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进宫 今年晚冬二月天,在宫里当皇帝的觉哥哥终于派遣人来接我入宫。 临行前一晚,大哥与我促膝长谈将皇上的薄情寡义,朝秦暮楚的事说了个遍,还告诉我,此刻后宫已有六十五位妃子,我去了正好,凑个双数,六六大顺。没准每日妃子跳井跳城墙的概率会少些。 若我要留在家里不去,他自有能力护我一身平安喜乐。 我拒绝道:“谢谢你,但不需要。从小到大我的心愿就是要嫁给觉哥哥做皇后。” 大哥看我冥顽不灵,十分气愤,恨铁不成钢的说我,“你的觉哥哥?他当初允诺你什么来着?说是登基后,即刻迎你入宫去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现在他都有皇后三年了。如此背信弃义之人,想不到你还能喜欢的下去,真是丢了我家的脸。” 我瞪他,“不准你说觉哥哥,就算他有了皇后又怎样?你没听说过杨贵妃这个人物吗。后宫佳丽三千人道,三千宠爱在一身。我就是觉哥哥的李贵妃。” 顿了顿我又补充道:“那皇后位置,迟早是我李莺莺的,那什么病痨子皇后,争的过我吗?” 大哥也怒瞪着我,“杨贵妃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你不看看你,回眸一笑众人倒,六宫粉黛显颜色。怎么跟人杨贵妃比?你所做所为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我回他道:“那你是什么,你是东施的哥哥。你背影迷倒千军万马,正面吓退百万雄师。实在是貌似钟馗,恶鬼出世!” 而后,我与大哥互相破口大骂,甚至牵连到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所用词汇之激烈,惊醒了在睡梦中的阿爹。 阿爹起床从屋内摸出藤条揍了我和大哥一顿,警告我两赶紧睡觉,别影响到阿娘。 将军府向来朴实无华,奴仆丫鬟甚少,打人苛责这种事,爹亲从不假人之手,并且以此为乐。 即使外围卒兵不下十万。他也天天上山种地。 我和大哥奉行父命,尚未争出胜负,便不欢而散。 夜深人静,我盖着棉被躺在床上,屋内积温的碳火不时发出几声烧裂的轻响,我听着声音,不知怎么的就有些酸楚。 些许是离家的原因,往日里寂寥的漫漫长夜在今朝变的尤为短暂。 第二日,我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皇城。路途中掀开窗幔往外了瞧了瞧,皆是些高峙耸立的铜墙铁壁,困囿着这座城。 沿路随处站立着包裹在铁甲里的战士,手拿兵戟,锋芒毕露的守护着皇都。 我随意看着,不小心对上其中一个人的眼。那人眼神锐利如迸驰的箭般,毫不留情的插到我身上,惊的我瞬间合上窗幔,安安分分的坐好。在这百转千回的皇宫里绕啊绕,绕到了我在皇宫里的新家,宿宁宫。 皇宫里的屋舍一间胜一间的雅致精秀,拥簇着挤在一起。却又在极近的距离内,修筑着固若金汤的高墙,阻断彼此的来往。 就好比如我想窜个门,明明几步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结果在高墙的阻挡下,我需得绕一大圈。 我尚未进宫前,便被莫名的封了妃位。成了这后宫升职记录上破天荒地的第一人,前途无量。 因在宫中有了位置,故此一来就领到了独属的宫殿。这间宫殿,碧瓦朱檐,雕梁绣户,样样齐全,美轮美奂,内院青石砖铺盖的路旁还栽种着我最喜爱的牡丹花。虽比我旁边宫殿的格局构造略逊一筹,但也差强人意。 我对后宫爵位知之甚少,不懂这个位置居于何处,只知道别人唤我一声李婕妤,比一般刚入宫的女子要高上不少。 待进宫后,我只需在这新家里等着觉哥哥来临幸我,晋升我的职位,让我至少达到贵妃这个等级。 但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数月。 晚冬凛冽离去,春风轻拂经过,夏荷黛粉结藕,秋枫簌簌落下,四季璀璨怡然过,我却未曾见到表哥一面。 这一年来我无所事事,无聊至极,每日除了必备的向高位妃嫔请安,就是在殿内画画。 从开始歪歪扭扭的蚯蚓到后来线条流畅的蟒蛇。见证了我的进步。 画技进步的同时,是每日待遇的下滑。 我听闻过后宫的残酷,倒没想到如此的现实,连饭食都能逐渐克扣。一干丫鬟奴仆除了每次清扫殿面外,也懒得同你说话。 勉强填个温饱。肉香味却是许久未见。想亲自前去拜访下觉哥哥,可每每被拦在书房外,朝堂外,别的妃子寝宫外。 宫人谈论我的境遇竟也不避讳,当我面掩耳盗铃似得说着悄悄话。 “想我当初以为能跟上这将军府的小姐,必定是能多多见见圣面。到时——” “到时以姐姐你的姿色必能赢得陛下欢心。脱离这种生活。” 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黯然神伤,只想凄楚的告诉大哥,李贵妃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了。 我要回家。 好在觉哥哥在新一年浓冬深寒里来了,眉眼间还是常带的温煦,他笑着对我说,“莺莺,好久不见。” 我不见他已有五年,再见他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貌若白玉,孤高俊朗,眉眼处总是带笑,宛若雪山冰莲绽蕾开放。 我责怪问他,怎么不早些来,是不是不喜欢莺莺了。觉哥哥只是拉着我的手,微弯了眼看我,听我滔滔不绝的抱怨。 若不是侍候的宫人催我用膳,我恐是要拉着觉哥哥说上一天一夜。 觉哥哥同我一起用膳,以往一人吃时,觉得皇宫御膳房的供给的饭菜平平无奇,今日有了觉哥哥作伴,单吃米饭就觉得香甜可口。 再然后,夜幕初升,今日似墨般的夜里只有霜白明月,宫内燃起照明的火烛,觉哥哥在灯火交辉的床纱深处问我,“莺莺,我今夜可以留在这里吗?” 我对上的眼,总算知道今夜为何无星,因为这些繁星皆落进他的眼内,瑰熠绮丽。 他话中之意,溢于言表。 我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躺在榻上准备侍寝,等待山雨欲来的帝王恩泽。 红烛跳动,气氛不知怎么就有些旖旎,他的柔情蜜意里皆是我的名字。一字一顿问一句,“莺莺,将你交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雀跃的点了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搜肠刮肚挤出来几句发自肺腑的话,“觉哥哥,莺莺这就将自己交给你。以后让莺莺照顾你。” 他俯下身来,一切顺理成章的进行。我抱着他的脖颈,抬眸可见的龙凤纹绣窗幔,盈满我的眼。 2 嘉嫔 一夜龙恩。我连升几个妃位。摇身一变成谨妃。 这时的赏赐和用食方面也都提高了不少,一夜回到刚入宫时的滋润生活。 宫里侍奉我的女官,直夸她跟到好主子了。 我纳闷问她,“怎么我没侍寝之前,就不是你的好主子了?” 那宫女眼睛滴溜溜的一转,说不出的狡黠灵动,“也是。不过您能多见着陛下,我们也能跟着沾光了。” 她话语无错,我却是莫名有些火大,问道:“你能沾到什么光。是一承龙泽和我争人?还是觉得陛下来我宫里,能看上你,赐你个妃位坐坐?” 宫女急急忙忙的跪下,“主子冤枉啊,我别无他意,只是想着皇上能来多看娘娘您,定是好事。那赏赐也能多些。” 我冷笑一声,“我的父亲是镇远大将军,我的哥哥是骁勇大将军,他们跟着陛下行军打仗多年,这个皇朝都是靠他们打下来的,皇家的赏赐不知道有多少。你以为我稀罕这种?” “自己掌嘴二十。” 侍寝之后仍是火冒三丈。妒妇毒妇这等名号一夜径直流露出去,那宫女自此见了我便委委屈屈,哭哭啼啼。 我倒是无所谓,只因我本就自私娇纵,向来讨厌他人觊觎我之物。更何况是这一个见风使舵趋炎附势之人。 先前没侍寝前,对我冷嘲热讽,我虽无心计较,但仍不免心生芥蒂。待我一夜升位后,又着急阿谀奉承,主动贴近我要上演主仆情深,实在虚伪厌恶至极。 趁势正盛,教训下不听话的奴才是应当的事情。 这也是大哥告知我的道理,虎落平阳被犬欺,管他虎不虎的,先趁自己能狗仗人势了,给那虎削成小猫咪。 多亏她的帮助,从此之后一些地位低的妃嫔见我唯唯诺诺,高的见我如避蛇蝎。我乐的清闲,还能享受下恐吓人的快乐游戏,并乐此不疲。 然而觉哥哥也再未宠幸于我。 他正值壮年,后宫佳丽填充的愈来愈多,并且来者不拒。短短一年内已有了一百个。每日都需雨露均沾,根本顾及不到我。 我从初始的心心念念渐转的变成了清风自若。在百无聊赖的时光中,从希冀渴求变成了麻木不仁。 初春宫廷家宴,我受到邀请。 去往会场的当天,那宫女又主动请柬,特地翻箱倒柜将我最奢侈的衣装首饰找出来,恭敬万分,言语诚恳的劝我,“娘娘,若你此次着上此衣,必是能盖过那皇后一头,届时陛下的目光就在您身上了。” 废话。都盖过除了皇上之外权势最大的人了,怎么能不在我身上。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我想做皇后想了十几年了,也懂得蛰伏自谦,不明目张胆做些逾越皇权的事,好成为众矢之的。 我想了想,让她赶紧离职,别做猪队友来祸害我了。 皇庭内部家宴,必定不会大肆铺张,再结合皇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常绣花诵诗不争不抢有着高雅情操的形象,她此次应是朴素。 而那厮还在持之以恒的劝我穿上这件。真是恶毒胚子,想害我? 于是我道:“你很喜欢这件衣服?” 她点了点头。 “那你便穿着它陪本宫一同参加家宴吧。” 那宫女惊慌失措,俨然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畏缩样,“娘娘,这万万不可啊!” 我笑道:“有何不可?是本宫赏给你的恩赐,接受就好。说不准,皇上就瞧上你了。” 宫女还道:“不可不行不能不符合礼数。” 她同我说来说去,最终在我软硬兼施,好生劝说,甚至主动退让,编排些理由借口假装与她推心置腹,娓娓道来。告诉她,自己的荣宠已是过眼云烟,急需要一个身边人来相互扶持,如果这次失败,罪罚由我一人承担,绝对不拖累后。 她犹豫不决半响,还是穿上了这件雍容华贵的衣服。 一件衣服而已,我穿上不过压众位妃嫔一头,遭人嫉妒。而她穿上,没准就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所谓富贵险中求,莫过于此了。 我知她明眸皓齿,芳容丽质。倒没想到一身衣裳,更衬的她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美的出尘绝艳。 相反的,我低调不少,一身素雅蓝襦裙,连平日里戴的首饰都摘下不少。素的淹没人群,平平无奇。 果然,在家宴上她大显风头,而我也适时当了位好人。 在觉哥哥出面苛责时,道一句,“是臣妾允的,只因不想如此姿色埋没后宫,趁团员家宴,荐表于陛下您。” 许多人持怀疑的眼光观我,我站的挺直,笑的灿烂。 觉哥哥虽仍是苛责不断,但等家宴结束后便迫不及待的宣旨临幸。这宫女从我宫内出去,封为嘉嫔。我眼睁睁的看着不发一言,目送她上了轿辇,对我笑的得意洋洋。 还没开始就这个样子,真小白眼狼。 不过看她还是没能彻底领悟后宫之道。古来宫女变妃嫔的人,因没有背景所倚靠,一般都被其他权贵整治的或死或残,成为这宫阙悲曲中的第一调。 果然,此后一年,她受宠的前六月,便得罪妃嫔无数。期间还对我落井下石,当面嘲讽,“是不是没想到她会有这么一天。”我敷衍的点了点头,继续画着未完成的铁锅炖鸡图,连生气都觉得浪费。只遣了觉哥哥为补偿我,新派来的女官送她出门。 此后四月,因背后娘家无权无势,她怀胎三月便被人谋掉了孩子,再难讨圣恩,彻底失势。又因抓狂得罪了觉哥哥的新欢,邻国的千熹公主,而被贬冷宫,不到两个月,郁郁而终。 她终是没有活过这个冬天。 临死那一晚,她请求人来邀我相见。我欣然赴约, 月下人憔悴,她彼时巧笑倩兮,身姿妙曼,现今形如枯槁,面色灰白,一层死气漫延。双目无神徒留绝望,瘦若干柴的手牢牢抓住我的衣袖。 气若游丝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你害我。” “你不会那么好心的。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你害我。” “你害我!”最后一声撕心裂肺,喉间泣血。她再也抓不住我的袖口,软绵绵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不明。 她发泄濒死前的感想,字字不离我害她,我听的无趣又乏味。最无情帝王家,失宠荣宠一念之差。我只是推波助澜,送她一场荣宠盛宴,让她至少死得其所。 月色更深了。 我打了个哈欠,回应一句:“这不是你想的吗。做君王他侧之人。我替你实现,你还不快感谢我?” 静谧无声,偶有乌鸦嘶鸣,她死在了杂草丛生,残破不堪的冷宫中。 而这寒冬腊月里终于迎来了第一场雪。 3 熹贵妃 冬至时节,京都万里雪封。 觉哥哥在沉迷于千熹公主的百忙之中,抽空了来我宿宁宫一趟,以往几年没见,我观他始终如一,是我心尖上的如玉人。现今不过是在这重重宫阙中几月,我便觉得他陌生不已,一身杀气凛然,眉眼都带着凉薄。 夜静床幔深处,他拥我入怀,在我耳边呢喃,“莺莺,莺莺。”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缱绻,可这份缱绻终归是后宫所有妃嫔共享的。 翌日他走的很早,我一觉梦醒,枕边空空荡荡,冰冰凉凉。仿若昨夜是一场无稽之谈的华胥梦,一切都是我的自欺欺人。 新侍奉来的女官名叫巧儿,名字中带个巧,性格却是木讷寡言。 侍奉我将近一年,与我说话竟没超过五十句。她沉默服侍我梳洗穿衣,又轻手轻脚为我研磨准备好笔墨。再无声无息的站在我身边,用行为来贯彻沉默是金这理念。 可今日不同于往的闲暇,我正进行每日的消遣活动,画画。 邻国千熹公主的突然大驾光临,殿门口的扫地奴仆还没来得及通报一声,她便领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直冲我寝殿。 按位份,她是熹贵妃,比我高上个一等级。我只能低眉顺眼起身行礼。 之前有远远观望,熹贵妃容貌昳丽妩媚,风情无限。一双眼生的尤为好看。她眼窝深邃,眸色浅绿,盈盈一望只觉看见了万物始生,清新怡人的春,论谁见了都得爱上。 熹贵妃用这双极漂亮的眼狠狠盯我半响,出口讥讽道:“陛下昨日本是来我寝宫,可这不知哪里来的妖风,给他吹到狐媚子那里去了。妹妹,你说这狐媚子该罚不该罚?” 女人的妒意和恃宠而骄果真非同寻常。皇后尚未权利随意处罚后宫妃嫔,这贵妃倒还越俎代庖,先行一步了。我唯唯诺诺,低下头去,不经意扫过她略微隆起的腹部。原是怀孕有了龙子,固然这么嚣张跋扈。 我笑的腼腆,“姐姐说笑了。” 她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又连连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骂我几句狐媚子不知羞耻,让我好自为之,莫做些迷惑君王的事情。在我连连点头,低三下四中,趾高气昂的走了。 可能在我这里耀武扬威得到了虚荣的满足心,其后几日,只要觉哥哥留宿过的妃子,她都要亲自登门拜访问候一番。 由于她位份较高,背后还有邻国倚靠。一些妃子亦如我般,表面笑的谦逊礼貌,转头便是白眼朝天,狠狠骂一句,妒妇,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但总有铁板。那便是同我位份相当的另一位,玉妃。 玉妃是当今皇后的表妹。年芳不过十五岁,天真浪漫,活泼可人,但脾性也不小。能讨的觉哥哥欢心,亦能惹的觉哥哥发火,常让人又爱又恨。 那熹贵妃和玉妃面对面的吵架,一众人混乱的拉拉扯扯,互相推搡,谁也不肯让谁。 而后,在两位妃子齐齐摔倒,熹妃的一身尖叫里,此事才算了结。熹妃丢了龙子,元气大伤。那玉妃却更不幸的磕到了殿内木桌角上,伤到了脑子,过不了多久便撒手人寰。 这冬时未过的凛冽中,香消玉殒了第二位妃子。 觉哥哥深感悲切,贬了熹妃之位。熹妃位份下降到美人,实低的不能再低。 觉哥哥也未在留恋于她的温柔乡。只因皇后因为玉妃的去世,本来孱弱的身子更加孱弱,差点随着表妹一起去了。为了照顾皇后的贵体安康,他已无心关注其他。 惊蛰过后,春寒加剧。 皇后的身体好了些,熹美人却愈发枯竭。首胎落掉,未好好治疗而留下了病根。每日都要经历腹绞如焚的疼痛。当初风光无限,现在无人问津。动辄被迁怒问一句,玉妃的命谁来偿? 我曾见过她跪倒在觉哥哥寝宫门口,祈求能见圣颜一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终晕厥,被侍卫粗鲁拖下去。 也曾见过她委曲求全向太医讨要药材。 后来,她悬梁自溢。那夜是初春的第一场雨,雷声轰鸣,噼里啪啦的雨点滂沱而下,她死的静悄悄的。第二日才被人发现。 邻国为此事不兴大动干戈,要发动战争。觉哥哥一旨挥下,令我大哥出兵征伐,一讨南域。 大哥接旨领命,但提了个要求。 成功之际,可允他从封地来皇宫见我一面,看我是否安好。 书信从觉哥哥的手里传到了我的手里,大哥字字恳切,最后一句,吾妹安否。让我情不自禁有些伤怀。 入宫三年没点荣宠模样,还让大哥如此挂念,实属不应该。 于是当晚我特意熬了参汤,向每个渴求受宠的妃子般,送去御书房。 为了表示我的诚恳,我还梳妆打扮了一番亲自前去。 不过去的有些晚,前面已经排起来了队。有像我一样诚恳,有拼运气遣奴仆来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还是长长的一条队伍,我站的脚疼,弱柳扶风的靠在巧儿身上,手中的参汤已经凉的不能在凉。 刚巧又听见前面的一位宫人说道:“这人太多了,今晚估计是没戏了。娘娘派遣过的事咱们又失误了。” 我看了看手中的碗杯,又看了看巧儿。 为了不避免上好的汤食不被浪费。在巧儿一句不要的呐喊声中,我还是喝完了。 精心熬制出的参汤姿势果然非比寻常,好喝还大补。 只是这时,在御书房服侍的大太监突然拔尖了嗓子 喊了一声,“谨妃娘娘,陛下说想喝你熬的汤呢。”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击的我如遭火焚,不仅没有受宠若惊,还后悔万分,早知道今日不送了! 我看了看碗底残留的一根参须,问道:“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巧儿摇了摇头。 难道我的争宠生活还没开始就要无疾而终了吗! 那大太监看我迟迟不出来,主动来寻。一双老眼犀利无比,成功的将我从人群中提溜出来,道一句,”“谨妃娘娘请把,莫让陛下等的急了。” 4 争宠 我强颜欢笑,“汤凉了,本宫要再去做一碗。以免让陛下受寒。” 大太监一手拈兰花指笑的咯咯,“谨妃娘娘您说笑了,这可不是参汤的事,这可是您期盼的事,快来吧。” 勇者无畏。我深吸了口气,壮士割腕般的端着碗杯跟着大太监进了书房。沿路许多嫉妒羡慕的眼光跟随,更让我如扎锋芒。 刚进入御书房,扑面而来的便是一叠堆着一叠的奏折。 觉哥哥明黄身影掩在案桌后,大太监一边督促我快去,一边退出书房关好门。 我愣愣站在原地,手里端的碗杯凉意传到我的手里,让我透心凉,心忐忑,迟迟不敢上前一步。直到觉哥哥从奏折中抬起头,招呼我一声,“莺莺,过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死晚死都要死!大不了被赶出御书房,丢人现眼一回,也无甚大不了的。反正我脸皮厚。凭借着这股信念,我迎难而上,将碗杯稳妥放置桌上,急急道一句,“陛下,喝汤。” 可能我这一声太过真心实意,荡气回肠。觉哥哥闻言毫不迟疑放下笔墨,一手捧碗盖掀开来。 “……”良久的沉默,觉哥哥维持掀盖的姿势许久,浪费了批奏折的很多时间,我看的十分于心不忍,想提醒光阴似箭,事业要紧,不要将心思放在一碗汤上了。可终归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 过了半响,他问我,“莺莺,可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哈哈大笑,“怎么可能,陛下你多虑了!” 在觉哥哥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我急中生智胡乱谄出个理由。“这汤是我七七四十九日秘制熬制出来的,所有的精华含于这一根参须里面,看似寒酸实则有营养,所谓返璞归真,抱丹守一,莫过于此了。” 觉哥哥恍然大悟,“你把汤喝了?只给朕剩了汤底?” 我温婉一笑,噗通跪倒在地,“罚轻点。” 他轻笑一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起来,靠朕近些。” 我依话照做,半分不敢忤逆。噌噌几步来到他的身边,毕恭毕敬的站着。 他忽而将我揽入怀中,语气暧昧,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低声问我,“莺莺。你可记得我们初次相见?” “你也是如这般,偷偷吃了朕的药膳。” 旧事重提,当年他是西下南巡的四皇子,沿途遭人刺杀,被我爹捡回来才算保全了一条性命。 他伤势严重,请来的好几位大夫都说救不了,全靠个人造化。爹亲不忍他方即束发便死在阴谲诡谋的皇家内斗中,硬是每日拿些名贵的药材,吊着他一口气。 我初次见他,他正昏迷着。一双极好看的眼闭着,眉紧蹙,面色苍白,一身被白色绷带缠绕,些许血珠自里渗出,染红衣襟点点,脆弱之际又带着迷魅般的瑰丽。 我见他好看,便主动请缨每日的送药。 他时而喝时而不喝,全凭心意,即使在睡梦中,依然执拗的可以。我灌药不进,只能替他喝了好不浪费这大补的药材。 长此以往,他半分没见好,我倒是脸色红润,体型增长了一宽。 我听阿娘说,他是当朝迂腐贵胄中的清流,生来襟怀坦白,不同流俗。可惜亲娘死的早,被过继到了皇后名下,受尽压迫。皇上也嫌他不知变通,耿直磊言,对他冷落苛刻。 南巡本是道艰难任务,无异于流放。原是朝中大臣有所过错后,将功补过而行。没想到皇上能如此狠心,此次竟派亲儿。 我听完对他心下怜悯更甚,主动和阿娘吃斋念佛,抄写经文期盼他快些好起来。 许是诚心感天动地,他终于醒了。 前夜正逢雪落,檐层积雪,我于室内温药,碳火炽焰,烧溢药香。今日也如寻常,我强灌不进,反而引的他咳嗽了好几声,还呕出一口腥血来。 我赶忙止住手,再也不敢动作。转头将药咕噜咕噜喝完,再一转头,人睁眼了! 当时的场景很尴尬,我拿着药碗傻愣愣的盯着他,脑子思绪万千,纠结于他的眼睛真好看,和被人抓住了偷喝药材的行径后该怎么解释,方显的自己良好优秀的品格尚存。 我盯的痴傻,他眉头皱的比昏迷中还深,薄唇轻启,倒不问他的处境如何,只是一句,“往常都是你给我喂药的?” 我点了点头。 他道:“十分粗鲁,呛着我几回。” 当日没提,现今方提。莫非想要打击报复,我心下凛然,瞧他和洪水猛兽般,小心翼翼问,“你想要?” 觉哥哥笑容盈盈,顺着我的话头接下,“朕想要?” 都说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如大海。于其测大海,不如宫厕走一遭。我适时装腹痛,着急脱身。 “陛下,臣妾忽感腹痛难止,需得先行告退了!” 他道:“如此便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外面可是有好些人排队的。” 机会?还有用此要挟?我倒是没想过做了圣上后的他能愈发的自恋自夸,也没能想到亦能薄情至此。他知外面有心心念念等待多时的众人,挑选我可能是一时兴起亦可能是点兵点将的随机抽到。不管哪种想法,都令我一时心寒不已。 总之不是特殊亦不是特例,而是在一群人中给我的机会。 若今夜他挑的是旁人,而非我,此刻书房他的甜言蜜语又诉的是哪些。 这种机会。我李莺莺不要也罢,个屁!权衡利弊之下,与其免费便宜她人,不如自己掌握。是机会也好,有所得便不会失的彻底。 我揉了揉肚子,改口道:“不疼了!” 他笑的惬意,我胃里此刻却是真正的烧痛,连同不知何处泛起的酸意交织连绵至全身,痛的锥心刺骨。 一夜噩梦不断,他睡在我身侧,呼吸浅浅。 我借着皎洁月光,昏黄烛火,翻过身来仔细视他。 相同的眉眼,相同的鼻唇,和三年前的他无甚区别。可这人到底就是不一样了。 我想起曾经对大哥说下的豪言壮语,此刻真是悔从心来。入宫两年无甚收获,自欺自艾倒是随手拈来。不知不觉便落下一两滴泪来。 他睡的迷迷糊糊,却伸出一只手来抚了抚我的眼角,展臂一揽将我搂入怀中,嘟囔着,“快些休睏,莺莺。” 我闭上眼,往他胸口靠去,彼此亲密无间,耳畔近在咫尺的心脏怦跳声,好像在催眠我,爱的真切。 5 蜜蜂 一觉梦醒,又是日上三竿。 我睡眼惺忪,还想在床赖上一会。巧儿在旁提醒道,“娘娘,今日是惯日。” 当朝皇后温良贤淑,善解人意。执掌凤印后将一些繁复礼节减了不少,但每周去觐见请安一次仍是免不了。 这惯日都改的如此简洁了,怎么说也得去,要不然就是蔑视皇权,不尊敬后宫中最尊贵的人。 我从皇上寝殿出来没多久,又紧急梳洗打扮,心急火燎的往皇后的中宫凤殿赶去。 去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妃子已经到满了。她们三五成群,互为营派的拥在一块。彼此话语不断,看起甚是姐妹情深,仔细听来,却又是些阴阳怪气嘲讽陷害的话语。 不过在我出现后,皆是不谋而合的用了嫉妒神色看我。 我习以为常,不管哪位嫔妃,每次侍寝完后都得经受这遭遇。如果没猜错,待会肯定还有人来为难。 忽闻一声,“皇后驾到。”人群骚动停止,各嫔妃有序站好,恭迎皇后亲临。 皇后气色较之先前几周好了不少。她缓步踏上主座,行走间雍容华贵的气度自生,让人见了便心悦诚服。主座之下依次有宁贵妃,安贵妃,再后便是我,我之后又按等级安坐。 待行事跪安,各自落了座之后,又开始无聊乏味的聊皇上论妃子品性话题。 那话题本在刚死不久的熹贵妃身上,莫名其妙的又转到了我身上。 与我同阶位的憬妃率先出言,“听说昨夜个姐姐进的御书房了?还宿在陛下的正阳宫?要可知,宁姐姐可还没能踏入过那正阳宫一步呢。姐姐你是如何进的,怎破了规矩,先行迈了宁姐姐的路呢。” 好一招挑拨离间。我面上悠闲自得,从容不迫饮上一口温茶,私下的阴暗想法恨不得将主动挑事的憬妃千刀万剐,生吞活剥。 本是同妃位,相煎何太急! 舍了余光瞥过宁贵妃,不出意料她的脸确实泛青扭曲了。 我道:“走着进的,若妹妹双腿软弱无力,不会走路,可让你身边的宫人帮忙。昨夜我进时,刚巧碰见你手下的太监了。若没记错,应也是拿着碗参汤找陛下的。妹妹可知此事?” 相同的伎俩我也会。果不其然,宁贵妃再也按捺不住,冷冷开口,“怎么着。能进御书房歇的正阳宫,就是你们的每日追求了?这么无聊?不该有的心思就收起来。这后宫还轮不到你两做主呢。” 宁贵妃阶位高,公然被拂面,怒气诉于我们,面子却从皇后那找回,“那御书房一般人可进不得,连皇后都需求请皇上,臣妾又怎敢僭越。” 在旁真正悠闲饮茶的皇后手顿住了。 她不动声色继续饮茶,风轻云淡的对何事都不挂心,对宁贵妃的挑衅当是熟视无睹,只一句,“本宫乏了,若无要事大家都可回了。” 我求之不得这句话,立马起身行礼告退。临走时观憬妃脸色难看,咬牙切齿的盯着我,我冲她爽朗一笑,挑衅意味十足,就是要气死她。 她应是没能想到此事能简单化解,气急败坏的瞪了我好几眼,后来见我的眼睛瞪的比她大,便很是识时务的偃旗息鼓。 是夜,巧儿拿热巾为我敷眼,忍不住问一句,“娘娘,这是何必。” 我忍不住从心里发出赞叹,“我为我的大眼睛自豪!” 事后日子如常,我依然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画画度日,时不时御花园转转看看风景如何。但宁贵妃和其他妃子没将我做眼中钉肉中刺的主要原因是,第二天晚上陛下便立召了新晋的王婕妤去正阳宫,由此我不是特例,我是先河。开创出了皇上颠鸾倒凤的新地点,新爱好。 所以大家对我尤为感谢。因为不仅能侍寝,还能感受正阳宫的豪华大气,仿佛置身于中宫之位,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是皇后,很是舒爽。 可怜我这先河,被后浪拍死在了沙滩上,再也没能入正阳宫一次。 连憬妃都进了好几次,见我时不但趾高气扬,还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瞪我时眼睛鼻孔齐上阵,我不甘示弱,中指竖起回怼。 争宠第一次失败。 晚来春风四月天,御花园内百花齐绽,姹紫嫣红,引来蝴蝶千千,刹是晓靓美致。但同时也引来不少的蜜蜂。我虽有心前往,但害怕蜜蜂的毒针叮的成猪头,就一直拖着没去。 后来听几个宫女说,傍晚间蜜蜂会少些。许多娘娘贵人常在此时前去。 我便寻了个黄昏日后,带着巧儿去御花园内赏景,见见以雍容典雅著之于世的御花园,在春风无限好的季度里,到底有多美艳。 去时霞光正盛,日轮缓沉,渐渡下一层金辉罩世。园内碧塘波光粼粼,熠熠生辉,岸边楼阁,衬映娇花艳,与着画檐金亭连云际,璀璨仿若仙境。其周乱花绿荫水潺潺,鸟语花香,皪美无度,意向万千。 我站于中央怡然自得,因美景而乐以忘忧,心旷神怡。 仔细嗅来这馥郁花香,除了呛鼻,其他还好。虽然不似故乡梅花的幽幽冷香般,但亦有别样味道。 蝴蝶展翅旋飞绕着人打转,我心痒痒,扑上去抓住一个,双掌微微合实将它拢在掌心中,想近在咫尺逗弄两下。 稍不注意,力气大了些,娇气的蝴蝶被我捏死了。 别人捕蝶嬉戏,我是真正的捕蝶造杀孽,毫无美感,还被一旁的美人看到,提帕掩唇欲盖弥彰的开始讥笑,阴阳怪气的拐着着弯说我粗鲁。 