装潢富丽、格局宽阔的朱雀大街城市售楼中心的大理石台阶。 落地的玻璃窗被擦拭地通透明亮,采光的角度选得恰到好处,刚好从正东方向照射进来,落在上百平米的大厅内。将楼盘不断变换的全息投影照耀的温暖明亮,仿佛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所处房间的舒适与温馨。 这个时间,售楼部的销售经理们还没有正式开始上班,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着早餐,顺便聊一聊昨晚酒吧的八卦风流韵事,以及本市的风声动向。 “你们听说没?GP集团要在长安建新的基站,好像是有个什么大的项目在筹备。几十亿的投入成本。这么看来,很快长安就会成为继高昌之后,第二个新中亚金融中心……” “不好不好,岂不是有一部分的地要被征用了,本来长安的房子销量就不好。” “你傻呀!真要改建的话不是还有禁苑嘛;怎可能征用现有的繁荣区域。” 塞勒一行人进来的时候,碰巧听到这些。几人都不太在意,只有亚伯度似有如无地朝他们瞥了一眼。 白羽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厅中央的全息房屋投影上。巴龙知道她的喜好,走到控制台旁,直接将界面选择到了朱雀大街,一共有五间房屋显示正在售卖中。一个一个地翻看过去,最后停在了新入盘的一栋四层别墅上,示意他停下来。 六间卧室,主副两间客厅。正门朝南,门口围栏中有一块半大不小的草坪,种着大片的玫瑰花。 这正是她那天路过的富商别墅。不知为何房屋的位置与后院的大小,令她觉得有些眼熟。不过花园的围栏颜色有些别扭,种植的花也并非她所喜;屋内的墙壁跟陈设很陌生;只有楼梯……楼梯的骨架角度是熟悉的,可……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地理位置很陌生,路过却肯定没有进去过。为何会知道房间的角度,以及客厅、储物间的位置…… 白羽立在大厅愣神。售楼经理这会儿发现了突兀出现的穷孩子们,露出鄙夷地神情,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晃荡着走了过来,作势要轰他们出去: “喂!喂!小屁孩儿,别跟这里晃悠,没钱没吃的,去别处要饭去!” 艾登站在最靠近工作区的位置,歪着头,眼神不善: “你唤谁要饭的呢?!” 红发少年身上突然爆发的杀伐气焰,另两个成年男人忍不住一哆嗦,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脚步顿住,竟未敢再上前。这时,他们身后悄无生息地冒出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好似从画里走出来的洋娃娃,笑嘻嘻地搭上他们的肩,探头,一脸人畜无害地样子: “叔叔,我们是来买房的,不是什么要饭的小——屁——孩——” 明明是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可到了最后几个字却宛若寒霜冰凛,铿锵地砸在人的心尖上。柔软瘦弱的手指分明看似没有用力,二人却连站立都有些困难。男人们双腿发颤,额间上冒出冷汗。进也不是,退又迈不动脚,就这么颤颤巍巍地杵在那里。 工作区域的同事们并不知道这边的动向,翘首探望: “喂!磨蹭什么呢?赶紧让他们走,怪丧气的,多影响今天的生意……” “就几个小孩子,赶紧扔出去。一会儿总监来了,指不定又吹胡子瞪眼,又不得安生。” 见他二人没反应,身形也有些奇怪,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开始朝这边移动。这时候立在全息虚拟画面内的年轻女人,背着身子泠泠地撂下一句: “就这套。” 20. 贫民窟的金主爸爸(5) “对不起小姐,这套已经售罄了。” 一位衣冠楚楚、穿着讲究的女性职业经理人,踩着高跟鞋,笑容可掬地走过来,不屑一顾地直接拒绝。 白羽压根都没抬眼看她,依然沉寂在自我思绪中。塞勒淡漠地瞧了说话人一眼,走到白羽身侧,低声询问: “用买的?” 后者仍在恍神,蹙着眉,点了点头。塞勒明了地微微扬起唇角,给了其他人一个指令性的眼神。 桎梏突然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银露珠松开了放在男人们身上的手,缓缓地绕到身前,拉着同伴艾登和煦友好地微笑。亚伯度已经掏出了笔记本,煞有其事地开口: “这位女士,据我所知这栋房屋因户主死亡,三天前刚刚归还给洲政府。而你家后台的销售记录显示,贵单位已经一个季度没有开张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合同入库,房子卖给了谁呢?” 困惑地询问语气,却将谈判的筹码直接压死,根本没有给对方留下任何翻盘的机会。女经理的脸色绿了几分,维持的职业笑容也快要挂不住了。脸上写满了不屑,就差指着鼻子骂,你们买的起吗? “你们买得起吗?”然而真就有人直接问出了口。 “这套房屋位于朱雀大街的中心地段,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全球核战爆发前。不论是房屋的骨架还是内饰,均是近几年来维护与保养最好的套间别墅之一。地理位置也是上中之上,紧邻长安城堡大酒店及国际免税中心商场,距离市长办公厅不过百米。左邻右舍不是新亚太的顶级富豪,就是有身份地位的政治人物,就凭你们?!” 说话的是推门进来的销售总监,挺着肥胖的肚子,打着酒嗝,保留着昨夜醉酒的红丝双目,仍未清醒。看人的眼也是迷迷瞪瞪、带着重影。几个孩子他也没仔细认清楚脸,胡乱扫了一圈。半大不小的东欧面孔很陌生,穿着打扮就更不像有钱人家的样子。挥着手敷衍: “赶紧打发了他们,快走快走!” “唉!都说用抢的比较快吧!” 艾登脾气上来,开始撸袖子准备大干一场;银露珠看同伴的架势,满眼放光跃跃欲试;巴龙的剑更快,已经吊挂在了众人的脑袋顶上。 大肚腩的总监总算因头顶上方的威胁变了脸色,酒也醒了大半。指着他们神色惶恐: “你、你们……警卫、报警!叫……”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被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白金卡片,掐住了咽喉的声音,生生噎了回去。 白底金字镶嵌,熟悉全球中央银行卡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张虚拟VIP电子卡,它是根据人体的指纹识别身份的,会随着个人信用的不同,卡片的级别颜色也会改变。虽然不是最顶级的黑金,但也是全球发行的VIP客户中富豪级了。 身后的门被推开,挤在门口的胖肚总监被人从背后大力道地扒拉到一边,露出一张五十多岁、满脸堆笑的谄媚脸: “哎呀!白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还来得这么早?我正想说派人去接您,到别墅区转一转呢……” “总、总经理——”被拨到一边的胖肚总监声音磕巴,惊讶地瞅着他的老板。可后者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看都不看他一眼,直冲着全息投影下、用帽衫遮住半边脸的女孩,也就是刚刚手里握着白金卡的那位,小跑着蹭了过去。 这下可算来了个识时务的。脑袋顶上的巨剑撤掉了,四周的异能气流也消失不见。几个孩子安静下来,白羽出手了。 “这样比较快。”白羽回答的声音清冷,音量不大,淡淡地,却带有绝对的断决权。 总经理持续点头哈腰中: “那您是有相中的吗?” “嗯。朱雀大街36号。”她点了点头,将头顶的帽衫滑落,转身露出一张干净清透的亚裔脸庞。黑色的眸瞳宛若寒潭,九分冷,还有一分深入骨髓的桀骜,比这几个新东欧大陆的孩子们散发的气势更浓烈些。 售楼处的职业经理人们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原本以为几人里棕发银眸透着一股尊贵气息,半天没说话的男孩是群体的中心,现在看来这位小姐才是,难怪连总经理都亲自出动了。 不过仍然有不协调地声音插嘴: “不行!总经理,朱雀大街36号,之前已经被GP公司的高层看过房了,对方看上去很满意,再过两周,新项目搭建,可能就会下单的。” 说话的是那位职业装女经理人,望着几人的神色里难以掩饰地嫌恶。明明是她手里炙手可热的优质楼盘,好不容易被GP的高层看上,现如今就这么轻易的被抢,哪能甘心。 “你闭嘴!”总经理呵斥回去,“去外面待着,别跟来碍眼。” 轰走了异议声音的人,总经理将白羽往客户休息室引,堆笑的脸孔上略显为难: “这……您不再看看别的吗?那栋房子前段时间上了新闻,风水不太好。我看您是本洲人,老一辈儿的信这个。不知道您是否介意……” “死了个富商吗?不是死在新中洲了嘛!又不是死在了房间里。”艾登跟在后面,双手覆在脑后,背着个巨大厚重的包,吊儿郎当地插嘴。其实就算死在房间里,白羽也是不介意的。 “是,只是房间还没来得及做清洁……”就算是GP集团的人来看过,他们也根本没想到这么快能卖出去,哪里会提前花清洁费去收拾。 白羽点点头: “没关系,我们照单全收,合同中清洁费免掉即可。” “那是当然,当然——”总经理赔笑着,使眼色给还愣怔杵在那边的总监以及诸位经理人们,“还不赶紧去拟合同。你……倒杯水去!” 合同签的很快,几乎不到半个点钟。主要是念诵条款的过程有些繁长,搞得倚在窗户边、门侧的银露珠跟艾登昏昏欲睡。 胖乎乎的总监总算完成了他磕磕绊绊的诵读过程。如果换做平时,就算接待的是本市的富商,这种工作是无需他亲自来的,当然也不会读得这么吃力费劲。 主要是总经理看他的目光明显带着持续性的怒愠;客户从头至尾都没露出过一点除了冰冷之外的表情。再加上四周散开矗立的几个小鬼,站立的位置看似不经意,却有股难以形容的全方位、无死角环绕型压迫感。仿佛他是猫爪子下的老鼠,稍有小动作就可能命丧于此。 所以当他完成了诵读工作的刹那,长长地舒了口气,双手恭恭敬敬地将电子屏幕交于客户手上,低头哈腰,连头都不敢轻抬一下。 白羽非常痛快,签字,全款入账,一气呵成。最后归还电子板的时候,手顿了一下,吓得对方一个激灵,深怕她有什么新的需求自己满足不了,战战兢兢地冷汗抚上额角,大气也不敢出: “白小姐,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白羽扫了一眼塞勒等人,想了想: “我需要六副钥匙卡。” 孩子们的眼睛亮了亮,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难以掩藏的期待,只不过情绪变化瞬间,眨眼便被各自以不同的方式消化殆尽,换回了原本的淡然模样。 胖肚总监还以为是什么需求,闻此放松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脸上堆满了笑: “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您要等一下,技术那边制作电子指纹卡需要一些时间。”声音顿了一下,忽而又补了一句,“冒昧的问一句,户主您是几位的什么人?” 四周的空气温度突然逐降,孩子们看他的眼神都已经不太对了。他立马意识到自己问了句不该问的,求生意志很强,赶紧补救: “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为了填写资料的时候方便我们操作。当然您要是介意的话,也可以不用回答……” 沉默。空气中莫名地寒冷。终于在总监尴尬得恨不能咬掉自己舌头的窘迫状态下,一个清泠地声音拯救了他: “监护人。” 于是就这样,未来全球数一数二的圣教教主以及他的信徒们,自此有了全新的姓氏。多年后,挂在家族的勋章上、名字的中间字母,多了一个神秘的大写W。 21.黑吃黑搞事情(1)修订 少年们跟白羽均身无长物,就背了个破破烂烂的包,站在朱雀大街这栋四层高、带着个修葺甚好的花园小别墅前时,所有的人包括邻居以及服务这里的物业都怀疑,他们是打算来找事的。 直到年纪稍长的姑娘满意地点点头,售楼经理将门口的指纹录入确认完毕,并点头哈腰地迎入,再三确认是否需要物业提供免费清理服务,被白羽拒绝后,这才“依依不舍”的驱车离开。 突然之间,从贫民窟跃升到富豪区,孩子们难免有些兴奋。艾登将大背包里的机器人-锅盖放下来,便随其他几位往楼上蹿。塞勒倒是显得矜持些,漫不经心地在一层的客厅跟走廊处转悠,好奇地问: “羽,是不是要重新修葺一下走廊,安装一步电梯,方便锅盖上下楼?” “不用,楼梯后面隔断有电梯。” 白羽人站在楼梯的正面位置,托着腮皱眉思考,想都未想脱口而出。赛勒寻着声音找到了位置,难掩好奇: “羽,来过?” “没有。”她回答地很干脆。 “那你如何知道?!这个拐角有些偏僻。” 何止偏僻,电梯入口被楼梯的光线彻底挡住,门又与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极其熟悉内设,很难发现。而机器人锅盖似乎也能找到,轻车熟路地在屋内行走,偶尔会撞上家具,却并不十分需要巴龙帮助它更新室内陈设地图。 “你来过这里。”赛勒用的肯定语气。目光沉甸甸的,有看不懂地东西。 “不知道,我失忆。” 脑仁疼!她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朝走廊尽头方向走去,打开了车库的门。 车库大约有五十平米左右,足以容纳两辆豪车还搓搓有余。不过显然这里除了停泊车辆并未有其他它用途,就连修葺车辆的工具都没有。地板上有轮胎的印迹,停泊的车辆并不存在。赛勒跟随白羽四处张望,身后尾随而至的艾登,惋惜而夸张地感叹: “哎!我们还打赌车库里会有车,失望失望。果然没有免费的好事啊!”话音讪讪,伸手招呼他二人,“快来快来,上楼挑房间。羽的那间亚伯度已经安排好了,来看看喜不喜欢?” 关门之际,白羽不经意地朝门口柜子下的脚垫,多瞟了两眼。赛勒注意到了,不过没再多问,默默地带上了门。 ------------------------------------- 她又做梦了。 天青色的朗空,无云。 男人的手细长,骨节分明,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无名指的戒指,风很温柔,似那人抚在侧脸颊的手,冰凉,带着些许烟草的味道。 低头。原来左手无名指位置的白,是戒痕。她、白羽,结婚了吗? “小懒虫醒醒,我们到了……”那人声音清凉如水,滑过心田。 “到了?” 她抬眼试图将那人瞧个仔细,可目光所及的视线却模糊。像是面对他的脸时,总是笼罩着一层烟雾,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这般亲密的语气,她应该与对方非常熟悉。可是谁? 愣神之际,那人已下了车,绕过车头,为她打开了门。 修长的身影迎风而立,烈日下一抹黑丝衬衫配黑裤。没有过多的点缀,却将那本就挺拔的身姿衬得越发隽美。黑发长及锁骨,映衬着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肌肤,宛若江南烟雨里的水墨。明明是炎炎夏日,周身却好似覆着一层霜。可遗憾的是,在往上瞧,模样却又是朦胧。 正想叹息,他却握紧她的手。一指街边的大片空地,声音中难掩欢悦,仿佛还有丝丝宠溺: “朱雀大街36号。就是这里,送你的。” “送我的?不是我们的么?”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男人笑了,从背后搂住她,轻吻头顶: “抱歉!是‘我们’的房子。羽喜欢什么样的内设呢?” 原来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有余。被问的人,歪着头,面对四野的绿意草坪,还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嗯……多盖几层吧,从周一到周五每天换不同的房间睡。门要朝南,我们亚太人讲究坐北朝南的屋子。外面整个小院子,种点菜什么的……” 身后的胸膛起伏,笑出了声来: “你要在朱雀大街上种菜?!这左邻右舍怕是要难受死。” “嗯?为什么?”她疑惑地左右观望,这才发现周围除了她们,零星还有一些其他人来看地皮,三三两两衣着华贵,女人妆容鲜亮,男人西服革履。不过路过他们时,均会有礼地朝身后的男人颔首。 额……这么看来,种菜确实不太符合这条街的气质,可……不种菜的院子,多浪费啊! “种什么以后再说,先说房子;”男人的修长的指托住她的脸,板正她的视线,“还有其它吗?赶快想。” “其它的、高楼配高梯咯,不过也弄个电梯吧!锅盖那身材连腿都没有,总不能让它爬楼梯……啊!还有,”她猛然想起什么,掩人耳目般踮起脚尖,附耳上前,悄声细语,“地下室面积要大,带隔音效果的那种……” ------------------------------------- 砰—— 头顶上方的灯丝爆裂,猛然将白羽惊醒,望了一眼桌上的时钟,临晨一点十分。 整栋房子漆黑一团。唯有手边的佣兵所暗码器不适时宜地闪了闪,收到一条全新的任务需求,等待她确认。 白羽拿起来看了一眼,有些无聊地再次放了回去。 这东西看上去好像是作古的电话大小,只不过,仅有两个按键。暗码器是金属耳环妹子前两天硬塞给她的,说是总部特意为她这种潜力优质佣兵配备,为了方便接单用的。 可、既然是方便接单,为何不直接送她耳麦电话? 金属耳环妹吊儿郎当地回: “可以啊!不过,你愿意共享你的视网膜ID吗?” “……”她确实不愿意。 那玩意挂在耳朵上,靠视网膜跟声控来操作,简直就是个移动的GPS。 “呵呵。没关系,理解。为了安全起见,一般佣兵都不太愿意提供这个。所以我们配备了暗码器。” 发愣的思绪被打断。房间外,银露珠的抱怨声传来: “你们几个在搞什么?” “啊!抱歉抱歉!我正在修改这栋房子的安全系统,可电压似乎不太稳定,跳闸了。等一下哈,马上就好。” “他们几个呢?”这次问话的是白羽。隔着楼梯,探身向下望,巴龙正抱着一台电脑,线的一端连在玄关处的室内中控板上,敲下几个键,很快灯又再次亮起。这才缓缓抬头,惊讶中略带歉意: “啊!羽,你醒啦!他们在车库。刚刚从中控室的隔间内找到了一张陈旧的房屋图纸,他们正在玩探险。” 探险?! 白羽跟银露珠下来的时候,赛勒几人正站立在车库的位置。 “不对啊!按照这个图的位置,下面应该还有一层才对。“亚伯度手里捧着一张泛黄的图纸,蹙眉。 白羽撇了一眼那张纸,并不熟悉,没印象。 抬头四下望了望,白天没认真看,现在瞧上去车库确实有些古怪。 22. 黑吃黑搞事情(2) 车库没有窗户,灯位于平角顶部,总共有四排,从头排到尾宽大炽亮。对于一个车库来讲,却有点过于夸张奢侈了,除非主人特别爱惜他的车子,无时无刻想要给予最好的“照顾”。而上一位房主,那位客死异乡的富商,是位机械医疗制造商,对车并不感冒。那这灯的排列就有点过于华而不实。 思考间,艾登突然发出疑惑: “天花板怎么是平角的,可白天我从外部看明明是个尖角啊!” 闻此,众人都是一诧,塞勒俯下身去,用手敲了敲木质地板,空洞的声音回应着他。于是沉声道: “这下面,应该能下去。” 可怎么下去是个问题。 整个车库空空的,除了连通客厅的门旁边安置了一个古董金属柜,别无常务。唯有这一个柜子略显突兀。 虽说在车库里放一个装工具的金属柜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金属柜看起来挺沉重笨拙,但它下方的脚垫却是新的。柜腿与地毯的交接位置,错开了些许角度。既然是装工具的,谁会没事移动它呢? 白羽支起下颚: “将它移开。” 金属柜较一般木质玄关柜有一定的分量,需要两个成年男子合力,或是R11这样的武装机器人才有搬动的可能。不过对于他们几人来讲,并不是难事。艾登双手一托,轻巧将它换了个地方。无需白羽多说,塞勒上前揭开了下方的地毯。 不出所料,地毯下的木板是可以掰开的,而且有被人经常使用的痕迹。 木板下的按钮启动,整个车库好像一个巨大的电梯,缓缓下落。趁着空档,银露珠跟巴龙也凑热闹跳了下来。当木板稳稳地落停时,房屋的百平米地下室全景一览无余。 拳击台、环靶、沙袋训练场,以及墙面上的枪械架。 原来,这才是白羽要求建造隔音地下室的真正目的。 “哇哦!这也太赞了吧!” “快看快看,这位置是放M95的吧?” “别扯了,M95早就过时了,M200倒是有可能。也有可能是两支手枪,你看这里哪儿有架狙击枪的位置嘛?” 几个孩子眼里冒出了光,兴奋不已地朝内走。虽然枪械架上已然空空如也,但也挡不住小鬼们忍不住去触摸的爪子。 “不错。不用我们二次改造了。”亚伯度的脸上写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精明。颇为满意地点着头。 塞勒倒是没他们这么激动,悠闲自得地逛着,走了没两步,却被训练器械旁的箱子吸引住了视线,顿住脚步,脸色白了白,神色骤变。 白羽在他身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变化,顺着银眸的视线望去。 表面看来很普通的快递箱,数量不算多,粗略估计不足三十箱。有几个顶部没有封口,被人非常草率地丢弃在角落里。只是箱子当中装的东西,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蓝色液体的试管瓶,里面有一缕无法融合的红丝。远远地看过去,像是泡在蓝色液体中的线虫尸体,走进拿起来仔细端详,才发现那是血液样本。 “A-Virus?”银露珠抹去了标签上的尘土,读道。 “A-Virus是根据发明者姓氏首字母命名的,又恰巧是太阳神教的那位名字的缩写。”博学的亚伯度,解释道。 “这跟宗教有什么关系?”白羽不解。 难得有白羽感兴趣的话题,亚伯度顿了顿,瞥了一眼塞勒,观察对方脸色微微好转,这才继续: “因为最初的A-Virus正是从那位神族大人的血液中提炼出来,混合了F-Virus原液中的部分化学物质制造而成。” 白羽微微翘起唇角,似有若无地微笑: “哦?那他愿意吗?” “怎可能愿意?!样本问世后,A博士第二天就被暗杀了,死相惨烈。全身的血液被人放干,室内中央空调一直维持着四十度的高温,警察发现的时候,俨然成了一具干尸。” “既然发明者被干掉了,那这东西为何还存在世上?很有用处吗?” 神族血加F-Virus原液,能干嘛?!她拿起试管冲着灯光仔细察看了一番。里面的红线是一条不融于蓝色物质的血液。这蓝色液体估计是起到保存新鲜度的作用,就是不知道可以维持多久。 她手握试管瞧了半天,却发现气氛突然间安静,更有些低迷与压抑。 亚伯度紧张地望着塞勒,欲言又止。而其他人逃避似的,统统别过头去,假装不看他们,佯装并不熟悉这个话题的样子。 有古怪!白羽放下样本,眯了眯眼: “继续说——” “因为这东西,可以激发普通人的天赋,成为后天异能者,”接话换了个人,塞勒的声音冰冷毫无温度,“这两年还有传闻,据说也可以医治好辐射荒原地的荒鬼……” 治疗已经脑死亡的荒鬼丧尸,还真有人敢想啊!白羽的眼眸中露出讥嘲之色。忽而想到什么,脸色一沉,转向扫了一眼神色闪躲的其余几人。深吸一口气: “做到完全改变一个普通人的异能天赋,需要多少这东西?” “十天以上,每天不间断的供血。量要把控得恰到好处,既不能让供血者失血过多,也不能让吸收者无法消化。直到产生变异为止。当然,期间需要注射哪种原液,就需要GP实验室的技术支持了。” 塞勒的声音淡淡的,仿佛说的不似曾在他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般: “这世间天生的异能者本就稀少,尤其是在核战争发生之前就存在的异能者更是少之又少,太阳神教的那位就是其一,圣教中也有少部分家族存在这样的人。正因此,战事爆发前的这些异能者,有突出能力的被后人尊称为神族。他们的后代,以及受到神族恩惠的人被称为神族后裔。” 白羽蹙眉思忖: “这么听来,真正能够做到激发异能天赋的方式,似乎跟这个小瓶子内的A毒素,关系不大。” “嗯。也有可能是他们使用的方式并不对,或者没有摸到门路。之前被捣毁的地下实验的工作人员,很明显不是熟手。主要还是以阶段性尝试为主,核心技术并未掌握。” 这方面,塞勒有绝对的发言权。只不过那样的磨难,作为当事人应该并不心甘情愿吧! 银眸中波澜不惊,竟还有几分嘲弄,仔细看去却又猜不透他此时的真正想法。这孩子,果真是越来越深沉了。 见塞勒话音停顿,亚伯度便接了过去: “而在战争中受到辐射波及却并没有死亡,反而显现为异能的天赋者也并非少数。只不过……” “只不过受到辐射波及,能量不够纯粹,拥有上限天花板。而且资源的分配早在最初就已经形成,很难再切入。于是想要屹立在贵族们肩膀上,成为被膜拜的神族,还要看命!” 亚伯度原本只想公立的简述社会问题,却被银露珠冷漠的打断。前者不甚苟同地瞪了她一眼,女孩并无所谓地耸耸肩。 “看命呀——”白羽咀嚼着最后几个字,侧头睨了一眼塞勒,“所以,这里有可能是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血……” A毒素显然是非法生意。她跟小不点儿救出几个孩子,捣毁的地下实验室应该就是做这个用途的。 显然幕后者并没有分辨出塞勒与其他人的不同,也不知晓异能者的塑造方式,或者他们还在探索阶段;而被大量产出的A毒素到底有做什么用途,对他们几人来说却也是个谜。 捣毁了实验室并不意味着根除了幕后者,他们的仇还在账面上记着呢! 被白羽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了。艾登苦着脸,嫌弃地将试管丢了回去,临了还不忘用巴龙的衣角蹭了蹭手;不过反遭对方一顿拳头袭击,捂着肚子哀嚎。 白羽看了看表,打了个哈气。伸出胳膊,倚向银露珠的肩膀,下令: “好了,别闹了,都回去睡觉。” “那这些东西……”亚伯度茫然指着地上的箱子问,富商留下的非法物品,就这么囤在这里不好吧?!“说不准那人就是因为这些死亡的。如果这些人找回来……” 已经往回走的白羽脚步微顿,蓦然回首,嫣然一笑: “黑吃黑,那才有趣啊!不然,我们找谁报仇去?!” 她巴不得这些人能自己送上门来呢! 23. 黑吃黑搞事情(3)修订 A-Virus,黑市上价格不菲,一支足矣卖到十万。在长安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城市里,非法物品的最佳流通渠道,就数这条赫赫有名的黑街——西市开远门,连接着长安、楼兰、高昌三方枢纽站的通道。小偷小摸会在早上穿过开远门,在无人管辖的巨大市场里,处理掉前一晚弄到的货物。因为在这里,所有帮助你在全新的城市中开始新生活的东西因有尽有。 新亚太每个城市都是独立管辖运作,除非是有利可图的国际大型案件,政府可没那个闲钱跟闲工夫,跑到别人的地盘去追查这种蝇头小利的任务。正因如此,长安的破案率长期陷入低迷,任何犯罪者都能在几小时之内逃亡到楼兰去,就连警察也抓不到人。 不过牌面上有牌面上的玩法,地下有地下的规矩。 在这里,盐帮即是规矩。 踏入开远门的时刻,塞勒几人自然是看到了入口处的关公龛。银露珠跑过去蹲下,兴致勃勃地拿起木鱼敲了一下。 清脆的响声,惊动了市街入口处的人流与商户。最靠近街口的古玩店老板探出头来,诧异地瞧了一眼。看是几个外族小孩模样,当下扬起手不屑的挥了挥: “哪儿来的无知小儿,胆敢碰关二爷的东西。这是盐帮的佛龛,是神灵,懂吗?!去去去!一边玩去。” 银露珠嘟了嘟嘴,掩去碧瞳中的狡黠,遗憾地站起身,耸了耸肩。夜晚的霓虹灯照在几人的背影上,拉得纤长。领头的少年棕发银眸,声音淡淡的,朝落后的少女挥挥手: “走了——” 于是,掉队的顽皮少女一跳一蹦地窜入队伍中,挽起被簇拥在中心位置、黑衣帽衫年轻女子的胳膊,随着热闹的人流汇入,消失不见。 三十秒后,伴随着咔嚓的碎裂声,金属木鱼裂开一条缝隙,跟着劈成两半,碰倒了正在燃烧的香炉,香灰洒了一地。古玩老板二次出来招呼客人时,香灰已经被来往的人流打散,搅得入口的地面上全是。他惊骇地瞪眼。左右看看,扶额摇头叹息: “哎呀呀!不吉利不吉利。今日诸事不宜,早些收工为妙……” ———————————————— 百兽园——西市街最繁荣的酒吧。 整个建筑风格维持着战前的古迹模样,添加了些许现代元素。门栏装饰成一个巨大的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模样,慵懒地趴在门口,双眼目露凶光,牙齿坚韧锋利,长长的舌头跟红色地毯相互接应,顺着阶梯搭出去几米远。既昭显了主人的凶悍,同时又不失贵气。来酒吧的客人势必都要从虎口入内。 白羽之前曾经路过几回,门口总是人满为患,被堵得水泄不通,并不如今天站在门口瞬间来得真切。这样的装潢,可真是有枭雄一般的个人风格啊! “羊入虎口?”巴龙的新亚太语不是很好,尤其是成语。 艾登揽过他的肩膀,嬉笑: “兄弟,你顶多算只披着羊皮的狼。” 说笑间就要往内里走,却被入口处的两名彪形大汉给拦截了步伐: “证件。” “啥?”证件?!走在最前面的艾登跟巴龙被问得一愣。他们未成年哪儿来的证件;可这都什么时代了,进个酒吧还管你有没有成年吗? 见两个小鬼你看我、我看你,明显就是一对儿生手,大汉不耐地朝身后的队列一指: “没证件,就去排队——” 他俩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大汉身后居然已经有几十人的队伍,已经拐到了街区的巷尾。 “这、现在才几点?”难怪今天门口如此有序,原来早就已经成队了。 去排队的话,要多久才能进去啊!艾登吃惊的咧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亚伯度抢先一步越过,动作飞速地将一打钞票塞入对方手中。而那大汉居然比他出手还快,袖口抖了抖,眨眼就不见了钞票的踪迹,脸色也变得和善起来: “六位。” 跟在亚伯度身后的艾登傻了眼。视线在自己人的背影与大汉们的袖口来回转圈,猫腰上前耳语: “喂!他是不是有异能啊?可以隐藏物件的那种……” 亚伯度懒得搭理他,回了一个看白痴似的眼神,表情里写着:闭嘴。 好不容易才消化完这个现实,艾登像嘴里吞了个鸡蛋一般,缩了缩脖子。 百兽园酒吧的内设要比外饰正常许多,不过华丽依然。城市的辉煌与丑陋,在这里并存,延伸融合得恰到好处,仿佛与生俱来就合该在一起。年轻的生命挥霍着大把青春,企图搜寻空洞的梦想;年迈的有钱人挥霍着金钱,试图挽回无往的灵魂。 昏暗的舞池光影交错,可以隐藏掉所有肮脏的坠落。电子乐的声音出奇的大,说话需要脸贴着脸,呼吸抚摸着陌生人的肌肤,带着浓郁的暧昧。 亚伯度敲了敲桌面。丰乳肥臀的酒吧妹,婀娜多姿的身体就贴了过来。如果不是灯光过于昏暗,能发现少年的脸红了红,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对面的两位女性同伴,见她们并未察觉,暗暗吁出一口气: “两杯果汁,四杯啤酒……” 酒吧妹微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转身却被对面黑色帽衫的人,突然抓住了手腕。衣服拉得很低,看不清面孔,只是声音却清冷,是位女子: “五杯果汁,一杯牛奶。谢谢——” “不要酒?”妹子愣了一下,来酒吧不点酒,这倒是新鲜。 说完女子便放开了她,并不打算重复。