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子宁鹄 今夜,乃是萧国太子宁鹄与当朝宰相嫡女方锦茵的大婚之夜。整个东宫上下一片通明,丫鬟小厮个个脚下生风,一刻停歇也不曾有。 相较之下,东宫的灵华殿内此时倒是安静异常——只因此乃今夜新房所在。 寝殿处,从门外一直到殿内床榻前的屏风外侧,各站了两行侍女守候,屏风内侧还有一个嬷嬷,以及两个分别端着喜秤和合卺酒的丫鬟。那端坐在床榻之上,一身华美嫁衣的,自然便该是方锦茵了,不过……实际上却不是…… 程冬冬低垂着眼眸,看着衣服袖口上,用金丝银线绣成的精美图案,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的她,不论是身还是心,都已然有些麻木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心中原本的慌乱倒是被冲淡了不少…… 三四个月之前,程冬冬还在一个叫做长溪村的地方,每天帮着家里做饭洗衣,再做些简单的农活,日子过得简单而充实。可突然有一天,程冬冬正在河边洗衣服,突然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就躺在了当朝宰相爱女——方锦茵的床上。 自那天起,她就成了“方锦茵”,还要嫁给即将弱冠的太子。没有人告诉程冬冬原因或是来龙去脉,只有人告诉她,她的家人在宰相的手上,要她听话。 对此,程冬冬只有无言以及顺从。 而后,便是为期四个月的训练。 四个月听上去很长,实际上很短,程冬冬要学的东西太多,以至于到了今天,她都觉得自己好像什么也没学会…… 好在,原来的方锦茵本就是个性子淡漠的主,喜静,也没什么闺中蜜友,所以程冬冬只需要学,怎么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才情的贵女…… “太子殿下。” 丫鬟和嬷嬷的声音突然响起,将走神的程冬冬拉回了现实,使其原本有些镇定下来的心绪,顿时又开始慌乱起来,心声似鼓。那双藏在袖袍之下的手,也不由地紧握在了一起。 太子宁鹄走进屏风内侧,看了一眼端坐的程冬冬,站在一旁的嬷嬷连忙向一旁端着喜秤的丫鬟示意,后者便上前了两步,将托盘上的喜秤呈到了宁鹄面前。 宁鹄将喜秤拿在手里,却没有先去挑开新娘子的喜帕,而是看向一旁的嬷嬷:“你们不用在此处伺候了,下去吧。” 声音温和动听,倒是让程冬冬心头一动,她此前一直以为这太子要么是长得不好,要么就是脾气不好,不然那方大小姐也没理由逃婚啊。可如今听这声,又觉着都不像。 “是。”嬷嬷应声,领着殿内众人向外走去。 宁鹄见那端着酒的丫鬟将托盘放下,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对着行至屏风外的嬷嬷吩咐道:“今夜你们也不必在外候着,都早些去歇着吧。” 此话倒是让那嬷嬷脚步一顿,不过虽然心头感到有些奇怪,嬷嬷却也没有说什么,再次应了一声“是”,就踏出了殿门。 宁鹄见丫鬟将殿门关上,离去之后,这才回头看向程冬冬,却没有半点要去挑开喜帕的意思,反倒退后了两步,将喜秤放在了桌上。 “这婚事,虽是父皇赐的,可你与本宫见面拢共也没有几次,更别提会有什么感情了,想来你心里,也是不愿的。”宁鹄突然出声,说着说着,还不由地叹了口气。 程冬冬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明白宁鹄为什么要说这些,只得一言不发。 见程冬冬不说话,宁鹄也不介意,笑了笑:“你别怕,本宫不是要为难你。只是觉得,既没有男女之情,那这挑喜帕、喝合卺酒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话到此处,程冬冬大约明白了宁鹄的意思,虽然她不是很明白这婚礼仪式,跟男女之情有什么关系,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自己将喜帕撩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看向桌前的人。 程冬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面前这人很是好看,嘴角带着的那一抹淡笑,只消看上一眼,便让人觉得心神安定。而且,没来由地,程冬冬总觉得他有些眼熟,有些荒唐,但心绪却因此又安定了几分。 见程冬冬撩开了喜帕,眼神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慌乱,宁鹄顿时眸光微闪,笑着又倒了两杯酒,而后端着酒杯向一旁摆放着的盆栽走去,再次开口时,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那凤冠重的很,你戴了这么久,不嫌累吗?” 闻言,程冬冬如蒙大赦,连忙将头上这压得她脑仁直疼的凤冠给取了下来,不过这一动,她两只耳垂也是疼的不行,于是又赶忙小心地将两只重的不行的耳坠取了下来。 以前,村子里办婚事的时候,程冬冬就觉得麻烦,没成想这达官贵人办婚事,更是遭罪。 宁鹄将酒倒进盆栽里之后,回身便见程冬冬这副模样,又瞧见了她额头上的淤青和压痕,不由摇了摇头:“遭了这么大的罪,却是为了嫁给本宫,想来你心里也是很委屈了。” 程冬冬垂了垂头,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脸上还浮现出几分被人点出心思的窘迫。 宁鹄也不介意,将酒杯放回桌上,又问道:“渴不渴,喝水吗?” 程冬冬抬眼瞧了瞧宁鹄,见他正在倒茶水,便点了点头:“嗯。” 宁鹄笑了笑,将茶杯递给程冬冬。程冬冬伸手接过,小声的道了句谢。 宁鹄看着程冬冬,打量了一番之后,心下似是有了什么定论,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道:“明日周嬷嬷会带人过来,给你添置些人手、物件,她是我的管事嬷嬷,你今后要是有什么的问题或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她说。” 说着,宁鹄又向一旁的柜子走去,打开柜子后,从里边抱出来两床棉被,看着模样,似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程冬冬看着宁鹄这番动作,有些迟疑着开口道:“您这是?” “本宫想着,既无男女之情,你应当也不会想要有那夫妻之实吧。”话虽听着像是在调侃,但宁鹄眸中一片清明,又很是正经的模样。 程冬冬闻言,顿时移开了目光,两团红云也还是瞬间就窜上了面颊两旁。 宁鹄见此,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什么,抱着两床被子行至屏风外侧。铺好了之后,从屏风旁探出个脑袋来:“枕头。” 程冬冬依言从床下拿过一只枕头,但看宁鹄已经将地铺给打好了,想着人家是太子,来之前,嬷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要谨慎,不要得罪、更不能怠慢了人家,便犹豫着开口道:“要不,还是我睡地上吧。您可是太子,嬷嬷要是知道,我让您睡了一晚上的地板,肯定不会饶了我的。” 程冬冬说的嬷嬷,就是在宰相府上一直教她书画、礼仪的嬷嬷,此次也随着一起过来了,毕竟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那嬷嬷也是厉害,平日里板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就往哪儿一站,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尤其打人的时候,明明特别疼,可偏偏身上一点伤痕也落不下,程冬冬可怕那嬷嬷了。 “你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宁鹄语毕,想了想又道,“你不会真打算把今晚上的事,说出去吧?” 程冬冬反应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那便没什么了。今晚有些特殊,没有丫鬟在旁伺候,你先将就着些,自行洗漱吧,明天要早起,进宫去给父皇母后请安,你早些歇息。”屏风上的人影,伸手指向一个用红布盖住,只露出了四个角的架子。 程冬冬见状,走上去掀开了红布,发现那是个三层的木架,每层都放了一盆水,洗漱的用具也都放在了第二层上。 看了一眼眼前的用具之后,程冬冬又忍不住看向那屏风上的人影,心头有些疑惑,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疑惑。 …… 第二章 诗会 翌日凌晨,天边才刚露出一抹曙光来,程冬冬就被人叫醒了。 其实也不算醒,程冬冬一直都是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状态,毕竟穿衣梳洗都不用她自己操心,直到宁鹄来寻她一起用膳时,她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用过早膳之后,自然就是要进宫去了。 程冬冬一路上怕的要命,偏偏面上又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程冬冬的紧张,宁鹄一路上都在跟她说话,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程冬冬心里的紧张倒是真被缓解了几分。 不过,当程冬冬和宁鹄一道踏进皇后的寝宫时,她只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差点连路都走不稳。好在,皇后只是随意问了几句话,大部分也都是宁鹄在答,程冬冬在一旁低着头装鹌鹑,十分乐得其所。 皇后与宁鹄说了也没几句话,便让人拿了两件贵重之物,送给程冬冬算作是见面礼,然后两人便被打发走了。 出了殿门,程冬冬才松了一口气,回想起刚刚的情景,只觉得这皇后娘娘对宁鹄未免太过冷淡了些,虽说宁鹄的生母是先皇后,但毕竟在膝下养了十多年,怎么看着还是跟陌生人一样?而且,若是在村子里,就算是路过的陌生人,村里的大娘都能人家唠上半天……嗯,好像不能这么比…… 程冬冬这厢出着神,一想到了村子里的长辈,她的脑海中便不自觉的浮现出家人们的影子来了,来到空鸣城这三四个月里,她终于是学会了“思念”这种以前觉得很矫情的事情了…… “太子殿下,太子妃。” 一位头发花白,眉目带着些许慈祥的公公,领着两个随从突然行至宁鹄跟前,躬身行礼,将一旁出神的程冬冬拉回了现实。 “太子殿下,陛下让您过去一趟。” 宁鹄看着公公,头微微向程冬冬偏了偏,似是在询问;公公见此,只是再次躬身,并向一旁侧身,示意宁鹄跟他走,虽未说话,但意思不言而喻。 宁鹄会意,便对着程冬冬道:“你先回去吧。” 程冬冬一愣,虽说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也没问什么,反正知道不用去见皇帝,就行了。这让程冬冬很高兴,向马车走去的步伐看着都轻快了不少。 这次没有与宁鹄一道,程冬冬一个人在马车里,只觉得分外轻松,虽然只有这么点地方,可没有人看着她,这便是她近来最大的自由了。 可让程冬冬头疼的是,一回到灵华殿,那位随着她一同“陪嫁”过来的金嬷嬷,就屏退了下人,让她背书。 不知道是因为地方不同了,还是因为程冬冬现在的表面身份不同了,虽说金嬷嬷还是那般不苟言笑,却少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感觉,就算此时四下无人,她面上还带了几分恭顺之色。 不过程冬冬现在也不关心这个问题,因为背书,让她很头疼…… 直到临近午膳时分,才有下人来报,说宁鹄回来了。两人连忙收拾了一番之后,程冬冬正准备按金嬷嬷说的,去迎一迎宁鹄,谁知他反倒先一步过来了。 宁鹄还是一袭淡琉璃色锦袍,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通身的装饰极简,除了头上戴着雕了一朵云纹的玉冠之外,便只有腰间挂着一枚坠了几颗玛瑙的玉佩了。装扮虽简单,可人却不简单,那一步一行之间,满是如春风般的贵气,让人心生仰慕又不敢贸然靠近,却又忘了自卑。 无论看多少遍,程冬冬都觉得宁鹄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人物,即便现在可以与其朝夕相对,她也从没觉得自己靠近过对方。 “今日父皇有要事,来不及召见你,特地让本宫带了礼物给你,让你别放心上。”宁鹄看见了程冬冬,便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身后捧着两个锦盒的随从上前,将锦盒递给了上前接礼的丫鬟。 程冬冬心想着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放心上的,不过面上还是笑着道:“我怎么会呢。” 宁鹄转头吩咐传膳,而后和程冬冬一道进了殿内:“说来也真是不巧,思涵最近有些忙,今天特地出来想见一见你,谁知道你先回来了。” 程冬冬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宁鹄说的是萧国的五公主,皇帝最疼爱的一位公主,“思涵”是她的封号。 “以后总机会见的。” 话虽这么说,但程冬冬心里还是很庆幸自己“跑掉了”。 宁鹄闻言也是一笑:“的确有机会,她这次原本是来请人的,没见到你也没什么,反正过几天在她的诗会上,还是会见的。” “诗会?” 宁鹄点头,语气还有些宠溺:“嗯,她最近好像又认识了什么新朋友,所以准备办个诗会,把人家请过来。” 程冬冬下意识就想拒绝,她这水平去参加诗会,那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露馅的机会吗?可看着宁鹄,程冬冬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宁鹄似是看出了程冬冬的想法,安慰道:“本宫知道,你素来不喜这种场合,不过思涵的诗会,向来与众不同,你也未曾去过,这次去一去也无妨,若实在不喜欢,那以后不理会她便是了。” 程冬冬无法,也只得点头应下。 “对了。”眼看聊不下去了,宁鹄却突然话锋一转,“过两天,是你回门的日子,本宫也不能空手陪你回去,你不如先同本宫说说,我这岳父岳母平日都喜欢些什么。” 程冬冬一怔,被宁鹄问的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想去看金嬷嬷,可金嬷嬷全程低着头,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宁鹄见状,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程冬冬垂了垂眼眸,笑道,“只要是殿下送的东西,我想父亲母亲都会喜欢的。” “是吗?”宁鹄笑了笑,对于这个可以算作是敷衍的答案,却是没有深究,反倒看向摆了一桌的佳肴,伸手替程冬冬夹菜,还招呼她用膳。 程冬冬见自己算是蒙混过关了,便暗舒了一口气,心想着别说宰相夫妇喜欢什么了,她就连她“自己”喜欢什么都说不清。 在萧国,女子出嫁后的第三天,便要同丈夫一道回门。不过这次宁鹄要是不提,程冬冬还真想不起这件事来,毕竟对于那对拢共见面都不超过三次的“父母”,她是一点念想都没有的。 …… 第三章 回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怕什么,什么就来的越快的这一定理,程冬冬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回门这天。 这天,天朗气清,清爽的秋风自天边而来,拂过程冬冬的脸颊,吹动了她鬓边的碎发,却带不走她眼底的紧张与忧愁。 宰相府朱红的大门之前,一身华服、通身自带贵气与威严的方相与方夫人,正领着一众随从等候。宁鹄与程冬冬一下马车,两人便迎了上来,方相与宁鹄客套着,方夫人则对着程冬冬嘘寒问暖,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俩是母女呢。 “茵儿啊,你这两天在东宫可还好?母亲之前就跟你说过,不能再像在府上那般任性了,你这两天可有做到啊?” “……” “还有啊,你今后要好好侍奉殿下……” 方夫人说了一大堆,程冬冬除了最开始准备张嘴回答之外,之后基本都是在点头了。两人看似母慈子孝,实际上在方夫人看来,程冬冬恐怕连回话的资格都不见得有。程冬冬也是忍不住地在心里腓腹,您倒是让我说话啊! 而走在前方的方相原本是想将宁鹄引去正厅,谁知宁鹄知晓之后,突然脚步一顿,拒绝了。 “在方相心中,莫非还是把本宫当做外人了?” 方相眸光微闪,却面色不改,笑道:“殿下何意?” “去正厅,要么是见客,要么是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用饭,不过此时时辰尚早,想来也不是用膳了,可本宫此次是陪锦茵回家,既不是来做客的,亦不算是客,方相何必如此拘礼呢?” “殿下说的是。” “依本宫看,不如去你这府上的后花园走走吧,都说相府的后花园景致极好,本宫今日倒是想看看,可能与御花园一比。” “…殿下说笑了,御花园哪里是我府上这小小花园能比的?” 方相看了一眼宁鹄,见其眸光深邃,依旧浅笑,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先是给身旁的管事递了个眼神,而后便换了个方向替宁鹄引路。 程冬冬在后边看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虚伪,虽说这个词跟宁鹄那张脸怎么都搭不上,可这两人那对话动作,可不就是这两个字吗?至少这么“以礼相待”的一家人,她可没见过……好像也不对啊,在空鸣,这好像蛮常见的,就好像她和宁鹄,每次见面呢,她要先行礼,走路也不能走宁鹄前边……这么想来,那岂不是包括她在内,整个空鸣城里的人都很虚伪? 这么一想,程冬冬便觉得不得了了,要不还是换个词吧…… “茵儿。” 程冬冬刚出神,方夫人却突然出声,将其拉回了现实。程冬冬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对方,心头还涌上几分疑惑,您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只是这一看,程冬冬却是被吓了一跳。此时随从都跟在两人身后,而方夫人挽着程冬冬,两人贴在一起,旁人看着十分亲昵的模样,尤其方夫人面上还挂着温柔的笑,怎么看都是一副母亲关心女儿的祥和画面。可程冬冬看见的却是一双不含笑意的眼眸,尤其对方的眼中还泛着几分冷意,程冬冬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这是怎么了?刚才对着我还演温柔母亲呢,怎么一进门就变了? “娘跟你说话呢,你还不乐意听。” 程冬冬:您说,我听着呢。 “娘知道,你平日里除了读书,别的也不管,如今突然就嫁人了,娘也没来得及教你如何管家,不过你也不用急,这也不是个容易的事,你啊,先让太子府里的管事嬷嬷继续替你管着,等时候到了,你再接管也不迟。” 程冬冬依旧不回话,只是点头。这话程冬冬觉得方夫人算是为她好,让她不至于这么快露馅,只是后边那句“时候到了”,让她有些不明白,是说她会扮演“方锦茵”很久,久到她都能开始学管家了;还是说,等真正的方锦茵回来? 说起来,程冬冬到现在也依旧不知道为什么要替嫁,她只是猜真正的方锦茵应该是逃婚了,而相府既不敢声张,又找不回方锦茵,所以就让她先替上了。 “殿下如今已然弱冠,陛下定然不会再让他闲在东宫里,这以后他若是忙,你也不要去打扰他。” 他不来灵华殿,我就很开心了,我怎么可能会去找他啊。 “还有啊,你这丫头平日就爱读些稀奇古怪的书,现如今没人管着你了,你自己看看也就罢了,可别拉上别人,尤其是殿下,他现在可不是玩闹的年纪了。” 程冬冬一怔,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方夫人,这是在警告她,让她别乱说话吗?程冬冬心想这还真是高看她了,别说她压根就没想到过,就算想到了,她也不会这么做的,这种事情抖出来,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虽说她现在任人摆布,还得谨小慎微地过好每一天,更气人的是,她对此还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毕竟还没有被逼到绝境,拖人下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还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夫人,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啊。”前方已然领先大短距离的方相,此时突然回身看向方夫人和程冬冬。 “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走得慢些,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方夫人笑了笑,又重新向程冬冬恢复了“温柔母亲”的模样,牵着她快步上前,跟上了方相和宁鹄。 这时,程冬冬一行人已然进了后花园,虽已入秋,但这花园依旧一片繁花似锦,假山林立,一片池塘在其后若隐若现。绕过假山,走近池塘,便见水面上多是枯萎了的荷花荷叶,还未被拔去。程冬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原来的见识太少了,所以现在即便是看见人家花园里的枯叶,她也一样觉得好看。 说起来,程冬冬虽然在相府住了三四个月,但基本都只在一个院子待着,对于整个相府,她是陌生的不能再陌生了…… 池塘边上建了一座凉亭,一条穿花回廊,自后院一路延伸到此,凉亭是个转折之处。原本说要转转的宁鹄,看见这凉亭,便突然不想走了。方相也依着宁鹄,传了一壶茶、几碟糕点摆在亭内,几人便在这凉亭里坐下闲谈起来。 程冬冬依旧保持之前的行事,宁鹄和方相夫妇相聊甚欢,她全程基本不说话,其实就算她想说,也没的说,因为这三个人说起话来,她都不怎么听得懂,除了吃,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或者,再感慨一句,读书是个好东西? 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转变 宁鹄几人一直在相府花园聊到午膳时分才作罢,程冬冬基本就算是在凉亭干坐了一个多时辰,她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怎么那么能聊,明明说的都是些废话,原本以为他们同村里的长辈们不一样,现在看来却也不尽然。 而午膳过后,宁鹄便同方相一道去了书房,程冬冬则被方夫人拉去了对方所住的院子。 对此,程冬冬只觉得自己甚是“凄惨”,因为方夫人将她带进屋内,屏退下人之后,便自顾自的忙了起来,或是做女工、或是看账,反正就把程冬冬晾在一旁,也不理她。 程冬冬原先站了一会,见对方真的不打算搭理自己,便试探着向凳子走去,见对方依旧没反应,她便搬了张凳子,选了个离方夫人最远的角落坐下。 不理就不理呗,说得谁想搭理你似的。 不过程冬冬没注意到的是,方夫人见她搬凳子时,不着边际的抬了抬眼,见她这番动静,眼底不禁带了几分笑意,不过一息过后,笑意便渐渐隐去,方夫人同时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这次替嫁事件,别说程冬冬什么都不知道,就连她这个当家主母,亦是什么都不清楚,唯一知道真相的,怕是只有她家相爷了。 方夫人此时心里是何想法,程冬冬自是不知道的,她此时正是满心的抱怨,就这么坐着,还不如回去背书呢。 那两个人也是,有什么话非要背着人说,反正我也听不懂,像之前那样不好吗?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咱们互不干扰啊,现在可倒好,吃的没了,屁股也坐疼了! “夫人,老爷传话说太子殿下要回去了,让您和太子妃去前厅。” 就在程冬冬快撑不住了时,屋外丫鬟的声音及时响起,程冬冬听的简直犹如天籁,连忙站起身来看向方夫人,不过虽然面上她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但那都快溢出眼底的欢喜是一点没藏住。方夫人见此,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等两人一道来到前厅时,只见宁鹄和方相早已在等候了。 几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寒暄,程冬冬很顺利地和宁鹄一道上了马车离开。 挑开马车的窗帘,看着渐行渐远的相府大门,程冬冬心里这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放下了帘子,不再关注车外的情景。 “锦茵,你知道榕城吗?”马车上,宁鹄突然开口问道。 程冬冬一听,便下意识点头:“知道…”话刚出口,程冬冬就有些后悔了,话说方锦茵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过些日子,就是七夕,我以前便常听人说,榕城的七夕与众不同,不如我们这次去看看吧。” 程冬冬闻言,心中一喜,连忙点头答应:“好啊。” 对于过七夕,程冬冬是没什么兴趣的,她之所以高兴,是因为她之前所在村子的所属地,是蒲州城,与榕城相邻。程冬冬虽未去过榕城,但听人说过,而自榕城出发,坐马车大约两个时辰便能到他们村子。程冬冬想着,若是真能去榕城一趟,她到时再想办法去村子看看,或者托人去看看她家里人怎么样了……如此一来,她自然不会拒绝宁鹄的提议。 宁鹄见程冬冬满脸的喜意,也不禁笑了笑:“你今后若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玩的,也都可以跟我说,我没有方夫人说的那么忙,你若是发现有什么好玩的,只管跟我说。” 程冬冬看向宁鹄,终是从喜悦中挣脱出来,发现了不对。他怎么知道,方夫人跟自己说他会很忙的?额…不对,不是这个……程冬冬清了清思绪: 和宁鹄第一次相见时,程冬冬就觉得他是个好人,即便他每天“本宫”长“本宫”短的,除非有事要带她一起出去,否则绝不来灵华殿。程冬冬也依旧觉得他是个随和的人,同时程冬冬也一直都知道,这些只是表象,实际上宁鹄和她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这样。 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程冬冬觉得宁鹄突然之间,就主动将与她相隔的距离拉近了些,只是一些,但很明显。程冬冬不明白宁鹄这到底是怎么了,虽然她心里有些喜悦、有些期待,但同时她也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有没有掺着别的什么,所以她一时间有些不敢做出回应。 宁鹄似是瞧出了程冬冬心中所想,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说道:“我可没骗你,我要是真的会很忙,又怎么会有时间带你去参加诗会、还要带你去榕城游玩啊?” 程冬冬沉浸在自己内心的忧愁里,没有出声。 更奇怪的,是在程冬冬回到灵华殿后,发现服侍她的侍女全都换成了生面孔,就连金嬷嬷也被换走了,顶替她的是一个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眉目秀丽,身上透着一股子的沉稳,与年轻人应有的朝气相辅,让人眼前一亮,不由地想要发出一声赞叹。 程冬冬看着对方,面露疑惑:“你是?” 姑娘见程冬冬回来,连忙底身行礼:“太子妃,奴婢观棋,金嬷嬷的职务自今日起,便由奴婢代替了。” 程冬冬看着观棋,虽说这姑娘看着比金嬷嬷赏心悦目,可在程冬冬看来,却远没嬷嬷瞧着亲切:“那金嬷嬷呢?” 观棋低头一笑:“金嬷嬷完成了她该做的,自然是回去了。” 程冬冬闻言垂眸,想起了方夫人对她说的那番话,想来这姑娘便是接替金嬷嬷来看着她的了。看了观棋一眼,程冬冬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了殿内,观棋亦是跟在其后。 为了方便背书,程冬冬便吩咐了侍女不用在寝殿里侍候,所以两人进殿之后,并没与其他人在。观棋见程冬冬走向书桌旁的书架,想来是要去拿书,便立在书桌一旁静候,当她瞥见程冬冬极为娴熟地,从书架最低端摸出一本书时,心中便有些奇怪,想着既是常看的书,为何放在那儿? 不过当程冬冬把书拿到书桌上时,观棋心中的疑惑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差点溢出眼底的震惊,因为那本书的封皮上写着:幼学琼林。 饶是观棋心思较平辈沉稳,此时亦是有些惊涛骇浪了,尤其程冬冬翻开书、找到上次做的记号之后,便一脸呆萌地看着她,她一时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不过观棋能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因为会服侍人,到底是没辜负她身上那股子沉稳,愣了不过一息的时间,她便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波涛,上前两步走近程冬冬,开始教她。 第五章 河灯 堂堂相府千金,空鸣有名的才女,现在的太子妃,下午时分却在自己的寝殿内读,不、是学《幼学琼林》,这绝对是件大事,非常大的大事! 因为方锦茵的才女之名,可不是空手得来的。 观棋这么想着,心中更是压制不住的惊骇,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测,虽然没有证据,但她可以很确定这是真的,因为此时身在灵华殿的太子妃,她真的不像是方锦茵……但观棋心中惊骇的同时,也很疑惑,她不明白方相怎么有胆子敢这么做,还是让这么一个满身都是破绽的人来…… “既然如此,你可要好好教她。” 就在此时,一阵温和的男声“惊醒”了观棋。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青年男子,丰神俊朗,身姿如竹,举手投足间尽是不似常人的高贵,偏又让人生不出一丝的自卑来,正是太子:宁鹄。 宁鹄听着观棋的汇报,也听出了她话外的暗示,可观棋越是暗示,宁鹄嘴角眼底的笑意就越深,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轻快了几分,不一会儿,一盏惟妙惟肖的莲花灯便在其指尖成型。 观棋听着宁鹄的吩咐,更是讶异与不解,却又不敢多问,只得俯身行礼,应声道:“是。” 而后,观棋便踩着小碎步下去了。 宁鹄看着手上的莲花灯,又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轻笑一声,信手自一旁的灯盏中掐了一截蜡烛,装进了花灯内,而后捧着花灯也离开了房间。 …… 夜色降临,只剩天边还有一抹霞光在恋恋不舍。 程冬冬读书读得有些累了,便出来到处走了走,恰巧遇到一条流渠中,有一盏莲花灯缓缓自上游飘下。莲花灯的做工甚好,比程冬冬以往见过的一些摊贩做的要好上太多。