她说:“听闻姐姐的父亲是武夫出身的大将军,姐姐应是随父般力敌千钧,所向披靡。随便捏死一只蝴蝶不在话下,只是可怜这蝴蝶死在了不怜香惜玉的人手中。” 说完还伸指轻易勾来一只蝴蝶歇在她的指尖,那只蝴蝶甚是乖巧,停在一处一动不动,只随着她略动指尖时扑闪扑闪翅膀。 我十分心动,忙问在宫里摸打滚爬数十年对何事都清楚了解一点的巧儿,“她是如何做到的。” 巧儿小声应道,“王美人应是涂了种吸引蝴蝶的香料。” 我说:“那快给我来一点。” 巧儿却突然怛然失色,急急说,“娘娘,万万不可。以前也曾有妃子用过,引来蝴蝶,可也引来不少蜜蜂,最后叮的中毒毁容,十分可怖。这王美人刚入宫不知这些,应是有人故意给了这香粉,要害她。” 我看了看近在咫尺,逗弄蝴蝶玩耍的王美人,问道:“那她这?”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的自远往近的一阵嗡鸣声,巧儿这时才惊慌失措,对我大喊,“娘娘快跑,蜂来了!” 早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啊,巧儿!猪队友! 6 毁容 那蜜蜂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周围一时半会皆是此起彼伏的尖叫。 巧儿掀了外袍为我挡毒针,自己却被蜜蜂连连蛰了几下,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闷哼。 我心下焦急,赶紧迈大步伐,向御花园外狂奔而去。可沿路碎石不断,足下一个闪失,整个人向前重重跌去,好巧不巧,额际又磕到了一块赏景用的园林石。 登时刺痛传来,我眼前一片血红,头晕目眩的分不清东西,起身的力气也随着一跤消失的无影无踪。巧儿在旁急切的搀扶我,安抚我道:“娘娘再坚持下,很快就能出园子了。” 我百折不挠忍着脚踝受崴的剧痛,在巧儿的扶持下,一瘸一拐身残志坚的继续跑,但速度不由的降下许多。 雪上加霜,这时候王美人在身后惨叫哀嚎也是越来越近了。她是罪魁祸首,蜜蜂叮的尤为狠些,跟着她的蜜蜂也是尤为的多些。 她不管不顾横冲直撞的向我扑来,撞的我眼冒金星再次摔倒,两人交叠纠缠着倒在地上,一时半会谁也起不了身。巧儿哭着唤我名字,我大受感动,而后在蜜蜂连绵不断地蛰刺和头昏脑胀中,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全身上下无一处是不痛的。睁眼是熟悉的殿室和床幔,刺龙绣凤,琳琅流苏和一手支颐正趴在我们床头打盹的觉哥哥! 像是梦幻泡影,我不敢相信的阖眸再睁眼,所见依旧是。 喉间涩痛道不出一个字,泪水决堤似得涌出,我竭尽全力从锦被中探出一只手去抚他如玉似得半张侧脸,却又在极近距离内堪堪停下。 手指虚虚的在空中挠了几下,终究还是颓然缩回。 只是没料到中途却被突兀攥住。觉哥哥俨然苏醒,他眼眸清亮,缓缓拉过我的手至唇边微碰一下,麻酥的感觉瞬时侵袭四肢百骸。我恍若如浮云端,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睁大眼睛震愣的看他半响,傻傻的道出一句,“好像在做梦。” 他笑了笑,“傻莺莺,哭什么。” 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一句话,门外突然传来尖着嗓子的大太监音,“陛下,这该要去憬妃娘娘那里了。时间候的久了,后面的娘娘们可是等不及了。” 我心立刻冰凉寒凄,原是挨个慰藉,在我这里也只是累了歇个脚,而非守了我整夜不眠,上演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白感动了。 眼泪也白掉了,这要喝多少水才能补回来。 我又气又伤心,翻过身去背对他。他好像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俯下身来吻了吻我的后颈。 嘱咐我好好休息,这些天勿要外出晒太阳。 我将头埋进软枕里,赌气似得缄默不言。他在我身后站了片刻,终是走了。 那夜狂风骤急,雨倾而下,声堪比玉碎,伴了轰鸣雷声,扰了我一夜安宁。 还好翌日雨过天晴,阳光明媚。我照常宿醒,对镜梳妆。 只是这镜中的人怎么有些不一样? 怎么这脸,好像是我平常脸的两倍大。怎么这脸上面还有些许红疙瘩。怎么我额上缠着一圈白带。 巧儿在我身后有些拘谨,她头次僭越挪开镜子,对我惶恐道:“娘娘。” 我心生不详之感。急急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指腹稍一挨上就是刺骨的疼痛,以及手感可得的凹陷性水肿。 难道我这是—— 不敢相信亦是不想相信,我将镜子挪回面前。再仔细辨认一遍,肿成两倍宽的脸,密密麻麻的红疙瘩,以及凹凸不平的肌肤。 实在难以置信,我尖叫着将案桌上的镜子胭脂扫落在地,双手胡乱挠抓自己的脸颊,想把肿起的胀肉扣挖下来,再也不见。 可太痛了!实在是镂心刻骨的疼痛!我单是抓挖了几下便失了力气,脸部火烧样的痛,再加上丑陋不堪,直让我痛不欲生,哀哀欲绝。 巧儿见我癫狂,上前拦我,劝我勿要做傻事,一声声娘娘唤的撕心裂肺。 我被她紧紧箍于怀中,眼见她比我细挑许多,但却被束缚的无法动作,只能喘着粗气,哽咽发泄心中的痛意。 我问她,“什么时候的事情!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巧儿如实禀告:“昨夜娘娘晕过去不久,那蜂就被赶来的侍卫灭了去。但娘娘——但娘娘不幸被蛰了脸,不过一时辰就毒发。太医来诊治,说得养上一段时日才能好。” 我头痛欲裂,抓住身前的巧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继续问:“那太医说没说,我的脸,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巧儿字字坚定,“自然是能的。太医不仅开了药,连陛下都赏了雪莲几株,为娘娘驻肌。娘娘不必伤心,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如从前般国色天香,聘婷秀雅。” “陛下,昨夜,昨夜可是看见我了?”我惊恐相问,心中思绪万千,是恐惧于觉哥哥见我的丑陋,更是害怕于觉哥哥往后对我的嫌弃。 巧儿点了点头,安慰我,“娘娘不必担心,陛下对你宠爱有加,不仅没觉得您有所差容,反是怜惜疼爱。” “真的吗?” “是的,娘娘,千真万确,奴婢若说假话,天打雷劈。” 耳闻毒誓都出现了,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心中因她的话好受了些,“别说了,我知道了。” 巧儿放心不下,还想说些什么。 我捂住耳朵什么也不想听,女子容颜实为重要,就算我心里百般劝解安慰自己,亦是悲怆的不之所以然。 推开巧儿,跌跌撞撞逃避般的上榻将自己裹于被褥中。 心头希冀着睡一觉就好,睡一觉便好,自欺欺人的想睡一觉忘却这些烦恼。 等到再一个回笼觉,面容没改变分毫,还愈发疼的厉害。 巧儿见我疼的厉害,动作迅捷的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来。 从里倒出些水似得透明液体,往我脸上敷来。 甫一接触,脸上的灼热感须臾褪去,转而来的是温温凉凉舒适万分的感觉。 巧儿言道,“娘娘,这是陛下方才遣人送来的药,特治被蜂蛰了的毒伤,不过几日就能好。” 一觉方醒,情绪稳定许多,我看着她手中的药瓶,问道:“这么有良效的药,是陛下特意给我的?” 巧儿有些窘迫,她道:“此次因王美人受牵连而导致蜂蛰的嫔妃们都有一瓶。不过……” “不过因为娘娘受的伤严重,有两瓶!” 7 罪魁祸首 有两瓶,在用的方面自然是奢侈许多。 别人一日涂一次,我一日涂上三次,唯愿这肿和痘快些消下去。 日日照镜梳妆难过许久,担惊受怕许久,不知这愈合后是否会留下疤痕,拉低后宫妃子们的集体美貌水平。 从而受到嘲笑,导致我郁郁寡欢终生不得志。 光是想想,就觉得惨不忍睹。皇后的夙愿还没完成,我怎可轻易倒下! 故此不管太医院送来么何种苦药,我都一饮而尽十分配合。若是被家中的阿娘看见了,肯定会感慨万分。而后学会这种方式,先打伤我的脸,从根源处一键解决我不乖乖喝药的问题。 可惜她没看见。倘若她看见了,也大抵是掉眼泪不止。 我自小都没遭过如此大的罪。容貌尽毁,夜间午时疼痛加剧,烧灼全身。可偏偏碰不得摸不得,只能靠药物或者自行缓解。 那药镇的住一时,镇不住一天。我夜间常常痛醒,望一轮皦皦明月。 尽是思乡之情。 好在药有奇效,几日后肿胀全消,只余点点红斑痘印存于面目,但仍是难看。 巧儿特问了太医,道我这红斑需得一月余后才能好些。 我千愁万绪,悒悒不乐。 仅因觐见日子迫在眉睫,我这副尊容前去,必定会受到讥讽或是谑笑,直让我这个好面子的人生不如死,羞耻难堪。 巧儿善解人意,宽慰我道:“娘娘勿需担心,铅粉施朱,定能让您恢复先前之丽容。” 我忧愁道:“那我便不是天生丽质而是油头粉面了。这可如何是好。” 巧儿言道:“那您先晾面丑着吧。” 这尊敬的话语里怎么带了难以欲说的不想伺候涵义? 好在我是个宽厚待人的主子,只是隔日觐见时,天还没亮就把巧儿从床上扒了起来为我涂抹妆容,用了总计三时辰。在挑挑拣拣中稳妥收拾好了一切。八面威风的赶往中宫。 既然美貌略逊,就用绝对可怖的气质弥补。 今日起的早些,去时中宫才寥寥几人,都是些阶位低的妃子,见我恭恭敬敬,一声声姐姐唤的亲热。 我坐于次座,哈欠连天,敷衍的同她们打打招呼,聊着最新发生的新鲜事。 一位年龄不过十五的昭仪,与我道:“姐姐今日肤色大不如前,很是暗沉,可是最近宿寝未安,导致的脸色奇差?我这里有些安神香,是前些日陛下赏给我的,姐姐若不嫌弃,我送你些。” 我摇了摇手,拒绝道:“自是不必了,陛下赏给的定是些稀奇玩意,你留着便好,不需给我。” 在旁不远的喆嫔自鼻端冷哼一声,“嘁,有什么了不起的。陛下赏一些小玩意赏的多了,只是安神香罢了。只有你林昭仪当宝贝似得,天天朝人说个不停,真要给时,恐是扣一指甲盖都不舍得。” 林昭仪年龄不大,噎人的话却是不少:“我诚心诚意送姐姐香,与喆嫔你何关。莫不是你心胸狭隘,嫉妒陛下前些日去过我那,而冷落你两三年?” 喆嫔怒斥道:“放肆。好歹我也比你高出一阶,岂容你如此僭越!” 林昭仪行礼致歉,但语气全无半分尊敬,“那喆嫔是想如何惩罚,在这行皇后之责?” “你!” 这点小事都能吵起来大闹一场,我看戏看的津津有味,有点想磕瓜子。转头一见憬妃来了,立马绷紧了半张脸,故作肃穆稳身于坐上,端上架子。 憬妃瞧我一副做派,老远翻着个白眼。近些点了,看了看我面上铅粉,别有深意哼一声,笑道:“怎么着?姐姐这朵出水芙蓉也需在脸上点饰些旁物,莫不是那日蜂叮的有些狠了?” 我的痛处她的快乐,后宫中丑恶的嘴脸啊。 我憋下一口气,回以她一个慈祥和蔼的微笑,意欲今日不同你计较。 她置若罔闻,继续道:“唉,姐姐也真是可怜,那天不去赏花,赏花也不知找些好地方,偏偏往灾星身边凑。真是可怜这——” “好大的胆,你说谁是灾星!”宁贵妃的声音骤然响起。 好戏正式上演。我差遣巧儿为我倒一杯热茶,好有滋有味欣赏即将来临大战。 那日的王美人是宁贵妃母家的堂妹,当初送来也是想让两人做个照应,只是没想到这王美人遭此横劫,单毁了一张脸不说,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听闻宁贵妃幼时在堂母家长大,与其关系甚好,姐妹情深。王美人出了这事,她还气晕了几天,极为暴躁,令谁都不能提。 憬妃吓惨了一张脸,急急忙忙的躬身行礼,“姐姐,是我失言,还请见谅。” “失言?既知失言,自己掌嘴二十,以儆效尤,好让这宫中不知礼数的妃子知道,说什么话有什么样的下场!”宁贵妃言厉声狠,毫不留情面。 我心中暗暗叫好。不过看时间皇后该出来了。 温柔敦厚的皇后出现必是要阻止宁贵妃的蛮横,好符合她和蔼可亲的和平大使形象。 可惜了,未能瞧见憬妃真正的受难果真不爽。不过也突然理解了,那日憬妃未能看到我受️刁难时的憋屈。果然置身处地,才能感同身受。 普通的觐见日,普通的一套繁重礼仪。 普通的阴阳怪气拌嘴掐架,皇后普通的饮茶不言。 直到快结尾时,她突然道:“华夫人贬为正四品淑仪。送去宗人府一月。” 一众妃子皆是一惊,华夫人第一个不能理解的冲出去跪倒在地,“皇后,这是为何。臣妾未曾做过错事,怎无端就低了阶位!” 皇后冷冷淡淡,只一句,“你自心知肚明,本宫不多说。” 华夫人不依不饶,涕泪交流,“皇后,臣妾是真的不明白,不明白。” 宁贵妃平日与她交好,忍不住出言,“皇后,华儿从未做过错事,有何意遭贬,莫不是皇上所为?” 皇后看了看宁贵妃。我看了看华夫人。 这人哭的我见犹怜中,怎么还带挤眼睛强逼眼泪的。 华夫人抽抽泣泣梨花带雨,皇后神色莫测,良久,她道:“那日王美人所用异香,是你予的?” 8 定罪 满堂哗然,连我也情不自禁放下手中香茗,仔细听来这事。 华夫人磕头如捣,抽噎不止中还不忘口中叫冤。“还望皇后明鉴,那王美人还昏迷不醒,何来的谗言将祸事引于我。” “人是今晨醒的,话也是今晨说的。您给王美人一盒香粉,欺她刚入宫不知事,害她韶华便失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夫人您还是认了吧。再说这处罚,已是皇后娘娘给您最大的恩典了,还不受着?寻常后宫作乱犯事者,早就被做成人彘了。我家娘娘心善,特赦于你。” 皇后未开腔,她身旁的丫鬟很是贴心解释一番。好让我们这些云里雾里的人知道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同时感恩皇后的宽宏大量,仁爱温和。 但这华夫人非比寻常,声嘶力竭更是得不进步的祈求开恩。 眼见皇后这方无悲无喜面无表情,便另寻他法,爬了几步去扑抱宁贵妃的双腿,哭喊道:“姐姐,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姐姐。” 宁贵妃刚被此事打击,一口气还未缓过来,涨青着一张脸。我平日里见她与宫中大片妃子交好,华夫人是其中最要好的一位,常与她宿在一起,不分彼此。宁贵妃其人性格虽是泼辣狠毒,但对姐妹向来真心实意,从不亏待。 这事估是砸的她心神大骇,难以自持。没想到自己阵营里的人会对自己的堂妹下手。好过一会,她才一字一顿略带嘶哑道,“这是为何?赏婕。我平日待你不薄,珂稔更是将你当亲姐姐对待!你!你!” 然而话至此,她再也说不下去,长睫凤目忽闪几下,竟是落了泪。 百年难得一遇骄傲矜贵的宁贵妃落泪,连皇后都有所动容,动了嘴想说些什么。华夫人的凄厉哭声却是阻断。 “姐姐,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她没来之前,你所有的好都是向着我的,她来之后,你只对她好!我贪心,我见不得你全部的好都归于她。姐姐,你的好就给我一个人不行吗?我一定会对姐姐你好的。姐姐求求你,是我错了,姐姐!” 历来都是因皇上争风吃醋引来的腥风血雨,这次来了个意外,是为后宫中的妃子。 皇后喟叹不语,我看她眉头稍蹙,和旁边婢女小声交谈几语,猜测应是心软要改点罚令,有点索然无味,也学习到了后宫饶命的新方法,以后受罚时紧紧抱住比我高位者的大腿,口口称颂一声是为了你,我剑走偏锋,为了你,我不惜一切代价。 总而言之,我都是为了你。 可谁也没能料到,宁贵妃猝然一脚将其蹬开,刚刚的脆弱一闪即逝,恢复了盛气凌人,锋不敛芒的姿态。 “谬言!不过自私罢了。本宫将你当亲姊妹看待,未料你对本宫的亲姊妹下手。皇后,就按先前法子来。” 华夫人撕心裂肺,原地瘫软哭天喊地,“不行!我要请见皇上,要见皇上。没有皇上的旨意,我还是夫人,我还是这妃子。你没能力责问我,没有!” 皇后浅浅叹一口气,一副困乏至极的模样,挥了挥手召些人来。 她话少但宫中奴仆皆都心悦诚服,紧遵懿旨。不稍多时就扯下嚎哭不止,豁命求饶的华夫人。 等那华夫人被扯的远些听不到哭声后,本来还好好站着的宁贵妃倏然两眼一翻,昏倒躺地。大厅顿时混乱不堪,喧哗嘈杂尖叫连连。 我唉声叹气,十分不畅快。 巧儿见我脸色不好,以为我为此事触动,劝我道,“娘娘,不需对其怜悯。” 我呸了一声,恶狠狠道:“我那是怜悯吗?我这是还没动手,被人捷足先登了。报仇没报上,不爽!” 这场纷乱直至觉哥哥的亲临才结束。 他一身明黄龙袍,天子威严锋芒逼人,先使了太医和亲卫带宁贵妃入内整治,苛令了妃子勿要吵闹,才缓步踏进,一路目不斜视只往皇上身旁。 我没亲眼所见过他同皇后的琴瑟相和,相敬如宾,不知他两感情有多深切。但这一众嫔妃内,他的眼里只有同他一样明黄衣袍的人。 他们并坐一榻,举手投足间同样的无双气度。 仿佛天造地设,天生一对。我内心不可避免的泛起酸涩,酸的可以做一坛泡菜,涩的像生的柠檬,很是痛苦难熬。从速垂了眼不看那副画面。 然则一些事是你想逃避也逃避不了的。觉哥哥柔声情盛,问向皇后,“方才可是吓到你了。身子有感不舒服吗?” 我想堵住耳朵,封闭一切感官了。 但这于情于理不符合礼仪,后宫女人首当其冲就是要大度忍耐。我掀起眼皮扫过在场诸位,都是千篇一律的同款呷醋表情,甚至于安之若素的安贵妃都在其中。 泡在醋坛中央的心好受一些了。苦中作非此莫属了。 皇后明礼知事,“我无妨,只是担忧宁贵妃的身体如何。倒是这些妃子们,不知受到惊吓没。” 觉哥哥这时才将注意力转向我们,略显迟疑问道,“你们还都好?” 连平日里最身娇体弱的皇后都说无事了,底下的人当然都得说好。 觉哥哥很是欣慰,夸奖皇后道:“难为你操劳这后宫了。” 皇后言道:“都是臣妾分内之事,是皇上你盛赞了。” 觉哥哥:“哪里话。皇后你做的事哪件朕都放心。” 皇后一笑,“是陛下赐我此位。” 两人夫唱妇随,一个夸一个谦虚,听得我很是牙酸不止,分散注意的拿脚在地上软毯化圈。今日穿了百褶素雪绡裙,如同牡丹垂摆在地,挡住我脚下的动作。 就算我脚尖滑地重重勾勒出臭男人三个字,也没人能瞧得见。 只有站我近处的巧儿觑见了,她提醒我,“娘娘,别让人留了话柄。” 我微微颔首,最后一下狠狠的踩了脚柔软地毯。似乎将怒火和醋意全部泄出一般。 天有不测风云,事有福祸相依。我踩的力道不知有多重,竟是在皇上和皇后蜜里调情时,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 9 偏爱 厅中所有目光瞬时聚集我身,我尴尬的无地自容,忙栽头掩耳盗铃的扣弄裙上流苏,佯装无事发生。 憬妃永远不忘落井下石,她娇婉笑道:“姐姐真是好兴致,莫非刚刚惊吓到了,现在还没缓来,想让皇上给你仔细瞧瞧?” 平心而论,我是想的。但现实场合,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容易引祸上身,没准还在大庭广众下受到责怪,丢人现眼。 我矫揉造作道:“臣妾没事,一时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憬妃道:“妹妹真是客气了。陛下就在这里呢。有什么苦事难事你都说出来好,还需同陛下见外呢。哦!对!您脸上的伤痕可是好些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含怒扭曲的展出一个笑容,“多谢妹妹关心了,我好!的很。” 好字尤为加重,还荡气回肠婉转变调的提音了下。 憬妃笑的花枝乱颤,我看的出来,她的笑容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包满了幸灾乐祸。 我攥紧拳头强压怒火,瞥她一眼全当粪便般嫌恶,以眼神煞灭对方。 她以同样的目光回视。主座之下,我和憬妃大眼瞪小眼的厮杀。主座只上,觉哥哥开口道:“既是无事,那朕便放心了。” “皇后,若你觉不适,可千万不能瞒着朕,这一国之母的位置,终究是你坐着才能令朕放心。” 一语惊骇,我登时心绞如焚,大失所望,眼神一闪,败下阵来。憬妃兀自自豪,眉飞色舞。她好像从来对后位都不感兴趣,又好像是历经时过境迁后的失望透顶,连肖想都不会,只一味的安分守己,也不允许后来的人能超越。 我缓了缓,略扬首将快要脱眶而出的眼泪憋回,看了看觉哥哥。 他的身心全在皇后身上,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些什么话。他是一国之主,万金之躯,也不用关注自己说了些什么话。后宫妃子数百,独我最矫情无法忘却他的一言一行。 我首次觉得这中宫狭隘逼人,压的人沉沉喘不过气来。周围雕龙刻凤的柱梁扭曲着鲜活,我细里一瞧,这哪里是龙凤,分明就是野鸡大蟒,仿佛在嘲弄我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一场觐见下来,浑浑噩噩的不知所云,背后还泛了一层冷汗,头次在整装待发的情况下狼狈不已。 觉哥哥国事繁忙,待不了多久。他只同皇后多说了些话,对我们这些妃子几乎视而不见,不理不睬。 起身离座时,我同她人一样对他躬身叩拜,贺他万岁千秋。 他走的匆匆,只微微回首,越过重重,看向了最后的皇后。 一眼万年,许情深似海。 皇帝走了,这场觐见也基本结束。皇后又嘱咐了我们注意身体,这些天来昼夜温差甚大,要提防风寒。 又特意关心慰问了我,是否不舒适,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我莫名慌张,猜想自己的神色究竟是差到了何种地步,让人轻而易举的瞧了出来。 但话口仍是随机应变的一句,“多谢皇后,是臣妾铅粉涂抹太多的缘故,并无什么大碍。既是无事,臣妾就先告退了。” 她看向我似是有些话说,蹙眉舒展在皱紧,似是在纠结挣扎。 最后她道:“妹妹路上小心。平日无事可多来我中宫,我在这宫里无聊透了,也需有个亲近的人陪陪。” 这句话笼络意味十足,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愣愣的嗯了一声,再无回应。 夜间回寝殿,在榻上左思右想,仔细琢磨斟酌这语。还是没能搞清这皇后的意图。 按理说,这后宫与她同宗系的女眷不在少数,对她示好的嫔妃更是比比皆是,她为何独挑了我。 难道是我想谋夺她后位的意图太过于明显,让她看了出来。所以想先假意同我亲近,最后再借以罪名整死我。 怎么想,都是些不好的猜测。搅的我夜半不成寐,掰着指头算日子。 大哥此去南征应有七天,按他平日里的百战不殆,节节胜利。大抵再有个两月,就能彻底拿下邻国都城。 爹爹虽迟暮,可我李家男儿向来都是志在四方,无所畏惧。此战必能长驱直入,一往无前。 觉哥哥初临我李府,柔筋脆骨,孱弱无刚。不过几月后,被大哥带的野场猎马,深林捕鹿。 一身温润文弱,被改的一干二净。我同阿爹学过几招花拳绣腿的功夫,起先还能仗着架势欺负恐吓下他,后来被他一拳撂倒在地,吞了许多灰。 大哥还说道:“就该这么打,对。别有花架势,不需要给她留情,她皮糙肉厚扛打,嗯,对,就是那样,再来个几拳。” 想大哥是真的想,觉得大哥不是人也是真的觉得。 大哥今年也有二四,可还没说到一家媒。要么他嫌对方娇柔不经损,要么对方姑娘嫌他粗鲁无礼,不是良配。 他这些年来,除了身边女扮男装的副将外,全无女人缘,白继承了阿爹的勇猛和阿娘的美貌了。 看看我觉哥哥,桃花满天飞,还不觉得绿。 这可能就是帝王的好处,美人千千缱绻,世人只感叹好福气而不敢质疑是否合规。 再想了想我的争宠大业和觉哥哥对皇后堂堂皇皇的偏爱,觉得路漫漫其修远兮,一步都是拔泥潭。 一个字形容,难啊! 不过分离三年,怎么就物是人非至此,陌生至此。 还记得他当年离开南阳将随身玉佩允我,道的是深情款款。 “莺莺,这是我母后送我的。今日我把它送给你,来年开春我必自京都高头骏马,八抬大轿来迎娶你。” 回京第一个来年开春,他当上了太子,娶了名扬天下的臣相之女,也就是现今的皇后。 我听闻后急切想上京问个清楚,阿娘安慰我道,“许是有些难言之隐,这皇宫腌臜,逼迫行径不在少数,他方坐上太子之位,肯是要听从皇帝的话娶个一品夫人的。莺莺乖,相信他。” 回京第二个来年开春,我父亲大哥领兵亲入皇都,帮他扫除祸乱,巩固王位,更是昭告天下人,边疆数万大军为太子用也。 回京第三个来年开春,他又娶了两名夫人,一是现在的宁贵妃,二是安贵妃。 回京第四五个来年开春,渺无音讯。我知他做了皇帝。 10 辛来 看来阿娘当初说错了,这哪里是逼迫,分明是情投意合,心心相印。 越想越难休睏,我抱着药枕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弄出的动静应是有些大,惊动了在外侍奉的巧儿,她掀了床帘,温声问我,“娘娘,怎么了。” 我正心烦意乱,也不搭理她。胡乱丢了个软枕出去,全当发泄。她稍稍惊愕,但看我全无诉说心事,还很烦躁的模样,边柔声劝我早些休息,边退下,只在床旁贴心的点了一支安神香。 袅袅烟霭和着异香悠悠传来,效果奇佳,不一会儿,我就睡意十足,眼一闭,好梦即来。 只是副作用大。一觉醒来不仅哈欠连天还头昏脑涨,感觉整个人晕晕沉沉,连洗漱穿衣都没了力气。 用过早膳后,宫里今晨才被皇后派遣而来,名为辛来的新内侍为我搬出了躺椅,说是晒晒太阳就会好些,往来都是这么做的。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怒其不争的逼问他,“是皇后派你来的?我看你是憬妃那里派来的人,专门想谋害我,你不知道我脸上有蜂蛰过的红痘吗。这不能晒太阳的,懂吗?” 他哀哀叫痛,认错道:“娘娘,小的知错了,求你不要再打了娘娘,小的知错了。” 我捏了捏拳头,“我只打了你一次好吗。” 他迅速无痛无痒,嘿嘿陪笑道:“这不是,宫里下人的基本认错吗,只有越诚恳,越辛酸,才能感动娘娘们的铁石心肠啊!” 我问:“我很铁石心肠?” 他惊慌失措,“怎么会,怎么可能,一定不是啊,娘娘。您可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主子了。” 我又问:“你给多少人说过这句话?” 他开始默数,就停顿的几秒里,应该是有十七八个了。 我很心凉,这堕落的后宫。 他数完很是为难,“娘娘,您一定要听吗,这,这多不好啊。万一这,隔墙有耳的被人听了去,那以前我服侍过的二十九位娘娘不都不知道了我的花言巧语,还一成不改吗。” 二十九个,不错。我立马大喊,“诶,这宫里的内侍小辛子以前服侍了五十六个嫔妃,还说她们都一样。” 小辛子瞪圆了眼,张皇失措,“娘娘!哪里是五十六个,是四十九个而已!” 四十九,数字又蹭蹭的上涨了二十。 我垮下脸,严肃问道,“到底有多少个!” 他颤颤巍巍,伸出五个指头,“五,五十个。” 这浮华的后宫,连内侍都不可避免的滥情起来,我叹了口气,十分忧愁,看着外面高悬的太阳,不禁羡慕起了在家的自己,有—— 有自己的自力更生。 如此想来,还是后宫中好。有人伺候的感觉妙不可言,乐不可言。 虽然有些花心还蠢笨,服侍了那么多人没半点机灵,我不禁问道,“你服侍了那么多人,怎么还没长点脑子?” 巧儿在旁笑道,“娘娘莫怪。他是新来两年的内侍,平时就因憨厚实诚所以遭其他妃嫔嫌弃,往往待的没有一月便被辞换,所以皇后娘娘将他派给你,说是质朴而无异心,很适合您。” 别人辞换的所以给我,我怎么想着都觉得有些不对,又觉得无甚。 细里打量了下战战兢兢的辛来,唇红齿白,面容清秀,样貌看着不过十六,细胳膊细腿,身型却是拔尖着长,站直了压我两个头。再看看全身,内侍服上全是补疤,尽显寒酸两字。 我迷惑道:“宫中有这么穷吗。你穿的衣服怎这么破旧?” 辛来委屈回道:“前些日不小心跌进御花园的刺桂丛中了,挂的衣服一身破烂。新的衣服得到明年才能领到,奴才也只能将就的穿了。娘娘切勿嫌弃。” 我是真的嫌弃。 巧儿是位知心姐姐,她笑道:“怎么这么迷糊,缝的也如此简陋,快求求娘娘,好让娘娘去为你领上一套。” 辛来摇了摇头,瘪着嘴将将泫然欲泣,语气倒是坚定,“不想劳烦娘娘,万一娘娘也嫌弃我,将我送出怎办。” 正在心里思索将他送给谁好的我突然有点内疚,多可怜的内侍,就送给憬妃吧。 想憬妃,憬妃到。今日真是凑巧的不能再巧。 憬妃花枝招展,婀娜多姿的向我这方寝殿而来,着了红妆的杏眼妩媚妖娆,绛唇贝齿,活脱脱的魅惑妖精。 只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来者不善,我即刻想闭门谢客,还没来得及招呼守门的侍卫,小辛子几个小步上前半跪俯身,“参见娘娘,娘娘里面请,主子等您好久了!” 我:“……”真正的无言无语。 这怎么还擅作主张的替我欢迎人了。我想将他送给憬妃的冲动更甚了。要不就趁这次…… 还在做详细的计划打算,他又踊跃退回我的身边,想求夸赏邀功似得轻声问我,“娘娘,奴才这迎的不错吧。” 是不错,把我的仇家热烈欢迎来了。 我合唇不语,坐于主殿椅凳岿然不动,看憬妃娉娉袅袅的行来,对我稍稍欠身,“姐姐,这好久,呕……” 谁能想到平时最有做派的憬妃竟在我的面前失态干呕。我大吃一惊,本来没甚力气的腿脚立马恢复如初,大跳几步一把扯着巧儿退她几步远,惊呵道:“干什么!妹妹这是干什么!要吐去外面,好端端的来本宫这吐什么?” 辛来见我躲的远,非但不退还靠近憬妃,一手从怀中掏了块污迹帕子,搭进憬妃嘴边,关怀备至,“娘娘,想吐就……” 这是辛来头次干了件令我称心如意的事,我非常满意,真是为主做事的好内侍。 憬妃估是嫌他帕脏,毫不犹豫将他推开,大呵一声,“滚,哪来的奴才不长眼,这么逾越。想来肯定是姐姐你宫中的人,如此不懂规矩。也只有如姐姐这般的人,才能教出这般放肆的人。” 我尚未发作,辛来急道:“娘娘,你骂我就骂我,提我家娘娘作甚。” 憬妃冷嗤一声,“也好,我就给你这不不懂尊礼的奴才好好长长记性。” 11 憬妃 竟是毫不留情的一掌,清脆啪声在殿内如雷贯耳。辛来白皙侧面立时浮现红肿的五指印。 我看的刺目惊心,实没料到憬妃的恣肆张扬。明目张胆在我眼下动手打人,只能亡羊补牢的上前一步将辛来挡于身后,斥责道:“这是作甚,好端端的来我宫内逞威风?