一时间看不懂谁做决定,回头询问的眼神又对上刚刚下单的少年。对方点了点头算是默认,这才姗姗地离去。 饮料端上来时换了个男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吊儿郎当的模样,身材纤瘦,颧骨凹陷没有二两肉。嗓音却很尖: “几位小朋友,第一次来吧?来酒吧当然要喝一点,我做东,送你们半打Short。试试看!这个酒要一口闷才过瘾……” 白羽没吭声,拿起点牛奶尝了一口,蹙眉又放了回去,便不在动作。见她不动酒,其他人更不敢碰,各自拿了果汁,那半打酒突兀的杵在桌子中间,如同来人的脸一般,甚是尴尬。 亚伯度坐在最外侧,笑眯眯地接话: “您是这里老板?” “不不不,怎么可能?!我不过是今日负责看场的经理;”男人连连笑着摆手,一脸惊诧地打量他们,“难不成几位是从外面来的,不知道这酒吧属于哪里的地界?” “初到贵宝地,还真不太熟……”亚伯度十分“谦虚”地颔首,顺便朝里挪了挪,意图很明显,给对方腾地。 闻此,经理表面笑地委婉含蓄,但内心却是乐开了花。 方才听门口的保安说来了一组大户人家的孩子,出手阔绰,他本开心地想着,今晚可以好好敲一笔;谁知道酒吧妹妹又说这几个“没见识的”小鬼只点了饮料,根本没动酒的意思。这……光喝饮料,可赚不着兜里的钱,于是他便亲自“上阵”前来会会他们。现在听来,敢情他们都没搞明白自己进了哪里,谁的地盘。 “看几位穿着朴素,出手却大方。想来是哪家的少爷小姐,离家出走跑来体验生活的?”男人凹陷的腮帮子,努力鼓出一个和善的弧度,大胆猜测。 几位少年彼此互看了一眼,没有接他的话。他便以为是默认了,对方不好意思透露。兀自点了点头: “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是想打听各位的隐私哈!咱们相逢便是有缘,看几位的样子,想必是要在此多呆上几天的。既然进了这西街的地界,那就得跟你们普及普及咱们西街的故事……” “好呀!我最喜欢听故事了。”金发碧眼的少女,声音清脆宛若幽谷之泉,笑起来明媚如春,迷人心窍的美,轻而易举就让对方瓦解了戒心。 得到小美女的鼓励,经理更加开心,脑子发热一招手给自己点了杯啤酒。稳妥妥地坐下来,滔滔不绝: “这西街、哦不,整个长安,最大最有实力的帮派要数我们盐帮……” 24. 黑吃黑搞事情(4) “盐帮的建立要从战前说起,那时候的长安,是这片土地上赫赫有名的千年古城,当然现在也是。只不过文明的殒落,伴随着古迹与人心的消失已随战争烟消云散。现在你们看到的长安,及不上当年的十分之一,而当年的盐帮帮主一代枭雄,差一点儿就踏上了仕途这条路。” “哦?盐帮帮主是想从政的?” “那可不,先不说我们王帮主拥有新亚太多家商业与运输的董事职位,单就长安这座城市——他的本家,治理的很好,几乎所有人都受到过王老板的恩惠。抢劫跟偷窃极少发生,小本买卖足以衣食无忧。点心店夜晚都不用锁门,落了钱包都有人帮你送回……” “等等。你说得这是长安么?我怎么听着像某个宗教信徒建立的城邦。” “哼!小孩,别瞧不起人。老百姓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有口饭吃。盐帮为他们提供安居乐业的生活,为何不能受到拥戴?!”经理瘦瘦地脸上眼睛很大,瞪起人来宛若两盏小灯泡。 “那后来、为何没能经起战争的抗击?” “哎!就算治理的再好,毕竟没有实权,是见不得光亮的。上层统治仍旧是贵族阶级社会。背后腐|败又懦弱,面临机器人暴乱卷着铺盖掉头跑路,购买武装的钱一点都没剩下。那可都是实打实的钢铁机器,盐帮的兄弟用肉去搏,平民老弱、女人小孩死伤无数;最终核战争爆发,根本扛不住,不到一天就被毁了个干净……” 赛勒等人陷入沉默,虽然他们的家族也都经历过战争波折,可发生时几人还尚小。并不如这些幸存者更能切身体会当时的恐怖。 “我们这些人有幸跟随着王帮主活了下来,只不过帮主却因那场战争被夺走了全部的家人,性情大变。他、真正成为黑暗街区的王,是从战后重建开始。嗜杀残忍,手段狠辣,没有人能够忤逆他。在这里人工智能、电子科技是绝对的禁忌,就连警署的机器人都进不了西市。” 白羽挑了挑眉,她倒是早先发现了这个问题,连佣兵所这种全球的大型组织,也谨慎地将会所建立在西市尾部的犄角旮旯地段。一直觉得奇怪,原来是因为这个。 “那你们怎么维持生活?” “生活?!”经理乐了,“有手有脚我们自然可以生活。在没有机械的冷兵器时代,我们的先辈不也是这么活下来的吗?” 亚伯度与巴龙相互看了一眼,栗色卷发少年,试探性地问道: “难道你们不惧怕荒原外的荒鬼吗?” “哼!那些东西,我们一早就有了对付他们的武器——” “哦?是什么?” “这、商业秘密、秘密……”说道关键地方,他居然反应过来顿住了。一脸讪笑地打哈哈,“几位喝好,喝好。” 站起身来扭头就要走,亚伯度哪里肯放过,轻轻一拽又将他按了回去,力道用得让对方根本挣脱不开。骨瘦如柴的经理怎可能是对手,顿时面色一惊,竟没料想这几个小鬼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手劲却不是一般的大,他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你、你们……” “你别紧张呀!我们不是坏人;”亚伯度乐呵呵地微笑,眸瞳中散发着摄人的光芒,“我们偶然间得到了一个物件,想要找个大佬来问问,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你看,方便引荐引荐吗?” “什、什么物件?” 经理额角挂上了冷汗。说话间,散落在酒吧内的打手,已经发现了不对劲,西面八方向朝这边涌来。亚伯度手里抓得蓝色试管才刚露出半个角,几人就被蜂拥而至的保镖按在了桌上。 经理好不容挣脱了束缚,站直腰杆,抖了抖皱褶的西装。四周的客人四散开来,露出或诧异、或惊恐的眼神垫着脚朝这边瞧,收到酒吧经理瞪过来的灯泡眼,又谨慎地回避,可耳朵却丝毫没有松懈的意思。 “你这东西……”他一把将蓝色试管抢了过去,刚想在这里扯高嗓子询问,忽而又恍然觉得不对,人多嘴杂,于是一摆手命令,“先压进去再说。” 几人被反手绑了,推推搡搡地朝内行进,眼看吧台尽头已经没路了,转弯之际,豁然出现一道通往地下甬道的门。最前面的塞勒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踉跄几步脚下踩得台阶不稳,纤瘦的背影好像一阵风就能刮倒一般。 “喂——”几个孩子中有人不忿,冲着推人的打手吼。 人高马大的壮汉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两只手臂露出强健的肌肉,近两米的个头,怎样看都显得比对方魁梧许多。见有人叫嚣,反手转脸就呼过来一巴掌,但可惜,没有碰到对方的脸,莫名其妙地用力过度,给自己绊了一跤,栽倒在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看清那少年一头火红的发,目光炙人似能在他身上烧出个洞一般。 壮汉被触了眉头,扑上去朝着他后小腿就是一脚。这一脚很重,踹了个实打实,膝盖跪在地上的声音撞击得木头地板,砰然噈响。心想着方才那一掌的失误落下的面子,挽了回来。心中解了半数的郁气;不过仍不甘心,扬手又要擭上来,余光却感觉楼梯下方,黑暗的角落一抹冷冰冰的视线,似刀子一把划过他的脸跟脖子,这手竟生生顿住了。 明明走在最前方的少年全身散发着书卷气,文弱地不堪一击,为何瞬间爆发的杀气令他不寒而栗,汗毛根根竖起,浑身都不能移动分毫。 “愣着做什么,还不滚下来!”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来。 “头、头领——” 壮汉一怔,倏忽惊觉,刚刚自己感觉到的杀气,十有八九是头领发出来的,怎会是一个书生气的少年?!念此,这才恍惚地吁出一口气。颠颠小步跑下去,因为动作慢。胳膊手臂连连挨了好几下,不敢吱声仍旧陪笑着。 “结巴个什么劲,赶紧的!王老板在会客,等着人送到擂台上去呢!哪儿来的小鬼,你特么拿这些渣滓糊弄我?” 说话的这位个子不高,但显然地位要高面前的壮汉许多。一张面孔满是横肉,小眼睛却炯炯,锐利如刀子,身材精瘦,袖口露出的小臂,肌肉紧实有力,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精明的目光在塞勒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漠然地选择忽略。 手底力道不弱,鞭策着自己的手下,语气里恨铁不成钢: “你特么能不能有点正型,这些是什么人就往下面送?” “头领,头领,别……别打,别打脸!别……他们……是经理吩咐送下来的,”壮汉一边闪躲一边求饶,看上去反倒像个滚圆的巨婴,“说要见大哥……他们手上有那个药……” 总算将这句话说顺溜了,看着他们“嬉闹”的塞勒等人,差点忍不住要打起哈气。 “药?什么药?”头领扬起的手一顿,怔然问。 “就、就是……”一提这个,壮汉的磕巴更加严重,脸色难看,“就……那个……A什么,他们想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手缓缓地放下,空气中的温度骤然逐降。男人审视的目光再次回到六位陌生的年轻人身上。 看外貌长相年纪都不大,遇事镇定自若,还有些意兴阑珊。似乎是早就预谋好了,等着他们这座“火坑”敞开门,欣然往里跳。 这模样不太对劲!男人的眼眯缝成线: “不管你们打什么鬼主意,最好罩子放亮些。胆敢背后有小动作,当心老子废了你们。” 25. 黑吃黑搞事情(5) 他们跟随着领头人,顺着甬道拐了个弯,踏上铁架楼梯。咆哮的呼吁声振聋发聩,如潮水一般迎面而来。 总算知道为何这里要叫百兽园。甬道下方是一座百平米的巨型深洞灯火通明。洞坑的中心硕大的笼子中,是地下拳王角逐赛的角斗场。 “这是……” 来之前,亚伯度搜集过盐帮王的资料,但信息却寥寥。如今见到这阵势,也不免惊骇。他走在白羽的身侧,小声地问。 后者仅仅是瞄了一眼笼子,便收回了目光。她重新拉了拉头顶的帽檐,将头低得更低几分,语气淡淡: “那是盐帮的地下拳王赛。盐帮之所以能屹立新亚太不倒,靠得是地下拳赛的生意。每一个地下拳王都有着可怕的实力,只要能在生死擂上打到拳王,就能一飞冲天。” 她声音不大,四周包围的赌徒看客又高幅度地叫嚷,很容易将她的细语掩埋下去。不过只要练家子有心,自然能听得清楚。少年们包含两位押送者,全都收入耳里。 走在前面的头领,回身诧异地瞅了白羽一眼: “小姑娘人不大,见识不少。” 这女子看上去未到双十年华,一直压着帽檐,露出半个脸庞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会儿仔细看来,却是几人当中唯一的亚裔血统。于是他暗暗记在了心里。 拳王赛在其它大陆有不同的管辖主,在新亚太就数盐帮最大,根基最雄厚。百兽园经营了这么多年,外人或许不熟悉,但身为新亚太的人,老一辈自然会接触得多些。一个亚裔的小姑娘了解这些,也不新鲜。 角斗场中心,即将决出输赢。他们路过的时候,正巧赶上赢家给了对手终极一击。 可怜的男人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全身痉挛,不知是昏厥还是濒临死亡。不过,他的左腿肯定是废了,小腿骨穿透了膝盖凸出。白骨锃锃可见。一张脸血肉模糊,怕是连亲人都认不出。 获胜的男人手里持着金腰带,一双眼眸漆黑发寒,透着殷红的血色,杀意正浓。目光扫过来时,四周包围的看客们发出“吁——”一般的叫好声,双目通红;仿佛是观望狮子决斗的土狼们,瑟瑟颤栗,混着畏惧与荣耀的光芒,兴奋异常。 头领刻意关照了一下他们,停顿了步伐。回身观望,几位少年脸上神色各异:诧异、新奇、兴奋、漠然;唯独没有恐惧。这倒是令他刮目,思索了一下,拽过自家兄弟的耳朵,低声交代了一句,壮汉利落地点头应下,转身离去。 帽檐下,女子的眸光影闪烁,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住了心思。 楼梯转到底部,在一座大型玻璃房门口停住了脚。 头领客气地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从内部开启,开门的人同领他们下楼的男人衣着无疑,均是T恤。只不过较为内敛,恭敬地朝敲门者颔首,侧身让他们进入。 室内宽大的落地玻璃,视野极佳。将整座斗兽场尽收眼底。背对着门,两座双排沙发,其中一座铺着宽厚舒适的兽皮垫子,想来在兽皮座椅上姿势霸气张扬的男子,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盐帮王。 男人此时正在会客。另一张沙发上的男人衣冠楚楚,坐姿严谨,戴着副金边眼镜;一双眉拧在一起,唇角抿成缝隙,看来聊得不太愉快。 “王老板,你这是坐地起价——”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掩饰不住目光中的愠色。 座椅上的男主人看上去四十出头,右侧脸颊延伸至脖颈处,有道不深地疤痕。微微扬起的唇角似笑非笑: “李先生,你这么聊生意就不对了。我们盐帮讲究的是诚信,说好了上批货准时准点地送过来,可到现在,我们也没看到。这、就算是我,也很难办啊!”他附身凑近,戾气猛然乍现,一双眼瞳似盯着猎物的豹子,“我还有大把的兄弟要养活,也请李家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弄丢东西的,可不是我盐帮……” 这赤果果的威胁,另原本就看上去文弱几分的客人,脸色巨变,由黑转青。一拍扶手站起身来: “你不要太过分。货物明明是进了长安的地界的……” “李先生,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兽皮沙发上的男人不再看对方,四周的空气徒然逐冷。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客人的脸色泛白,握了握拳,撂下一句: “李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请便——” 男人毫不在意,视这句威胁无关痛痒,一摆手,送客。 送走了前面的客人,他转身瞟了一眼背后,眼神中透着不耐: “干嘛的?搞一堆毛孩子。没看到,老子一会儿还有客人?!” 问得是领他们进来的头领。不过在塞勒几人的眼中却意有所指。 刚刚那一幕,想必是故意要透露给他们听到的,否则也不会卡点卡得这么巧。几人还未开口,门又再次开启,方才伴随他们下来又中途消失的壮汉,皱着眉神色诡异地瞧了几人一眼,凑到盐帮王身边,欲言又止。 男人受不了地瞥了瞥对方: “你特么有事就赶紧说,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 后者忌惮地看了一眼塞勒几人,心一横: “查了一下他们的底,这几小鬼就是两个月前作掉禁苑堂口,袁头领的那伙人。” 盐帮王脸上的刀疤微微动了动,目光从手下身上回到他们的新客人脸上,打了圈,眯起眼: “上官,继续说——” 上官头领颔首,躬身,言简意赅: “大哥,他们手上有A毒素,想要问,这东西做什么用的。” 座位上的男人沉默,低压的杀气骤然间蔓延开来。盐帮的手下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连呼吸都轻不可闻。几秒钟后,男人噗嗤一声乐了: “哦?呵呵!看不出来,几个小鬼这么厉害?!”他又恢复了方才慵懒的神情,下颚微抬,意有所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小孩想知道么?上去试试……” 不知何时,几人手里的束缚早已被脱去。为首的褐发银眸少年绕过沙发,兀自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并不着急回答,手一伸示意,方才站在他身侧一直压低着帽檐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一同落座。 女孩犹豫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淡漠的唇角间勾起些许无奈。双手插兜,慢慢悠悠不太情愿地凑了过来,任由对方将胳膊环绕过纤细的肩膀,姿态甚是乖顺。没人发现,她落座前一秒帽檐下的表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我们是来谈价的。”少年隽美的面容淡然,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气场可比刚刚李氏的人强上许多。 将一切看在眼里,盐帮王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你都不知道做什么用,如何讨价还价?” 几个小鬼胆色跟身手都不错,他欣赏有本事的人。只不过,过分的自信就是愚蠢,何况他们还动了他的人。 “这您倒是说的有理。可以,试试也行。”塞勒懒洋洋地朝艾登点了点头。 接收到了信号,红火头发的少年眼睛亮了亮,得意地朝同伴昂了昂下颚。金发碧眼的少女冷漠地斜了他一眼;其他两位面色上些许失望,转瞬即逝。 “这是挑战制的赛场?”艾登跃跃。 “没错,三局两胜。先把上面的那个金腰带打趴下,咱们再来谈谈。” 26. 修罗场(1) 角斗场周围,看到有人要挑战刚刚拿下金腰带的拳王,一个个忽又似打了亢奋剂一般,嗷嗷地吼叫着。 擂台中央,左边的升降台缓缓升起。卸去外衫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一头耀眼的红发,满脸的匪气。自从他的出现,周围的呐喊声变了味道,各种谩骂与讥嘲不绝于耳,难听至极。 “下去吧!” “滚!哪里来得毛孩子!” “新欧的小子,滚回家吃奶去——” “赵大,干掉他!揍他!” “让他他妈都认不出他!” “告诉他,这是谁的地盘!扁他——” 显然,新晋的拳王粉丝众多,人气高涨,更得民心。拳王一抬手,全场的沸腾渐歇。 艾登仿佛对于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没所谓地活动活动脖子,笑嘻嘻地道: “你叫赵大?” 赵大那双嗜血又满含杀气的眼,盯猎物一般锁定面前的少年。他从来不小瞧自己的对手,哪怕是个孩子。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也是为何能在擂台上活到现在。 眼前的少年连十八岁估计都不到,方才他们从上面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那一头红发格外扎眼。前一个倒霉蛋被揍得奄奄一息,他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挑衅。 “你运气好,遇到的是我。”艾登自顾自地说,“我只玩拳的。不像上面那些人,喜欢玩战术,心太脏……” “小子,废话这么多,来!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赵大朝他招了招手。左手负在身后,微微弯腰,目光如炬。 艾登的速度很快,闪电一般另对方避无可避。他没打过地下拳,但拼杀的本事却半点都不弱于拳王。而赵大的双拳坚硬如铁,挥出去时风声唳唳,每一拳头下去都带着致命的杀气。 艾登见过他落拳下去后的样子,前面一个被抬出去的血肉模糊,就是最好的证明。起初他并不打算硬碰硬。 每一次小心地避开,拳风总会擦过衣服。赵大的拳是经过他特殊的锻炼,包裹着异能,虽然对方避开了,呼啸的拳风却能轻而一举地划开皮肉,艾登被撕破的不仅仅是衣服,还有没有闪避得过的肌肤。小臂、侧腰,面颊多多少少均都挂了彩。 赵大可是用了九成九的力道,然而这些凌厉狠辣的招式,打在对方居然仅是轻伤,并没有一处致命。原本计划着十几分钟就能结束的战斗,没想到居然被这小孩消耗了一个多小时。 四周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平息下来,搞不明白他们赖以崇拜的偶像拳王,为何迟迟没能下手干掉对手。难道是他突然的仁慈,另平日里杀伐嗜血的金腰带转了性子?!欢呼声慢慢转成了抱怨: “赵大,干掉他啊!你在磨蹭什么!” “杀呀!别手软啊!怎么搞的?!” 对方在消耗他的异能。回过味儿来的赵大猛然惊觉。原来这么半天,这小子一直在拖延时间。领悟过来,他后撤几步,拉来了彼此的距离。定定地看向对方。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艾登脸不红气不喘,除了身上挂的彩头,仿佛压根没耗费什么体力一般。反观他,已经呼呼带出白气,肺部因缺氧隐隐地疼。 “小子,你耍诈!”两只手做防御姿势,赵大眼神不善,阴森森地望着对方。 艾登无辜地笑: “怎么会?!我没见过这种将异能包裹住拳头的打法,在虚心学习而已。” 闻此,赵大的双眼能冒出火来。彻底被这戏谑的语气激怒了。拳风包裹着异能,力量提到峰值,冲着艾登的脸迅猛地砸去。 然而,就在拳头即将接近对方那张好看的笑脸时,面前的身影一晃,消失了……彻底的在他面前消失了。 措愣了半拍,赵大惊讶地瞪大双眼。可对战场上的愣神是最致命的。 当他恍惚时分,却突然感觉腰上一麻,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自后腰处扩散开来。身体根本无法动弹,也没有丝毫的力气,维持着出拳的样子,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KO!” 三声读秒后,角斗场外的主持者冷冷地爆出胜负。显然,才刚刚拿到金腰带的拳王,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人算是废了。艾登攻击的腰椎部,是人体最脆弱的点,却最有效。从今往后恐怕他连站都有可能是个困难。 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傻了一般。刚刚还在场上耀武扬威的拳王,转眼间就再也不可能起来了。那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钱,以及他们的身家性命;就被这么一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新欧小鬼,打碎了…… 赵大被拖下场时,不知是谁起的头: “咚、咚、咚——” 敲击金属的响动,节奏规律,压抑地愤怒,一下一下地连成一线,眼见愈演愈大: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艾登扬起讪讪笑脸,撩了撩一头红发。隔着角斗场的铁栏杆,宛若笼中的狮子,张开双臂,傲慢又嚣张地大声道: “好呀!来呀!胆小的土狼们,杀呀!你们敢吗?!” 盐帮王的会客室内,隔着个玻璃,气氛已然非常冷凝。 兽皮座椅上的男人,脸色不甚好看,一双眼瞳黑漆漆的,像是暗夜里的幽冥之火。侧头扫了一眼客座旁的褐发银眸少年,对方回给他一个和气有礼的微笑,仿佛下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盐帮王的目光更加阴鹫,对身侧的人说道: “上官,找个兄弟上去,消消他的气焰。” 上官头领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一招手,身侧是方才领着他们下来的那位壮汉。后者授命,转头朝角斗场而去。 果然是冤家路窄,艾登看到从升降台上缓缓出现的男人,不由得笑了。对方曾经踹向自己左腿的那一脚,实打实的狠戾。这仇他还记得呢!于是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罩着对方的肚子就是一拳。拳风夹杂着浓浓的烈火,一拳下去不伤残也是皮焦肉熟。 可出乎意料之外,拳头却似乎是打在了石头上面,生硬如坚,他的拳头的力道倘若收回去晚一稍稍,恐怕骨头就碎了。 惊讶之余,那人出手极快,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喉咙被人捏在手里,肺部的氧气逐渐消失,不论他的手如何变幻火种都无法抗衡对方。脸渐渐涨红,怒意上涌。异能全开,一瞬间将整座角斗场点燃。 原本就是金属质地的笼子,受到了烘烤后变得炙热焦烫,连带着波及到看客们的栏杆,也冒出了丝丝缕缕地白烟,再次引来一阵阵抱怨的怒骂。 笼子内壮汉的毛发跟衣物受到火势的撩拨,呈现出来星星火源的光点,他被迫不得不放开对手,忙于扑灭火种。于是少年有了片刻的喘息功夫,忍着疼,去抱对方的腰,一个仰摔就想要依靠后背力量,折断对手的脑袋。 可惜对方的速度并不弱,一早就反应过来,在他摔出去的刹那间,自腰部施力,想用彼之手段还至彼身,不过这招却没有艾登轻车熟路,脚脖子被偷袭,底盘一滑,力道用歪,居然直接被对手甩了出去,生生砸在了笼子上。 第一回合,彼此的试探后,并为见分晓。壮汉吐了口嘴里的血沫,眯了眯被烟熏的睁不开的眼: “小子,你就开大吧!当心异能耗尽。” “哼!那你多虑了,我年轻力壮,这火种烧一晚上都没事。”狠话虽这么说,但额角已然挂上汗珠。内心知道自己时间不多,需速战速决才好。 笼中之火化成一簇簇小型火球,向对手攻来,力道不大却毫无章法,壮汉需要随时感触到灼烧的瞬息变幻,来移动他的异能保护免遭撞击。钢铁般坚硬的抗击异能,并不如艾登这般灵活好控制,并且另艾登发现对手是并不能全面的将身体覆盖时,内心一喜。 火球的包围缩小,倏地一下,从上到下整个将对方点燃,人也在刹那间窜出,正面袭去。 然而艾登却算错了,对方根本不是不可以全身覆盖异能,而是诱敌的伎俩。他的肚子遭受一击重创,胃部剧痛地团缩在一起,整个人被打飞了出去,撞击在铁网上,缓缓地滑落。 “嚓!真疼啊——”果然还是吃了经验不足的亏。 逮住机会,对方哪里肯放过,揪着后脖领子将他提起,单方的殴打开始了。 “小子,听说你们作掉了袁头领。还挺厉害的嘛?就这点本事吗?难道是你的朋友动的手,你是后面捡漏的?!” “满肚子坏水,老子就瞧不上你这种背后使诈,不敢当面迎敌的小鬼。” 艾登已满脸是血,双目通红。身上各处原本被上届拳王划破的皮肉伤,现已全部开裂,而对方专门照着创口处猛打。内伤跟外伤叠加在一起,看上去惨不忍睹。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四周的火焰所剩无几,残余的黑烟好似即将逝去的生命。壮汉想来打得也累了,抓起他的头发,提溜小猫儿一般将他提溜起来,对着奄奄一息的少年道: “喂!快死了吗?你求个绕,我便放过你。” 27. 修罗场(2) 下颚青紫,左边侧脸肿胀地几乎要看不清面前的人,右大臂脱臼。艾登能感觉到,自己胃部左侧肋骨锥心的疼,想来是断了一根。 好半晌,对方以为他可能已经丧失神志,即将断气了,正欲身手去探查鼻息时,少年扑哧一声笑了,伴随着血沫跟口水,喷溅地他满身。 不!不对,那不是这孩子的血。他诧异的睁大眼,两只红色的火焰巨爪从背后穿透了胸骨,刺穿了心脏与右肺,狠狠地钉在地面上。他简直不敢相信地张大眼: “什、什么时……” 可惜话还没来地及问就断气了,没能听到少年讥嘲地讽刺: “你这拳头太软了,还不如羽的十分之一……” 第二场,艾登又赢了。 不过这次,他伤得有点重。 看台周围的人群小声嘀咕着,整天混迹于此的常客们都是见过盐帮这些打手们的,至少是脸熟。如今有被人打死在盐帮的擂台上,简直是史无前例的惊骇,盐帮的面子肯定不好过。 台上的红毛小子虽然一直不被看好,但上了擂台,签下的便是生死契。第一次兴许是侥幸,连赢就是实力。在这里实力便是一切,盐帮也没有理由刁难。 可看这个架势,半天没有人前来收尸,似乎是另有谋算。 “大哥——”得力的心腹死了,上官头领的脸色十分不好看。拳头捏得咯嘣咯嘣的响。按捺不住地要请命往下冲。 盐帮王斜眼看了手下一眼,没有说话。反倒是塞勒先开了口: “王先生,如今三局两胜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谈谈这东西怎么用。” 男人点燃一颗雪茄,烟雾缭绕间看不清表情,并未正面回答,语气平淡地道: “上官,去叫乔恩医生过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上官头领的身后跟着一位身穿牧师长袍,手持药箱的东欧与中洲混血男子。三十出头年纪,眉骨深刻,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栗发碧眼,肤色很白,衬托着黑衣长袍胸口的银色十字架,格外醒目。 塞勒等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在这里居然遇到圣教的人。表情各异,不过被掩藏的很好,转瞬即逝。 虽然没有任何介绍,但想必这位就是盐帮王口中的乔恩医生,可这打扮除了手中药箱半点也没有医生的样子。要说他是个牧师,反而更贴切些。 “王老板——” 乔恩客气有礼,进来首先向这里最有权势的人颔首。目光稍作修整,才将注意逐一落在塞勒几人身上,淡漠、疏离。最后在白羽身上停顿稍许,陷入沉思,神色有片刻的游离。直到接收到塞勒审视地冰冷视线,才打断了他的思绪,收回了视线。 盐帮王朝乔恩点了点头,似乎颇为客气。命上官头领将刚刚扣下的A-Virus递给对方。 “乔恩医生,这几个孩子想要见识见识A毒素的作用,你去将这玩意儿给躺在地上的兄弟试试。” 乔恩看了一眼递过来的蓝色试管,没说什么,就要拿起,却被突然按住了手腕。 “王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好的三局两胜,难道说话不算?” 亚伯度蹙着眉,不知何故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面前这人压根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今晚上,艾登想要走出角斗场恐怕并不容易。 “小鬼——”盐帮王噗嗤一声笑了,只是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你们不是想知道A-Virus是做什么用的吗?不用,怎么能知道呢?!” “难不成这东西能够起死回生?!”亚伯度的脸色有些难看。 盐帮王不置可否地笑,瞟了一眼塞勒,这人不开口阻止。小小年纪心思沉着地可怕,并非是个善茬。 “可我的兄弟,受了伤。”巴龙也有点坐不住。 这会儿反而是那两位女孩子,面色沉静如水,没有怜悯没有悲伤,仿佛不认识下面那红发小子一般,丝毫没有要去讨价还价的意思。 女人,还真是无情呀!盐帮王挑了挑眉,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腹诽。 “这不是请来了医生么?而且还是你们种族的人,怎么这样还担心我放水?!”俨然,他并不打算善了,将所有的路均堵死。 塞勒转头瞧了一眼按住乔恩医生手腕的亚伯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见此,后者只得放开了医生,任由他拿起试管,退出屋子。 