水面倒映着河灯的灯光,自程冬冬眼前飘过,虽说看着有些冷清,但不妨碍其眼前心里都在瞬间亮了起来。 放河灯是萧国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传统,再加上萧国地处南方,多江河山川,所以萧国人不论过什么节日,要庆祝什么,或是思念、追悼亲人,都很喜欢用放河灯来表达。 程冬冬小的时候也喜欢放河灯,尤其喜欢夏天晚上去放灯,因为夏天的时候,河边就会有很多的萤火虫。为此,程冬冬小时候没少被骂,但“屡教不改”,不给买,她就自己做,虽说难看,但是她就是高兴。最后她家里人没办法,就编好多鬼故事给她听,而程冬冬也很“争气”,别说晚上去放灯了,就是睡觉她都害怕了。虽说现在大了,可对于怕黑这件事,依旧是一阵一阵的,跟抽风似的。 那时晚上不敢去,白天又没空,所以之后程冬冬就很少自己放灯了,就是偶尔和家里人一起放一放。 现如今,这段回忆被勾起来,程冬冬没想家,倒是有些心痒痒。 “太子妃,这条活渠名叫灯渠,是太子殿下特地建来放灯用的,这里面的水还是引自城中的咏月河呢。”观棋在后边见程冬冬目不转睛的盯着渠中的莲花灯,便出声介绍道。 程冬冬回头看向观棋:“也就是说,这个河灯是他放的?那这个渠,也只有他才可以放灯吗?” “倒不是只有殿下能放,不过这一盏,应该是殿下放的。”观棋想起不久前,宁鹄才做好了一盏一模一样的河灯,便如实回答道。 程冬冬点了点头,心下有了主意,笑了笑:“我们回去吧。” 说着,便转身领着观棋向灵华殿方向走去。 …… 依着程冬冬的想法,既然心动了,那就要付诸行动才对,不然晚上都睡不好觉的。只可惜,昨晚她身边没有材料,做不了灯,所以她果然没有睡好,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观棋去给她找材料。 观棋很快便派人找了一堆材料来,堆在殿内。 只可惜,程冬冬虽有心,可力不足,鼓捣半天,好不容易做了一个勉强能看的。可昨晚上,程冬冬已然见过佳品了,现在再看自己手上这个,落差不可谓不大。 “唉~”程冬冬看着手上的莲花河灯,心想自己果然是高看自己了。 就在此时,一个侍女自殿外快步行至程冬冬身前,道:“太子妃,太子殿下来了。” 程冬冬闻言一愣,话说她不记得今天有事要出去啊,宁鹄过来干嘛? 正疑惑着,宁鹄便已然进了殿内,一眼便瞧见了程冬冬手中的河灯,不由一笑:“你今晚要放灯?” “额……”程冬冬一时忘了行礼,只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河灯,越发觉得见不得人,便将灯往桌上一放,起身想将其挡住,“也不是,就是做着玩的,现在就是,还不太熟练。” 宁鹄见程冬冬面上略带窘迫,不由地展颜一笑,走向程冬冬:“我教你吧。” “啊?”程冬冬又是一愣,不明白宁鹄怎么突然这么热络了,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你会做河灯?” “当然了。”宁鹄自桌上的一堆材料中,选了一份出来,“想来,你昨晚应该也是看见我放的河灯了,那便是我自己做的,不知道可有资格教你啊?” 程冬冬有些讶异,同时也有些惊喜:“殿下当然有。” 看着程冬冬脸上惊喜的笑,宁鹄也由衷地露出一抹浅笑,温柔似轻水,温和如春风,温暖似冬阳,看得程冬冬一阵小鹿乱撞。 …… 不知道是程冬冬学得很快,还是宁鹄教得好,他不过只教了程冬冬一两遍,她便已然掌握了要领。虽说做出来依旧不如宁鹄的好,但只需再练练,怎么也能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了。 程冬冬看着手上比起之前好看太多的河灯,心中很是欢喜:“殿下要是去做教书先生,肯定很受欢迎。” 宁鹄有些疑惑:“为什么?” “因为殿下很会教人啊,而且……”程冬冬话语突然一顿。 “而且什么?” 程冬冬看了一眼宁鹄,连忙道:“没什么。”其实,她想说:而且殿下长得还那么好看。不过想了想,程冬冬觉得这话不太好出口,就作罢了。 见程冬冬不说,宁鹄没有追问,只是道:“从来都是别人教我读书,我还没教过别人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教的很好呢?” 这话倒是把程冬冬问住了,因为程冬冬一直都认为,准确的说,是她那边的人都认为,教书先生就是什么都会的,好的教书先生呢,就是能把一些很难的问题说的谁都能懂,教的学生学东西也很快。可程冬冬总不见得就这么回答宁鹄吧?而且随着她读书认字,她渐渐也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脑子转了一圈,程冬冬才答道:“举一反三嘛,一个小小的河灯殿下都能跟我讲得那么好,那教书应该也不会差啊。” 一旁全程听下来的观棋,不由地瞄了一眼程冬冬,心里更是忍不住地叹息。偏偏宁鹄听着一点事没有,嘴角依旧挂着浅笑:“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学得快,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聪明,而且教书最重要的是育人,光是讲得好,那是不够的。我呢,也还是喜欢用先生两个字去尊称别人。” 不知怎么,程冬冬想起了金嬷嬷,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她也算是在“育人”了吧?只不过金嬷嬷是在完成任务,是在将自己培养成另一个人,所以她也当不得“先生”两个字……说起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聪明呢。 “对了,你今晚放灯吗?” 程冬冬看向宁鹄,又看了看他手中的莲花灯,下意识便摇头道:“哦,不放,我真的就是做着玩的。” 宁鹄见此也没有勉强,只是起身要离开:“那这灯我拿走了。” 程冬冬点头,并起身将宁鹄送出了殿门。 看着宁鹄离去的背影,程冬冬不断地安慰自己:我不是胆小,不是怕,也不是紧张,我就是不想和不熟的人一起放灯,嗯,没错……就是这样。 第六章 放灯 不想去放灯,程冬冬自然是骗宁鹄的,至于为什么要骗他,程冬冬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下意识地就拒绝了。 宁鹄离开之后,程冬冬就继续自己捣鼓着,直到观棋欲言又止地想说她是不是该读书了,程冬冬这才作罢。 说起来,程冬冬觉得观棋有些奇怪,昨天她来的时候,表现的比当初的金嬷嬷还要淡然,金嬷嬷好歹是有任务在身,所以虽说不在意程冬冬,但还是在尽心尽力地教她,可观棋完全不同,她似乎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昨天教程冬冬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认真。 其实这也怪不得观棋,她当时本就处于震惊当中,尤其在心中的出某个结论之后,更是惊骇,再说她来之前,也没人跟她说还要“带学生”啊。只是这些,程冬冬是不知道的,她只以为观棋就是奉方夫人的命令,前来看着自己的,所以“想通了”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 可程冬冬这昨天刚“想通”,观棋又突然来了个态度大转变,程冬冬就真的很不理解了,这金嬷嬷走得是得有多匆忙,连话都来不及交代一句,这观棋反应又是得有多慢,才知道把她教好了,才能更不容易露馅? 程冬冬其实不怎么爱读书,她还是喜欢出去玩,可是除了读书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玩的。而且程冬冬对于读书那么配合,最主要是她觉得把书读好了,她就能想到办法救自己的家人了,而不是整天惊心胆颤、脑子里全是浆糊了。 可是读书时间一长,程冬冬又有些不耐烦了,总觉得读书也并没有帮到过她什么。 观棋也察觉到了程冬冬不耐的心绪,同时想起宁鹄昨晚同她说的话,想了想之后,便开口道:“太子妃,读书是需要静心的,若是心浮气躁的话,还不如出去玩一玩,至少能让心思顺畅些。” 程冬冬看向观棋:“可金嬷嬷说,读书就能让人静心……” 程冬冬张着嘴,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可她最后却闭上了嘴。因为这句话的后半段,是说真正的方锦茵就是这样的。现在想起来,程冬冬心里就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些委屈,有些难过,也有些不安,金嬷嬷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将她变成第二个方锦茵,而她似乎真的在短短时间内,就受到了影响。 其实方锦茵应该是个很好的姑娘,有才学、有品貌、有家世,如果真的变成了她,应该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程冬冬就是不高兴。 观棋看出来程冬冬似乎还有话要说,可对方终归没有说出口,她也没有追问的打算,只是劝慰着:“读书是可以让人静心,但不是所有人、所有时候都是这样的,所以太子妃也不必用此来要求自己。” 程冬冬看着观棋,突然之间,她觉得这个姑娘异常的亲切:“那我要怎么样才能静下心来呢?又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静下心来了呢?” “看书的时候,心里不会想着别的事情,自然就是静下心来了。静不下来,也有很多种情况,有的是不喜欢读书,有的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情……”说着,观棋目光移向程冬冬,深邃的眸中带着些许探究的意味,“不知太子妃,是在为何事烦忧?” 程冬冬怔了怔,不答反问:“你说,读书真的很有用吗?” “自然。”观棋依旧不追问,“读书能使人明理、辨认是非,也能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然后呢?”程冬冬清澈的目光透出了些许失望。 观棋见此一怔,这空鸣城内的读书人,莫不以此为由,并以达到此水准为傲,怎么眼前这太子妃却是一兴致也没有?随后,观棋似乎看出了些什么来,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浮现出些许柔和:“读书,也能让我们的将来,有更多的选择,甚至能让我们自己选择将来该怎么走,这是殿下告诉我的,观棋便将它送给太子妃吧。” 程冬冬心头一动,想了想,而后对着观棋粲然一笑:“谢谢你。” 观棋看着程冬冬,忽而心头一软,也笑了笑:“太子妃既然静不下心,不如今晚还是去放一放灯吧,让所有的愁绪都飘进咏月河吧。” “好啊。”程冬冬不假思索的点头,她本就是要去的,只是这会也不好说她之前是在骗宁鹄,观棋给的这个理由倒是正好。 似是因为观棋这番话,程冬冬打开了一个心结,也就没有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观棋说的那种读书目的,要求很高,程冬冬现在是远远达不到的,尤其是她现在若是连方相的要求都达不到,又哪里来的机会去谈未来如何。 这样的道理虽然很容易就能想到,可若没有观棋的劝慰,天知道程冬冬要什么时候才能想通,且不去纠结其他。 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黛色的天幕上依稀还点缀着几颗星子,熠熠生辉。 程冬冬本想问问观棋,宁鹄放灯一般是什么时候去,可这会她找遍了灵华殿也没看见人。程冬冬想了想,觉得观棋应该是去汇报自己的近况去了,于是心里便有些难过,她今天其实对这个姑娘还挺有好感的。 越想越难过,程冬冬也不再纠结宁鹄到底什么时候去放灯了,直接捧了一盏今天做的最好看的莲花灯,就只身往灯渠最上游去了。 夜色虽渐深,但东宫内却是灯火渐起,谈不上亮如白昼,不过那带着几分朦胧的灯光,照在亭台楼阁、假山花木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色。 灯渠的最上游处,其实是一座小型湖,湖水亦是来自咏月河。 程冬冬左拐右拐,绕过一座又一座假山,险些迷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座湖。可当程冬冬再次绕过一座假山石,走近湖水与渠水交界处时,却是脚步一顿,不由地愣了。 第七章 其实,你挺幸运的 湖面上倒映、反射着四周的灯光,朦胧的灯光四散,宫墙假山也在水面上显现出影子来。渠水较窄,没能倒映出这诸多景象,可一盏莲花河灯在渠中飘动,反倒比那湖面更引人注目。 只可惜,程冬冬此时完全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一盏小小的河灯,她此时的目光全然被岸边那放灯之人吸引了去。 岸边那人身姿欣长,清俊似竹,温润如玉,朦胧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玉泽,高贵却又不刺眼。他刚放了灯,还蹲在岸边,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便转头看去,就见程冬冬捧着河灯站在不远处,橙黄色的灯光映着她秀丽的面容,点亮了她清澈的双眸,像是两颗沾染了尘世气息的星辰。 两人在看见对方时,皆是一怔,程冬冬更是心头一跳,心底升起些许疑惑。 对面是谁,程冬冬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白天说也要放灯的宁鹄,她疑惑的是,觉得宁鹄很眼熟。从第一面起,程冬冬就觉得宁鹄很眼熟,可是她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即便现在这种眼熟的感觉尤为强烈,她依旧什么都没想起来,找不到缘由。 宁鹄率先反应过来,起身看着程冬冬,眸光似水:“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放灯了。” 程冬冬闻言,面上浮现出几分窘迫,撒谎被人当场抓住,这感觉是真不好受,一时间连之前早就想好的借口都忘了说,只是有些笨拙的解释着:“白天,确实没这个打算,然后……刚才,突然又想来了。” 宁鹄笑了笑,没有说话,似是在等程冬冬过去。 程冬冬见此,忸怩着挪了过去,一面还干笑着:“没想到,你也这个时候来放灯啊。” 宁鹄向旁边让了两步,程冬冬便走了过去,蹲下身来,将河灯放入渠中,微凉的渠水浸湿了指尖,程冬冬一面感受着指尖流水,一面看着乘着光河灯远去,心头忽然有些宁静了下来。 宁鹄观察者程冬冬的神色,见此,忽然也蹲下身来,轻轻问了一句:“……你,以前见过我吗?” 程冬冬一怔,连忙回头,却猛然撞上了宁鹄闪着眸光的双眼,里面有惊喜,也有期待,程冬冬看不懂,但她也生不出抵抗的心思,只是看着宁鹄那熟悉的面容,如呢喃一般,答道:“我,我不知道。” 宁鹄瞧见了程冬冬眸中的迟疑和疑惑,虽然答案是如此,可他还是很高兴,眸光碎成了点点星光,璀璨至极:“足够了。” 程冬冬眼中的疑惑更深:“什么?” “没什么。”宁鹄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还要柔和,“我只是,很高兴。” 说着,宁鹄站起了身,程冬冬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不过她依旧一头雾水,不明白宁鹄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不过,程冬冬也看得出来,宁鹄是真的很高兴,连带着他身上的亲和力都提高了不少。 宁鹄看着程冬冬,突然想起了今天观棋的汇报,想了想,对着程冬冬话题一转:“听说你没事的时候,就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你很喜欢读书吗?嗯……听上去有点像废话,不过我不是问外人眼中的才女方锦茵,也不是问有能力成为太子妃的相府嫡女,只是问你。” 程冬冬垂了垂眸,宁鹄这番话直击她的心,好似为她打开了一扇倾诉的大门,让她完全无法拒绝。 “我…也说不上来,小时候很想读书认字,总觉得那样就可以无所不能了;后来真的有人教我了,我又不喜欢了,因为……”因为他们是为了把我变成另一个人,不论我喜不喜欢,只要那个人喜欢就够了,而且,我必须像那个人一样聪明,那个人学一本书要用多久,我也必须以这个时限……所以,我不喜欢。 宁鹄没有问因为什么,只是问:“那现在呢?” “现在,说不上来不喜欢,也说不上来喜欢……观棋说,殿下曾跟她说过,读书可以让自己的将来有选择的余地,甚至可以自己选择将来的路,我也想这样。” 宁鹄闻言,似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不由地轻叹了一声:“其实,你不必这样。” 程冬冬先是心中一惊,想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可仔细想着,她的话都是棱模两可,好像也并不能算是漏了破绽,于是镇静了下来。可随后,程冬冬又有些难过和失望,她觉得,宁鹄之所以说她不必这样,是因为就算刚刚宁鹄让她抛开一切身份,谈喜欢和不喜欢,可在宁鹄看来,她终归是相府嫡女,现在是太子妃,将来甚至可能是皇后,明明一帆风顺,哪里需要拼搏什么。 这般想着,程冬冬的眸光不由地黯淡了下去。 而宁鹄这厢心中感慨着,也没注意到程冬冬在这一瞬之间的变化,只是继续说道:“你知道吗,这世上能随性而活,只凭着喜欢和不喜欢做事的人尤为难得,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但我希望,你能。” 程冬冬抬眼看向宁鹄,原本黯淡下去的眸光,又被点亮了几分。 “这样活着的人,才是最快乐的,我希望、也想帮你,让你能拥有这样的快乐。” 程冬冬看着宁鹄,心绪很是不稳定:“为什么?” “其实,你挺幸运的。”宁鹄看着程冬冬,神色有些恍惚,像是在追忆什么,“至少比我幸运,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幸运下去。” 程冬冬内心猛然一顿,而后慢慢归于平静,她看得出来宁鹄是真心的,但这个真心,跟她想象当中有了偏差,于是此时她的心头也涌现出了一抹失望的情绪。 程冬冬觉得宁鹄说是让她不用在意身份,可宁鹄在心里本就是认定她现在是个什么身份,不然又哪里来的“幸运”一说呢? “殿下,你…是个很好的人。”虽说心头有些失望,但程冬冬还是从心地对宁鹄说道。宁鹄人很好,这一点程冬冬也是从见宁鹄的第一面起,就这么认为了。 宁鹄闻言,笑了,他看见了程冬冬由期待转变成失望的过程,对此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天不早了,回去吧。” 程冬冬点了点头,而后由宁鹄领着,回到了灵华殿。 程冬冬回到灵华殿时,观棋已然在殿门口等候了多时,见其回来,观棋便连忙服饰她洗漱。直到程冬冬躺在床上,她和观棋之前也是一句话没说,因为她脑子一直在回响着,回来时宁鹄对她说的话: “……你相信我吗?不,现在谈信任,还太早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勉强自己,去做你不喜欢的事……” “……你的将来,不会艰难困苦,你所忧虑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如果你愿意信我,就也请你相信着这些吧……” 第八章 参加诗会 朝霞铺满了半边天,尤其远处地平线上的云彩,尤为亮眼,即便太阳没有现身,人们也都能知道它已然升起。 程冬冬今日起得有些晚,因为她昨晚上脑子里全是宁鹄的声音,可是她想了半晚上,也没想明白什么来。 宁鹄的话很奇怪,他说自己很幸运,还说自己将来的路不会难走,让自己不必为此拼搏,这些程冬冬都能理解,可是他为什么要自己相信呢?他还说,不希望自己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希望自己能快乐,这又是为什么? 程冬冬知道,宁鹄是不想让她带着压力忧愁去读书,希望她只是为了明理、开阔眼界去读书,甚至以后遇上同类的事情,她都能是因为喜欢才去做的,可关键是,为什么? 虽然他俩名义上是夫妻,可实际上,在新婚之夜,宁鹄就表示过:我不喜欢你了。所以宁鹄没道理会为自己操心这些事情啊。 而且,程冬冬也不认为宁鹄会在短短几天内,突然喜欢上自己了,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反过来还有可能。 至于说,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身份,觉得自己可怜,所以才……这个想法刚萌芽,就被程冬冬掐断了。且不说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就单说虽然宁鹄是个好人,可程冬冬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好心肠到这个地步:自己被骗了,娶了一个乡下女子做妻子,还被耍的团团转,然后还会觉得这个女子很可怜……这……说书的都不敢这么说吧? 所以,程冬冬由此纠结了半晚上,也还是什么都没想出来,不由地很挫败,读书人的境界都这么高的吗?还是宁鹄只是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所以希望自己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太子妃,殿下说思涵公主的诗会,就在今日,举办于城外的东风小筑。”观棋一面给程冬冬穿衣,一面开口说着。 程冬冬一怔,而后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顿时望了望窗外的天色,有些紧张:“都这会了,不会晚吗?”毕竟,她这才刚起,洗漱梳妆,再加上用早膳,不知道还要耽搁多久呢。 观棋闻言,笑了:“不会,殿下既然此时,才让奴婢来服饰太子妃洗漱,心里必然是有数的。” 程冬冬点了点头,心里的紧张却半点没有缓解,虽说她脑子里,也装了几首方锦茵平时作的,没有流传出去的诗句,可万一人家命题,自己一首没中怎么办?再加上她这一手的字……唉,越想越愁。 观棋瞧出了程冬冬的愁绪,笑了笑,却没有点破,只是道:“思涵公主为人大方,心思直爽,空鸣许多贵族、小姐都喜欢与她相处,太子妃此行想来是少不了乐趣了。” 程冬冬听得出观棋是在安慰自己,但心里终归还是要好些了,同时对那位“思涵公主”也生出了些许好奇,听着倒是个好相处的姑娘。 思涵公主,是当今皇帝的第五个孩子,与宁鹄一样,皆是先皇后所出,后养在现皇后身边长大,自小也是受尽万般宠爱。不过这位公主与方锦茵没什么交集,所以程冬冬对她几乎没什么认知,想来应该是因为思涵公主爱动,偏偏方锦茵又是个喜静的性子吧…… 一个时辰后,程冬冬才和宁鹄一起出门,往城外赶去。 一出门,程冬冬的心跳声就像敲鼓一样,快捷有力,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程冬冬本想放空思绪,冷静一下,而且这事她向来很拿手的,可这会儿却是不行了,脑子里东想西想的,就是静不下来。观棋这回也没跟着来,程冬冬原本还盼望着,万一出什么突发状况,她能帮自己挡一挡呢。 尤其当程冬冬知道快要出城门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里全是自己心脏的撞击声,连集市上的叫卖声都被压了下去。 而宁鹄最开始还同程冬冬说说话,临近城门时,却忽然挑开马车窗帘,看着前后来往的车辆人群,而后他似是看出了什么,便淡笑着轻叹了一声,放下了帘子。 程冬冬此时正是想要转移注意力,便连忙假装随意地问了一句:“殿下,怎么了?” 宁鹄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脸上却又浮现出几分无奈:“思涵这丫头,近些年来,倒是越发随性了。” 程冬冬看着宁鹄,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却又不好意思问。毕竟方锦茵再不同思涵公主往来,她也肯定是知道这位公主的相关事宜的,但程冬冬只是大概了解了一下,这空鸣里有哪些权贵,能记着名字就很不错了,更遑论其他。 但程冬冬实在是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对于宁鹄这类人来说,程冬冬在想什么,看一眼他们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方才看了看出城的车马,发现大多都属于某些商号,所以我想此次诗会,这丫头似乎没请空鸣里,那些权贵家的公子小姐。” 程冬冬闻言,双眸一亮,在她的印象中,空鸣里那些真正的权贵,都是看不起商人的,没想到思涵这位嫡公主,竟然会专门请他们来自己的诗会,这在空鸣怕也是一大奇闻了吧。这般想着,虽还未见到这位公主,程冬冬心里却已然对其升起几分好感。 看着程冬冬的神色变化,宁鹄笑了笑,又道:“而且奇怪的是,思涵虽喜欢出宫游玩,可却从未听说,她结识过哪家商号里的人。” 程冬冬登时一怔:“殿下的意思是,此次参加诗会的人,公主都不认识?” 宁鹄想了想,而后点头:“不算上你我的话,应该是了。” “那公主为什么要请他们?” 宁鹄闻言,俊眉一挑,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莫名的笑:“这个我就不好说了,你若是想知道,一会到了,我让她亲自同你说。” 见宁鹄这般模样,程冬冬心里对那位思涵公主,越发好奇了,一时间竟连紧张的心绪都被缓解了几分。 怀着这般复杂的心思,没过多久,程冬冬便听见车外随行的人,凑到车窗处说道:“太子殿下,太子妃,东风小筑到了。” 而后,马车便停了下来。紧接着,程冬冬便听见有人喊“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到”,远处也有人跟着喊,一连传了好几声才停下。 程冬冬心头有些震撼,这待遇还是头一回,之前进宫,她也是和宁鹄在皇后寝宫候着,等通传,而回相府的时候,方相夫妇一早便在门口等着,所以当时程冬冬也没感受多大的特殊对待,不过这回可就不一样了。虽说随行的人,依旧没多少,但这一嗓子,瞬间让程冬冬感受到了,作为一个“贵族”,应当感受的高贵。 不过,当程冬冬见宁鹄一脸平淡时,心头忽而生出些许自卑,暗骂自己没出息。这不是程冬冬第一次有这样的感受,但却是第一次在宁鹄面前这样。也许是因为当面,所以感受更加强烈,程冬冬也是第一次直面她与宁鹄之间的差距,果真如鸿沟一般,让人连逾越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第九章 思涵公主 宁鹄在众人的呼声中,先行下了车,程冬冬紧随其后。 “太子哥哥,来得挺早啊。” 两人刚一下马车,便听得一阵少女独有的清音传来。程冬冬一抬头,便见到了正主。 只见一位约莫与程冬冬一边大的姑娘,身着藕荷色锦衣,正向着这边款款走来。 这姑娘生的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眉似柳叶,下方明亮的双眼微弯,在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让人一见便心生愉悦,平白多了几分好感。 这姑娘眉眼与宁鹄有几分相像,眉宇间却又比宁鹄多了一份洒脱,再加上那通身的气派,不用脑子想,程冬冬也能猜到她是谁。 宁鹄看着款款而来的思涵,笑了笑:“是我来得早,还是你来晚啊?” “只要这诗会不开始,那就是来得早。”思涵也笑,看了一眼宁鹄之后,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程冬冬,不由地轻咦了一声,“我说,皇嫂啊,你这是怎么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糙,就算你不在意自己的模样,你身边的人,也不至于不管你吧?” 这刚跟自己说一句话,程冬冬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虽然思涵是在挤兑自己,但程冬冬却没有在意这个,反倒把心悬了起来,害怕自己是不是露馅了。 可程冬冬也觉得自己冤得慌,自打来到空鸣,金嬷嬷他们就一直在尽力调养她的身子,皮肤现如今看着也算是白里透红了,虽然金嬷嬷说离真正的世家小姐,还有些差距,但程冬冬自己反正是觉得很好了,毕竟也没人跟她比。 结果还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程冬冬的内心,同时不由地升起了一阵挫败感。 宁鹄没有说话,却还是嗔怪地看了一眼思涵。思涵见此,咧了咧嘴:“虽然我不知道,皇嫂你是怎么办到的,不过嘛,现在的你,我倒是觉得顺眼多了。” 程冬冬闻言,有些错愕也有些奇怪地,抬眼看向思涵。 思涵似是意识到这样说,不太妥当,连忙摆了摆手:“我说看你顺眼,这个跟你什么模样没关系,别误会啊。” 程冬冬勉强笑了笑,算是表示自己明白。不过听思涵这说法,程冬冬有些怀疑,方锦茵之所以跟思涵没什么来往,该不会是因为两人不对付吧?毕竟性格不合,导致互相看不惯,也不是不可能啊。 “你这次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三人一起向宅子里边走去,宁鹄看了看停在后方路上,垂头等候的一众来访时,转头问思涵道。 思涵看着宁鹄,嘴角一勾,面带俏皮:“太子哥哥不是每回都能猜中吗?那这次,你不妨再猜一猜。” 宁鹄一笑,又回头扫视了一番后方的访客,而后目光忽然一定,悠悠开口道:“这位公子,还真是鹤立鸡群啊。” 思涵顺着宁鹄的目光看去,便知道宁鹄已然是什么都猜到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程冬冬也顺着目光看去,其实按理来说,如果不指出来,或是不说特征的话,就凭宁鹄这么一句话,和目光所至的地方,也不见得就能把人认出来,但是,程冬冬看过去时,却还是一眼就找到了宁鹄说的那位公子,的确是鹤立鸡群,不为其他,只因为那人实在好看的有些过分。 那是一个看着十八九岁的公子。到访的人当中,大部分都是乘的马车,有极少部分的男子是骑乘而来,而这位公子便是那极少数之一。他骑的是一匹白马,此时立在马旁,皎若月光,像是自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袭杏黄衣袍,为其增添了几分温柔气息、真实之感,不会让人觉得看见他,会不会是错觉。 那公子此时脸上有几分忐忑,低垂着双眸,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面带疑惑的抬眼看了看,而后却又在对上程冬冬的目光时,瞬间移开,带着些许惊慌。 程冬冬有些不好意思,她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紧张,对方反倒先怕了,这体验还真是头一回。 不过说来奇怪,程冬冬觉得单论相貌,这位公子怕是比宁鹄还要更上一层,可她就是觉得宁鹄更好看,或许是因为宁鹄那满身的贵气,以及温润如玉的气质吧。 “你还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宁鹄收回打量的目光,看向思涵。 思涵再次咧了咧嘴:“这不是把人带来,给你看看嘛。” “是给我看看,还是给你自己看看啊?” “都一样嘛。” 程冬冬在一旁听着,有些讶异,合着这诗会就是为那位公子办的吗?