不懂实情的还以为妹妹你是得了癫病。” “姐姐这是说笑了,是你的内侍不懂事。我帮你教训教训怎么了?莫非你这是觉得我连一个下人都教训不了?可别忘了,我与你的阶位相同,你没资格同我比比划划。” 憬妃不退反进,所言所行与之前大相径庭,实属异常。以前再厌恶与我,也没有胆色来我宫中发号施令,耀武扬威。 我暂压怒火,伸手一直殿门,奉劝她道,“妹妹现在走还来得及。莫等我向皇后禀告你私下行径。” 她轻蔑扬笑,“姐姐,我们的事牵扯上皇后娘娘做何。哦?差点忘了说,今着来,是要同姐姐你说,太医诊出我三月怀胎,陛下要封我为正一品皇贵妃呢。” 事出必有因,我以为那邻国的千熹公主娇纵天真,不知谦伏就够蠢,没想到憬妃能更蠢。前者在国是千金之躯,万人拥宠,养的性子傲点有情可原,后者在宫见了多场人情冷暖,还如此愚钝张狂,实在是想不透彻。 主动道出孕育是迫不及待想被人谋掉孩子吗。 不过这觉哥哥,果真是留情也留种。 我掩下心中灼灼痛楚,端的是一派从容讥讽不屑。 “妹妹如此显摆,也不怕踏了熹贵妃的后路。想必妹妹的记性不太好,不如我帮你……” “姐姐哪里话?”她陡然打断我道:“我怎么不知那熹贵妃的后路。我只是见你不爽,我就开心。” 究竟是能厌恶我到何程度,才能道出这样的话。我正疑惑,她继续道:“这偌大皇宫,容不下的人太多了。高我一阶的贵妃皇后都无子,我又有何能保我孩儿平安。若真侥幸生出,可在这藏污纳垢的后宫中,不过是夭折早死命。” 这番言辞更让我困惑,实在琢磨不透憬妃今日前来的一举一动是为作甚。难道因孕胎而真得了癫病? 憬妃接着道:“不用那么奇怪,我同你说这些干嘛。我只是看你不惯,纯属为膈应姐姐你。毕竟这后宫啊,就你。还有那几个新来的秀女还对陛下心心念念,不死心的狠呐。” 我想了想,“你不用这么坦诚告诉我的。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吧。我也不计较你打来手下内侍一事了。” 她笑比花娇,眉间一朵红莲艳的瑰丽。而后自己绊倒自己,放肆吼出一声尖吟,在我错愕的眼神中,泰然自若的道一句,“姐姐,用我孩儿换你入冷宫自囚一世,岂不妙哉。” 实在防不胜防,竟然栽赃陷害。 我看她腿根快速渗出腥血,漫延至整个下半身,一张脸惨白如灰,明明疼的全身轻颤,人却是笑着,笑的恶意满满,意气风发。 疯了,当真是疯了。 我不寒而栗的退后一步,在憬妃身上感到了惧怕两字。她笑的癫狂又凄厉,宛若女鬼索命般毛骨悚然又哀感顽艳。还挣扎着在地上爬行,伸出带血的一手抓住我的衣摆。 “姐姐,我好疼,我好疼啊,姐姐。” 声声念,声声泣。场面冲击太大,迫的我腿脚一软,趔趄几步跪倒在地。憬妃不屈不挠不断像我爬来,撒了一地血水。 巧儿拼命想将我扶起,却是徒劳。辛来本吓傻了,现看我倒地才一个激灵冲出去喊人救命。 人来的很慢,慢到我都以为过了一天一夜,那上了年纪,胡子拉碴的太医才背了个药箱姗姗来迟。 觉哥哥随后驾到,彼时我刚被巧儿扶起,满头大汗,心神恍惚。只见得一大批禁军侍卫蜂蛹至我寝殿,抱起憬妃来搁置上榻。 太医枕脉看伤,容不得旁人打扰。连觉哥哥都只能在外。 巧儿扶着我出门躲避,经外面冷风一吹,失去的理智好歹回来了些。我看了眼被人群丛丛拥住的寝殿,憬妃正睡在里面,她不仅雀占鸠巢,待会还要嫁祸怪罪。 觉哥哥负手而立,脸色是难得凝重。我依持巧儿在他身边,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他亦是默不作声。 我们之间好像莫名出现了一根紧绷的弦,等着有人来剪断,一触即发。 这根弦被擅于诊脉针灸的太医剪断,他高亢言传:“陛下,憬妃娘娘肚里的龙胎,没保住啊。” 觉哥哥迈开脚步向殿内行去,我顷刻突生勇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李莺莺不曾做过的事情,为何要惧。 我急急伸出去拉他袖袂,没拉住,又再接再厉,继续去拉,堪堪抓住了一点袖口,逼他停了停脚步。我道:“陛下,我绝对没做过此事,与我无关!” 他闻言并未有何表现,只是拂袖甩开了我拉住他的手。我本就没什么力气,被他一甩连崴带摔跌倒在地,落地一刻,眼瞅着有枚碎石,我突发奇想,咬咬牙,侧着身子,紧闭眼向上面磕去。 同是苦肉计,我李莺莺要学的更炉火纯青。 不出所料,更是在赌他是否对我还存有一线温情。 觉哥哥停下脚步了,他似乎没能料到我会至此,罕见的惊慌失措。赶忙蹲身下来,将我抱进怀里,一手上覆我的侧首,言语轻颤,连呼我几遍,“莺莺,莺莺,莺莺!不要吓我,莺莺。” 我只感觉侧面头壳像被击碎般剧痛无比,让人痛不欲生,根本不需装,已经是痛的浑然天成。 这招,好像有点亏。没按好力度,疼的有点过了。 我强忍痛意和脑内泛起的晕厥,双手牢牢抓住他的胳膊。“觉哥哥,我没做过的事情,就没做过。你以前说,只要我说的。你全都相信。怎么现在,就不信了呢。” 他道:“我信,我信莺莺。莺莺别怕,我信,我真的信!” 我喉间呛息,呕出几口腥血,“觉哥哥,信莺莺,信我……” 12 处置 事实可鉴,苦情计永不落时,他怀揽着我,眸底无垠春色带润雨,凄凄一片悲凉。 接连不断道相信两字。 相信两字如何难得。不管真情还是虚意,头疼如裂的我都坚持不下去,徒劳无益的揪紧他的衣袍,再次眼前漆黑意识皱灭。 等待下一次曙光的来临。 意识回笼不知过了多久,睁眼之际所见却是皇后。 明灯美人,挑针绣花。纤指佯葱白,上翻下拉,赫然一朵黛粉樱花,如她人般娇艳薄弱,绰约多姿。 见我醒来,她放下手中针活,绽出一个笑来,唇边梨涡若隐若现,俏丽不失雅致,温声轻语问,“醒了?头还痛吗?” 比之昏迷前的剧烈疼痛,现在已好了许多。我谢绝她的扶握,强撑半坐起身,道出几字,“不痛。多谢皇后关心,是臣妾享福了。” 可能我话中生疏意味太重,她脸上笑意一隐而去,转而态生两靥之愁,伸手替我掖好略散被角,挚诚道:“妹妹不必同我这般客气。” 我不为所动,客气笑笑。目光扫视这陌生寝殿,依赖性的环视周围,渴求的想看到后宫中与我最为亲近,巧儿的身影。 皇后似是观察甚微,知道我心中所想,告知我道:“你身边的婢女为你煎药去了,这几天来,所有的药材都由她亲自保持,很是尽忠尽责。” 不愧是我的婢女!那还有一个呢。 我不得不再问,“那……皇后你派给我的内侍,可还好?那日之事与他无关,不过是……” “妹妹不需担心。”皇后道,“皇上已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是那憬妃不知好歹,冲撞了妹妹你。现已被发至宗人府,说是…” “宗人府?”我大惊忍不住打断皇后言辞。宗人府,中生不如死,酆都地狱般的地方,里面刑法严苛,不管是皇子后妃,进去了通通猪狗不如,每日过的艰辛苦役。 我尚以为憬妃被贬位或是入冷宫,但没能想到她罪至此。一时心乱如麻,是憎恶是舒气亦是同情和怜惜。 皇后难得没料到我有如此反应,急声安慰我:“妹妹何需激动,一切都是她罪有应得,不怪皇上此次严责。” 我有些窘迫,在皇后面前失态实属不应该,讷讷的应道:“是,皇后说的是。” 皇后叹道:“我亦想过为她求情,但一想到妹妹你……”她顿了顿方道:“妹妹你,差点伤至颅内前庭,命悬一线。故此她的一切都是自食其果。只是可怜那老尚书花甲之年,还奔波不停,现都在御书房门外跪着求情。” 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知失了孩子还失了地位的憬妃如今是何感想。是会更怨怼于我,或是悔悟自怜。 我不禁也叹出一口气,看了看皇后关切的眼神。不知为何,总觉得皇后对我有些过分的殷勤,且是真挚诚恳,不掺杂半分虚情假意。 莫非我与她是失散多年的姊妹,在这后宫中相遇重逢,一起携手并进母仪天下? 这个荒诞的想法立刻被我打消。且不论我爹是将军,她爹是丞相。光说说我两这外貌,天差地别。一个婉约娇媚派,一个豪放随性派。怎么看,都能算作一家人。 我从不相信有人会莫名其妙的对一个人好。殷勤的背后很有可能是逮捕的网兜,稍不注意,便被馋食的一干二净,更何况是居于后宫之首而屹立不倒的皇后。 她不知我心中所想,看我许久未说话,关怀问:“妹妹这是怎么了?若头疼,可要好好的说。” 我搪塞的再笑笑,做作很困般,打了个哈欠,“姐姐,我还有些困…” 话还未完,她吹灭了烛火,一时室内只余月光倾泻的清辉,溢满了温柔。 她说:“妹妹快些睡吧,好好养身子,等一夜过去再醒来。 我点了点头,重新窝回被褥里,看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出了门,磕磕绊绊好像撞到了不少的物体,不过她始终没叫痛一声,应是无甚大碍。 等碰门声响后,我才放心合眼,不过睡中一直不踏实,总感觉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想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我现在睡的寝殿是谁的?我怎么都昏了几天了?还有我的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她说命悬一线,肯定很严重,我这多灾多难的后宫生涯啊。 等一觉再醒,见的人终于是巧儿。她一手执勺,一手端碗,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搅拌碗中药水。看我醒来疼的龇牙咧嘴,竟还是一如平时的冷漠无表情,只道一句,“娘娘感觉怎样?正好,这药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喝了。” 我摸了摸脑袋,触手的全是绷带的磨砂感,昨晚没注意,今早方觉头壳疼,哪儿都疼,哪儿都不舒服,叫痛吆喝着,“巧儿,快扶本宫起来,头重死了。” 这时从外突然又挤了个脑袋进来,辛来傻咧咧又兴奋的笑道,“娘娘,娘娘你终于醒了!” 多么感人肺腑的场面,当我奴仆没几天,就有了这种将我全心全意关怀的心,我很是感动。辛来继续兴奋,“娘娘您醒来!那皇后娘娘再也不用衣带不解,废寝忘食的照顾您了。您不知道,这几天,皇后娘娘有多操劳,一边为憬妃向陛下求饶,一边天天照顾你。简直是,忙的焦头烂额。还好天恤皇后娘娘,让娘娘您早些醒来,分担压力了。” 我的感动没了。我开始反思,我为什么会为辛来所感动。 这完全就是个成精的乌龟,铁憨憨啊。 我咳嗽两声,意欲打断他对皇后吹捧的滔滔不绝,辛来心无旁骛,“皇后娘娘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娘娘您不知道,她照顾您时,有多体贴入微。” 还说个没完没了,我开口准备苛令他闭嘴。刚一张嘴,巧儿舀完一勺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灌进我的嘴里,我一愣,咕咚一咽,苦的发麻啊这药。迫的我五官都快皱在一起。 赶忙想吃点蜜饯压下这苦意。 巧儿像早有准备般拿出蜜饯,要喂我。 我求之不得,再次张嘴。又是一勺苦药。 13 娃娃 现在连喝药都需阴谋诡计了吗。我苦不堪言,舌根发麻。抱怨道:“不至于吧,巧儿,我……” 又是一勺药汤。 巧儿正容亢色:“别人倒是不至于,娘娘您却不一样。先前大滋大补的养颜汤药您都偷偷吐了或是倒了,这专门养伤的苦味药食,您肯定不会喝。” 我气宇轩昂:“怎么会!就算我再怎么厌恶苦味,也分轻重缓急,知我这头伤非比寻常,肯定会乖乖吃药。但今日巧儿你骗我,让我喝了三勺,已经够多了,喝不下了。” 其后不管巧儿再怎么花言巧语,百计千方,我都不肯张嘴一口。看她吃瘪表情,口中的苦味好歹是淡了些。 正沾沾自喜,自得其乐中,门外倏然一声皇上驾到,打破了我所有的快乐。巧儿促狭一笑,将温热药汤搁置在床侧,起身迎圣。 我欲起身相迎,奈何头重如山,一站起便是绵绵不绝的眩晕。还没下榻,身子一倒,重新跌回柔软锦榻中。 再费力抬起半身,入目已是觉哥哥端起药碗,一副将要喂我的模样。我两眼一闭,直想晕过去得了。 巧儿趁势告状,“陛下,娘娘不着药食许久了。” 觉哥哥讶异问道:“莺莺,为何?是在怪朕事务繁忙,没能及时看你吗。若是这样,那朕现下弥补,喂你如何?” 我着急道:“是陛下多虑了,臣妾从未怪过陛下。这药物我方饮过。”若你真想弥补我,就快些将这药碗拿走,别在蠢蠢欲试的往我唇边凑了。后半句我自然是及时收声,没敢说出口。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豁然开朗的点点头,“莺莺如此体谅朕,朕也自持心力服侍回莺莺。” 难逃厄运。我凄凄惨惨,含冤带怒的点了点头,一碗药罢了,干了就是! 觉哥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疑惑道:“莺莺这般不情愿是怎么了?我记得以前,你倒是很爱食药膳。”怎么如今,避之不及?莫非是嫌这药不够大补,没有你所爱的人参药膳?” 年少轻狂不懂事,当药膳是好宝贝,吃个没完没了。导致往后的恶果,腻味反胃,单单闻上一口,就觉得难受不已。 这件事有他的一分参与。若不是当年的他,昏迷不醒不肯乖乖食药,我又怎会把持不住,吃了那么多的药膳。 因果循环,竟是如此造化弄人。当然,我是不敢将这等破事真正怪罪于觉哥哥身上的,我叹息深沉,“那是因为,物是人非事事休,陛下早已不是从前,莺莺又岂会是从前。” 他听完仿佛大撼,连端碗的手都有些轻颤,“莺莺,朕…一直若从前般爱你。” 没想到我的随性一叹竟能有此回应,若不是他和皇后的情比金坚,我差点就信了。 当是想麻痹相信,但在这后宫日日夜夜的寂寥中,已经清醒的近乎残忍了。 时刻告知警醒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落难困苦的四皇子,我也不是天真烂漫眼中只有他,而无凤位的李莺莺了。 我作秀的抹抹泪,“陛下,臣妾相信你。” 他道:“朕亦是。来,乖,先喝了这碗药汤。” 我麻木:“呵呵,谢过陛下。” 这苦药当真是苦到心坎,苦到觉哥哥施施然离去,巧儿拿出蜜饯甜点冰糖来诱哄我。我都不屑一顾,置之不理。 独自品尝这苦到掉牙的感受。 她拿我没辙,辛来却有气我的一百种方法。几乎每说一句话,都想让我将他辞退。 辛来说:“娘娘,您知道你睡的这是谁都寝殿吗。我告诉您,您睡的可是皇后娘娘的寝殿呢。您知道皇后娘娘为了你,睡哪去了吗?” “睡哪去了?” “她为了您和陛下,甘愿牺牲,睡正阳宫去了。看看皇后娘娘多么无私伟大,为了您,甘愿舍弃自己的寝殿,而去睡陛下的寝殿。还有陛下当真无愧我国天子名讳,为了您,也不来这宫睡了,直接宿于自己寝殿。每日和皇后娘娘同吃同睡。” 我深恶痛绝,要不是受病影响,一拳早就给他捶飞了。令巧儿将他赶出殿去,别来吵我烦我。 辛来大呼冤枉,在室内上窜下跳,“娘娘,娘娘,您听小的说啊,小的对您的真心可鉴,您看您满脸红印未消,额边又着此伤,连侍寝都困难。没准过不了多久……啊,过不了多久。反正总而言之,我在娘娘您最困苦的时候不离不弃,是多么的忠心耿耿啊。娘娘,您不能这么对我。” 我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和良心,我究竟听到了什么言语,和怎么不忍心他被憬妃折磨的。 巧儿毕竟是女眷,抓了辛来半响,竟没将这个皮猴子抓出去。 两人在寝殿内一追我赶,一个求饶不停,一个大声训斥,熄声闭嘴,好不热闹。我揪起软被来捂住耳朵,实烦的不能再烦。 突兀,瓷器迸裂声乍然插进两人的吵吵闹闹。我心生不安,从速掀开被子一看,这寝殿中央位立的一个上好青花瓷器已摔碎在地,五马分尸。 流年不运啊,这一瓶子得要我陪多少钱。两败家玩意,尽会给我添乱。我无比肉痛,辛来应机立断的磕头求饶,“娘娘恕罪,恕罪啊娘娘,我家有老下有小,若我真的……” “娘娘,你看这里面……”巧儿忽地一说,语气严肃低哑,一听就知发生了非同一般的事情。 我伸了伸手,这辛来口中愚笨来气,伺候人的本事勉强还行。一个起身,过来搀扶我行去瓷瓶那处。 一地破碎的零落瓷片下,掩了些形状怪异的东西。我蹲近想看,被辛来阻止。他道我是,千金之躯,这等小事做不得。自己拿脚踢开上层碎片,露出下面的东西。 两个破布娃娃? 还是看不清,辛来见状卷了袖拿起为我呈上。我这才看仔细,两个用上好丝线一针一线编制出的娃娃,面目清晰可辨,只是腹部被人用针扎上,还贴了道形状怪异的黄符。 这? 14 捷安侯 娃娃嘴角咧开,里面的獠牙被红线一针一挑勾勒出来,极为怪异和可怖,再加之身上的黄符咒令。怎么着看,都不是个好玩意。 巧儿视之色变,一把打掉辛来手上的破布娃娃,拉着我退的远远的,嘱咐辛来快去喊大内总管同皇后。 我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这是厌胜之术?” 巧儿应道:“是,娘娘。” 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皇后宫内放下这些东西?传闻这厌胜之术原是苗疆的巫蛊之术,夺命咒孕。而后宫大多妃子都是中原地域之人,除了庶三品的充仪!为西隅巫族。 充仪与我相同时间进宫,不过两年。常年宿居在宫,鲜见人迹。觉哥哥不喜,两年去过她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失宠再加孤僻,内宫大多数妃子也都不喜。 但有特例,那便是博爱谓仁的皇后,对她多加照顾,常常送些新鲜的小玩意予她,时不时的还带她出宫转转,拜佛求香。这份恩情不小,莫非这充仪还恩将仇报? 或是一场栽赃嫁祸? 若是栽赃嫁祸,线索又无端的断了。这破布娃娃显然是新做的,后宫最近无妃子出宫拜庙道馆,得不来这厌胜之术的器物。 我正揣测间,大内总管已到。他向我行礼跪安,又细细盘问了这两娃娃从何而来,而我是如何发现。 为了不牵连到下属的俸禄问题,我谎言道:“是我不小心打碎的。” 大内总管不明所以轻啧一声,浑浊不明的眼珠盯我半响。问道:“那娘娘您是怎么就凑巧打碎这瓷瓶的?” 我面不改心不跳,“本宫头晕乏力,稍一不注意便——” “娘娘,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这瓷瓶早不碎晚不碎,现今才碎,一碎就现厌胜。这…”他继缓缓说道。 我才反应过来,原是在怀疑我? 巧儿为我解释道:“大公公,娘娘同我一时间发现的。这瓶是奴婢我不小心打碎的,与娘娘无关。” 大内总管赞道:“娘娘与你果真是主仆情深。但你动了皇后寝殿东西,受罚是长记性,来人,给我拉下去好好教导教导规矩。” “娘娘您,要不先回宿宁宫?” 我一手攥紧巧儿手腕,挥退前来押缉的禁军,快道:“这事有本宫的一半管教不严。巧儿是本宫的人,当由本宫来教训,将人交回来。” 大内总管竟是意外的好商量,与平日严苛重刑不同,轻轻松松的放回了巧儿。还叮咛我道:“娘娘好些养伤,宿宁宫已被打理的一干二净,寝殿也换了位置,请勿担心。” 贴心周到至此,我也住不惯皇后的中宫。忙吩咐巧儿和辛来收拾了东西回宿宁宫。 额端重伤,是再也上不了铅粉。只能遮羞似得拿了面纱笼住回寝殿。 一路遇到几个比我嫔位比我低的妃子,见了我竟不谋而合的错眼无礼,好似看到什么毒虫猛兽,避之不及。 行为太反常了。我正纳闷,巧儿也察不对,贴近我耳畔,“娘娘,这有些不对,你万万小心。” 我闻言如履薄冰,步步走的小心,唯恐路上突生祸端,足下步伐踏的又急又匆,也无心关注周遭路过的嫔妃宫女,一路直往宿宁宫。 可变故突生,快近宿宁宫的殿门时,一大批禁军乌央央从四面八方冲出将我围困,身上刀剑皆配,冷兵的锋芒让我胆战心惊。 人怂气势不能输,我怒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无事阻拦本宫,这皇宫是由你们做主了吗?” “娘娘哪里话。”禁军后围忽而传来清越朗言,本来围圈的禁卫也是豁然一开,让出条道路来,从人群深处走出个人来。 束发玉冠,一身银甲威风凛凛。面如朗月皓洁,姿如松柏卓绝,薄唇色重,嘴里不正经的衔了根长草,双手扛着把重剑架于肩上,一副轻佻桀骜之势。 我认得他,皇后的亲弟捷安侯,也是京城皇都的禁军大统领王捷安。 不过好端端的围追堵截我作甚? 我蹙眉不悦,他自笑的随性洒脱,颇带点幸灾乐祸。“唉,这什么,什么,谨妃娘娘。我传太妃懿旨,自抓你入狱待审!” 太妃?我入宫两年载,见都没见过,甚至连听都没听过的人,现在下懿旨来抓我。 我反冲道:“这内宫太妃我还尚未听过,你是哪里得来她的懿旨。还有,这太妃懿旨又不是你阿姊的,她尚未有如此大的权利,你又有何资格抓我?” 王捷安捧腹大笑:“缺我阿姊的懿旨吗。那我可以先逮捕,后补上,总而言之,你这谨什么妃的,今天必须跟我走一遭。” 听他言语观他做派,纨绔妄为,应是在京都被宠坏的世子。这类人擅长于色厉内荏,外强中干,还喜捉弄玩虐人为乐。 我道:“若我不去呢。捷安侯如此逾越,当真不怕陛下责难于你?这是后宫家事,与你前堂禁军何关。莫非你闲得无聊专喜欢没事找事,自投罗网?” 捷安侯没笑了,他哐的放下重剑,嬉皮笑脸瞬成不耐烦厌恶,道:“你这后宫宠妃有何资格命令我?来人,直接给我抓。至于那两个小虾米,扔一边去,别打扰到我们就成。” 辛来气道:“这是庶一品的谨妃娘娘,阶位不低。你没资格,啊。” 忽然从旁冲出来个禁军,一脚踹翻了辛来。辛来被踹中腹部,疼的直在地上打滚。捷安侯笑的狂肆,硬生生毁了张好面容,命令道:“哪来的多嘴奴才,来人,给我把他押下去,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非死必残,一般用于重刑犯,捷安侯竟是如此无事隶法,猖狂过头。我心中大惊,面上却不表露半分,正了正神色,偏头给巧儿使了个眼色。 巧儿立即心知肚明。 冲上前去甩了辛来两个巴掌,一边同禁军手里扯过辛来,一边骂道:“不长眼的奴才,我们娘娘还未发话,你哪来的多嘴。娘娘,您看?” 我看着捷安侯,笑道:“这是我宫中的奴才,我教训就好。” 捷安侯满是不在乎,“随便,你的就是你的,管我何事。让你的奴才别出来送死。还有,你别那么墨迹了,我也不想强押你去天牢,乖乖走一趟?成吗?谨妃娘娘?” 15 前兆 若有拒绝的权利,我肯定大声说不。可纵观这几条小径大道通通被围的水泄不通,就算是一只老鼠也插翅难逃。 是不应僵持?还是从容就犯贴身感受下天牢。 很难抉择。 那捷安侯脾性略有些喜怒无常,见我久久不回答,催促道:“谨妃,你是乖乖的跟我呢,走一遭。还是让我把你绑起来啊?诶,你别说,我如果把你五花大绑,你不就是那市井里买的彘吗?哈哈哈哈哈。” 我攥紧了拳头,看了看他身后威势赫赫的禁军,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自发的忽略后半句话。答道:“本宫自己走,请把,侯爷。” 话刚落,反应最大的竟然辛来,他扑爬过来,死死揪住我的袖口,不肯撒手。嚎啕大哭涕泪交加道:“娘娘,娘娘别去,娘娘,那天牢,那天牢……” 天牢不就是受刑的地方吗?我知道,我无畏,我勇敢……我不想去啊!可摆在眼前的只有这一个选项,我打掉辛来的手,略俯首凑他耳边,“去请皇上来。” 他坚定的嗯嗯两声,遂才颓然松手。仿佛我的一句话就能令他有恃无恐,信心十足。 巧儿无他那般外放,只跟近我几步,“娘娘,奴婢陪你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道:“别了,辛来做事不靠谱,还是你我放心。快去请陛下来,别说我逢难遭堵,直接说捷安侯私自调动禁军,带兵持械,蔑视皇权宫规,挑衅天子龙威!” 巧儿应好。 交代完事后,我昂扬踏步走的英姿飒爽,捷安侯在我身后亦趋亦步的跟上,不时纠正我。 “谨妃,别想些有的没的了。那是出宫的路。” “是去御书房的路,来,转个弯,咱们从右边走。” 就算我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还是被他连推带搡,再加威胁的送至天牢。头次能亲眼目睹这阴森恐怖,不见天日的皇后内牢是何模样。 第一眼,不负盛名。 光线暝暗,起初是还算排列整齐,普普通通的木锁牢房。越往里延伸越是崎岖幽深,皆成砖板砌的暗室,颠扑不破,安如盘石,唯留两盏长明灯贡亮。空间中始终弥漫浓烈的血腥味和呛鼻的浓烟味。 捷安侯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不忘解说,卖着关子的幽幽问,“谨妃娘娘,你可知,这里这久弥不散的味儿是什么吗?” 我装傻充愣,“这是何?若让本宫我来猜测,应是你们暗度陈仓将些肉猪赶至天牢,来屠杀。好不让这味道……” 捷安侯突地伸手的将我往旁侧内室推去,我反应不及,不带缓冲直直撞上硬石,再荣获新伤,两掌擦破,火烧似得灼痛。他笑道:“谨妃你说的没错,那就好好享受这专给猪的牢狱。” 他快速合门,爽朗笑声响彻整个逼仄空间,我气的发抖,却是无可奈何,只能摸索着寻了个地方坐下,心想等我大哥来了,一定要抽死这丫。谁家里还没几个皇亲国戚了。 这一关,就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内室内没有配置的烛火,外面天光不见,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十分难熬。 不知这里头会不会有些喜暗的虫蚁蛇兽。坐着坐着怒火平息就成了惴惴不安。 我畏惧的贴近墙壁,从头上拨下玉簪死死捏住,格挡在身前。不时的划拨两下,害怕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靠近我。 过了良久,又一切无事,心神紧绷开始慢慢松弛,不一会,我忽而栽头一个激灵登醒,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然打盹了。我忙拍了拍自己的脸,保持清醒,不过实在是无所事事至极,越想清醒越来的困倦。 想放纵自己这般睡去,又害怕不知不觉就死在这天牢深处。 逼不得已,我想起南阳的一首情词,又回想了下自己的五音不全,魔音灌耳,此刻不用,还待何事来折磨自己不睡呢。便开口小声呢喃唱道,“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静好个屁,死到临头了还静好!”乍响一个男音,我骇的用力将簪子抛向声源处,吼道:“谁,谁在吓本宫。” “当然是我了!”霎时烛火通明,捷安侯一身银甲泛着冷光徐徐走来,手里拿着我的玉簪,厌烦道:“你那唱的啥啊。不是我说,就你这水准是怎么当上妃子的。据说南阳将军幼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鹂音婉转人婉约,怎么今日一见,竟是这等……”他像是没想好形容词,顿了顿,“这等奇形怪状!” 我困惑,“你是从何听说的,别是你自己编排,来唬我顺便折辱我的?” 阿爹身性洒脱,不喜俗物制约,故此教儿育女也是同样,从不要求我学些什么东西,只要快活就够了。我除了读的圣贤书多外,连写字都是歪歪扭扭,丑陋不堪。这究竟是谁这么好心,竟然在外美化我的形象,提高我的水准。 捷安侯嚷道:“别废话了,同我说些没用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如实交代怎么在我阿姊房内放巫蛊娃娃的,二是刑法下如实交代?” 我奇道:“当真是本宫今年来听过最好笑一事。京都之内还有没有王法,未经查证,私自关押更是私自用刑,你以为你是谁。是这天子?” 我一席话说的言之凿凿,气势凌人。但心里仍有些发虚,我在京都无依无靠,万一这人真没脑子,一不做二不休,先斩后奏将我除了怎办。 觉哥哥事后发现,不过是为时已晚,能做的也只是给我个贵妃的礼仪下葬。可怜我那大哥,刚班师回朝就要听闻我的死讯。 所以我固然不能这么便宜的死去。只是这辛来巧儿还没请到皇上的。 我继而说,“本宫不知你奉谁口谕而来,但无皇后懿旨,皇上圣旨,你是无权利做这些事情。至于你口中的太妃,前朝留下的妃嫔也有资格定本朝妃子的生死吗?还有你阿姊殿内的巫蛊,是本宫发现好心提醒,你还倒打一耙来陷害本宫?” “谨妃好一番话。若不是那充仪主动承认了是你令她做的娃娃,恐怕谁都能被你蒙过去。” 16 落差 我与充仪无冤无仇,阁下为何要害我! 我不敢相信重问一次:“充仪当真说过此话?” 捷安侯飞扬跋扈,盛气临人:“那当然,可是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不成?我劝你,趁早招了算了,也好过一顿皮肉之苦,三尺白绫鸩毒水溺哪个不好过被折磨致死呢?” 我反问:“本宫且想问问侯爷,私下与后宫妃子密会,按本朝律令,该当何罪?” 捷安侯蓦地一怔,他慌忙道,“我何时与后宫妃子密会?你哪来的证据说我?” 顷刻反转战局我不置可否端姿挺腰,略显神气拍拍宽袖灰尘,咄咄逼人:“侯爷既说没与后宫妃子密会,又怎么能亲耳听见充仪所说的话?” 他张了张口,正预辩解,我截断他的话头,“侯爷可是要说太妃允的?可这太妃天大地大也大不过你阿姊和皇上,没有凤旨传召,你不管怎样,都属私下密会,违反本朝律令。侯爷,这天牢好像是该关你才对?哦?还是说皇后娘娘与你勾结一起,好冤枉给本宫定罪?” 捷安侯开始结巴,“你!你!你,与我阿姊什么关系都没有!” 就这?就这?就这还想给我定罪? 他似是狗急了跳墙,开始前言不搭后语,“你放屁。没私下密会就是没私下密会,至于怎么听的,管你什么事?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谨妃,来人,给我把她舌头割了。” 到底是我不知人间险恶,竟被一个没理没据的人欺压至此。那巧儿和辛来请的皇上的,怎么半路是失踪了吗,现还没来,我不禁悲从中来,大喊:“捷安侯,你没本事处置本宫,陛下,陛下救命啊!” 捷安侯拿的是戏本子中经典的反派台词,“叫啊,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的。” 