几分钟之后,乔恩出现在角斗场内。他没有先去管躺在地上的尸体,而是领先一步朝正对着玻璃窗的红发少年而去。 这会儿艾登正在接脱臼的手臂,见来者的装扮,眼都没有眨一下,毫无表情变化,忍着疼将手臂按了回去。 乔恩背对着玻璃房,走近艾登蹲下身。将医药箱放置在两人脚边,自胸口规规矩矩地画了个十字。似乎口中说了什么,艾登的睫毛颤了颤,停止了自我修整的手,任由对方握着十字架的右手掌心靠近自己。 隔着玻璃窗,亚伯度跟巴龙皆是一愣。这位医生是异能者,而且是修复型异能。那他的药箱显然是多余的存在吧!二人彼此传递了一个了然对方心思的眼神,暗暗放下了心。 待艾登的内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两人同时站了起来。艾登的肋骨接回去了,仍然有些失血过多的晕眩,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乔恩医生拿起医药箱,礼貌地朝他颔首后,转身踱到尸体旁边,站定。 抬眼,扫了一眼玻璃窗,似乎是故意要让靠近玻璃窗观察的巴龙跟亚伯度,看清楚操作细节。乔恩面对着玻璃蹲下,打开医药箱箱,熟练的掏出针管,抽取A-Virus中的血液部分,又恰到好处的摒弃掉多余的蓝色存储液体,扎向尸体的脖颈,一推。 拔针的瞬间,尸体痉挛性的抽搐了一下。乔恩医生见怪不怪,收拾完毕站起身来,敲了敲笼子上的门,步出随后关门。 场中留下的艾登,虽然伤势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可体力与异能均已到达了极限,此时依靠着笼子才能勉强站立。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有预感,绝对只有最坏。 眼睛的肿胀刚刚跟医生要了个手术刀,划开放过血,此时打了个OK绷,看起来有些滑稽;过长的刘海原本是立着的,此时染了额前的血,耷拉下来。他便干脆撩起,扎成个马尾。做完这些动作后,眼前的视野格外清明。 场周围很安静,似乎大家都在等待着。不安与焦虑自人们的话语中酝酿,小声的交头接耳;这一次没有人敢大声,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有些人投来同情的眼光,还有些竟靠近他身后,低声的鼓励: “少年,要加油啊!” “少年,别死——” 明明方才还曾是喊着要杀了他的民众们,转眼调转了立场,这令原本就神经异常紧绷的艾登,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渍,喃喃自语: “莫非,这东西真能起死回生?!” 几分钟之后,半个小时前已经没了心跳的壮汉,手臂弯曲,缓缓地坐起身来。致命的胸口创洞逐渐起着变化,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比白羽给他们服用的F-Virus生长速度快得多。 “我了F……” 艾登距离对方最近,也看得最是清楚。整个人都惊骇了,一双眸瞳瞪得滚圆,浓眉却锁紧,爆出了粗口。 这是什么鬼东西?!还真的起死回生了。 倒下去的时候,尸体是睁着眼睛的;此时瞳孔依然呈现灰白色,无聚光。皮肤苍白,四肢的灵敏度不高,似乎是靠着神经元的作用,条件反射坐直身体。愈合后的胸腔创口呈现一种无血色的肌肉组织缝合状…… 这根本就是一具荒鬼。 28. 修罗场(3) 天下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 眼前的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而依靠毒素再生的药,另尸体看上去维持着健康的生命体征,其实却已经脑死亡。无意识的缓慢行动,坐直、站立,在笼子内晃悠。 眼睛是睁着的,但却没有聚光;耳朵却似乎可以分辨声音,对于四周的低声细语,表示出关注的歪头动作。 玻璃观察室内,亚伯度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这是……荒鬼?” 盐帮王不屑地笑: “没见过世面的小鬼。这是「异种」。是最好的武器,生化武器……” 场内,艾登警惕地盯着“起死回生”的壮汉的一举一动,尽量将呼吸维持轻不可闻。这东西他之前没遇到过,并不敢轻举妄动;急于出手显然对于现在的身体状况,是非常不明智的。 然而,帮派的人并不打算让他如此好过。 看台上冲下来几个人,黑色短T恤打扮,人手一个铁棍,开始猛烈的敲击着笼子。 收到巨大声音波动的异种,立即亢奋起来,生命体一改刚刚缓慢的行动,敏捷、速度、反应力比死亡之前的那个人还要快;可怕的是,这一次,它不会流血、不会死、不会疲惫;当然也不再有痛觉…… “这特么是什么?!”艾登此时只有想骂街的心情。 虽然它已经失去了异能以及自我意识,但身体再次强化后的效果,与之前无异。力量跟反应力成倍提高,而且还抗痛。火种撩拨烧伤,根本没有闪躲以及扑灭的意识,任由肌肉组织焦黑。体内的骨骼变异后,硬度与坚韧度大幅提升,完全能够支撑它的活动,不受到肌肉损伤的牵绊。 恐怕对面站着一个R11的武装机器人,双方肉搏,也不一定会输。 艾登苦中作乐地想着。 这东西与荒原外的荒鬼还是有区别的。外面的至少下丘脑的神经元是存活的,还会感到饥饿,见到正常人就会想要去啃;而面前这具,只有张开双手撕裂对方的冲动,毫无知觉的杀手。 体力在流失,异能毫无作用,艾登被虐得相当被动。 在这样下去,他也许会死在这里…… ------------------------------------- 会客厅内,兽皮椅上的男人,吐出一口嘴里的烟,很满意看到的效果,拍着扶手背,哈哈大笑: “这东西相当一具最新R11武装机器人的力量,怎么样?喜欢你们看到的吗?” 没有人回答他。几位少年此刻压抑似的安静。 几分钟后,一直位于塞勒身侧几乎要被忽略的黑帽衫女子,将领子向下一拉,站起身来,朝玻璃窗走过去。 这个位置刚巧高出角斗场几米,白羽居高临下,漠然的脸对上场中央的艾登。 刚刚吃了一击重拳的少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血腥与口水混在一起,呛得他一阵咳嗽。抬眼就看到观望台上突然出现的身影。神色怔了怔,狠狠地吐了口血沫。 双手插兜的白羽,面色极冷,似融于冰天雪地中的寒霜,冻彻入骨。 有那么一刻,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副神情艾登见过。踏入禁苑的头一日,她就是这副表情,以他们根本看不清的身手,杀了所有敌人。 那一日后,他们差点被抛弃。难道…… 再这样输下去,他要被抛弃了么? 间隙的空挡,玻璃窗后的女子突然地伸出右手,缓缓朝脖颈处,一划。一个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不要过于依赖你们的异能,生死时刻唯有体术才能保命。」 灵光一亮。他怎么把她的教诲给忘记了?! 血红色的发散开,盖住了眼眸,唇角讥嘲地上扬。再次抬头时,身体似箭一般窜了出去,趁着荒鬼转过身的空挡,跃上对方的后背,五指绕过颈项插入,就这么轻轻一拉…… 黑色的粘稠液体裹着颈椎骨,缓缓地顺着少年的手臂滑下,伴随着是躯体坠地时带来的碰撞响动,四周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少年站立在场中央无视这些喧哗,手里握着半截喉骨颈椎,得意地咧嘴,仅朝玻璃窗的位置扬了扬。 女子的表情未变,只是全身的寒霜已不在。 白羽转身之际,下颚依然微扬。眼神落在兽皮沙发上的男人身上,冰冷阴鹫,仿佛在看将死之人。盐帮王被她的表情刹住,微微一怔。恍然回神,面露愠色: “女孩,注意你的眼神!你看我的眼神我很不喜欢,当心我心情不好,弄死你——” 面对威胁的话音,后者眸瞳黝黯,忽而笑了,傲慢跋扈: “是吗?那一定十分有趣,不如你试试……” 没有银眸少年的深不可测,也没有其它几位眸瞳中燃烧的熊熊炙焰;更不似金发少女眼底压抑收敛的痞气。而是纯粹干净的宛若一滩湖水,毫无温度,全无掩饰,明明白白地写着: 想死,趁早—— 突然之间,面前一晃,瘦高地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塞勒身上特有的青草气息迎面而来,温柔地将她的帽檐拉起,盖住头发及眼睛。附身上前,用只有她俩人听得到声音低喃: “羽,果然还是最心疼艾登啊……” 有一种发现秘密的欣然得意,话语间又饱含了些许酸味儿。 白羽的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抽了抽唇角。恍然明白,塞勒这小子是故意的。他早就料到对方最后的筹码,“公报私仇”就是想看她稍微紧张一下,来证明自己的猜测。 杀意,瞬间隐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塞勒悻然微笑着,握起她的手。转身时分,脸上的宠溺未曾褪去: “抱歉!早餐时间到,我家宝贝饿了,所以有些炸毛,让王先生见笑。” 兽皮椅上的男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刚刚的威压他不是没感觉到。那女子前一刻的死亡气焰差一点就将整个屋子点燃了。可眨眼功夫又消失殆尽;面前的少年对于所有外部变化尽在掌握,唯独他身侧的女子应该是他软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斯文有礼,但瞬移的速度惊人,身手可一点都不弱;下面那个小鬼如今以一敌三,虽然重伤,但力量不容小窥。怕是真要打起来,他的人不一定能吃到好处。 盐帮王眯了眯眼,声音透露着危险的气息: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塞勒仍旧笑容不变,云淡风轻地重复: “刚刚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来谈价钱的。” 今天这个话题,他显得格外有耐心。不但耗了一晚上陪对方演戏,居然还能陪上这么久的好脾气。 “我不跟贫民窟的臭虫谈钱。”男人的脸色暗沉。 塞勒一双银眸清透无比,嘴角噙着笑。对方拒绝的话根本不能激怒他。依然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劝说: “要知道我们有共同的立场,来意也表达得非常友善。盐帮最讨厌机械跟枪支;您看,我们身上一杆枪械都没有。这还不能说明我们对您的尊敬吗?王先生。” 与生俱来的沉稳,优雅从容的举止。根本不似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而这几个小鬼徒手就能够杀掉异种,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哪里还需要枪?! 他信他个鬼。当他盐帮是什么地方?! 盐帮王冷哼一声,对于这种场面话,完全不受用: “你们到底要什么?” “与你合作,或者与政府合作。”塞勒银眸微敛,状似亮出底牌。 然而,对方却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忍不住爆笑出声: “哈哈哈!听到没有,这几个小鬼,要跟政府合作——” 盐帮的人跟着附和,笑容讥讽,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视,暗嘲着他们的自不量力。 塞勒并不恼,好脾气地掸了掸衣角上的褶皱。在他这里,话题算是结束。 见此,笑面虎亚伯度咧开嘴,温柔着带着些许魅惑,用他最擅长的技能,含笑收场: “好吧!谈话不欢而散,既然王先生没兴趣,那就作罢!” 待对方笑完。他朝着为首的人微微颔首,看似恭敬地说道: “如今我们赢了比赛,是否可以放我们走了呢?”眸瞳忽而一转,似有若无地瞟向白羽,忽而又转移回来,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们不介意留下来,不过女士们饿了呢!” 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在这里动起手来,怕是谁也不好过吧! 盐帮王脸上的刀疤抽了抽,眼底一片阴霾。这小子竟在他的地盘威胁他,可此时此刻偏偏他又拿对方没办法。 沉默了许久,一挥手: “上官,放人。” “大哥——” 被唤的上官头领哪里肯,整个人都不好了。死了一位金腰带,还折损一员猛将。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放人,没听见吗?”盐帮王冲他一瞪眼,气势冷冽,“另外,拿条金腰带给那个小鬼。” 挥了挥手,他今晚已经够赔本的,不想再看到他们。 上官头领紧握地手攒紧又缓缓地松开,深深吸了口气,木着脸,领命。 临走关门,亚伯度痞痞地一笑,落款收尾: “感谢王先生,不杀之恩。” 29. 修罗场(4) 开远门外,临近中转站的咖啡厅。 几人没有直接回家,按照早上七点的生活习惯,运动过后先吃早餐。塞勒提议在外面解决。 西市的消息一向传得很快,何况艾登手中还拿着一条金腰带晃悠。几人挑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才落座,点单的服务生热情万分地便凑了过来: “几位吃点什么?今日冠军免费。” “这么好?!嘶——”艾登一笑,牵扯着唇角的伤口,龇牙咧嘴。 “你还是老实会儿吧!” 银露珠给了他一个白眼,接过菜单,仔细地为大家安排妥当。 暖洋洋的晨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几人身上,疲倦中多几分少年的活力。白羽没说话,掏出个瓶子,扔了过去,被艾登接住。 F-Virus。再次看到这药,内心竟然有些许排斥。不过只是停顿了片刻,便乖乖的倒出一粒,就着水吞下。 气氛一如既往地和睦,几人吵吵闹闹,白羽安静的坐在中心聆听。后腰上佣兵暗码器猝不及防地再次振动了两下,她拿起来看了两眼,没理会。所有人都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但都假装毫不在意地缄口,不闻不问。 “塞勒,那个医生……” 艾登突然间想到什么,插嘴打破了热闹的气氛。但他又不知为何,小心地瞥了一眼白羽,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塞勒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但并不觉得需要避开某人。 但艾登打算再次开口时,一个陌生人的声音突兀的出现: “这位妹妹,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说话的人个子很高,体态修长,头发极短的男子。三十岁左右,标准亚裔血统。眉眼细长,黑发黑眸,唇色却如朱丹映红,看上去赏心悦目,又不失严肃与温柔。声音清清凉凉似水波一般划过,怎么也不像是一位前来搭讪的登徒子。可那话语确实是登徒子的惯用话术,笑眯眯的眼神,对着的偏巧又是白羽。 男人直冲着白羽就过来了,却对上一张张冷漠的脸。对!是几张少年的冷漠面容,而正主反而动作不变,低头喝汤,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 “帽檐压得这么低,你能看清楚长相吗?”冷不丁的,艾登没忍住,吐槽。 男子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不死心地又添了一句: “唉!小羽毛,怎地如此冷淡,以前的你还会唤我一声罗师兄,现如今就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了吗?” 那委屈巴拉的样子甚是真诚,就连名字…… 少年们见那人的模样似乎并不唬人,眼神询问性地回望白羽。后者从容地放下手中的杯碗: “不认识。” 叫得出她名字,就是熟人了?!如今天气热,外衫领口处隐约可见的羽毛纹身露出半缕,刚好能在锁骨处窥探到。在西市呆了一年多,知道佣兵白羽的人也不少。 见他被拒后仍旧杵在他们的餐桌前,亚伯度好意提醒: “这位大叔,我家羽说不认识你。” 这般明显地不欢迎,外加送客意思,却似乎并未有任何成效。男子毫不气馁,再接再厉: “没关系。你们好,我叫修罗。是白羽的大师兄——”那人微微一笑,竟有几分倾国倾城地味道。 “大师兄?!” 这个消息有点劲爆,顿时大家睁大了眼,好好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个头、这长相,以及年龄,身手……这目前尚不得知,不过应该也是个练家子。难道真的是?! “嘿呀!嘿呀!” 修罗见终于有了回应,很开心地兀自从旁侧顺了把椅子,十分自来熟地加入他们: “我跟你们说哦,白羽小的时候……” “你真的是羽的大师兄。那我们岂不是要叫你一声师叔?” “是师伯啦!笨蛋,新亚太语还是这么烂……” “羽,小的时候什么样子,也这么内敛不爱讲话吗?” “你们别瞎扯,羽才不是不爱说话。这叫气质修养,好不好?” 孩子们七嘴八舌,问东问西。就连银露珠也加入了他们,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只有在白羽右侧的塞勒淡淡地瞥了伙伴们一眼,既不加入也不阻止。只是低头喝茶的眼角似有如无的笑意,有些藏不住。 直到白羽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汤汁。将器皿放置在桌子上,发出清晰的响动,吵闹声这才乍然而止。所有人张着嘴,还有话没问,却被她突然发出的声响阻断,生生吞回了肚子。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声音平静无波: “帮我点个面包,打包带走。” 还以为她要发飙,还好还好。众人松了口气。修罗微笑着抬手,呼唤服务生: “我跟你们说哦,这家面包真的很好吃!小姐,来一个你家最出名的巧克力吐司,给这位小姐打包——” 说完,转头却见除了白羽外,其他人均用一种诡异的眼光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了?这里最有名的是巧克力吐司啊!”他不明所以。 依然没有人接话,气氛格外的安静。白羽再次叹了口气: “巴龙,面包。” 少年们眼中的光熄灭,失望得从男子身上移开视线。 修罗半天没有回过味儿来,直到巴龙点完单起身,有些同情地撂下一句: “羽不吃甜食,一口都不碰。你、真的是她的大师兄么……” 修罗愣在那里,身体僵硬。目光已不复方才的清澈平静,反而被幽沉不见底的黑暗取代。好看的朱唇抿成一条缝,神情中的落寞太过浓烈了些,怎么也化不开。那是一种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的伤痛。以至于,就连白羽都没好意思再将话语说得过重。 塞勒等人先行离去,白羽拿到打包的可颂面包,站起身之际,手腕被按住。 她没有躲,凭她的能力想要挣脱,不难。 “我、其实真的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身为师兄,很失败是不是……”修罗的声音有些压抑地沙哑。 “我失忆,记不得那些;”兴许是对方的眼神太过悲怆,竟让她忍不住想要解释,“所以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并无所谓,人总要往前看的……” 这话一语双关。如果当真是白羽的师兄,应该知道白羽死于那场战前的刺杀;而她是白羽也好,72号也好,并不十分重要。活着,往前走就好。 推开咖啡厅的门,几位少年或倚或蹲在步道旁。见她出来,各自掩藏了心事,龇着牙迎了上去。依然是自顾自说话的众人,嬉笑打闹的熟悉场面。白羽很容易地融入其中,安静沉默,却毫无违和感。 阳光洒在身侧步伐慢了半拍,刻意与她并肩前行的褐发银眸少年身上。抬头,对上一张懒洋洋的笑脸: “羽,变得温柔了呢——” “无聊。”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将手里的外卖扔给对方。 拐角转弯,传来刺耳的喇叭响声,以至于错过了他俯下身,凑过来的耳语: “……最喜欢、羽了……” ------------------------------------- 二十分钟后推开门,打算补个觉的众人,被家中的不速之客阻断了。 “王先生,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呢!” 客厅里披着兽皮领风衣的男人,不正是盐帮王本尊。塞勒扫了一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不动声色地搬了把椅子,面对面坐下。 望着对面处变不惊的银眸少年,盐帮王内心有些佩服。都抄到他们家了,这几人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地同他聊天,这定力果然不一般。 “小子,你一早就料到我们会来,故意腾出时间的。”他用的肯定句,这少年的智商容不得他小窥。 塞勒扬起唇角。不是再温和的笑意,而是俯瞰苍生、视万物如蝼蚁的笑。 “那王先生有搜到什么吗?”他明知故问。 “要是搜到了,我会饿着肚子,等你等到现在?!”侧脸的刀疤抽了抽,冷哼。 “啊呀!正巧,这是我家宝贝特意打包带回来的面包,您先填点,别饿坏了。” 他绝对是故意的!白羽受不了地睨了塞勒一眼。提议在外面吃早餐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不过真正看他演绎起来,怎么瞧怎么虚伪。 “小子,你们根本没打算与政|府合作。”他盐帮王可没这么好糊弄。 塞勒的眸瞳深不可测,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街区上闲言碎语很多,等着李家来赡养的人也很多。他们说病毒生意是到手的肥肉,因为警察在忙于应付GP集团的新合作案。不过就是一些人手而已,哪里没有?!而今,李氏在上面那个位置坐得够久了,是该换一换了。我们可以联手踢掉他们,但分开作战就不一定了……我很崇敬您,王先生。白手起家,带着西市的人挺过了战争,建立合法的生意,如果能跟您合作,我很荣幸。” 盐帮王站起身来,冷傲地仰视他们,似乎是在斟酌,又似乎只是为了凸显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没人可以同我合作,都只能在我手下工作。“他看了四周一眼,抛出一枚硬币丢到地上,“捡起来,毛还没长全的小子。“ 这是侮辱。其他人除了白羽以外,愤怒地站了起来。却被赛勒一伸手,压了回去: “坐下!” 命令的声音不带丝毫的感情。黑暗的气息一瞬间弥散开来,无可匹敌的暗黑,让人忍不住发颤。 就在盐帮的众人额角冷汗淋漓,绝望般恨不得转身逃走之际,赛勒低下身去,缓慢地将银币捡了起来。威压消失无踪。 盐帮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下手中隐忍未发的能量。转身离去: “那是给你们做清洁的钱。识时务小子,我喜欢你。“ 银眸暗了暗,促狭一笑: “感谢您,王先生。” 走在最后面的上官头领帮他们带上门: “三天后,市长家会有任职周年晚宴。” 塞勒笑得温润如玉: “当然,我们也会去——” 门合上之际,塞勒转身吩咐: “巴龙,报案——” “报、报案?!” 几人瞪大眼睛,没回归神,均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没听错吧?塞勒老大,你方才说的是……报案?”艾登眨了眨眼,有些缓不过来。 “我们住在朱雀大街,家里被入室抢劫,当然要报案。”塞勒斜睨了他一眼,说得理所当然。 “这……”巴龙也有些莫名,转脸求助,“羽,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白羽看了看散落一地的东西,头疼地蹙眉。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别看我,这件事情上,塞勒是Boss。” “呃……好的,BOSS!” 报案就报案。 30. 我们是良民(1)修订 朱雀大街果然是长安市治安最好的街道。 接到电话后,警察在十分钟内赶到,来得居然还有市区的警长。白羽见过他一次,在前市长被杀当晚,场面混乱,好在她当时刻意隐藏,警长对她并没有太多印象。 亚伯度负责与警察沟通,录口供。他将几人如何去酒吧玩耍,遇到盐帮的打手无故被扣;再到被放出来后,盐帮报复性的抢劫了他们的房子;言简意赅地将案件经过跟受理办案的警长说了一遍。当然包括逼迫艾登去打拳赛的事情,不过略过了最为关键的重点——A毒素。 警长听得云山雾罩,从头到尾都紧锁眉头。十几年的办案经验,令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于是遣走了大部分的手下,关闭了口供录音设备。目光深沉地扫了几人一眼,最后有意无意地落定在白羽身上: “你们几个,谁管事儿?” 在楼兰的朱雀大街讨生活,可不比其它地方容易,所有势力都需要照顾周全,才能稳坐警长的位置。 打从这些小朋友入住朱雀大街那天开始,警局就已经接到了资料,眼前这位衣着普通的亚裔姑娘并不简单。年纪轻轻坐拥大把的财富,而且拿下了GP集团都感兴趣的房产,而GP高层居然没有丝毫的追究。虽然查不到背后具体的后台,却可能是太过机密,被保护了。他可不像其他菜鸟似的,当真以为这群小鬼好对付。 然而姑娘并没有打算开口的意思,搭腔地是一位棕发少年,亚伯度温和有礼地开口: “警长好。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李。” 对方诧异地将视线落在说话人身上,这孩子还没成年吧? “李长官,这么巧,跟市长同姓呢!”亚伯度仿佛是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个姓氏,这两年新闻出现的频次有点高……” 新亚太大陆谁不知道,目前长安在任的市长曾经是督察身份,而且是从楼兰空降外派过来的。那会儿整个网络都在吹嘘,这位市长如何出色、如何优秀,风头高涨得很。连他这位驻扎很久的李氏家族的人,都被盖过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警长蹙眉,暗暗压下内心的燥气。将话题引回正轨: “盐帮为何要抢劫你们?而且这不能说是抢劫,笔录上写着并未丢东西,更准确地说是他们在搜房。盐帮在找什么?” 亚伯度蹙了蹙眉,神色有些为难: “好像是、A什么……什么来着,没记住名字……” 装?!小子,你就装吧!警长的脸色漆黑,暗暗磨牙。他低头翻了翻口供本,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叫亚伯度?” 资料显示,刚刚的口供主要是这个小子提供的。 “嗯嗯!是的,长官。”少年乖巧地微笑。 “我不介意跟你们打太极。不过这对你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盐帮王今天找不到他想要的,保不齐明天还会再度光顾寒舍。长安的警力是有限的……” “你威胁我,”亚伯度皱着鼻子打断他,一脸委屈地看向他的伙伴们抱怨,“他威胁我!” 沙发上红发少年把玩着手里的金腰带,冷冷地瞟过来;身旁金发碧眼的少女正在为他清理伤口,听到亚伯度的抱怨,碧瞳微抬唇角勾出一抹诱惑的笑意,只是那笑容太过张狂,令人不寒而栗。 相比之下,窗边的女子要冷淡多了,头也未偏,漠不关心地望向窗外。只是,指头按得咯嘣啐响是几个意思?! 气氛突然有些沉闷,安静的客厅,感觉无处不在的压抑。 正忙于敲击键盘的金发的少年突地挑了挑眉,像是查到了什么,将电脑递给身旁的人。那孩子五官精致,气度非凡,一双眼眸是少见的银灰色。他望了一眼电脑屏幕,随后扬起笑意,接话: “警长,新的GP项目合作案,聊得还好吗?恐怕实际利益的分割上,并不十分满意吧……” “你怎么知道?!” 李警长神色骤变,眼神闪烁瞟过电脑,他们查到了什么? 塞勒很满意对方的反应。不动声色地继续加码: “我们手上确实有A-Virus,不过……” 声音停顿,带着诱惑的味道。对方已经入套,他不介意直接将窗户纸捅破。 “我怎么相信你们?”李警长眯起眼,口说无凭。 塞勒笑了笑,银眸中锐光闪耀: “你当然有理由不信。不过前面的运货人死在了新中洲。你觉得GP还会放心再让李家运货吗?” 言下之意他们才是GP的暗线、死去富商的接手人。 李警长的眉几欲拧成川字,不确定这小子话语里有几分真假,但他没办法赌。 “你们想要什么?” “我们想要六张市长任职周年晚宴的邀请函。我知道盐帮的企图,他们会在晚宴上出现。就看你是否愿意合作了。” 搞了半天,他们只是想参加派对?李警长蹙眉思考,而屋内另外两名警官却讥嘲地笑了: “赌徒跟强盗去晚宴能干嘛?不就是想借机接触上流人士,多捞点吗?!” “啊!趁机将新逮的荒鬼卖个好价钱。如果那玩意儿,真的值钱的话。” 塞勒并不生气,接了他们的话茬: “你错了,长官。盐帮会仗着人多势众,趁机敲诈你们的GP合作案。” “你在搞笑么?孩子。盐帮王,最痛恨的就是GP,这是长安人尽皆知的事情。”对方嗤之以鼻。 银眸里的狡黠一闪而过,不急不缓地扔出一颗不定时炸弹: “如果他知道,毒素的药是从GP那里流出的,可就不一定了。你说是吗?警官。每年你们卖给盐帮的生意里,应该赚了不少油水吧!我想,他们已经对价格不太满意了。如果被他们获取了来源,想想看,盐帮会再同你们合作吗?还是将中间商,除之后快呢?” 几位警官的脸色骤然僵硬,唇颤了颤,竟无法反驳。李警长一双眼睛透露着愠色炙焰,似能喷出火来: “小子,别同我耍花样。货最好是在你们手里,否则……” “怎么会?!我们可是良民。”隽美的脸上透着无辜,打断他。 良民?!他可真有勇气说出口。背靠在窗台旁的白羽,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然而,有人还真就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既然几位少爷小姐,能够明白我们警局的难处,在下感激不尽。我想市长也十分乐意结交,像几位这样的年轻有为者。今天下班前我会安排人将需求送到。”李警长站起身来,整了整制服,“几位要是没有其它事情的话,我们就先撤了。今天天气不错,可以出门逛逛街。清洁人员也会在下午五点前,将一切恢复原样。当然、免费服务……” 闻此,塞勒面带笑容,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感谢李警长。” 送走了警务人员,塞勒朝银露珠递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走近白羽,半撒娇半耍赖: “羽——” “嗯?” “我们不能穿成这样去参加舞会吧?” 白羽看了众人一眼,那一张张少年脸庞神色各异,表情丰富多彩。不好意思、别扭,还有些期待。 