一个是一国公主,一个是商人之子,这在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里,妥妥的不可能在一起啊……程冬冬心头刚升起这念头,又见宁鹄和思涵这满不在乎的模样,便瞬间打掉了这个念头。还是不要乱想了。 思涵原本想将宁鹄和程冬冬引去院中,宁鹄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就不参加了。 “我现在站在这,那些人就连门都不敢进了,我若是同他们再一起坐着,你猜他们敢不敢?” 思涵撇了撇嘴,看向门外的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行吧行吧,你不参加也行,但是你不帮我了,方……咳,皇嫂你总可以让她留下吧,她没…没那么强的气势,那些人应该不会很怕她的。” 宁鹄看了程冬冬一眼,程冬冬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大概知道思涵那短暂的欲言又止是想说什么,自己不是不够强势,应该是压根就没有所谓的气场,思涵还是给她留面子了。 虽说思涵这姑娘跟自己刚见面,就总是害得自己无话可说,但程冬冬却是对这个直爽的姑娘,又多了几分好感,她大概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的对自己最坦诚的人了。这般想着,程冬冬也想点头来着,但一想到那是个诗会,她又不敢点了。 宁鹄见此,轻轻一笑,俯身在程冬冬耳旁轻声道:“放心,这丫头的诗会,从不作诗。” 而后,宁鹄似是知道了程冬冬的答案,轻笑着转身向一处小楼走去,其后的随从也快步跟了上去。 “太子哥哥跟你说了什么啊,你耳朵红成这样?”思涵好奇地看着程冬冬发烫的耳廓,出言问道。 程冬冬摇了摇头:“没什么。” 思涵却是更加好奇了,围着程冬冬绕了一圈,口中“啧啧”有声:“我太子哥哥真有那么大魅力,你竟然为了他,变得都不像你了。” 程冬冬原本乱跳的心,顿时被泼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僵住了:“有…有吗?” “有啊。”思涵倒是没在意程冬冬的异样,继续说道,“以前的你吧,感觉谁都不放在眼里,对谁也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好像谁都欠你钱似的。不过现在倒是好多了,看着更有人味儿了,也更好相处了,你……” 程冬冬一颗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猜不准思涵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被你爹,扔到哪个乡下去调教了一番吧?所以才变得这么糙,人也温顺了。” 程冬冬瞪大了双眼:“……”我该怎么回答呢?这好像是个绝佳的借口啊!好人!真是大大的好人! “不会吧。”看着程冬冬那震惊的表情,思涵也是惊讶了一把,“我乱猜的,你爹真那么狠心,真有那么大胆子?” 程冬冬又怔住了,这个借口好像不能用啊,就算没成婚,那自己那会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啊,要调教,不用宫里的嬷嬷,反倒跑乡下去,说不通,也是大不敬啊! 唉…… 第十章 曲水流觞 “哎呀,好了好了,既然那边布置的差不多了,咱们过去吧。” 思涵似是在打发时间,当一位丫鬟上前来说,场地已然布置好了时,思涵也没有再追问什么,直接拉着程冬冬就过去了。 等了好一会儿,来客才陆陆续续落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鹄不在,那些人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程冬冬对此有些不理解,宁鹄那么好相处的人,即便待在他身边,不说话,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这些人怎么就那么怕他呢? 思涵对此也有些不高兴,看着这些人,眼中满是嫌弃,似是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小,直到那位杏黄衣袍的公子落座时,她的神色才好看很多。 男客与女客是对立而坐,中间隔了一条流渠,清澈的渠水缓缓流淌,不带一丝声响。 “诸位,想来你们之前应该也有所耳闻,我的诗会,向来以玩为主,玩的开心就好,所以你们也不必拘束。”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思涵便起身笑道。 “不过,我此次乃是一时兴起,所以对诸位也不怎么熟悉,想来你们相互之间,也不怎么相熟,不如就先来认识一下吧。” “曲水流觞,在座的各位应该,没玩过也听过吧,没听过也没事,反正我也不按他们文人墨客那么玩…”思涵一边说着规则,一边冲一旁的丫鬟招了招手,“他们呢,是托盘停在哪儿,谁就作诗,我这个呢,是回答问题,谁提都可以的,你们要是实在不好意思,也可以写在纸条上递给我,反正我也不知道你们谁是谁,若是答不上,就罚酒。” “那么,有人愿意先来吗?” 见丫鬟将托盘端到了流渠上游,思涵便也不拖沓,直接就准备开始。毕竟,这些人都是陪衬,若不是怕被发现,思涵就打算直接请那家伙一人了。 来参加思涵的诗会,自然也是有人存了讨好她的心思,所以此言一出,立时便有数人都起身行礼,示意自己愿意。 “既然要玩的开心,诸位便也不必太在意我的身份,不过这刚开始,想来也不容易做到,这样吧,我和我皇嫂做个表率,头两个就是我们,然后嘛,就你、你、你……” 程冬冬有点想拒绝,她可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一想到那个场面她就紧张的不行,可思涵依旧在那挑人,看也不看她。 思涵挑了几人之后,估摸着还差一个,便看向一处,那里有一位杏黄衣袍的公子,他并没有站起身来,想来也是不打算参加。不过不得不说,即便他坐在靠后的位置,也没什么动静,却还是有很多目光落在他身上,不过不知道是他已然习惯,还是压根没有察觉,反正是没表现出什么不适来,直到场中一片安静,他也感受到有些不对劲,便下意识想抬头看看,然后便对上了一双明亮的双眸。 对方眉眼一弯,脆声道:“最后一个,就你吧。” 杏黄衣袍的公子一怔,他周边的人都不由地左右查看,想着是哪位这么幸运。而这位公子,却是没有幸运的感受,反倒是有些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似是在询问。 思涵笑容更甚,算是确认。 这下众人便都知道,这最后一位幸运儿是谁了,再加上对方的相貌,几乎场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就在这位公子走向渠边时,场内的丫鬟随从都开始在各位公子、小姐身边走动起来,不一会儿便收集好了纸条,放进了一个锦盒中,而后一共有几个锦盒,被呈到了思涵面前,想来就是针对不同人的问题。 思涵很高兴,端着锦盒坐下,程冬冬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位置,同时还在锲而不舍地看向思涵,想让她把自己换下去。思涵最终也是注意到了程冬冬,当下便笑了笑,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放心,这东西我玩了百八十回了,有把握,而且那人的位置,我也是做过手脚的,你放心吧。” 程冬冬闻言,也就放下心来了,充个场面,她还是能做到的。 见人都落了座,思涵便示意上游的丫鬟松手,而后托盘缓缓飘下,首先便停在了思涵面前。 不过针对思涵,也没多少提问,纸条更是一张没有,也就只有几个人针对思涵的长处,提了几个没什么深度的问题,总体看来,并不算是开了个好头。 不过思涵不在意,她只想要这托盘到自己手里而已。在确定没人提问时,思涵深吸一口气,将托盘向下游送去。只见托盘缓缓漂流,其上的酒杯稳稳当当的端坐着,一滴酒水也没洒落出来,直到那托盘卡在某处位置时,杯中的酒水才微微一晃。 “……” 程冬冬看着停在了自己面前的托盘,心情是复杂的。 缓缓转头看向思涵,程冬冬很想问:你不是有把握吗?不是玩了百八十回了吗?不是说好让我放心的吗? 思涵也是一脸尴尬地动了动嘴,程冬冬没听见她的声音,但是看懂了她的口型:失误。 那可以重来吗? 答案很明显:不能。 只见思涵缓缓起身,看向四周:“有人要提问吗?” 随后只见一位模样清秀的姑娘,起身笑问:“素来听闻太子妃才女之名,不知可有幸,请太子妃以今日这诗会为题,作一首诗?”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就知道,越担心什么,什么就越容易发生。 程冬冬没说话,只是盯着思涵,颇为有些幽怨的意味。 思涵会意,连忙对着那姑娘道:“不是说了吗?本公主的诗会上,不作诗。” 架子一端,思涵身上那难言的贵气之中,忽而添了几分威严,不怒自威,四周的人竟感受到了一份压迫,在场的众人顿时都都吓了一跳。 “民女该死!” “公主息怒!” 思涵:“……” 程冬冬:“……” 看着跪了一片的众人,思涵只觉得脑仁疼,胆子还敢不敢再小一点,我哪里生气了?若是以往,只怕会有一群人来调侃,怎么到这就成这模样了? 程冬冬虽说也被吓了一跳,但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全跪了,她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不该站着了。 “我没动怒,我只是跟你们重申了一遍规矩,既然你们不敢问我皇嫂,那就我来问吧,也让你们看看,我之前说的,不是逗你们玩的。” 唉……程冬冬现在只想叹气。 “那个,皇嫂,要不先说说,你的身份吧,给后面的做个表率。” “……方锦茵,至于身份,我就不提了吧。” “……也行。” 第十一章 叶聆风 两人互相看着,都是一脸尴尬。偏偏思涵是一点没打算轻易放过程冬冬,问完了身份问年龄,问完了年龄问婚配,问完了婚配问喜好,问完了喜好问……程冬冬算是明白了,这些问题就是为那位公子准备的,合着思涵真的是,半点也不认识人家。 那程冬冬就好了奇了,人都不认识,为什么还要单单为那人,办一个诗会呢? 思涵估摸着把该问的都问完了,便放过了程冬冬。似是因为思涵这“亲切”的问话,让场中的众人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又有几张纸条,被呈了上来,放入了锦盒之中。 程冬冬私下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思涵这个不靠谱的之后,伸手推了一把渠中的托盘。只见那托盘慢悠悠地经过了中间几人的位置,最后停在了一位身着杏黄衣袍,皎若月光的年轻公子面前。 程冬冬双眸一睁,下意识回头看向思涵,自己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吧。 虽然一早就知道,那人跑不掉,但经过刚刚的意外,她也有些没了底,可突然这么快就真的轮到他,思涵也属实是心生欢喜,暗自给程冬冬竖了一个大拇指。 “咳咳,这位公子,怎么称呼?”思涵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从身旁的几个锦盒中,挑了一个拿在手上,一边问,一边开始从盒子里挑纸条。 “叶记绸庄,叶聆风,拜见公主殿下。”清朗的嗓音有些紧,似是因为紧张。 “不必多礼。”思涵眼中满是欢欣,看着叶聆风,同时手上还摊开了一张纸条,“叶公子年龄几何?” “十九。” 思涵没有追问,反倒是将手中的纸条放下,又挑了一张,接着问:“何时冠礼?” “…这,还未定。” “可曾婚配?” “不,不曾。” …… “……”程冬冬觉得思涵还不如直接问呢,她现在严重怀疑那纸条上,到底是不是这么写的。怎么刚好每张上边,都是她想问的、正要问的呢? 那叶聆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偏偏这些纸条确是从他人手中收来的,这些问题也是思涵刚刚问过程冬冬的,那些人跟着问,也没什么问题,再者,之前见过他的人,几乎都会想这么问,这样一想,又好像是他自己想多了。 程冬冬原本以为,思涵会把叶聆风的家底都给问个遍,结果却只是,将之前问自己的问题,都问完了之后,便放过了叶聆风。 而后,作为场中唯二被问完了的人,程冬冬和叶聆风便默默地退场了。思涵却依旧坐在原位上,接着挑人补上去,一副真要把人都认个遍的架势。 程冬冬没有想问的人,也不想这么干坐着,在示意周围的人不用管自己之后,程冬冬悄悄地退了场,朝着人少的地摸了过去。走着走着,程冬冬就出门去了,不是正门,也许是后门,也可能是侧门,反正就两个人在门口守着,迎面就是一座湖。 这东风小筑不大,不过这湖却甚为宽广。曲曲折折的竹桥,一路自岸边延伸到湖中心,有一座小楼,也是归这东风小筑的主人所属。不过程冬冬没打算过去,因为太显眼了,而且也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人看着。 程冬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里边传来了一阵嬉笑声。想了想,程冬冬决定走远些。 此时虽已入秋,可湖边还是郁郁青青的,惹人眼。不远处有一片林子,程冬冬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忽然从林中惊起的飞鸟,突然想,要是自己就这么跑了,会怎么样? 不过只是在想,程冬冬还没傻到真的有这个打算,虽然脑子里已然开始勾勒,自己出逃之后,将追踪自己的人都甩掉的画面,但实际上,程冬冬只是想来这片林子静一静、散散心,她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像这样自在地出来走走了,久到好像过了半辈子一样。 只是刚一走进林子,程冬冬就看见了一幕,非常令她震惊的画面。 只见一位身着杏黄衣袍年轻公子,正抱着一颗树的树干,双脚蹬在上边,缓慢地向上攀爬着,原本干净的衣袍以及神仙来人的最初印象,一时间都“面目全非”了。 这位年轻公子,正是叶聆风。 似是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叶聆风抱着树干喘气时,抽空偏头看了看程冬冬的方向,一看见来人,他就愣了。 怎么说呢……心情很复杂,两人都很复杂。 两人对视了几息之后,程冬冬觉得自己似乎该说点什么。 “……你好。” 叶聆风被这一声问好,拉回了神:“太子妃!啊……哎呀!” “妃”字刚出口,叶聆风便脚下蹬空,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又是一声惨叫。程冬冬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看看这家伙有没有事。 好在,他爬的不高,这林子里的土地亦是松软,除了疼以外,倒也没什么事。程冬冬本想搭把手,把叶聆风扶起来,结果倒把对方吓了一大跳,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压根不敢碰程冬冬。 “草民拜见太子妃!” 程冬冬看着对方这生龙活虎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强装的,便问:“你,没事吧?” 叶聆风再次伏低:“托太子妃的福,草民没事。” “……”程冬冬有些无语,托福?托什么福?程冬冬差点以为叶聆风是在讽刺自己,可看了看他那模样,这个可能性,程冬冬就作罢了。 “你免礼吧。” “谢太子妃。” 程冬冬抬头看了看叶聆风方才爬的树,只见一处树梢那儿,有一个鸟窝。程冬冬见此,不由地一笑,好生亲切的活动啊。 “叶公子,好兴致啊。” 叶聆风搓了搓手上的泥,干笑了两声:“太子妃见笑了。” “我没取笑你。”不知道为什么,程冬冬觉得心情变好了许多,“你怎么在这儿?” “草民先前觉得有些闷,便想着从后门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就遇上太子妃了。” 程冬冬点了点头,抬脚向湖边走去,叶聆风就跟在了后边。 “你先前见过思涵吗?” “不曾,就连这次,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原是公主宴请。” 程冬冬闻言,有些好奇的看向叶聆风:“意思是你来之前,都不知道是谁请的你?那为什么还要来?” “公主的邀请函上,写的是她初来乍到,想同我们交个朋友。我来之前也打听了,这东风小筑的主人,也是一位商人,只是前不久离开了空鸣,我爹就以为是一位新来的同行,便想着让我来打探打探。再加上我家也是刚来空鸣,我也没什么朋友,就想着过来看看也不错,谁知道……” 似是因为感觉自己上当了,所以一听有人问,叶聆风如同倒豆子一般,一股脑的都说了,也没什么避讳。而程冬冬也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在看见宁鹄的时候,都不敢动了,闹了半天是因为,压根就没想过,会在这遇上他。 可这样一来,程冬冬就更想不通了,思涵既不认识叶聆风,人家也是初来乍到,她怎么就专门为人家办诗会了呢? 第十二章 落水 想不通,程冬冬也没有多去纠结。 那林子里的土地有些潮湿,叶聆风也摔了一身的泥,程冬冬便将他带到了湖边,让他洗一洗。 叶聆风蹲在湖边洗手,程冬冬便立在一旁,看着碧色的湖面,同他闲聊。 “太子妃,您怎么也一个人出来了?” 程冬冬看了一眼叶聆风,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那你呢?” “我啊,我是怕到时候,公主她又有什么新玩法,还找上我。虽然公主说了,这个诗会上不用作诗,可看一个人肚子里有没有墨水,也不一定要他作诗才看得出来啊。” “所以,你是觉得自己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又怕一会儿被思涵看出来,担心她会责怪你,这才跑出来的?” “差不多吧。”叶聆风洗好了手,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挑了处干净的地方擦手,“不过不是我觉得,是我这肚子里真没什么墨水,我小时候就觉得自己吃穿不愁,就算再不会赚钱,我将来也不会饿死,所以就觉得读书也没什么用,再说,我也不用去考状元……就越发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了。” 程冬冬闻言,垂眸轻笑了一声:“挺好。” 叶聆风一听,却是一脸的惊喜:“太子妃,您也这么觉得?我爹他们老说我不务正业,我之前交的那些朋友,虽然跟我的想法差不多,但是我不怎么喜欢他们,总觉得他们跟我其实不一样。” “殿下跟我说过,这世上能随性而活,只凭着喜欢和不喜欢做事的人尤为难得,你能这样,确实挺好。” 叶聆风点了点头,觉得这话说得甚好,正想开口夸一夸,却瞥见一条游鱼,慢悠悠地游向湖边,不怎么怕人的样子。 “有鱼!” 叶聆风双眸一亮,下意识想往前靠点,谁知湖边湿滑,他直接脚下一空,“噗通”一声就扎水里了。 程冬冬当时就愣了,这怎么一个不注意,人就掉湖里了?又想起刚刚的事,程冬冬有些怀疑,这家伙是怎么活这么大的。 叶聆风好容易扑腾上湖面,喊了一声“救命”,就被灌了几口水进去,立时便有下沉的迹象。程冬冬回过神来,见这家伙把自己给扑腾远了,便想喊人,结果刚一张嘴,不远处又是“噗通”一声。程冬冬循声望去,就见湖面上的竹桥中间位置,有一位男子跳下了水,快速向叶聆风游去。 而那竹桥之上,还站着一位男子,温润如玉,举世无双,正是宁鹄。 程冬冬却是来不及纠结,宁鹄怎么在这儿,因为那自竹桥上跳下的男子,已然抓住了叶聆风,将其往岸边拖了过来。 好在这期间,耗时无多,叶聆风上岸后,一边喘气一边剧咳,虽说难受,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救叶聆风上岸的男子,看着年纪也不大,二十来岁,模样看着有些冷峻。也不知道为什么,程冬冬总觉得一靠近这人,就有些莫名的压力。而且,他像是跟着宁鹄的,可程冬冬却是头一次见他。 “多谢,咳咳…多谢相救。”叶聆风爬了起来,一面呛着水,一面对着那名男子道谢。 男子摆了摆手,并未多说什么。而此时,那两个守门的小厮也跑了过来,说是带叶聆风进屋去,再其后,便是缓步走来的宁鹄。 “太子殿下。” 见到他,众人便连忙行礼。 宁鹄点了点头,示意叶聆风同那两名小厮走,而后又对着一旁的男子道:“你也去换件衣裳吧,免得受凉。” “是。”男子应声,也抬脚走了,只是他与叶聆风不同路,他是往湖中的小楼去的。 程冬冬有些好奇,转头看向宁鹄:“殿下,你怎么在这儿?” “忘了同你说了,这东风小筑的主人,就是我。”宁鹄笑了笑,“之前思涵请我们来她的诗会时,也让我在城外帮忙选一个场地,我后来听说这东风小筑要转手,就来看了看,这周边风景不错,也不招摇,我就把它买下来了。” 说着,宁鹄又看向叶聆风离去的方向:“你们怎么在一块?这会儿诗会还没到尾声啊,怎么都出来了?” “哦,我在里边待的有些闷,就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一出来就遇到他了,更没想到……一条鱼,就把他拉下去了。” “那倒是我的失策了,我只想着你同思涵应该合得来,却未曾想到,她未必有时间。”宁鹄抬脚向宅子走去,“方才那人,你觉得他如何。” 程冬冬知道宁鹄问的是叶聆风,便答道:“他,还好吧。我只是跟他说了几句话,谈不上有什么了解,就是觉得,还好。” “……殿下,叶聆风说,他是初来乍到,也没见过思涵,思涵之前也说不认识他,那为什么会专门为叶聆风办这个诗会呢?而且既然不作诗,为什么要说是诗会呢?” 宁鹄想了想,答道:“可能是因为诗会听起来,比较正经吧…你有空可以问问她。至于她为什么不认识人,还要办这个诗会,多半呢,是出宫的时候,在街上遇见了。” “然后呢?” “然后就看上了,于是决定想个办法,把人骗过来,了解一下。”宁鹄说的十分想当然,似乎是司空见惯一般。 “……”程冬冬一时便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心情有些复杂。 宁鹄见此,忍俊不禁:“你别把思涵想的太复杂了,准确的说,是不要把她想得那么正经,她做事向来简单、随性,只管喜欢还是不喜欢,没那么多规矩道理可讲。” 程冬冬一怔,想起了之前宁鹄同她说过的话:“那殿下昨晚跟我说的那些,就是想我能成为像思涵那样的人?” “当然不是。你是你,她是她,你怎么成为她呢?那些话,我以前也同思涵说过,对此她有她的想法,有她自己的感悟,现在的她,也就是当年的她想要成为的样子。而现在,我把这些话告诉你,你肯定也有独属于自己的想法,依据这样的想法,你会去选择怎么做,选择将来想要变成什么样子。” “这些都是现在不可知的,也没有什么模板……就算有,也不要去追求什么一模一样。我很早以前就发现,是人,就有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如果你变得跟某人一模一样了,那你就只能按他,早已既定的方式去活着了。” “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命是你自己的,那活着的方式,也该按你自己的方式啊。” 程冬冬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虽然宁鹄总是极力否认,但她还是觉得,宁鹄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先生。 “殿下,那我要是,没有自己的方式呢?” “那就去找啊,一辈子那么长,总会找到的。” 此时,两人已然到了侧门,刚走进去,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传来。 第十三章 写信 走得近了,才看见流渠最上游的亭子外围都是人,之前许是在玩投壶,一处空地上,一个箭壶正摆在那里无人问津,周围还散落着箭只。 至于为什么都围到亭子那里,因为亭中的石桌上,趴着一个人,面颊酡红,双眸紧闭,看着像是喝醉了。而一旁坐着的,是一脸无奈的思涵。 众人见宁鹄和程冬冬来了,连忙让路行礼。 “太子殿下,太子妃。” 思涵登时像看见救星一样,跑了过来:“皇嫂,你去哪儿?我半天不见你人。太子哥哥,你怎么又过来了?” 程冬冬看了一眼叶聆风,忍不住问道:“这是回事啊?”才多大一会儿,就把人灌醉了,这的灌了多少啊? 思涵靠近了程冬冬,压低了声音:“别提了,他不是一个人跑出去,又掉湖里了吗?我就说他无故离席,该罚酒,顺带也能暖暖身子,这些人呢也跟着起哄,他推脱不过,就被我们灌了几杯酒,我发誓,真的只有几杯,然后他就这样了。” 程冬冬也是无语:“你干嘛要灌他酒啊?” “暖暖身子嘛,再说了,喝醉了好套话啊!” 程冬冬:“……”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宁鹄倒是淡定,朗声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和你皇嫂,要回去了。” 思涵白了宁鹄一眼,什么不早了,才来了半个多是时辰,你现在回去也还不到午膳的时候呢,而且本公主的邀请函上写的是要在这里用午膳的! “太子哥哥,这么着急,是不是父皇催我们了?”不过思涵也不想久留了,人都醉了,天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还不如回去了。 宁鹄似笑非笑的看着思涵,没有回话。思涵也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连忙回身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本想留诸位在此用过午膳再走的,看来是不能了,待下次有机会,我再来补过。” 思涵说的客气,那些人却不可能当真,纷纷告退,速度很快,除了叶聆风。 因为他是自己来的,没有带家仆。 思涵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但是想了想,还是得作罢。她为什么请那么多人来,还不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吗?现在这个机会要是抓住了,估摸着这家伙就要倒霉了。 “唉……” …… 诗会就这样结束了,思涵派人把叶聆风送了回去,她原本想再同程冬冬一起去四处逛逛,却被宁鹄拒绝了,说是有事,而后两人就直径回了东宫。 回到东宫时,还未踏进大门,宁鹄就在吩咐人去收拾行囊。 程冬冬有些疑惑:“殿下,这是要去哪儿啊?” “之前不是同你说过吗?带你去榕城啊。”宁鹄领着程冬冬往前走着,“我想了想,觉得现在时间正好,你先回灵华殿,看看有没有什么没带上的。” 程冬冬却是没明白,这会儿怎么就正好了?只是心头的疑惑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宁鹄路线一偏,向着他自己常住的寝殿去了。无奈,程冬冬便只能先回灵华殿,收拾好东西之后再找机会问了。 回到灵华殿时,观棋就殿门口立着,似是等候了多时的模样。见程冬冬回来了,眉眼一弯,迎了上来:“太子妃。” “观棋,殿下说,要带我去榕城,让我过来收拾行李。” “奴婢已经派人去打点了,太子妃不必操心……奴婢倒是有另外的事,要告诉太子妃。” 听着这似有深意的话,程冬冬心头一紧:“什么事?” 观棋没有立即答话,反而是看了一眼跟在程冬冬身后的丫鬟们,几人会意,都告了退。见几人都离开了,观棋这才请程冬冬进了殿内,引到书桌前,其上已然备好了笔墨。 “这是干什么?”程冬冬见此,有些懵,“你总不会想着,让我趁这么点时间,读书练字吧?” 观棋笑了笑:“那倒不是。只是奴婢收到一条消息,说太子妃可以给家里写封信。” 程冬冬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观棋,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家,自然不是指方锦茵的家,而是程冬冬的家。 “你…你说什么?” 观棋没有回话,反而道:“有几句话,奴婢代为转给太子妃,太子妃是来帮忙的,既然帮了忙,那也不能没有谢礼。” 程冬冬听着,心头有些乱,她忽然有些不明白,方相他们在想什么了。程冬冬之前一直不喜欢他们,总觉得他们不算是好人,可现在看来不是好人,好像也不见得就是坏人,至少坏人,应该不会这么做吧。也没必要啊,什么都在他们手上握着,程冬冬也生不出反叛的心思啊。 “太子妃。”观棋轻轻唤了一声程冬冬,“时间不多。” “可是……”程冬冬突然回神,“我家里人不认字啊。” 见程冬冬面露警惕,观棋又是一笑:“太子妃许是还不知道,您的弟弟已然在上学了,和您的时间差不多,水平或许不如您,但信的内容简单些,他应该可以看得懂,就算不能,他们也该能找到人念信。” 时隔四个多月,程冬冬总算听到了一则有关家人的消息,可她心中依旧疑虑未消,便没有立即提笔的准备。 “为什么突然让我写信?” “太子妃是在担心什么?” “我要知道为什么。” “可原因,奴婢刚刚已经说过了。” 程冬冬垂了垂眸,虽然观棋什么都不肯透露,但她心里已然开始动摇:“你怎么保证,这封信一定能送到他们手里。” “奴婢可以试着带一封回信。”观棋笑了笑,说的很笃定。 这个理由说服了程冬冬,她最终还是提起了笔,写写划划,终是写出了一封完整的信。 程冬冬不怎么会骗人,所以她也没想过,回信也不见得就是真的。不过就算想到了,程冬冬多半还是会写这封信,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这封信对方相来说,能有什么用。 第十四章 突然离开 出宫时,程冬冬还有些恍惚,总觉得这一切同她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直到上了出行的马车,才被宁鹄唤回了神来。 程冬冬看向宁鹄,终是想起了心中的疑问:“殿下,我们是不是走得太仓促了?” 宁鹄手持一卷书,听程冬冬这么问,却是浑然不觉得:“想走便走了,哪里仓促了?” “可……这怎么突然就想走了?七夕不是还有两天吗?这里离榕城又不远,一两个时辰就能到了,用不着提前这么久吧。”我还没想好,怎么回村子去看一看呢,而且…… “一般来说呢,这不一定有什么理由,就只是想而已,没那么多为什么,不过这次嘛……”宁鹄轻叹了一声,放下书,面上却有几分罕见的幸灾乐祸,“是‘避难’。” “啊?”程冬冬一怔。避难?避什么难?还有人能为难你吗? “你不觉得,思涵那丫头今天做的事,很不合规矩吗?” 程冬冬想了想,合不合规矩,她倒是没想过,她最初只是觉得思涵这位公主,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心里对其也生出了几分好感与好奇。现在宁鹄这么一说,程冬冬又觉得好像是不太合规矩,不过这方面的规矩、章程,程冬冬也不太熟,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思涵身为公主,与平民同处一席,不也会收获民声吗?从某个角度上来看,这不算是一件好事吗? “身为公主,却与平民厮混,等父皇、母后知道了,她少不了一顿责罚,我若是在,也少不了要被说上一说,倒不如直接避开,等他们气消了我再回去。” “那叫‘厮混’吗?”程冬冬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那我……” “你中途不也出去了吗?所以你我是劝谏未果,于是愤然离席,而后突然想起七夕将近,便出发去榕城散心了。” 