我骂道:“捷安侯你枉顾国法,今日私下处置本宫,来日让陛下知道,必定治你死罪!” 捷安侯不羁冷笑,“这天下,皇上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死一个无关紧要的妃嫔又能怎样?我阿姊……” “原来朕不知的事情竟这么多。”沉稳一声是福音宝诰更似击破黑暗的黎明曙光,带来新生和希望,我等这句话等到地老天荒。 捷安侯脸色大变,猖獗气派一敛而净,跪安认错道:“参加陛下!臣掌握阿姊殿中巫蛊娃娃为何人所做,故此逾越……” “既知逾越,那按律法,你该当何罪之有?”窄狭通道,一人孑然而进,身着绣龙黄袍,头戴十二冕旒随足颠簸,最是世间无双人,亦是行在我心尖的唯一人。天牢之内密密跪了一群人,皆诚服之态。 捷安侯颤音道:“按,按律法,应是断髌。” 觉哥哥未在回捷安侯一句话,足下不疾不徐向我走来,略俯首摊掌向我一送。 我欣喜覆住他的手,与他并肩而行共出天牢,脚下是臣服的禁军牢卒,还有刚刚不可一世的京都侯爷。 快出天牢时,捷安侯乍然做声,“皇上,难道我阿姊的事就这么算了吗?连充仪都自发……” 觉哥哥停了停脚步,拉着我继续向外走去。 不同于内的烛火通明,外世已是夤夜,星子璀璨,月轮盛满,辛来巧儿和皇后等一群妃嫔在外等候,未至仲夏夜的时季里,大家都很冷。 看见我和觉哥哥同出,一派如释重负的表情。我能从她们的表情中看出,今天晚上终于可以回宫睡觉了。 可事还没完。在我入宫的记忆中,皇后头次跪地求情,哭诉道:“还请陛下免我幼弟死罪,他尚小,所受过错由我一人承担。” 觉哥哥一霎丢开我的手,俄顷抵达皇后身边,扶起对方,溺爱无度道:“是皇后你的幼弟,不过做错一件小事罢了。朕怎忍心惩罚,克扣他几日的俸禄如何?” 皇后略有些羞愧,“这处罚是否太轻,他……” “是皇后你的弟弟,不同于他人的。” 我总算知道了捷安侯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也忍不住的眼眶发酸,喉间发痛,一瞬被攫取了先前的所有快乐,只能强装镇定的吞声忍泪。 小事一桩,不过是我差点丢掉性命,被人诬陷栽赃入狱。所谓律法在王权美人的加持下,根本无用。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无视掉其他妃子轻蔑看热闹的眼神,独自消化这落差产生的痛感。 还好两人并未在多言说些什么话,觉哥哥一声各自回去休息,众妃嫔们该散的也全都散了。我转动脚步背对觉哥哥和皇后,阖眸落下一滴泪,巧儿和辛来上前扶持我,他们两人脸色都不甚太好。 我们三人畏成一团,往阔别已久的宿宁宫走去,大道路上除却我们,是四周耸立高墙和暗淡宫灯,孤僻寂寥。 辛来安慰我道:“娘娘,您也别太伤心了,陛下也只对皇后那般,要是一般妃子的弟弟敢对娘娘您做那种事,早就被大卸八块了。” 我终是遏制不住无言的掉落眼泪,抬手慌乱的擦了擦,反而糊的脸上全是血水,看起来似鬼是祟,狼狈不已。原以为他是我的盖世英雄,其实不过是他的职责所在。当然,他的职责也随随便便被他人打破。 辛来见安慰我,我反而哭的更伤心,惶恐道:“娘娘,卑职若是说错什么话,你都来怪卑职好了,自己千万不要生气伤心,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巧儿掏出干净袖帕为我拭泪。 这后宫伶俜无依的生活中,还好尚存了些温情。我想起了大哥,虽说在家总是敲打同我抢东抢西,若不是当年嫌弃觉哥哥是个男的,那觉哥哥现今估计就嫁给他做妻了。但他却未让我在外受过半分委屈,我在南阳横行霸道像螃蟹有他一半的鼎力支持。 另外一半是阿爹。 阿爹是南阳的大将军,他不读圣贤书,腹无文人墨。单觉得莺莺两字好听,便定了我的闺名。 但被文人雅客们嘲笑,烟花巷柳之名,定是红颜薄命,受人玩弄。 那几个文人后来暴尸街头,是我阿爹砍的。 我李莺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必定要让那捷安侯死无葬身之地。 17 戏耍 理想丰满,现实懒散。 报仇心切,抵不过酱香猪蹄,剁椒鱼头,鸡髓笋,胭脂鹅脯,藕粉桂花糖糕…… 我仰天长叹,摸了摸近来几个周里至少圆润了两圈的腰身,感慨御膳房的伙食大有改善,美味佳肴让人忘记爱恨情仇,实属后宫和谐的重要一膳。 辛来承我福分吃的直打饱嗝,却是愁眉苦脸问我:“娘娘,您说这皇上,这都把月没来您这里了。按理说,像您这品的妃子,一月少说也得来两次。可他一次也没来,还……” “算了,我还不是不说了好。”他自言自语又自动熄声,没过两刻,接着道:“娘娘,你说这皇上不会是嫌弃你吧。您看你这脸上的红疹至今未消,额上疤痕还……” 我总算是发现这厮的用途了,适合当宫廷戏乐里吹唢呐行丧事的。平时烂泥扶不上墙,说话气人还找骂,一遇有事连哭带嚎,除了嗓门大,全无屁用。 总结,废物。 我伸脚毫不收力踹他板凳,他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痛的直吆喝碎碎念,我捂住耳朵,全当没听见,生活依旧美滋滋。 日头正盛,临曙季节里,巧儿从外冒着毒辣太阳,满额大汗冲进屋来,着急道,“娘娘,皇后娘娘那边请您一见,说充仪一事给您一个交代。” 这都多久了?现在才给我个交代。若不提这茬,我除了记住捷安侯的仇外,估计就要忘的一干二净了。 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我问:“此事可以拒绝吗,就说本宫我无心争论辩驳,后宫应和平相处,容忍大度,贯彻皇后娘娘多年来的美好心愿,毕竟我这午觉还没睡呢?” 巧儿摇了摇头,“娘娘,此次不仅有皇后娘娘,还有安贵妃宁贵妃,甚至连久居于皇室宗庙难得一见的淑乐皇贵妃也来了。” 我惊道:“架势这么大?这是要致充仪于死地还是另有目的,好敲打敲打我?” 巧儿脸色颇为无奈,“不知。但那宁贵妃说了,她们这一厢盛情心意娘娘可不能随随便便推脱拒绝,一是您不配,二是您没资格,三是您不敢,四是您,您阶位低于她们。” 我暴躁道:“巧儿,你是同辛来学的吗,说话这么直白,以前还会委婉稍提,现在就一味的平铺直叙,让我好生扎心,我确实不敢。啊!不行了,我的心疾应是犯了,去不了了。” 辛来哼哼唧唧,小声讲话,“娘娘,您这也太做作了些。心疾犯了,你捂肚子做甚。” 我微微含笑,雍容典雅举止端庄的好生拧了辛来好几把,感觉从宁贵妃扎心的话语中好过来了些。 就算在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磨蹭了半天,还是迫不得已踏上了去中宫的路上。 层层厚重礼服再加之面纱斗笠遮阳,实热的不能再热,等好不容易到了,中宫侍奉的丫鬟却告知道:“谨妃娘娘,皇后贵妃她们侯的太久,先去御花园碧池内的凉亭里游玩赏荷了,请您稍移尊架。” 我颔首告辞,又急匆匆往御花园赶去。到时园内又空空如也,只余花团锦簇,绿树成荫。留守御花园的侍卫上前禀告,“谨妃娘娘,皇后贵妃她们侯的太久,先去正阳宫内消暑解乏了,请您稍移作尊架。” 又走了?我心里恼火,面上却不敢同外面显露半分,以免留下话口。只温婉一笑,重启了脚步朝正阳宫而去。 等到了正阳宫门口,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道:“谨妃娘娘,皇后贵妃她们等的太久,先回中宫侯着您呢。” 一,两次可当做意外偶然,三次就太显然昭示了,摆明了想折腾我。此刻晌午最热,全身闷在礼衣里,像扎进了油锅,我转身便走,怒气冲冲回宫。巧儿迟疑劝道:“娘娘,要不您再去看看?皇后娘娘不是那种人。” 我顺她话道:“是,是,皇后不是那种人。一切不过是本宫自己想多了,但本宫也懒得伺候了,什么贵妃什么皇贵妃的,不过是高我一阶位,有什么好嘚瑟的?该如何就如何。充仪之事我当日就不该参加,应该把那巫蛊娃娃塞进药枕里,让那皇后天天和它亲身接触,死的更快些,才是最好!我要是会做,我给整个后宫塞满!” 巧儿忙呼:“娘娘,这种话您可说不得,隔墙有耳,若被别人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怎么我还怕他不成?谁敢出去乱说,我就剪断她的舌头。” 竟被人当猴耍,好好一天被糟蹋了个遍。我又气又难过,气到极致便忍不住扪心自问,李莺莺,你何需如此,待在南阳不好吗,为什么会一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承诺来这方寸之间的后宫折辱自己?什么狗屁皇后之位,我今天就要回南阳。 什么争宠。我为什么要学别的女人一般,费劲心力讨好一个男人的欢喜。我的爹亲是南阳大将军,坐地自拥数万铁骑,成一方霸主都不是问题。我是他的女儿,又何需要另一方霸主的垂怜,当真是可笑可卑可恨至极。 我蒙头一昧的朝宿宁宫走去,暗里腹诽这群烦人精当真让人没好脾气好心情伺候。 等回到了宿宁宫,更被当头一击,气的火冒三丈。只因抬头一见一群雍荣华贵之人登门堂皇居主座,辛来正应接不暇的端茶倒水送甜点,她们本是说说笑笑,转眼见我来了,立马一扫前态,一个个表情认真肃穆,仿若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般。 两方相互僵持,我站于殿门迟迟未踏进一步。 宁贵妃率开金口,“妹妹当真让我们好等。这一来一回估是浪费了不少时间吧。怎的,没去中宫在找找我们?是不按礼仪还是?” 纯贵妃接腔道:“姐姐何需说妹妹呢。她向来跋扈惯了,不仅往皇后的屋里放巫蛊,甚至连捷安侯都能得罪一番,有何好说的呢?妹妹,快来,外面日头大,晒着你就不好了。” 皇后轻咳两声,止住她们话头。端的是和蔼友善还可亲,“谨妃先进屋来说。” 18 威胁 俗言讲,三个女人一台戏,五个女人一锅粥,胡搅蛮缠最透彻。 在我的宿宁宫。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怕。 淑乐皇贵妃,我尚未入宫前便有耳闻,听大哥说,那年他随父亲京都平息乱事,遇见了个才貌双全,擅琴作曲的姑娘。除了脑子有点不好之外,几乎可称为十全十美。 我问:“她脑子哪里不好了?” 大哥答:“就脑子不好。你见过半夜三更来敲我房门,还问我困不困,她能不能与我琴瑟和鸣的人吗?都那个时辰了,谁能不困。再说了,我也不会弹瑟,我说我困了,第二天人还跟我生气。” 我道:“土鳖。” 大哥拔高了音量:“你说什么?” 我笑的委曲求全,“我是说大哥你,和乌龟王八一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以后肯定能长命百岁。但同时不似天上仙,隐居者那般不近人情,反而临土临世来的真实和淳朴。是大隐隐于市中的最高隐者,得此殊荣称号,让我羡慕不已啊!” 大哥道:“我谢谢你个屁——呵呸,差点信了你骂我的话。” 我道:“不用谢,忽悠和责骂是每个妹妹应备的好技能。为我自己点赞。” 今日一见,才貌风情属于上上乘,凤眸常阖,自带漫不经心,泠泠若岩上松,冷若冰霜。不过我怎么看,都觉得此人莫名带了点刻薄。 我旋步踏进里屋,向她们一一行礼。 淑乐皇贵妃兀自品茗,袅袅雾气衬的凝脂玉容些许疏冷不可攀,宁贵妃纯贵妃矜贵气质十足,却是差了点意味。 皇后笑的柔和,道:“今日烦请妹妹,是有一事相求。” 我不知她怎好意思说出请一字的,溜我从皇后南溜到北,结果兜兜转转在我宫内,怎么,跟我画圆周而复始呢。 我寻了个下位落座,自鼻端哼出了个嗯,态度做的轻慢无礼。皇后一派无妨,置若罔闻,“妹妹,那充仪前些日认罪,道是她一时鬼迷心窍做出的糊涂事,牵连到了妹妹你。这……。” 她有些难言之隐,停了半响,还是道:“这事却与我顽皮的阿弟扯上关系了。他们两,不知怎么想的,觉得妹妹你以后会盛宠后宫,所以就为我出气。这事与他们两人无关,与我有关,所以能不能请妹妹高抬贵手,帮我向皇上求求情。” 还有这等好消息让我听到?我拍手称好又立马收势,“拍个蚊子,我这宿宁宫蚊子多,别介意别介意。” “至于皇后您说的这事?您去向皇上求情不好吗。皇上对您情深意切,但凡您开金口,什么事满足不了你?” 宁贵妃快一步皇后道,“那自然是去求过了没用呗。有你这贫嘴的功夫,那捷安侯在天牢又要受好多些折磨,真是可怜,多小的孩子,唉。” 干的好,不愧是一国之君,律法还是有效,怪不得河山无恙。我一反先前所有推论,直夸觉哥哥是当代明君,笑眯眯的不言不语。看皇后泪眼朦胧,“妹妹,你帮帮我吧。若事成,这后位我…” “姐姐哪里话。”我立马打断她,连皇后都求情解决不了的事情,必定棘手无比,交由我去,万一皇上再迁怒,轻则降位,重则也关天牢怎么办。 怎么一天天尽想些好事情。 我道:“皇上所做之事必定有一番道理,我不过是小小妃嫔,怎么能干涉朝政呢。再说了,不是皇上说的吗?他怎么忍心责罚捷安侯呢。姐姐你也务须担心了。” “不,这不一样。”皇后道:“他此次犯了大错了!” 我好奇心盛,问:“什么大错。还能让皇上不看姐姐你的面子?” “他……” “闭嘴。”淑乐皇贵妃一直未开口,一开口便是响当当威严十足。当今能让皇后这等正位闭嘴的人,除过皇上天下无己。这等胆量非同一般。 皇后竟也诺诺听从,平日里见皇后虽然娇婉温柔,但架势礼仪该有的还是有。怎的今日病急了乱投医,不仅求我还不管他人如何称谓了。莫非,这淑乐皇贵妃才是后宫的真正掌权者? 我正冥想,淑乐皇贵妃豁然将手中茶杯往地一摔,吓了厅中所有人一跳,她使唤辛来道:“这茶劣了味道,重泡一杯来。” 辛来正欲下堂重去泡,她又道:“这宿宁宫的奴婢们都是些没规矩的吗?残渣还在地上,不及时收拾了等着本宫为你收拾?荒诞至极!” 宁贵妃搭腔道:“这说的也是啊,毕竟没规矩也是主子教育的不好。看看这,谨妃。皇后娘娘求你做事,这是你的福分。只需答应就好了。还在这里推脱什么呢,不识趣也不知事,唉,当真荒诞至极!” 我现时才明白这唱的哪一出,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纯贵妃向来喜静少言,这时却不能免俗,后宫中常用的腔调亦是,“姐姐何需多言。只问谨妃帮不帮就完了,解释那么多,有什么用。若是谨妃妹妹真不想帮,我们也没什么办法。这等福恩她自己……,唉。” 皇后含泪楚楚可怜看向我,“妹妹,我所求一事能不能帮些?你只需解释清楚阿弟当日只是陪你玩乐,无太大过错就好。” 我迟迟不应,实不想牵扯进她们的一堆破事中。与我何关,我为何要帮? 辛来正跪在厅中哆哆嗦嗦收拾瓷器碎片,突地被淑乐皇贵妃踩住手直接摁进碎砾中。他此回虽是疼的厉害,但抿唇死撑不肯泄出痛吟。看我惊愕失色,还还予了个安抚笑容。 淑乐皇贵妃道:“这不听话的奴才,就该教训教训才是,也让她懂得,什么叫做挨了打才知痛。别一直没规矩。我在那皇宗寺庙,来的孤苦寂寞,是时候寻个妃嫔同我一起去了。” 宁贵妃道:“姐姐说的是。不过这宫内新来的太浅薄,老的只剩我们几个,唉,在谨妃妹妹这一时间入宫里的人挑选,倒是不错选择。你说是吗?谨妃。” 19 接受 这坦坦荡荡的威胁逼迫。淑乐皇贵妃少了氤氲茶气的晕染,一张脸冷艳的惊心动魄,也俗的面目可憎。 百闻不如一见,一见果然讨厌。 大哥说的没错,是脑子有病。 我心被剜挖欺凌的生痛,口中酝酿的拒绝言辞绕着齿打了几个圈,都没能说出口。 实话实说,怕是有些的。我不想青灯古佛为伴,更不想成为当权者的首当其冲选择拔掉的棘刺。皇宫里的勾心斗角上者意气风发,甘之如始;败者痛苦不堪,不胜其烦。我还是在南阳仗着阿爹耀武扬威快乐些。 后悔莫及也是后悔无用,我迎阿改口道:“姐姐们说的都对。能为姐姐们做事是臣妾的福荣,我这奴才禁不住疼,姐姐,您看这。” 淑乐皇贵妃高抬贵脚。辛来得已解脱,在我身边的巧儿忙招呼了他过来,自己前去收敛。 辛来痛的厉害,身躯轻颤,额际冷汗连连,一只手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往我这边来时的沿途滴落了不少血珠,又遭了宁贵妃的怨,“怎的?这宫中的规矩被你们这些狗奴才忘完了?这都不懂?收拾干净弄点痕迹出来给人瞧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吗?这就是不该做的事。” 我赔罪道:“姐姐说的是,是臣妾没好好教教这宫里的奴才,惹了姐姐怒。” 转口立马呵斥辛来道,“你还愣在这里干啥。还不赶紧退下,难不成还要丢本宫的脸吗?” 辛来毕竟只是个少年,虽明白我支走他的意思,但免不了难过伤怀,脸上受伤神色一览无余,看的我莫名难受,他踉踉跄跄的退下,巧儿也收拾好了器物。向淑乐皇贵妃复命。 淑乐皇贵妃瞧都未瞧上一眼,撩了眼帘盯着手中瓷杯,兀自把玩,晾了厅中人许久。偶一次抬头,瞅了瞅巧儿,神色略有些复杂,她道:“你是?” 巧儿不卑不亢,“在下巧儿,是谨妃娘娘身边侍候的贴身宫侍。” 淑乐皇贵妃:“我怎记得,我尚未入宫前便见过你。若在往前说些,你应是前朝的人?” 巧儿恭恭敬敬,“这等闲事应问皇上,是我等议论不起的,皇贵妃。” 我内心大震,不由抓紧坐下椅凳扶手,唯恐巧儿的话冲撞了皇贵妃。受到辛来般的责罚。 还好相安无事,那淑乐皇贵妃随意挥了挥手,放了巧儿回来。 再后便是三言两语的客套和嘱咐交托,皇后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求我一定要同陛下好好说说,救的了捷安侯。 后被淑乐皇贵妃搀扶着走了。快走之际,皇贵妃蓦然回首,问一句,“你是他的妹妹?” 这个他,不言而喻。我点了点头,隐隐有些期待她要说出什么爱而不得的话语,好让我开心开心,没想到她说,“和你哥一样蠢。” 我:“皇贵妃哪里话。臣妾大哥现今已三妻四妾,与他共修秦晋之好的女子无不夸他丰神俊朗,智冠群伦镇守边疆真英雄。能嫁给他是一辈子的福分,不能嫁给他是一辈子的后悔。” 淑乐皇贵妃再未回过头,我从她的背影就能看出,步伐僵硬,身姿沉重,很是生气。 终是舒爽了些。 晌午过后逾近黄昏,日轮未歇仍是高悬天际,但这热温好歹降下来些。我算了算时间,现在应是觉哥哥处理完政务用膳的时候,再晚些他估计就要召见妃子侍寝了。 最近他沉溺于西域新进贡的两个美人,夜夜笙歌,两女同御。我唾弃这种糜烂生活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这些精力是否在我南阳府锻炼出来的,刚相识时,他可是弱不禁风,哪哪都虚。 算好时间就该去完成任务。我戴好面纱涂抹好铅粉,为了提点亮色还在额上点了莲花钿,往觉哥哥的正阳宫赶去。 今着是第二次来正阳宫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未想到那大太监比我还畏畏缩缩,不似常态,肯定心中有鬼,至于是什么,让我进去看看便知—— 大太监拦我不断,求饶道:“娘娘,娘娘,进不得啊娘娘。” 我道:“有什么进不得的。莫非陛下是在做什么事情,让我看看便知!” 他拦,我连挤带跑。还能空闲悠哉悠哉的学他狼狈样子嘲笑一下。 大太监累的直喘气,又没权利调动门侍禁军,只能跟了一群太监拦阻我。 我东躲西藏,在内殿门前绕来绕去,本意逗他玩,没想到门真的被自己大力推开。 一个站立不稳扑爬在地,摔的那叫一个疼的浃髓沦肤,刻苦铭心,小命都丢了半条。还有一半是在那么多人前失仪,丢脸丢的。 再一抬眼,彻底僵住。好一番龙戏野凤,白日宣淫!觉哥哥正居于正阳宫主桌正位,左拥右抱。那两个美人夹菜的夹菜,哺酒的哺酒。 这还没到侍寝时间点呢。这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哦,是本朝的至高统治者皇上啊。那就没事了。先行告退。 我抬起脸冲屋内的三人友好笑笑,赶忙双手撑地快速爬起,准备飞鸿踏雪,不留痕的灰溜溜走掉。 大太监从外“砰”的一声关掉门,高声道:“陛下,谨妃娘娘说有要事禀告,奴下我阻拦不住啊。” 赤裸裸的报复啊,我想走的时候阖门作甚! 一边继续扬起灿烂微笑面对屋内三人,一边负手挠门,希望那大太监做回真男人,放我出去,与我真面搏斗,别让我这么无所适从。 一女音突地出声,“陛下,这是哪来的妹妹,今日可是要……” 与她音色无差,稍带了点稚嫩的也道:“姐姐,我并不想,我……” 竟然是双姊妹,同等的麦肤润肌,艳若桃李。 眼见人都注意到我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勇往直前,行李拜安道:“参加陛下,臣妾今日有事来打扰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觉哥哥松开怀抱两人,神色不明的看我半响,叹口气后立转成几声轻笑,“朕的好谨妃,是为何事呢?来,这是朕庶一品的谨妃,高你们两个几个阶位。是朕的心肝宝贝,甜蜜饯儿。” 20 失败 何为惺惺作态?觉哥哥生动形象为我普及了一课。比之最好的私塾老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南阳都未曾这么叫过我哄过我,此次肯定有诈。 我理了理思绪,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学市井卖身葬父的曼妙女子般哭诉:“皇上啊~您可不知,您都多久未来臣妾这了。臣妾想您可是想的紧啊,眼见这……这。”编不下去了,先想想。我蓦然拔高音量,呜呜地哭了一会,继而凄厉,“有了新的妹妹,您就忘了臣妾,臣妾真是好一番伤心。” 配合觉哥哥演出的我心领神会,相得益彰。 觉哥哥旋即抛下身边美人,走的是飒沓如流星,伸手将我扶起,“谨妃,朕亦是想你想的紧。” 我做娇蔓偎枝往其怀中一贴,抱着他一只手臂,“那皇上还叫其他妹妹来陪,哼。” 觉哥哥借语送语,讲道:“你们两个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给朕出去,别打扰到朕。” 皇命难违,今日终于有幸当的一回宠妃。看的两位异域美人悻然恼恨,收拾裙摆窸窸窣窣出去,心里十分畅意。不免忽略了她们还送予我的两个大白眼。 等那两位美人消失不见,我即刻出怀,顺带再次叩手跪拜,直说今日来意,“陛下,臣妾此番前来,是求一事。” 觉哥哥理了理略凌乱衣袍,半蹲身下来看我,笑道:“何事呢。莺莺。” 实在很难说出口。我想了又想,事到临头有些反悔,要不再添油加醋进捷安侯几年牢狱之灾?毕竟是她的姐姐先带领一群人不仁不义的。 但关键时刻,良心战胜了狭隘想法。我道:“还望陛下轻饶捷安侯,那日他并不是故意为之,是臣妾……” “你为他求什么情?”难得见知书达理的觉哥哥打断人,我惊愕抬头,见觉哥哥方才的和颜悦色一夕荡灭,莫名带些阴翳,“捷安侯前几日枉顾王法,在京都脚下闹市逞凶,伤了本朝一品官员其子。莺莺,你来求情?” 竟是这等破事,怪不得连皇后都无用。 在后宫大闹属小事,无非嫔妃受损再进贡几个就是了。但于天下百姓面前,只有眼罚才能立本,巩固皇权之威。 我暗暗叫苦,砰砰磕几个响头,“陛下,是臣妾一时愚昧,还请陛下恕罪。您罚的好,您罚的秒,您……” 他止住我的动作,将我一把从地上捞起。随后两掌紧托我的脸,迫我只能盯着他,开口:“傻莺莺,怎么他欺负了你,你还来为他求情。是不是有人求你来的,告诉朕,真帮你。” 我近日来用膳太好,两侧颊肉被他一挤登时无所适藏,眼往下一瞄,就能看见若有若无的轮廓,快同鼻梁一样高了。他也似发现,挤的更用力,还打趣道:“莺莺现样可真像个鸭子。” 我含糊道:“陛下,你做皇上呢。能不能严肃认真点,脸疼,脸真的快被挤扁了!” 觉哥哥劲依旧不小,蜻蜓点水般的骤然低头亲了亲我撅起双唇,命令道:“学声鸭叫。” 浅尝辄止的一吻堪堪落在我心尖,我心咯噔一跳,全身血脉瞬间激奋,流通至面门烧红一片。 但这鸭叫—— 这多难为情。有辱我堂堂谨妃的名声,还有辱我堂堂谨妃的尊严…… “嘎嘎。” 还是脸要紧! 他道,“真乖。”同时松了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捏的我又是一阵春心荡漾满面红光。 等我陷入爱的漩涡,晕晕乎乎走出正阳宫后,看到在外的巧儿正担忧的眼神,才幡然醒悟,皇后委派的任务失败了。 若不出所料,我还新树了两个敌人。那便是正名享后宫的异域美人。 这事到翌日的觐见日彻底印证。所幸两人阶位低我许多,再怎么嫉妒仇恨也不敢不能做些说些什么,只用美眸瞪我再瞪我。 我有些想念憬妃,她同我争斗时,向来瞪不过我,但现今,我双眼难敌四眼,被眼神欺压的只能忿忿饮茶。 真正的麻烦事在众嫔妃走后,皇后和贵妃们的单独留面。 皇后比昨天更加憔悴许多,两眼红肿血丝弥漫,单单瞧着十分难过,她问:“妹妹,不知你有像陛下求情吗。阿弟他还小,真不能受苦。” 我佯做惆怅:“是臣妾无能,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宁贵妃道:“听说昨个儿皇上可是为了你赶走了那两个新进的美人呢?你别是把事忘了来蒙皇后。谁知道你心里是什么心思。” 我讶异吃惊,“姐姐,你怎么此番想我。昨夜皇上还宿在您宫里了,怎么,您就没为皇后娘娘求求情吗。” 谁还没点小道消息了。我宫中辛来虽说百无一用,但好在脑子活络,串过的宫殿多,认识的宫女内侍也多,想要点私密消息时,那还不是随手拈来 宁贵妃勃然大怒,“谁告诉你昨夜里皇上宿在本宫宫内了。就算是,本宫亦是无能为力,这捷安侯所犯的又不是小事,连皇后亲爹都保不住的人,本宫能有什么办法。” 我叹息道:“姐姐说的是呢。姐姐这般受宠的人都没什么话语权,我一个妃子又有什么作用。不过是提议一点,便被皇上从正阳宫逐了出去。若姐姐再打听仔细些,就知我在那正阳宫待的还没到两刻。昨夜,皇上可是在您宫内宿了一晚。” 宁贵妃骂道:“本宫能有什么办法。皇后你也不能为难本宫做事吧。这些事若真的不行,就让那捷安侯受点苦,长长记性算了。” 没了淑乐皇贵妃,宁贵妃胆子也是愈发放肆,直将不帮两个字眼摆在明面上了。皇后拿帕拭泪,哭的声微,细碎声响听到耳中,莫名有感染力似得让人伤心。 我无意和宁贵妃再争论些什么,自闭了嘴。静待皇后缓过来,她哭了半响,眼中盈盈裹了泪,依次祈求目光看向我和其余两个贵妃,“我实是走投无路,才来求妹妹们,阿姊亦是同样。我们王家女眷八成,男眷两成。小辈男眷才独出了阿弟一人,我实在不忍,不忍。” 21 秋后问斩 哭的我见犹怜,可也只能局限于怜字。 这摊浑水我无意沾染,偏生来黏取我。我一无怪罪,二还帮衬,已是仁义尽致。要怪就怪捷安候平日的张扬跋扈,现时只能自求多福。 宁贵妃同我一般不表态,纯贵妃亦照模学样,宛装一滩死水,任凭静室里皇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无动于衷。 我们四人分庭相坐,虽然姐妹相称,可无半分情谊,生疏冷漠憎恨厌恶,永远希冀对方失败倒台。 皇后独自垂泪了会,最而还是疲倦令我们退下。 宁贵妃走时出主意道:“本宫见那新来的两位美人最近受宠。皇后你不如好好打点笼络一方,请她们在皇上面前说些好话。” 后事我不得知,回宫依旧吃喝玩乐,脸上红疹随时日的逐渐退散。偶尔听其他妃嫔讲道,新来的美人与皇后关系甚好,不仅讨的陛下欢心,连后宫之主的玲珑心也被其找摘撷,果真是羡煞旁人,好一番风头。 那两美人与我先前结仇,正逞威时,少不了来刁难。 我单觉得可悲,你以为你是得天独厚,百里挑一,实不料这些运和势都是蓄谋已久,不知不觉成为别人手中操纵摆弄的棋子。 只能推波助澜,不争不吵,自降了身份全当她们厉害非凡,无人能敌。 还未出曙夏,她们两人双叒犯错。理由无其他,还事关于王捷安。 从小在异域长大初至京都都成宠妃的人,是怎么同捷安侯认识,又是怎么与捷安候私交甚密,不惜干涉本朝朝政来求情。 古来帝王多疑心,觉哥哥也不例外,但他是个特例,从不疑心枕边人皇后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其的搭桥牵线,从中参与。只一味的钦定了两位妃嫔的错和捷安侯的错。 甚至卓殊到私通敌国之罪名。 皇后的拯救计划不仅没拯救其弟于水火之中,反而添柴加薪,水中灌水。 这还需得感谢宁贵妃的计谋,成了压倒捷安侯的最后一根稻草。 秋后问斩! 至于那两位美人,一同鸩酒白绫。对于异邦之愤怒,觉哥哥军书告急,令我大哥攻破南城后直接西下而朝异域地界,一举歼灭所有部署,防微杜患。 我与大哥再次相见时间又拉长许多。 大哥送来书信,上面字迹龙飞凤舞,飘逸同时不乏看出他的笔劲无力,胡写乱画。 展信安: 吾妹莺莺,吾领军三十余万自南阳而行,你猜怎么着?没费一兵一卒直打的南城节节败退,毫无反击之力,臣服在你大哥我的脚下,瑟瑟发抖。倒不知你过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在皇宫里天天受人欺负?我看你两年来才升到妃位,连贵妃都没当上。以前还痴心妄想做皇后,现在知道悔悟了吗?若是后悔了,等大哥到了,就带你回南阳来。隔壁的二狗子说了,他还念着你呢,你幼时给过的糖葫芦味道真好吃。大哥为了你的姻缘和退路,硬生生的忍住没告诉他,你给他的糖葫芦是掉到地上的。二狗子人傻,和你是绝配。当代皇上太精明了,算了,我不说他的坏话,否则你又要同我生气。爹亲和阿娘也很想你,我有日夜里见的阿爹跪在祖宗墓匾前祈求列祖列宗佑你无事,少生疾祸。不求大富大贵,但愿人长久。阿娘也是日日拿出你的破玩具破衣服出来缝着绣着,说等我家囡囡回来了,还能再穿。都怪你,嫁去这么远的地方,连探亲都不方便。我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如何,但要相信大哥,领兵数十万,谁要是敢惹你,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记得日日开心,别等我见了你的面后嘲笑你愁眉苦脸! 文字落笔处,还有一两朵梅花,浅浅勾勒几笔,所绘恰到好处,有形有神采。我猜测,这应该是大哥身边能文会武的副将所绘。 