她最近是不是有点太纵容他们了……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以至于期待褪去渐渐的被平淡取代。这时候腰间的暗码器再起响起了振动声,她拿起来看了一眼,依旧是同样的请求,对方有些迫不及待,反复发送,而且指明要她接。 塞勒看到了她蹙紧的眉,站起身来,想要说什么: “羽……” “好。”她应道,按下了手中的确认键,“不过,下不为例。” 所有人先是一怔,当反应过来白羽答应了去添置服装时,众人欢腾雀跃的喊叫。唯独塞勒安静地站在中央,望着她手心的暗码器神情复杂,变化莫测。 31. 我们是良民(2) 国际免税中心距离他们住的地方走路不到十分钟。 一夜没睡,几个少年竟没有丝毫的困意。反而是白羽走在最后面,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气,眼神有些迷离。 塞勒没再纠结她暗码器的事情,领先几步走在最前面。艾登兴致勃勃地凑过去: “老大,你怎么知道毒素的药是从GP流出来的?” “我不知道,我猜的。” “……”他答得理所当然,另艾登无话可说。 “不过之前房产中心的人说,富商死后GP的高层不是来看过房子吗?想来他们的目的也可能是找东西,只不过同样,空手而归。” “所以你用一把钥匙,开了三个宝箱?”琢磨过味道来的艾登,惊诧的合不拢嘴。 “算、是吧!”塞勒歪头思忖了一下,这么说也没毛病。 艾登侧头瞅了瞅他,默默地慢了对方半个脚步,叹了口气。果然以他的智商,不适合玩战术。 不一会儿,长安最大的商场便出现在他们的视视野里。 不愧是长安最奢华富有的地界,仿佛战争对这里根本没能产生丝毫的影响。混着古典风格的现代建筑,每一根柱子都是用上好的原木包裹着钢筋水泥搭建而成。带着古雅的中古王朝气质,像是一位穿越时空的宫廷仕女,屹立在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上。 白羽对衣服没什么要求,步伐极慢,在精品店的外围晃荡,一脸的兴趣缺缺,店员招呼她了几次,见对方没反应,便默默地隐去。反而几位少年们同银露珠兴致盎然,每一家店都想转上一转。 很快,白羽就同众人走散了。她倒是不在意,反而一会儿需要她的时候,自然会有人能够找到她。 有些无聊啊!她趴在过道的木质栏杆上打着哈欠,目光在上下六层楼高的商场里扫了扫,正犹豫着,是否需要找个茶歇的地方眯一觉,还是干脆躲起来让他们在找不到,哪一个更有价值的时候,矮一层的珠宝店吸引去了视线。 落地窗里的电子屏幕上,旋转变化,多角度展示的钻戒,不正是她前两天梦里的那枚。 几分钟后,当她清楚地与电子屏近距离面对面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有点神经质。 就算是同款又如何?一枚戒指而已,能获悉到多少情报?难道还要跟人家要客户名单吗?就算人家肯给,她也搞不清送到人是谁啊! 在店门口,见有客人观望,女经理职业的灵敏度极高,微笑着迎了出来: “这位小姐,要看看戒指吗?” 女子犹豫了一下,指着屏幕问: “这款有吗?” “这款是我们的婚戒限定版,需要特别制作。您如过看上的话可以到店内测量,我们量身帮您打造。先生有跟您一同来吗?”女经理礼貌地询问。 “原来要特别订制呀!这种戒指很常见吗?”白羽蹙了蹙眉,“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同款……” 女经理笑了笑: “是这样的,我们家的钻石是特别工艺,每一颗都会有细微的差别,讲究原石的筛选,考验工匠师的手艺,最终的成品多少都会有些不同。您若喜欢的话,这边有些成品,可以进来看看……” 二十分钟后,走出店门的白羽,鬼使神差的居然买了一堆钻石耳钉。身后的女经理微笑着朝她招招手,欢迎下次再来。 当艾登找到她的时候,白羽还在看着手心的五个盒子愣神。 “羽,在干嘛呢?这边这边——” 步入视线里的红发少年,龇牙呼唤,她悄无声息地将盒子揣入衣服兜,迎了上去。 “你去哪儿了?快来快来,我跟你说,有惊喜。” 艾登没发现对方的异常,献宝一样压着她的肩膀,推着她快速往前移动,在一家成衣店门口转弯。眨眼间,一对璧人出现在视野里。 银露珠一身红色丝质礼服裙,贴服包裹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露出锁骨与纤细笔直的小腿。妖异的红将她原本就白玉无暇的肌肤衬得吹弹可破,那双带着三分不屑一顾的碧眸,冷冰冰的扫来,瞬间捕获男人的魂魄,心甘情愿的臣服。 而她手臂上搭着的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勾勒出修长的双腿,衬了一件全黑的衬衣,领子的扣子没扣,脖颈上松松散散地系着条银灰色领带,与他此时眸瞳的颜色相相呼应,带着七分慵懒、三分的性感,那张生得极好看的眉目,在墨色衣衫映衬下,越发显得芝兰玉树,清雅从容。 果然是一对璧人。 两人同时间抬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白羽,表情各异。塞勒先是一愣,眼神里闪烁着惊喜,似乎在转动着什么小心思,变幻莫测。相比之下,银露珠倒是简单多了,脸瞬间一红,那表情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 “好看!”白羽破天荒首次夸赞,“别换了,很适合。” 于是,银露珠的脸,更红了。 “羽喜欢什么颜色?” 亚伯度鼻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框架,领带打得格外工整,搭配他那身藏蓝色的西装,俨然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嗯?”白羽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条裙子。 “去试试?” 白色?! 她对衣服无感,好与坏并不清楚,主要是挑来挑去很是麻烦。塞勒塞给她什么,便接了过来。 五分钟后、十分钟后…… 试衣间外等待的众人,觉得有点不太对劲,银露珠试探性地凑上前去: “羽,需要帮忙吗?” 好半晌,没吭声。又过了一会儿,白羽的声音才闷闷地透了出来: “不用。” 她不知道外面等待的少年们均捏着把汗,顷刻间默默地松了口气。 帘被拉开的时候,一道白色清瘦的身影映入在众人的视线里。现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安静。 平时的白羽习惯性的用黑帽衫遮住脸,如今整张脸露出来,反而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她的五官本就精致,皮肤极白,白炽灯光下笼着一层淡淡的霞光。头发长及肩膀,黑缎般柔软。因为换衣服的缘故蓬松且缭乱地覆在锁骨处,与落肩白裙衔接交叠,像是一位迷路的淘气精灵。 见众人不说话,白羽疑惑地抬头,对上一张张诧异的瞪大眼、合不拢嘴的脸孔,这令她更加困惑了。 “怎么这么久?” 终于有人先回神,反应过来将她牵出更衣室。塞勒领着她来到落地镜前,神情懒懒散散地,让她自己看。 礼服裙背后交叠用一个丝带层层裹起,在腰椎的尾部打结。她身材纤瘦,所以需要穿过所有的丝带扣,耗费了不少时间。裙子很长,完全盖住了脚面,外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纱。仔细看来,倒不像是礼服,反而像是…… “原地、结婚吧。”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她这才反应过来,塞勒为她选的是一件婚纱。 眉目轻扬,隔着镜子与身后的银眸碰撞在一起。后者笑得何其无辜,将头往前低了低,下巴落在她的肩膀处: “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穿上的样子。” 这小子,又阴她! 白羽不动生色地吸了口气: “小银,拿一件黑色的给我。短一些,这条不方便行走……”白色,溅血,不吉利。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睫毛低垂,敛去了心思。也因此错过了身后的人抬起头,温和笑容逐渐消失,黑暗阴影下,落寞的脸。 32. 我们是良民(3)修订 白羽站在市长家门口一阵恍惚。上一次来这里是在两年前,为了果腹来偷盗,很不巧赶上暴乱,死了个市长;而今天再次站在这里,怕是又将面临一场血雨腥风。 “想什么呢?” 塞勒微微偏头,微笑着询问身侧、手挂在他臂弯里黑色蕾丝裙的女子。 今日的白羽一身哥特淑女风。蕾丝衣裙包裹住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身,手上戴着丝质黑手套,裸露出一截白得赛雪的藕臂,散慢地勾住塞勒的肘部。杏眼漆黑深邃,隐藏在蕾丝面纱下的目光,隐隐透着恣意的冰霜,唇暗红带着些许浓郁的墨色,更显得异常冷艳。纯正的亚裔血统,黑发黑眸,整个骨架相较于身旁的众人小了一圈,袅袅的身姿,秀丽动人;反而有股难以靠近的坠世少女气质,十分的好看。 银眸闪了闪,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漫不经心地将邀请函递给门口穿着正式、毕恭毕敬的燕尾服管家。 管家双手托着帖子,相当客气地鞠躬,引领众人朝内庭走。 一路过来,少年们受到全场的瞩目,有惊艳的、有诧异的,还有诱惑的。 这几位都是上好的容貌,天生的贵族,应对起来没有半分怯色。答谢晚宴上的外族人不少,可陌生的脸孔,又如此优异容貌的却太过稀有,偏偏一出现竟然是六位。不少贵妇小姐们投来好奇的眼光,嬉笑怂恿对方前去搭讪。 塞勒几人都是练家子,怎会听不到这些思春一般的低语。表面上淡定自若仍旧维持着面容上的彬彬有礼,内心却满是不屑。 白羽被众人刻意的保护在中心,似乎是有意隔开外界不怀好意的骚扰视线。眉眼低垂,有些好笑地扬了扬唇角,怎么怕她发飙?她是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么?! 今日难得配合,穿得如此正式,一会儿可是有收钱的买卖等着呢! 正想着,买卖便自动找上门来了。 “李警长——” 亚伯度目光一哂,热络地接过侍者手里香槟,有礼地奉给来者。李警长对此很是受用,热情地拉着众人,招呼: “来来来,我替诸位引荐,我们的市长。” 塞勒与白羽走在最前面,如期见到了这位被媒体宣扬的神乎其神的李市长——李矢。量身制定的铁灰色西装,带着现今市面上最为流行的收腰设计,从每一根条理中都透出稳重卓越的质感。笔挺优雅的腰身,锻炼得极好。是他这个年纪少有的结实。西装裤流线性向下延伸,没有多余的一丝褶皱。除了侧身时微微隆起的腹部,透着中年男人生活中的略微放纵外,其它近乎完美。 “市长大人,这几位就是我前两天向您提到的,来自GP集团的年轻才俊……” “哦?”侧身正与人交谈的李市长,缓身转过来,别有深意地朝塞勒几人望了一眼,“这倒是有趣,我这儿也有一位来自楼兰的客人,巧了,都是GP集团的。这都是什么风,将诸位齐聚一堂呢?” “当然是李市长的尊贵之风……” 伴随着微微隆着肚腩的李市长的闪身,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人纤长瘦高,发极短,一双眉眼笑眯眯地汇成一条线,不正是前两日在咖啡厅遇到的修罗,还能有谁?! “师伯?” 塞勒这声呼唤,卡得恰到好处。亲切中不失惊讶,就连白羽都险些被他唬住。 这二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这声来自晚辈的呼唤,听得修罗春心荡漾,嘴角上扬,险些就绷不住。 李市长此刻也是一惊,原本以为双方且有一方在诈他,想要耍个“王见王”,没想到居然彼此认识。那是不是表示,这两方还真有可能都来自于GP集团。他表面上不动声色: “修先生,这位……” “在下塞勒,很高兴认识您,市长大人。”塞勒先一步伸出手。 李市长客气地寒暄: “塞勒先生,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为GP集团工作了么?果然是少年才俊啊!” “市长过誉了……” 白羽位于塞勒身侧,饶有兴致地注视这位年近五十的市长——李矢。岁月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身材保养的还不错,健朗又有活力。除了稍微有些隆起的腹部,代表着上流社会的浆酒霍肉生活以外,看不出半点娇纵放荡的恶习。非常适合站在聚光灯下,被媒体捧成一位政治明星。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或者说李家知道他的长处,在当下萎靡的经济环境、不堪重负的政体状况下,推出这么一位能干又有作为的政治明星,是非常有远见的牌。 不过可惜,他并未安抚好他的敌人,让自己曝光的太过彻底,很容易招来祸端。 李市长感受到了她的注目,手中拿着酒杯朝她微微偏头。被一位美女似笑非笑地打量许久,对一位有涵养的绅士来说,这意味着感兴趣。正巧舞池中乐声响起,于是他作出了令在场的众人刹那间中断谈话,屏住呼吸的举动: “这位小姐,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呢?” 白羽感受到自己左手腕下勾住的身体微微一僵,虽然那人脸色未变,但是话说道一半已经停滞了。其他几位少年包括修罗在内,懵了,都似一副被定格了的表情,讶然、慌张,神色百转千回。 “一支舞而已。” 她淡然地扯了扯唇角,捏了捏塞勒的小臂。外人看来像是在安慰男伴,殊不知是让他不要紧张,她还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下动手。 李市长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哈哈大笑着调侃:“塞勒先生莫要紧张,在下借你的女伴几分钟,等一会儿安全送回,我保证她一个头发都不会少。” 塞勒老大,那是在担心你! 站在塞勒与白羽身后的艾登,默默拿起酒杯,堵住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嘴。 银灰色的眸瞳光影蹁跹,不甚察觉的黯黑一晃而过。微微颔首,礼貌地退让一步,将那双纤柔交予李市长手中,目光留恋地护送他们的身影滑向舞池,俨然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然而身侧凑过来的突兀的声响,却不适时宜地破坏了气氛: “你们师父会跳舞?!” 修罗的声音不大,仅仅在他们几人的范围内能够听到,只是上扬的音调透露出好奇又幸灾乐祸的心境。 “师父?!”塞勒挑了挑眉,沉吟,“我们何曾说过,羽是师父?” 这句倒是令修罗一怔,这几位小朋友敏捷的身手都跟白羽甚为相似,很明显体术是授她执导。可不是师父是什么?! “宠物,我们是羽的宠物。” 答话的是身侧的金发姑娘,一双碧眼亮亮的闪着骄傲的光。一点都不觉得这是种外人看来,极度不正常的从属关系有什么不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 修罗皱眉。很明显这与他相识的白羽不一样,至少在童年记忆当中不一样。那时候的女孩,不会有这么“变态”扭曲的价值观。 塞勒发现了他神色的变幻不定,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忽而想到什么,目光黯然,语气空灵: “师伯,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 “嗯?什么?” 明明号称不是师徒关系,现在还在唤他师伯,一时间修罗有些缓不过来,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小朋友的逻辑好难懂。 “她可能要准备离开了……”塞勒的声音低沉,修罗反应了老半天才明白,他指的是白羽,“接下来的路,我们没办法待在她身边。如果可能的话,还请师伯能够照看羽。” 话才开头,五人周围的气氛顿时就有些低迷。想来他们一早便知晓,只是无法阻拦事情向不可预期的方向发生。塞勒的声音微微有些暗哑,银灰色的眸瞳掩藏在暗影之下,与灯光灼灼的大厅格格不入。 “她不喜欢吃甜食;不太能感觉到寒冷,所以很容易感冒;另外睡眠不太好,被吵醒的时候,会有些炸毛。” “你……怎么知道?!” 这些细微末节,被这样一位看起来万千缤纷皆无法入眼的狂傲少年说出口,有种压抑的违和感。如此细腻的生活习惯,仿佛根本不会出现在他们这些,显然天生就是贵族身份的少年少女身上。然而却存在。修罗猛然回想起甜食的问题,默默地摸了摸鼻子,收起最初的讶然,慢慢在努力理解。 “她要离开吗?猜的……”分离早已经写在了白羽的脸上,只不过塞勒并不打算告诉对方,“羽,最紧张的是自己的记忆。所以我想,她应该很努力想要找回来吧……” “为什么同我说这些?”修罗直视他。 塞勒转头,一双银眸似能看透人心: “说实话,你并没有得到我们几人的认可。不过,羽信任你……”这就够了。 33. 我们是良民(4) “白小姐的舞,跳得可真好。” 李市长是浮光掠影间的常客,舞蹈的步点与韵律节奏,都卡得恰到好处。像这种上流社会的交际舞,白羽并不能说是擅长,只不过赢在反应能力。移动与肢体,舞伴轻微一个暗示,她就能够准确地明白,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变换。于是便有了李市长这样,发自内心的恭维。 如若他面对是其他千金,或许被这般有身份地位的人赞叹,该是非常开心才是。可偏偏眼前这位是白羽,绝对不会忽略话语中的暗线提示。眉扬了扬: “李市长,你查我的底。” 男人的眼眸中精光乍现,又快速的转瞬即逝。握着皙白柔软的玉手,将怀里的佳人带出一个完美圈,再次回到身边。笑得宛若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放心吧白小姐,你的档案很干净。我只是对于买下朱雀大街别墅的富豪比较好奇,是从哪里冒出一位这么美丽的天使,居然对小小的长安感兴趣。虽然我无从知晓你背后的人是谁,但能肯定,你才是GP集团安排过来的那位,对么?” “李市长是为了A-Virus而来。”白羽笑得不置可否,言简意赅切入正题。 “白小姐,个性爽利直接,在下很是欣赏。” “这个投资项目虽然是已经板上定钉,但上面还有些犹豫……”白羽欲言又止。 “哦?怎么说……” “我们对于建设的位置,拿捏不太准确。尤其是,我的老板听说,长安内分布的地下实验室众多……”说到这里,白羽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李市长闻此,哈哈一笑: “这你们大可放心,只要不涉及朱雀大街,你们随便挑。到时候根据需求规划,我来协调……” “这恐怕不太行。项目的总负责跟我的老板并不是同属。” 白羽打断他,言下之意很明显,要对方提供实验室的位置。李市长是明眼人,怎会听不懂,不过依然故作为难地皱眉: “这倒是没有。我只知道大概的方位。” “那没关系,您画给我即可。”白羽怎可能轻易放过他。 对方点点头,要求并不复杂。但…… “那、那批货……” “这请放心。我来安排人手,直接送到实验室。您看如何?” “可……” “怎么?市长还有疑虑?!”白羽的眉眼中已显露出不耐。 “不不不,我没有质疑白小姐的意思。但我希望咱们说的是同一批货物。” “行。我身上有样品,找个安静的地方验货。” 白羽说得不容确切,李市长将信将疑。一支舞都结束了,面前这位女子转了不下八个圈。怎么也看不出来身上可以装一瓶试管的样子。白羽当然明白对方所思所想,修长笔直的腿微微一偏,吊带袜带子边露出微不可察的一角。男人的脸色立即笼上一圈纵情的微醺。 角落里的修罗跟塞勒自然也看到了,虽不知二人说了什么,但要先稳住局面才可以。男人立即见机行事,朝金发碧眼的银露珠伸出手: “这位小姐——” 获得塞勒首肯的银露珠,轻巧一滑便顺着修罗的手踏入了舞池,群舞伴随着音乐开启。 白羽几个转身便来到修罗身边。男人很高,比东欧血统的塞勒还要略微高出一些。与白羽搭配起来,显得她倒像个孩子,不过女子脸上的表情可以点都不孩子气。 “你是GP的人?”她带着审视地目光打量他。 “啊!亲爱的小羽毛,”那人毫不在意,大方且语气顽劣,“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跟那无耻的集团,无耻的男人,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无耻?所以、你认识他。”她挑了挑眉。男人,难道修罗指的是GP集团位于顶端的那位? “嗯哼!”修罗别有深意地望向她,“不太熟,准确点讲,不如你熟。” “我也认识他?!” 这倒是令她有些意外。一个实验室出来的“试验品”,认识最大的那个? “何止认识……”修罗的目光沉了沉,似乎回忆起不太愉快的事情。 不过言下之意她倒是听懂了,他是暗示白羽与GP集团的老板阿努比斯曾经有屡不清的关系。 “为何告诉我这些?这样容易让我误解,你是他专程派来同我说这些的。” “那铁定是误会了。相信我,如果能相见,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修罗说地斩钉截铁,仿佛真的有深仇大恨一般。白羽不置可否地挑眉。 “我只是希望你能找回记忆,”他的语气转而温柔,似有些许的不忍,“如果适当的人可以帮助你唤醒它,我其实并不介意,是敌人。” 白羽愣了一下,那双黝黑的眸瞳中,竟有不易察觉的愧疚,是怎么回事? “那方便问一下,师兄,你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终于她决定选择相信他,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搞清楚的。 修罗很满意她这声呼唤,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后面了: “李氏掌握长安的目的,以及你在查的A-Virus。不过……就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我可能不用插手了;”他附耳上前,眼睛眯了眯,“师妹,你要出手了吗?” 白羽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眼角余光瞟见角落里侍者的阴霾,音乐停止时分,转瞬即逝的诡异身影。白羽仅来得及给银露珠传递一个眼神,便消失在女眷们的人群当中。 几分钟后,厅门口处传来哄闹的响动,身着皮草风衣脸上有道疤的男人,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弟兄,踩着沉着的步伐,嚣张跋扈地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气氛因他的出现变了味道,舞池里的音乐乍然而止,大厅中的欢笑声渐渐消失,被寂静取代。所有人或惊恐或忌殆,纷纷朝突兀地出现在门口的盐帮王行注目礼。 男人脸上的刀疤颤动,凌厉地眼神自厅内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塞勒等人身上。扬起手一指,恶狠狠地说道: “这伙人想要刺杀市长,还不快将他们拿下!” 众人纷纷随着他的话语,调转目光移至这几位新晋青年身上。虽然几位并非这里的常客,可方才分明同市长相谈甚欢,确实应该是市长的贵宾才是。 “胡闹——”李警长上前一步,覆手而立,呵斥,“王先生怎么也不看看时间跟地方?!就这样随意的闯进来,像什么话?!今晚在这边的诸位都是市长请来的客人,岂容你随意诬蔑。” “诬蔑?!”盐帮王冷冷一笑,压根没将对方放在眼里,“那你看看,你亲爱的市长大人,可有好好的站在这大厅当中?” 众人闻此,皆是一怔。经他这么一提,好像刚刚群舞过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市长大人的身影。该不会真出什么意外吧?!而且方才同他跳开场舞的那位黑衣女子也不见了踪迹。 显然那名神秘女子是同这些年轻人一起来的,现在二人双双消失不见,难道还真的被他说中了不成?! 厅内众人的眼神飘忽,开始有些不对劲。落在塞勒这群人身上的视线再也不是欣赏与爱慕,更多被质疑取代。 塞勒倒是不慌不忙,淡淡地站出来,侧身对李警长道: “警长大人,不如我们一起去找找看吧!别真的有什么不测才好。” 34. 我们是良民(5) 塞勒不慌不忙,因为他相信倘若白羽真的要刺杀市长,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料错了! 房屋的第三层,走廊尽头的门被推开的刹那,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坐卧于地毯上发丝缭乱的黑裙女子身上。 白羽原本束高的长发此刻散落下来,头纱丢在脚边不远处的位置;中式高领蕾丝衣裙,领口处被扯开,露出右半边锁骨,雪色的肌肤若隐若现;左手的黑丝手套早就不见踪迹,手心中却似乎隐隐握着个东西。 女子前额的发完全挡住了上半张脸庞,看不清表情。听到门口的响动,只是肩膀微微颤动一下,并未起身。这幅柔弱可怜的模样,到像是……吓着了。 有那么一刹那,走在最前面的少年神色一暗,骤然爆发的威压另四周的温度猝降,整栋房间的电力紧跟着不稳,忽明忽灭。 感受到了赛勒突如其来的压力,“跌坐”在地毯上,姿势甚是柔弱的白羽微不可查地蹙起眉,这小子定力也太差了,没搞明白就变脸,她装起柔弱来很辛苦的。 轻微的攒了一下手心,提示,黑丝手套不见踪迹的左手中似乎隐隐握着个东西。 幽深的银眸晃动,他看到了。敢情她是因为这个才刻意留下来的。情绪稳定下来,走上前去将自己的西装外衫脱下,扶她起身。当然也顺便拿走了她手中的物件。 后面的吃瓜群众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以为只是供电系统突然出了问题,导致的电压不稳,仍在左顾右盼时,却听见前面的人大吼一声: “市长、市长他,被杀了……” 果然,在长桌后面的靠背椅上,市长七窍流血,已经停止了呼吸。身上没有任何创口,唯一的线索只有掉落在脚边的一瓶空试管。 “这……” 李警长深吸一口气,想要恢复到平静、理性的心境,一个古井无澜、智珠在握的男人;上千种无聊管理课程的幻想产物,媒体中塑造的刻板警察形象。他在众人的前面,算是跟塞勒一同打开的门,眼前的景象令他措手不及。虽然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位空降来的家族领导,但在他的任职期间,两年连着死了两任市长,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李长官,我们众多人可都看见了,这屋子里除了这位女士没有别人。李市长肯定就是她杀的。您难道要包庇凶手不成?!” 见眼前这情景实锤了,盐帮王便没了方才的火急火燎地迫切,好整以暇地往旁边一哂,等着看好戏。 李警长蹙着眉,这女孩外表虽然像是吓坏了,可据他所知眼前这人并不是柔弱的惊不起威胁的女子。 这屋子不大,却视野开阔。两扇落地窗均是朝内锁死。藏不了人也跑不了人。这样看来有些难办啊! “白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至塞勒怀中低垂着眉眼的女子身上,从进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没有抬起过头,也未曾发出半点声响。于是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深怕再次惊着她。 过了许久,终于从女子口中吐出两个字: “自杀。”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在场的人听清楚。于是盐帮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白小姐,这都已经被逮了个正着,你还不承认么?这里没别人,难不成你还想让警长调监控,证据确凿才肯承认吗?” “好——” “好——”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一个是巴龙,而另一个是修罗;二人互望了一下彼此,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死鸭子嘴硬!”盐帮王地眼神阴沉,冷哼一声,招呼手下,“去把这间屋子的监控弄出来。” 趁着调监控这会儿功夫,塞勒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巴龙。方才他们可没有时间黑掉系统;而后者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既然这样他便安下了心。暗地里扫了一眼手中的纸条,唇边渐渐汇聚上笑意。 不多时候,盐帮的人灰溜溜地返回来: “大哥,监控失灵了……” “失灵?!”盐帮王瞪圆了眼,显然是不能接受这样的回答。 “监控在一个小时之前,就是一片雪花,时有影像时而没有,整个房屋都是这样。而就在刚刚,这间……这间彻底黑屏……” 盐帮王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指塞勒: “你们,你们黑了系统——” 巴龙挑了挑眉,“好心”替他解答: “王先生您可能对电子设备不够了解。这是非人为造成的电压紊乱,导致系统失灵。与黑客技术无关。” 盐帮王眼睛眯起,他不相信这小丫头的命能够这么好,怎么就这么巧,这个时候电压不稳系统失灵。 “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人不是她杀的!” 当着这么人的面,如今就连李警长也不能得以让他们轻松糊弄过去。 “白小姐,塞勒先生,恐怕今天你们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既然白小姐说是自杀,还请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白羽今日铁了心的不合作。缩在大自己一个身量的西装外套下,背着身不言不语。 众人见半天没有回话,反而有些站不住了,私底下嘀嘀咕咕起来,众口不一,站哪边都有,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塞勒见情绪酝酿地差不多了,温柔的一笑,望向怀里女子的眼神似能化出水来: “别怕,既然不想开口。那便由我来替你解释吧!” 说着便将怀中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移交给身后的银露珠,向前一步,指着地上的试管空瓶说道: “这就是自杀的物证。” “一个没有标签的空瓶子能说明什么?”盐帮王语气轻蔑。 “那加上我手里这张地图呢?” 塞勒笑眯眯地开口,眼神扫过众人一张张不明其就的脸,就连盐帮王也是一怔。 “塞勒先生,您给大家解释解释吧!”李警长劝道。 “警长,您应该知道我们来自那里。而来这里的首要目的除了GP项目合作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查流入到长安的非法药品A-Virus。这批货物数目庞大,且源源不断。前段时间大家还记得有位富商死在了新中洲吗?就是同这批非法药品有关。而市长是我们这次怀疑的首要对象。他脚下那瓶要虽然没有标签,但这批药品在玻璃器皿上都会刻有暗字标记,捡起来仔细看一下就知道了……” 李警长果然从地上的试管底部发现了数字,点了点头示意塞勒继续说: “在此之前我们手上已经掌握了这批非法药品最终的实验基地,就在是我手上的这张地图。而白小姐为了给市长留个好名声,并未在大庭广众下揭穿他,反而选择私下谈判。想来双方是有过一段争执,但最终市长羞愧不已,吞下了A-Virus,畏罪自杀。” “啪啪啪——”三声掌声,盐帮王脸色冷如冰霜,“你说他是自己吞下去的?!他明知道那东西有毒,还自己吞下?他是傻不成?!为什么不是白小姐逼他吞下的呢?!” 塞勒的银眸氤氲中透着寒凉: “王先生,话不能乱说。白小姐如此柔弱娇小,怎会是高出她半头的成年男子的对手?!你说她强迫对方吞掉毒素,那么请问她如何落得如此狼狈,又魂不守舍地模样……” “你——” 明明这话语里疑点漏洞颇多,可他竟然一时找不到词来反驳。只能怒意满棚,无处发泄,干瞪眼。然而对方却笑了笑,俯身上前用只有他俩听得到声音,耳语: “你再废话,就连实验室的那点渣渣,也别想拿到。” 盐帮王的拳头握紧又缓缓放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妥协: “塞勒先生分析的极是。既然如此,那李警长就这么结案吧!” 李警长还在恍惚,没回过味道来。见场内唯一质疑的声音也没有了,赶忙顺着台阶下坡,接道: “哦哦!好的。那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也受到了惊吓,就先散了吧!后面的交给我们警务处来善后即可。” “不过……”盐帮王话锋一转,打断他,“为了避免有人收到消息跑路,这地图上标记的实验室,还是尽早处理比较好。” “这……”李警长面色为难,“全城的警务人员就这么多,这么晚了也不可能全部腾出来人手啊!” “没关系我们有人。你说是不是,塞勒先生?”盐帮王讪讪一笑,还不忘拉上个人拖下水。 “当然,这不成问题。”塞勒反应极快,迅速筹划分配人手,“那麻烦师伯协同李警长做一下尸检跟收尾工作,我们几个同盐帮的人走一趟,速战速决。” “那就有劳修先生了。”李警长的眼眸微不可察地暗了暗,转瞬即逝。 修罗倒是好说话,连连客气的摆手,没问题。 塞勒跟盐帮这边倒是没这么容易了。 “上官,你同四位小朋友走一趟,”盐帮王招来手下,吩咐道,“这两位女士留下,以免他们耍花样。” 几位少年神情一怔,忽而明白过来他是要扣下她们作为人质,艾登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银露珠,转脸,好意提醒他的敌人: “相信我,王先生。如果是我,绝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选择。” 35. 我们是良民(6) 这位红发的小子,盐帮王他可是印象深刻,多少有些忌惮。不过这过于戏谑的语气,令他分外不爽。 “小姐们留下!乖乖在这里等,等你们的骑士凯旋而归,可好?” 说话的人昂了昂下颚,露出脸上整道狰狞如爪的刀疤。似乎这样会显得颇有威慑力一般。可惜,效果不太好,艾登扯了扯唇角,没再理他。 “王先生,您确定要这么做吗?不再考虑看看?”换亚伯度开口。 “怎么?难道是没有信心我照看好她们,还是没有信心将实验室捣毁?” “哦不!我只是好意提醒,如果您执意要留下她们,我们其实也不好意思拒绝的。” 亚伯度眯着狐狸眼,笑得如沐春风,仿佛对方说的是请两位女士喝茶,这种轻松愉快的事情。 盐帮王忆起之前在玻璃房内,白羽突然爆发的煞气,以及今日对市长下的杀手;眼神沉了沉。可刚萌生出来的忌殆却在目光落在西装下,那双细长又笔直的双腿时,彻底的烟消云散。 这两个姑娘,一个娇媚一个冷艳,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绝色。他要趁此机会,好好照拂照拂。想到这里,盐帮王一挥手,指着银露珠跟白羽: “你们两个,跟我去另外一间屋子,别妨碍警长结案。” ------------------------------------- 清扫实验室是个体力活,据点分布比较散,地图上只有大概的位置跟门牌,怎么找到下去的入口,倒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好在之前有经验,查抄起来轻车熟路。 趁着干活时候盐帮人不注意,亚伯度好奇地凑过来询问巴龙,刚刚监视器的未解之谜,连塞勒都猜不到的事情,那铁定很神奇。 “哦!你说系统坏掉啊!羽到过的地方,一直都是这样啊!你们还记得长安大学图书馆吗?” 巴龙挠了挠头,挺不好意思的,这个秘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老早他就发现了。原本只是为了帮助白羽抹去影像资料,特意跑去查过图书馆的监控,但发现她根本不需要,监控就像今天这样残影加上雪花,模糊不清。 “另外还有她跟小不点越狱跑去救咱们那次,警署的监控也像今天这样。可能这是羽的异能吧……” “异能?!”艾登咧了咧嘴,嗤之以鼻,“你说电的能力?那岂不是应该跟塞勒老大一样,噼里啪啦电光火石,哪有?在哪儿?!灯泡都没有灭一下!” “呃……”单纯的巴龙继续挠了挠头,“说的也是,所以我一直没有跟你们讲。” 他嘴上接得快,可几人毕竟是从小到大的伙伴,怎能容忍有秘密,哪里肯放过他,逮住一顿揍。 三个小时后,几人挥手同上官头领说拜拜,对方这次倒是很客气,轻易就放过了他们。本次剿灭行动,盐帮盆满钵满,虽然A-Virus没捞到,但却搜刮了不少其它药物及补给品,这要是在市面上流通的话,少说也得几百万。 辛苦了一晚上的少年们伸了个懒腰,步伐缓慢的往回走。时不时地还相互侃调一下: “你说咱们还用去救银露珠吗?” “救谁?没搞错吧?!我们是去搭救可怜的王老板才对。” “快点吧!别到时候去晚了,被玩死了,咱们这一晚上的体力活就算白干……” 正说笑着,前方突然蹿出一抹黑影,速度极快,眨眼间已来到近前。此人实力不弱,单独硬碰硬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在他手里走上几个回合。 两年来的配合默契,立即四人同时提升异能至战备状态,空旷的街道上路灯瞬灭,高悬的巨剑自他们身前隔开一排,闪电伴随着能量锁的攻击,直袭向对方的门面。 虽然缺少了六芒星阵,但组合叠加的力量依然不弱,不过对方显然略胜一筹,单手化丝,轻轻一割便划开了巨剑,只是带着电力的能量锁耗费了他不少时间。 艾登的火苗才起,不过看清逼近的来人,又褪了回去。身手阻止同伴: “等等——” “乔恩医生。” 塞勒这次也看清楚了,来人一身牧师装扮,胸前的十字架闪闪发光,只不过手里缺了医药箱。 “诺思殿下,属下寻找您多时了——”那人上前,微微颔首。 所有人的手都停顿住了,惊骇地睁大眼,这称呼使用的是塞勒的姓氏。可长安,除了他们几人,就算是唯一知晓的白羽,也不会唤塞勒的姓氏。 “你是新的监视者。”银眸眯了眯,负手而立,该来的终归要来。 “是的,殿下。”乔恩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神色恭敬,“属下奉命带您回去。距离成人礼不足一年,您的训练已经耽误多时……” “知道了。” 塞勒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一时半刻乔恩竟不知该如何接: “那您……” “办完手里的这件事,就走。”他补充,银眸幽深,宛若一滩碧水。 乔恩点头表示了解。忽而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殿下,您身边的那位女子,有可能是太阳神教的人……” “不许打她主意!”空气中威压瞬间爆涨,最靠近说话人的两排路灯啪嗒闪烁几下,灯泡碎裂。“我希望,任何与她有关的事情,都不要出现你的报告上面。” 乔恩的手颤动了一下,低下头去: “知道了,殿下。” “你先走吧!过两天给你消息。” ------------------------------------- 市长家,警署的人员大约在塞勒等人离开一个小时后就已经全面撤离。 临走前,李警长好心的跑来敲了敲盐帮王跟白羽她们所在的屋门。答话的是银露珠: “谢谢警长,我们等同伴们回来就走。” 李警长有些意外,本以为盐帮王起了歹心,两位姑娘会有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内里相处融洽。那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不过若是稍微朝门缝里瞅一眼,便能发现,屋内明亮的地板上,有一个巨大的六芒星阵,覆盖住整座沙发,而盐帮王跟个木头一样,连眨眼都不能。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脸色早就从通红转至煞白,目光惊悚。 “王老板,警察走了呢!那我们来玩点其它的内容吧!”一张精致的瓷娃娃脸透着着别样的光彩。碧瞳亮闪闪的。 明明是看上去绮丽娇媚的两位少女,却使得最为恐怖的手段。一代枭雄经历了这辈子最可怕的噩梦。双脚瘫软,脸色惨白,放声惨叫。银露珠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胳膊卸掉,再重新按回去,如此反复了六七次。直到旁边的白羽受不了那如杀猪般的声音,淡淡地开口: “让他安静会儿。” “好呀!” 银露珠兴致勃勃地应声,伸手卸掉了他的下颚。 塞勒几人回来的时候,六芒星阵早就撤掉了,因为那可怜的王老板,早在一个小时前就不堪重负,昏阙过去。 踏入房门前还脸色阴郁的少年们,看到摊在沙发地上的人,无奈地笑着摇头。 “小银,你下手能不能稍微轻一点……”巴龙抱怨着。 白羽的余光,捕捉到了几位少年有意无意望向她时,略微闪躲的视线,不过什么都没问。抬脚踢了他晕死在地上的人: “让他说话。” 一盆冷水浇上去,躺在地上的人立即一个激灵。睁开猩红的眼,对上一张张幸灾乐祸的少年脸孔,怒意上涌,咬牙切齿地道: “你、你们……”转脸面向白羽,此时恨不得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喉咙,“原来你才是操控一切者。你是、你是……羽毛,最近风头最劲的佣兵杀手……”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白羽锁骨处的纹身。顿时他万般后悔。被指认出身份的白羽,笑了笑,没多言。倒是亚伯度好心地冲他微笑: “王先生,如果这件事让我们可爱的羽亲自操盘的话,那绝不会是你料想的局面。她的耐性一向不太好,怎可能陪你玩到最后?!” 36. 我们是良民(7) “你们到底要什么?钱,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这时候,地上的人已经吓得全身颤抖,哪里还有半点枭雄的样子。 “呃哼!答错了哟!要惩罚的。”银露珠凑过来,言笑晏晏。 “啊——住、住手,住手。要什么你说,我都给你们……” 男人连连后搓闪避,可身后是沙发,能躲到哪里去。几个小时的折磨,令他的全是都被汗水溅湿了,恐惧早就令这位外人看来闻风丧胆的盐帮帮主,失去了理智,双腿打颤,爬都爬不起来,只得惶恐地胡乱挥着手。 “其实,原先这件事本该与你没什么关系,我想要的只是市长而已。”塞勒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将你牵连进去,我很抱歉王先生。不过你放心,我们并没有打算要你的命。毕竟,你将长安管理的很好。这里的确更需要秩序。不过,A-Virus恐怕就……别想了。“ 银眸里闪烁的寒光,带着夺人心魄的美。 “你们就是一群骗子跟窃贼——”盐帮王狠狠地瞪着他。 “我们可是从贫民窟爬出来的’臭虫’。盗若因饿,窃物充饥,人之不鄙——《圣经》谏言。喔……想来你是没听过的;不过没关系,今天也算是听到了。”亚伯度龇牙,“啊!还有一件事忘了说,在我们那里只有臭虫才会躲在背后放冷枪。男人……面对面的迎战,才算是位体面的绅士。所以,就凭这一点,恭喜你,我们依然敬佩你!” “小恶魔,恶魔……” 伴随着诅咒一般的低吼,走出市长家的几人,缓缓地关上了别墅的门。 “不杀他?”塞勒好奇的问身侧的白羽。 “没收钱。现在杀了不划算。留着他,今后没准还有用。” ------------------------------------- 翌日,如同他们在一起过得最平常的日子一般,训练,吃饭,打闹。晃晃悠悠一天,晚饭一桌子菜,每一样皆是白羽喜欢的。 像极了讨好,以及悄无声息地道别。 当她完成最后一道水果,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茶。抬眼望了一下表:20点30分。 所有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看向她。看来已经做好准备了呀!唇角扬了扬,伸了个懒腰。 “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契约吗?来一场比试吧!我在外面等,是一起来,还是一个个来。你们自己选。” 没有再看众人的表情,她站起身,出门,关门。 站立在自己花园的草坪上,看着重新修正过的围墙。已经是夏天了呀!爬山虎肆无忌惮的疯长,包裹住了所有露在外面可见的砖头以及金属栏杆。未来几个月的冬天,主人们不在,这些干枯的荆棘会给企图偷盗人带来不小的麻烦吧! 想着,微笑的唇角度扩大。而巧了,被开门出来的塞勒捕了个正着。 那女孩双手插兜,仰着头,站在一片绿意当中,开怀着冲他微笑。没有了碍事的帽子,整张脸孔在月光下泛着皎白的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似是天上的星辰,明艳动人。胸口一滞,到嘴边的话竟忘记了。 “怎么、只有你吗?还是打算放大招,从最狠的那个先开始下手?”她漫不经心地调侃着,身上却半点煞气都没有,仿佛不过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银灰色的眼瞳里波光潋滟,塞勒微微低头,收起那几乎要满溢的情绪波动。 “他们并不愿意放弃契约,所以只有我一人。” 听到这样的答案,白羽有点不太理解,偏了偏头。不过对最终的结局,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便懒得去纠结内容。塞勒看出了她心思,有些懊恼。先发夺人,双手聚上异能,迎面袭去。 半个小时后,不出所料,白羽依旧赢了。 虽然她仍然站着,可身上的伤并不比塞勒少多少。 “虽然我赢了,但你们已经不是宠物了,你们都自由了……” 两年,成长得好快,竟然已经能将她伤成这样。过不了多久,他将会超越她。 “羽还真是无情呀!”几步之遥,男孩半跪着坐起身,狼狈地抹了抹唇角的血,银灰色的眸瞳定定地锁住不远处的白羽。嘴角挂着嘲弄的笑容,“你知道离开贫民窟的那几天,他们为何内斗吗?” 她该知道么? “是了,羽根本不在乎这些的;”塞勒语气平淡,唇角却掩不住的讥嘲与挫败,“是宠爱。你的宠爱……”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确切的讲,竟不知该说什么。今晚塞勒的表情难得像个孩子,得不到糖,需要人安慰的孩子。 “过来。”白羽向满身是伤的赛勒招呼,如同每一次重伤归来的少年,等待那位可以给他些许安全感的人,为他疗伤前的呼唤一般。 他没有抗拒,乖乖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 “闭上眼睛。”这个指令与之前不同,银眸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听话的闭眼。过了些许时候,突觉左耳一疼,条件反射的闪躲。 “别动。”白羽平静地接纳他骤然迸发的杀意,心中赞许,这很好!他被她培养的很好,就算明明依赖她,身体的本能却可以在大脑处理信息前,条件反射抵御伤害。 放下手里的止血棉,满意地瞅了瞅自己在他耳朵上挂上的钻石,扬起了唇角。前两日冲动之下买的,没想到还挺合适。 “宠爱……”白羽喃喃吐出两个音节。 “什么?” 这个语种很陌生,塞勒没有听太懂。她却不愿意重复,站起身来。他突然间紧张,也跟着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有些用力,仿佛是溺水的人,奋力地挣扎,急于想要抓住浮萍: “一年后的成人礼,你……会来吗?” 她注视着他,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久到塞勒眼瞳里的光逐渐熄灭,最终连一滴希望也不剩,被纯粹的幽暗取代。她才缓缓地开口: “不要有所期待,这样你才能准备好面对任何事情。” 从这个门走出去,不能带有任何懦弱的情感。前面的路不会更好,只会比现在更加糟糕。没有她,他才能真正的展翅,不论是冲向深渊,还是腾飞跃天。她是束缚在他脚下的绳子,现在绳子该剪断了。 像是明白了什么,忽而笑了。银色眸瞳里如初见那天冷极,却又燃烧着浓烈的焰光: “羽也要做好准备啊……”他凝视着她,眼神没有分毫波动,似乎为了将她的模样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今天我没有资格留住你,所以只能放手。不过,下一次……” 他眼底的光太过炙热,夹杂着其它看不懂的情感。令她颤栗,头一次,别开眼的人居然是白羽。 “怎么,要拉着我坠入黑暗吗?” 她语气轻挑,却不想换来他难得地严肃认真,一双眼眸深不见底: “嗯那。我会折了你的羽翼,囚了你的灵魂,拉着你一起,永坠地狱,再也别想飞回光明当中……” “好可怕啊!乔恩·诺思大人,”她微微偏头,收下他的威胁,毫不示弱的回敬。很满意当自己连名带姓的唤他时,那双倒影着她脸孔的银眸,条件反射地缩了缩。 “我拭目以待。”她轻松挣脱他的手腕,拍了拍那张好看的俊脸,微笑不及眼底,“不过,也许、我早就已经在那儿了……” ------------------------------------- 早晨四点五十分,没有人送别。 她知道他们都醒着,卧室门口被她放置的礼物盒,均已消失不见。 没关系,反正彼此都不适应分别,这样更好。 天微微亮,白羽走出家门的时候,修罗在屋外等着她。微笑着邀请: “师妹,一起吗?” “你怎知我想去哪儿?”她背了个包,依然是那副洗的反白的牛仔裤跟T恤,手里拎了一件帽衫。 “楼兰去查A毒素?”修罗偏头想了想。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那或者……想不想了解一下你的过去、白羽的过去。不过仅限于我知道的部分。比如我们共同的家族……” 37. 白神,可不仅是传说(1) 十五岁的修罗遇到白羽的时候,白羽只有十四岁。 那时修罗还不叫这个名字,他姓罗,名桑。所谓,桑树生叶青复青,可他从未有过一天青翠如玉的日子。 罗桑生于加州,祖上中日混血,骨子里似乎还有少部分西班牙血统。 由于几年前全球货币的统一,国与国之间的界限已经很不分明。资金负债跟经济动荡成为世界上大国都很难解决的问题,何况还伴有气候变暖以及物种灭绝,这等自古文明时代就难以抗衡的天灾威胁。 不过这些其实跟一位十五岁少年的命运并未有特别大的关联,毕竟那属于遥远的、几乎摸不着边的新闻故事。他的生活无非是担心父母最近一段时期有没有吵架;房子可能不够支付房租,会不会明天被赶出去;以及……还有没有人愿意支付下一年的学费。 是的,他还有两年就可以毕业了。 虽然加州的福利还不错,但学费对一个低收入家庭来讲,仍然是一笔不菲的资金。尤其是在他父亲工伤失业后,母亲开始酗酒;没有人愿意再为他多负担额外的支出,哪怕是学费。 所以,他必须很努力,学业、打工、学业、打工……如此连轴转。每天睡眠时间很少,也就三四个小时,仅是同龄人的一半;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令十五岁的少年看上去瘦小干瘪,柔弱可欺。在公立学校这种混杂之地,遭受歧视与孤立是很稀疏平常的事,但却不足矣令一个孩子心性大变,持枪杀人。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加州自去年年末宣布的新计划:自中央河谷地区建一座监狱。 这个决定立刻激起周围居民的不满,尽管平时他们彼此之间都没怎么说过话。一夜之间人们组织便饭会议、分发请愿书来反对建立这所新监狱,因为它实在有可能将家庭、居民置于危险境地。其他的反对理由还包括:对房地产价值的负面影响,当地执法的负担以及附近商业的未来发展前景。在周边地区工作和居住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反对在他们的家附近建座监狱。 而州政府解释,现有的监狱人满为患,并且已经对犯人和监狱工作人员的健康和安全构成威胁,以至于联邦法官不得不采取一个看起来十分“有效”的举动,命令州长立即释放近六万名犯人。 新监狱没能建成,可一夜之间犯罪问题激增,这超越了最新的名人丑闻,跃居报纸头版头条。随即每个人都紧张起来,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所在地、距离现有监狱最近的城区,是释放的小偷流氓最先侵入的城区。当然还包括了,精神病。 罗桑搞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将自杀性精神病患者关入州政监狱,而不是精神病院。然而,到底是因为被关进监狱后疯的,还是之前就已经是个疯子,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开车自杀性的扫射,就这么巧杀了他的父亲;不多久母亲在家上吊,死在半夜里。第二日朦胧睁眼时,他还以为面对的是母亲没有放好,悬在壁橱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单子…… 然后,政府收回了父亲的抚恤金、母亲的下岗补助,将他送入了孤儿院,甚至根本没有征求过他的意愿。十五岁的少年,还有一年半就可以步入社会了,他却没有获得任何与人权有关的话语机会。他失去了打工的时间,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所有的劳作都变成了义务。你年长有责任承担起孤儿院人手不足的空缺,因为州政府可怜你,施舍了一席挡风遮雨的住宅地。这是院长同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没过多久,院长就死于一场刻意纵火案。罗桑却恰巧是这次纵火案的首要嫌疑犯。 人是不是他杀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唯一已知生还者。鉴于年龄即将可以承担法律责任,于是遭到了全城区警察的通缉。 饥饿、无家可归,还涉嫌多起谋杀。街头的生存环境相当恶劣,疯子、流氓,还有毒贩满街都是。要是不想醒来发现自己肚子上插着刀,只能、或者必须保持长时间的警觉,包括睡眠。 想要拥有平凡的生活多么的不容易,一个归属、一个安全睡觉、让自己知道下顿吃什么的地方。偶尔路过的行人,他能从人们眼中解读,沦落至此纯属活该。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们或许是对的。因为这的确看起来,如此的咎由自取。 这世间简直糟透了,既不能选择出生,又不能选择死亡。 一直在想,从出生起就要面对死亡的人,存在在这世界上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没有一个世界,会活得比这个世界更痛苦,然而却必须要活着,因为死,更痛苦。 当他失手杀了与他争夺食物的流浪汉后,十四岁的白羽出现了,身后跟着十几名比她要年长的孩子,站在罗桑面前说: “喂!你就是那名纵火犯吗?愿不愿意加入我?” 她当时说话的语气,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以至于罗桑一时并未搞明白是什么意思。 ------------------------------------- “等一下。”坐在四驱车的副驾上,侧头看向身旁的修罗,白羽皱眉打断他,“所以你是说,在你进入死亡家族之前白羽就已经在了,是白羽邀请你的?” 听了将近两个小时,他絮絮叨叨地阐述不堪回首的童年,她总算抓住了重点。 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这看上去很奇怪。然而修罗似乎并未留意到她的用词,仍旧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嗯哼!而且很优秀,是所有人里最好的。” 白羽若有所思: “如果我真的是你所说的那个人的话,这就表示,我应该是师姐才对吧?” “……我年纪长。” “可我资历比你深。” “请不要纠结细节。” 透过倒车镜的视线,修罗的脸黑了黑。白羽仍旧是“认真”又执着地强调: “我以为,细节决定成败,师弟!” 修罗:“……”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抱歉,你继续。”有人免费驱车,又有故事听。她委屈一下,少说废话。 ------------------------------------- 面对一众陌生的孩子,罗桑本想过反抗,可惜不是对手。 之后他被人蒙着头捆了,扔到了一座古堡里。揭掉蒙面头套的那一刻,他首当其冲的反应是:加州竟有这么壮观的古堡,四壁装潢考究,像是上个世纪的产物。 “原谅我的孩子们,他们请你来居然用这么不礼貌的方式。给他松绑。” 说话的人被孩子们称为师父,白羽私底下叫他老头。他搬了把凳子坐到了对面,一边喝着茶一边装腔作势: “孩子,你可对你现在的生活满意?” 这不是明知故问?! “还行。也就吃吃垃圾,睡在粪坑里。一切相当完美。”骨子里的叛逆,无法给对方好脸色。 “和师父说的时候放尊重点。”有孩子瞪他。 “你们到底什么人?!”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是谁对我们来说更重要些,罗桑。我们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是一名天生的杀手,没什么人重视这项技能,但我很重视。这里每一个孩子都如同你一样,所以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 ------------------------------------- “于是,你加入了?” 白羽挑了挑眉,有些好奇他口中的师父,或者被称作老头的前辈,长什么样子。 “当然不,我是这么没骨气的人吗?”话说着,修罗翻了个白眼,“我偷了他们的钱包,跑了……” 白羽:“……” 38. 白神,可不仅是传说(2) “听你这么说来,死亡家族倒像是个杀手组织,不是什么倚靠世袭的姓氏家族。”白羽抚了抚额角,分析。 “准确来讲,它是一所聚集了诸多帮派下一代的训练营地。”修罗纠正她的用词。 “嗯。所以你还是回去了。”说了这么多有骨气、有节操慷慨激昂的反叛细节,最后不还要落得“变节投敌”的下场,否则怎能了解的这般详细具体。 开车的修罗不以为意,隔着倒车镜瞥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丢出一句重点: “对呀!是你跑下去追我回去的。” 白羽皱眉: “我为何要追你?”这个转折,她不太喜欢。 说到此处,修罗反而笑得宛若一朵绽放的花: “还不是因为你说,我长得比较好看。” 白羽:“……” 见过有自信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般有自信的。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大言不惭地面对长她三岁的少年夸赞外貌,她简直不能想象。 “我是不是还说要嫁给你?” “啊呀!你怎么猜到了!”修罗夸张地张大嘴,一脸惊讶。 白羽:“……” 黑眸中冷光一闪,突然间朝他伸出手去。修罗原本只是想开她玩笑调节气氛,没想到对方直接动手,本能的抬起手肘要抵挡,嘴巴也没闲着: “别别别!动口不动手,殴打司机,是不理智的……” 然而拳头却并如预料中落下了,白羽的手臂越过了他,抓住方向盘朝内猛打。修罗一骇,正要询问,身侧人已经进入战备状态,双眉蹙紧,全身紧绷: “我们被追击者,引入丧尸区了……” ------------------------------------- 事情的起因要从几个小时前,他们离开长安说起。 由于白羽背负了刺杀李市长的嫌疑,依照李氏家族对他的重用,以及之前优越的资本分配来看,这位不幸早逝的李矢市长大人,原本是家族的重点培养对象。可惜却因意外客死异乡,还死的不明不白。这令家族非常不愉快,第二日佣兵所便收到了悬赏白羽人头的悬赏令。而她迅速离开塞勒等人独自上路,是最好的、也是最优的选择。 不过起初,她并未打算将修罗拖下水,本想着搭乘枢纽站的列车抵达楼兰后,便分道扬镳。可悬赏令竟在早上九点钟的时候,任务价钱一路飙升,直接从B级越到了S级。为了杀她,李氏这次可算是下了血本。 这意味着将有更多的佣兵蜂拥而上,瞬间她便成了众矢之的。 走枢纽站想来是不可能了,肯定有一堆人等着她自投罗网。虽然不一定是她的对手,不过这么大张旗鼓的暴露自己,不是她的作风。于是退而求其次,接受了与修罗驱车走陆路的提议。 出了长安,他们面对的是一大片的废弃城市,缺少战后修复与净化,充斥着雾霾与不明有害放射物质,却是孢子植物繁殖生长的最佳地带。茂盛的植物自断壁残垣中恣意生长,像极了它被人们赋予的新称呼——「山河」。 在山河区域行车相对安全。除了零星冒出来的丧尸,以及小范围的雇佣兵伏击外,并未真正遭遇势力雄厚的兵团,与之正面交锋。冲上来送人头的冒失鬼,很不幸地奉上了装备跟补给,填满了他们的四驱车。 到了下午接近夕阳落下去的时候,顺利驶入「山河」外的荒原。按照修罗的原定计划,在三天内抵达楼兰后,他就有办法在李氏眼皮底下,搭上前往新美加大陆的飞机。 然而计划永远及不上事情的多变。比如现在,他们就对上了新亚太大陆最臭名昭著的野蜂佣兵团。 事实上这些家伙追他们一整天了。自打出了长安就被盯上。起先小打小闹地试探,然后见有更多的散兵加入,便非常有耐心的退居二线观察。如同等待围猎的狮子,寻觅着一次绝佳的捕食机会,一击必杀。 他们车进入了荒原区域后,摆脱了之前几个小型打酱油凑人头的团队,野蜂军团的人此时便嚣张的露出脸来,且战且退,一路尾随纠缠不休。开始时候白羽认为他们是在试探底线,可逐渐的却发现另有目的。 