程冬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程冬冬也是真没想到宁鹄,还有这样的一面。 突然之间,程冬冬觉得宁鹄好像真实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好像没有那么远了。 “那思涵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样,最多骂一顿,关一关禁闭,做一做样子罢了。反正这事她熟,你也不用为她担心。” “……”程冬冬对思涵真是越来越好奇了,今天没来及跟她多相处,只觉得她是个直爽的人,倒没想到她也是个这么有意思的人。 “可是我们就这么走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差不多吧,现在走,等过几天再回来,那丫头该罚也罚了,事情也就淡了,父皇母后也就懒得为这么点事再操心了。”说罢,宁鹄重新拿起书来,低垂的眼帘下,眸光闪烁,似是在考虑些什么。 程冬冬点了点头,隐约觉得有些对不起思涵,不过一说起思涵,程冬冬倒是想起了另一个人,连忙凑近了些,低声道:“那叶聆风呢?他不会有麻烦吧?” 这家伙虽然看着不怎么聪明,不过程冬冬觉得他人还是不错的。 宁鹄俊眉微挑,意外地看了一眼程冬冬,似是没想到她会提起叶聆风:“看来他给你的印象不错,你还能记挂着他。” 程冬冬一愣,却是没想到宁鹄会这般说,这重点抓得很倒是准。 不过宁鹄倒不是介意什么,见程冬冬身子一僵,笑了笑:“麻烦肯定是有的,他破坏了这次诗会,得罪了思涵,他家里的责罚和旁人的挤兑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怎么说啊?”程冬冬甚是不明白,之前不是还说思涵看上叶聆风了吗,怎么现在又成得罪了? 宁鹄脸上挂着笑,看着程冬冬微微摇了摇头,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马车外,却是没有回答。程冬冬见此,知道不该追问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反正有关叶聆风,程冬冬也是随口一问,倒也算不上是在关心他。相比较叶聆风,程冬冬还是更在意,观棋临行前同她说的话。 …… 由于车队行程并不快,再加上午膳,中途又停了许久,故而程冬冬和宁鹄等人抵达榕城的时候,已然是傍晚时分。 虽然还有两天才是七夕,但城中已经张罗了起来,形式各异的彩灯到处都是,别具一格的装饰也随处可见,让人难以想象,真正的七夕到来那天,该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程冬冬一路上心绪翻腾,此刻倒是没什么心思去观赏。 抵达客栈,用过晚膳之后,程冬冬便早早地梳洗,说要休息了。 观棋以客栈的床太硬为由,向掌柜多要了一套被褥,而后命人将被褥送进了程冬冬的房间。虽然这套被褥还没有变成地铺,但程冬冬看着这一幕,心头微愣,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合着这房间,不是给她一个人住的?可店伙计不是说宁鹄的房间在对面吗? 果不其然,在程冬冬准备就寝,将观棋遣退之后,宁鹄紧接着便进来了。 见程冬冬坐在床边怔怔地望着自己,宁鹄顿时笑了笑:“我就是借住两天,你不用在意我。” 程冬冬回过神来:“殿下说笑了。” 虽然心头疑惑,可程冬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索性就闭了嘴。 “在外边,就别叫殿下了,你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谁啊。”宁鹄看向程冬冬,目光暖似朝阳,柔如春风,“叫我重阳吧。” 听着这名字,程冬冬又是一愣:“重阳?” “嗯,重阳。重阳节的重阳,我喜欢这个节日。” 程冬冬垂下目光,面上浮现出几分疑惑。这两个字,好像勾起了程冬冬某一段回忆,可又记不真切,就同第一次见到宁鹄,还有放河灯遇见宁鹄那晚一样,很熟悉的感觉,可就是想不起来,总是差一点。 宁鹄见此,没有勉强,只是劝道:“好了,你不是早就累了,说要休息吗?” 程冬冬也实在想不起来,只得作罢,当下点了点头,而后放下床帘,躺了下来。 看着昏黄的床帘,程冬冬不由地长吁了一口气。原本她是想早点上床上躺着,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一番,可现在被宁鹄一搅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反倒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看着床帘上的那道身影,程冬冬心头默念了一遍那两个字,而后翻身,打算安心睡去了。 “重阳……” …… 第十五章 榕城 这一晚,程冬冬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早晨醒来时,宁鹄也才起身,正由刚进屋的观棋为其梳洗。 原本铺在地上的被褥已然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宁鹄收起来了。 而观棋见程冬冬起身,便又命人打了盆热水来。宁鹄就坐在屋内看书,等程冬冬梳妆完毕。 简单梳洗了一番过后,程冬冬便和宁鹄一道出了房门,正巧,对面的房门此时也刚好打开,出来一位玄衣男子,面容冷峻,很是眼熟的模样。 程冬冬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能不眼熟吗?昨天才见过。 正是昨天下水,救了叶聆风的那位男子,程冬冬猜想,他应是宁鹄身边的护卫,所以此时见到他,倒也不觉得有多惊讶。 那男子见到宁鹄和程冬冬之后,先是转身关上了房门,而后才向两人行了行礼,礼毕后便立在房门外,门神一般,也不知是在守门,还是在等宁鹄和程冬冬先行。 宁鹄看了那男子一眼,没说什么,若无其事地要往楼下走。而此时,楼梯上传来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几息过后,又是一名男子映入了程冬冬的眼帘。 来人面容俊秀,一身宝蓝长衫,看着有些文弱。这人程冬冬倒是认得,隐约记得他是叫青眼,宁鹄说此次随行的一干人等,都听他调遣。 不过说来有些奇怪,宁鹄虽然说人马都听青眼调遣,可实际上,这一路,程冬冬并没有见他安排过什么,反而是宁鹄另一名在太子府里的亲信在管事。 “公子,少夫人。” 青眼倒是和那位玄衣男子反应不一样,见到宁鹄和程冬冬后,很是恭敬地行了礼。 此前程冬冬也没注意,毕竟她和那男子也才见了两面而已,但现在一对比,那人似乎有些特殊啊。 宁鹄自是不知道程冬冬在想些什么,只是冲青眼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向楼梯走去,程冬冬紧随其后,不过在下楼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回身看了看。 只见青眼和那名男子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青眼便推开房门,进屋去了。 “看什么呢?” “……没什么。” 程冬冬还没来得及看出什么名堂来,就听见了宁鹄的声音,当下便只能移开目光,对着宁鹄摇了摇头,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在程冬冬移开目光之时,观棋正好从程冬冬的屋内出来,迎面就看见了玄衣男子,当下对着他欠了欠身,算是见礼,而后看向紧闭的房门,探寻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柔情,玄衣男子见此,看了观棋一眼,观棋顿时会意,移开了目光,匆匆离去…… 不久,那房门再次打开,只见青眼面带失望地走了出来。 玄衣男子见此,便知道结果了:“那人虽不见得有多聪明,可怎么着也不会是个蠢货,或者就算他是,那他身边的人也有不是的,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你找出把柄来?你自诩聪明,怎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透?” 青眼叹了口气:“我知道,从一个死士身上找线索,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是让我找到了什么,那也是个筹码。” 玄衣男子却是不为所动,反问道:“这筹码要来有何用?” 青眼张了张嘴,虽有千言万语,却发觉那也只是徒劳的解释,终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一时间,青眼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这两天,我会让人多加防备的。” …… 程冬冬这厢同宁鹄一道下楼去用了早膳,而后宁鹄便提议说要出去逛逛,程冬冬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她最近心如乱麻,想东想西的,可是细想来,她那些顾虑又都是多此一举,比如她此前一直在想,到了榕城之后,怎么脱离队伍,回村子去看看。 可宁鹄突然提前启程,反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却不是说宁鹄扰乱了她的计划,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想,更遑论有什么计划。之前想着还有两天,不着急,现在都到了,程冬冬还是什么都想不到,而且她发现自己也并不着急。 程冬冬想着,自己就算真的跑回了村子又能怎么样,第一肯定是不能在人前现身的,谁知道方相有没有派人在那监视呢;其次……那就没有其次了,自己大老远,费尽千辛万苦,就为了去看一眼村子……程冬冬反正是没察觉,自己对此有多大的执念。 不过这些都是空想……程冬冬昨天想了一天,这样没有任何用处的空想,也在她脑子里跑了一天,她觉得自己该够了,所以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总比自己在那空想强。 后天才是七夕,可看着那人来人往的街道,无处不在的花灯和装饰,以及听着那直上云霄的喧嚣,使得程冬冬一度以为今天就是七夕节,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呢。 由于街上人太多,再加上走路走得久了,也累,所以宁鹄差人去定一艘船,打算坐船游城。 榕城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河,名叫锦官。每逢佳期,大大小小的船只都会载着满船的灯火与人群,在河上飘摇,与几乎飘满河面的河灯相得益彰,成为了榕城的一大景观。 此时是白天,又还未到时候,自然是没有那般盛况的。不过泛舟河上的人,依旧不少。 宁鹄只包了一艘小船,加上船公,也只容得下三四个人,所以宁鹄遣散了随从,只让前程冬冬见过的那名玄衣男子跟随。 上船之后,程冬冬坐在船边,指尖划过清凉的河水,暖阳在她身上洒了一层金纱,耳边传来阵阵集市的喧嚣……程冬冬只觉得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美好,所有的烦心事都被抛开了来。 真好。 程冬冬这样想着。 许是看程冬冬兴致不错,宁鹄这天都在带着她四处闲逛,坐船坐够了,就去街上逛逛,程冬冬也不买什么,只是看见好看、有意思的,就去瞧上一瞧,看完了就走。 期间,程冬冬还在一家卖首饰的店铺里看见了青眼,他挑了一只素白玉簪,让掌柜的包好,出门时正好迎上程冬冬好奇的目光,而后他自然也看见了宁鹄。 青眼顿时就红了脸,远远地向两人行了礼,而后便逃也似的跑了…… 总的来说,这天程冬冬很开心,一直玩到了傍晚时分,虽然入夜后,这里也许会更热闹,但程冬冬是玩不动了,强撑着回到客栈,也没来得及找观棋,自己随意抹了两把脸,倒头就睡下了。 第十五章 榕城 这一晚,程冬冬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早晨醒来时,宁鹄也才起身,正由刚进屋的观棋为其梳洗。 原本铺在地上的被褥已然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被宁鹄收起来了。 而观棋见程冬冬起身,便又命人打了盆热水来。宁鹄就坐在屋内看书,等程冬冬梳妆完毕。 简单梳洗了一番过后,程冬冬便和宁鹄一道出了房门,正巧,对面的房门此时也刚好打开,出来一位玄衣男子,面容冷峻,很是眼熟的模样。 程冬冬一眼便将其认了出来。能不眼熟吗?昨天才见过。 正是昨天下水,救了叶聆风的那位男子,程冬冬猜想,他应是宁鹄身边的护卫,所以此时见到他,倒也不觉得有多惊讶。 那男子见到宁鹄和程冬冬之后,先是转身关上了房门,而后才向两人行了行礼,礼毕后便立在房门外,门神一般,也不知是在守门,还是在等宁鹄和程冬冬先行。 宁鹄看了那男子一眼,没说什么,若无其事地要往楼下走。而此时,楼梯上传来一阵略带急促的脚步声,几息过后,又是一名男子映入了程冬冬的眼帘。 来人面容俊秀,一身宝蓝长衫,看着有些文弱。这人程冬冬倒是认得,隐约记得他是叫青眼,宁鹄说此次随行的一干人等,都听他调遣。 不过说来有些奇怪,宁鹄虽然说人马都听青眼调遣,可实际上,这一路,程冬冬并没有见他安排过什么,反而是宁鹄另一名在太子府里的亲信在管事。 “公子,少夫人。” 青眼倒是和那位玄衣男子反应不一样,见到宁鹄和程冬冬后,很是恭敬地行了礼。 此前程冬冬也没注意,毕竟她和那男子也才见了两面而已,但现在一对比,那人似乎有些特殊啊。 宁鹄自是不知道程冬冬在想些什么,只是冲青眼点了点头,而后继续向楼梯走去,程冬冬紧随其后,不过在下楼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回身看了看。 只见青眼和那名男子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青眼便推开房门,进屋去了。 “看什么呢?” “……没什么。” 程冬冬还没来得及看出什么名堂来,就听见了宁鹄的声音,当下便只能移开目光,对着宁鹄摇了摇头,而后快步跟了上去。 在程冬冬移开目光之时,观棋正好从程冬冬的屋内出来,迎面就看见了玄衣男子,当下对着他欠了欠身,算是见礼,而后看向紧闭的房门,探寻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柔情,玄衣男子见此,看了观棋一眼,观棋顿时会意,移开了目光,匆匆离去…… 不久,那房门再次打开,只见青眼面带失望地走了出来。 玄衣男子见此,便知道结果了:“那人虽不见得有多聪明,可怎么着也不会是个蠢货,或者就算他是,那他身边的人也有不是的,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你找出把柄来?你自诩聪明,怎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透?” 青眼叹了口气:“我知道,从一个死士身上找线索,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是让我找到了什么,那也是个筹码。” 玄衣男子却是不为所动,反问道:“这筹码要来有何用?” 青眼张了张嘴,虽有千言万语,却发觉那也只是徒劳的解释,终是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一时间,青眼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一声长叹。 “这两天,我会让人多加防备的。” …… 程冬冬这厢同宁鹄一道下楼去用了早膳,而后宁鹄便提议说要出去逛逛,程冬冬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她最近心如乱麻,想东想西的,可是细想来,她那些顾虑又都是多此一举,比如她此前一直在想,到了榕城之后,怎么脱离队伍,回村子去看看。 可宁鹄突然提前启程,反倒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却不是说宁鹄扰乱了她的计划,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想,更遑论有什么计划。之前想着还有两天,不着急,现在都到了,程冬冬还是什么都想不到,而且她发现自己也并不着急。 程冬冬想着,自己就算真的跑回了村子又能怎么样,第一肯定是不能在人前现身的,谁知道方相有没有派人在那监视呢;其次……那就没有其次了,自己大老远,费尽千辛万苦,就为了去看一眼村子……程冬冬反正是没察觉,自己对此有多大的执念。 不过这些都是空想……程冬冬昨天想了一天,这样没有任何用处的空想,也在她脑子里跑了一天,她觉得自己该够了,所以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总比自己在那空想强。 后天才是七夕,可看着那人来人往的街道,无处不在的花灯和装饰,以及听着那直上云霄的喧嚣,使得程冬冬一度以为今天就是七夕节,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呢。 由于街上人太多,再加上走路走得久了,也累,所以宁鹄差人去定一艘船,打算坐船游城。 榕城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大河,名叫锦官。每逢佳期,大大小小的船只都会载着满船的灯火与人群,在河上飘摇,与几乎飘满河面的河灯相得益彰,成为了榕城的一大景观。 此时是白天,又还未到时候,自然是没有那般盛况的。不过泛舟河上的人,依旧不少。 宁鹄只包了一艘小船,加上船公,也只容得下三四个人,所以宁鹄遣散了随从,只让前程冬冬见过的那名玄衣男子跟随。 上船之后,程冬冬坐在船边,指尖划过清凉的河水,暖阳在她身上洒了一层金纱,耳边传来阵阵集市的喧嚣……程冬冬只觉得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美好,所有的烦心事都被抛开了来。 真好。 程冬冬这样想着。 许是看程冬冬兴致不错,宁鹄这天都在带着她四处闲逛,坐船坐够了,就去街上逛逛,程冬冬也不买什么,只是看见好看、有意思的,就去瞧上一瞧,看完了就走。 期间,程冬冬还在一家卖首饰的店铺里看见了青眼,他挑了一只素白玉簪,让掌柜的包好,出门时正好迎上程冬冬好奇的目光,而后他自然也看见了宁鹄。 青眼顿时就红了脸,远远地向两人行了礼,而后便逃也似的跑了…… 总的来说,这天程冬冬很开心,一直玩到了傍晚时分,虽然入夜后,这里也许会更热闹,但程冬冬是玩不动了,强撑着回到客栈,也没来得及找观棋,自己随意抹了两把脸,倒头就睡下了。 第十六章 家人 来榕城的这两天,程冬冬不可谓玩的不尽兴。可到七夕真正来临这天,她却没有再和宁鹄出去,只推说人太多,一直在客栈房间里待着。对此,宁鹄亦没有多说什么…… 佳节来临,榕城里是空前的热闹,街上的行人不断拥挤,都快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了。程冬冬趴在窗户边上,看着街上的人群,兴致却不怎么高。 程冬冬此刻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受,有点紧张,又有点茫然,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归于平淡……总之,没见的有多高兴。 她只是觉得自己该这么做,谈不上有多浓烈的感情因素在推动。 今天自晨起,程冬冬就一直坐在这窗边,看着朝霞满天,太阳升起,又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西沉。她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去思考了“亲情”这两个字,然后又用一下午的时间去放空了自己……还是跟什么都没想一样。 不过不得不说,她现在的生活真的很优越了,总是有这样没有用的空闲。 “太子妃。” 观棋不知何时进到屋里,端着一壶新沏好的茶。 程冬冬闻声,回过神来,望着她:“你会跟着我吗?” 观棋将托盘置在桌上,不答反问:“太子妃会走吗?” 程冬冬脸上浮现出几分不乐意的神色:“我走掉吗?” “既如此……”观棋抬起头来,嘴角含笑,“我需要跟着吗?” 程冬冬会意,迟疑了一下之后,轻声道了一句:“谢谢。” “太子妃折煞奴婢了。”观棋俯身行礼,没有再说什么,直接退出了房间。 程冬冬看着观棋出去,而后将目光转到了桌子上,只见托盘内的茶壶底座下,压着一张纸条,隐隐有黑色的墨迹透过,似是写了什么。 望着那张纸条,程冬冬心跳突然加速跳动了起来,人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 夜幕降临,榕城真正的盛宴也终于到来。城内灯火通明,比不得白昼,却比白昼多了一份朦胧、瑰丽的意境,让人流连忘返。 程冬冬独自一人出了客栈,许是因为宁鹄早先便出去了的原因,客栈里并没有多少人留守,程冬冬说要自己出来逛逛,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最多也就是被人劝了一两句,但那人看程冬冬态度坚决,也不敢再多说。 程冬冬在人群间隙中“艰难生存”,因为心里藏着事,便也没心思去注意周边的观景,目光一直在街上行人的脸上扫过,似是在找寻什么。 街上行人虽多,但由于过于拥挤,大家的步伐也都不快。程冬冬这一眼一眼的看过去,倒也勉强看得过来。 可这人挤人,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感觉,再加上还要找人,程冬冬只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份罪受? 就在程冬冬思考着,这直击灵魂的问题时,她整个人忽然一僵,目光定定地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几道身影。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还带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远远看着,十分和睦。 虽然只是背影,但看见他们的第一眼,程冬冬几乎就快确认了,再加上他们不停地四处张望,将侧脸映入了程冬冬的眼中,程冬冬顿时便确认了。 来之前,观棋曾对她说过一句话,让她很是迷茫。 “……太子妃,此去榕城,或可见到二老……这亦算是谢礼之一……” 作为一个被劫持的冒牌货,方相根本不需要做这些事,他肯定有很多种办法,能让自己听话,但他没道理会选这种。至少以程冬冬在相府那段时间来看,她不觉得方相是这么仁慈、好说话的主。 不过这一切,好像是因为自己替嫁进东宫之后改变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好歹算是名义上的太子妃,所以方相才会对她宽容些的? 嗯……不明白。 所以程冬冬一早便抛开了这个问题,现下看见了自己的双亲,她自然更不可能去想这些。 她只是看着自己家人的背影,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却又忽然间停了下来,任由行人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看着不远处的三人慢慢消失在人群里。 看着看着,程冬冬忽然艰难地转了个身,换了人少的方向前行,走了很久,最后来到河边一户人家的墙角处,这里位置有些偏,没什么人,四周人也少,只是偶尔会有几个人路过,但他们大都会很快前往热闹的地方,很适合让她看着河面上的河灯发呆。 程冬冬想着方才在街上看见的画面,心头有些失落,好像还有些失望。 她不知道方相是怎么跟自己的父母说的,不过他们看着,过得似乎也不错,想来在他们看来,自己应该不是处于失踪的状态。 不过想是这么想,看见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程冬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伤感。 但比起这个,程冬冬还是更在意心里的那抹失望。这份失望不是针对程冬冬的家人的,而是针对她自己。 此前,程冬冬总是会想起自己的家人,她还想着,自己是为他们学会了思念。可当她真正看见自己的家人时,她也没觉得自己有多高兴,就好像平常那样,看见了就看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可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之前的那些想法,不全成了矫情了吗? 仔细想来,程冬冬觉得自己对于亲情,好像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和体悟。父亲和母亲在别人家里做长工,所以程冬冬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不过程冬冬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的相处并不愉快,他们总是很凶,所以程冬冬小的时候一点也不喜欢在家里待着。 尤其是有了弟弟之后,对比就越发明显了。以至于程冬冬现在对小时候的记忆,大多都是和发小一起玩耍的时光。 直到最近两年,程冬冬渐渐大了,她弟弟也长到了人骂狗嫌的年纪,家里的情况就慢慢改变了,程冬冬也才隐隐有了些不一样的体悟。 第十七章 七夕遇袭 唉…… 程冬冬越想心越乱,做人怎么这么难呢?她连自己的心思都猜不准,还要去想这种大道理,这不是难为他吗? 而且啊,今后到底要怎么办啊? 程冬冬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总觉得好像谁都不需要她。 正发着愁,程冬冬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身看去,就见到了一位年轻公子,其身姿欣长,身着一袭月白长袍,似一尾清竹,不染尘世,却不清冷,反倒如玉一般温润,正是宁鹄。 不过平时总是处事不惊的宁鹄,此时却衣衫凌乱,呼吸也有些急促,在看见程冬冬之后,便连忙快步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看着有些狼狈的宁鹄,程冬冬以为他是因为在找自己,下意识地就垂下了头,双手搅在一起,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宁鹄见此,脚步一缓,长呼了一口气,平复了气息后,走到程冬冬身前蹲了下来,轻声问道:“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好像把程冬冬所有的委屈和不开心都给激了出来,顿时便红了眼眶,泪如泉涌一般,大颗大颗地砸在了手背上。 程冬冬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本想开口解释,可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张嘴,反倒哭的更厉害了。 宁鹄看着突然就哭了的程冬冬,错愕了一瞬之后,目光便柔和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程冬冬身旁毫不避讳地坐了下来,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哭了好一阵之后,程冬冬才渐渐收住了眼泪,她也没有随身带手帕、汗巾的习惯,此时也只能用手背和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又见宁鹄这么柔和地看着自己,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我……”程冬冬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宁鹄笑了笑:“我什么都没看见。” 程冬冬看了看宁鹄凌乱的衣衫,不知道他是有多着急,才能把自己挤成这样……这么想着,程冬冬心跳得更快了,连忙暗骂了自己一句自作多情,强行稳定下心绪来。 “你不怪我乱跑?” “怪你做什么?带你出来,本就是散心的,又怎么成了乱跑了?”宁鹄站起身来,“不过耽搁了这么久,咱们是该走了。” 程冬冬点了点头,也跟着站起身来。 两人刚准备走,却见一位少年模样的公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其人身如玉树,皎若月光,不惹尘埃,若是不看他那一脸的惊慌,倒真让人觉得他是从天上而来的人物。 这人程冬冬也眼熟,这般让人想忘也忘不掉的容颜,除却那叶聆风,还有何许人也? “叶聆风?”程冬冬看着对方,“你怎么在这儿?” 叶聆风冷不防被人这么一叫,吓了一跳,转头见到程冬冬时,亦是一愣:“太子妃?” 而后目光再一转,叶聆风就看见了宁鹄,连忙躬身:“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 “谢太子殿下。”叶聆风起身,瞄了一眼宁鹄,迟疑着开口道,“太子殿下,您的护卫在那边跟人打架,一点都不顾及场合,差点还伤了行人,您要不,过去管管?” 程冬冬听着这话,心头觉得有些奇怪,好端端的,宁鹄的护卫怎会无缘无故,在外跟别人打架? 宁鹄闻言,目光却是一冷,可当他刚要有所动作时,却听得一阵破风之声乍然响起,目光一抬,便见一柄飞刀划破夜色,直冲宁鹄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闪现,落在宁鹄身前,而后众人只听得一声金属相交的脆响,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定睛看去,便见宁鹄身前站着一位玄衣男子,其面容冷峻,手持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刀,更为其添了几分冷酷。 “恩公!” 叶聆风见到玄衣男子,惊叫了一声。 玄衣男子却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警惕着四周。 叶聆风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无意间撞见了一场刺杀,当下又是一声惊叫,连忙抬脚,想要跑到玄衣男子身边去,却在被对方瞟了一眼之后,生生止住脚步,乖乖待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宁鹄脸上却是没有什么惊慌之色,反倒向前了一步,侧身将一脸懵的程冬冬护在了身后。 几人就这样站在原地,四周不知何时变得很是寂静,若不是远处还有鼎沸的人声传来,差点就让人以为这是什么郊外了。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叶聆风最先站不住了,偷偷地挪了挪脚,心想着不让他靠近,那他走远点总可以了吧? 