不知两人发展到了什么境界,我大哥这棵千年老铁树是不是快要开花结果了。 又念起阿爹阿娘的音容笑貌,心中又涩又甜,五味杂陈。我始终不是一个人,终有许多人挂念于我。 稳妥收拾了书信,我将它压于枕下。夜深做梦,都能悠悠飘回南阳,那里有严厉督促我同大哥帮阿娘做活的阿爹,香味四溢,专出自阿娘之手的八喜丸子,蒜蓉黑鱼。还有临行那一日,阿娘替我疏发时,轻轻划下同伴的歌谣。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可阿娘的姑娘上述一条也不敢在期许了。 皇后亲弟秋后问斩,在后宫引起了不小震动。 一是淑乐皇贵妃戴罪请辞,情求皇上能谅她幼不知事,青灯古佛避世事,现想回位。二是往日别的妃子跪在正阳宫门口的位置,终于换成了皇后。 皇后体虚身弱,往往跪的没有几时,便晕厥过去。皇上爱她深切,命人一直拦着,可效果甚微。皇后该跪仍是跪,一群人诚惶诚恐随了一起跪,场面甚是壮观。短短时间内突破了五年内正阳宫门前跪倒人数。 眼见皇后执拗难听劝阻,觉哥哥无甚良方。只能陪了皇后一起,皇后跪下求情,他不动声响,往其身边一靠,形似参天大树般护卫这朵孱弱娇花,在皇后支持不住时,借了力。 后宫都在感叹觉哥哥同皇后的伉俪情深,像先前的盛宠妃子,一时的新鲜感哪儿比的过皇后的细水长流。 宁贵妃近来频繁约我饮茶,拉拢我的意味十足。我实无心加入宫中任何一方势力,打着哈哈糊弄过去。成天成宿在宫中睡大觉,日上三竿好不快活。 无聊听听辛来讲故事,累了有巧儿的端茶倒水,捶肩捏足。 22 大厦将倾 生活过的如登春台,有滋有味。那叫一个妙不可言,悠闲自得。 辛来反向我恨铁不成钢,怒道:“娘娘,你怎么可以如此堕落,别宫娘娘都知道顺势而往,在这个期间对皇上嘘寒问暖。听说宁贵妃娘娘,夜夜熬了参芝补汤送去正阳宫,珍视龙体之贵安,道明晓陛下之情深,但白日站的太久,长此以往会腿脚麻痹,所以需要好好补补。陛下甚是触动,夜夜留宿她宫!娘娘,你应该见样学样,也在皇上面前挣个好印象啊。” 我吐出一颗瓜粒,道:“有那么闲的功夫,不如好好修习下自身。看你浮浮躁躁,去给本宫从冰窖里拿些新鲜的寒瓜来,降降热。” 闲来暑往,热的发紧。连夜间都犹如闷在大蒸笼里,让人十分不好过。我毅力不大,有心事让有些人去做好了。 最为关键的还是一字。“懒。” 热欲摧折人的意志,而我懒惰成性,随遇而安,单觉得自己平凡可贵,可又在心里惴惴不安,只恐现今何事不做,一日终是自讨苦吃。觉哥哥只念着顶端的宁贵妃皇后等人,而无心挂念下层。 待宁贵妃等人老珠黄后,他又源源不断的吸纳涌入的新生秀女。新鲜的血液换了一批又一批,受苦受难的终是我们这些平平无奇的妃嫔。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待我吃完冰冰爽爽的寒瓜后,终于开始思动脑子,现今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改变局面。更不消说,宁贵妃向来妒意蓬勃,颇有忌心。若她真的得宠,后宫与她不交好之人定是不好过。 宁贵妃向来霸道,此刻有人明面争宠,肯定会让其记恨在心。 不能太明显,又不能轻而易举的被她一人独占后宫,该是…… 该是联合宫中的诸位嫔妃,一起努力,吸引觉哥哥的注意力。就算不得宠,也亦然让觉哥哥知道,后宫中的怨声载道。 记得先前有位林昭仪,较为受宠。我候日轮彻下,稍微凉点打着灯笼遣了巧儿同我一起来林昭仪宫中。 去时林昭仪正挡着木藤秋千,她宫里的内侍心灵手巧,趁着刚好院内有棵巨树,便毫不犹疑抽绳搭秋千,为其提供玩乐地方。 我看的有些羡慕,问向旁边少儿,“辛来会做些活吗?若是可以……” 巧儿打断我的美好幻想,“娘娘,我们宫内并无巨树能建秋千之所。而且辛来手拙心笨,打断了你几根墨笔不说,还摔烂了你的砚台,你所思要斟酌。” 我道:“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绝望了放弃了。” 林昭仪本在秋千上玩的玩性,内侍力道适中的推的循环往复,她笑的声越,宛若黄鹂鸣啼,百鸟共乐。 我考虑这时上去行李招呼,是否会破坏了对方的好心情,还好,她先一步看见我,从秋千上一跃而下,估是想做的潇洒些,但没能成功刹住身形,跌跌撞撞的往我怀中撞来。 顺势展臂将人抱稳,我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稍却几步退她些许距离,端上知书达理,雍容华丽的架势,“妹妹兴致真好。” 林昭仪慌慌忙忙朝我行礼,“是我不懂事,冲撞了姐姐您。姐姐您不要生气。” 我笑道:“怎么会怪罪妹妹呢。妹妹不必这么拘谨,我们同为觉哥哥的妃子,自当情同手足。” 林昭仪七窍玲珑心,瞬间明了我的话中笼络之意,她噗嗤一笑,笑的我有些惭愧羞耻,她道:“姐姐对我真好。不过不知姐姐此番前来何意?” 我伪装善良,将林昭仪当免费芥菜。先行培养,待事成之后一波割收。“是我闲来无事做了参汤,又因容貌被盯丑陋,不好送予陛下。能不能烦恼妹妹你帮帮我。” 林昭仪直呼:“姐姐竟如此大方,让我很是感动。不过这送汤还是另寻他人吧姐姐,我只是位小小昭仪,还没那资格同宁贵妃那般的作为。” 我鼓励道:“何事不拼搏一把,怎么能知道真正好的结局呢。我相信妹妹的卓绝能为。” 来时没能料到林昭仪的难说话程度,我想之又想,要怎么才能成为本朝最火的青楼老鸨般,随意将自己手底下的姑娘推销出去的同时又能随意的招揽更多姑娘入内。 她究竟是怎么做的。好像是靠钱财,亦是靠自身的青楼名誉天下,地位优越。让缺钱又只顾眼前利益,从不高瞻远瞩的人进入精心设计好,名为钱的欲望网兜内。 可这林昭仪的父亲是本朝隶管钱财的治安官,家中肯定不缺钱。 此法肯定行不通,我选择放弃。这时又只能另寻他法,要不就破罐子破摔,不要自己维持许久的凛梅姿态。直白告诉她我的担忧和顾虑? 但转眼一想,这物欲横流的复杂后宫内,你的落难就是别人的快乐。自贬身份于比自己阶位低的嫔妃,毫无作用,反而还让其觉得你怯弱可欺,是这宫中最最可怜的苦命人。 我笑了笑,回道:“妹妹可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后宫若不能保持一时的盛宠,多存点皇上的不忍和温情,待一段时间过后,便是彻底的遗忘。想必这不妹妹你,乐享其见的吧?既是如此,为何不接受我的参芝汤呢。” 林昭仪道:“姐姐可能不知。我单觉得如此待着后宫便是甚好,陛下待我将将不错,够我安稳一身。倒是您让我去搏那高不可攀的盛宠,幸运点不过两月陛下腻味,不幸,宁贵妃失智仇恨我,陛下厌恶排斥我。那我届时又将如何在宫中独处。” 毕竟是考虑周到,但也是因循守旧,固步自封。我转而问:“妹妹可知捷安侯秋后问斩一事?” 她道:“自是知道。” 我道:“那妹妹可知陛下余怒未消,处死一个捷安侯不算得好。淑乐皇贵妃想回宫的请求也被他驳回,道是好好替弟求赎罪,莫做些天方夜谭的梦,真以为皇宫是她家,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吗。” 林昭仪惊道:“姐姐你是如何得知的如此具体。” 我底气十足,“具体为我所编的,但大致意思应是如此。” 23 覆巢之下 林昭仪好似对我天花乱坠的妄言妄语所抑塞。 她低头不语半响,给出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姐姐参汤是好,可若时机不对,便是自寻死路。参汤与性命熟重?” 我坦诚相待,将心中想法全诉出,“前朝丞相权倾朝野,迫的大好江山疮痍满目,今朝皇帝继位首要夺兵权,削权威,将其虎须拔了有三。陛下现今动捷安候,并以此重罪,你还看不清楚吗?这是彻底打压丞相。丞相即倒,那皇后还有何用?而宁贵妃的父亲是当朝太师,丞相退位,他即被重视,难保陛下废后。若是宁贵妃做了皇后,我们宫中的妃嫔百百,如何好过?” 一席话交托出我所有的顾虑和考虑。但林昭仪拒绝:“陛下虽下令,但捷安侯尚健,一切都是未知数。姐姐如此武断,真不怕自作聪明断送了性命?您不能忘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有,陛下对皇后情深似海,怎会轻易废后。姐姐您是万虑千愁,杞人忧天了。” 话不多说,我动身告辞。 林昭仪躬身向我行礼,我拦下她的动作,“本宫话至此,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若是有想法或是后悔。可来宿宁宫寻我。” 林昭仪应是。 我启步慢出,又向新的略受宠的嫔妃宫去。途中恰经过冷宫,周围一片暝暗幽深。巧儿在我身边打着灯笼,微弱光芒只照亮了些前方的路,仔细听来,除了夜风的轻啸外,还有一声较之一声更为重的呜咽哭声。 巧儿忽然道:“娘娘,你当真决定再去找别的妃子?” 我点点头。巧儿叹道:“娘娘,你未免太信任了她们些。话说的痛彻明了,您是实打实的想做大事,争取未来利益。可难保别宫娘娘们不集合起来背后不说些我们的坏话,更有甚者去告诉宁贵妃娘娘。” 经巧儿一番点拨,我登时心乱如麻,脊梁发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光想着如此扳倒宁贵妃的策略了,却忘了言语未收。若是林昭仪将话告密于宁贵妃,那我必定未成功便成仁,失败的透顶。 我十分懊悔:“我怎么没早些想到话不能说全说透彻。” 巧儿:“我看林昭仪平日安分守己,虽有些好胜心但人却不错,应不是。但难保其他娘娘不会。所以在此逾越提醒。” 承蒙巧儿的话语,我打道回府。临机能断放弃了此计划。回时守夜的辛来竟趴在门口石狮前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撒把米搁殿门前放只鸡都比他强! 巧儿担心他着凉,上前推搡妄他醒来。 辛来浑身一颤,快速睁眼,本是惊恐至极,看清我和巧儿后,肉眼可见的轻松泄气,他揉了揉眼,还带了些埋怨的意味道:“娘娘,你们怎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没睡够呢。” 我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不断告诫自己,“不与愚者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呛他,“你去御膳房借只鸡来。本宫要用它看门。知道为什么吗!” 辛来眉飞色舞,“因为娘娘你体恤我夜夜辛苦,所以要拿一只鸡来为我补身子。就我知道的,御书房的里有叫花鸡,荷叶鸡,绍兴醉鸡……” 朽木不可雕,愚者需直白骂。我道:“因为你还没有一只鸡强。本宫让鸡看门,鸡还能打鸣叫几下。让你看门除了睡,你还能做什么?” 辛来抱屈含冤,“娘娘您可不知。这都是我夜夜里的操劳所造成的因果。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老母牛。一定不能失了在宿宁宫的工钱啊。” 我延长哦字,故意吊他胃口。等看到他面上心虚和慌张一闪而过时,就知该收网的时刻了。 “你夜夜操劳什么。一周轮值你除了值一晚夜还需做些什么?本宫差点忘了,你夜里是还要去禁军营里赌博了。赌今晚皇帝翻哪个人的牌子是吗?上次半夜三更翻墙结果差点摔断胳膊,还有上上次,输的只剩下条裤衩回来,向巧儿借钱。” 辛来瞪大眼眸,两腿弯曲给我磕了个严实,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娘娘,我知道错了,请您从轻发落。” 我挥了挥手让他起身,“想要将功补过吗?” 辛来果决点点头。 “赌博的时候记得压我,别让我那么惨,输的实在没有一点面子。” 辛来笑道:“娘娘您都说的什么话。我之前都是夜夜投注您的,但实在是血本无归,赌一把输几两银子,实在是不敢了。但我要是投皇后和宁贵妃娘娘的话,就会盈利很多。” 我总结道:“怪不得你早上那么殷勤劝我去争宠。原来是为了~” 辛来慷慨陈词,“娘娘你怎么能如此想我。虽说我是想您争宠成功,这样在每次押皇后贵妃的人手里赚回本薪。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去强求您做什么。一是我不敢,二是我没胆,三是我……,我,我觉得娘娘……您应该不会成功。但没关系,娘娘你开心就好了。还记得以前有位嫔妃说过,再得荣宠又如何,在这后宫中,为了皇帝的恩泽,勾心斗角暗潮汹涌,当初的名门闺秀,江南才女都统一变成了妒妇,和她们曾经最为厌弃的卑鄙奸诈者无甚差别。寻常地所是吃人不吐骨头,这后宫,是禁锢灵魂不得解脱。” 我微笑的拍了拍他的头,“那句话是我说的。我只是想用话语告诉想争宠的嫔妃不要去争,否则得不偿失迷失了自己,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但本意是,少一个竞争者我受宠的机会就会大些。” 辛来竖起大拇指来夸赞,“娘娘当真蕙质兰心,机敏智绝,将后宫中的各项都拿捏的得心应手。我实在是跟上了千载难逢的好主子。相信过不了多久,顶多十几年,您就能熬出头,成为后宫中最受宠的嫔妃。让我也能跟着享享福,做一回人上人。而不会让宁贵妃娘娘手下的小太监嘲笑我,跟了个什么主子,阶位不低,却连美人所受的荣宠都比不得。还毁容变丑了。真是好笑个死人。” 我:“……”无言过后是深切的怒意,那名内侍叫什么名字本宫现在就掐死他。让他明白掐死个人。 24 焉有完卵 心中愤懑,却是无能为力,真真气死个人。 我一脚踹翻挡在门口的辛来,从袖兜中掏出几张私藏已久的银票,忍受割舍钱财的痛意,只为了争一口气,“记得压本宫,不够来找本宫要。” 给完即是后悔,看辛来怀揣宝贝似的将银票藏进内衬的内衬里,笑的眼眯快找不到,一副精明贪财像。不知平时是如何愚笨不懂世事的。 我感慨的摇了摇头,辛来颠颠几步扑来抱住我腿道:“娘娘,您真是天下的第一好人!这份钱财奴才想抽一半去压那敏常在。最近她也是新的热潮。我们可以借利滚利,到时候我就可以还娘娘您更多的钱财了!” 人生在世,谁会跟钱过不去呢。我欣慰的拍了拍他头。“好,记得我们二八分,你二本宫八。别问为什么本宫这么多,因为本宫就是理,本宫就是道,本宫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娘娘就是蛮横无理,仗势欺人!”辛来抢先回道。 我早该知道,不应让他有机可乘抢了话头气我。 不过另一个问题随之来了。这敏常在是谁? 连我都不知道的妃子称谓,应是藉藉无名。那怎么就是新的热潮了。我问:“那敏常在是何人呢?怎么就是你们压搏的热门了?有本宫的万分之一美丽吗?” 辛来:“娘娘您说笑了。你没人敏常在的万分之一美。”见我笑的扭曲狰狞,他缩了缩脖子,“敏常在是你的万分之一丑!” 我略微满意,“这还差不多。然后呢。” 说起这敏常在,辛来侃侃而谈,“这敏常在呢。是我们宁贵妃的妹妹。不过据我所知,她们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一个是庶女,一个是嫡女。两人娘都互看不顺眼,更别论她们呢。三天一掐架,五天一干仗。自从这敏常在入宫,宁贵妃每日的翻牌几率少了许多。我听他宫的好兄弟讲,这宁贵妃恨不得明目张胆给那敏常在下砒霜。但没办法,只能不了了之,每天自己生闷气,跟娘娘您一样。” 我有些纳闷,“这宁贵妃是嫡女,应当受宠崇高。怎么连一个庶女都斗不过,只能干生气。按理说,庶女身份卑乏,是入不了宫做妃子的。” 辛来仰高了头挺直了脊梁,少见的自信满满,“娘娘您这就不知道了吧。虽说这宁贵妃是嫡女,可她娘亲已是半徐老娘,而那敏常在娘亲,正是年华正茂,风情万种。故此太傅对她两一视同仁的宠爱。两人都有本钱互斗。当然,这最重要的还是我们陛下——” “喜欢新鲜多滋的。宁贵妃已入后府五年了,难免有些乏味。而这敏常在才刚入,正如一朵才需撷取的娇花。那受宠方面,自然是不用多说了。” 我骂道:“陛下这风情种!呸。” 辛来劝我道,“娘娘,您也不要生气。虽说你自己是快馊掉的瓮晾酸菜,可……” “滚!”趁他话还没说完,不论究竟有何反转,我再次蹬腿送他离开千里之外,转身入殿,命巧儿锁好殿门,防止这厮半夜偷偷潜入。今晚要冻死他。 巧儿坦率:“娘娘,已是暑夏,冻不死的。” 我弹了弹她的脑门,“用的着你说?去,给我关冰窖!” 转念续想辛来方才所道情报。这敏常在和宁贵妃两人之间关系令人寻味。我不自觉将其代入我和大哥的日常,不管是如何的关系,血浓于水肯定不会变更。敏常在没准是少年心性,想出风头给姐姐看看她的厉害,而无取代谋害之意? 难道隔娘隔胎真就不惜祸起萧墙,同室操戈? 这还需好好确认一番。再去拉拢敏常在。 我心中宏伟计划,等真正实施时不知所措。构思了一夜的搭讪桥段,等人出现后全数被推翻。 时臻觐见完毕,敏常在近日大出风头,早已成为别人的嫉恨。由宁贵妃带头出腔讥讽,再连排大大小小的妃子一伙。敏常在气的脸色发青,好几次都忍不住直接明言回骂。 “你是你娘亲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吗?” “是的?哦,那怪不得你满嘴喷粪。” “我看你才是有娘生没娘教,真羡慕你从小一个人长大。” “什么?你竟然说我使了狐媚之术,来你过来好好看看我,这张脸。” “啧,让你看没让你凑这么近,身上的狐骚味都呼之欲出了。怪不得陛下没心情留宿你宫内!” 一干妃子被回怼的哑口无言,宁贵妃不遑多让,彼此较量。 “妹妹果真同二夫人一样,乡野之姑,没有教养。真可怜了我的爹爹。” 敏常在:“姐姐可真是说笑了。唉,姐姐怎么脸上皱纹越来越多了,是否是受了大娘的影响。唉。真可怜了姐姐你。” 底下吵的不可开交,平时尚有威仪,温良贤淑的皇后早就开口阻止了。 今日她脸色空前绝后的憔悴落寞,眸底无光无色,空洞洞赫深潭般,魂似出窍整个人游离在这场闹剧之外。等到身旁的宫女提醒了,才愣愣的反应过来,道一句,“若是没事,都可退下了。” 敏常在拂衣袖第一个撤离,我眼巴巴的想跟上去套近乎,骤然绛红衣袍遮我视线,我正不耐,抬头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抬头一见,是意料之外更是不敢置信和大吃一惊。 竟然是,淑乐皇贵妃。 她一席华服配琳琅玉饰,比较皇后和势头正盛的宁贵妃都要出尘绝艳。此刻正紧蹙眉头,看着我。 “本宫让你帮的忙呢?” 事情变的愈发复杂了。若是她擅自回宫不可能这番大出风头,奢侈铺张,肯定是觉哥哥召回。这般兴师问罪,不难见出,她底气尚有。 我道:“自是帮了,可造化弄人,非是我想的结局。若是不信,你可问皇后……” 我话至中途,她乍然一个巴掌甩来,我立刻偏头避退。 巴掌力劲之大,极近内我都能听见带起的风啸,擦着我的鼻端堪堪划过,最终停留在半空戛然落幕。 25 禁足 猝不及防的一掌虽未打致脸颊,但已有足够的羞辱意味。 简直是欺人太甚!再不可忍。我霍然站起当机立断挽袖抬臂,如法炮制一掌向她掌掴而去。 我从小未打过人,不知劲力如何。一掌抽的快狠准,淑乐皇贵妃似是笃定我不敢动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当个活靶子。 被我打的一个踉跄,身子往旁边歪着倒去。嘴角迅速红肿一片,还有血丝沁出。满室又乱成一团,未离的几位妃子拉人的拉人,劝阻的劝阻,还有几个谴责我不懂礼数,竟有如此胆色,无法无天,乱了宫闱纲纪。 我笔直站立,置之不理。低头面无表情凝觑瘫倒在地,一手捂着红肿脸颊,一手颤抖指向我,连声质问,“你怎敢。你怎么敢!” “我敬姐姐高我两阶,但没想到姐姐不敬自己皇贵妃身份。平白无故折辱了这个称谓。自然是为陛下分忧解难,教教姐姐啊。”我岿然不动,本是武将的女儿,又怎么会惧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在闺阁的文臣之女。 纯贵妃啐我一句,“妹妹行为粗鄙。无异乡野村夫,难登大雅之堂。辱没了皇朝宫阙。今日一事,陛下定要重重责罚于你。” 我不屑瞪她两眼,嘁,又是个眼睛比我小的。 “来啊。”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被我打懵正泣不成声缓气的淑乐皇贵妃,骤然暴起,双手五指略拢佯鹰爪,指甲长而利的向我脸上抓来。 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就这手法就这速度?我不动如山,只伸了一只脚出去成功将她绊倒在地,佯装纯良无知,惊呼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姐姐在自取其辱吗。我好心疼,这该磕坏了吧。疼不疼呢。姐姐。陛下看到了一定会心疼的。” 终而,我为这句话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觉哥哥不仅心疼,心疼的同时罚我禁足一月,还令我抄袭女子规百遍。字体不得潦草,需得工整好看。届时他会来亲自批阅。 在后宫向来趋利避害的我难得闹了场脾性,誓死不从。他苦口婆心,劝我应知礼数。我喉间生痛,一字一字诉出宛若泣血,“当初在南阳。你说非我不娶,一生一世一双人,绝无二心。现今你后宫佳丽三千人,我却连份偏爱都无。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迎我入京。若单是为了填充你的后宫,戏弄于我。那我求你,废位送我回南阳。” 他只道:“莺莺不要同朕闹脾气。” 其后仍是在大太监的催促下,去往新晋升为敏妃的敏常在那里颠鸾倒凤。 满堂寂寥空荡中,我狠狠的摔断了笔。 抄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抄的。要抄也是要辛来抄。 禁足一月于我来说,较是无妨,还能省下觐见时跟别人唇枪舌战的精力。 皇后曾来看过我,与我寒暄几句,“此事错在我同阿姊,却牵连到了妹妹你,是我之过,还望妹妹能够海涵,不计较此事。” 我随性道:“怎么会呢?姐姐您和淑乐皇贵妃都高我一阶位,我何来的胆子顶撞你们。怎么,淑乐皇贵妃回来了,那捷安侯秋后问斩的皇令还没收回真可怜了姐姐你们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辈男儿凋零。我真是心疼真是难受啊。唉,不知姐姐你做何感受呢?” 她被我呛的回答不了话,仍认错道:“是我的错,与阿弟没有关系。妹妹要怪,就怪我吧。” 我不置一词,任她在我宫中流了数滴泪,手掩着心口快步离去了。 她近来好似失宠。我听辛来说,以往陛下虽荣宠妃子,但至皇后面前,那位妃子轻如芥草。所得圣恩与真正的真情实意相比,蚍蜉撼树。 可这敏妃日得恩宠,一次和皇后的交谈中,被皇后的几句话刺痛,竟哭的伤心欲绝,当夜没让皇上进她殿内。想着皇上应是对她的恃宠而骄和不得礼数生气,结果没料到皇上竟怒气冲冲去训斥皇后,嫉妇有失国母之尊。 没能料到向来说话柔弱可欺的皇后竟能刺痛人,我道:“不可能吧。那敏妃看起来不像是能随便欺负的人?估是她栽赃陷害,倒打……” 还没点评完,辛来急急打断,义愤填膺道:“娘娘你说的对。这怎得可能。皇后娘娘那般如菩萨的人,怎会去伤害刺痛别人。可怜皇后娘娘了。那敏妃真不是东西,魅惑君王,不知尊卑,迟早要完。” 我问:“书抄完了吗?” 他回答没有,继续认命的帮我抄书。 我唏嘘道,“本宫突然想起,辛来你,好似是皇后那边派遣而来的人,与皇后主仆情深,在我这里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若你不喜欢在本宫殿内做活,就回皇后那去吧。” 辛来惯常扔笔抱我大腿哭诉道:“娘娘,娘娘,这可使不得啊,我上有…” 我厌倦道:“多老的说辞了,换一套。” 辛来吸了吸鼻子,“娘娘,娘娘,这可使不得,我对你忠心可鉴,巧儿姐也可以作证。” “忠心可鉴?”我故意提了音做怀疑的语气,让他提心吊胆又惶惶不安,而后趁他不备,一把拧上他的耳朵,“你的忠心可鉴,就是日日在本宫这里吹捧皇后娘娘吗?就没从你口中里听过夸赞本宫的话。你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快,给本宫好好抄书,飘逸点,秀气点,在胡写乱画就让你为我做首诗,每日必读一百遍。” 这破内侍对皇后吹的菩萨在世,我的恩情他却只字不提,也不吹我像如来佛祖。伤透我心,找个机会一定给他扔了。若是不忠,就扔乱葬岗去。 辛来写字我着画。丹青墨水在纸上放肆晕染,我廖廖几笔勾勒出个模糊轮廓,待画的愈深愈细致时,恍然惊悟,不知不觉中又画出了觉哥哥的貌相。 原来情到深处是这般,心心念念皆是他。失望也好,伤心也罢,简而不过忘不掉,浓而方至山河月。 白纸深印心上人。 26 禁足2 岁月极美,在于它的必然流逝。 宫中枯燥乏味的生活一日渐一日,转眼暑夏褪去,爽秋来临。 我禁足一月快要结束,捷安侯斩首的日子也将臻至。 被责罚的书籍早已抄完,现积上了一层灰尘也无人打理。巧儿曾劝我,“娘娘,若他日交上去,被陛下所见,定会心中不喜。” 我瘫躺在专享的贵妃椅上,优哉游哉。“不喜就不喜。那些都放着不许动。到时候全是灰呛死皇上。本宫都这么不开心了,他还能开心什么!” 辛来适时奉承,“娘娘说的好,娘娘说的是。再被陛下责令禁足个一月,想来我身上的肥肉都能多长三两三。” 我点头,“不错,待你彻底肥的变猪,本宫就将你送去御书房,做成烤乳猪,猪肉炖粉条,炒猪耳,酱猪蹄,猪头肉,猪扒回锅肉!” 辛来显然对我的话深信不疑,待午后膳食过了,就开始绕着宿宁宫奔跑锻炼,犹如乱窜的野猴。还撞坏了我几株名贵的花卉。 宿宁宫的花花草草向来是巧儿照应,眼见被不长眼的人摧残了那么多。向来稳重的巧儿气的和他一起疯闹打骂。 这下可好。踩踏打翻的花瓶名卉更多。 正嬉嬉闹闹间,宿宁宫忽地从外推开,来了位不之客。我定睛一看,阔别已久,竟是在天牢里待了数月的捷安候。 他今日未着铁甲,一身白衫一尘不染,连带玉冠都为极致的白,腰间希上翡绿玉佩,旁坠两三流苏。唯整体最为突出的色。貌如美玉,白的诡艳,脸颊不似先前饱满红润,略微凹下,应是在不见天日的狱中待的时间久了,整个人带了点阴森幽暗的气味,单被他看一眼,就觉得胆颤。 看他穿着打扮,应是正常出狱,免了罪责。 可恨我一月禁足,连带辛来都不能外出。宫中最新消息都不能第一时间知晓掌握,好做好万全之策。 这捷安侯出狱没几天,就直接来我宫中。来者不善,必有大灾。莫不是替他的姐姐来收拾我? 是忍是主动出击还是三十六计之关门逃避,一念之差。我选择了原地不动,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他一动我就喊救命。 他单枪匹马不过匹夫之勇,很有可能撂不过我,好歹我的父亲是堂堂的大将军,我的拳脚功夫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没想到,捷安侯快步进宫,第一件事竟是撩袍单膝一跪,像我请罪道:“几月前卑职冲撞了娘娘,今日特来负荆请罪,是责是罚,任凭娘娘处置!”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大哥带兵来端他们王家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理清思绪。捷安侯又站起拂衣,做揖告退,慢慢退出大门,走的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我怀疑这末尾的暑夏日头晒的我中暑发晕了,莫不然怎会见得这幅场景!辛来同巧儿亦是同样的奇怪疑惑。 捷安侯的迷惑行为实让常人难以理解。 我本以此事便过,秉承不原谅,想得美,你凭什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道歉,而无任何诚意,连礼品金银都不带的态度将它抛之脑后。意料之外,觉哥哥突然传召命我晚来正阳宫侍寝。 我数了数,加上这次,总计入正阳宫三次了,我不禁热泪盈眶,当代后宫卑微妃子之典范——谨妃。 后而抗拒了此次的侍寝。大太监左右为难,看我固执己见不听劝,道好几声,“陛下的恩宠不是想得就能得的,谨妃娘娘莫要做了姿态失了大好机会,让皇上心寒了,您也难免寒了。” 我道:“本宫知道了。可不去就是不去,莫非你们要找人捆本宫?让世人耻笑,大国之风竟是强买强卖?” 大太监劝不住我,连连叹气的走了。 连辛来和巧儿都劝慰我不断,好似我错过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如果爱里都可用机会来巩固,那我选择不要。待大哥来这京都,也是我随他回南阳的日子。 我这边没去,倒没想到,他会主动来寻。 以往排场甚大,今日前来就带了位大太监。赶着宿宁宫饭点来的,也不管我索要抄好的书籍。 他只食我一块最爱的嫩卤豆腐,温声问:“莺莺,为何不见朕,是还在发脾气吗?” 那不然呢?我默默吞下这句话,新道:“陛下想多了。臣妾怎敢同陛下置气,只是陛下日理万机,废寝忘食。我十分担心你的双肾如何,故此只能牺牲自己的小幸福来成全后宫所有人的幸福。陛下不必怜我温馨知事,我只是看姐姐妹妹们可怜。年纪轻轻在这皇宫中活守寡,好可怜~好可怜~” 觉哥哥问:“那莺莺觉得自己可怜吗?” 完全的废话,我能不可怜吗。我也是这活守寡成员中的一位,一年他来我这的次数屈指可数,还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的那种。 我道:“我怎会可怜。只是想替陛下你分忧解难。这是我的荣光和自豪。陛下不必担心。赶紧去别的姐姐寝殿。莫不要让人一夜寂寞。” 觉哥哥道:“莺莺这般抗拒朕,是为何?朕……” 已至这种地步,我看着他,眉目如画深邃传情,肤若白脂细腻,衬的明黄衣袍都稍逊。纤长有劲五指牢牢扣住我的手腕,我却未感一丝痛意。