这些家伙近五十人,除了头领跟副统领的佣兵等级判定为A级之外,余下均是B级。从数据来看并不难对付,所以她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方才车前的荒原上,出现了黑压压的人头,她才恍然警觉,他们被引诱入了丧尸区。 日落斜阳,地平线上,一个个攒动的身影连成线,似要将这天地割裂开来。 “是荒鬼。” 修罗的脸色也不太好,神色凝重,用新亚太语说道。白羽瞄了他一眼,这个词汇她在西市的地下拳赛时听到过,应该是地方语。 “荒鬼,丧尸的意思?”白羽改用通用语问。 修罗点了点头,解释: “嗯。遭受辐射后发生变异,游荡在荒原上的人。脑损伤超过80%,除去对于食物的渴望外,没有太多自我意识,皮肤苍白,瞳孔成灰白。新亚太的信仰中,把它们称作鬼……” 这算是一种带着颇为敬畏含义的称呼了。如同区分于神族跟普通人,荒鬼被纳入了一种特殊的种族存在在现今的世界上。 “好吧!管它叫什么,既然他们敢将咱们引过来,就得承担后果……”白羽检查了一下手边的枪械弹药,淡淡地说道。 荒鬼对于移动中的物体格外敏感,在四驱车驶入最外围荒鬼群的可视范围内,立即有不少反应过来,朝他们这边奔跑起来。白羽刚刚将方向盘打满,车身转了半个圈,扬起一阵黄沙,调头朝回路驶来。 这个转身回旋,完成的又快又急,像极了看到荒鬼群吓得慌了神,手忙家乱转身就逃的样子。 原本藏于野蜂佣兵团笑得嘴都合不拢,一路上耗尽心力给他们设套的家伙们,这下可算是成功将人引入了大坑当中,一个个掩不住的兴奋。 “老大,我开个录屏。回头那臭丫头死的时候,怕是没了全尸,咱也不好领钱不是?” “哈哈,你看他们的车都开始在路面上画龙了,想来是从未见过这么多荒鬼,吓尿了!” 野蜂佣兵团的首领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留着小胡子一身腱子肉,彪悍得狠。双眼眯着,对这次围剿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嗯!这次奖金丰厚。咱们可以好好去高昌的青红馆搓一顿……” 话没说完,就听见远处的四驱车突然开始狂按喇叭,车上副驾驶座位上的女子,站起身来,展臂疯狂的挥舞着,嘴里似乎朝他们说着什么。 可明明他们隐藏在荒漠的沙丘后面啊,怎的被发现了?! “老大,她这是跟咱们求助吗?” “我看不像。你看他们车后面的荒鬼都快连成一条龙了。怕提示我们也快点闪吧?” 首领身边的两名部下摸不着头脑,交头接耳的嘀咕,听不清车上的人到底在吼什么,完全被巨大的喇叭声掩埋。 可佣兵团的首领却倏忽神色聚变,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一股不祥得预感,骤然间自他的心头窜升,顿时背脊发凉,下意识的倒退几步,猛地一拍大腿吼道: “不好!车哪里是在画龙,在找地上的车轮印,怪不得能发现我们……这表子养的,她这是把荒鬼群朝咱们这边引,想同归于尽呢!赶紧走——” 鸣笛是为了造成更大的动静,将所有的荒鬼全部朝一个方向引过来。 可他的反应还是太迟了。荒鬼群依然发现了他们。白羽一辆车两个人,他们八辆四驱、十辆摩托,面积太大了!简直是送到荒鬼嘴巴里的肥肉,根本逃不掉。 “怎么办?老大,它们、它们要来了……” 两位小兵慌了手脚,怎么也没料到给对方挖的坑,现如今自己也有可能折在里面。忙不错失地往车上跑。 “慌什么!”毕竟是领头的,心理素质怎样也比其他人强些。不过额角的冷汗却暴露了他的心虚,没办法,这个时候总得有人镇场,“所有人分散,往山河里去……” 而带领大批荒鬼,大张旗鼓地朝他们驶来的修罗跟白羽,见对手逃命一般,疯了似的掉转车头狂奔,饶有兴致地相视一笑。 “不傻啊!知道往山河里跑。”修罗帮白羽说出心中所想。 “可他们、分散了呢……”分散,就意味着将会被逐一击破,“走,我们去关照关照他们。” 39. 白神,可不仅是传说(3) “你的敌人,也许比你人多,比你勇猛,但不一定比你更有勇气面对死亡。” “什么意思?!” 罗桑的第一节课——搏杀艺术。师父的授课方式天马行空,他听得似懂非懂,云山雾罩。 对比坐在他身侧的白羽,都快要睡着了,不停地打着哈气,仍然能够惺忪地替他解惑: “意思就是,要比对手狠,要比对手不怕死,更要比对手……”停顿了一下,柳眉单挑,笑得一脸坏样,“存活率长久!” “羽,过来展示一下,你所谓的存活率……长、久!” 太得意不好,这不,被师父点名了。 以一对五。她赤手空拳,对方可持有任何一种兵器。不伤及性命的“无差别”格斗。 无差别?呵呵,实战可没有什么公不公平可言。 一个小时后,白羽成为场中唯一站立的存在。那女孩,满脸的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但她却站在那里,黑发贴在侧脸上,眸瞳黝亮,有股摄魂夺魄的美。 地板上的五个孩子被抬出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断气了。师父问: “为什么下杀手?” “因为他用的是刀子。想杀人反被杀,我皆没有过错。” “但你会受到惩罚。” 她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轻舔唇边破皮的血污: “当然。毕竟对方是三合会的孩子,我一个孤儿没什么背景。师父愿意袒护我,我自然愿意付出代价。” 罗桑跑到水牢里,放她出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手臂被钩子镶入吊挂着,背后挨了好几鞭。看到他却似看到了光亮,眼睛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是遭受了重罚。因此他很是纳闷: “你为何要杀人?” 她语气轻佻地笑了笑: “他们盯我许多天了。师父只是给我个机会,让我堂堂正正地干掉对方,不至于悄无声息的死掉,他反而无法向三合会交代。” 话语间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身上的伤不过如此,并不能惹得柳眉触动。罗桑听得却震惊: “你是说他们早就想杀你,师父却不拦着?为什么?!” “呵!什么为什么?你到底问的是哪个?”白羽看着她这位新来的单纯少年,“师父何必阻拦?我又不是没能力,干不掉对方;至于为何要杀我?可能是……非我同类,其心必异吧!” ------------------------------------- 非我同类,其心必异。 修罗还记得她说这话当时的样子。就像现在这般,不论前方要面对的是什么,却一点也不怕,一脸的无所畏惧。仿佛死亡与杀戮,至于她是天生的在行,不用像多数人那般,思前顾后束手束脚。他却做不到,很多事情都会恐惧。 师父教导:有恐惧是对的,人只有直面自己的恐惧,才能正面拥有强大的勇气。 他内心却一直想要反驳这句话,因为有个人真的不知畏惧为何物,却还是很强。撞南墙,撞不死自己,就仍然满不在乎的嚣张。 只不过当初,他需要她的保护才能活下来,可现在却已经不会了。 干掉两个蹿上车的荒鬼,他间睱抽个空,对她说: “你的异能这里派不上用场,换你开车。我主攻——” 异能?!白羽怔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根据对方的示意行动。与修罗调转主副座位,右手掌握方向盘,左手持枪爆头。而修罗的兵器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 长刀半人身形,一掌宽,漆黑,单开刃。白羽仍在纳闷这么大一柄刀被他藏在哪儿的时候,刀脱手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收割荒鬼人头。转了一圈回到手里,才看清楚,是异能的拟态。 这……确实比她枪要快,也有效许多。 “师兄,白羽的异能是什么……”她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 “嗯?什么?等等,你连这部分都失忆了???” 修罗一脸惊骇,从砍杀中回过神来。 “……” 当她没问过。有点沮丧,下手砍荒鬼的时候,好似泄愤一般。 修罗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形容。毕竟不是自己的异能,光凭语言很难用话术表达清楚。况且对方是白羽,几乎完全依赖体术与枪械存活的白羽。 “其实我也仅是见过,怎么形容呢!你……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自己可以全然无视异能防御?” 什么意思?她一脸迷茫地看向对方。 “比方说,这样……” 修罗将长刀变换,拆分成无数把匕首一般大小的飞刀,其中一只飞速旋转朝白羽门面袭来。 徒手,劈开。幻化消失。几乎是一种本能,就像她曾经抗击塞勒几个小鬼们无数次的异能攻击一般,非常的习惯自然。 白羽仍搞不明白对方何意,修罗却已经笑了。细长的眉眼中,盈满了收获的满足与欣喜。瞧得白羽一阵恶寒。 搞什么?!她不就是徒手斩了他的飞刀么?至于这么激动。 “这就是你的异能啊!”罗桑溢出灿烂的微笑,目光悠远,似乎在回忆,“羽的异能是’灭’。战争爆发前就存在了……” “那……” 她本想接着问他,幻化出刀的能力该如何修练,却被侧面十点钟方向,突兀传来的爆炸声打断。伴随着哀嚎与浓密的硝烟,直冲云霄。 他们车子已经驶回了山河边缘,而早于他们抢先步入山河的只有野蜂军团的人。想来是谁为了摧毁荒鬼引爆了可燃物。但爆炸只能暂时的缓解困境,同时也会将自己陷入更大的麻烦当中。 果不其然,原本攻击他们的荒鬼听到动静,像是遭到了提示,纷纷调转方向朝冒着黑烟的位置拥过去。而他们手边的荒鬼越来越少,几乎连枪都不用放,修罗的刀碾一圈,就全部干净了。 “要不要去看看?” 望着浓烟乍起的方向,修罗有些担心地蹙眉。 “怎么,担心你的敌人?” 白羽可不像他这么好心肠。野蜂军团下这么大手笔的套,她可没打算放过他们。况且此时野蜂军团怕是陷入了危机,正是趁机开溜的绝佳时间。 “给我一个搭救敌人最为强有力的理由。” 副驾驶座上的修罗沉默,想了半天,丢出来一句极为牵强的借口: “毕竟,大家都是人类……” 修罗就是心软,宁愿堂堂正正的交锋,也不愿背后阴别人。他冲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似乎早就料到了白羽会不屑一顾。 “就因为这样么……”白羽的声音凉凉的,没有什么温度,更像是自言自语,“他们利用荒鬼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是同族呢?” 修罗皱了皱眉头。的确,这是事实,他无法反驳。但…… “一切相分皆是心影;一切见分皆是心光;一切自证分皆是心体;一切证自证分皆是心性。就算被人伤害背叛,也是伤害背叛的人变得卑鄙。难道别人伤害我,我就该用同样的手段,变得同那人一般卑鄙吗?总有些人跟事,是无法计算得失的……” 白羽:“……” 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将车头转了方向,黑眸中仍旧凉薄: “师兄说的大智慧,我不懂!我只知道别人打我一巴掌,定然是要还回去的。比起这些大道理,我更不解:在当下,你的好心肠,是如何令自己活到今天的?” “因为有你啊!”他大言不惭,理所当然地笑着。 40. 白神,可不仅是传说(4) 车辆抵达爆炸地点时,野蜂佣兵团的主力车队正在遭受包围性攻击。 原本八辆四驱,十辆摩托,几十分钟不到仅剩下四辆,三辆摩托横尸在地上,车手已经被揪了出来,不见踪迹;刚刚的爆炸物是两辆撞在一起的四驱,这会儿烧得仅剩下个框架,浓烟滚滚。 荒鬼形成的包围圈将他们与内里的四辆车隔开,看不到车中的伤亡情况。但就不停扑上去,又被击杀掉的荒鬼来看,还没有丧失基本的战斗能力。 “人还有救——” 修罗敲了敲车边框,示意白羽向前开,手中的刀飞了出去,为他们的车开路。 驶入中心区域时,野蜂佣兵团的人发现了突然加入的车辆,原本以为是自己人,直到看清楚车辆的外观,恍然愣怔。跟随团长的小兵惊悚万分地摇晃着、背对自己抗击荒鬼的老大: “老大,是白羽,是白羽他们!他们是来捡漏,报复我们的吗?” “真的是他们的车。他们开进来干嘛?来抢咱们补给还是来杀咱们的?” “你看他们那么能打,铁定是来当强盗的。” “怎么办?副团他们引爆了车辆拿走了所有的汽油,咱们现在双面夹击,内有荒鬼外有、外有……” 小胡子团长砍了窜上来的荒鬼,连身子都懒得回。心想着却是其它: “废话这么多。发消息给副统领了没?咱们的支援到哪里了?人呢!老子要顶不住了……说好了兵分两路,咱们吸引荒鬼,他们去找燃烧物,怎么去了这么久?!” 一听这个,小兵们各个耷拉下了脑袋,蔫了。 “已经二十多分钟了。副统领、副统领一直没有回复消息……” “MD,他们莫不是扔下咱们,自己跑了吧?!” 小胡子团长一急躁,竟把内心真实想法说了出来。这下又后悔,跟着自己吸引荒鬼的弟兄们还有十几人,莫不是今天都要折在这里。 “呸——”团长狠狠地吐了口吐沫,“早知道这娘们这么丧,老子就不该接这单!” “嗯!这话倒是很中听。我喜欢。” 突然间,一个清亮的女声自头顶上方响起,不知何时他们的四驱车上站了个人。白羽咧着嘴笑着接话,顺便收回了从自己车辆上拉过来的攀岩绳索。 一双修长纤细的美腿包裹在黑色裤装里,上身短装黑T恤,腰间跟背上挂着枪械弹药,黑发梳成马尾,巴掌大的小脸完全露出来,看上去攻气十足,却又平添几许冷艳的娇媚来。一点都不像悬赏令上那张穿着帽衫,遮挡着半张脸,既丧又颓的女子。 “你——” 被这突然出现在自己车前的美景惊了一下,小胡子一时竟无法言语,一双眼睛全都落在突然出现的美女身上,连侧面攻过来的荒鬼都忘了抗击。不过美女比他反应快,一秒直接爆头,铲除威胁。 “嗨!你应该是团长吧!”说话的是距离他们不远处四驱车上的年轻男子,“我是修罗,你车上那位就是白羽啦!” 说着,白羽配合地朝他扬了扬手,黑眸中杀气闪烁,傲慢嚣张。 “你们……我……”野蜂佣兵团的团长完全反应不过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你呀,我的;”白羽不耐烦的打断他,顺便又爆了两只荒鬼的头,“车上那位大善人心情好,我们来救你们脱困。之后要不要抓我,咱们出去再说。” 团长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救兵不是自己人,而是自己要追杀的对手。 “这也……太讽刺了吧……”身边的小兵再一次吐露了他的心声。 “仗义!”小胡子团长反应过味儿来,豪云万丈地一拍胸脯,“我就是团长邢飞,今天二位不计前嫌舍命相助,是我野蜂团的福气。如果能出去,今后谁敢与二位为敌,便是我野蜂佣兵团的敌人……” 白羽翻了白眼,内心腹诽,这人见风使舵的本领可真是个中翘楚了。 “你们还有几人能行动?”她目光粗略地扫过四辆车,问道。 不提还好,一说这个邢飞顿时苦了脸。原本这趟他带了五十人。死了半数,去找燃烧弹的副统领带走了半数,现在车上的就剩下八个。如若不是这四辆车没有油,也不会…… “哎!就你看到的这八人,其余的还有一波去找燃料了……” 邢飞话里行间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听到这里白羽了然,敢情是被自己人摆了一道。 “车没油了?”修罗问。见对方点点头,于是说道,“我们车里有备用。你们分出个人手过来,先救急。” 他们的计划很清晰,先将人弄出了包围圈,在看是否能够一举歼灭。修罗负责高开高打掩护安全,白羽负责补枪,配合有度。 可十分钟后,白羽的眉就拧起,这些荒鬼不太对劲…… 自实验室逃出来的时候,她独自遇到过荒鬼。他们凭借气味识别同类,并只对食物本身有兴趣。可明明摩托车旁边躺着才刚死不久的尸体,却没有任何一个上去争抢分食,反而无视一般仍旧朝他们扑过来。 “修罗,它们有些奇怪。”白羽凑到同伴身边,小声嘀咕。 “你也发现了么?”长刀收割完一波头颅,修罗也蹙起了眉,“这些荒鬼好像有组织一般,只攻击却不啃食。好像是……” “好像是被统领了;”白羽接话,昂首眯起眼,“是异种吗?” 对面废弃楼宇的三层,一个孤影傲然挺立。他们所在的位置楼宇,恰巧是一栋井字型建筑。对方只留下一个进出口,显然是故意要困住他们。这么看来,这个高阶的荒鬼很有策略意识。 “不,也有可能是高阶变异。”修罗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位置有些距离看不太清,“不过,高阶变异没听说具有领导意识……” “我去会会它。”攀岩的钩子握在手中,白羽扯出一抹邪魅的笑。 “要当心些……” 还想多嘱咐一句,身边的倩影就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忙着运输汽油的邢飞抬起头来,不明所以: “怎么了,罗兄弟,白妹妹她……” “擒贼先擒王。”修罗微微一笑,低头欷歔,“不过,你这个称呼倒是有趣……” 那人听了,恐怕会被气炸吧! ------------------------------------- 碎撕者,高阶变异荒鬼。胳膊较正常人类要长,垂下时位于膝盖下方小腿。双手手指细长锋利,攻击起来可以撩起钢板与铁皮。 这是在媒体资料显示出的数据,面前这个具女性碎撕者可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她四肢肌肉发达,手指指甲锋利犹如倒刺,可以跑跳飞跃,轻松攀爬抓住墙壁。在狭窄的空间内,还能跃上天花板。速度极快,白羽一踏入她的领地,就立即被置于被迫防御的处境当中。枪还未拔出来,碎撕者就已经冲她发起了第一波爪袭。指甲如刀,与抗击的匕首蹭过,银花飞溅。 一击不中,她便跃上了天花板。脚底一登,张开强而有力的双臂,成环抱姿势,扬起爪子,左右夹击朝白羽的脑袋袭来。 很聪明。她知道敌人手中只有一把匕首,无法隔开两只利爪,于是以取头颅为目标,直接去抓去撕。四目相对的瞬间,映出白羽身形的眼瞳中,并不是普通荒鬼的灰白色,而是…… 那双眼瞳是黑色的,如同正常的人类一般,她有意识。 对视的刹那白羽怔然愣了一下,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分神,没有手持匕首的右肩膀,被生生扎入四个血窟窿。 41. 白神,可不仅是传说(5) 楼宇天井内的荒鬼失去了领导者的操控,开始出现混乱的状态。距离尸体较近对食物更感兴趣,修罗等人便得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罗兄弟,车上有炸药吗?” 邢飞看了看地形,顿时觉得这里的位置极具优势,虽然他们是被狩猎者,但利用妥当,也同样适合一举拿下所有荒鬼。 “不多。”修罗立即明白对方的想法,“不过得找个车技好的,炸药捅刀楼宇的内部,更为有效。” 邢飞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车上的兄弟,一个个几乎都挂了彩。野蜂佣兵团里身手最好的也只有他了。速配;咬了咬牙说道: “我去吧!我这几位小兄弟,就有劳你了。” 修罗点头,余光瞄了一眼白羽消失的位置。三层的方向看不出来动静,不知状况如何,他有些担心。忽而又听到上方传来断断续续的枪响,邢飞想了想,安慰性地拍了拍修罗的肩膀: “放心。白妹妹身手这么好,不会有事的。” “嗯。邢团长也小心些。” 然而,邢飞的安置妥当了,白羽却仍旧没有下来的意思。眼看大家的体力在逐渐流失,希望越来越渺茫。邢飞实在是等不及了。催促: “罗兄弟,这要不要……” 修罗此时眉头紧锁,因为担心白羽,偶尔分神,身上也多多少少挂了彩。被人提醒才反应过来,回身看了一下状况实在不乐观的野蜂成员们,咬了咬牙: “往外开。顺着点火。” 不一次性引爆,白羽应该明白他们的意思。希望对方收到信号,会及时的找到脱身方法。 三层楼内。撕裂者与白羽正处于对峙的焦灼状态。它试图采用自己的速度优势攻击对方,可白羽开枪的反应能力却一点都不比她慢。胳膊受得伤虽然有些拖累,但奈何的耐力惊人。偏又难得遇到白羽感兴趣的事物,话居然多起来,好几次撕裂者落地时,都企图跟它沟通,搞得它烦不胜烦。 不一会儿功夫,白羽摸索了个大概。面前地撕裂者虽然有自我意识,但不多。光是下面黑压压控制荒鬼的人头,就能判断出,至少它无法分辨出哪个人才它的终极目标。 于是,下一刻她决定速战速决。朝对方的肩胛处连开数枪,在它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女子自它眼前一晃,危险的气息拂过后背,警觉的回头却已经晚了,一只被枪射击得几乎要戳穿的胳膊被生生的从骨肉上拔了下来,伤口处流出粘稠的、暗黑色血液。失去了一条手臂,虽然没有痛感,却令它发出凄厉的怒吼,反身就欲用另外一只手攻击白羽,然而还未摸到衣角,掌心与双腿分别便遭遇匕首刺入,如案板上的肉一般,被钉在了地面上。枪抵着它的脑门儿,那人昂着头,缓缓地开口: “再动一下,我直接轰了你,现在我有话问你。” 撕裂者看着她,眸瞳收缩。如同在猎人手中奋力挣扎想要逃脱的猎物。扭曲着腰身,企图将对方踩在自己身上的脚弄下去,脸皱成一团,愤怒、不甘,还有嗜血的狠戾。然而这些对于踩在它胸口处的人毫无用处,脚原本只是施加压力,但在它逐渐挣脱的欲望下,白羽慢慢蹲下身来。于是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落在了施加压力的脚上。她笑得有些邪魅,不给它任何翻身的机会: “别装了,我知道你有意识。现在告诉我,你会说话吗?” 撕裂者看着骑在它身上的女子,目光凶狠,干裂的嘴唇抿成线。似乎是做了好一番斗争,最终幽幽地张开口,发出沙哑不成音节的句子: “啊啊——” 白羽蹙眉: “算了,你还是点头摇头吧。” “你是异能者?” 点头。 “死亡前被注入A-Virus的还是死亡后?” 撕裂者眨了眨眼,这个问题有些茫然。 “我换个问法,你这幅模样前,有濒临死亡的经历吗?” 沉默,点头。 “是在长安的盐帮势力范围内出的事情吗?” 摇头。 白羽顿了一下,难道她猜错了?!跟盐帮竟没关系。 “李氏?” 撕裂者继续眨眼,看来它并不确定。白羽还想问什么,附近却突然响起了爆炸声,一波接着一波,没有要中断的意思。看来修罗他们已经计划好撤离了。她神情有些复杂,想了一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想活着吗?”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然想要对方自己来决定。白羽也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但她就是觉得,死过一次的人,不管是什么状态,都有权利左右自己的命运。 撕裂者望着她愣住了,似乎完全出乎它意料的问题。过了许久,眼眶湿润涌出泪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将把它当人了,然而面前这个强大的敌人,却愿意在临死前问上一问。 “喂,你别哭啊——” 爆炸声由远及近,白羽反而被它的泪惊着了。可难得今天她脑子抽风,那就好人做到底。收回了枪,探手就要去拔掉身后钉住四肢的匕首。躺在她身下的撕裂者却发出“呜呜——”的声响,侧脸偏向左边,似乎是要示意她什么。 它的发不长,不够蒙住半张脸,再加上脏乱,混着黑血与泪粘在一起。不过这一个劲儿偏头的动作,却隐约捕捉到耳后有一个纽扣大小的金属。白羽伸出手,触碰到了。似乎是块电子装备。 “拔掉?”她扬了扬眉,不太确定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它继续点了点头,眼中饱含了期待。 金属脱离身体的时刻,带出一阵细微的电流,以及长长的丝线,连着骨髓液体也一并揪了出来。躺在白羽身下的撕裂者露出解脱一般的表情,伴随着持续连绵的爆炸声,缓缓地闭上了眼。最后那一瞬间,干裂的唇上下开阖,似乎是在说: “谢谢……” -———————————— 在最后一股炸药引爆前,白羽纵身跃下,稳稳地落入修罗前行的四驱车内。手里提着个破布过着的包裹,脸色十分难看。 开车的人分神瞟了她一眼,上下大量了她一会儿,缓缓压下心惊胆战的情绪: “搞定了?” 她点了点头,一时不想开口,掏出医药箱简单给自己做了个包扎。 修罗以为是对方累了,便没再烦她。 废弃楼宇在身后坍塌的瞬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出了山河,确认没有新的荒鬼尾随,打头阵的邢飞才渐渐放慢了速度,将车停靠在沙丘边上,朝修罗跟白羽道谢。 此次多亏了他们二人的帮助,从今以后但凡他们有麻烦,野蜂佣兵团义不容辞。修罗笑呵呵地夸赞邢飞性格豪爽,为人仗义,这两人一来一回好不热络。 然而吹捧总有到头的时候,聊了没两句,气氛便沉静下来。一直没说话的白羽,冷冰冰的开口。起身之际满身覆盖着杀气,将手中的包裹扔到邢飞车内,举起了枪。 “寒暄完了么……” “白妹妹——”邢飞顿时变了颜色,煞白着脸。 白羽的身手是什么段位,他方才可是一清二楚,可没傻到要硬碰硬。 “师妹!你干什么?刚刚明明答应放了他们的……”修罗不苟同地蹙眉。 “那是你答应的,不是我;”白羽头也没回,冷冷地盯着邢飞,“打开看看,那是什么?” 她用眼神示意。 被枪口指着头,邢飞哪里敢拒绝,唯唯诺诺地扯开破碎不堪的布头,露出一具女人的头。把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扔在了地上。 “这……这……” “你不认识?!用不用我提醒你?”白羽眯了眯眼,扯出一抹冷笑,“这就是那群荒鬼的首领,一具有自我意识的异种。” “有自我意识……”修罗这下也诧异不已。 “对。不然他们如何能调动这么多荒鬼。邢飞,你敢说自己没跟她做过交易?!”说着白羽扬了扬单眉,邪肆一笑,“兴许是我低估了你们野蜂团的胆量。我们赶去搭救你们的时候,也是这个撕裂者在控制整个局面。如果连这一步也在你的算计之内,以自己为饵……” “不不不,怎么可能?!”听到这里,邢飞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我还没有混蛋到用自己兄弟的命,当筹码利用的地步……” 很好!白羽笑而不语,示意他继续。 42. 白神,可不仅是传说(6) 暗骂自己说漏了嘴的邢飞,此刻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这女人狡猾的很。明明知道共患难的兄弟们本就没剩下几个了,才刚死里逃生,于是设好了道德与仁义的套,等着他跳。再次后悔,他今天脑子进水了,怎么想来争夺这份如此难吞下的悬赏钱。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偷鸡不成蚀把米。 “哎!白妹妹,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认识……” 虽然内心将白羽祖宗骂了个遍,表面却仍然是在讨好。 “嗯?想好了说哦——”白羽晃了晃手中的枪,暗示。 邢飞顿时吓得咽了咽口水,将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们接了悬赏令后,便有人联系我说,可以帮我们搞定。只要将你们引到指定的坐标位置,后续交给他们,我们只要收钱就好……” “这种天下掉馅饼的事,你们也信?!” “这、白妹妹,有些时候由不得我不信;况且养一个五十多口人的军团需要吃的。这年头谁会跟钱过不去……” 可他却忘了,有时候并不一定有命拿。 见邢飞的表情不像是在说慌,白羽放下了指着对方头顶的枪。颇为郁郁地说道: “这世间,哪有不付出代价的回报。” 身后的修罗摇着头,微微地叹了口气,三分怜悯,三分悲伤,三分惋惜,又掺杂了一份不易察觉的感同身受。 似乎是明白修罗话语里的深意,野蜂佣兵团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对方。忧伤好似会传染一般,竟令铮铮铁骨的汉子红了眼眶。想起死掉的兄弟们,邢飞低着头,微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 “罗兄弟说得对,我们是被利益熏瞎了眼。” “联络你们的人,可知是谁?” 邢飞摇摇头: “号码显示加密,对方还用了变音器……” 刚刚有些眉目的线索,又断了。白羽有些遗憾的收起了枪,转身回到车上。 身后的邢飞仿佛还没回过神,张了张嘴: “就这样?” 修罗笑眯眯地看他: “她要是真想杀你,几个脑袋都不够。走吧!” 野蜂佣兵团总算意识到他们又逃过了一劫,爆出欢呼声。背对着他们的白羽似被感染,一瞬间微微地扬起唇角。修罗却捕捉到了,跟着笑: “师妹也有善良的一面,只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白羽一怔,侧头正想问这话什么意思,却被超车驶过的邢飞抢了白: “罗兄,白神,感谢两位!之后还要多加小心;楼兰可不比长安,鱼龙混杂的生存大战,警察也加入其中,还有形形色色的外国人。而真正想要你们命的人,怕不仅仅给了我们一家好处。” 修罗点头表示感谢,目送他们消失在视野当中。 ------------------------------------- 白羽很不喜欢一直被人追着跑。于是停车休息的空档,她主动发起了与佣兵所金属耳环妹子的联线。 两年来首次收到这位亚裔冷面酷女孩的主动联麦要求,这可是她手里服务的A级个人雇佣兵中的潜力王牌,再熬上两三年,很有可能就会升为S级,盖娅显然有些激动。毕竟这主儿平时话少的要死,能主动寻求她的帮助服务,简直是天上下红雨。为了更好的展现她的专业度,她可是在接听前,好好地深呼吸一番,才按了电脑上的连麦按钮。 “盖娅,有什么办法可以停止这种无意义的阻击?” 盖娅带着职业性的笑容,手里快速按着电脑按键。语速平稳: “你好呀!白小姐。根据后台显示,这单阻击任务已经有超过百家雇佣兵团接单。除了新美加大陆禁止雇佣兵进行活动外,其余任何一个洲,您都可能会遭受威胁。” “办法——”白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音,重复,“如果你没有权限,可以向上级申请直接对话,我不介意干掉超过60%的雇佣兵后,在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人员损伤问题。” 盖娅:“……” 她怎么觉得白羽是在鄙视她权限不足的同时,顺便威胁了一下整个佣兵所。这要是报上去,所长大人还不暴怒?!可……不报告的话,放任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这应该是佣兵所自建成以来十几年首次遭遇这么大范围的阻击任务了。庄家出手阔绰,佣兵所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任由这样发展下去,目标人死了倒是还好说,要是没死反而真的如她所言,佣兵所将有可能损失在新亚太大路上60%的战斗力,这…… 不对,不对!她手里王牌潜力雇佣兵客户,怎么能死?! 白羽不知道盖娅的内心天人交战,隔着电脑屏幕只见对方表情一阵白一阵红。黑眸中掩不住的烦躁,后面等着送人头的雇佣团不知在哪儿伏击呢!她可没时间这么等下去。 