可当叶聆风刚挪完一只脚时,又是一阵破风声突然响起,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宁鹄,而是想要溜走的叶聆风。那飞刀速度极快,叶聆风根本来不及闪避,可让他很是伤心的是,他的恩公根本没打算理他,反而在飞刀出现的那一瞬间,猛然向某一处黑暗掠去,似是找到了刺客的所在。 “哎呀!” 一声惨叫响起,却是来自叶聆风。他没有被一刀毙命,只是膝盖很疼,摔在地上的屁股也很疼,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事都没有,那柄飞刀停在了离他的脸不到一拳的地方,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芒,似是淬有剧毒。 看着这柄飞刀,叶聆风整个人都傻了,一想到自己的小命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他差点就哭了出来,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程冬冬的目光在宁鹄和叶聆风之间来回摇摆,她一面想去帮叶聆风,一面又担心自己的小命,可想了想之后,她还是觉得小命更重要……其实这也不难选。 说起来,程冬冬也有些疑惑,叶聆风刚刚就好像是突然摔倒的,他面前并没有任何障碍物,只是膝盖忽然一弯,然后他就摔倒了,这平地摔来得这么及时的嘛? 而这个问题,正在从惊吓当中回过神来的叶聆风也在考虑,他刚刚是膝盖突然一疼,像是被什么打中了一样,这才摔倒的。 难道,是恩公又救了我? 叶聆风这么想着,面前突然一黑,似乎有什么人把光给挡住了。下意识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位少女,生的明眸皓齿,清丽脱俗,见叶聆风看向自己,眉眼一弯,在脸上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让人一见便心生愉悦,平白多了几分好感。 只见对方朱唇微启,如银铃一般的清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事吧?” 第十八章 无心插柳 从叶聆风的角度看去,对方的背后就是光源,所以对方此时在叶聆风的眼中,就好像在发光一样,而这句问话,在叶聆风耳中,亦是犹如天籁,一时间他都有些痴了。 一旁的程冬冬见到少女时,也是好一番惊讶,不为其他,只因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正是思涵。 不过宁鹄见到思涵,倒没有过多的惊讶,反倒松了一口气。 而思涵见叶聆风怔怔地望着自己,还以为他刚刚吓傻了,还没缓过神来,便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而后向叶聆风伸出了右手,尽量温和地冲他笑了笑。 “起来吧,别在地上躺着了。” 叶聆风回过神来,伸手轻轻搭在思涵的手臂上,站起身来:“多谢思涵公主。” “还知道谢我,看来是没事了。”思涵收回手,转头看向宁鹄和程冬冬,“太子哥哥,我来得够及时吧?” 宁鹄脸上又挂回了一抹浅笑:“是挺及时的,不过你可知道回去会怎么样?” 思涵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僵,而后又恢复如常:“你能不能别那么扫兴啊?回去的事,就等回去再说好了。” “不过说起来,你这次也是帮了我,想来功过相抵,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也是。”思涵点了点头,而后看向程冬冬,脸上闪过一丝诧异,“皇嫂,你这脸怎么了?看着像刚……” “嘭、嘭!” 话还未完,忽然听得两声闷响,有两道人影自空中飞来,砸在地上,溅起一阵灰尘。几人定睛看去,只见是两个模样普通的男子,这般砸在地上之后,双双喷了一口血,而后突然双目圆睁,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吓得一旁的程冬冬和叶聆风直往后躲,看也不敢看。 而后那位玄衣男子和一位绯衣女子分别自两个方向现身,一人走向宁鹄,一人走向思涵,双方都没有任何交流。 这边问题刚解决,青眼便带着一队人赶了过来。这些护卫原本是跟在宁鹄身边的,但街上行人众多,杀机暗伏,不多时便被冲散了开来,直到那玄衣护卫与刺客打斗,惊动了行人,这才找到了宁鹄的所在。 “殿下……” 青眼急忙上前来,想说些什么,宁鹄却抬了抬手,止住了他。 “先回客栈吧。” “是。” 青眼应声,而后命人护在宁鹄、思涵和程冬冬左右,至于在一旁呆呆站着的叶聆风…… “我……我还要去找我朋友,几位慢走!”见大家的目光忽然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叶聆风顿时就慌了,连忙摆手,让他们不用管自己。 思涵却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可她又不好开口,便连忙向一旁的宁鹄使眼色,宁鹄眼底闪过一丝无奈,却还是向叶聆风开口道:“你终归是受了我的牵连,不如随我们回客栈,也算是压压惊,我也好差人替你诊一诊脉,看看有没有什么伤。” 叶聆风犹豫了一下,但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思涵,依旧摆手:“不用了,多谢殿下好意,但草民真的没什么事。” 闻言,宁鹄也不打算强求,反正他也只是应思涵的要求,客套一下。 思涵见叶聆风不愿,当下也有些遗憾,又不好强求,便也只能不去管他……不过,他拒绝的时候,为什么要看她呢?她很可怕吗?明明才救了他呀! 此时,时间尚不算晚,城内的盛况正愈演愈烈,但发生了这等事,宁鹄等人自然也是没了心思去参与,叶聆风去找他的朋友了,而他们也径直要回到客栈去。 只是在路上时,程冬冬看着宁鹄的侧脸,走着走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稚嫩的面容,紧接着是一个长着这张脸的男孩,看着大约十二岁的模样,原本粉嫩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煞白,还挂满了泪痕,他的四周满是飞舞的萤火虫,一眼看去,让人又是怜爱又觉得有些不真实……而那个男孩的脸,与现在的宁鹄很是相似…… 想起来了! 程冬冬想起来了! 她之所以觉得宁鹄眼熟,原是因为她早就见过他了! 那时候,正是重阳节后不久,恰逢程冬冬生辰,她晚上偷溜到河边去放河灯,然后便遇见了正在岸边啜泣的男孩。程冬冬最开始被吓了一大跳,因为那场景和那些诱骗书生的女鬼的出场方式一模一样,两人当时对视良久,程冬冬没有跑,对方也停止了抽泣,似乎都被对方吓到了。 最后还是程冬冬大着胆子,问了他一句“你是鬼吗?”,对方却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并不说话,而后不论程冬冬说什么,他都不说话,程冬冬一靠近,他还直往后缩,差点掉河里。 程冬冬觉着对方应该是人,就算不是,那么胆小,应该也没法对她做什么。而后程冬冬看对方生的那般好看,哭的又那么伤心,就把自己的河灯给了对方,告诉他河灯能把他的不开心都带走,还让他放了灯就赶快回去吧,别再吓到别人了…… 这一刻,程冬冬觉得现实真是不讲道理,之前那么多线索摆在她面前,她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可现在就在路上走着,没有任何提示,却突然就想起来了。 程冬冬还记得那时候,自己还心心念念了那个男孩许久,毕竟找遍整个村子,不,整个镇子,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么好看的人了,哭都哭得那么好看,不像村子里的那些孩子,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难看得很。 现在想想,那个男孩甚至一度影响了程冬冬小时候的择偶标准,只是小孩子都是没心没肺的,程冬冬记了那个男孩一段时间之后,便将之抛诸脑后了,就好像从没有见过一般。 现在重新见到对方,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惊喜,许是因为她现在的处境,但凡见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心里都会很欢喜的,至于别的什么,她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她要是真喜欢那男孩喜欢得不行,那也不会把他给忘了。 “怎么了?” 就在程冬冬震惊地盯着宁鹄的侧脸时,宁鹄似是有所感,转头看向她,有些疑惑地轻声问道。 “我……” 第十九章 你好 程冬冬差点脱口而出“我见过你”,可刚吐出一个字,就生生止住了。 震惊渐渐过去,程冬冬也渐渐平静下来,细想之下,那男孩是宁鹄这个可能,好像并不大。 宁鹄堂堂一国太子、东宫之主,怎会独自一人出现在一个小村子里,还在偷偷地哭? 程冬冬想起来,宁鹄自小就遭遇着数不尽的刺杀,他那时看着也不过十一二岁,他身边的人怎会放心让他一个人出行? 也许,只是长得像?虽然这么好看的人,要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会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啊。再者说了,就算那男孩真是宁鹄,可她现在是相府嫡女——方锦茵,又怎么会独自一人跑一个小村落去放河灯? 不管怎么想,这两人都不可能会以那样的方式见面。 宁鹄见程冬冬欲言又止,眼中也尽是犹豫迟疑,心中更是奇怪,随后又想起了她方才的震惊,略微思索之后,宁鹄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随即看向程冬冬,脸上少有地带着几分惊喜。 程冬冬正犹豫着呢,却见宁鹄这突然的变化,也有些愣,而后她便看见,宁鹄笑了。 宁鹄平日里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脸上也总挂着笑,不过是浅笑,像云一样轻、一样柔,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笑,似乎所有的隔阂都会消失不见。 但此刻,宁鹄却是真正的展颜一笑,欢欣的笑意简直要溢出眼底,这一瞬,似乎所有瑰丽的灯火,都成了他的陪衬,成了他眼中的星辰。程冬冬溺在了星辰浩瀚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程冬冬从没有见过宁鹄这样的笑颜,思涵见过,可这很少见,所以她也愣了愣神,而后又见宁鹄与程冬冬什么话不说,当下十分好奇地凑到宁鹄身前,问道:“我不是有意要破坏这个气氛的,但是我能不能问一句,你俩这是怎么了?” 宁鹄笑颜不褪,转而看向思涵:“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该送一件礼物给你皇嫂。” “当然啊!”思涵不假思索,“今天可是七夕……对啊,今天可是七夕……” 思涵突然顿住,似是想到了什么,没来由的一阵担忧,自顾自地嘀咕着。 程冬冬被思涵拉回了神,不由地脸颊发烫,心声似鼓,好在没人注意她。 思涵在那嘀咕了几句之后,又想起自己刚刚的问题来了,可此时却见宁鹄目视前方,悠然而行,脸上又挂回了那抹浅笑,却又明显多了几分欢欣。 看宁鹄这样子,思涵估计他是不会搭理自己了,于是将目光转向了程冬冬,还凑到了她身旁来,挽住了她的手臂:“皇嫂,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程冬冬也是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没说啊。” “是吗?” “啊。” 思涵盯着程冬冬盯了好一会儿,盯得程冬冬紧张不已,而后才无奈地放开了她:“好吧。” 随即暗叹一声,继续去“思念”她的叶聆风去了…… 随后不久,几人便到了客栈。 宁鹄命人去收拾了两间客房,给思涵和她那名叫绯衣的女婢住,而后他和程冬冬也回了房间,不过这次,宁鹄回的是真正分给他的那间房。 程冬冬想起了之前宁鹄说的借住,没想到他还真是借住两天啊。 忽然之间,好像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窗边的椅子还没被搬开,程冬冬于是推开了窗,接着坐这儿发呆。不过或许是因为在宁鹄面前哭了一场,发泄过了,再加上被那刺客一搅和,程冬冬这时,什么感想也生不出来。 脑子里闪过很多人,爹娘、弟弟、宁鹄、思涵、叶聆风……还有那个男孩,他是宁鹄吗?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想着想着,程冬冬突然就想,自己是不是个生性凉薄的人啊?好像对谁都没有感情似的,见到久违的亲人也不会热泪盈眶,也不会殷切地盼望着能早点见到他们…… “我能进来吗?” 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得有人敲门,房门外随即传来了一道温和动听的声音,正是宁鹄。 程冬冬连忙起身,跑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程冬冬站在屋里,迎面便撞进了宁鹄春风般温和的目光中,顿时有些发怔,而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开道,请宁鹄进屋。 “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说了吗,在外就别叫我殿下了。” 程冬冬闻言,想起了刚到榕城那晚,宁鹄说的名字:重阳。一想到这个,程冬冬就忍不住疑惑,宁鹄到底是不是那个男孩呢? 宁鹄见程冬冬面露疑惑,脸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我来呢,就是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呢?” “啊?”程冬冬顿时一懵,不明白宁鹄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是她暴露了? 见程冬冬忽然紧张起来,整个人都僵住了,宁鹄就有些忍俊不禁,却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便解释般的又问了一句:“我叫重阳,那你该叫什么呢?” 程冬冬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这个意思啊,早说呀,吓死个人! “如果,我不是太子宁鹄,只是重阳的话,那你呢?你不是相府嫡女方锦茵,你又是谁呢?” “……哦,对了,问别人之前,应该先自报姓名的,那不如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重阳,重阳节的重阳,你呢?” “……”程冬冬怔怔的看着宁鹄,整颗心好像被捧在了云端上,而后她粲然一笑,“我是冬冬,冬天的冬。” 笑容清澈似山涧溪水,清甜无比。 “幸会。” 看着程冬冬的笑,宁鹄目光愈发柔和,由衷地道了一声。 程冬冬此刻也忽然想通了,宁鹄是不是那个男孩有什么所谓呢?自己无非就是想找个熟悉的人或事物,给自己找一点安慰罢了。 可不论是与不是,她现在似乎都不需要靠这个给自己安慰了,她身边的人都很好,她不知道当他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时候,还不会不会对自己这么好,但她现在还是很感谢他们,感谢他们陪自己度过了这样的一段时光,哪怕以后会分道扬镳,可等她以后回想起这个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很开心。 第二十章 你知道人以群分吗 上 原本万众期待的榕城七夕,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没能见识到它真正的盛况,但程冬冬也并不觉得失望,她很高兴,虽然昨晚上她哭了,但是她很高兴。 她不知道这样的高兴能持续多久,所以她想在回去之前,再好好享受一下。 所以,早上起来的时候,思涵急匆匆地来找她,说想和她一起去找叶聆风时,她没有多加犹豫,很干脆地答应了。 思涵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叶聆风也是个不错的人,程冬冬觉得他们应该可以算作是朋友了吧……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她很喜欢交朋友的。 至于重阳,也就是宁鹄,程冬冬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去亲近他,在他面前,她也很容易就会卸下心防,但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什么,使得她无法去亲近他。 “……嫂嫂,皇嫂,方锦茵!” 听见有人喊方锦茵这个名字,程冬冬下意识一个激灵,茫然地四处转头查看,然后就看见思涵柳眉微皱,有些不满的看着她。 “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这话该我问你吧,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程冬冬眨巴眨巴眼,呼了口气:“我有啊,你说你担心叶聆风是来会心上人的。” “你不这么觉得吗?”思涵很是担忧,“七夕诶,大老远地自己从家里逃出来,偏要往这里来,这不是很可疑吗?” “他不是说了,是来找朋友的吗?” “心上人就不能是朋友了?说不准啊,就是人家还没答应他,他就借这个时机,来跟人家表明心意的……哎呀,那我怎么办啊?” “你想的也太多了吧,也许真的就只是朋友呢。”程冬冬劝慰着,随即突然反应过来,思涵刚刚用的是“逃”这个字来形容的叶聆风,“你为什么说他是逃出来的?” “他从我的诗会上回去之后,别人会怎么看他,你就没想过啊?”思涵很是奇怪地看了程冬冬一眼,似是在奇怪,她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我都被禁足了,他回去还能安然无恙?再者说了,我突然出现榕城,你又以为是因为什么?” 程冬冬被思涵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那你既然都能掌握他的动向,干嘛不直接派人去查一查,到时候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是啊,到时候我是什么都知道了,那我父皇母后也什么都知道了。”思涵看向程冬冬,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话说,人人都夸你聪明,我怎么都没看出来啊?” 程冬冬这下是彻底心虚了,连忙道:“都是谣传。” 思涵上下打量一番程冬冬,最后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在空鸣,我能掌握他的动向,是因为绯衣,她是我的贴身女婢,也是我的护卫,只听令于我一人,之前我人在宫里,也不需要什么护卫,所以就让她去帮我盯着叶聆风了。” “至于调查,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去查他,可我总觉得吧,他有没有心上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旁人说的怎么能算数呢?查来也无用。” 程冬冬这才明白,为什么思涵要用诗会去认识叶聆风。叶聆风虽引人注目,但在诗会上,他并没有得到思涵的特别关注,甚至半途还溜了出去,思涵都没有管他,在不知情的人眼中,那次诗会就只是思涵的一场闹剧,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这么一想,程冬冬也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之前宁鹄说叶聆风得罪了思涵了。 而后,程冬冬又想起了和叶聆风第一次见面,想了想后,道:“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看他那样子,应该真的是来找朋友的。” “最好是。”思涵应了一句,而后又向街上的摊贩、店铺张望着,“我也不知道我跑出来的时候,我父皇有没有派人跟着我,所以我也只是让绯衣去探查了一下,叶聆风住哪家客栈,至于此去能不能遇上他,我也说不准。” “那绯衣现在还在客栈守着吗?” “当然不在。她一遇上那个玄衣,就要跟他打一架,所以我今天特意放了她一天假。” 玄衣,指的就是宁鹄身边的那位玄衣护卫。程冬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反正宁鹄从没这么叫过,只是其他人这么叫他。 “为什么要跟他打架啊?” 思涵很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给她起的名字,就是根据玄衣来的吧,她好像一直都不太服气。可是起名字好麻烦的,我也懒得给她改了。” “不过现在这情况,玄衣可能不会跟她打,所以我特地给她一天假,让她去找时机。” 程冬冬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绯衣,就没看见叶聆风的那些朋友?” “没有。”思涵摇了摇头,“昨晚上他回客栈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不过说起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倒是很好奇,叶聆风的朋友是什么样。” “那要是叶聆风的朋友,长得跟他一样好看,你会‘变心’吗?”程冬冬随口一问。 “应该不会吧,要是真变心了,那不就说明,我其实不喜欢他了吗?你看我像吗?”思涵闻言,却是这么回了一句。 程冬冬有些勉强地摇了摇头,像不像她看不出来,她就是不明白思涵对叶聆风的感情从何而起。 单凭一个人好看,就能喜欢上了吗?宁鹄也很好看啊,甚至从综合实力上讲,叶聆风完全不及他,可自己当初也只是最初几天的时候,看见宁鹄会忍不住有心动的感觉,可后来习惯了,就没事了啊,思涵常年被“熏陶”,没理由会这样啊。 思涵似是没看出程冬冬疑惑,只是拉着她向一家卖首饰的店铺走了过去。 程冬冬也不懂那些,那些首饰她看着虽好看,却没有一件能让她非常想要带走的。所以把疑惑抛开之后,她也就跟在思涵后边随意看看,没有任何想要挑选的意思。 那掌柜的似是看出思涵身份不凡,便提议说去二楼看看,思涵对此有些犹豫。而原本默不作声的程冬冬却突然劝她去看看,还说她在这儿等着,要是看见叶聆风了,就把他拦下。 虽然不知道程冬冬这是怎么了,但思涵也没多想,冲程冬冬道了声谢,便上楼去了。 程冬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支开思涵,可能是因为远处的街角,正有几个年轻公子缓缓出现,而其中有一位尤其突出。街上的人,不论男女,都会有意无意地向他身上看去,至于其余几位,虽然相较之下,相貌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了,但并不代表没人注意,怎么说呢,就是…… 看着不像正经人家的公子。 第二十一章 你知道人以群分吗 下 那位画风明显不一样的,正是思涵此行来找的叶聆风。 程冬冬走到店门前,毫不避讳地看着叶聆风,见他因被人关注,脸上还有几分腼腆时,就觉得说不出话来。反正就是……心情很复杂。 许是因为程冬冬毫不避讳的目光,叶聆风以及他身边的那几位,很快就发现了她的所在,当下便忍不住调侃起来。 “叶兄,这么久不见,你还是魅力不减啊。” “是啊,不过这位姑娘出门前,都不照镜子的吗?” “哈哈,孔兄,话不能这么说啊,这小娘子……” “闭嘴!” 叶聆风见到程冬冬的时候,很是意外,却没想到身边这几人,趁自己愣神的功夫,竟这么冒犯对方,当下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呵斥。 “叶兄,你这是……认识那姑娘?” 几人见叶聆风脸色一变,皆是有些疑惑,却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妥,只当是他认识程冬冬。 “这……叶兄,你这眼光未免也……” “闭嘴!走、走、走!”叶聆风又呵斥一声,总觉得这几人要是再留在这儿,指不定还会说出什么来,便连忙推搡着几人,让他们赶紧离开。 几人顿觉莫名其妙,却又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只得不服输地在嘴上多说了几句,说他莫名其妙,而后互相邀着,说要去什么玉春楼找乐子去。 程冬冬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那几个人说的那些话,她听着说不在意、不生气,那自然是假的,还没人这么说过她呢。虽然她自己也清楚,在村子里,她是那个人人都夸一句好看的姑娘,可到了这外边,尤其是空鸣,她就只是长相普通,顶天也就是个清秀而已。 真正的方锦茵,清妍秀丽,人家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不管站在谁边上,都不会被比下去,但她程冬冬不是,可是!这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别人指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叶聆风也看出来程冬冬脸色不太好,连忙小跑着到她跟前来,低着头。 “太……太子妃,草民罪该万死。不过他们都是胡说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声音不大,刚好就程冬冬和他自己能听到。 程冬冬看着叶聆风,心里纠结着,该不该把思涵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套在他身上。 “他们就是你说的朋友?” “……是,还望太子妃恕罪。” 得到叶聆风的回答后,程冬冬继续纠结着。 一时间,程冬冬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恭喜叶聆风一声,每次见面,这家伙似乎都能推翻她对他的印象。只是她现在好像并不怎么期待下一次了。 “叶聆风?” 正当两人这么僵持着的时候,思涵略带惊喜的声音突然在店内响起。 程冬冬和叶聆风同时转头看向楼梯上的思涵,程冬冬心里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想着,幸亏刚才把她支开了,不然天晓得叶聆风那群狐朋狗友会说些什么,要知道,思涵可没她这么好脾气。 叶聆风也在想这个,但他并没有程冬冬这么淡定,因为程冬冬还在生他的气,现在又多出来一个思涵,叶聆风觉得自己要完。 思涵也看出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连忙走下楼梯,来到两人身前,有些好奇地问:“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聆风没敢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偷瞄程冬冬,呆萌又有些委屈的模样,让人不由地心生怜爱,不管怎么看,他和他那群朋友都不像是同一类人。 程冬冬见他这样,心也顿时就软了,气也消了大半,当下便调整了心绪,对着思涵摇了摇头:“没有,没发生什么,我就是跟他聊聊天而已……” 说着,程冬冬又侧身贴近思涵,悄悄说了一句:“再者说了,我这样,他就不敢走了。” 思涵听完,双眸一亮,暗自给程冬冬竖了个大拇指,并投给她了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而后又不着边际地看向叶聆风,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不知道程冬冬同思涵说了什么,但见思涵这反应,想来程冬冬是没有把刚才的事告诉思涵的,一想到此,叶聆风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并朝程冬冬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思涵没注意叶聆风的小动作,抬脚向店门外走去,似是随意地说道:“正好,昨夜咱们都早早回了客栈,这城内有多热闹,也没能有幸一见,这会既然遇上了,不如一起四处走走?” 叶聆风犹豫了一番,而后迟疑着点了点头:“是。” “行了,在外边就别这么拘束了,你也别乱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谁似的。” 叶聆风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应是,却也不知道他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三人走上街,原本叶聆风就引人注目,这会再加上一个思涵,似乎不管走到哪里,三人都成了焦点……准确的说,应该是叶聆风和思涵两人,程冬冬在他俩身旁,很成功地沦为了陪衬,几乎就没人注意她。 叶聆风同思涵站在一处,若是气势在强上一些,他和思涵倒还真像是一对金童玉女,仿佛天生就是一对一般……只可惜,叶聆风若不是凭着那张脸,以他站在思涵身旁的姿态,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随从。 “叶聆风,我记得你说你来榕城,是来和朋友汇合的,怎么没见他们呢?”思涵一面同叶聆风闲聊,一面四处找寻着人少的地方,似是被人盯得烦了。 “我也不是总和他们在一起。”叶聆风回答着,同时还偷瞄了一眼程冬冬,见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这次出来,主要还是因为不想在家里待着。” “不想在家里待着,跑来榕城过七夕,不会是来会心上人的吧?” 叶聆风一愣:“我没有啊。” 思涵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扯谎之后,满意地笑了笑:“为着我那诗会,你爹没少骂你吧,说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了。” “不敢。” “事实就是如此,有什么敢不敢的……不如,我送你一件赔礼吧。” 说着,思涵忽然脚步一快,往某处走去,似是已然看上了什么,要买来送给叶聆风。 “思涵公……不用了。”叶聆风忙要拒绝,却又劝不住思涵,顿时便有些无助地看向程冬冬。 程冬冬在一旁看着,见叶聆风望向自己,便冲他笑了笑,却不作声。这摆明了是思涵要找个由头送东西,她没事搅和什么? 只见思涵行至一处卖河灯的摊位前,挑了一盏:“这个还不错啊……付钱吧。” “啊?” 匆匆过来的叶聆风,忽然见思涵转头看向他,说了这句“付钱吧”,整个人顿时一懵。 第二十二章 神秘男子 别说叶聆风懵了,就连一旁“看穿一切”的程冬冬也懵了。 付钱? 让他付钱? 你不是要送给他的吗? “啊什么啊?