他嘴角惯态弧度做几分明君慈君的笑,眸底冷冷清清不染一丝笑意,凉薄虚伪的可怖, 我闭了闭眼,偏过头去不愿看他,盯着碗里的酱香猪蹄开口说:“我要回南阳。” 话刚落,手腕登传来剧痛,我赶忙用力抽手,想从他那里逃离。可越用力,他攥的愈发紧,我抬眸去看他,他紧抿嘴唇不发一言,常态的笑容再也不见。见我看他,竟问出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真是荒诞至极的问题!我痛的无以复加,也不想让他好过,张口扑他怀里死咬住其肩上肉,口中很快尝舐血腥,可他一动也不动,似是不知道痛般,连带松开了我的手腕。两臂轻环将我结结实实的拢于怀中,像是原谅我的任性顽劣般,低低道:“莺莺不要离开朕的身边,朕什么都可以答应。” 27 敏妃 他最后是被我发脾气逼走的。我手腕一圈清肿着胀疼,他上好天丝料织成的龙袍被我咬了道口子,底下隐藏的肩膀上有我咬下的血肉模糊牙印。 巧儿拿了冰块为我敷上,细细推拿,好缓解疼痛。明明温柔至极的动作,却让我忍不住低声啜泣出来。他受的伤比我重,可我还是痛的悲观极致。 当夜我又梦到了阿爹阿娘,和大哥。 梦到了我一直在南阳未入宫,爹娘为我寻了门好亲事。告诉我,对方是难得的好夫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人。我们两人必会情敦鹣鲽,瓜瓞绵绵。新婚洞房,我眼前红幕被人挑开,抬首憧憬一望,觉哥哥的脸?! 赫然梦断惊醒,我还在这深深宫闱中。更要紧是,我昨日禁足结束,今日就要去觐见。要再见得那讨厌的淑乐皇贵妃和等着看我笑话的嫔妃们。 唉,人生苦短,到处是烦恼。及时行乐,可不可以先不去。 答案是不行。在宫中磨蹭了许久,还是一步一步的去往中宫。往来与我同位的憬妃已离去有几月,那个位置一直空空荡荡。今天却有新人坐下。 可能正当荣宠,敏妃朝气蓬勃,意气风发,愈发美的倾国倾城。 和憬妃截然不同的模样。我初入宫时,憬妃已是庶一品,但她也同我般,向来不受宠。在宫中闲散度日,招惹排斥下低她阶位的妃子。却又受尽宁贵妃的刁难。现今在宗人府,不知是死是活,是否有悔悟。 如常惯例,行礼拉家常。敏妃口齿伶俐,能说会辨。难得有妃子与其争论,自讨苦吃。 她今日主动道,“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长了张狗嘴咬了陛下肩上一口。是在众的姐姐们。还是哪位秀女宫女?” 她话似是讲给我们众人听,然目光炯炯的盯着皇后,似已钦定。我强装镇定,不佯人面上看出破绽。 也无人关注到我。想来宫中能做出僭越还能全身而退的人,除却皇后别无他人。 皇后脸色苍白更甚,她也回望了下敏妃,道:“宫中妃嫔琐碎之事,妹妹莫要牵涉太多。皇上恩宠哪个,是我等权限不了之事。多问无益,自知便好。” 敏妃冷哼一声,无所顾忌道:“陛下的肩膀都快被咬出两个血窟窿了,怎么能不让我说?姐姐做皇后的不提,我为什么不能提?” “大胆!”见不得其妹皇后被这么欺负,淑乐皇贵妃厉声呵斥,“这是后宫之主,一番话劝你不成?还要得你冲撞?敏妃?若人不要脸则无敌,现场无人能及。多说只是你愈发不知礼数,还望你好自为之。皇上的恩宠并不是一世。” 敏妃冷笑,“呵。你以为本宫稀罕这皇上的恩宠,若不是陛下扒着求我,我才懒得入宫面对你们这群人,一群怨妇单看不惯我得宠,前几日还有人往我杯中下泻药。若要我调查出来了,必定让她生不如死!臣妾先行告退了!” 她兀自说完起身告辞,走的又快又急,琳琅饰品叮当直响,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我们面前。 宁贵妃这时才道:“愈发娇肆的性格,恐是得不了多少福气了。本宫倒是开始可怜了。” 皇后淡淡道:“这是与我们无关。全看陛下何种心意。各位若无事,可走了。” 我起身告退,出了中宫。往弯曲蜿蜒各道路云集的宫殿群深处行去,脚步不自觉的就慢慢拐向了宗人府。 越近宗人府,越多的凄厉哭喊。多是女子和幼童的。让人不忍耳闻。宗人府常人难进,以我的身份堪堪能入半时辰。我和在外的守卫交了宫牌,他劝我道:“娘娘,这里的血煞气中,轻易不要进入为好。” 我应道无事,任他推了门迎我进入。入目是干着多活的杂役,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连同三岁的幼童也难幸免。监工的禁军时不时拿着铁鞭随机抽上一人,直抽的那人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疼的满地打滚,涕泗横流。他们则笑的狰狞猖狂,全当做一件好事。 我挨着看过每个看重活的人。没有憬妃的影子。倒是对一名幼童有些印象,生来瘦小可欺,一双眼大而亮,稍微偷懒不干活,那侍卫竟毫不留情一铁鞭甩的风声鹤鹤直往人脊梁抽去。 幼童年岁尚幼,一鞭轻则脊骨尽碎,重则当场毙命。不知他犯下了何种滔天大罪,我实于心不忍,伸手拦了拦,单单一下,手掌立马被打出一条血痕。 疼的刺骨。那禁军慌忙跪下请罪,我不想在这寻常杂役逞威风的地方一副做派,只道无妨。继续深走找寻憬妃的影子,走着走着突然感觉一人在悄悄跟随。回了头一看,是那幼童。吃着手正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望着我,看我望他,又惧生的躲在墙角不肯出来,露些粗布织构的衣衫。 我看着好笑,命巧儿将他揪出。他扑腾两腿,脸上全是乌黑脏兮,还流着鼻涕串,紧张不已。 一副将哭的样子却是极力忍着,瘪着嘴发出几声咿呀。 我从袖兜中掏出甜点递与他,这回没有提防,他快速接过狼吞虎咽的食下,还呛的直咳嗽。随后又是咿呀几声。 巧儿观察他半会,即道:“娘娘,他应是不会讲话。” 寻常孩童一岁会语,这按体格应是三岁,没准会更大。竟不会说话。在这严刑地狱般的宗人府倒能理解,只是不知他究竟何罪,能让人狠心至此。 我问巧儿,“这个孩子本宫可以带回去吗?给他谋一份辛来那般的差事,也好在这宗人府受苦受难。” 巧儿摇了摇头。“娘娘,此事你需得三思。你怜惜,但不代表他无罪。能被总管轻而易举的饶过。这等事必须通报于总管的。若是总管不应,您只能去求皇上了。” 我坚定道:“先试试,再定他事如何。” 后宫嫔妃从宗人府带人走。禁军欲言又止,欲拒还迎客套性的拦了拦我,让我带着人走了。 28 幼童 幼童在此期间一直扒着我的衣裙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撒手,紧紧依附。看的我更加难受疼惜。等至了总管那处,却被告知,“娘娘,这可使不得。这名幼童是本朝的大皇子,奈何娘亲出生不好,他一出生便被带了宗人府去。我前些天刚听皇上提起过,是要过继给那孟婕妤,你今日将他带出,就先放我这罢。不会在让这孩子受苦了。” 我迟疑了会,终将幼童交到了其手中。总管既然有所保证,那这孩子必然不会苦楚。将他安置在这总管殿内,再送其几颗糖,我告辞离去。走了半响,突然发现,这孩童不过三岁,娘亲出生不好,时间与嫔妃对上,不出意料她应该是我先前宫殿,那位丫鬟嘉嫔的孩子。 当初昭告孩子流了,现在却又是个活生生的人。这后宫果真风云诡谲,琢磨不透。 又白忙活了一晌午,我打着哈欠,恹恹欲睡的顶着大太阳回宿宁宫。沿路碰见了几位宫女,脸上都有清晰可见的巴掌印。一个个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各自捧了名贵的珠玉或是上好的瓷器往正阳宫走去。有个宫女抱怨道,“你说咱们摊上了什么主子,同皇上闹脾气,这掉脑袋的事情却让我们来坐。若皇上看到这些赏赐的礼物来的生气该如何?” 天地可鉴,我不是爱好八卦的人,只是脚下不听使唤,默默地靠近了几人些。 仔细听她们彼此交流,了解了个事情大概。原是敏妃娘娘宫中的人。今日敏妃回宫后大发脾气,先是好生折腾了殿内的丫鬟,又命她们将皇上昔日的赏赐退还。道是承不了圣恩,让淑乐皇贵妃来更好。 我看了看那些珠玉宝贝,还真不少。够我买几十斤吃食囤着了。 一山不容二虎,以前宫中应该是淑乐皇贵妃作威作福,连宁贵妃都退而求其次,今朝来了个敏妃,选择挑战权威,迎难而上,十分恣意。我很羡慕,等着坐享渔翁之利。 想来行为太过明显露骨,被几个宫女察觉。先是停了脚步等我先过,我已了解的七七八八,很是潇洒的走了。 等回了宿宁宫,没过多时。就见的辛来急冲冲兴奋不已的从外冲出,给我讲最新了解的咨询。 “娘娘,你知道吗,娘娘!!” 我气定神闲,饮下一口菊英凉茶,“说。” 辛来大喘气道:“娘……娘。您知道吗。那敏妃今日将赏赐礼堂而皇之的退还给陛下。气的陛下当场命人砸烂了所有的东西。并头次提醒警告敏妃,若不需要他的恩宠,他自会满足。若想回家,他也会满足。一切任由敏妃。后而今天提前翻了牌子,我听正阳宫内侍说,他在您牌上滑了数下……想是选择,但还是选择了您旁边牌子的,淑乐皇贵妃。娘娘,看来您还要再接再厉的争宠,届时皇上就会果断的选您了!” 我关注点在其他,问道:“你说。那陛下看到敏妃退还东西,说可以放由其出宫离开。那要不我们也试试?” 辛来狐疑道:“娘娘,您这是做些什么。若现在退,很是雪上加霜。万一皇上气劲不消,不舍得惩罚敏妃,反过来责罚您怎办?” 我还欲说出我的宏伟计划,巧儿突兀开口,“娘娘,陛下好似没赏赐过您值钱的东西。”这句话好冷,在这暑气未消的天气里,我只感入了冰窟,冷的刺骨。 辛来看了看我的颓废样,抚慰道:“娘娘,您不需要忧伤。现在敏妃娘娘也全无赏赐了啊。跟您一样的。” 我好受了点。辛来继续道:“但敏妃再侍几次寝后就会重新获得了。不知道娘娘您啥时候能有这等赏赐。” 我更难受了。夸赞辛来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去给我打听清楚敏妃那边的情况了再滚回来。” 他扑哧扑哧喘着气又跑出去。过了没多久,一身泥邋遢着半只鞋一瘸一拐的回来。 好好的人样怎地就成了这般?我的茶饮不下去了,忙问他怎么了,可有受伤处?辛来擦了擦额上冷汗,随性坐敦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娘……娘娘。那,那敏妃娘娘的宫殿简直不是人能入的地方。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狗洞想钻进去看看,钻了一半突然发现被堵住了,又找了棵树想攀上墙垣看看,结果那墙上镶有利石,我从树上下来的时候没踩稳不小心摔了一跤。娘娘给的新衣服又烂了。呜呜……” 我忙道:“小事。你人没事就好。快去洗干净了再出来,免得跟个乞丐一样,丢了本宫的脸。” 辛来慢慢爬起身来,哎呦道:“娘娘,真的疼啊!不过此行也不算是一无所获,那敏妃在宫内大发脾气,方圆几里都能听得见她骂人声!” 我道:“知道了,你快些去洗漱。” 就据我所知的敏妃性格,不发脾气才奇了怪了。是看她后续如何。离宫而去亦是在宫认错,继争荣宠。 想来敏妃品性高雅,自命清高,肯定受不了这种委屈。应是要离去。 巧儿却道。“不会。” 我问:“为何?这敏妃不是能随便遭恐吓就退却之人。” 巧儿看向我道:“若一个女子真的不在乎一个男子,可以轻易离去。又怎会争风吃醋,恣意妄为随便闹脾气呢。虽说敏妃本是错的,但离开的可能甚小。” 她末了补充,“没人能在帝王汲汲营营构造的爱中轻易脱逃。总是特殊而优越的,久而久之,任何人都会仗势欺人,觉得自己非同一般的,娘娘。” 巧儿在这后宫不知待了多少岁月。所看问题痛彻而绝望。她从不道些鼓舞人心的话,因为已知后宫众位妃嫔事成悲欢,哀感顽艳。 从前朝活下来的太妃独一人诶。前朝皇后早早离世,觉哥哥的生母当若嘉嫔,生子即死,凄凉无比。仔细想来,这后宫的结局不在乎于死和悲字。 29 争锋相对 敏妃此事闹的甚大,主要原因是源于觉哥哥被气,连连几夜,连看都不看牌子一眼,直接去往淑乐皇贵妃的寝殿。 而且赏赐日渐增多,令其他妃子眼红。觐见上,两人又不可避免的重新争吵起来。 淑乐皇贵妃趾高气扬,比较敏妃现今的气急败坏多的是神气。“听闻妹妹不知礼数,被陛下好好责罚了一番。当真可怜,往日便劝妹妹应知礼数。唉。” 敏贵妃咬牙切齿,“那我可要多谢姐姐了。不过臣妾想起不久前,姐姐在这个地方。”说着说着她骤然望向我,我立刻感到不祥,她道:“好生被折辱呢。可这罪魁祸首也没受的大多惩罚,现今还在这里好好坐着,无甚干系呢。可见,陛下对您也没有多大——哎呀,瞧我都说哪里来了。” 两军对垒,我也遭难。淑乐皇贵妃那处可理解,这敏妃我向来与她无冤无仇,先前还想同其交好。这争斗里无故牵扯我作甚!看来庶女也不平凡简单,有的是心机。 我低下头去,不做言语。 淑乐皇贵妃道:“这亦是其他妃子不懂礼数,事后一月禁足。若妹妹今日也想效仿,不如让皇后来行次法,以儆效尤,教训教训这宫中不听话不懂尊卑的妃子们,好让她们知道,何叫做皇后。何谓一国之后。是我等都要臣服敬仰之人!” 敏贵妃不屑小声嘁道,对她的不满昭然若揭。 两人好不容易歇嘴,在场的众位嫔妃都松了一口气。等皇上道能走,一个个走的又快又急。林昭仪今日主动来了我身边,歉意十分,“姐姐,那日未出头帮你。是我……” 我止住她的后半句话,笑道:“妹妹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麻烦事,还是由本宫来即好。若妹妹以后有事,本宫自当鼎力相助。你我互为姐妹,应是要相互扶持的。” 她略有惊喜,似没能想到我能这么好哄。待我两人分道扬镳,我立时转变态度,虚伪的情谊连我都为之作呕。那日我方瞧的清楚了,她首要冲去拉淑乐皇贵妃,待陛下来时,还添油加醋跟一群妃嫔将我的罪行拉大了不少。 我孤立无援,是阶位低下不得宠的缘故。无人为我说话,只有宁贵妃沉默不语保持中立。偶尔舍了怜悯的眼神。 单回想我便觉得生气。恨不得撕碎她虚伪的脸皮,转念一想,自己的把柄还在对方手里。现今真是悔恨,当日未经深思熟虑,将所有真言吐出。 又怄又悔。气的我连踢了几次脚下的碎石子。石子飞高落下,咻的一声榻至前方不远处敏妃的身上。 在短短的时间里,我千思万绪,随后行的端正走的无畏,在敏妃一手捂着后脑勺,极快转过来怒问道,“谁,是谁如此大胆时。” 目不斜视脚不颠簸,走的很快,佯装无事发生经过。事了假惺惺的关怀,“妹妹这是怎么了?” 敏妃气至骂人,“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扔碎石子打我。让我知道后,必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我满脸焦急,“怎么。这是伤到何处了吗。敏妃妹妹可还好些。请太医看看如何?” 敏妃不耐烦,“小事而已。就是别让我抓到此人。谨妃娘娘你没事就别搁着在这了,赶紧走吧。” 我连连点头,快速退下。 沿路逢至觉哥哥和一陌生嫔妃相携并行,我躬身行礼,目送他们朝我方来的地方远去。 怪不得敏妃在此逗留,还催促我快些走。原是在蹲守觉哥哥。不知是否能成功,重获荣宠。 还没走几步,突听得后方一阵喧闹。觉哥哥冷静命道:“快请太医!” 我回头极目远眺,刚刚还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敏妃晕了!难道是我踢的那枚石子?不可能吧! 觉哥哥怀抱敏妃又原来返回急匆匆的奔回正阳宫,我留了心眼在旁瞧的分明。眼皮还在抖动不止,后知后觉悟出,应是后宫中常见的计策之一,苦情计。 当初我也用过。不得不说,是常胜之妙法。 敏妃此次应会成功。再同淑乐皇贵妃鹬蚌相争。 不知当夜如何,翌日清晨,宫中突是传来捷报。皇后怀孕了。 一国之母怀孕,此事非同小可。什么敏妃淑乐皇贵妃宁贵妃都没皇后腹中怀揣的胎儿金贵。 寻常妃嫔怀孕,皇上避之不及自去找了别人寻欢作乐。皇后怀孕,皇上辞去些许公务,将皇后妥善安置于正阳宫内,每日细心照料,所有与胎动有关事物,他皆亲力亲为。是后宫所有佳丽所艳羡的夫君。 都在羡慕本朝皇后当真好福气,荣得了皇上的真心。敏妃觐见再也不敢咋咋呼呼,学了她姐一般平静蛰伏,任皇后一派人损了又损,她只字不提,有时实在忍不住,回怼淑乐皇贵妃一两句,“管好你自己的嘴。替皇后腹中胎儿,你的小侄子积点福德吧。别太阴损,早早夭折了去。届时有你哭的,真可怜这皇子,还没见得这世界便没了。” 轻易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诅咒能气死个人气死个人。皇后对此十分敏感,她嫁于觉哥哥六年了,从豆蔻至桃李年华,这才是第一个孩子。半分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头次拿出了点皇后威仪,名侍卫掌掴了敏妃数十掌。 一张玉脸毁的透彻,被打成了猪头,双颊高高肿涨,红掌印密布。敏妃逮了空诉苦于觉哥哥,对此只得了活该两字。往昔的恩宠和计谋在爱意绵绵里,一文不值。 她倒没自省。更加憎恶皇后。几次三番的想下毒给皇后。结果毒死了好几位御书房做事的公公。 宫中奴役轻如尘埃,命贱不值。死了几个无关痛痒的人物,觉哥哥自是没精力追查,但御膳房的监管和防备重了许多。几乎可算是蚊蝇不入。 敏贵妃一时也没招。 可我再怎么也没料想到,她竟主动寻我,道出了个计划。 “姐姐。我看你手脚麻利,力气稍大。那御花园碧池旁侧围栏尚矮,栽下去个人,应是没什么问题吧。姐姐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结束眼前的祸患。我知晓你素来和淑乐皇贵妃结仇,她们势头正盛难免会打击你。何不先下手为强,消除个祸害呢”。 30 争锋相对2 我不知说些什么。不管从哪方面反驳,都觉得此事十分滑稽可笑。其一,她是从何来的自信将我当刀使,好解决的祸患,她的嫉妒。 那可是至高无上的一国之母,腹里还有未出世的嫡子或嫡女。尊崇万分。被觉哥哥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推下去,是解决了,不过解决的是我自己。 其二,就这破主意。还好意思拿出来施行?分分钟想让我不计前嫌倒戈同皇后交好了 我委婉拒绝,“本宫尚未有此等胆色。劝妹妹你勿走歪门邪 道,玩火自焚。” 敏妃道:“姐姐何必如此谨慎小心,我将约出。你顺手一推。” 我仍坚持,“妹妹三思而后行,切勿急于一时而自毁前途,潦潦一死。” “这等事任谁来做,都不是能轻而易就能逃脱的事。且不论皇后是谁,她身后是何人。单两条性命,你谋害而去。以妹妹你自己口中所言的话,为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积点阴德吧。本宫话已至此,还望你打消这个念头。好自为之。” 敏妃急了,“姐姐,你怎地这么胆小。怪不得难成气候,获得陛下喜爱。” 我无意与她纠缠,一句“送客”,命巧儿送她出门。 不过要紧的事来了,敏妃为人倔强,我拒绝了,她肯定会另寻他人来施行她这个破绽百出,一动手就将砍头的烂计划。万一没脑子,与她一样被妒意冲昏头脑的妃子被其怂恿了去推皇后怎办。 我现时提醒皇后,有人要谋害你?万一敏妃没找到人放弃了怎办。岂不是成挑拨离间之人。或是她将计就计,反将一军说是我有此心。在威胁恐吓当朝皇后。 届时又有何人能挺身而出为我辩解。 左右为难之际,那敏妃又怒气冲冲的回来,不知从哪找来的石头将我殿门砸的哐当作响,我瞧她能拿的动石块还豁有力气砸的动门,想来力劲也不小,可以独自推皇后下水。怎偏地心眼坏透了,硬要拖人下水。 辛来欲去阻拦,被我拦下。这敏妃行为疯癫,万一伤到人怎办。待她出气砸完了,请来总管一看,不仅她要被克扣钱财,我还能有扇新的大门,真是一举两得,双喜临门! 她砸了半响,砸的汗流浃背还在砸,直到将我门砸出了个大窟窿,才像只斗胜的大公鸡般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我携辛来她们出门察开,辛来感慨,“娘娘,这敏妃娘娘平日泼辣就算了,怎地力气也这么多。您看这扇门,千疮百孔,凹凸不平。” 头次对辛来的评价表示了赞同。我宿宁宫的门已是苟延残喘,估是轻轻一推就能见它倒地身亡了。 命辛来快去请总管来。 辛来手脚麻利,去的风风火火。回的轰轰烈烈,冒冒失失。大喊:“娘娘,娘娘不好了娘娘。” 我问:“怎么了?你这般急?” 辛来哭着喊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滑胎了!” 这道消息砸的我心神俱震,这才几日,皇后的孩子便没了。 辛来接着道:“总管不在,说是解决事情去了。这皇宫现在到处乱哄哄的,我们宿宁宫的门解决不了。呜呜——,竟是要自掏腰包了。” 现在竟还想的是这个,我稳了稳心神,问他:“这皇后娘娘滑胎是自己所致,还是他人谋害?” 辛来哭的大声,“还,还能有谁谋害。是皇后娘娘不小心自己摔的。她今日说出去正阳宫看看景,结果刚踏出门槛,腿脚一软就给摔了出去,现下不仅孩子没了,人也快不行了。身下冒血不停,太医说一半能救。” 竟能有此等意外的事情。我缓定心神回屋坐下,皇后平时瞧着不错,没多大的交情,但母仪天下,平衡后宫她向来出力,无愧于一个好皇后。对每个妃子都照顾有佳,除了捷安侯一事让我与其一伙生间隙外,我对她感官一直不错。 遭此大难,终而还是希冀她挺过来。 经逢一夜,皇后被太医连夜诊治,从阎罗地煞那里抢活了过来,不过元气大伤,需得带病卧榻许久。她本就身子弱,失了亲儿心中必不好过。 我跟随主流去看望了一次,隔着前面一派的妃子和层层账幔,我只见得她惨白如纸的半张脸,和瘦成竹竿的手腕以及上好曜金所构的凤印。 命人传懿旨,道是因皇后抱恙在身,难掌后宫。故此由淑乐皇贵妃待行其职! 淑乐皇贵妃执掌了凤印,作风大改。不仅恢复了许多严苛禁令,因有权的原因,以公报私,同敏妃争锋相对。两人斗的热火朝天,只苦了我们这些无关嫔妃。 日常觐见看她们互骂。俸禄美食时而多时而少。听辛来讲,那皇贵妃真是蛇蝎心肠,断了敏妃宫内好几天的粮。直到那敏妃饿的晕过去,被皇上知道了,才制止严惩了此事。不过敏妃因祸得福,和皇上见一面,又干柴烈火重新燃,盛宠一时无人能敌。 现下少了她最大的隐患敌人。敏妃恣肆跋扈,见到谁都能去讥讽嘲笑,连路边的阿猫阿狗都不肯放过。后宫赫然多了两个霸王,互相制衡,谁也不肯认输。 淑乐皇贵妃整治,敏妃不言不语,掉两滴眼泪,待皇上召寝时,露出伤痕和苦楚哭诉而出。让皇上心疼不已,又去责令皇贵妃。 皇贵妃气不过,又再折磨敏妃。陷入永久的一个死循环。 直到皇上给了敏妃升位。同她嫡女姐姐一般,敏贵妃。而一向存在感不强的纯贵妃被无缘无故逮了个罪责贬为纯妃。 这下宁贵妃坐不住了。立马倒戈淑乐皇贵妃。 纯妃单纯的安享宫中生活,谁那边的浑水也不参与。就偶尔推波助澜,扇阴风点鬼火使得局势更为焦灼,几人更为剑拔弩张。 无不无聊!在觐见日皇贵妃的第九十九次摔杯子扔敏贵妃而不小心溅烫到我时。我差点崩驰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没完没了还。就几个的破事天天搅天天搅。搅就搅,敏贵妃还乐的提我来羞辱淑乐皇贵妃。我好几次见得淑乐皇贵妃连我也想整治了,最后还是不知何种原因忍住了。 我不禁有些庆幸的同时又有些苦恼。完全不知道这敏贵妃安的何种心思。一边想着拉拢我,经常送我些皇上赏赐的新鲜小玩意,一边当场令我下不来台,倒祸水于我。人的两面派在她身上表现的酣畅淋漓。 我愈发觉得无法与此人深交,很有可能出卖或是陷害。 便天天找总管逼他摧他修好我宿宁宫的大门,并在内落锁,除非本人允许,谁也不可进。将敏妃拒之门外,表明别同我套近乎,没意思。 31 秋猎 妃嫔逐渐各自为营。互相看不顺眼的明争暗斗里,还有闲心凝聚对付另一方。 我以往想拉拢的两人,林昭仪和敏贵妃自发结为一派。再带些低等的婕妤美人。高不过皇贵妃与宁贵妃。 还是那个原汁原味充斥阴谋诡计的后宫,在皇后的倒台下,原形毕露。 偶尔来个调味剂,是不远后的秋猎。 前朝腐化奢糜,钟鸣鼎食,派场甚大而不顾民生如何。一场秋猎活动,京城欢歌宴舞,酒肉池林,城外民不聊生,饿殍满地。 民众怨声载道,抗议起义者不在少数,但都被朝廷强权镇压。 待觉哥哥接手这个烂摊子皇朝后,秋猎从俭素朴,真真只剩了下个秋和猎字,无以往大酒大肉的篝火晚会,赏金送银。 他也不领宫皆去,独挑了二三十妃子作为陪同,我为其中之一。跟往来关系不太好的嫔妃们挤在一架马车里,互相看不顺眼的前往了秋猎场所。 其所位处四山环绕之中,百草丰茂,走兽繁多,森木葳蕤,飞禽筑巢,是绝佳的天然猎场。远看犹覆绿丝绦,不凋盛春色。近知绿叶发华兹,虫鸣蝶恋花,欣欣向荣。 来时红幡旗帜与围栏已修筑完成,瞭望台上帝位至中,凤位居侧。除此以外,像我等阶位的妃子,无任何休憩安坐之所。倒是帐篷人手一个。 秋猎要进行三天三日,皇朝帝王亲王侯女世家公子都可参与,凭借所猎货物来获取相应的赏赐。 觉哥哥此次特允了嫔妃也能参与。宫中常见惯了对方一身华服,丽容红颜。此次大家都纷纷褪下,换上了英姿飒爽的女戎装时,彼此不约而同觉得顺眼许多。 但等狩猎方始,顺眼立时烟消云散。可见有竞争就会有仇恨。 在幼时,我驯服烈驹,不小心被其一脚踹了个脾胃破损,好一番才养活过来。故此留下阴影,骑术不精,勉强能骑骑温顺服帖的马儿。 所以秋猎开始我便有自知之明,专寻了偏僻的地所去捉小兽,无意于出风头的人拼搏,造成人仰马翻事故。 慢走懒散逮猎,渐循来到一地,这地应是嫩草肥美的原因,竟生了一窝接一窝的小兔子。在翠色草木上蹦蹦跳跳,佯天上的白云碎成团掉落在世。 看的人心生欢喜。想抱于怀中揉搓。 我毫不迟疑下马,将弓箭负于身后去抓那可爱绒兔。 这绒兔看着人畜无害,柔柔软软。足腱的劲力却不小,速度奇快。还没等我接近,一溜烟跑的很快,往不远处的密林落荒而逃。 好歹是在南阳打过狼迫过虎的人。区区野兔,我还能制服不了?我冷哼一声,许久未有得好胜心燃升,将马随处拴了一地,就往密林里钻去捉兔。 密林于外不过少许幽深,虫嗡鸟啼声不绝。沿路卉木祁祁,灌木丛生,随处一踏,就有松鼠刺猬等窜出乱跑。 我越往里走,可见的小兽越多,若是让猎户在此居住,他的肉品肯定供不应求。 但忽闻几声鸦啼,呕哑嘲哳,密林所有声音一瞬寂灭,很是诡异。一般群兽有此行径,这密林中必有恐怖异常的东西要出来了。一般都为白额吊睛斑斓虎。 我心神紧张,忙蹲身下潜进灌木丛,偷偷隐藏起来,没能想到皇家的捕猎场竟有潜在危险。伤到天子了怎办。 等了好久,林中并无异常。估测的老虎也没出现,甚至连声虎啸都没有。我动了动发麻的腿脚,龇牙咧嘴的想起身。头顶突然咻咻的类似于暗器穿梭声,吓的我又趴下身去,只抬了头往天上看。 几道黑影如电飒驰掠过树顶往内而去。 所过之处的树木尖顶皆被平滑斩断,可见切割技术之精妙。有些像阿爹口中所描述过的刺客,杀人斩头一瞬之间,平平齐齐断人头颅,既讨了洁癖主子的欢心又显露了自己的功法之精。 刺客?在此次秋猎中权利至高至上的无双人唯觉哥哥一个。往来暗杀皇上的人不在少数,趁这种时机的人暗杀更是天时地利人和。只要进了密林,与大部队走散即是生死未卜。 我又惊又忧,心中思量再三,万一所刺杀不是觉哥哥而另有他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但偏偏就是觉哥哥,他失了一条性命我该当如何? 最终,理性输溃感性。我泄气一声叹,寻了刚刚黑影所过的路线往深处行去。所幸正至晌午,又是大晴天。风和日丽,光线照的林中足够清晰。 也足够让我看清,不远处一声血泊里躺了个高大健壮的人。 还好,不是觉哥哥的装束打扮。我松了一口气,仔细观察四周,地上打斗痕迹明显,应是经过了一场恶战。往里还漫生了更多脚印,看来追捕还在继续。又确定了无人后,才蹑手蹑脚从那人走去。待凑近了一看,又是一锤砸至心口,惊的我低呼愕然。 竟然是捷安侯! 他半睁着眼,脸上一道被新划而出的可怖伤口,潺潺的冒出血来,毁了一张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还断臂了一只,源源不断的腥血自伤口破体而出,整个人都好似在淌血。我还未见过如此血腥场面,颤抖着手凑近他的鼻端——还好,一息尚存。 庆幸之余,见得他嘴不停翕动,似在说些什么,可声音太小,我只能趴进了耳朵凑他唇边才得已听清。“快,快救陛下。陛下。” 看来是觉哥哥遇险无错了。捷安侯都伤成了这样,不知觉哥哥现今如何。此回是真的急切万分,我撕了戎装披风简要替捷安侯包扎一下,将他拖至相对安全的一棵树下。狠狠心,往着刺客留有痕迹的足印跟踪而去。还是觉哥哥重要,此时需省下不必要的恻隐之心。 只能希冀快些人出现发现捷安侯。 一路跟踪不断,发现那群刺客轻功极好。林中一片沼泽如雁轻飘而去。等我到时,就发现了一些浅淡的脚印。 千辛万苦过了那沼泽。继续往里摸爬而去。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天色愈发暗沉,密林中也开始暝暗,袅袅雾气自足下泛出,延衍弥漫,很是诡谲阴森,杳渺无界。 32 遇险 林深缭绕轻雾,阒呈妖氛。我步步踏的小心,幼时所忆的恐怖民谣故事浮现。唯恐雾中现出迎亲的狐狸,自号仙才的黄鼠狼,魅惑人心的美女蛇。 方向感逐渐迷失,那些刺客留下的痕迹愈发细微。不知窜到了哪个地方,林中灌木骤然增多,密丛的荆棘扎的我生痛。想大声唤唤觉哥哥的名字,又恐刺客就在身边,暴露行踪惨遭灭口,救不了觉哥哥还倒贴了自己。 只能像盲人摸象般胡乱找来,连摔带碰,脸颊也被不知名的林木倒刺挂了个鲜血淋漓。因祸得福,这种刺痛所带来的清醒冲破我的疲惫,足下的步伐就没慢过。 好在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冷枪兵刃交锋的铿锵还有肉体被裂剧而开的闷声。 我急忙豁开眼前的障碍物,跌跌撞撞的向声源地狂奔而去。甫入眼帘的是,几名黑衣人围攻觉哥哥。三生有幸,吉人天相。觉哥哥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一把青铜剑森然风云姿,连刺客一时都无法逼近。 不及深思,我搭弓放箭,瞄准其中刀剑使的最好的一人。想为其解决一名祸端。