正待开口,却被突然凑过来的修罗打断。 电脑显示面部扫瞄确认ID,盖娅的表情开始变得异常奇怪,一张嘴呈O字,眼睛瞪大,一个音阶即将呼之欲出时,被修罗声声打断: “嗨!小美女。我师妹的意思是,能不能将她的雇佣等级上升到S,然后暴露出来。这样围在我们身边的跳蚤会减少许多;当然你需要先找一位叫做‘健仔’的家伙,获取权限。你的屏幕上有ID显示功能,截取后直接发给他,他会帮助你完成后续操作。” 原本盖娅并不确定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位大人,是不是她想的哪位。不过听到言简意赅的解决办法,现在十分肯定,如果不是格外了解内部操作的手段,怎可能这么熟练的指挥她。 “这……” 升级雇佣等级,联系不属于自己客户的雇佣兵“健仔”……啊!她没有这个权限啊! 盖娅内心腹诽,却不敢声张,明显对方并不想揭穿身份。算了,等一下挂断电话只能求助上级了。 不过盖娅多虑了。五分钟后她的内部操作等级直接从青铜三级升为白金二级。一下跳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连她直属上级混了五六年才刚是白银一级,想要进入白金还要在混个三四年。她、她……居然莫名其妙的升职了!这是撞了什么大运,可以在长安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段,遇到这样一位传说级的雇佣兵,连带着自己也…… 果真是应了那句,抱对大树,好乘凉啊! “啊——” 毫不起眼的长安西街尾部佣兵所内,历年来首次从里面发出诡异的吼叫声。吓得外面的路人惊慌失措,以为全球最大非政府组织的佣兵所遇袭了。居然有人敢袭击佣兵所,这得是怎样可怕的能力跟胆量。不怕面对万人追杀吗?!赶紧闪避,赶紧闪避。 挂了电话,白羽若有所思地望着修罗: “你……似乎对佣兵所很熟悉?”两年来她接了这么多任务也就是从B升级到了A。没想到今天修罗短短一句话,自己就成了S。她记得之前白羽的账号也是S。难道他有什么特权? 修罗被她看得有些发憷,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调开视线: “还行。不过就是佣兵所建立之初,混了个元老S+。师妹有没有兴趣成为S+的一员?” 她眯了眯眼,即便是之前的白羽也仅仅止步于S;S+又是个什么鬼?! “佣兵所这个世界的观察者,我们尝试努力将世界往好的方向牵引,必要的情况下进行干涉。”修罗解释给她听;“这是佣兵所成立的目的,创建之初的八位S+级,就是以这个目标为宗旨,在努力改变这个世界。” “你的意思是佣兵所代表正义?” 白羽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修罗却显得很开心: “啊!小羽毛终于发现了……” 目光一沉,她全然不觉得对方是认真在说一个全球顶级赢利组织背后的真相。 “你在逗我么?!师兄,世界上哪有纯粹的不贪图利益,所谓的正义?”她家师兄是不是傻的?! 然而那人眸瞳却有星光闪烁,认真地望着她: “师妹,你要相信。有些人真的是为了这个,存在的。” 修罗的黑眸太过耀眼,以至于她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并不活在同一个世界。理想化的“正义”,在这片黑暗的纪元中,还存在么?! “那么如你所说,你们要如何左右最上层S级佣兵的接单任务?这些变态的任务很有可能分分钟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比如,白羽……我,列表中显示我曾是S级,资料虽然被隐藏掉了,但我想你或许是知道的吧!师兄,毁灭机器人之母,引起就发了全球战争……像这种任务,该如何干涉?” 修罗神色怔然,一时间竟没有答话,神色复杂。起初是惊诧中的恍然,然后又是懊恼后的愧疚;呼吸间转了好几种情绪;最终变为怅然松了口气的欣慰。凝视着她的眼神仿佛下一刻就要激动地哭出来一般,搞得白羽有些莫名。 “怎么了?” 过了许久,久到白羽以为修罗可能都不会答话了。这才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语调平淡却渗出一丝幽怨,宛若初春的绵绵细雨,带出些许意味不明的情愫来: “师妹,你真的是一点也没变。每次要算计我的时候,都会喊我师兄……” 白羽:“……” 说话就说话,摸什么头?! ------------------------------------- 入夜后,荒原上恶劣的天气成为唯一需要应付的麻烦。这里不比山河,空气的质量下降速度极快,天一黑大气中分布的氧气逐减至白天的一半,必须依靠间断性的供氧才能呼吸。室外温度相较于白日里的温暖,此时仪表盘上显示为零下十度。好在他们这一路来抢的物料充足,关窗开车,倒是也不愁。 夜间追击的佣兵少了许多,一路上偶尔零星会有几个荒鬼冒出来,不过都不是问题。随手就被干掉了。看着散落在车后面的尸体,白羽突然想起傍晚时分杀掉的撕裂者,有些感慨: “这些荒鬼就这么囤放在这里,没有人处理,只会越来越多……” “处理,怎么处理?!再丢几颗携带病毒的武器吗?”修罗讥嘲地笑笑,“那个人倒是不介意。不过他应该知道,在第一次丢出核弹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就算毁灭整个世界,也挽回不了失去的、最珍贵的宝贝……”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更像是喃喃自语,说给自己听。但在她听上去,却像是敲在她心脏上,扭成了团,紧实地痛。 她昂首瞧他,没有开口,不知该开口安慰还是该询问,他口中的人是谁。然而更令她纠结的是,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大声的叫嚣:我不是,说啊!告诉他,你不是他要找的白羽;另一个声音却反对着,可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这一路,就如同两个不同的人,不停的在撕扯着她意志力,这感觉实在不太好。 最终,在那热烈却满含悲伤目光里,她逃避地转过身,朝车的方向走去。低下头,声音闷闷地泄露此时的心绪: “接下来的路,我来开。你休息……” 43. 有头有脸的跟班们(1) 由于第一天的耽搁,这一夜过得无比漫长。两人轮流开车,不怎么交谈。 天蒙蒙亮之际,又接连遭遇了两波雇佣兵的偷袭,快要到下一个山河时,几乎已筋疲力竭。然而,此时他们还并不知道将会遇到怎样难缠的对手。 “睡不着?”白羽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修罗。 “嗯……”他合了合衣衫,睁着眼,双目水泽一片,瞪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有时越疲惫,越是睡不着。” 白羽看着他充满倦意的脸,有些愧疚: “连累你了……” 修罗似乎是被她这么客气的用语逗笑了,不经意地扭头,接了一句: “每次都是我连累你。偶尔被连累一下,也很好啊——” 听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 “但我不是……” 话才出口却被打断。仿佛是故意一般,修罗突然扬起笑意: “想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离开死亡家族?” 说不想,合适嘛?白羽内心腹诽。 显然,修罗并不是询问她的意见,只是为了令这个故事有个开头。 ------------------------------------- 人类会将本性隐藏在高尚的外表下,但又与其他动物相同,都拥有一个原始的目标,就是生存。然而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杀戮也可能变得高级起来。比如借由派单与接单的方式,铲除异己。 罗桑很不幸,被安排到一单牵扯三合会新旧势力更替的刺杀任务,任务目标帮助一方抢夺家族令牌。 可以接这种大型黑帮党派任务的人不多,一般都会留给没有身份没有家族撑腰的孤儿。之前是白羽,但现在又多了一个人选——罗桑。 更加不幸的是他失败了。对方在死亡家族的城堡中有内线,一早就发现了动向,给到的消息出了纰漏,他扑了个空,反被抓。费了许多力气逃回来的时候,却被死亡家族统领——武夫人,定义为“叛变者”。 在他好不容易自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里,找到活着的理由;好不容易发现自己,从一群骗子和杀人犯中获得了友谊;好不容易知道杀戮也是一种特长时;有个人站出来说,你被踢出局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恶心,如同吞了一块儿用苍蝇卵做成的蛋糕。 然而,他想活下去,没人愿意在不经过自己同意的情况下死去。哪怕他必须与之前的同门为敌,所有人。 所有人中不包括,白羽。 “小羽毛,为什么救我?” 当伤痕累累的罗桑,以为自己根本踏不出家族铁门之际,身后有个姑娘叛变了。 “因为愧疚啊!对罗桑的愧疚。是我把你带入深渊的,你不属于这里……罗桑这么单纯可爱,我怎能再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前面?!” “……谢谢。”心中五味杂,这句道谢极为珍贵。 “干嘛跟我说谢谢?!该感谢的人是我。” “?!” “过去我一直想知道自己在同门中的排行,现在看来,还不错。”她面对倒地上的二十几名顶尖高手的尸体说着。 ------------------------------------- “就这样逃出去了?” 白羽听到此处,修罗却中断突然间沉默了,她意犹未尽,这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修罗一双眼温润似水,目若朗星,轻轻向她飘了过来,显得有些欲言又止。自那墨色眼瞳里,捕捉到了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接着问下去,可能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一样。 于是她只得保持缄默。好在山河就在面前了,进去找个能落脚的地点,还能休息个把小时。运气好的话,再有一天一夜就能抵达楼兰。 才进入山河内,忽而风起,刹那间卷起路面上的落叶。 落叶?!山河的入口全是砂砾跟石子,哪儿来的落叶,就算有,落叶也不会伴着冲天的杀气。 掏枪,扣下扳机,砰砰就是几枪。手里方向盘打滑,刹车踩得有些急,后轮翘起,等稳住的时候,已然偏离了主干道,滑落、撞到了楼宇。 好半晌,一抹倩影悠悠然自落叶中显露出来。女人一头卷曲的浅棕色波浪长发,米色连身衣裤下,身材玲珑有致。领口开的颇低,一条白色丝巾护卫着脆弱的白皙颈项,在她美丽的胸脯上流连。标准的要腿有腿,要胸有胸。一双媚眼如斯,笑盈盈地冲着她挥手: “你好呀!小羽毛,好久不见,小羽毛!哇哦!十年。居然一点都没变,你去的哪家美容院,推荐给我推荐给我……” 白羽举枪的姿势没动,眼神依然警惕地盯着她四周上浮的落叶。在她枪口的逼迫下,另外两个男人也随之走了出来,脸色却不如先前的美人好看。 其中一位黑发男子个头略微矮一些,亚裔长相,眉眼柔和带着淡淡的书卷气。不过此时却神情紧绷,目光深锁,盯着白羽手里的枪,如临大敌: “丽莉,够了!我们是来干活的。” “每次丽莉看到羽,总是这样……然后就把大家都暴露了。” 另一位黑发棕眸,身躯高大肌肉结实,拥有地中海男人特有的野性吸引力。尤其是雕塑一般脸庞上的鼻子,长得格外的好。当然,他本人应该也是十分满意的,瞅着同伴暴露了行踪后,无奈的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叹了口气。 娇媚的女子不乐意了: “什么嘛?!每次都赖我,分明都是她先发现的我。” 白羽望着车前突然多出来的三位陌生人,眯起眼: “你们是谁?” 众人:“……” 三人的表情各异,惊讶、愣怔、还有一丝丝失落。 现在是什么情况?熟人?!白羽被他们盯地莫名其妙。僵持了半分钟,副驾驶位置的修罗实在看不下去了,抚了抚额角,好心开口解释: “他们就是最新一代的死亡家族成员……” 女子似乎这才恍然车里还坐着个人,诧异地瞪大眼睛,仿佛才发现修罗的存在一般,不敢置信地爆粗口: “我了F,这个背叛者,怎么也在?!” 车上的修罗神色冷了几分,手肘撑着头,飞舞的刀身划过流线型。要不是丽莉闪躲的快,差点被飞刀拦腰斩了。于是乎,那女人抛来怨毒的眼神。但并不太有效果,毫无杀伤力。修罗不疼不痒,无辜地摊手。 “丽莉,你的小羽毛也是背叛者。你忘了吗?”神情严肃的黑发男子这时候插话,提醒她。 死亡家族?怎么这么耳熟。不过,管他们熟不熟,没事潜伏于山河,多半都是来要她的命的。认不认识又有何差别。 “你们是来杀我的?” 这般呱噪多话,不问一下,她还以为是哪方雇来的喜剧演员。 “当然。你一直位于死亡家族猎杀任务的榜首,十年了从未有超越的。” 这得意的吹嘘口气怎么听着像是夸赞?!不过总算有人认真对待一下他们的任务了。白羽勾了勾唇,扬起一抹冷笑。杀气浮现眼底: “那还不动手?!” 44. 有头有脸的跟班们(2) 三对二。白羽跟修罗身上有伤,体力也接近极限。对面三人精力看上去却是极好的,在这里等待伏击许久,可能还睡了一觉。现在精神饱满不说,几乎可以用热情洋溢来形容他们的攻势。 三人联手直接朝白羽冲过来,根本视副驾驶的修罗不存在一般。白羽出手又快又急,对方三人配合默契,了解白羽的异能,所以直接采取肉搏。 这要是换了全胜时期的白羽,倒也能勾勾手,轻轻松松撂趴下。 只不过此时半边胳膊上四个血洞隐隐作痛,似乎有溢出血的趋势。别看三人跟她相熟,下手可半点不含糊,全是杀招。心思深沉的黑发男子,挥出的拳头直接朝她受伤的胳膊招呼。她自然不敢含糊,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修罗对他们也很是熟悉,完全知道敌方的意图,调动飞舞的细密小刀为白羽防御。一下子,他们反而成了吃亏的。 十几分钟后,高鼻梁的男子首先中招,不太高兴地抱怨: “嚓!老子为什么要接这一单?!” “因为你同龙泉一样,都不相信她还活着呀!” 被唤作丽莉的美女,完成了一次漂亮的反手杀,在最接近白羽咽喉时分,被对方险险地避过。 “喂!拖后腿的,她脑子怎么了?” 总算有人问到了重点。被唤作龙泉的男人皱着眉,向副驾驶的修罗询问。只是语气听上去不太友好。 修罗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并不十分在意。声音淡淡的: “失忆。” “失忆?!”高鼻梁诧异地提高嗓门,“失忆还这么能打?!我后悔了,龙泉我们撤吧……” 然而这种无意义地念头,顿时遭到了同伴的唾弃: “你是白痴吗?!现在回去,怎么跟武夫人交代?!” “那个老巫婆,管她去死。”丽莉补刀。 面对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模式,白羽内心极度想要翻白眼,于是她真的就这么做了。当着三人的面,非常不客气询问修罗: “你确定这三个人是来刺杀我,而不是来搞笑的?!” 修罗看好戏一般坐在车内,忍不住笑出了声,向她介绍: “丽莉、马尔卡、龙泉。曾经是你身后最出名的跟屁虫。” 高鼻梁的马尔卡顿时不乐意了: “你滚,老子才不是跟屁虫。老子曾经是羽强有力的后背。要不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丽莉抢白,怒气冲冲地拉开异能鞭,朝向未加入战斗的修罗攻去: “要不是你,小羽毛怎么会叛变?!” 然而扬起的鞭子还没飞出,就被白羽随手用匕首打落。耐心在逐步下降,面露愠色: “像这样的中二家族成员,是不是还有一打?” “不。这一代只有他们三个了,其他人在你离开那天……全杀了。” 稳坐在车上的人,手肘搁在车窗上侧着头,憋笑快要憋出内伤。一点都不介意看上去是在攻击白羽,却对他保持着浓烈的愤怒与仇视的三名死亡家族大将,摆于台面上地讥嘲与暗讽。 “……当时心慈手软来着?”白羽眼角抽了抽。 修罗好看的唇角微微上扬,打量着面前对阵白羽如临大敌的三人,悠哉地说道: “不是,刚巧他们在外面做任务。” “那好吧!那就今天一起解决吧!” 说话间,手里的招数更加狠戾。马尔卡一个不注意,差点被捅了后背。吓得他脸色苍白,哭叫连连: “等等!小羽毛,你不念点旧情么?好歹在你叛变的那一年里,我们没有为难你啊!” 然而冷酷的白羽回答地很是干脆: “旧情,那是什么?我失忆,不记得了……” 最终这场打斗,还是以白羽掐住马尔卡跟龙泉的咽喉按倒在地,结束了。 她没下杀手,一是因为这三人不是对手,二是三人身上的杀气不重,其实也没敢露出真本事。白羽自然还没有嗜杀到,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捅死的地步。 丽莉尽量令自己扯出友好的笑容,但面对白羽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着实力不从心。眼底的恐惧浮于水面,内心无比同意马尔卡的话,他们果真不该接这单生意。 根本不是对手!幼年时期来自被对方支配的恐惧,如洪水猛兽一般,贯彻于身体的每一寸肌肉跟骨髓里。虽然未曾亲临其境那场惨痛的击杀,但教训就像攥刻在后脊梁骨上的纹身,仍旧未能免俗般脱离他们的精神意志,此生绝不愿与白羽为敌。 “不打算杀掉吗?” 修罗从车上跳了下来,打量了一下白羽悻悻然地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放弃抵抗的丽莉,跟被白羽擒住命脉的二人,饶有兴味地问。那口气仿佛在说,今天不会下雨吗? 掌控着他人生死的女子好看的眉蹙起,巴掌大的面孔上杀戮的气焰仍未消除,可不知为何,过去的几十个小时当中,杀人的冲动实在不太强烈,她居然又“心慈手软”起来。扯了扯唇角,不甚烦躁地建议: “和平相处一下,如何?” 三人眼底的恐惧有目共睹,这种表情她太熟悉了。以至于当她用近乎威胁的语气,说着商量的话时,龙泉跟马尔卡以为自己幻听,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半晌没反应。倒是唯一没被束缚手脚的丽莉先一步奔过去,抱住白羽的胳膊,破涕为笑: “嗯嗯。小羽毛,说什么都对——” 白羽:“……” 于是,原本两人的旅程,突然间迅速增员成五人。龙泉跟马尔卡“被迫”成为苦力司机,白羽跟修罗移到后坐,不同的是,二人中间突兀地挤进了丽莉。 上车后,白羽吃了一粒F-Viurs便侧着身子合衣睡过去了。恍惚中,熟识已久的四个人,低声交谈着什么,她并没有太过留意,模模糊糊睡过去了。 “罗桑君,她真的是白羽?” 龙泉的地方语稍稍还保留了些自家的口音,就算是用通用语说话,也免不了带出些许,尤其是面对罗桑这位跟自己半个同族时。 “你们觉得呢?”修罗没有正面回答。 如今各司其主,再加上他们因为白羽的叛变,仍旧对他存在嫌隙,自己并没有义务解释太多。尤其是在他也没那么确定的情况下。 “我觉得如假包换,”开车的马尔卡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睡得正香的女子,“除了没有记忆,身手跟脾气完全一致。” “包括刚刚放了你们一马么?”修罗挑了挑眉,讪讪地笑;“换了以前,可没这么好说话。” 马尔卡脸色一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我觉得有些奇怪。白羽在十年前的那场意外中就被判定死亡了,毁灭机器人之母生还的可能性微乎极危。况且就算她侥幸没死,怎么可能停止生长,现如今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模样?!这太诡异了……”丽莉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判定死亡是官方说辞,有谁亲眼见过她的尸体?”龙泉道破玄机。 “难道……” 丽莉蹙着眉,一副想不明白的模样。 修罗低下头敛去眼底的失落。他原本计划是要带白羽去往死亡家族碰碰运气,一方面是可以帮助解惑;另一方面兴许可以唤回记忆。不过现在熟悉的人都已经在近前了,虽然可以免除麻烦,但依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啊!难道真的只有那个人,才可以吗?他实在不想承认,就剩下唯一机会了。 “听说,那个人这些年除了开发新型药物之外,还在生物技术方面有所涉猎。”修罗没有点名道姓,但这一句话就足矣令余下的三人明白,他所指的那人是谁。 “你是说,她有可能……”众人露出惊骇地目光,在修罗与白羽的身上,摇摆不定。 “不,不可能的。这是被严令禁止的……”丽莉摇了摇头,不太敢相信。 “他做过的、骇世惊俗的事还少吗?那人有在怕?!”修罗语气不屑。一个能为了白羽摧毁整个世界的人,有什么是他所畏惧的。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倒是有可能;”龙泉神色暗了暗,叹了口气:“像我们这样的人,活在这无望的世间,害怕的不是杀戮与死亡,反而是令人窒息的爱啊……” 45.有头有脸的跟班们(3)修订 白羽睡得很不踏实,估计是白日里这一路上被修罗灌输了太多过去的事情,晃晃悠悠中又开始做梦。 这一次,她抱着浑身是血的修罗没命的跑。 不,是罗桑,十七岁的罗桑,他们逃出死亡家族后,遭遇大范围的通缉,黑道白道,几乎成了全世界的公敌。 罗桑伤得极重,满身几乎被利器伤得没有多少完好的皮肉。有些伤口深可见骨,疮面上附着一层难以消去的黑气,而这股气息阻止了伤口的愈合。他不停的在流血,在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 可她阻止不了黑气的褪去,这可怕的异能就像牛皮糖一般,黏在伤口表层。一点一点消耗着罗桑的生命,以及她的意志力。 起初她慌得不行,罗桑意识清醒的时刻,反倒需要安慰她。 他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没有关系,别担心之类的话,听得她更加烦躁恐惧。就仿佛抓不住即将逝去的生命,眼睁睁地看着它流逝一般。唇边的笑意明明非常干净,为何却带着最致命的死亡毒药。 到了后来,他醒着的时间比昏迷要少。当她意识到他有可能再也无法醒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像疯了一样,不停的释放自己的异能包裹住对方。 刚开始时有些效果,黑气被她的异能压制住了,可却不能持续。只要她一中断,那东西就像是有生命力似的,自罗桑的伤口内朝外冒了出来,向她耀武扬威,全然半点主意都没有。 于是,就这样持续了一天一夜后,当她被绝望覆盖,死神的魔爪即将带走她怀里的罗桑时,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部队很有效率,机器人很快就将他们搬上了飞机。几个小时后落在了克诺索斯城中最大的生物化学科技研究所的贵宾室。 “我可以救他。不过你要怎么求我?” 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如同黑色夜空里的乔木,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生得极好的眉目仿若来自上古的伟岸雕塑,在灯光的映衬下愈显妖娆。 “你要什么?只要我有。”说这话的时候,她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他目光笃定地看着她,眼神中的凝视沉静锐利,无端端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你知道我要什么,羽。你一直都知道。” 她瞥了一眼担架上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罗桑。没有丝毫的纠结,上前两步,扑通跪了下来。 那人不动声色,挑了挑眉,表情却有些说不出来的阴郁,语气危险: “你以为我要的是这个?!” 她怔愣,难道不是臣服?!她误会了?!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 “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拿到。只要是你想杀的人,他们明天都会死在自己的枕榻上……” 她还有很多词没用,可面对那张越来越阴晴不定的俊脸,她说不下去了。 哪里出了错?她不懂。但与生俱来的、对于危险的敏感度,适时的令自己闭嘴。 然而,对方什么也没说。半晌后,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招呼医生进来。 “换血。”他笑着看她,“用她的血。” 原来,不过如此简单。她血中含有她的异能“灭”。想要救罗桑只要将她的血注入罗桑体内,灭掉之前敌人留下的异能,伤口就有愈合的可能性。 这样的话,罗桑就不用死了…… 看着胳膊上插着的针管一点点的将自己的血液流走,心中涌现出些许安慰,唇角不由自主地挂上了笑。 身体有些失温,冷不丁地打了个寒战。一件外衫已经自头顶盖了上来,带着那人特有的烟草气息。 “大人,这位伤患需要的血液,远远不够这位小姐一天能够承受的输出量。这样的话,就算病人救活了,这位小姐也会因为失血过多……” 医生已经好心的在她耳边叨唠过四五次了,终于忍不住当着那人的面又叮嘱一次。希望至少有人跟能回应他的顾虑。 “没关系。这不重要。” “不。小姐,这很重要!我不能因为救了一个人,而杀掉另外一个。”医生语气坚持。 那人看着她,似乎在考虑。他并不在乎ICU里面的人是不是能活过来,他更在乎她能不能带来更大的价值。 “阿努……” 她内心一急,猛然站起身来。想要说什么,却因低血糖,眼前一阵黑暗,人朝后倒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整个人团缩在那人怀里。 原来他真的很高,腿修长,单臂可以环抱她整个腰身。空出来的那只胳膊上插着针管,红色液体顺着管子流入她的身体里。 “你……” 她从他的臂弯里抬起头来,满是震惊。那人却满不在乎地掐了掐她的腹部,笑得宠溺: “你方才叫我什么?再叫一次来听听。” 气息浮在在她的侧脸,温热的痒。她看着他,目光一眨不眨。 “这一次,你要什么?”她似乎完全搞不懂面前的人,到底怎么想的。 那人看着她,目光沉了沉。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如果这么简单就令你乖乖臣服,岂不太无趣了……我要你的侍奉,所有你为别人考虑的事情,都要第一时间想到我。包括……”他抬了抬正在抽血的胳膊,“包括以命换命。今后它是我的,不允许你轻易交付于其他、不相干的人……” 喉咙干干的,她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错开彼此的视线: “我有很多敌人,几乎遍布全世界。” “哦!这样呀,不知道是你的多一些,还是我的多一些?”这人竟如此的满不在乎。 “那你够强吗?” “你说呢?”他并不正面回答,笑而不语。 “嗯。够强的。”偏头思考了一下,低声呢喃,“很好,那样的话,我会死在你前面,这很好。” 似乎是回应她的偏执。他亲了亲她的额角,笑得很是恣意: “呵呵呵!我不会让你死的。如果地狱敢收容你,我会将它翻个底朝天。别忘了……我是死神。” 46. 有头有脸的跟班们(4) 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做了个很诡异的噩梦,竟梦见白羽为了救罗桑,把自己给“卖了”,这简直不可思议。连带着醒来后,看修罗的眼神也一并怪怪的。 对方被她瞧得有些发憷,想问又不敢问,找了个借口坐到前排去。换回来的马尔卡就活泼多了,一直絮絮叨叨,倒是被白羽套出不少情报来。 “所以这一代的家族成员,除了白羽跟修罗是孤儿以外,几乎都是黑暗势力的输送者咯。岂不是说你们几个也都是黑二代?”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最终能够留下来的,绝不可能是家族的继承人。”马尔卡知无不言,也不避讳他们是某些黑暗时代就存在的,各个家族势力的成员这一事实。 “继承人会在什么时候被自己的家族领回去?”这样看,她倒是有些明白死亡家族存在的意义。输出,培训,以及笼络势力。 “继承人一般是在大约十六岁的时候,离开死亡家族的城堡。为了牵制各方势力,彼此心照不宣都会留下一名家族里的人,一方面是获取情报,一方面自然也有讨好死亡家族的意思。不过我们这一代……” 说到这里,马尔卡欲言又止,神情复杂地看了看白羽。 丽莉翻了个白眼,不耐地插嘴: “你还是都说了吧!她早晚都会知道,至少到楼兰前,还能有所准备。” 马尔卡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 “就是……李氏下这么大的血本追杀你,其实是因为他们与三合会的关联。而在十年前三合会可是人丁最为兴旺的家族,光是往死亡家族城堡输送继承者的候选人,就送了五位,更别提辅助这些小崽子们成长的侍者足足有三十多人。不过可惜的是,这一批人全部死于那场你名噪一时的背叛事件。一个也没剩下,以至于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出现了断层。” 唇漾起笑意,狡黠的光亮闪了闪,隐没在暗黑色的眼眸里: “也就是说,倒霉的三合会在十年前损失了全部的继承者;并认定我就是他们目前唯一、且最大的仇家?” 马尔卡抿嘴,眼神飘向白羽,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提及背叛事件,她又免不了想起方才的梦,心情顿时不太美好,整个人的气场低沉了几分。这种低迷的气压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目的地。 楼兰,一个遍地都镶嵌着金子的城市。随处可见的现代化设施,每一栋建筑都好似长安最繁荣的商业街,每一栋公寓都似朱雀大街般华丽富贵;就连最为古旧的街道,都被现代化的设备覆盖,停车自动计费仪、垃圾自动处理器、招手就停的无人驾驶公共交通,一切的一切近乎完美,完美地令人错觉,战争似乎根本不曾发生过一样。 他们的车辆停在了楼兰七星酒店前。门童服务机器人打开了车门,职业有礼地播放着友好客气的录音: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来到楼兰。” 相比较白羽这伙人的风尘仆仆,楼兰七星酒店中穿梭的客人衣着光鲜亮丽,与他们几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丽莉无视于路过的女士频频投来的嫌弃眼神,挽着白羽的胳膊,昂着宛若天鹅般修长优美的脖颈,大方的朝内走去。 “哦!