付钱啊。”思涵却是不管两人的反应,只是催促着叶聆风。 “额……哦,好。”叶聆风反应过来,乖乖地掏了钱。 思涵看着叶聆风付钱,脸上浮现出一抹明媚的笑意。程冬冬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还是适合同叶聆风玩,虽然刚刚这家伙颠覆了自己对他的印象和评价,但现在细看着吧,她也没发觉这家伙和他那群朋友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程冬冬的这厢出着神,而思涵拿了河灯后,便将两人往河边带去。 只是她似是心里有主意,并没有去往就近的河岸,不过这一路上,人越来越少,程冬冬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直到他们来到了河边某一户人家的墙角处,她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她昨晚跑来发呆,而后宁鹄来找她遇袭的地方吗? “昨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没什么人,没想到白天来也是。”思涵捧着河灯,站在岸边四处张望,嘴里还小声嘀咕着。 程冬冬在一旁听不真切,便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儿不错。”思涵露出一个带着几分莫名的笑容。 程冬冬却是不以为意,她可不觉得这儿好。 “就这儿了。” 语毕,思涵就蹲下身来,想将河灯放入河中。 程冬冬更是觉得奇怪,这灯不是买来给叶聆风的吗?虽然买那灯本就是他自己掏的钱。 “啊……噗通!” “……” 程冬冬猛地听见思涵的叫喊,刚侧身看去,就见她一头往水里栽了去,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住她,却抓了个空。 同时,不知道为什么,程冬冬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叶聆风!你会不会水啊?”程冬冬一把抓过一旁的叶聆风。 “我不会啊!”叶聆风也慌了神,吓得差点哭出来。 “哎呀!”程冬冬撒开了他,便要往外跑,“那赶紧叫人啊!” “好……” 两人刚跑了两步,正要喊人,却见一道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身影,衣袂翻飞之际,飞快地掠向河面,抓住了一只思涵扑腾的手,想要将其带出水面。 谁知,变故突然发生,在那人的手抓住思涵的那一瞬,原本还在“垂死挣扎”的思涵,突然反手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猛然运气向下一扯,猝不及防之下,那人竟被她给拽到了水里。 而后,那人似是不会水,落水后便要挣扎。程冬冬也不知道思涵做了什么,只看见那人挣扎了两下,一阵水花扬起之后,便不动了。 再然后,就是思涵拖着那人,有些吃力地向岸边游来。 岸上的程冬冬和叶聆风面面相觑,都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俩愣着干什么?” 思涵好不容易游到岸边,喘了好几口气,见程冬冬两人还在愣神,顿时就皱起了眉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过来帮忙啊!这家伙重死了!” “哦!” 两人回神,连忙跑过去搭了把手,把思涵和那人一并拉上了岸。 被思涵拖入水中打晕的人,是位年轻男子,一身劲装,剑眉星目,一身正气的模样。 思涵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喘气,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肌肤上,一时间,少女曼妙的身姿显露无疑。 “叶聆风。”思涵喘匀了气,见叶聆风好不容易将那男子拖上岸之后,还去探他的鼻息,查探他的脉搏,登时就有些不满地叫了他一声。 “啊?”叶聆风一怔,看向思涵,满脸都写满了“怎么了”。 思涵见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当下柳眉一挑,忽而问了一句:“好看吗?” 叶聆风先是一愣,而后才注意到思涵湿透的衣衫,当下连忙移开目光,道了一句:“草民该死!” 见此,思涵终是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所以,你是打算让方锦茵,一个女孩子脱件外袍给我披上吗?” 一旁的程冬冬闻言,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方才被扔在地上的包裹。那里边就装着思涵刚才在街上买的衣服,本来是叶聆风拿着的,不过因为刚才那么一会,这包裹就被扔在那了。 现在想想,那包裹里正好是一套衣服,还有鞋呢。 不过叶聆风似乎并不记得那个包裹了,听见思涵这么说,他都不带犹豫的就把外袍脱了下来,侧身向程冬冬递了过去。 程冬冬虽然想到了那个包裹,但她没有说,她觉得自己要是说了,怕是得被思涵“恨死”吧。 接过叶聆风的外袍,程冬冬将其披在了思涵身上。 思涵紧了紧衣袍,随即靠在程冬冬耳边说道:“我觉得他有没有心上人已经不重要了,就他这样,哪家姑娘会喜欢他啊?” 程冬冬看了她一眼:你不就是吗? 思涵回瞪她一眼:除了本公主! 好吧。 程冬冬败下阵来。 思涵抚去下颚上的水滴,站起身来,而后又从身上摸出一枚缀着月白穗子的白玉佩,递给叶聆风:“喏,之前说要给你的赔礼。” 叶聆风看向思涵,摆了摆手:“真的不用了。” “废什么话!我买都买了,你还想让我送给谁啊?”思涵做出有些不耐烦的模样,“你要是觉得本公主的赔礼,你受不起,那你就当是见面礼好了。” 见思涵不耐,叶聆风也没辙,只得接过那枚玉佩:“谢公主。” “唉……”思涵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给了他一记白眼。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行了行了,咱们就近找户人家,把他弄过去安置好,我也好换身衣服,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叶聆风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为难。 “怎么了?”思涵看了他一眼,嘴角带起一抹笑意,“你不想走啊?” “不是……”叶聆风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地上的年轻男子,“他太重了,我可能背不动。” 思涵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敛,狠狠地咬了咬牙,从牙缝里吐出话来:“自己想办法!” 说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程冬冬站在一旁,轻叹一声,见叶聆风有些无助且疑惑地看向自己,她本想说些什么,可一张嘴,她发现自己面对思涵的情况,不比叶聆风好多少,所以好像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么一想,程冬冬便也只能拍了拍叶聆风的肩,然后抱起地上的包裹,跟上了思涵。 第二十三章 逸飞 等就近找了户人家,思涵换了身衣服之后,两人也没见叶聆风跟上来。 虽说这家伙着实不解风情,气人得紧,但思涵也没有真的不管他,想了想,还是和程冬冬一道又回到了岸边。 而此时的叶聆风正站在原地,甚是无辜地看着身前的人。 只见原本应该是在昏迷的那位年轻男子,此时已然苏醒,正和叶聆风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俩人到底这样互看了多久。 “叶聆风!”见那年轻男子醒来,思涵面色一正,将手上的外袍抛给了叶聆风,“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回去吧。” 叶聆风没接着衣服,反被衣服盖住了,登时手忙脚乱地将衣服扯下来,而后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思涵,见对方不理他,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后方的程冬冬。 程冬冬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问。 于是叶聆风只得告辞,不过在临走之前,他将外袍留给了那位年轻男子,这一幕又是让思涵忍不住地想要送他一记白眼。 年轻男子也没有拒绝叶聆风的好意,接住外袍,见叶聆风走远之后,这才看向思涵,面上还带着浓烈的不满:“不知公主,这是何意?” 思涵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反倒面色一冷:“怎么?在外边见到我,就可以这么没规矩了?” 年轻男子不回话,也没有行礼的意思,仍旧不服气地看着思涵。 思涵也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加纠缠,反而话头一转:“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我父皇的暗卫吧,叫……逸飞?听说,你自小就长在宫里,潜力很大,小小年纪就得了我父皇的重用。” 虽然被认了出来,但逸飞看着思涵,依旧神色不变:“公主是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思涵柳眉一横,“……只是我出宫匆忙,你又得父皇重用,那我想,在我父皇看来,此次出行有你一人,便足矣了吧。” 逸飞闻言,心中明悟,目光随即自思涵身上移开:“公主此行不论想隐瞒什么,卑职恐怕都难以从命。” 见逸飞态度坚决,思涵却也不急,反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万一一会儿打脸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公主大可放心,卑职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思涵面上笑容不减,看了一眼逸飞湿透的衣衫后,忽而道:“要不,你先去换身衣服,之后我们再谈?” “不劳公主挂心。” 逸飞回绝了思涵的提议,似是不想再废话下去,脚步一抬,便要离开此地。 “站住!” 思涵见逸飞要走,顿时敛了笑,喝斥了一声,自小培养的尊贵与威严,仿佛被刻进了骨子里,此时被牵引了出来。 “本公主和颜悦色地跟你说话,你还真以为我好欺负、拿你没办法了?” 逸飞止住脚步,看向思涵:“卑职不敢,卑职也知道,公主就算是想要卑职的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思涵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厌烦之色,似是很讨厌这样的说辞:“你既然觉得我是个不讲道理,滥用权势的人,那好,那我也懒得跟你讲道理。” “回宫后,你只管告诉我父皇,我来榕城,只是来找我太子哥哥和皇嫂玩的,期间也就偶遇了那场刺杀,至于有没有和别的什么人在一起,做了什么事,你一概不许说。” 逸飞听着这番话,几乎瞬间便反应了过来,猛然看向手中的外袍,脑中浮现出了叶聆风那张清俊的容颜。 “公主原是为他……其实在卑职看来,你们并无什么,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 思涵略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父皇听到叶聆风的时候,会怎么想。一次或是巧合,两次可就未必了……你这次把他说出去,他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那就是你害的。” 逸飞一怔,这番话终是触动到了他,但他依旧不服气:“公主既知道这对他不利,就不应该接近他。与其说是我,倒不如说是您害了他。” “凭什么?” “……”逸飞又是一愣,有些不明白思涵在反问什么。 “我生来就是一国公主,地位超然,呼风唤雨,所以你就认为,我只能和我地位相仿的人打交道,我倒想问问,凭什么?” “我的出身我选不了,我交什么朋友,也还要看你们认为吗?” “……” 逸飞久久不能说话,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思涵,便离开了。 走之前,思涵让他把叶聆风的外袍交了出来。 而逸飞走后,一直在后方,存在感极低的程冬冬,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目的已然达成,不让他走,还让他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不成?”思涵理了理叶聆风的外袍,随口道。 程冬冬:“哦。”对不起,打扰了,是我太无知了…… “行了,走吧。”思涵理顺了外袍后,招呼着程冬冬。 程冬冬点了点头,跟上了思涵。 “对了,我想起来了!”走了没两步,思涵突然惊叫一声,“叶聆风走的时候,为什么要先看你一眼啊?” 程冬冬被思涵吓了一跳,而后又见她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便连忙解释:“他也看你了呀,只是你没理他。” “所以他为什么要看你呢?” “可能是因为,我俩关系还不错吧。”程冬冬觉得思涵情绪跨度未免也太大了,刚刚还在同逸飞争辩那么严肃的问题,这转头怎么就开始想这些了? “是吗?” “是啊!再者说了,我可是有夫之妇啊,我跟他能有什么呀?” “也是。”思涵点了点头,“那家伙跟我太子哥哥还是没得比,你要是看上他了,估计也是瞎了眼了。” “……”这个比喻让得程冬冬皱了皱眉,随后她又看向了思涵,这意思不言而喻。 思涵顿时瞪了她一眼:“我说的是你!” 好吧。 程冬冬再次败下阵来。 不过思涵却还“余味”未消:“不对啊!你俩关系不错?你俩怎么就关系不错了?我没记错的话,在此之前,你俩才见过一面吧。” 程冬冬想了想,有些迟疑地答道:“可能,是因为他没什么朋友,我也没什么朋友,所以这但凡有点交情,可不就是关系不错了吗。” 思涵看着程冬冬,脸色一下就复杂了起来:“那你怎么不早说呀?你跟他关系不错,那他所有出现的原因,不就都可以往你身上想办法了吗?” 程冬冬也看着思涵,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额……你也没问啊。” “……” …… 第二十四章 回到空鸣 经过榕城被行刺这一事件之后,宁鹄等人就是想再多待几天,也是不能了,故而,这天一早,一行人便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回空鸣去了。 程冬冬依旧和宁鹄一个马车,思涵说为了不打扰他俩,就不与他们同乘了。对此,宁鹄没有说什么,程冬冬虽然觉得自己和宁鹄之间什么也没有,但她也没说什么,她想着,也许她心里还是更期望和宁鹄单独待在一起的吧。 此时,虽然七夕已然才过去两天,但榕城的大街上已然是不复之前的繁华,只有小贩的叫卖声和孩童的嬉笑声永不缺席,程冬冬坐在马车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哎,等等我啊!” 突然,一道少女的清音在离马车不远处响起,对方似乎是在奔跑,声音有些短促。 程冬冬在听到这道声音时,身子忽然一僵,下意识地就挑开窗帘,向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与程冬冬差不多大的少女,正提着裙子,自马车后方飞快地向前跑着,似是在追赶什么。少女在路过马车旁时,程冬冬刚好挑开帘子看向对方,少女心有所感,也偏头看向程冬冬。 两人四目相对,双方都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两人随后的反应却是不尽相同,程冬冬更多的是震惊,而对方更多的却是不解以及……埋怨。 虽然两人都好像认出了对方,可她们谁都没有开口,那少女看了一眼程冬冬过后,便不带一丝停留地向前跑去,而程冬冬看着对方的背影,表面上虽然什么动静也没有,内心却是波涛翻涌,久久不能平静。 “冬冬。” 宁鹄察觉出程冬冬有些不对劲,轻声唤了她一句。 程冬冬听见宁鹄的声音后,连忙收回了目光,看向宁鹄,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怎么了?” 程冬冬这番模样,自然是瞒不过宁鹄的,但宁鹄一时间也是猜不到她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就是想着要走了,就多看这里两眼而已。” “是吗?”见程冬冬不愿说,宁鹄也没有多加追问,只是象征性地呢喃了一声。 程冬冬亦是连忙笑着,点了点头:“嗯。” 宁鹄也笑了笑,没有说话,而后挑开帘子向前方望去。他想起了刚刚引得程冬冬探头的声音,猜到程冬冬的异常应该与那声音的主人有关,但此时街上人来人往,也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对此,宁鹄只得暂时作罢,想着等回了太子府再说。 程冬冬应付完了宁鹄,心中乱如麻的思绪却是没有半点好转。 因为刚才那位少女,正是程冬冬的发小,名叫程倩倩。两人年纪相仿,对方只比她大了一岁。而且两人在一块,从小玩到大,感情不可谓不好,也算是最熟悉对方的人之一了。 刚才那一瞬,程冬冬认出了对方,那对方也没有理由认不出她,可对方的反应实在是让她困惑。 一想起那双带着不解和埋怨的眼眸,程冬冬心里就涌现出了一抹没来由的担忧。她顶替方锦茵嫁入太子妃的事,程倩倩肯定是不知道的,所以对方在看见她的时候,第一反应不该是惊讶一声,然后停下来问她“你怎么在这”吗? 可对方为什么就这么跑了呢?还有那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程冬冬的担忧全写在了脸上,宁鹄看在眼里,却又没法追问,只得在心中暗自猜测着有哪些可能。 两人就这么各自猜测了一路,到了空鸣时,才算暂时收敛了下来。 虽到了空鸣,但他们一行却不是直接回东宫,而是先去了皇宫,毕竟太子殿下在榕城遇刺,这也不是小事,怎么着都该进宫去同皇帝报备一声。 程冬冬也因此暂时从对发小的担忧中挣脱出来,转身投入了即将面见皇帝的紧张与害怕之中。 不过很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只是对两人简单慰问了几句,也没有将半点的注意力放在程冬冬身上,正当程冬冬以为皇帝他老人家是不是因为太忙了时,他却忽然将话头转向思涵,话里话外都透露出了对她在禁足期间私自出宫的不满,还说了许久,最后才说要再关思涵半个月。 程冬冬不由地觉得这位皇帝,应该很喜欢骂人。自家儿子遭遇行刺,他就那么几句话就打发了,然后转头开始长篇大论地训斥偷跑出去的女儿……程冬冬表示很疑惑,这轻重顺序是不是搞反了? 程冬冬这厢很疑惑,思涵那边却是很不服气,她觉得吧,按理来说,她这次出宫虽然不对,但也帮了宁鹄一把,怎么着也算是功过相抵了吧,怎么还要禁足呢? 于是,思涵开始和皇帝讨价还价,并且打算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但她明显低估了自家父亲处罚自己的决心,最后这场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她确实不用再禁足半个月了,而是一个月了。 看着思涵一面叫嚣着不公平,一面被“拖走”之后,宁鹄也没说什么,只是向皇帝告了退。 皇帝于是又劝慰了宁鹄几句,让他近段时间就待在空鸣,别到处乱跑,而后也就让宁鹄和程冬冬退下了。 坐在马车上之后,紧张和害怕渐渐退去,程冬冬又开始疑惑起来,先前皇后对宁鹄冷淡,是因为两人不亲近,可这皇帝怎么也对宁鹄这般模样啊? 她可是听说,皇帝对太子是百般宠爱的。 宁鹄见程冬冬不时地偷瞄自己,也猜出了她在想什么,于是想了想之后,突然出声问道:“怎么了?” “啊?”见自己被发现,程冬冬面上涌现出几分尴尬,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外边的人都说,陛下对殿下你百般宠爱,可刚刚陛下对你的态度,我却是看不出这个来。” 宁鹄垂下眼帘,笑了笑:“别人说的并不一定是真,自己看见的也不一定是真。” 程冬冬面露不解:“那不全是假的了?” “不同的人,表达真假的方式也不一样。就好像你刚刚问的,明明父皇对我的态度并不亲切,可外人为什么又要说‘陛下对太子百般宠爱’呢?” “可能他其实真的并不喜欢我……但是,你看他对思涵,好像也没有多和善,对不对?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只是他在表达对子女的爱这一方面,与你想象中的不一样而已。其实这样的父母,也并不少见,你总是觉得他们不管自己,所以不在意自己,又或者他还要打骂你,所以你觉得他们并不喜欢你……” “可实际上,他们也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罢了。就像刚刚,父皇他明明是在担心思涵,嘴上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反而还要禁足她一个月……你看呢?” 程冬冬看着宁鹄,内心好像受到了震荡,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脑海中不由地开始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第二十五章 显王来访 宁鹄的话,深深的触动到了程冬冬,在回太子府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自己的家人。 仔细想想,其实他们除了对自己凶了点之外,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要知道,身为一个在乡村里长大的女孩子,她可一点儿都不擅长做饭。 以前程冬冬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她奶奶总拿这个骂她,但现在想想,这好像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回到太子府之后,宁鹄也没有再同程冬冬说什么,所以她便和观棋直接回了灵华殿。 而后,观棋屏退左右,和程冬冬单独进入了寝殿之内。程冬冬原以为是要背书,却没想到她反倒给了自己一封信。 程冬冬先是一愣,后才反应过来,这是之前观棋答应给她的回信。 看着信,程冬冬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并没有直接打开,观棋也很识趣地没有说话,而是悄然退下了。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是有些难认。因为字很丑,而且还有错别字,程冬冬估摸着这应该是出自她弟弟之手了。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先问好,然后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程冬冬看完信之后,突然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宁鹄,忽然之间,她觉得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东西。 …… 翌日清晨,天色有些灰暗,雨丝连绵,但秋风很凉爽。 宁鹄正独自一人在书房里看书,一身柳色的的青眼忽然走了进来,躬身禀报:“殿下,显王来访。” 显王,是宁鹄的长兄,皇贵妃所出,虽早已被封王,有了封地,但依旧一直在都城定居。 听见这个名字,宁鹄明显一怔,看向青眼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显王?” 青眼点了点头,脸上同样带着疑惑:“属下也想不通他为何会来。显王向来自大,榕城一事之后,虽不指望他能生出什么羞愧之心来,但他应该是最不想看见殿下的人了。” 宁鹄放下书,眼中那抹疑惑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问道:“他怎么说的?” “说是听闻殿下在榕城遇刺,特地来看看您,顺带……还给太子妃带了礼物。” “既如此,那便去见见吧。”宁鹄起身,笑了笑:“来都来了,总不见得能轰他出去吧。” “是。” 青眼应声,而后便出了书房,向灵华殿行去。 宁鹄则向正殿走去,不大一会儿,便瞧见了正殿里端坐着的显王。 显王看着倒也不比宁鹄大多少,依旧是青年模样,生的浓眉大眼,面容轮廓分明,看着有些硬朗粗犷,与宁鹄倒是没有什么相像之处。 宁鹄看见了显王,对方自然也看见了他,几乎是在看见宁鹄的瞬间,显王便忍不住讥笑出声:“太子殿下真是贵人事忙,让本王好生难等啊。” 宁鹄对此心无波澜,只是面上虽满不在乎,但嘴上却是不肯吃亏:“皇兄真是说笑了,本宫也是听闻你最近心情不大好,还以为皇兄并不想见到本宫,所以一听到皇兄来访,本宫着实是没想到,愣了好半天呢。” 面上的笑容一凝,显王似是被戳到了什么痛楚,冷哼一声,不再看向宁鹄,转而问道:“怎么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莫不是太子妃,听了什么话,也不想见本王?” 他用了“也”,其意思自然不言而喻。宁鹄却没搭理他,因为显王的话刚落下,正殿外就响起一道清脆的喊声。 “太子妃驾到!” 突然响起的声音,就像是故意要打显王的脸一样,时机卡得刚刚好。 殿内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到了一位眉目秀丽的姑娘,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少,朝气蓬勃的时候,其身上却透着一股子的沉稳。 这位出声的姑娘,正是观棋。 显王一行人也是先看见了观棋,而后才注意到她搀扶着的程冬冬。 “皇兄。” 程冬冬行至显王身前,行了一礼,或是因为紧张,她也没敢仔细看对方,所以只是瞟了一眼对方的长相。 “太子殿下怕是要好好管教下人了,这般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显王却没注意程冬冬的小动作,他先是瞪了一眼观棋,而后才看向程冬冬,“不过这丫鬟生的如花似玉的,与太子妃站一起,本王差点都分不清,谁才是太子妃了,殿下想来也是舍不得责罚她了。” 这话说得过分,宁鹄和观棋目光都是一冷,唯有程冬冬心中涌现出些许自卑和失落,她觉得,几乎好像是个人都能看出她不是方锦茵,如果不是他们不敢猜测这种可能性的话,她怕是谁都骗不了。 “锦茵如何如何,本宫自有定论!就是不知道刚才这番话,显王可敢当着父皇或是方相的面,再说一次?”宁鹄面上的温润散去,只余一片幽深,让人看不出深浅。 显王呼吸一窒,他看得出来宁鹄有些生气了,便住了口,可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分明是怕了他,顿时又觉得有些恼火。 “请太子殿下息怒,也还望太子妃恕罪。”就在显王做自我斗争时,他身后一名长相平凡的随从突然上前躬身行礼,“我家王爷也是一时口快,无心之过,此次前来,本就是来探望的,他还特地为太子妃挑了礼物,如今便当做是赔罪礼吧。” 说着,又有两名小厮在此人的示意下捧着两个长木盒,上前了两步,将礼物递给了程冬冬身后侍女。 显王见这名随从出声,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暗哼了两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服气。 宁鹄见此情景,不由地对这名平平无奇的随从有了兴趣:“倒是有劳皇兄费心了。” 这随从又伏低了些身子,虽看不见,但他感觉得到宁鹄那探寻的目光,只是他却好像不在意一般,又说道:“太子妃不妨打开看看,若是不合心意,我家王爷也好再寻些趁心意的来。” “那倒不用了,皇兄肯送,便已是一片心意,又哪有不合心意的道理。” 见宁鹄拒绝,那随从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退后了几步,回到了显王的身后。 不过这随从虽不再说话,但显王却又突然开了口:“哪有那么多计较!不过就是让你们打开,看看喜不喜欢罢了,说那么多做什么?” 见显王态度坚决,宁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却没有再拒绝,只是对着程冬冬道:“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那你就打开看看吧。” “是。” 第二十六章 离他远点吧 程冬冬依言,让接过礼盒的人将盒子打开了来。而后,只见那盒中装着的,是两幅卷轴,摊开来,才知道是两幅画。 不过这两幅画长得一模一样,画的是云雾缭绕的群山,很好看是没错啦,但……为什么要送两幅呢?她和宁鹄一人一幅吗? 显王盯着程冬冬的脸,上前两步,开口问道:“不知太子妃觉得这两幅画如何?本王可是挑了许久啊。” “啊?”程冬冬回头看向显王,见他这么看着自己,觉得有些不适应,下意识退了两步,“这两幅画……” “本宫倒是不知,显王这是什么意思。” 程冬冬的话还未完,却突然被宁鹄打断,听着他的话,程冬冬顿时就闭了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这两幅画有问题吗,还好她没把话说出来。 宁鹄则上前了几步,站在程冬冬身前,看向显王。 显王一怔:“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明明是本宫再问你啊,皇兄。”宁鹄看了一眼拿着画的一位侍女,对方立时会意,拿着画凑近了些。 “这幅画,意境深远,既能画出山岚的虚无缥缈之感,又能体现群山的巍峨,气势连绵不绝,堪称极品,若本宫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出自三弟之手吧。” 显王一笑:“殿下好眼力。” 程冬冬在一旁听着,只觉得云里雾里的,这时也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若是只说一个“好”字,是远远不够的。 至于宁鹄口中的“三弟”,正是萧国的三皇子,年十七,乃是现任皇后所出。听说他小小年纪便淡泊名利,十二三岁时,便与曾教过皇帝的南衡先生一道待在山上修习心性,不理俗事,乃是萧国一众文人的仰慕对象之一。 “至于这一幅……”宁鹄淡淡一笑,又看向另一幅画,“看着虽与三弟的画一模一样,可实际上却是徒有其形,而不得其意,甚至因为刻意模仿,还多了几分拙劣之感……本宫真是不明白,皇兄为何要送这样一幅画。” 显王闻言,故作吃惊的模样,道:“假的?” 宁鹄身后的程冬冬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下一瞬就被观棋不着边际地碰了一下,她顿时回神,收敛了神色。