箭矢势不可挡,直袭那人,快到之时,却被另一名刺客挡下。 与此同时,我的行踪也被发现。那刺客群中分出一人来对抗我,觉哥哥分身乏术,眼见是我来了,剑使的更加凌厉迅猛,对我大吼道,“莺莺,快跑。” 不管了,能为觉哥哥分担些压力便是极好的。我故意向外奔窜吸引那名刺客。同时极快抽出箭矢,转身速放,那刺客身手极好。连连几箭都被他避过,而且愈发逼近我。我留心了他手中的剑刃长度,突兀停身不动,舍身成仁,待他接近堪堪砍过我脖颈之时,我手持箭矢直接捅往他的眼睛。 一声凄厉惨叫,他疼的满地打滚,暂且失了战力。而我只是脖颈一条浅淡血痕,不幸中的万幸! 我这么大尚未杀过人,单捅瞎了他的一只眼就觉得十分不忍。虽明白斩草除根但还是同情心起,夺了他手中的剑将他捆缚在一棵树下。 往回跑去觉哥哥的地方。刺客和觉哥哥形成了一场鏖战。打的不分上下,我使剑加入战场,觉哥哥眼见着我又回来,紧张形势之余还不忘问我,“莺莺,你怎么还不走!你回来干什么!” 这不问的全是废话吗。我当然是放心不下!我咬牙挡下一剑,手臂被震的麻痹,转头对他说,“生死与共!若觉哥哥你死了,我不就成寡妇了!待改嫁时,别人说我克夫,不娶我怎办!” 他深深看我一眼,嘴角噙笑道:“不会有这种机会的。若我死了,你也要陪葬,我们生生死死在一起!” 我瞪他一眼,“现下都什么时候了!我还不想死,所以你也不能死,我们要一起活着出去!” 他点了点头,下一刻我被突袭而来的两名刺客逼的退离其身边。转瞬战场分割两块,我武力尚弱,面对两名的夹攻连连败退,起先还能坚持坚持,直到被一人剑划腰腹,登时失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鲜血从身体涌出的迅猛,宛若濒死般绝望和无能为力。 那两名刺客剑不停手,我垂死挣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剑直砍向我头颅。 避无可避。难道这就要死了吗? 最后一眼竟是觉哥哥因我分心,而被一名刺客砍中手臂后的血幕。想不到我李莺莺,死之前竟然做了位拖累者。拖累了最喜欢的人,若老天保佑,我李莺莺可下阿鼻地狱十二层,唯愿觉哥哥度过此劫,长命百岁。 …… 不知过了多久,睁眼的头痛欲裂,方知自己还没死。身下是干燥的杂草铺够成的地毯,腰腹处的伤口被上好布条缠住,不再渗血,痛感也少了很多。目光所及是在一所山洞内,中央的篝火燃的正盛。觉哥哥在旁架火烤肉,香味徐徐传来。 勾引人的食欲。我欲张口谓问是何情况,头一晕,又是神志不清。 再次醒来,整个人像被怀揣进了暖炉里,热的发闷。我被觉哥哥紧紧抱于怀中,头枕至他的胸膛,竟是一片水渍冰凉。明明这么热? 我醒察不对,忙努力挣脱出他的怀中,观了观他的脸色,红潮覆满,嘴唇青紫,眼眸渐缓溃散,整个人不停地冒出热汗时不时的打几个冷颤。发热之像? 又凭着记忆找了找他胳膊上的伤口,皮肉翻卷而出,肉眼可见的地方溃烂发红。应是感染而至的风寒发热。若不及时医治,肯定是死路一条。 他浑身轻颤,怀里空了似凭本能的胡乱摸索。嘴中呢喃,“莺莺,莺莺……” 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能放弃。我狠狠捶了几把自己腰腹伤处,刻骨铭心的痛意传来冲破脑内的昏沉。 穷尽毕生医术所学,我一手在他腰间摸索出匕首来,想替他割下那些腐烂化脓的肉。所幸洞中篝火还存,消毒除污,这件事来的并不麻烦。替他包扎也仅是简单。 但麻烦的是后续,不知在我昏迷期间他带我来到了什么地方。原地待命肯定是死路一条。 遇到事情不能坐以待毙,时间刻不容缓。我费力背起他,往洞外走去。还好在南阳锻炼了十几年,背起人虽说吃力但好歹能行。洞外仍是森林,树木有增无减,看情况应是入了山中腹地。寻了断损树轮,凭借上面的纹路辨别出了南北。 京都位临北方之中,朝北而行肯定没错。 现今方向办法都有。只要出了这片森林,一切都迎刃而解! 可这段旅程终将是太艰巨。估是在下坡,陡峭的路不在少数。我摔倒数次,为将背上的觉哥哥牢牢护住,硬是拿手肘撑地。不过几时,两只手掌连着手肘落了一层皮肉,鲜血哒哒火烧般的疼。 若我的手没废掉之前能活着出去,必定要他好好补偿我,宫廷秘制的琼液养颜的不可少,升位赐礼不可少。只要能出去,只要能出去—— 我可什么都不要。 只求能出去,他平平安安。 33 获救 事与愿违,心中希冀,现实残酷,还未再走几步。被我戳瞎一只眼的刺客正倚树挡关,他手上拿的是我丢弃的箭矢。 哑声道:“你可以走。放下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转眼食人花。 我将昏迷不醒的觉哥哥放下,安置一树旁。手中矗地的剑蓦然一扬挽出个剑花来,“当初放过你,是我之责。今日做个了断。你若打败我,我只求你一件事,将我与他同穴。” 刺客摇了摇头。“人头,必得。你,抱歉了——” 言罢他旋身一持箭矢,借力蹬树,半升当空一箭悍刺而下。我闭眼将剑往前一戳,嘶声力吼。 温热腥血扑面,像是天逢血霖,热血灌身。他的心脏被我所持利剑,亦是他的剑捅穿,颓然慢慢栽倒在地上。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无法忘却镂骨铭心。太出人意料,以至于让我觉得他是故意送死。而非我能杀之。 明明可以。明明——避过。 这一剑亦是用光了我所有的气力,腿脚酸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和他将死未死半睁的眼眸对上,刺客突然勾出个笑来,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我尚不及深思,莫名落下几滴泪来。忙挥袖擦拭 却擦的眼中绛红,恼人的腥血味萦绕鼻尖。来不及矫情收整,草草剖出了坟墓,将这名刺客埋葬。 又重新整装待发背起觉哥哥。一路歧行艰难。草木割手,蚊虫叮人。 未着衣衫遮覆所露出的手脸,基本都有血疱。觉哥哥比较我的情况更加凄惨。 臂间渗血出不知不觉聚了些许水蛭,连同大腿脚腕。那水蛭嗅到我腰腹的血腥,迤迤爬来时才被我发现。 处理水蛭的方式需的火。但这林间湿气浓重,点燃不了火薪。我只能硬拔生剥,觉哥哥在昏迷中仍痛的打颤嘶鸣,一手紧紧攥住我的胳膊。道:“痛。”我反之攥紧他的手,安抚道:“别怕,就疼一会。别怕,我在。” 他痛的极致,我心疼的接二连三掉眼泪,像是把南阳十几年内没掉的眼泪掉了个遍。 不知他那年方及舞象,被人追杀,一人是怎么挺活过来,被我阿爹遇到的。 好不容易处理完水蛭,天色也渐缓暗沉。深夜的森林危险重重,可周围也未落脚点。回去出离的洞穴,无异于前功尽弃。 我硬着头皮又撕下几块衣衫步履,将觉哥哥同我紧紧缠绕在一起。矗着剑继续行路。 幸而再无遇上什么危险禽兽。偶来一只落单野狼,被我手起刀落斩于剑下,腥血迸溅四散吸引了不少水蛭虫蝇,以及手臂碗粗的森蚺。 也多亏的这条森蚺,替我阻了阻后续跟来的狼群。祝我逃出生天的同时,惨烈牺牲。 磕磕绊绊再接一路遇到的大小猛兽,我精疲力尽,身后的觉哥哥更加烫灼。偶遇到山涧小溪,清澈见底。想捧来一波清水嚎饮顺带喂觉哥哥,转念一想在潮湿林中见到的扭曲恶心水蛭,为避免将来的隐患。我只能坚持忍下口干。快步离去。 我一清醒的人尚能隐忍,处于昏迷中的觉哥哥却只能凭本能,“水。水。”的小声祈求。 哀求的声线近在耳边,我实感摧心剖肝的焦急和痛感。只能加快足下步伐,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嘴唇干裂,舌尖无意识的舔舐自身血液,看来是渴的极了,连粘稠的血珠也能食的津津有味。 如实这法,坚持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三天时,我眼圈发懵发晕,再也坚持不住,找了叶上新鲜的露珠杯水车薪的吞饮,好缓解些。但觉哥哥必须要喝的够,他愈发烫手,神智也更陷入深层。 昨夜还能做些微弱的回应。甚至于半夜突然睁眼,笑着对我说声,“莺莺辛苦了。” 即使声音再弱再小,也好过今日的一息尚存,油尽灯枯。 我背着他,从灼热至冰凉不过一宿。猛兽飞禽皇宫叵测里都能存活下来的人。竟是败给了平日里最不缺的水源。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油然而生的绝望感逐渐生出。我亦步亦趋麻木不仁的走着,想就此放弃了与他死在这生机盎然的密林,一起投胎下辈子再遇见。但观他的脸和微弱气息,怎么也舍不得放弃希望。黎明曙光就在眼前,说什么也要救活他。虽说这个眼前,不知何时才能入眼。 他渴的厉害。冷的身躯又热,无意识的往我背上蜷缩,直到僵直不动。这密林处处生机,可我两却逐渐要失了生机。 天色暗的吓人,我抚了抚他的柔软发丝,破釜沉舟割破了手腕,抵他嘴边贡他豪饮。全身血液流失逐渐使人晕厥,我又使劲捶两把腰腹间的刀伤保持清醒,这是我最后的办法,也是我最无能最下策的做法。 他吞噬殆尽,我也没有力气。艰巨困苦矗着剑背着觉哥哥颤巍起身,走两步颠三步,再崴脚一摔,骨碌碌滚上几圈,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这段旅程太过艰难。以至于我醒来在熟悉的宿宁宫时还恍惚入了传说中的天界。巧儿一如既往的蹲在床头看顾,辛来咋咋呼呼边嚎啕大哭边欣喜若狂,说“娘娘您好歹是醒过来了。” 我闭了闭眼,脑袋空空如也。在林中艰难求生的记忆太过于痛苦,逃避性的回忆不起,但还有印象。只是对昏迷后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印象。 辛来后来告诉我,“是陛下背您回来的。您一身伤的厉害,也不知招惹了什么怪虫全身血泡,样貌可憎,腰腹处还有入了半截身子的水蛭,还有,您的脸……” 我恢复了点精力,伸指制住他的话头,“那陛下如何?” 辛来道:“陛下,比您好多了。就是一只手臂差点断了去。不过经过太医医治无甚大碍。太医说,幸而没砍中要害,只差了分毫就能使陛下成为一个废人了。不过……” 见他吞吞吐吐,我道:“但说无妨。” 辛来挠了挠头,“那捷安侯死了。” 34 刁难 那日所见捷安侯惨状已有了心里准备。辛来道出倒也不算惊慌。 虽说我与他怨恨深重。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与我擦肩而过,难免动容和伤怀。当真算的上英年早逝。 觉哥哥的秋后问斩没将他送走。倒是一场秋猎结束了。 我沉沉叹一口气,没什么好感伤的,能获救能再活过来已是上天所予的最大礼物。 一番生死之后生活依旧,主要因朝廷变更与我无关。 那日行刺之人经查为太傅府邸豢养的死侍。太傅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事情败露,送上邢场不容置喙,无人胆敢争议或求情。 丞相老来得的一子,竟死在太傅的贪婪刚愎下,自此结下血海深仇。 太傅所勾结的乌合之众,不用觉哥哥动手,便被丞相所冲击的四散而逃。但仍有不省心之人,拼死挣扎同丞相博弈争斗,宁贵妃的娘家算一位。 故此宁贵妃没死。敏贵妃却是遭了秧。她往来在太傅府中,全靠太傅喜爱,最大依靠亦是太傅。现今太傅一倒台,她彻底无依无靠。觉哥哥也因其关系,对她不在宠爱。失宠再加失势,再加之往日里的跋扈张扬对其他妃嫔的压榨冷嘲热讽。 现世报的一一还诉回来。 至于我,觉哥哥将那日所猎的一条貂尾襟围送我。美名其曰,价值连城,稀世之宝。 说谎话之前怎地也不好生掩盖一下。我分明看的清了,后宫嫔妃除却敏贵妃人手一份。 我们两人皆都元气大伤,休养很久。我腰腹处的伤没入肌理,堪堪停至内腑,万幸未伤及里面一分一毫。等过了冬至,再一个春天时,终于结痂。 因养伤的缘故,我在宿宁宫闷了将近四月有余,基本都是缠绵床榻。除了睡便是吃,偶尔来点大补的汤食。林昭仪有段时间日日来看我,她因之前与宁贵妃交好,现今处境十分难堪。 想来我是救驾第一人。肯定会独得恩宠,依附我肯定会得所庇护。但万万没想到,陛下压根不在意我这位救命恩人,反而对淑乐皇贵妃多加宠爱。道他走了之后,多亏的淑乐皇贵妃整仪后宫,兢兢业业,促的后宫十分和平友善。比之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林昭仪再度弃我而去。投身淑乐皇贵妃阵营之中。对先前的敏贵妃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辛来将此事说与我听时,我难得感慨!这该死的没有任何一点感情友谊的后宫。还是自力更生最好。 自力更生的结果便是,被淑乐皇贵妃归咎于和敏贵妃狼狈为奸。往来我在宫中养伤,不闻风声。等好的差不多,终于能够出门觐见的第一日,就被为难。 淑乐皇贵妃摆明打击报复,一手指着我怒斥:“好大胆。本宫方才训诫敏贵妃,你有何异议在此不认真聆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十分疑惑,做出苦恼的样子。“臣妾没有认真聆听吗?” 淑乐皇贵妃横眉怒目,“那是自然,若你认真听了,重复一遍如何?” 我自然是重复不出来的。她叨叨不绝辱骂攻击了敏贵妃半响,每个字都是朝着人心窝中捅去的凌厉。道其丧门星贱蹄子。敏贵妃略微俯首,眼圈微红,双手紧紧攥着。我瞧得清楚了,她指缝里已存血丝,俨然隐忍不发,痛到极致。 实让人有些不忍心。或是我为负赘的同情心再起。我深知后宫该明哲保身,果断明益。但等真正面临人情世故之际,还免不了犹豫寡断。 在心中为自己默哀,我轻飘飘的看了淑乐皇贵妃一眼,装聋作哑道:“啊?姐姐你在说什么。怎地刚刚一句话都没听清?许是前伤未愈……” 做作的话语到中途,我接续在做作的捂住头颅,“怎么,痛这么痛。巧儿,巧儿,快请太医来!” 估是演技太逼真,吓到了一群人。淑乐皇贵妃也不敢再为难我。还遣了一群人,架势颇大的送我回宿宁宫,请来了太医。 以往所见到的太医都白发苍苍,胡须长长,在宫中的资历甚久,几乎都临花甲之年。今日却来了个正值弱冠之际,俊郎如月的年轻人。两只手骨节分明,纤细葱白。和后宫中养尊处优的妃嫔之手没什么区别。实在怪异。 按理说,太医都需习的针灸搭脉凿药摘药,手上必定有浓重的厚茧才对。这名太医实在是奇怪。我本无病,也诊治不出来什么。他开了些补品,收拾完药箱朝我告退。 我兀自盯他离去背影半响,总感觉到怪异。辛来在我旁边小声道:“娘娘。您可是陛下的女人,这太医是细皮嫩肉的好看,但您也不能太明目张胆的垂涎欲滴。被人看见了,难免留下话口。那皇上肯定会呷醋发怒,觉得您是一枝红杏出墙去。” 怎么就这龌龊不堪的思想觉悟?我坦荡如砥,“本宫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吗?本宫会背叛皇上吗,天大的笑话,去帮我留意留意这太医是何时进宫的。有无婚配。” 辛来脸色一变,“娘娘这可使不得啊,娘娘。恭迎陛下!” 我还愣神,搞不懂他这哪一处,已被人从后拥住,跌入温热怀抱。不用想,定是觉哥哥到了。 他问我道:“听皇贵妃说你今日头疼。朕过来看看。” 我客套回话,“不劳陛下费心。臣妾只是有些风寒。现在好太多了。” 他忽而一手钳住我的下巴迫我转过头去,对上他的眼。 我正疑惑,又听他问:“那莺莺像朕解释下方才那位太医的事情。” 这个问题?很是复杂。再说我有何解释的。在宫中打听个人罢了。莫不是害怕我与外臣私下来往。我想了想,回道:“臣妾问心无愧,有何解释。陛下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怀疑臣妾了?你要真是怀疑我了。那就像那之前的那两个美人样,给我定罪得了。” 觉哥哥被我连连呛声噎住,他顿了好一会,松开钳制我的手。我迫不及待转头过去。摆明了不想看他。觉哥哥道:“莺莺为何这般想。朕只是……” 35 太医 逐字渐低哑,他转了转脚步,蹲下身来与凳上的我平视。“朕只是想来见见你……” 我傲慢哼一声,仰首看精修牢固房梁,也没舍了视线予他。“用不着。臣妾心领了。” 他见我目空一切,对其视若无睹,反而愈发来劲,寻了个我对面空出的椅凳坐下。温煦眉眼缀带几分宠任,先是一手托腮盯着我半响,待我脖颈酸胀坚持不住低头揉捏时,悠悠叹一口气,“何必呢~” 我全当没听见,低头扣弄衣襟上刺绣的花纹。长此以往,趴着头又是另一番难受的滋味。他今日格外有耐心,默默凝视我脑顶半响,竟没生腻,还笑的颇有一副得趣姿态。 我心中暗暗叫骂。怎地还不移开视线。难道真要和我耗上一日时光。 这种担忧下一秒便成了多余,他倏然伸出一手勾我下巴,掰我头颅回到正位。我本就快坚持不住,现下赶忙欲拒还迎,待脖颈舒服了些,毫不迟疑恶狠狠甩开他的手。讽道:“臣妾不需要陛下的假仁假义。臣妾乏了,陛下还是快些离去吧。” 他置若罔闻,认真嘱咐,“莺莺如此不良姿势,若长时间趴的久了。定会头脑发晕好生难受一番。同朕闹脾气,也别委屈伤害了自己身体。” 单是话说的好听。我扭过身去捂住双耳,排斥的意味十足。他越挫越勇,再贴近我些许,蓦地一歪头凑唇吻我鼻尖。 “……”,我一窒,忙拿手推他脸。他笑容更盛,仿佛抓到我把柄一般。得意的神色呈出,又如法炮制学狗崽一般轻衔我的指尖啃咬。 我彻底无所适从,怎生的这般脸皮厚?但脸却是烧灼红通,急忙两手同出的推拒他。 他不退反进,同我拉拉扯扯不断纠缠。闲暇之余还有手可出攒劲捏了我两把脸。气的我颊边红晕更盛,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宿宁宫。 越是着急脱身越是被他桎梏,我正准备迈腿踹其一下好脱困。腿刚抬起,便被他一手攥住,一拉一揽间,天旋地转的就成了跨坐在他怀中的尴尬姿势。 两两相望,我赧然他戏谑,他薄唇轻启道:“莺莺这般投怀送抱,让朕……” 话至中途,他在我不断挣脱扭动中,突然一声闷哼,像是压极哪处痛的一声。我瞬时不敢动作,唯恐伤到了些不该伤的部位,导致本朝后继无人,史官笔诛口伐我是祸国妖魅。 这悲惨结局已被我构造好了。他却一句,“莺莺最近伙食尚好,竟压的朕小腿抽筋了……” “噗。”在旁服侍的辛来没忍住笑了出声,臊的我一阵难堪。忙不慌的从觉哥哥腿上下去,又觉气不过,攥了拳头心狠手毒的使劲捶上一拳。再他真正的痛哼中,感觉达到了人生巅峰! 事后听辛来说,我好像在他腿上捶出了个乌青印痕,令他一周内都没敢召妃子侍寝,唯恐被看到。 我道:“活该。便宜他了。” 辛来道:“娘娘,您这可真是伤敌一千,自损百八。” 原因无它,我亦被觉哥哥报复性的狠掐了两把脸,他还觉得不够,又使命弹了弹我的脑门。迫的我满脸红印,比之先前的红疹还要惨状些。 他伤的隐蔽,我伤的显眼。觐见之日,竟被人讥讽难讨陛下欢心,掌掴如此。又说,是我惹的陛下雷霆发怒,一连几日情愿夙兴夜寐同奏折打交道,也不愿来后宫看看她们。让我同陛下赔礼道歉,好获得原谅。 这陛下向来温润如玉,能做出掌掴一事肯定是气的急了。彼此揣度猜测,说至最后竟有不少怜悯眼光舍我。 我如坐针毡,更恨不得回到当日,左右两腿都应给他捶上一拳,好缓解我现今的窘迫。 一场觐见下来,那淑乐皇贵妃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又为我请来了太医。来的太医还是先前那位清秀甚娇的年轻人。他送了合药膏给我,道是能缓解脸上红肿热疼,效果奇佳。是太医院最新研制出的配方。采用了甘油,葛根,当归等等……。 我见他生的极好,肤白貌美,脸上肌理吹弹可破般鲜嫩,毫无瑕疵。看的不免有些入神,但总有些怪异。辛来幽幽在我耳边道:“娘娘,注意您的眼神,都快粘在人身上取不下来了。” 他说的声小,太医却是耳聪目明,脸唰时红了一遍。哆哆嗦嗦的收拾完了药箱,急张拘诸的像我告退。我还没来得及问姓名,他已落荒而逃。 辛来赞道:“娘娘。他是个识时务明趣的人。您别想了,肯定不会同您……” 我忍不住揪他耳朵呵斥,“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若是无事就去给本宫打扫,再多言就把你舌头拔了。” 这段时日我伤未好全,每过两三日都得喝一碗药羹。觉哥哥也愈发喜欢往我这边跑,每次来都是晌午时分。夜里他还得翻牌雨露均沾的就寝他宫。 那太医本是下午为我送药。可自从觉哥哥来后,便更改了时间午至。我看他低眉顺眼,置碗为我调药时,还有闲心舍了余光去瞄一旁的觉哥哥。愈发觉得怪异,忍不住的留心观察。 觉哥哥倒罕见的粗心大意,连连责问我,“谨妃,为何不看朕。” “谨妃,是朕吸引不了你的目光了?” “谨妃,你好大的胆子。” 我看他说变就变的昵称嘴脸,不屑置辩。盯的更加放肆狂妄。那太医手脚虽轻颤,但调药时未出一点差错。 脸上染了两片绯霞,抬头眸底潋滟,说不出的风情万种似啧似嗔的看我一眼。一个男的,竟会这般迷惑人心!再一望,那眼神兜兜转转的移去觉哥哥那般了。 觉哥哥看我一眼,忽而一笑,“哪来的小太医,竟这般吸引谨妃的注意,该当何罪。” 那太医聘聘袅袅跪身于地,腰如柳枝纤细曼妙,眼里蒙了层水雾,比之先前,更是风情,像傍晚粼粼江水般烨烨生辉,引人注目,“臣知罪,还望陛下恕罪!” 36 抬起头来 觉哥哥道:“抬起头来,让朕仔细瞧瞧。” 这一抬,平日见我时扎的绷紧,从不松散的头巾,霍然一散。如瀑青丝顺滑而披,衬面如芙蓉妩媚娇艳,螓首蛾眉,冰肌玉肤。 她檀口微张,皓齿轻启,轻柔一声,“陛下,臣为女身。”随后嫣然一笑,满堂静室阴霾尽一扫而光。 我眯了眯眼,目不斜视的余光中瞥了瞥觉哥哥。一副色利熏心,沉湎貌情中的如痴如醉样。像是被其惊艳,乍一眼里,满城春色皆为她。 两人之间眼神彼此对视,很是暗潮涌动。我成人之美道:“陛下些许是乏了,赶紧回正阳宫休息去吧。最近湿重,想必也有点小疾,刚巧,我这有太医。陛下带着太医一起回,省个传召的麻烦。” 觉哥哥眼神唰的收回,如胶似漆的重黏回我身上,笑道:“今夜里陪谨妃。” 随后又转了视线,对太医道:“素问太医院不收女眷,选拔严苛。怎让你给混进来了。” 太医羞怯,“臣女自幼苦读医术,向往人才辈出的太医院。可惜为女儿身,只能出此下策,女扮男装。臣女自知有罪,还望陛下谅解。” 觉哥哥略俯首摊出一掌,扶她起身。夸赞道:“你虽为女子,但却心怀大志,是朕难得之才。太医院得你不亏。朕若得你,更是……” “更是不亏中的赚到。陛下言之有理。只是臣妾乏了。需得先行休息了。这宫中嘈杂声响吵的头疼。若陛下要为其封官加爵,就赶紧回您的正阳宫去。宿宁宫庙小,暂且住不下两位大佛。” 在我面前打情骂俏,本人表示非常受伤。语气毋庸置疑理所当然的怨怼很多。 言罢觉哥哥仍没有半分自知之明。还矗在地不动如山,碍着我眼,与那太医攀谈到底。后过头来回我一句,神色说不出的怡悦,“谨妃,可是在怪朕的冷落?” “臣妾怎敢。”话虽如此,我手下却无半分尊敬之意,仗着宽袖遮挡,悄移了他身后狠捏了把腰间软肉。疼的他立时面惨,星眸不由的睁大几分。 太医应是有相同的技能,观察入微。瞧见觉哥哥的脸色一变,急忙关心,“陛下可有不适?臣女岐黄不逊,可为你一诊试之。” 觉哥哥扬指止住她要搭脉听诊的架势,推辞道:“不用。你的好意朕知晓了。被犯脾气的猫挠上两爪实属正常。务需担心。” 太医疑惑:“陛下,这谨妃娘娘的宫中,哪来的猫。” 觉哥哥回道:“那猫挠了人就藏起来了。你看不见是你眼拙。” 太医道:“陛下说的是。是臣女愚笨,做什么事都得好生磨炼一番,才能达至聪明人,如陛下你这般的境界。” 她一席话甚是吹捧,觉哥哥受用陶醉。惬意的点点头,轻言赞许:“你可真是个妙人。” 太医含羞低了头,独留半边霞染似得的脸与我们。她生的瑰丽,美中带娇。我一介女流都能被其勾的心荡神怡。转了视线看往别处。 想必我宿宁宫今日要促成一桩美事。君为牛郎妾为织女,我是喜鹊搭桥梁。 两人眉眼传情,腻歪达意。看的我牙酸不已,想来兄长说过的话还是无错的。天下男人都见色起意,喜新厌旧,有了权势和金财就变坏。 除了他。 我那时尚不信。回讽他道:“那是当然,你脸盲眼挫,漂亮姑娘能纡尊降贵来认识你吗?除非是同你一样眼瞎的。但觉哥哥就不同了~” 后来他的副将告诉了我什么叫做年少轻狂不知事,口吐损话皆相反。 如此想来,心中怨气冲天。我实深恶痛绝见不得他们两人在我眼前晃悠。 先骂了太医应懂律法,该知女子冒昧扮装视为何罪。若真有反省之心,就快快离去好生认罪,还能减轻刑法。 又讥讽觉哥哥,为人皇却不能尽之责。眼前有人堂而皇之的犯罪,还不知监管,好生昏君。 觉哥哥应是有些心虚,竟木讷任我发脾气的说了一通。事后为我倒上一杯热茶,道:“谨妃渴吗?” 渴!当然渴!我嗓眼都快被他们气干发烟,说一句话出来便是火冒三丈。 寻了理由将他们一一驱逐出了宿宁宫才好过些。 辛来赞叹,“娘娘真是好本事,竟然这般对待皇上。怪不得一直未得恩宠。不过没关系娘娘……” 他话没说完就被我一脚也踹出了宿宁宫。 我赶人道:“快些回你的皇后那处在。你在我宫中待些时日,我寿命都得折上一半。” 他抱着门前石狮子哭声哀求。道他可怜,诉我残忍。若是巧儿姐回来看不见他。必会伤心难过掉眼泪。 我早已明白他的伎俩。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原谅。任他在屋外嚎啕大哭,我自屋内畅意挥墨画出一只猪首龙身的图案来。 没过多久,刚刚已走的太医突然去而复还,偷偷塞了枚糖丸于辛来。轻哄道:“宿宁宫的谨妃娘娘被陛下宠的骄横跋扈,脾气是差了些,但为人却是不错。我虽心疼你,可未有权利饶你轻罪。只可怜我们这些官职轻贱之人。” 她话音不大。却不知我在屋内留心听了。 辛来直爽:“娘娘人很好。而且你官职崇高不差。哪来轻贱一说,切莫辱没了太医这两字。” “还有你这糖丸。你男扮女装隐瞒身份,已是戴罪之身。若我接了,被有心人所见,污蔑个受贿的名头怎办?我倒无妨,万一再牵扯上娘娘?姑娘,这我可接不得。” 太医悻然收回糖丸,未着太多话语。又急匆匆的走了。 我奇怪她的举动,太频繁可疑了些,定不是什么善茬,需得好生提防。 倒是辛来不错。平日见他胸无大志,不务正业。除了吃喝睡赌外,无甚用处。今日的宏观见解,有礼拒绝彻底颠覆形象。 很是不错—— 可造之材。必会成为大太监那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我勉强可原谅他十分之八。开了门准他进来。只是嘴上得缠紧。 38 落水 他磨蹭进来,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沉了目光端倪我半响道:“娘娘,那太医……怎么有些像你?” “像我?”我回想来对方的丽蓉,与我天壤之别。何来的相像。 回他道:“世上无本宫这般人。谁也相像不了。” 辛来诺诺称是,罕有的不与我耍嘴皮子功夫,好生异常。 我正欲问他,宿宁宫又来了位客人。 外面日头正晃,孟婕妤着了身曲裾粉裳,活像只粉藕摇曳,满脸通红的朝我这方急急而来。 一路青石板铺够的平坦大道,她却是脚步颠簸连摔了几个跤,还未走进,一个俯身叩拜,连哭带喘央求道:“臣妾斗胆相求,请姐姐救救阿君!他才过了四岁生辰!求姐姐!求姐姐。” 我与她并无交集。唯一能牵连上关系的,便是宗人府的那名幼童。 听此言。莫非是出大事了? 辛来大步出去将人扶进来,等她走的近些了,我才发觉那一张脸上非太阳所晒的红晕,而是巴掌印。甚至些许地方破皮渗血,很是凄惨。脖颈上也有长甲挖构的血痕,头发凌乱发钗将落。整个人颤栗不止,显然还未缓过神来。 整个软倒在辛来怀中,想继续像我行礼,但力气不足,头只能哐当磕在辛来臂弯,彻底撞散了银钗。 我忙问:“这是怎么了?” 孟婕妤紧咬贝齿红唇密抿,像是在隐忍克制些什么,胸膛起伏不定,泪在眼眶中打滚欲落,受尽了委屈又强忍不发的模样。 等她缓了片刻,张口仍泄出哭腔。“姐姐。您还记得您在宗人府救出的那个孩子吗?他…他,他今日被我带去御花园玩,结果不小心冲撞到了宁贵妃。宁贵妃嫌他是贱子,要把他溺死在那池里。姐姐,姐姐你快同我去看看吧!” 我卒然一惊,提了裙摆便向御花园那边冲去。辛来在后吆喝:“娘娘,您慢些啊。娘娘!宁贵妃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呢?些许是骗您的。娘娘!” 去时御花园的池塘边岩空无一人,唯有池心中央泛起的淡淡涟漪。今日无风艳阳,哪来的涟漪!我心头一紧,忙上了靠近涟漪的池中凉亭,趴在上探头往池里看去。 正全神贯注间,突地背后一股大力将我推攘。 我避之不及,连惨叫都未发出,噗通一声栽进水里,一连气的咕咚灌进了许多水,卡在嗓眼处窒的喉间呛息,肺里灼烫。 所幸我水性尚可,忙扑腾手脚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缓解窒息。 好不容易提上一口气,感觉鼻端充血的疼痛少了些。 一根长杆却是当空砸下,直袭我的面门。 水中行动不便,我竭力躲闪了几下,终是体力不支。行动有所迟缓,被长杆敲中头壳。登时失力昏厥,往下沉去。 浊水瞬间淹没我,拖拽我。往我身体的四肢百骸源源不断的灌入,撕扯般的胀痛。 濒死感涌来,半昏半醒间,我隔了朦胧翠绿的水幕向上望去。入眼一人站凉亭边张望,大概轮廓竟然是敏贵妃! 伸手想去抓住一根救命用的东西,空空如也,除了盈手一握,即将害死我的溺水…… 再恍惚,好像见的一人身着明黄衣袍,面如冠玉,像我速飙而来,朝我伸出了一只手…… 我伸了手,但终究是,什么都握不住…… 再次浮出水面。我被一人紧紧揽于怀中,看景看人是血红的。不知何时窜出的密密麻麻人群,都好似都张着口说话,我却什么都听不见。 唯有耳边一人稳跳的心音。 等上了岸,那人又将我横抱往御花园外而去。他的臂膀那么宽厚坚实,衣襟湿透里还透了温暖予我。 我像找到了舒适的软榻,油然而生的安宁。 眼渐渐困乏,慢慢阖上。最后可见他雅致的下颌连同绛润的薄唇。 等眼不困,神智再次清醒。已是三日后。 听太医说,我此次呛水,本应累积肺脏。但伤至最重的地方却是头壳。 旧伤未愈再加新伤,他必须得为我施针排淤血。让我忍着些痛。遂将我的头壳扎成了刺猬。 疼倒是不疼,只是等待的时辰比较难熬。要顶着一头针,一动不动躺上两个时辰。 我闲的无聊,巧儿和辛来也不在身边。