它应该换个说辞,比如欢迎来到罪恶之都,布拉布拉……” 当然如果忽略她衣着上的破口,以及肩膀处的伤痕,会显得更加潇洒一些。白羽斜睨了一眼丽莉交握放在她胳膊上的手,“好心肠”的提醒: “这位女士,你是不是应该同另外两位男士一道出现,会更加……”符合逻辑。 “怎么会?!”丽莉的脚步顿了一下,一脸惊诧地侧过头,“这样才显得是我挟持了你呀!” 你确定……这个动作,是挟持?!白羽忍不住嘴角莫名地抽了抽。自从他们三个出现后,她发现自己脸部肌肉的这组抽搐动作,做的越来越频繁了。 另外三人似乎早已习惯了,修罗免不了向白羽吐槽: “丽莉小姐,只跟团体里最强的那个待在一起。我们称之为女性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 “类似于群体里的母猩猩,能够准确的找到最强的公猩猩……” 沉默内敛的龙泉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找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试图用学术说法补充,可惜后面的话被丽莉打断: “龙泉,闭上你的嘴!”她从牙缝里蹦出来威胁的语句,适时地熄灭了后面的喋喋不休,“你才是猩猩,你们全家都是猩猩……” “不要怀疑小姐,咱们的祖先与猩猩同根同源……” “闭嘴!”这一次,走在前面的两位女士异口同声。 男子修长的手指划过抿气的唇。哎!现在的女性,越来越失去对学术的探索欲了。 于是,违和感十足的五人组合,就这样大刺刺的出现在了楼兰市的监控摄像镜头内。监控后的楼兰警力捕获到信息,惊诧之余,慌忙摇醒了身边昏昏欲睡的同伴。 两人手忙脚乱拿起通讯设备正打算要报告,却见镜头后,走在最前方的亚裔女子,突然抬起头,嚣张的朝摄像头微笑,一双冷艳而诡谲的眼眸,深幽的有如午夜天空。随后,屏幕上骤然间雪花一片,又再次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快!快去报告……” “什么?!怎么了?” 发现目标的警务人员,张惶的有些手足无措;而他身侧睡眼惺忪的同事更加眯瞪。 “去通知李氏,他们、他们要找的人,进城了……” ------------------------------------- “对不起先生,目前客满,没有预定的话,真的没办法。” 优雅端庄的前台小姐一脸惋惜地道歉,如果不是那眼底残留不去的轻慢隐藏不掉,效果可能会更加好些。 修罗温文尔雅的白净脸颊上挂的笑容,明显地僵了僵,有一种随时就要破功的裂痕,清晰可见。 “你让开!” 马尔卡看不下去,将他朝身后一扒拉。一枚带有DF字样、死亡家族标志的银币,落在前台桌面上,跋扈地抬了抬下巴。 遗憾的是,前台小姐显然不是个识货的,看都不看那银币一眼,不屑地扯了一下唇角: “先生,我们这里只收通用货币。还有,刚刚已经跟您说了,我们没有房间了。” 没想到同样受挫的马尔卡,脸色顿时阴沉了几分,啪嗒!这一回桌面上多出一把黑色手枪。 前台小姐似乎对此见惯不怪,挑了挑眉。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她温吞有礼貌的职业回复: “先生,您这样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楼兰是一座治安完善的城市,我只要按一下吧台下面的报警器,警察来的速度,可能不比你朝我开枪要慢哦!” “卧槽!这小妞有骨气。”一旁看好戏的丽莉,忍不住扬起唇角。 “感谢这位女士的理解,”前台小姐疏离地颔首,“还请这位先生将防身用的东西收好。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麻烦几位让一让,后面还有人在排队……” 眼看这架势就要赶人了。马尔卡的耐心完全被这位前台小姐磨得精光,拿起枪就欲顶对方的额头,可手才离开桌面半寸就被白羽按了下来。 “算了,我们换别家。”她淡淡地开口。 “可是……” 他们又不是没钱。马尔卡哪里受过这种气,况且还是在羽的面前,这样显得他们死亡家族很没有面子好吗?! “这里太张扬了。” 这话白羽倒没说错。他们几人的穿着打扮与酒店来往的一般宾客格格不入。周围暗地里交头接耳的打量与议论,也太过明显了些。真要是入住,保不齐床还捂热,李氏的人马就杀过来了。 “羽说得对。”龙泉点了点头,复议。笑眯眯的朝前台小姐,点了点头,“抱歉叨扰了。最后一个问题,这附近有没有相对安静一些的酒店呢?” “出门右转步行五百米,孔雀河道旁有很多小型旅馆,环境清幽,当然价格也便宜。” 男人充满诱惑的长睫毛,下意识地眨了眨,目光扫过她胸前的工牌。换成新亚太通用语,说道: “非常感谢你,马嘉嘉小姐。” 在亚太区,龙泉这种继承了中亚血统、带有浓重的东方味道的男子更能引起对方的好感,前台小姐的脸红了红,轻慢之色顿时没有了。 “不客气,这位先生。个人推荐古街旅店,可能会另诸位满意。” 龙泉的魅力果然不一般,前台居然还附送了个店名。 马尔卡不淡定了。比起龙泉受到的礼遇,自己完全像个劫匪。转身离去之际,小声嘀咕: “早知道这妞吃龙泉那张东亚日系风格的脸,刚刚换人来,是不是我们就住进去了?” 丽莉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在我看来龙泉跟罗桑长得都差不多。” “当然有区别。罗桑的眉眼,还是有我们地中海血脉存在的痕迹的……”马尔卡神情倨傲地扬了扬眉。 “好好好,你们意大利血统的男子最帅,最英气——” “识货!吉普赛女郎。” 47. 有头有脸的跟班们(5) 孔雀河道旁新旧建筑物混杂,用金钱堆积而成的楼兰,再现了两个世纪前的古老国度,再难出现过的优雅与富贵。这一路过来,有著名的桥梁、玻璃拱门,以及百年历史文化遗产寺庙殿堂,虽然现在已改成了戏园,但无损它原本的古雅风貌。展现了楼兰在新亚太排名前五的城市,不可动摇的地位。 古街旅店位于孔雀河道尽头的拐角处。整个建筑与街道的古朴风融为一体,古老的黑灰色的砖墙,木质飞檐与门框。光是被风刮得摇摇欲坠的门牌标识,就足够另站在外面的几人,生出许多犹豫来。 “这……真的是楼兰的地方么,我们是不是走出了市界?” 马尔卡说出了众人共同的心声。相对于其它地方的车水马龙,这里俨然就像个被喧嚣遗忘的角落。 刚下过雨的路面,虽然积水不多,但脚踩上去,铺得不太平坦的石子路,难免会溅起水花,打湿鞋面。河道旁的树叶青翠,却因雨水过境,散了满地,显得路面苍凉又狼狈。 “要不咱们再去其它地方转转?”前台的美女莫不是坑他吧,龙泉内心涌出后悔。 那女子先前傲慢、后又友善的态度,怎么看怎么表里不一。他就不该相信对方提供的位置,这里莫不是有诈? 可现在已经晚上十二点了。黑灯瞎火的,除非是像楼兰七星这种高档大酒店,否则很难碰运气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连自己说出口,都觉得这个方案不太靠谱。 “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马尔卡摸了摸兜里的子弹,目光发狠,已经做好应付任何突发事情的万全准备。 然而白羽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双开木门上贴的两张搞不清名堂的鬼画符,率先一步走上前,推开了虚掩的双开木板门。 门厅不大,约莫四五十平米的样子,清一色的古朴木质家具,房间的四角各点了一盏橙红色的孤灯,光线昏黄,另整个厅内看起来朦朦胧胧的,说不上幽暗,却也并不明亮。左手边的红木客椅上窝着一只黑猫,见有陌生人踏入,睁开琥珀色的琉璃眼,微微眯起,朝他们喵喵叫着。 白羽瞟了一眼那只毛色黑亮、眼瞳幽碧的猫咪,唇边微微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室内冷气开得十足,在这夏天的夜晚,令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丽莉皱了皱眉,这地方不大,怎么感觉有点阴森森的。 “有人吗?”她朝着看上去空空如也的前台,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声。 当然,如果这摆满了酒罐的吧台,可以称为前台的话。 “这儿怎么看,都像是一家黑店。”修罗托着下颌,若有所思地四下打量着。 身后的木门闭合的瞬间,如同砸落水面的石头,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响。在这幽静无人的空间中,格外的醒目。以至于下一秒,马尔卡的枪都已经掏出来了,神色紧张地指着身后。 然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他暗暗吐出一口气,转回身却对上白羽似笑非笑的双眸。四目相视的瞬间,她眼底的唏嘘太过明显,搞得一个大男人十分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默默地将手里的枪收了回去。 龙泉拍了拍马尔卡的肩膀,好心提点: “别害怕。在我们那里的唐人街,有许多这种搞不清做什么的小店。” 不提还好。这下反而遭受了马尔卡投来的杀人视线: “老子,哪里害怕?!老子是想保护小羽毛……” 后者同情的瞥了他一眼,就你那慌张的样子,怎么看也像是白羽保护你吧! “别跟别人说,你跟我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丽莉一脸嫌弃了瞥了马尔卡一眼。 后者脸色顿时涨红,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好在灯光幽暗,看不真切。 白羽懒得理这活宝,慢悠悠的来到前台旁,朝里面探了探身。借着灯光,恍惚在桌下面窝着个人影,歪着头似乎是睡着了。 “这不是心大,就是心太大了吧……” 其余几人凑过来,也瞧见了。惊讶之余,忍不住想要敲桌子唤醒对方,却被白羽拦下了。转头四处张望,好像是在找什么: “咦!刚刚还在这里的那只猫呢?” “你找猫干嘛?”众人一脸疑惑。 “叫醒它的主人啊!”她答得理所当然。 众人:“……” 比起逮猫再去叫人,敲桌子岂不是更快一些?! 然而出乎众人所料,那只不知是什么惊奇物种的黑猫,在他们搜寻的当口,轻巧地一跃跳上了红木桌面。迈着优雅又从容地步伐来到跟前,距离白羽半米左右的位置站定,大眼瞪小眼。 白羽环抱着双臂,望着猫,挑了挑眉。 猫咪瞅着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尾巴绕过前爪,傲然扬起纤细的脖颈。 众人不太明白,这一人一猫为何突然大眼瞪小眼,只是觉得此刻的画面配上这气氛,着实有些诡异,感觉身处老旧的灵异片场景。可耗了半天,白羽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猫咪有些不耐烦,伸出舌头开始舔上了爪子。 “你一个幻影,又不掉毛,舔什么爪子?!”终于她忍无可忍,受不了翻了白眼,“去把你主人弄醒。” 幻影?!这猫不是实体?白羽在对一只猫说话?!莫不是傻了吧?! “喵——”猫咪应了一句,不过看那表情不太愿意。 “耍脾气?要不换你家那只大个头的出来沟通?不过对我来讲,揍哪只的屁股,都一样的!” “喵呜——” 众人:“……” 这一人一猫竟然对上了。 最终,猫咪屈服于对手的淫威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了桌子,在里面那人的头上“狠狠”的踩了几脚,仿佛是恶意报复,自己被威胁的小情绪。 被它小爪子这么一踩,角落里的人朦胧转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擦掉唇边可疑的晶亮,扶着身侧的桌子,爬了过来。一双杏眼仍在迷离中,操着一口标准的新亚太大陆通用语说道: “晚上好,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少女一身水蓝色绸面高领旗袍,蕾丝白手套,晶莹剔透的肌肤在灯光里泛着温暖的橙红。只是那双猫儿一般的杏眼,此时少些困乏之意,会更加美丽动人。 “住店啊,老板。”白羽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容,“熟客能不能免单啊?” “你的可以。其他人照着七星酒店的价格勉强打个八折吧!” 众人:“……” 果然是家黑店。 “不是,你们认识?”马尔卡总算看出来些许眉目,好奇的插嘴。 白羽点了点头: “前台小姐,那位姓马,叫什么来着,你亲戚?你俩长得可真像。” “侄女。”小不点漫不经心地答。 两年的时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看起来依然是十五六岁的模样,仿佛是为了让这话的可信度高一些,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辈分大。” “所以并不是龙泉的人格魅力将我们带到这里来的?”马尔卡心口堵着的这口气总算得以平息。语气唏嘘,怎么听来都像是对七星酒店前台小姐的拒绝脸,耿耿于怀。 “当然,”回答他的是一直没说话的修罗,“如果真想住进去的话,我们还是可以住的。佣兵所的特定级别拥有全世界的大型酒店免预定权,小羽毛现在的级别应该没什么问题。” 马尔卡:“……” 何必要往伤口上撒盐,这是歧视他们死亡家族这些年人丁稀少,没落了么? 白羽同小不点的寒暄还未开始,就被外面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声音又急又密,落脚沉重。听动静,恐怕身上携带的装备不轻。 台内托腮看戏的小不点,直起了身,蹙眉轻声抱怨: “阿白,你这是得罪了谁?!人来得可真是快啊!”何止是快,数量还不少呢!想来对方早就有所准备,掐好了时间,等街道一旦进入人流稀疏期,便即刻下手。 白羽手脚利落地拔枪,却没有往外走的架势: “够再释放一个空间结界的么?” 别人她不知道,但跟小不点的作战配合度,却是非常默契的。就她的破坏程度,真要在这条街上打起来,能够有收场的可能也就只有小不点能控场了。 “等他们进来?” “打碎家具用赔不?” “不知,不是我的店。” “……” 然而却在这时,酒店的警报系统自动启动了,发出红色循环闪烁灯光。一个温柔稚嫩的AI女音提示响起: “警报!警报!即将遭受武力袭击。开启酒店一级防护,需要提供客人住店押金。”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丽莉不确定地朝前台后面的小不点眨眨眼,显然没有人反应过来,这么破旧古老的旅馆,居然有高端防护系统。 “你打开的?” “……”小不点的面颊抽了抽,有点哭笑不得,“我想,是它自己启动的。” “刷卡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赔家具钱了?” 龙泉很机智地微笑,动作麻利的将指纹按在了桌面弹起的电子屏幕上面。 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其他人想要提醒他,也许这些都将计入房费时,为时已晚。伴随着高达十几万的通用币出账声,清脆明亮,好似山泉滴落在鹅卵石上,叮咚作响。 龙泉那张隽美卓然的书生面孔,首次出现了破碎的痕迹。 “感谢龙泉少爷款待。”丽莉幸灾乐祸地咧开笑,明媚如春。 “+1”马尔卡复议。 48. 有头有脸的跟班们(6) 自敌方踏入旅馆的一瞬间枪声就响起,友方反应很快;准确的说,是旅店启动的保全系统运转迅速。开启门后的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枪声,做出最直接的、狠烈的反击。 天花板上两把枪神奇地从平整的木头房梁上转了出来,枪口对准门口扫射,杀伤力相当可观,打头阵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成了炮灰。后面的人有了先例跟盾牌,火急火燎地举起枪就要射击,可仍然没能顶住三秒,一波波的人涌上来,但都倒在了门口台阶上。 白羽这边几乎没怎么开枪,对方的人马根本迈不进门,就躺下了。小不点的防御结界出现的虽然有些慢,但却十分牢靠。看清楚躺下的尸体穿着与配备的武器,他们几人反而有些费解。 “阿白,你被政府通缉了吗?”小不点问出了众人的心声。 白羽挑了挑眉,她倒是没听说呢!还没来及回答,有人抢先一步: “我想,他们估计是搞错了!” 修罗皱着眉,神情凌冽又严肃,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风度格格不入。 闻此,各人此时脸部表情不尽相同,小不点有些盎然;丽莉跟龙泉若有所思在修罗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倒是白羽跟马尔卡的淡漠显得格格不入,一个是赖得深究,一个压根是无知。 子弹浪费了半天,他们几人毫无用武之地,只好站在边上说起风凉话。 “连个异能者都不带,就来送死么?好歹也找个能管事的出来聊聊吧!大晚上的弄出这么大动静太扰民了,是不是?” 马尔卡的高声讽刺,成功中断了双方对飚子弹的行为。旅店的保全系统格外灵敏,对方停止射击,它就自动暂停。搞得丽莉欣欣然很是喜欢,对着小不点道: “这套保全不错,问问你朋友哪公司制造的,给我也来一套。” “宅男一枚,自主开发,这两天出差了,回头介绍你们认识。美女没准可以打折的……” 两个女人“心心相惜”就着保全系统聊上了,一点都没有两兵对阵的自觉意识。马尔卡跟龙泉递来无语的眼神,这二人心可真大。 满场的沉默与安静,屋里屋外此刻只能听到呼吸的起伏。 一只猫咪从碎了一地的灰烬中走过,扭转头冲着尸体的方向,喵喵叫了两声。在听到利落的脚步声响起时,滋溜,蹿没了踪迹。 白羽的唇角扬起似有如无的笑,正好撞入踏过尸体的来人墨色眸瞳里。 那人身头中等,模样倒是长得极为出色。一身剪裁上好的灰色西装,包裹住紧实的肌肉线条。头发打理的油光锃亮,每一根都服服帖帖地置于脑后,纹丝不乱。手里拿着一条白色手绢,笑眯眯地扬了扬。意思很明显,休战。 “这位应该就是白小姐了。”精明的黑瞳越过众人,落在白羽身上,兀自点了点头,“在下姓宋,名轩之。是三合会的堂主。” 不知为何,白羽的第一反应竟然与死去的李矢李市长影像重叠在一起。是因为出现的瞬间同样的穿衣风格,还是…… “找我有事?”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在下是来送口信的。”那人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中带出些许故意释放的诱惑味道。眼神一瞬不瞬地锁住白羽。 这么大费周章,死了这么多人,就为了送个口信? 她眯了眯眼,鬼才相信。 宋轩之明白对方的质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楼兰的治安一向很好,以至于这些警署精英们多少有些懈怠。平日里除了上街维持维持交通拥堵,收收过路费,也没遇到过大案子。更没见过白小姐这样的恐怖分子。所以,出门没带机器人,死伤难免有些严峻……” “恐怖分子?”一抹明媚地笑容自白羽清泠如霜的眉眼中漾开,唇齿间呢喃着方才从对方口中获悉的关键词语。 “他是故意让警务来送死,坐收渔翁之利。难怪一个异能者都不带。别说出警需要配备武装机器人,怕是此次行动压根没打算上报吧?!”龙泉一语点破对方的别有用心。 马尔卡冷哼:“楼兰的警务如今都要听从当地黑势力的调配了么?果然堕落的可以!” 针对他的指控,宋轩之也不恼怒,只是微笑着回应: “两位的身份,这样讲话,似乎没有太多的立场吧?” 被戳中后脊梁的两人,神色黑了黑。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突然向前走了两步,挡在白羽身前,隔开宋轩之审视般幽沉目光的修罗打断: “宋轩之,注意你的用词。她还轮不到你们来下放通缉令。李氏目前只有资格张贴雇佣的悬赏,那并不能作为通缉、定义恐怖分子的借口。” “呵呵!”那人侧身扶额,故意越过阻挡身影,望向白羽。笑得很是妖娆,“罗大人真开不起玩笑。干嘛这么认真……” “宋堂主,这一点都不好笑!”修罗的身姿如山,守护意味十足。 “真无趣。”宋轩之讪讪然地耸了耸肩,决定将无聊的寒暄词打住,直接进入正题,“家主请白小姐,明日午后前往第一警视厅,喝茶。”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仅白小姐一人。” “小羽毛,不要答应。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当心有诈!” 马尔卡与龙泉一人一句。传到宋轩之耳朵里,甚为不中听。无聊地摆弄起自己指甲的手顿了一下,薄唇扯出一抹冷笑: “你们死亡家族果真一代不如一代,杀个人杀了这么多年,还未成功。现如今又被对方反水,也不知武夫人知不知道,她的三员大将,这般没有出息……” “你——” “知道了。” 众人怒意横生,却被白羽凉飕飕地声音阻断。宋轩之怔了一下,抬眼望过来,仿佛没听清楚一般。白羽有些烦燥地蹙眉: “没听清楚吗?我说,我知道了。” 这句回答,有很多种理解方式。去或不去模棱两可,主动权都在白羽手中。然而正主儿发话了两次,明显已经不耐烦,甚有送客的意味。他自然又不好再多问,毕竟他不过是来送个口信,对方人多势众。 于是,他连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朝她和颜悦色地拱手: “那明天,警视厅恭候白小姐的大驾了。” ------------------------------------- 送走屋外的一干人等,关上门,小不点这才开口: “阿白,真的要去?” 其余几人也想问,只是不方便开口。好在他们之中,现在有个不相干的中立派。 “嗯?”白羽疑惑地侧头,“我有说我要去么?” “可你方才明明……”有答应人家么?好像确实……没有…… “他不是来送口信的么?”白羽回答地理所当然,“我说我知道了,有错吗?我是听到了呀!这样他的任务不就完成了么?” 至于她去或者不去,是由她自己决定的吧! 众人:“……”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去睡觉了么?” 白羽打了个哈气,充分表达了她的态度。 众人无语。这才是她打发宋轩之走人的本意吧! 49. 有头有脸的跟班们(7) 午夜,古街旅店二层。 白羽才刚洗完澡,长发半干。眯着眼站在窗户地侧首位置,撇了一眼楼下冷冷清清的街道。恍惚中一抹黑影一闪而过,她饶有兴味地停下手里擦拭动作,想要张望时,被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 手拧开了门闩,看到来人,按在头发上的毛巾姿势未变,侧了侧身让对方进门。 小不点咧着嘴笑,不客气地朝内走。手里倒也没闲着,朝桌台上放下一个盒子,幽幽地说道: “就知道你没睡。给你拿了个耳麦电话。放心,里面我动了些手脚,加了个防追踪的装置,另外保险起见,添了张符咒。”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上次见面,她可没少占她便宜。又是免费劳力又是照看小麻烦。 小不点尴尬地讪笑: “我这不是良心发现了么?况且在长安得你照顾,欠的债赶紧还一还。省得今后要是累计太多,我得给你做牛做马,那太不值当了。” 白羽淡笑不语。看她的架势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走,这是有后话。眼睫微敛,也跟着坐了下来。 “有事?” 小不点正了正神色,那张少女一般柔软细腻的脸庞上,多出些许肃穆的表情。乍看之下显得颇为违和。 “虽然我对你过去的身份没什么兴趣,不过作为共患难的朋友,还是要多问一句。刺杀李矢这件事,我觉得有问题。” 经过她这么一提醒,倒是想起来,接这个任务只不过是守护赛勒他们,完成对A-Virus事件的清理跟善后。 “当初这个任务的悬赏令指名要我接,且一连追了三次。我还真是凑巧要去参加市长的周年派对,顺带把这人给做了。” 闻此,小不点明显不淡定了,嘟着嘴站起身: “我也是!” “???”白羽一脸疑惑。 “前不久,准确的说就是在李矢出事的前两日,我收到了指名悬赏令,也是一连三封。刺杀目标,李氏家主李纵先。”小不点侧头,与白羽四目相对,“巧合的可能性太小,对不对?可……这是专门针对李氏,还是专门针对你我呢?” “案子你接了?” 白羽接过她递过来的佣兵所通讯器,翻了翻上面的数据记录,的确一连三条,中间还插了一条其它小型任务,最近的一条仍在闪烁的还是显示着:目标李纵先,等待确认。 沉默了半晌,白羽抬头: “你觉得有多少可能性下单人会是圣教那边的?” 如果是,那目标就一定是她们。问题出在两年前,兜兜转转现在才追根溯源,恐怕也是因为他们已经找回了圣子候选人,借助他人之手做善后清理。小不点自然明白她为何这么问,拧眉思索了一下: “赛勒他们……” “我离开之前碰到过新的监视者,现在应该已经双方碰头了吧!对他们几个来讲也是好事,毕竟还有一年时间,与其跟着我散养,肯定没有回去接受正规训练,更有竞争力。” 盐帮决斗场的比试中,医生打扮的牧师为艾登治疗伤处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对方的身份。这才重新估算了一下风险,以及离开赛勒的时间。 “你倒是挺会为他们打算的,”小不点揶揄地晲了她一眼,“两年不见,他们把你影响的,有人性多了。” 白羽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转移话题: “这个任务不接会怎样,一直显示下去?” “嗯……要么对方放弃,要么就我放弃;无非两个可能。”雇佣任务本来就是生意,你情我愿,如果雇佣者不同意,雇主也并不可以强求。 “你听过为S+等级的佣兵吗?”白羽突然想到修罗那天做的事情,突兀的问了一句。 然而,小不点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诡异: “你怎知有这个等级的?” “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通过对方的反应,白羽基本已确定无疑,“说说看吧!” “这个等级整个佣兵所算上所长一共八位。佣兵所与其它团体相比,更像是一个非政府的和平组织。到了S+的级别,关注更多的是全球的稳定。” “和平、组织?!所以我们现在干的是让世界更美好的事业?!”又是正义感爆棚的组织设定,白羽的唇角抿出一条细碎的笑意,“我以为如此庞大的势力,大多数人的加入是被金钱利益驱使。” 上一个对她这般笃定的说出佣兵所的最深层的核心准则的人,是修罗。满满的违和感,令她忍不住好奇,这位所长是如何给他们“洗脑”的。 “话是没错,”小不点对于她的唏嘘,无奈地摊手,“不过,在组织建立最初、核战爆发前的年代里,经济崩盘、种族跟信仰纠纷、以及资源的逐步匮乏,导致的全球动荡……为了稳定局势,让变革来得慢一些,不至于措手不及,所长这才成立的佣兵所。然而……” “然而和平年代的战争,从未有过征兆,总是打得人措手不及。”白羽接过她未说完的话,望向对方的目光里深沉又复杂,“小不点,这些事情不应该是一个十六七的女孩子能够说出来的。你到底多大?” 两年,就连她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异类,都长高长开了。对方看上去顶多比她小个两岁,成长期的女孩外貌与气质上没有丝毫变化,这很不可思议。 “我?!”一双猫儿眼睛滴溜溜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企图装傻蒙混过关;“女人的年龄,可是天下间最大的秘密。” 可她着实面对错了对象,白羽是这么好糊弄的么?!只见那人淡定地挑了挑单眉,手扒拉下头发上覆盖的毛巾,似笑非笑地持续瞅着她瞧:一副自己送上门去给人家盘问,就要老老实实掏底;否则今天别想出这屋子的门。 最怕空气中突然安静。足足有半分钟的沉默,小不点额角的冷汗都要在对方的“死亡凝视下”滚落了。终于那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手下留情: “不想说么?那我换个问法。你是佣兵所S+的元老中的一员,对吗?”除了确定小不点的年龄与实际看上去的偏差外,这对于白羽来讲基本上是个肯定答案。 犹豫了片刻,小不点无奈,点头。 “这些人你都见过面吗?” “并不。”她摇了摇头,“实际上,我只见过其中一位,就是这栋旅馆的主人——健仔。跟其他雇佣兵一样,除非需要配合作战,否则并不会正式碰面。包括所长在内,大家也仅仅知道他。如果有会议需要,通常也都是采用隐身方式上线,并不会面对面。你问这些,是要找人么?” 这么神秘?!之前修罗回避了她关于曾经注册过雇佣兵的问题,小不点显然更不会知晓。难道她只能找所长来查历史数据么? “既然有会议,那要如何确认对方是本人?” 小不点讪讪的笑了笑: ”这你不用担心,我们有全球最好的程序员——健仔,今日的旅店安全系统你也看到了,不亚于GP集团最高级别的工程师。” 这样的话,是不是这位程序员也能够获取记录,只不过她或许需要想个办法绕开所长。说到登陆,会想起自己在长安西市首次身份验证的情景,不由得嗤鼻,不太人性化。 “实际上,我确实是想找人,或者说想找记录。我的账户体系下有两个ID记录,其中一个是失忆前的,显示被加密隐藏了。” “你想看历史数据?”小不点顿时明白过来她的意图。 白羽点了点头:“也许可以找回记忆也说不定……” “这可能有些麻烦;”小不点欲言又止,“既然是加密隐藏,有可能是故意的锁定,牵扯到许多利益。你全然想不起来一点线索么?“ “除了差一个ID名字,应该就能够解开了吧!”她将身体朝后方倚靠,答得漫不经心,眼底却隐去了许多暗潮汹涌。 被加密?她曾经干了些什么“好事”?! “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所长试试看,但不保证成功。” “好。”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地去问。 “不过阿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旧相识吧?背景貌似都不简单,死亡家族且不说;那位修罗很可能有着联盟军的背景。牵扯到这个层级,水很深……” “哦?你的遇见能力还能测出来对方的职业呢?” 白羽打趣地侃调,压根没往心里去。心想如果告诉她修罗还是跟她一个级别的雇佣兵S+,她会不会仍然单纯的看待自己所服务的组织,是高举着正义的大旗。至于修罗站哪一方,处于什么立场出现在这里,根本没有所谓。就像她明明从阳台处看到修罗一闪而过的身影,也并不会在第二天多话地询问缘由一样。 小不点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起身离去。临走再次叮嘱: “记得使用通讯设备,你个古代人。” “彼此彼此!”白羽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