只是,在程冬冬收敛讶异之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好像有什么人在看她,可当她偏头看去时,却只见到了显王那一众垂头的随从…… 不过程冬冬这边的小动作,也没人注意。 其身前的宁鹄见显王这般模样,不由地笑了,也不知是讥笑还是被气笑了:“皇兄该不会想说你不知道吧?” 显王好似没看见宁鹄脸上那抹莫名的笑,理直气壮地顺着回答道:“本王当然不知道啊!要是知道的话,也就不会把它送给你们了。说来,本王也是不懂这些,还望殿下勿怪啊。” “皇兄不知道,那你身边的人也都是些饭桶吗?” 听着宁鹄这意有所指的话,显王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怒气,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也怪不得他们,本王亲自挑选的礼物,哪里容得他们经手?” “那倒是本宫误会皇兄了。” “哎,说来也是本王不对,此次回府啊,我定要将那送画之人严惩一番!不过三弟这幅画,可是难得,太子妃还是先收下吧,过几日,本王再把赔礼补上。” 这次,程冬冬没有先说话,而是先看了一眼宁鹄。 宁鹄笑了笑:“皇兄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你还是收下吧。” “是。” 程冬冬应声,让人把那幅真迹好生收了起来。 “本王本就是想来探望二位,却没想到出了这等事,也是没什么脸再留在这了,本王还是就此回去,不打搅太子殿下了。” 见程冬冬收下画卷,显王似是也不想再留在这了,也没有什么寒暄,让人收回那幅假画后,便直接提出要离开了。 他要走,宁鹄自然不会留他,至于程冬冬,那就更不用说了。 送离显王之后,宁鹄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突然对着程冬冬嘱咐了一句:“显王方才说的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若是觉得他不好相与,离他远些便是了。” 程冬冬心头一暖,笑着点了点头。 “好了,也没什么事了,回去吧。” 再次点了点头,程冬冬也没说什么,领着观棋便回了灵华殿。其实她也想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动,只是可惜,她一个字也说不来。 对于程冬冬的感动,宁鹄倒是没有注意,这件事在他看来就像是随手为之一般。他此刻心里想的,却是有关显王的异常。 宁鹄回到书房时,青眼已然在此等候,见他回来,青眼便开口道:“殿下,显王此次,倒像是针对太子妃而来的。” 宁鹄一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看出来了,一面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了方才看的书,想接着向下读。 青眼见此,面上浮现出几分疑惑:“殿下,不管吗?” “宁烨那幅画,虽是极佳,但冬冬想来也没多大兴趣。”宁鹄翻了一页书,又接着道,“不如借花献佛,把它送给我那位岳父吧……你只管去查我昨日交代你的事便可。” 宁烨,便是那位三皇子的本名。 青眼顿时会意,应了声“是”后,便退下了…… 再说灵华殿这边,程冬冬带着那幅群山画刚回殿内不久,观棋便同她说,方相向来对三皇子的画作评价极高,程冬冬若是把画送给他,对方向来也会很高兴。 程冬冬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方相高兴了,她可就不高兴了。但她也没有拒绝。 因为在她看来,什么送画都是借口,观棋分明就是要回相府去禀告自己的近况,有哪里容得了她同意不同意的? 她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她其实对观棋已经很有好感了,对方平日里汇报都是偷偷摸摸的,她没有察觉,便当不知道,如今却是没想到,“纵容”了对方这些日子之后,对方反倒“明目张胆”了。 程冬冬越想越气,连带着对观棋的态度都冷淡了不少。观棋倒像是早有预料的模样,也没受到什么影响,反倒觉得程冬冬像个孩子似的,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 第二十七章 叶聆风来访 显王来访一事过去之后,空鸣并没有发生针对程冬冬或是宁鹄的事情,似乎他真的只是来探望的。不过这一点,不论是宁鹄本人,还是他的亲信,都是不信的,因为这家伙只不过是没有明面上的动作而已。 不过对于这些,程冬冬是毫不知情的,或者说,她察觉到了那日显王针对她的异常,但之后并没有深想,因为之后没过两天,与那三皇子宁烨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宁珏也来了太子府,也是以探望之名来的,还带来了三皇子的问候信件。 这让程冬冬觉得,显王来探望宁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四皇子宁珏给程冬冬的印象倒是不错,和宁鹄一样温文尔雅,好相与,但气质上又多了几分风轻云淡。 不过不论是显王还是四皇子,程冬冬不过几天时间,就将他们抛诸脑后了。似乎是因为整日都待在东宫里的原因,程冬冬一度觉得,空鸣里的任何事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时间一晃,便是大半个月都过去了。 这日,程冬冬在寝殿内练字,写了许久,只觉得手腕发酸,身子僵硬,当下便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只是刚一舒张开,程冬冬却忽然瞥见了观棋发间的一枚素白玉簪。玉簪温润,与乌发相映成辉,越发衬得观棋气质淡雅脱俗。 观棋原本正在替程冬冬研磨,却听得对方的动作戛然而止,偏头看去,就见程冬冬正盯着她的发间,目露思索。 “太子妃?” 观棋轻唤了程冬冬一声,打断了对方的思绪。 “嗯?”程冬冬回过神来。 观棋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玉簪,似是猜到了程冬冬在看这个,毕竟她的发间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发饰了:“不知太子妃在瞧什么?” “哦,我看你这玉簪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之前怎么没见你戴过?”程冬冬笑了笑,移开了目光,又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疑惑,一面拿起笔来,一面很是随意地问道。 观棋在程冬冬脸上没看见什么异样,便也没有在意,回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上次去榕城的时候随便买的,今日突然想起来了,就戴着了。” 说这话时,观棋眼中也生出了几缕似水的柔情。 “榕城?”程冬冬没有看见观棋的模样,只是手上的动作一顿,嘴上念叨着。 观棋这下却是觉得程冬冬真的有些异样了,目光汇聚在对方的脸上:“太子妃这是?” 程冬冬先是一怔,而后突然想起了宁鹄,当下便撅了噘嘴,面带幽怨地看向观棋,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埋怨:“殿下上次在榕城的时候,说要送我礼物,可现在都过去大半个月了,我什么也没见他拿出来。” 观棋看着程冬冬的动作,见她眼中带着一丝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撒娇意味,当下戒虑一消,笑了笑:“既然如此,太子妃何不把自己的心事告诉殿下呢?” “哪有自己伸手讨要礼物的道理啊?” “思涵公主,便是如此啊。” “思涵啊……”程冬冬脑中立马浮现出了一张明眸皓齿的面容。 思涵现在还在禁足当中,皇帝似是铁了心要关她一关,说是一个月就真是一个月,把她偷跑的路都给封死了。所以她近来甚是无聊,总是派人出宫到处去请人进宫去陪她玩,程冬冬也去过几次,后来因为懒得走,就没去了。 不过思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的程冬冬对她胃口、同她走得近点,所以见程冬冬不进宫了,就改给她写信了。无聊至极的时候,思涵一天最少也能写三封,程冬冬最开始还认真的回信——当然是让观棋代笔的,到后面,干脆就一字概括了——“哦”。 惹得思涵“怒发冲冠”,直写了好几封信来骂她没义气。 于是,两人这一来二往的,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便真正的熟稔了起来。 现下又想起了对方的为人处世,程冬冬就忍不住想笑:“还是算了吧,她那脸皮,我可学不来。” 观棋也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其实思涵本身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姑娘,只是她为人处世一向不受约束,太过大胆,尤其是在情爱方面,所以在空鸣,能如程冬冬一般毫不介意,愿意同她亲近的贵女几乎没有。观棋之前对此也是有些惋惜之意…… 一想到此,观棋又看了看程冬冬。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在宁鹄和思涵的双重影响下,程冬冬似乎变了很多,话变多了,人也开朗了许多…… “太子妃。” 正当殿内的两人各自出神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守门的其中一个侍女。 程冬冬很是淡定地合上了书,又从书桌上抽了一本诗集盖在了上边,而后看向门外的侍女:“什么事?” “有一位姓叶的公子,说要见您。” 姓叶的公子?程冬冬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这说的怕不是叶聆风吧? “请他过来吧。” “是。” …… 来人确实是叶聆风。大半个月没见,程冬冬看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不过许是因为头一次上太子府来,所以很是紧张,都不怎么敢抬头看程冬冬。 程冬冬看他似是有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模样,便看了观棋一眼:“你们先退下吧。” “是。” 观棋也没有提出异议,顺从地领着一众侍候的侍女退下了。 见人都走远了,程冬冬这才看向松懈下来的叶聆风,问道:“说吧,有什么事?” 叶聆风这才敢抬头看向程冬冬,笑了笑:“我来,是想请太子妃……参加我的冠礼。” 程冬冬一怔:“你……要请我去参加你的冠礼?” 程冬冬着实是没想到,叶聆风竟是为此事来的。 冠礼一般都是家中长辈操办,一同商议请哪些人合适,而叶聆风亲自上门来请,便是说明,在他心里,是真心实意地将程冬冬当做朋友的。毕竟这家伙的脑子着实算不得灵光,也想不出哪些攀附之事,至于他身边的人,想来也生不出这等心思。 叶聆风见程冬冬怔住,心头一紧,还以为对方不愿意,连忙道:“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程冬冬笑了:“怎么会?你亲自来请,我哪有不去的道理?我还要谢谢你来请我呢。” 闻言,叶聆风这才舒了一口气,不过随后又紧张起来,从身上掏出来两张请柬,递给了程冬冬。 “既然太子妃答应了,那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 第二十八章 叶聆风的冠礼 空鸣近来的天气都是阴雨天,天幕总是暗沉着,越发显得偌大的皇宫肃穆庄严。 皇宫内,一辆马车正徐徐前行,东拐西绕的,最后在一处停住,下来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女。 正是突然进宫的程冬冬。 下了马车,程冬冬又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步撵,又是好一阵功夫,才来到了思涵禁足的寝殿。 还未来得及进殿去,就听得一阵叫嚷自殿内传出:“你这没义气的怎么又突然来了?” 而后,一袭雪青色衣衫的思涵就出现在了殿门口,一面倚着门框,一面看着程冬冬。 程冬冬抬脚向前走去:“你不是巴不得我来看你吗?我现在来了,你还不高兴了?” “谁巴不得你来了!脸皮敢不敢再厚一点?”思涵一口否认,哼了一声,转而走向殿内,“我就不信,你来真就只是看我来了,不然的话,你早就来了。” 不得不说,思涵猜的还是很准的。不过程冬冬自然是不会当场承认的,这侍候的侍女全都在呢,万一叶聆风就这么被自己泄露了出去,那思涵还不得“砍”了她。 “你自己听听你这话,还说不想我来呢。”程冬冬跟在思涵后边,同时看向一旁的侍女,“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就和思涵说说话,也不用你们一旁伺候。” “是。” 众人应声,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 思涵看着程冬冬的动作,挑了挑眉:“你果然是有事找我!我就说你是个没义气的,有事了才会想起我来!” 程冬冬顿时无奈地看向思涵:“我说公主啊,你好歹听我把事情说了,再做评判吧。” 思涵哼了一声:“什么事?” 程冬冬没说话,而是摸出来一张请柬,递给了思涵。 “你什么时候这么闲了?还代送这个……”思涵接过请柬,一面嘴上腓腹着,一面打开了请柬,而后,当她看见落款人时,顿时一怔,“叶聆风?” 程冬冬见思涵愣住,面上还有些许的难以置信,便笑着道:“您要是真不想我来,那也可以把请柬给我,我这就走。” “皇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来,坐、坐、坐……”思涵顿时灿然一笑,招呼着程冬冬坐下,还又念叨着,“八月初八……那不就是十天后了?再过三天我就解禁了,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给他挑礼物呢。” 这么一想,思涵顿时觉得乏味的生活又重新有意思起来了。 不过,当她细细地看了一遍请柬之后,她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程冬冬,问道:“这请柬,是他亲手写的吗?” 程冬冬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说他的字不好看,所以就特地找人帮忙写了。” “……没诚意!”思涵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垮,将请柬丢到了一边。 程冬冬对此表示非常的不理解,以及忐忑。她没说错什么吧? “那个,他请你去他的冠礼,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都证明你离你的想法更进一步了,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是没错啊,可是让他人代笔,不就说明,我在他心里其实也没多重要吗?怎么说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对啊,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过了大半个月,他才想起来送我封请柬,他就是这么报恩的?” 程冬冬眨巴眨巴眼,不怎么理解思涵这脑子是怎么转的弯:“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说他的字不好看,所以才找人代的笔啊。至于报恩的话,你要是想让他以身相许,那我觉得你就是在做梦了……” “至于这么晚才来找你……你是不是忘了,他现在都还背着得罪你的罪名呢?再加上榕城那事,他爹能不罚他吗?你都会被禁足,他还能比你好了去?要不是这次冠礼将至,他恐怕连让我给你送请柬的机会都没有。” 思涵愣了愣,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于是话头一转:“……那报恩的事,先按下不表,就说这请柬,他字不好看,能不好看到哪儿去啊?字如其人你没听过啊?” “……”程冬冬愣了愣,她想起叶聆风曾说过,他肚子里是没什么墨水的,“字如其人”怕还真不能用在他身上。不过想了想,这话程冬冬还是没说出口,她总觉得在背后这么说叶聆风不太好,毕竟虽然人家说自己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但具体有多少墨水,程冬冬也不知道啊,万一人家只是谦虚呢……嗯……万一…… “那要不,我再去找他,让他给你亲自再写一份?” “不需要!”思涵却又是一口否决,“你特意为这事去找他,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在乎他似的。” 程冬冬叹了口气,自己倒了杯茶水,刚抿了一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思涵道:“说起来,我一直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哪知道为什么?就……一见钟情呗。”思涵在程冬冬身旁坐下,“我娘亲说过,喜欢一个人呢,就是喜欢他的全部,如果只是因为某一点的话就说喜欢的话,那就不叫喜欢了,应该叫欣赏,或者是别的什么。” “说起来啊,我娘亲也是在第一次见到我父皇的时候,就认定他就是那个要相伴她一生的人了。” 程冬冬这下没有回话,她听的出来,思涵说的娘亲,是指的已然故去的先皇后。虽然这种事她也不怎么明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思涵对叶聆风的感情,与对方说的那样并不怎么相像。 …… 程冬冬并未在思涵的宫中久留,毕竟她就是来送请柬的,与对方闲聊了一会之后,就回太子府了。 回到太子府之后,在回灵华殿的路上,程冬冬无意间瞥见了一个人。那人一身柳色长衫,模样俊秀,只是身子看着有些单薄,像个文弱书生。 程冬冬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人是叫青眼,在榕城的时候,程冬冬勉强算是与他打过一次交道。 说来也奇怪,在榕城那次,他有权利调动宁鹄的护卫,可回到空鸣之后,他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书童,平日里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除了刚从榕城回来的那两天之外,这大半个月,程冬冬就再没遇见过他。 想着想着,程冬冬突然灵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 “太子妃?” 程冬冬这厢脑子里刚有了些明悟,一旁的观棋见她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便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程冬冬回神看向观棋,笑了笑:“……刚刚走过去那人,我瞧着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观棋也笑了笑:“太子府里的下人何其多,太子妃又哪能个个都认识。” “也是。”程冬冬叹了口气,“回去吧。” 猜出来了又如何?终归也没什么用…… 第二十九章 缺席的思涵 与过去的大半个月相比,十天时间不可谓不短。程冬冬觉得自己好像前两天,才去给思涵送了请柬,今天却就该去参加叶聆风的冠礼了…… 今日天气不错,霞光自天边开始蔓延,向人们示意着今天会是一个大晴天。 程冬冬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后,在用早膳时才想起思涵来,连忙看向一旁的观棋:“观棋,思涵有派人来传什么消息吗?” 观棋摇了摇头:“没有。” 程冬冬见此,眼中有些疑惑,却也没有深究,只是道:“我今日要单独出门一趟,你们就各忙各的吧。” “太子妃要去哪儿?” “叶聆风的府上,去参加他的冠礼。”程冬冬没有隐瞒,如实说道。她也知道,就算自己不说,观棋也会知道,说不用跟,估计还是会有人暗中跟着她,不过只要别再她眼前晃悠,不让她知道,那就行了。 “是。” 观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应是。 程冬冬用完膳,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匆忙出了门。 只是她没有带人出来,之前也没有去过叶聆风的府上,只知道一个地址,这会儿出门,倒是让她一番好找。等她好不容易找到时,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冠礼也已经快开始了,叶府的大门前已然是非常冷清了。 不过亲自来请程冬冬的叶聆风,此刻却还“坚守在”大门口,身边站着好几个下人在劝他赶紧进去。 原本一脸为难的叶聆风在看见程冬冬时,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太……” 在叶聆风刚刚开口时,程冬冬连忙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语,看了一眼后方的一众随从,低声道:“我这次一个人出来的,身份什么的,你就别往外说了,你就说我姓程吧,叫……程冬冬,冬天的冬。” 叶聆风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程冬冬的身后,脸上满是疑惑:“太……程姑娘,这次就你一个人来吗?” “嗯。”程冬冬应了声,没明白叶聆风怎么这么问,“怎么了?” 叶聆风脸上浮现出一抹失落:“她……真的不肯来啊。” 程冬冬一愣,她?那个她? “你说的……不会是思涵吧?” “嗯。” “她还没来?” “她会来吗?” “……不是,那什么……”程冬冬顿时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之前她去给思涵送请柬的时候,就说好了两人一块去的,所以早上起来之后,程冬冬一直没等来思涵,才会问观棋对方有没有派人来传话。虽然观棋否认了,但程冬冬当时也没细想,只以为对方是等不及,自己先走了。 结果这会,叶聆风却说思涵没来……不是,她怎么会不来? “她……她可能是,起晚了吧?或是被别的什么耽搁了。” 叶聆风俨然没有被安慰到,脸上的失落也并没有退去:“她应该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 “少爷。”叶聆风还未说完,其后方一直等候的随从却是再等不下去了,略带焦急地喊了一声对方。 叶聆风和程冬冬的目光一同看去,就见大门处,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位中年男子。 叶聆风在看见对方时,忍不住心头一紧,略有些不安地喊了一声:“爹。” 程冬冬听见叶聆风这么喊,顿时有些好奇地看着那位中年男子,只见对方面目儒雅,气质从容,看着与“商人”两个字相差甚远,倒像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 “伯父。” 叶老爷看了一眼叶聆风,而后转而看向程冬冬,语气平淡地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赶紧进去吧,别让宾客多等,你这位朋友,就由我带进去,安排座位吧。” “是。”叶聆风应声,看了一眼程冬冬后,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进府去了。 随后叶老爷看向程冬冬:“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程,你叫我冬冬就好了。” “程姑娘。”叶老爷笑了笑,“请随我来。” 程冬冬亦回之一笑,心里觉得有些奇怪,这叶老爷对她也太客气了点吧? 对于程冬冬的疑问,叶老爷自是不知,自然也就没办法回答她了,他将程冬冬引进了府中,替她安排了一个位置。 程冬冬只觉得这个位置不错,一揽全局,也没人会挡住她的视线,却没想到这是场中最好的位置。周围的宾客见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又是叶老爷亲自引进府中来的,不免对她的身份感到好奇。 只是叶老爷没有任何要介绍的意思,程冬冬周身站着的仆从,也不着边际地告诉了众人——生人勿近,他们见此也只得作罢,不再去关注程冬冬。 “老爷,少爷他还真把人请来了?” 叶老爷这边,一位管家模样的老者,站在其身后,低声道。 “这位看着倒不像是皇宫里的那位,莫不是……” “人既然请来了,不管是哪位,好生伺候着就行了……也别让人家看出来,省的再生出些误会来。” “是。” 管家躬身应道,而后又看了一眼场中的叶聆风。 叶聆风以为自己偷偷找人写请柬,不会被发现,可实际上,他什么时候出府,叶老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其本想着让他去碰一碰壁,受些教训,以后老实点,却没想到他还真把人给请来了…… 一想到此,管家就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那等身份的人又岂是他们能随意去结交的,稍微出些什么事,对他们来说,都可能是灭顶之灾啊…… 不过这些道理,叶聆风是想不通的,不然他也不会为着这些事被他老爹罚那么多次。 程冬冬也没想过那些,因为她从没觉得自己与思涵他们是一个层级的,这次来参加叶聆风的冠礼,一是因为叶聆风真的把她当朋友,二就是她还没见过冠礼长什么样子呢,既然遇上了,那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可看了许久,程冬冬又觉得也没多大的意思,倒是最后让长辈替叶聆风取字那一环,让程冬冬特意留意了一下,因为她想起了宁鹄和自己。 她是没有字的,因为没人告诉她方锦茵的字是什么,方相估计也懒得给她再取一个,好在也么没人问过她,毕竟问了也没几个人能喊。 宁鹄的字估计能喊的人就更少了,可他的字是什么,程冬冬都不知道,金嬷嬷和观棋也没说过,这使得她有些好奇,想着等这次回去问问。 第三十章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 上 待叶老爷向众宾客参礼,宣布叶聆风冠礼已成时,太阳已然高悬,燥热的气息也在升腾。 程冬冬没有和部分宾客一样留下与主人去客厅茶叙,而是和叶老爷打过招呼之后,想着先回太子府一趟,然后再进宫去看看思涵,看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没有来。 而叶老爷也没有挽留程冬冬,只是让叶聆风去送一送她,程冬冬便借机问出了方才的疑问。 “叶聆风,你知道殿下的表字是什么吗?” 叶聆风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像我们这样的知道了也没用啊,又没人敢这么叫……太,程姑娘,您问这个做什么?您难道也不知道啊?” “不是啊,就是问问你。”程冬冬连忙否认,而后突然转了话题,“对了,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怀月了?” 怀月,便是叶聆风的表字。不得不说,程冬冬觉得这很配叶聆风。 “您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我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我被人叫了二十年的‘叶聆风’,突然间多了个名字,我还有些不适应呢。” 程冬冬闻言,笑了笑。要真不叫叶聆风,改叫怀月了,她也不太习惯。 “对了,程姑娘。”这时,叶聆风突然脚步一顿,叫住了程冬冬。 程冬冬不明所以:“怎么了?” 叶聆风看着她,没有立马回话,而是看向一旁,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捧着一件衣袍的仆从,见叶聆风的目光看向了他,他顿时会意,走向两人,将衣袍交给叶聆风之后,就转身退下了。 这件衣袍,程冬冬看着有些眼熟。 “您之前不是问,我怎么知道……她不会来了吗?就是因为这个。” 说着,叶聆风就将叠好的衣袍掀开一层,拿出了一张请柬递给程冬冬。 程冬冬打开请柬,看了一遍……没看懂……但她是有些嫌弃这张请柬的。 “这是什么?” “我给她的请柬啊。” 程冬冬一愣:“请柬?不是让我代为转交了吗?” “是啊,可是她后来又派了一位姑娘来找我,说我让您转交的请柬是他人代写的,没诚意,非要让我再亲自写一张,所以,我就又亲自写了。” 程冬冬挑了挑眉头,她是真没想到思涵还有这么一手。之前掷地有声地说不需要,结果还是偷偷地让人给她写……等等! 程冬冬突然“醒悟”过来,又看了看手中的请柬,这回……她终于看懂了,但她还是嫌弃,因为这请柬上的字实在是太丑了,对比起来,她的字都能算好看了……或许她那刚上学的弟弟,可以跟叶聆风争一争风。 而且,这请柬上还有错别字,所以她第一次才没看懂…… “所以这是你的亲笔……”程冬冬皱着眉头,努力措辞,“那你……猜到什么了?” “她把请柬和这件外袍送了回来,不就代表她不来了吗?”叶聆风如是说道。 少年,她恐怕不止是不来了这么简单吧? 程冬冬愣了愣,终归没忍心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叶聆风,反正她也要进宫去,还是等她问清楚了再说吧。 “嗯……这样吧,正好我也有事要找她,那我顺带帮你问问她为什么不来吧。” “其实来不来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是不是哪里做错了,惹得她不高兴了?” “……”程冬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聆风,虽说她觉得不至于此,但思涵那心思,她也着实摸不准。 想了想之后,程冬冬突然一脸正色地看向叶聆风:“叶聆风,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您问。” “你为什么,要请思涵来你的冠礼呢?” 叶聆风一怔,几乎是下意识地答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只是如此?” 叶聆风皱了皱眉,很是疑惑:“那,我还应该因为什么?” 程冬冬见他这般模样,心里顿觉松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就送到这儿吧,我先走了。” 到了大门口,程冬冬便辞别了叶聆风,直奔皇宫而去。原本她还想着,先回一趟太子府的,现在她却是没那个心情了,她现在就很想知道思涵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等程冬冬进宫找到思涵时,她正在御花园里喂鱼,那番优哉游哉的模样,直接将程冬冬来时,所有为其想的借口统统推翻了来。 趁着抓鱼食的功夫,思涵瞧见了匆匆而来的程冬冬,当下一笑,冲她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程冬冬看着思涵,走近之后才道:“你猜呢?” 思涵顿时反应过来,将手中的鱼食一把撒了出去,而后一边拍手,一边看了一眼身旁的侍女,对方立时会意,退开了。 “我只是突然之间发现,我对他好像真的不是喜欢。”见四下无人,思涵这才开始为自己辩解。 “那你之前还千方百计地接近人家?” “我……我见色起意不行啊?” “……”程冬冬眉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脸的迷惑,这话说得她真是没脾气,“就因为一张请柬,你就从一见钟情,变成见色起意了?” “那张请柬只能算是一个……结果。” “……你在说什么?” “起因,是我以为我喜欢他,但是实际上我并没有,所以那张请柬让我领悟了。” “我都跟你说了他字不好,你非要让人家亲自写,还冠冕堂皇地跟我说不需要,结果人家写给你了,你又怪人家字不好。” “他那仅仅是字不好吗?”思涵顿时炸了毛,“他还有错别字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看见那张请柬的时候,整个人心都凉了!你敢说,你有想过他会写出那样的请柬来?” “……”程冬冬一时语塞,她还真没想到过。 不过这件事,程冬冬还是觉得思涵理亏,但现在这情况她俩也理不出个什么来,于是她便也能略带庆幸地道:“还好他还没喜欢上你。” “我就跟你说他是个木头,哪家姑娘会喜欢他呀。” “你差不多得了吧,他要是真喜欢上你了,你到时候怎么办?” 思涵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归于无声,似乎她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她理亏。 程冬冬一时间也没想到要说什么,于是两人就这么趴在围栏上,看着湖中的游鱼渐渐散去。过了许久之后,程冬冬忽然想起了十天前和思涵的对话,于是打破这无声的寂静,突然开口: “思涵,你娘亲同你说了,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他的全部,那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怎样才算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呢?” “……就像,她和我父皇那样啊……” 第三十一章 感情,就是这么奇妙 下 程冬冬略带疑惑地看了一眼思涵,觉得她有些答非所问。 思涵也愣了愣,而后才道:“……我猜是这样。她只跟我说我以后总会遇上那个人的,不用着急…可我觉得,无外乎就是她和我父皇那样了。” “我哥一出生就是太子,我一出生就是萧国最受宠的公主。即便娘亲她不在了,父皇还是会时时念着她;无论太子哥哥出了什么事,父皇也没有动过换一个储君的念头;无论我闯什么祸,父皇也不会真的冷落我……这些,不都是我父皇爱我娘亲的凭证吗?” 程冬冬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你这么说的话,你其实一直都在找的,只是先皇后和陛下之间的感情啊。” “难道世间的感情,不都是如此吗?”思涵却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父皇是一国之君,所以他注定不会只有我娘亲一个妻子,所以我想无论他们多相爱,娘亲还是会感到伤心的吧……小的时候,我就总在想,娘亲走的时候会不会也带着这样的遗憾呢?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也算是了却了她的遗憾吧。” 程冬冬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些事她也不懂,想了想后,她想起了宁鹄:“……思涵,这些话,你同殿下讲过吗?” “说过啊。”思涵点了点头,“可他只说,在这世间,不论是有多相像的人、事、物或是感情,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不该去执着,顺其自然便好。” 程冬冬觉得这话说得很好,不愧是殿下。谁料,思涵却突然一转话头。 “可是在这宫里,顺其自然有什么用?等来的,无非就是像你们那样的一旨赐婚罢了。” 程冬冬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思涵说的是她和宁鹄:“……啊?” “不管是赐婚之前,还是成亲的时候,你和我太子哥哥连半点感情都没有。虽然现在,他对你很好,你对他好像也很依赖,可实际上,太子哥哥对谁都好,对亲近的人也尤其好,而你…似乎也只能依赖他。” 程冬冬彻底无话可说了,思涵这番话让她心里有些动荡。两人再次沉默了许久之后,程冬冬决定安慰安慰思涵。 “你现在谈这个是不是有点早啊?再说了,陛下那么疼你肯定不会勉强你的,你也别想那么多。” “哪里早了?我现在已经十六了,早就到了婚嫁的年纪,只是我还一直拖着,父皇也忙于国事,暂时没空管这些罢了……不过要勉强我呢,也的确没那么容易,我刚刚也就是突发奇想地多愁善感了一下,你也别想太多。” 看着对方突然“活”了过来,程冬冬也笑了笑:“知道了。不过叶聆风这事,你跟他接着做朋友应该没什么吧,毕竟他心里已经认可你,把你当做是朋友了,你又突然不理他了,怎么看都有些莫名其妙吧?” “我说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呀,以后我不知道,但是现在,看着他我不嫌尴尬的?再说了,那个叫逸飞的虽说人有些讨厌,说话也难听了点,可他有一点没说错,那就是叶聆风如果与我太过亲近的话,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也是我为什么从不光明正大地去找他的原因。” 思涵说的干脆,程冬冬却觉得有些为难:“那我怎么跟他说呀?”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呗,反正我又不交这个朋友。不过……我劝你最好也别离他太近了。” “为什么?”程冬冬怔了怔,不明白思涵为什么这么说,“我与他结交,应该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可你是不是忘了,我太子哥哥现在是什么处境啊?针对他的人,或明或暗……他身边多一个亲近的人,那他就多一个弱点。他待你这般好,心里自然也是认可你的,你若是不小心因为什么朋友或别的什么,被人拿住了,那你让我太子哥哥怎么办?” “……” 程冬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思涵说的这些她从未想过,因为她想不到,也因为在她心里,她从来就不是方锦茵,更不是太子妃。 思涵见程冬冬不说话,心头也是一软,又放缓了语气道:“我说这些,也不是想让你一个人就一直在东宫里待着,我只是看太子哥哥对你越来越好,所以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些事情。毕竟像榕城那次的刺杀,太子哥哥不是第一次遇见,你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撞见。” 程冬冬叹了口气,由衷道:“……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我也觉得。”思涵颇为赞同地附和道。 于是,两个在这个多愁善感的年纪的姑娘,就这样一同趴在围栏上,思考着“人生的意义”。 最后因为天气逐渐燥热,两人不得不退出了状态。 …… 程冬冬陪思涵疯玩了半天,回到太子府时,已然临近晚膳时分。而当她回到灵华殿时,宁鹄已然在此等候,并吩咐下人开始摆晚膳了。 看着静静等候的宁鹄,程冬冬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出去疯玩,到了饭点时才想起回家,而一回到家,就看见奶奶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 不过不一样的是,小的时候到了饭点才回家,奶奶只会瞪着眼睛骂她还知道回来,宁鹄却是在瞧见她之后,淡淡一笑,说了句“回来了”…… 程冬冬的心里顿时又生出许多亲切和安心,原先因为思涵说的种种担心,在这一刻好像都从她心头散了去。 “殿下。”程冬冬唤了一声宁鹄,脚步轻快地向他跑了过去。 宁鹄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看她跑过来。 如果时光真的可以停留的话,程冬冬觉得现在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她脚步轻快,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也不曾闪躲,只是淡笑着看她,两人之间没有什么话语,可就这么看着,就透露着“岁月静好”四个大字。 …… 第三十二章 显王发难 不知道为什么,程冬冬忽然之间觉得,她现在的平淡日子似乎不会太长久。 或许是因为昨天她还在和思涵在一起伤春悲秋,感慨着一些小女儿家的心事,可到了今天早上,皇上却忽然派人来请她进宫。 来的公公也不肯透露是什么事,只说不知道。 程冬冬对那位皇帝没什么了解,但印象中,如果没事的话,那位应该也不会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这个想法让程冬冬很是不安。 不过唯一可以算作是安慰的地方,那应该就是宁鹄也会同她一道进宫了。 于是,程冬冬就这样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和宁鹄一起进宫去了。 皇帝召见的地方,是在御书房。不过此时的御书房,却是有些热闹,程冬冬和宁鹄到时,除却一众侍候的侍女公公,显王和方相也在此处,皇帝正坐在书桌前批改奏折,这两人就站在书桌不远的地方。 不过方相似是独自前来的,而显王却还带着一个随从,程冬冬对其没什么印象,宁鹄却是一眼就将其认了出来,正是之前显王送画时,那个能替其发言的随从。 “儿臣拜见父皇。” 两人先是向皇帝行了礼,而后才与方相和显王见了礼。 不过,程冬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的显王对她很是不屑一顾,甚至在看向宁鹄和方相的目光中,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好了。”宁帝趁着批改完了一本奏折的功夫,抬头看了显王一眼,“人都给你叫来了,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是。”显王领命,嘴角登时勾起一抹莫名地笑意,看向方相,“不知方相,有几个女儿?” 此话一出,一旁的程冬冬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被紧张和害怕淹没,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同时,她也很是疑惑,显王怎么会知道? 再结合一个月前对方送假画的行为,那岂不是说明,一个月前甚至更早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方锦茵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怎么会等了那么久才发难呢? 程冬冬虽被吓得不轻,但方相面上却没有任何波澜,就像是没听出显王的弦外之音一般,只是淡淡的答道:“王爷是说笑吧。微臣只育有一子一女,这事凡是认识微臣的人,都知道。” “是吗?”显王将目光转向程冬冬,“那她可是你的女儿,方锦茵?” 程冬冬不敢看显王,只是面目表情地垂下了眼帘,生怕自己的心虚被瞧出来,同时她此时心里亦是一团乱麻。显王敢当众摊开此事,就说明他手上肯定掌握了绝对的证据,证明她不是方锦茵,可她却又猜不到这个关键证据是什么,更没法像那些故事里的人物一样,在危难时刻想出一个绝佳的好办法,来摆脱困境…… “嘭!” 正当程冬冬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时,书桌前的宁帝突然将手中的奏折重重地拍下,吓得一众宫人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除开他们以外,这御书房内似乎就只有程冬冬被吓出一个激灵了,宁鹄和方相垂首立在一旁,依旧面无波澜,只是淡淡地劝宁帝息怒,显王虽说也有些被吓到,却没有像程冬冬那般夸张,不过片刻便调整了过来,也道了一句“父皇息怒”。 宁帝看着显王,面露不耐:“你到底想说什么?” “父皇,是这样,儿臣不日前巧遇了一位姑娘,各个方面都与方相的女儿方锦茵一模一样,儿臣问她是谁,她也答,她就是方锦茵……” “嗤……” 像是故意的一般,宁鹄在一旁突然嗤笑出声,使得显王很是不爽。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宁鹄双眼微弯,敛了敛笑,看向了显王:“皇兄,你是在讲故事吗?” 一旁的程冬冬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宁鹄的声音和话之后,莫名地就安心了许多,同时她大概也猜到显王掌握的绝对证据是什么了……想来也是,还有什么是比方锦茵本人更有力的证据呢?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挑明,应该就是因为对方才找到方锦茵不久了,所谓偶遇,也不过就是把人抓来而已。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太子殿下急什么?”显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面上却依旧是笑吟吟的,“若只是如此,我自然也不会信她,可此女才情了得,对方相以及宰相府的诸多事宜了如指掌,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吧?” 宁鹄挑了挑眉,没有回话,似是在等着他的下文。 “……说来也真的是巧,我之前还遇到了一个叫……程倩倩的女子,她自称认识太子妃。” 程倩倩三个字一出口,程冬冬的眼眸猛然一抬,无以复加的震惊充斥其中。 原来……是因为这个…… 原来一个月前,在榕城遇到程倩倩那次,真的不是偶遇,而是有人特意来试探她的……难怪对方当时的眼神那么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一时间,程冬冬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昨天思涵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她心中有了些许警醒,但她也只是怕以自己现在的身份,会给如叶聆风那般的人带去麻烦,却不曾想到,其实以自己原本的身份,就已然给原来的朋友带去了伤害。 一旁的宁鹄注意到了程冬冬的异样,便不着边际地挪了挪位置,将程冬冬挡在自己的身后,让她不那么引人注意。 其实原本也没什么人注意程冬冬,一众宫人现在都还跪伏在地上,连个头都不敢抬,宁帝也只是皱着眉头看向显王,而显王本身就没将程冬冬放在眼里过,他的目的,是方相…… “…不仅如此…”显王继续观察着方相的神色,“这个叫程倩倩的,还说现在的这位太子妃是她的发小,根本就不是方锦茵。不知方相,怎么看?” 方相的反应让显王很是失望,因为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语气依旧平淡:“微臣虽老了,却还没老糊涂,太子妃是不是微臣的女儿,这点毋庸置疑。” “是吗?”显王笑了,虽说方相的反应让他有些失望,但是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他依旧很期待,“那太子妃和方相不如先见见我说的这两个人吧。” “你在胡闹些什么!” 第三十三章 一场闹剧 宁帝一直在旁观,显王的话说的越多,他的眉头就多皱起一分,而后连奏折都批不去了,最后终是在这一刻,忍不住呵斥了显王一声。 显王这次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有所适应,反正听见宁帝的呵斥时,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坚持着。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想着,有人冒认太子妃,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还是要查清了才好,免得有人…鱼目混珠。”说着,显王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程冬冬所在的方向,“若是那两人说谎,也好早日解决了,免得生出谣言来。自然,无论是与不是,都是儿臣冒犯了太子殿下,待此事了结,儿臣自当领罚。” 宁帝眉头紧皱,看向显王的目光,颇为不满。 “陛下,显王既然想让微臣见见他所说的人,那微臣就见一见吧。” 就在宁帝想将所有宫人都撵出去,而后阻止这一切时,方相却突然出声,答应了显王的要求。这使得显王有些意外,平白地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些许怀疑。 宁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方相,随后觉得让自己这大儿子吃一吃亏也好,当下便略带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了奏折,批阅起来,懒得再看这几人。 显王见宁帝默认了,心中顿时一喜,刚才对自己的怀疑,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想着等真正的方锦茵进来时,在场的这三人会是什么反应。 “陆贾。” 显王低头看向身后跪伏着的随从,叫了他一声。 对方会意,上半身依旧保持着伏低的状态,双腿慢慢直立,向后退去,最后走出了御书房。 不一会儿,一位头戴帷帽、看不清脸的素衣姑娘就踩着碎步走了进来,而后向着宁帝行了跪拜礼。 “奴婢叩见陛下。” 而自这位姑娘进门起到叩拜宁帝,程冬冬和显王眼中的惊疑就没断过。 程冬冬最开始是觉得有些害怕,因为她看这姑娘的身形很眼熟,但却不是程倩倩,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身形是什么样,但既然看着眼熟又不是自己的发小,那应该就是方锦茵了;显王则是真的疑惑,陆贾出去了没进来就算了,但这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而当这位姑娘出声时,程冬冬和显王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她到底是谁,显王更是一个没忍住,直接惊叫出了声。 “观棋?” 宁帝抬眼看了看显王,淡淡地道一句:“平身吧。” “谢陛下。” 姑娘缓缓起身,而后将帷帽取下,露出一张眉目秀丽的面容,正是观棋。 不过此时的观棋,脸上少了平日里的那股沉稳的气息,反倒是柳眉微蹙,眸中带着几分哀怨,看得程冬冬一脑门的问号,连带着害怕都少了许多。 “不知这位姑娘,是王爷说的方锦茵,还是那个……说是太子妃发小的人?” 显王看着观棋,脸上的震惊依旧没有退去,似是还想问她这是怎么回事,结果刚一张嘴,就被方相抢先了一步。 “她……” “回相爷,这两个人奴婢都不是。”观棋低垂着头,也抢先一步打断了显王的话,其语气也不似往日那般自信恬淡,反倒是有些害怕,还带着些许哭腔,“奴婢是王爷安排进东宫的,一直在服侍太子妃,他让奴婢掌握太子妃的生活细节和习惯,好以此扮演太子妃的发小,然后诬陷太子妃不是相爷的女儿……” “你胡说!”显王指着观棋,气的直想跳脚。 “奴婢没有胡说!奴婢实在是不敢做这等欺君之事,故而决定将此事说出来……” “你还敢胡说!本王什么时候让你污蔑她了?” 显王实在是气不过,扬手便想要一巴掌拍过去,可刚举到半空,就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给抓住了。显王转头一看,便撞上了宁鹄微弯的双眼,如墨的双瞳里还倒映着他的面容。 “皇兄这话,莫不是说此女子,当真是你安排进我东宫的?” “我……”显王一怔,猝不及防之下,一时竟忘了否认,只是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宁鹄见此,嘴角的笑容更甚,带着几分讽刺:“皇兄,别说你找的是她,就是真的找一个与锦茵一模一样的人来,也不见得有什么用。要方相说她是,她才是,可你难道以为方相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吗?” “够了。”此时,宁帝目光看向宁鹄,突然开口,制止了几人。 “父皇……” “闭嘴!”宁帝瞪了一眼显王,对方登时吓得不敢再说话,“污蔑自己的弟媳……我看你真是太闲了,才能做出这种事来,回去禁足十日,好好反省反省吧!” 显王显然不服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宁帝却没打算再搭理他。 “至于这女子……” “父皇。”宁鹄上前了两步,“不管怎么说,她也都是我府上的宫人,不如就交由儿臣处置吧。” “随你……今日这场闹剧就到此了,往后朕也不想听到有人议论,都下去吧。” “是。” 底下跪了许久的宫人们此刻终是松了一口气,连连应声,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出去。宁鹄等人随后也出了御书房。 显王出来之后没看见那名叫陆贾的随从,只有其他几名仆人还在外等候,心头疑惑更甚,却又碍于宁鹄与方相还在此,便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而是衣袖一拂,大步离去。 宁鹄与方相一道出了御书房的门,还有说有笑,聊得很起劲的样子。 程冬冬和观棋是最后出来的,程冬冬全程没有说话,也几乎没有人注意她,就好像她不在场中一样,可她却就这样度过了这一次的身份危机。 但直到此时,程冬冬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她一下子好像接触到了好多事情,一时间都不知道脑子该怎么转了。 但程冬冬还是想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观棋,倩倩呢?” 观棋此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她看着程冬冬,安慰道:“放心吧,她应该已经不在皇宫里了。” “那我能见见她吗?” 观棋没有回话,反而将手中的帷帽递给了程冬冬。 “现在就去见她吗?” 观棋依旧没有回话,但却摇了摇头。 程冬冬顿时有些失望,但还是接过了帷帽,戴了起来。观棋便领着程冬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并没有和宁鹄他们一起。 程冬冬由观棋领着,来到了另一道她没来过的宫门,她原本以为是要回太子府,可这身行头再加上那宫门前她没见过的马车,她又觉得不像。 但观棋依旧没有给她解答的意思,程冬冬便也不再去纠结去哪里,只是想着趁现在这个空隙,理一理今天自己的脑子是怎么变成一团浆糊的。 第三十四章 方锦茵 程冬冬也不知道自己在马车上颠簸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被送回了相府。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了,再加上他们走的还不是正门。 程冬冬偏头看向观棋,本想开口问些什么,却见她摇了摇头。程冬冬皱着眉,但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和观棋一起进了门内。 刚进门没走几步,就见方夫人独自一人,匆匆迎了上来,抓着程冬冬的手,急切地唤了一声:“茵儿。” 程冬冬顿时被吓了一跳,没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连忙抽回手来,愣了愣后,才到道了一句:“母亲。” 方夫人见程冬冬抽回手时,便已察觉不对,再听程冬冬出声后,面色顿时一变,看向了一旁的观棋:“什么意思?” 观棋看着方夫人,笑而不语。 方夫人见此,也没有逼问观棋的打算,只是暗哼了一声,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开口道:“落桑院已然收拾好了,随我来吧。” 程冬冬在一旁听着,大约明白过来,方夫人在这里等的应当是真正的方锦茵,但不知是何故,却等来了她这个假的方锦茵。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程冬冬这般想着,突然生出了一道想法:她想离开这里,离开东宫、离开空鸣,或者也可以说是,逃离。 “观棋。” 程冬冬在经过一道穿花回廊时,目光突然一转,看向某一处。 “太子妃,怎么了?” “我之前一直在想,后花园里的那座池塘里,什么时候才能种上荷花呢?” 观棋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程冬冬为什么会问这个,但她还是答道:“太子妃若想种,吩咐下去即可,来年就可以来看了。” 听见观棋的回答,程冬冬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我的近况你都是告诉谁的呢?” “太子妃……”观棋有些疑惑,她总觉得程冬冬有些不太对劲。 “我不是要怪你,就是问问。” “太子妃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谁,或者说……”程冬冬看着不远处方夫人的背影,长呼了一口气,“你到底听命于谁。” 观棋一怔,没有回话,但她心中倍感惊讶,因为程冬冬以往都不会问这种问题。以往的时候,她或许会意识到什么,但她几乎不会去管,大抵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也管不了。但今天的程冬冬似乎格外的不一样,观棋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了转变。 程冬冬也没有再问,因为她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猜测。她说的那个池塘,一个多月前宁鹄陪她回门的时候,里边已然是一半枯枝一半青了。可观棋不知道,这便能证明她不是相府的下人,至于是不是方相的人,这不一定,但程冬冬觉得不太像,具体的原因她也说不好,或许是因为观棋对方夫人的态度太淡然了吧,也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发生改变时,周围一连串的改变都不是巧合吧。 方夫人对于程冬冬和观棋的对话,并没有在意,她之前对方锦茵的到来有多期待,那么她现在对程冬冬的到来就有多失望。以至于,当她把程冬冬和观棋带到落桑院之后,便只丢下一句不要随意走动,就离去了。 来落桑院的路上,以及这院子的四周都没有什么人经过,想来方夫人之前就早已把人都调开了。 方夫人走后,程冬冬也再没和观棋说过一句话,这让观棋有些担心,却又由于不知道程冬冬是因何如此,一时间也无计可施。 两人就这般平静地在这院子里坐着,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来者是一位女子,高傲清冷,似一株于凛冬绽放的寒梅,绚丽夺目,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冬冬看着对方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为何好像所有人都能看出她是假冒的方锦茵了。 真的,不一样。 方锦茵缓步走近程冬冬,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之后,朱唇微启:“我对你很失望。” 程冬冬不由地一怔,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说。失望?有什么好失望的?这才是她俩的第一次见面吧? “你与我,相差甚远,我实在是想不通,你有什么资格来假扮我。”说这话时,方锦茵的脸上没有嘲弄,反而很是认真,似乎这个问题真的在困扰着她。 也正是因为方锦茵这样的反应,使得程冬冬很是失落,同时又有些生气,她可不想就这样被人贬低:“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你爹硬把我绑来的。” “所以最开始,我也是不同意的。”说着,方锦茵目光一转,不着边际地看了一眼观棋,“不过现在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程冬冬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一条船?怎么就在一条船上了?她的家人到现在,都还在方相手里,她一个被挟持者,什么时候能和要挟者站在一起了? 观棋却是明白了,但她没有说话。 而方锦茵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说道:“我来,最主要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得不说,结果很让我失望。以你现在的处境,如果没人护着你,我很难想象你能活几天。” “……那我是不是该跟你说句抱歉?”程冬冬看着方锦茵,心情少有的愤怒起来,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不用。我没那么是非不分,事实上,的确是我们亏欠你,可那又如何呢?你那么愤怒,是因为觉得我在刻意贬低你,还是因为我说的是事实,戳到了你的痛楚呢?” “……”程冬冬顿时一噎,满腔的不忿在这一刻全都被冻结了起来,只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自己都说不好。 “方小姐。”观棋在这一刻,忍不住出了声,“时间应该到了。” “我说的是她,又不是你,你急什么?”方锦茵瞥了她一眼,继而又看向程冬冬,接着道,“我刚刚说过了,你我已然在一条船上,为了不让你拖累我,所以我想奉劝你一句,不管你是情愿还是不情愿,替你遮风挡雨的人,是不会总在你身前的,如果你实在是学不会如何去面对,那就不要怪我在关键时刻抛下你。” …… 第三十六章 叶聆风被绑 第三十六章 叶聆风被绑 第三十七章 看着不像好人 第三十八章 获救 第三十九章 青眼道歉 第四十章 我想好了 第四十一章 杀人灭口 第四十二章 千伶 第四十三章 忽然就中秋了 第四十四章 释然 第四十五章 中秋家宴 第四十六章 我不想为这种事情站队 第四十七章 你且看好 第四十八章 巧啊 第四十九章 说话注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