他们两人不知去了何处。自我醒来后便不知所踪。 问了近在服侍的陌生宫女。每个人都讳莫如深,不肯应话。 我知发生这事是有人蓄意谋之。盘问了太医。太医道:“微臣虽是宫中一侍,但对后宫却不知多少。只知道娘娘你被皇上救上来,七窍流血心脉近乎全无,很是危险。所以需得好生修养。如果娘娘想问其他的,待皇上来了,你亲口问他也不迟啊。” 正说着,觉哥哥端了碗药汤前来。他先一眼看我头上的银针。 没崩驰住脸色,稍纵即逝的一笑。复又立刻改了关切的神情,将药搁置在一旁。 几步坐至床边,拿手背挨了挨我的额头,惊喜道:“莺莺的烧退下来些。你可不知,前几日到底烧的有多厉害些。” 我问:“是敏贵妃推我下水的吗?” “……”他许久未应话。我也不催,自觉得更疲惫了些。 却又听他道:“敏贵妃蛇蝎心肠,歹毒害命。已被我发至宗人府,三日后赐死。不知莺莺你解不解气。” 语毕他轻轻叹一声气,是深倦的哀语缱绻。“莺莺,我好怕再见不到你。” 我鼻头一酸,热泪盈眶。他水下舍身相救,令我重见天日,我历历在目。 些许是初醒的脆弱,我含了泪扑进他的怀中,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全当发泄痛哭。而后头上的针扎了他几个血窟窿。 伤心难过之后,该是正事。 连连两日被太医扎成刺猬,巧儿和辛来终于回来。 我询问他们去做什么了。 两个统一口径道是陛下允的出宫探亲。 可巧儿身在皇宫,自小便在宫中长大,哪来的亲人在宫外。 但这暂且是小事。真正的大事当属敏贵妃! 皇宫行刑不过白绫鸩毒,死的干脆利落痛苦极少。我还未吃过如此大的亏。 先前她像我提议的推人。没料到有一日她用在我身。既事如此,那我学来的折磨人手段当让她好生尝一番。懂懂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与她一同的孟婕妤同样。 39 荣亲王 我复仇心切,未等病症好全。 赶在敏贵妃行刑的前一晚,匆匆而至宗人府。 宗人府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不胜枚举。短短两天,敏妃身上无一块好肉,甚至生了疮。 她被关押在最偏僻潮湿的牢房,木架捆缚住身躯,镣铐穿过腕骨反折于身后,体型已被摧残的有些怪异。 看守的狱卒告诉我,“娘娘,这可是个烈性子,打了这几天了,都没能见着求饶一句的。除了炮烙那一招,没其他法子。娘娘,您这端一盆水的没用。我们拿盐水泼过了。要不小人为你……” 我挥了挥手令他退下,内心已生了退意,有些于心不忍。 她实被打的狠了,连神智都有些混沌。听得牢房轻响,慢慢抬起低垂的头颅,死气沉沉看上一眼,又极快的栽下头去。只逸了点微弱的声音,“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不是。”突兀生了点难以启齿的仁义,我道:“你可曾为推过我后悔?” “本宫后悔?哈哈哈哈……”应是许久未饮水的缘故,她笑的嘶哑诡异,不复往日脆音悦耳,活像从嗓眼豁命挤出的声响一般。她顿然抬头,双目猩红延下两条血痕来,“后悔?本宫为什么要后悔?” “本宫的父亲尚未做过的事情。你个贱人凭甚诬赖他清白。” 我愕然不已,不明问道:“本宫何时诬赖过你的父亲?你父亲一案经大理寺少卿一手侦查,证据确凿。同本宫有何关系,你不要血口喷人!” “闭嘴。你这个贱人!” 我道完此言,她情绪来的更加激烈,本是残破将死之躯,遽然增生无限力量,喘着粗气将镣铐挣的哗啦作响,往我这边不要命的扑来。但仍是不自量力,被牢牢钉在木架上,移动不了半分垂死挣扎。 她像是认清了现实,不再挣扎,只发了癫一样的狂笑,边笑边从嘴里涌出血来,“你当初同林昭仪说过什么?你本就针对我的阿姊,不想让她坐上后位。那你献上谄言,污蔑我的父亲是此次主谋,又有何难?你个贱人!我杀了你——” 我竟忘了这一茬。果真后患无穷。 看她笃定神态已是认定此事为我所做。我也无心与她辨别,心烦意乱将带来的一盆水泼去,逃难似的出了宗人府。 本想让她也尝尝窒息的感触。终而还是手下留情了。 经此一事,我折磨人的心思全无。孟婕妤那边去都懒的去上一下。 敏贵妃惯日行刑,听说不服输直接给绞刑缠掉了脑袋。怒目圆睁,死后还是不肯阖眼。 她死了宫中并无多大波澜,因为再过不久是即将来的家宴。失宠妃子借此重获圣恩,当宠妃子借此更得圣恩。说是家宴,其实也不过是个竞争地。 那种地方除了吃食好吃点以外,再无其他可取地方。 我被巧儿生拉硬拽至宴会时,人都坐的差不多了。今年凤位空出,局于帝王御下的座却是安了两个,分于两侧。 何时又多了个皇贵妃?我正纳闷,淑乐皇贵妃已缓步踏来上了略逊左座的右边。今日她打扮空前绝后的盛艳,金构玉饰的百褶琉璃裙,发丝全绾起,凤冠金钗加银笄。往日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清略染尘,却更是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那左座。又到底是何人—— 那左座形同虚设,连觉哥哥来了开宴都没来得的有人坐。 我无所事事,故此很是留心。低头吃了块肉脯,再抬头看见去,左座上突地多出了个人。 上座之人龙章凤姿,鬓若刀裁,眉如墨画,满堂华服中,唯他一衫素雅恬静。此刻正执了玉杯浅酌一口佳酿。 见我瞧他,漾出个笑来,细眸微眯活像魅惑人心的妖狐,举着手中杯子的摇了摇,似邀一饮。 我忙别过头去装作未看。欲盖弥彰的连吞了盘里几块腻味的肥肉。 巧儿在我身后提醒道:“娘娘,那是陛下的八弟,荣亲王。” 再看过去,觉哥哥已和他相互敬酒。昭然不计较他的怠慢来迟。 家宴头次多了位亲王,就算这亲王姗姗来迟,亦是引人注目,吸引到了不少眼光。 可他的视线偏偏粘取我一般,我抬头一次见他望我,低头还能感觉若有似无的视线在盯着我的发旋,很是迫人。 莫非是我没接受他的酒,他面上挂意不去想打击报复? 我不服气的睁大眼睛与他对视,他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物,忽地笑出声。做了个口型于我,“憨货。” 骂我?竟不尊敬他的皇嫂! 我拿起一块肉脯,全当做他,边瞪边恶狠狠的嘶咬,大块朵颐。借此向他警告。 荣亲王笑的愈发愉悦,看的人更是讨厌。还指了指自己唇边,提醒我嘴边糊了一圈油,快些擦擦。 我臊的赶忙拿出锦帕来擦,再留神回来。惊见女扮男装的太医现今做小厮打扮,正在为荣亲王倒酒。 这人到底是有多少兼职要做。连家宴都能混的进来。 她倒完酒后,又往最上座的觉哥哥那边走去。越来越近!——而后不出所料,用的是现下最常用的套路,一点失误,一不小心,将酒泼上了觉哥哥的龙袍,整人也似软蛇无骨样的跌坐进他怀中。 本是热闹的宴会猛然停滞宁静,全堂人的眼光皆注目在皇上以及小内侍之上。除却那个荣亲王,怎地还在盯我发旋?! 我恼怒警告瞪他一眼,将目光重投回于龙座之上。那太医瑟瑟发抖跪于觉哥哥脚边,言道:“奴才知错,还妄陛下恕罪。” 按淑乐皇贵妃往日脾性,早就发难责罚。今日却一言不发,甚至脸上带了些殷殷期待,看向觉哥哥。 看来是故意而为之,此女应是她们王家人,用此宴推于觉哥哥。 觉哥哥半响没有动作,只吩咐了身后大太监将此人拉下去,至于怎么处理,按律法来便是。 淑乐皇贵妃脸色一变,拦道:“陛下何不多看看。此女……此人,好像是男扮女装。她能冒如此险进来,必是有要紧事禀告陛下,才出此下策!” 40 补偿 皇贵妃的面到底是要给上一给,觉哥哥道:“有何要事禀告,直说即可。” 那太医红了一张脸,“臣女……臣女,是为了谨妃娘娘所来!” 正在啃食寒瓜的我不由愣住,所有人的视线不谋而合再转移至我。 太医接着道:“谨妃娘娘落水不过几日,再加之先前的沉疴难愈,实不适合这种场所。肉食腥腻,美酒味寒,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 怎么不早些道出来。偏偏等我吃的快饱时才道! 我紧张的打了个饱嗝,在全场的注目下,咽下了最后一口寒瓜果肉。而后露出一个得体且逞强的微笑,“倒不至于如此严重,稍感不适是应当。臣妾没事,让陛下各为姐姐担心了。” 觉哥哥关心道:“若是谨妃现感不适,可先行退下。朕为你聘请太医。” 宴上我已吃的七七八八,是该退了。我适时装出难受模样。“臣妾有些头晕……” “皇兄,臣弟曾拜于医圣席琛名下,略通医术,何不妨让我一试。”荣亲王突兀请辞。 他神色认真不复方才揶揄我时的散漫。我有些诧异,那太医也道:“臣女亦是同样。还请陛下给个机会!” 淑乐皇贵妃也趁势道:“陛下,何不让她一试呢。万一这谨妃身体真有大碍。为一时……” 未等她话言尽,觉哥哥下令道:“你们两人同去。” 两人同来为我号脉,我装病岂不是要被揭穿。 刚想拒绝,那荣亲王已起身,白衫银靴缓步像我行来,半蹲身于我桌前,伸手一手来,毫不避讳擒住我手腕,搭脉诊断。 太医随后快到,照模学样亦为我搭脉。 我一抬头便是众人炯炯目光,实盯得人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栽着头东看看荣亲王,西看看太医。 行医之人相同的肃穆神情在两人面上浮现。 良久,荣亲王先行松手,朝我颇有自得一笑。诗人笔中所写的风流韵味大致如此。他相貌生的极好,比过旁侧太医的倾国倾城倒也不差。 现来施施然起身,朝座上觉哥哥作揖,“谨妃体内余毒未清,淤血尚存。但都是极少存在。肉食可享,酒却需少饮。家宴无妨,再休养几月便能恢复如初。是有些小伤。” 觉哥哥问道另一个人:“太医所诊如何?” 太医等他言后才离我腕间,离开的时候还有些恋恋不舍。回道:“陛下,臣女医术略差。” “荣亲王天赋异禀又师承名医,厉害非凡。是臣女所敬仰之辈。随随便便就能知谨妃所得病症。不像我,苦读医术数十年也难领精髓,好羡慕荣亲王,可是我怕我道出来令的荣亲王心生不喜,会不高兴,因为医术差劲会碍了荣亲王的眼,我这样说荣亲王会不会生气,荣亲王请不要生气。” 荣亲王静默候她说完,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对方一番。慢悠悠道:“言之有理,既是医术不精,那便别占着太医院的地方。” 更是难下得来台了。太医此回是真真羞愧,淑乐皇贵妃佯装发脾性苛令她下台勿要再丢人现眼。她快快退下,走之前朝我示了示欲哭无泪和伤心难过的神情。 我好生奇怪,全当没看见。 等宴席散会,我打道回府。看觉哥哥似有事情要告诉我,但转瞬被其他妃子以敬酒的名义缠身。我就知道,此夜必定是他的不眠荒唐夜。 和巧儿走至中途,忽感腹痛难止,竟是想出恭,我忙寻了最近的静室解决一下。让巧儿在外等候。 等好不容易解决生理问题,自静室出来,巧儿莫名消失不见。我连唤了好几声,除了宫廷专养的御猫喵呜了两声,没有其他响动。 冷冷幽夜里,孑月半露,树影婆娑。这地较为偏僻,静室不远处是一枯井。听闻那井之所以成为枯井,是因为里面被历代跳井的妃子灌满了。 单是看了两眼枯井的位置,我便毛骨悚然。那枯井旁还不知竖了什么碑铭。竟有些像坟前墓碑。是走是留,万一巧儿回来寻我寻不到怎办。我心里瘆得慌又担忧巧儿,在原地墨迹了许久。 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风拂过,树影摇动更大。雌雄难辨的一音幽幽响起,“你在这做什么?” 心中弦本就紧绷,听到此言脑海中存的鬼怪异闻一一浮现。不由的响起了狼搭肩这一鬼故事。我遏制不住张口大叫,“救…!”刚道出个救,被一只手捂住口鼻捂了个严严实实。 “唔!唔!”呼救声皆被憋于口齿,我胡踢乱蹬想要摆脱,但不管怎样挣扎被不知名的事物紧紧桎梏,动弹不得。久而久之,反而有些缺氧,呼吸不上,软了身子向前倒去。 那掌终于松开,我好不容易呼上气,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了几步,转头一见,竟是宴会上的荣亲王。衣如白雪月下仙,怎干的是那般心狠手辣。 既事人,那便没什么好怕的。 待我喘过气来,第一时间骂道:“亲王好大的胆,在这里意图对本宫做些什么?” 荣亲王稍顿,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面上神情很是无辜。“本王恰巧路过此地,碰巧见皇嫂在此?想来你我有缘,打个招呼示好。结果没料到皇嫂你突兀大喊,我情急之下捂你口鼻,令你冷静可有错?” “还是说?皇嫂会以为我做些什么?” 我立马羞红了一张脸。回想方才情景,好像是他所言那般,怪在我胆小惊恐。还好月色暗沉,他看不见我的大红脸。 尴笑两声,“哈哈……那是本宫错怪于你。当真不好意思。” “嗯?”像是在盘算什么一般,荣亲王果断进我几步,逼的我身不由己退了一步后。他居高临下盯了我一会,笑道:“那皇嫂要好生补偿我才行。方才我被皇嫂也吓到了。皇嫂难道就没有点愧疚吗?” 我如实回答,“亲王想多了,确实没有。” 他露出受伤神色来,十分可怜。“皇嫂竟这般无情。” 41 奇怪 “皇嫂莫不是忘了宴上臣弟帮你一事?” 我奇道:“你何时帮我了?你分明不停挑衅看我。若你的看能算做帮的话,我现在已看了你好几十眼,你岂不是要对我感恩戴德!” 他莞尔一笑,负手而立,否决道:“皇嫂所言差矣,宴上诊脉,你平脉有序,不浮不沉,从容和缓,柔和有力,节律一致,是气血充盈,脏腑健旺,阴阳平衡,精神安和之相。是我故意说的严重了些,才使的那太医半信半疑,不敢妄断自己的切诊结果。而后,如你所见般,她妄自菲薄大煞风头——” “至于我看皇嫂你……”他故意收了声引我好奇心,言笑晏晏带了点狡黠,“皇嫂说挑衅,还不如说成挑逗。毕竟臣弟看你实属爱慕。” 他出言匪夷所思,我只觉得他在戏耍而无他意。心头怒火更盛,我斥责道:“荣亲王好大的胆子。竟是这般胆大妄为。连后宫中妃子都轻言!” 荣亲王十分配合做出惶恐神情,只是演戏拙劣,更显得嘲弄意味十足。“皇嫂所言甚是……既是如此,我便依你的话好生害怕一番!救命啊!救命啊!月黑风高夜,本王被一位女流氓绑架了!” 被冠以流氓之称谓的我不免迷茫。但深知若是此言被有心人听到,恐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赶忙垫脚伸手想去捂他嘴巴,他左右躲闪衣袂翩翩硬是没能让我挨到分毫。且音量更加提升。 很有市井流氓无赖的作风。就差躺地上撒泼打滚,讹钱要命了。 我边捂嘴边哀求道:“你小声点,小声点!最好不要说。” 荣亲王稍停,“求我?” 我嗤之以鼻:“不可能!本宫会求你!” 荣亲王扬眉:“当真?” 我坚定点头,“自是!” 荣亲王苦恼道:“既然如此?”他转瞬又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般,自信满满,笑的爽朗。“那本王不需客气——”自是要继续喊了。不过这回换些新的说辞。宿宁宫的娘娘在宴上对在下一见钟情,从而强买强卖。一路跟随本王至此,而后诱惑,本王拒绝,她非是不听,说这深宫好生寂寞,需得一人来陪!怎样。皇嫂你觉得本王的这个版本如何?” 我道:“求你!” 荣亲王故作讶异,“皇嫂就这般求我了吗。本王真是好生感动。但本王并不需要你求。” 我可保证他是百分之百的恶劣,纯属想戏耍我。拳头捏的咯嘣作响,忍耐自敛。 荣亲王继续道:“后日夤夜!皇嫂在此等我,我们不见不散。” 我敷衍应道:“好好!” 他笑容盈盈,躬身做揖行了一礼,“那臣弟后日便在此等你。今夜先行告退!” 言罢他闪身兔起鹘落,消失在夜幕中。 我尚在缓冲他的迷惑行为之时,前方隔空突兀里出现了几个灯笼,亮如白炽。觉哥哥明黄衣袍浮现,身后是紧跟的大太监和巧儿。 他大步跨来,看我呆愣在原地,急声问候:“莺莺可是等的久了?” 我摇了摇头,一个激灵缓冲过来。回道:“是等的久了!巧儿怎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不见出现在你那!你想作甚,要吓死我吗?” 许是连日郁闷心绪积压,假意埋怨里逢了真,不知不觉委屈涌上心头,连带喉间涩痛,哭腔出声,令我都诧异更加难过。 他急忙哄我,将我半揽于怀柔声安慰,“是朕失策,让莺莺你等的久了。是朕之故,莺莺莫要怕。” 怎能不怕。我将眼泪尽数抹在他的龙袍之上,幼稚的报复一番。 明月疏星,泠泠清辉中,他与我十指相扣,相携往宿宁宫走去。脚下踩的影子两两纠缠,不分彼此。很是亲密无间。 我兴起去生气他较为高的影子,寻衅道:“踩陛下你的影子。是不是可代表将你踩在脚下,作福作威,教训你!” 他自己也去踩上一踩,“言之有理。若是这让莺莺你满意的话,朕的影子可让你踩上一天一夜。” 我更得寸进尺拿脚试探性的踹他道:这样可以吗? 觉哥哥脸色有些变化,他缓了缓,坚定中带了几分犹豫,“应是可以……” “那这样呢!”我一声怒吼,毫不客气再加劲一脚直蹬他的屁股,令他往前扑了扑,差点踉跄摔跤。最终在我的好心下扶持下,方稳住身形。 觉哥哥难得失态气急败坏,往日树立的帝王之像骤然逐层崩坏,他骂道:“李莺莺!还有没有点礼数了!给我等着!” 我顷刻松手撒开他,往前跑去。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更加寻事。“向来都是你欺负我,今日我稍一报复你都接受不了。真是,好小气的觉哥哥……” 他跑来抓我,几分跃跃欲试想踹我的屁股,被我双手护的死死的,无从下脚。 往昔在南阳,我们彼此打闹毫不客气。他初来好歹是受过十几年宫廷礼仪的皇子,稍显谦逊和礼德。 后在经历我和大哥的百般摧残下。例如吃饭突兀有虫蝇,半夜毒蛇上床,出门游玩都能不幸遭遇恶犬被追上几条街,累的气喘吁吁后,再被花楼的姑娘拉进院内,等再度出现,已是衣衫不整好凄惨,脸上红唇印满好生风流。 我大哥有些羡慕,想要尝试一番,直夸他,“林兄,这样你都能有艳福。可否教我下!” 我却十分吃味,见他满脸红印,心中醋坛打翻了一百坛。带着他去洗净面上惨状。大哥在旁喋喋不休,“好林兄,教我一下又有何妨。咱两都是好兄弟。” 彼时他还叫林觉,未是帝王,少年心性且桀骜。看大哥整他一番还不知道歉,瞬时脸上的厌烦报复情绪一览无余,他扬了声音引诱道,“真想要尝试?” 大哥确定。 而后被恶犬追了三条街,栽进了花楼旁侧的包子铺里,和满脸横肉的剁肉屠夫两两相望。再被爹亲一顿家法伺候,很是凄惨。 身为他的妹妹,我尚好些。只是被褥里被塞了只死老鼠。吓倒了来为我整榻的娘亲。 多亏我和大哥的义气,主动承下祸难。让觉哥哥免于爹亲的竹竿,现下想来,还非常感动。 42 非礼勿视 我没能跑过他,几步下来被他一把抓住,好生修理了一番。 腰间软肉被他挠上一通,痒的受不住连生告饶。 他眉眼舒展,问道:“还敢不敢了。” 我被挠的皮松骨痒,浑身气力泄尽,瘫软在他怀中,笑的不能自已。赶紧道:“不敢了不敢了!” 他捏了袖角擦净我汗湿的发,笑道:“这般打闹若是被他人所见,成何体统!” 我展臂环揽过他的脖颈,仰了头撒娇道:“这不是没人见的嘛。” “咳!”苍老却如洪钟一般的震耳音响彻。提灯笼的大太监将我所言当面揭穿,做作且恐慌道:“皇上娘娘恕罪,老朽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好了。唉,方才我和这巧儿姑姑呢。啥都没见着,刚来刚来。不过快尽夜阑了,陛下还是早些休息的好。也别误了良辰。” 经他一提醒方觉天色已晚,觉哥哥做皇帝每日需得四更起。曙夏未亮的天色里都要起身洗漱穿衣,好生打扮,帝王气派不得草率。 一行人匆匆而返宿宁宫。一场宴上再加后遇事情。我一沾枕头便昏沉睡去。觉哥哥与我差不多的困倦。 不过他要早起,蜻蜓点水般的沾了沾枕头,就在大太监的催促下起身更衣,登朝会见。 我睡的尽兴畅快,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用早膳时不免多食了几个包子,严重的克扣了辛来的伙食。 辛来怨声怨气,“娘娘昨夜里晚宴不带我,好吃的不留我。怎么今日还和我抢包子。” 我将最后一包子当他面食的干干净净,还流连忘返轻舐拿过包子的指头,“真香。” 辛来眼珠子都要随着我的动作瞪出来了,他生气道:“娘娘真是太过分了。今日我还想告诉您一件事呢!” “什么好事?” 辛来高傲哼一声,双手抱臂比我这个主子还要矜贵。摆明了娇蛮的态度。 我好笑的朝巧儿使了使眼色。巧儿近他几步,变戏码似得从宽袖兜里拿出几块宴上的甜点。放至他手中,哄慰道:“宿宁宫,除了娘娘就你爱吃。自是惦记着呢。” 辛来极快变脸,方才气鼓鼓的双颊,须臾绽出个笑脸来,朝我感谢道:“谢谢娘娘还记得奴才!真让我好生感动,十分感动,万分感动。娘娘您真是活菩萨转世——” 小没良心的。没吃食怎不见的夸我这般慈爱。我打断他的恭维道:“少耍嘴皮子。说吧,方才要告诉我的事情是什么。” 辛来一边狼吞虎咽塞着糕点一边道:“昨夜里,淑乐皇贵妃好生惩罚了一名太医。我赶了热闹去看,是有段时日天天来宿宁宫与陛下撞见的女太医!好像是说,她没能引起陛下的注意,好生没用。所以鞭罚做惩戒。” 昨夜宴上我早已料到的结局。观那太医倒不算的差劲低劣,估是淑乐皇贵妃母家旁式的庶女。本可有一门好的亲事,寻的个如意郎君。不懂的为何要将其送进宫里来受难。送也不知光明正大的送,特立独行用这般方式。 被觉哥哥三番两次的拒绝十分困窘。不知那淑乐皇贵妃后续有些何动作。 前朝我知之甚少,从辛来口中听来,那朝堂之上,本是丞相太傅分庭抗礼。现今太傅一死,丞相灭绝一子,当若重创。 但丞相仍是胜了,而太傅那方只剩了些残存势力负隅顽抗,做最后的挣扎,闹的不可开交。 陛下却未曾有所表态。 淑乐皇贵妃现下虽是后宫第一人,执掌凤印。但不知怎地,不怎么受宠。不受宠便吹不了枕边风, 她也无心亦或者说厌恶同后宫中的莺莺燕燕争宠失范。让娘家派了人过来入宫。 太傅那方也是打着相同的算盘。 王家不同于往,不从秀女那方入手,独辟蹊径想了太医这法。 便有我所见的那些场景。 我好生感叹,“王家出主意的人定是戏本子看的不少。以为女扮男装便能邂逅佳缘,吸引到陛下的注意力,从而让陛下产生兴致,荣宠后宫。” 辛来嚷道:“可不是吗。娘娘您说的真对。不过那太医同你长的相像极了。” 这已是他第二次说道。想来昨夜里巧儿也见到了那名太医,我问道巧儿,“那太医同我相像吗?” 巧儿看了看我,稍点了点头,“是有些相像,同娘娘您的眉眼一般。” 我忽地醐醍灌顶,惊觉到究竟觉得太医哪哪不对了,哪哪怪异了。 摸了摸自己的脸,惊异道:“莫非本宫的美貌人尽皆知,家喻户晓,所以引来大众的争先冒仿。如此道,本宫还是后宫中的红颜祸水了。” 辛来动了动嘴皮,想反驳我自恋自得的话语。但看我攥出个拳头后,乖乖熄声。让我一人垂影自怜美貌是错。 事后趁我松开拳头之时,见缝插针道:“娘娘,您细细品来,她眉眼与你相像,如此受不了宠。您难道不该伤心反省吗。” 一句话破灭我的所有好心情。不过这般想来好像没错。我不受宠,同我有些相像的太医连妃子都当不上。我悲伤的落下两滴泪,想将辛来的嘴缝住,再吐不出来半句实言! 时日匆匆。 晚宴过了两天,今宿休息时。我突然想起同荣亲王的约定。凭他轻薄话语和奇怪行径,定是去不得的。反正他不常进宫,又不知我这宿宁宫在何处。耍了他莫非还得被他找到不成? 但等越至夤夜时分,越来的睡不着。我抱了药枕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好生蹉跎时光,准备蒙头一盖呼呼大睡。 浅眠没多久,突地被窗扉处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了眼去瞧,透过窗户看的外面参天大树,皎皎明月以及树杆上站的一人,正背对我仰头观月,背影清肃高挑。 像极了荣亲王。 我两眼一闭,全当幻觉继续睡去,刚阖上眼,额际猛然一阵钝痛,惊的睡意全无。 这回再睁眼。荣亲王离的更近些,不过他此回还是背着身,只扬了扬手中捏着的一把碎石子,炫耀式的摇了摇,那刚刚额头痛,肯定是他打的无疑。 他道:“皇嫂,我秉承君子之风非礼勿视。不过您要快些起来,遵守约定!” 43 屋顶 月倾楼阙二更天,星寥落,夜昭寂寂与冥冥。 微微风簇衣,袂舞身翩人孓立,正倚了窗框赏晓星。 轮廓雅致的侧脸覆月华,更衬如雪霜。他稍稍偏了偏头,视线不知落向何处。压了嗓催促道:“皇嫂怎还不快些。” 都寻上殿门了,我自重重账幔床帘后,不情不愿披了外袍起身,往窗旁斜斜一靠。睡不醒的打了个哈欠。懒散问道,“你怎么知晓本宫殿在何处?” 他答非所问,“皇嫂为何不去相见。本王可是等了许久。” 言辞颇带几分埋怨。连带面容表情亦是带了几分愁幽。清瘦身型配合其,可算的让人怜惜。 我振振有词道:“那。第一本宫是妃嫔,私下不得与亲王擅交。第二本宫与你素不相识,素味平生,单凭你一句话就去,轻则你耍我!重则图谋不轨,觊觎我的美色,害我性命怎办!”末了不忘警告他道:“现在你在本宫的殿内,本宫要一喊有刺客。你就完蛋了。” 荣亲王略怔,他道:“皇嫂可是多虑了,你胸前肉不到二两……” “不过,我们见过的!”他笃定道。 轮到我愕然,“何时?宴上那回算不得数。” 荣亲王道:“那年我随军接大哥回京都。在南阳府邸见过你一面。不过皇嫂你心心念念眼里都是大哥,见不得旁人,故此不知我。” 竟有这般渊源。这荣亲王生的这般好看,当时我必定鬼迷心窍。没留意到他的存在。 我道:“那现在便知你了!” 他缓转过身来,一双眼里盈盈笑意。从袖兜中掏出个锦帕包着的东西。送至我的跟前道:“一点见面礼。皇嫂来京都这么久了,不知吃过没。” 原是吃食。我有些心动难以抗拒,迫不及待打开锦帕,内里却只见是金黄的面饼,在我的满腔期待中有些平平无奇。 秉承人不可貌相,美食同样的里面。我捻起一块细咬一口,嘴里立时溢满芝麻味的糖浆,甜而不腻,但足够酣人,很是美味。吃这一块,连眉眼都舒展许多。 荣亲王问道:“皇嫂感觉如何?” 口中的甜味还未散尽,我在咬一口大的,塞的嘴里满满当当,含糊回他,“自然是好极了,不过这叫什么?” 荣亲王道:“糍粑。名字虽朴,但是我们京都幼童皆爱的零嘴。皇嫂若是喜欢吃,下次再见我还带些来。” “好啊!”话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这不又约好了下次还能再见吗。 深知后宫嫔妃身份,与亲王擅交实属不好行为。我忙悔恨道:“算了,还是算了。御膳房做的东西比这好吃百倍。不用劳烦荣亲王了。下回也别来送了!” “……”良久沉默。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吃了人的东西,翻脸太快是否伤到其心了,心中浮了些内疚。 心虚的抬了眼瞄了下荣亲王。荣亲王神色不变,面无表情。好像在酝酿什么一般。他捕捉到我的偷瞄,嘴角勾出个弧度,却是皮笑肉不笑,生生带了点冷硬道:“皇嫂若是不喜这个。那我下次就换个新鲜的来。京都美食千千万,我都想带皇嫂品尝一番。” 我谢却道:“荣亲王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本宫真不需要,宫内珍馐美馔多了去了……” 话还没完,他突兀从窗外伸出一只手来。 我赫然一惊,吓的忙蹲身害怕他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外。姿势虽丑没形象,但好歹避过了一劫。 不曾想到荣亲王愉快笑说,“皇嫂,你唇边黏了面渣,这般害怕是作甚……” 很是难堪。我拾捡回脸来,笑的牵强站起。又猛然出其不意下蹲,周而复始几遍。端上气势,郑重其事道:“荣亲王你看不出来吗。本宫正在消食运动。怎么?你想到何处去了?” 荣亲王豁然大悟:“想不到皇嫂勤爱练身。倒让本王钦佩了。” 我一本正经,“荣亲王知道便好。要多加像本宫学习,勤修苦练积极向上,好报效本朝,为陛下分忧解难,你是亲王,要比本宫有用多了。” 荣亲王道:“皇嫂说的是。” 我欣慰的点了点头,同时驱赶道:“那荣亲王快些回去强身健体,莫耽误在本宫这了!” 荣亲王没再多言,低低道一声好,转过身去。我胳膊肘担在窗槛目送他的离开。 下一秒,幽香骤然袭近鼻息,满眼白衫霜华中,荣亲王一手捏住我的下巴,另一手轻拭过我的唇角,神色认真道:“皇嫂这回脸上没面渣了。” 我呆滞原地,等他快步离去还有些茫然。好不容易回过身来,竟好似都被轻薄了。脸红的如日出般艳。 等翌日到来,未再犹豫,命辛来将我屋内的所有窗口全数封上。 辛来奇怪道:“娘娘这是要将自己屋里做成蒸笼吗?把窗口全封了没点透气的地方。万一陛下哪天兴起来了,觉得您在这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办?” 我吩咐他道:“少废话。是不是偷懒不想做事了。快些给本宫钉起来!” 宿宁宫钉窗,全员都忙碌了起来。连路过修枝的老太监都被我们拉来帮忙。正叮叮砰砰钉时,大太监叫道:“陛下驾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来。我还踩着高梯往屋顶窜呢。这一声登时让我为难不已,是下行礼还是爬上去。 我尚犹豫,那扶梯的老太监却不犹豫,果断跪身候圣驾,梯子离了人,瞬间晃上两晃,逼的我迫不得已往上窜了几步,一鼓作气跃上屋顶。 遥遥里眺见觉哥哥来了,踏了脚已迈进了宿宁宫了。我半跪身想行礼又觉得在屋顶行礼非常不妥,扭扭捏捏间,听得觉哥哥问道:“谨妃娘娘呢?你们这是在作甚。” 众人不约而同伸了指头指向屋顶我处,觉哥哥随及看过。越到关键越不能慌,要维持我们妃子的高贵姿态。我坐在屋顶上,打着招呼道:“陛下。您来了!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啊!” 44 突如其来 底下人群静谧无声,皆用难以叙说的神情盯着我。 我顶着被晒出的两三滴清汗,故做了若无其事,一手指天,憧憬仰观灼灼日轮。“今日风和日丽好时节!” 觉哥哥对上:“上房揭瓦不负卿?” 我由衷的赞许道:“好诗好诗。” “诗好。人却胆大妄为!快些下来。”被觉哥哥一经怒斥,我心颤了一颤。 大太监也在下扯了嗓子喊道:“娘娘,您快下来吧,娘娘。” 我困窘的寻了木梯慢慢跨下。底下拥拥一群人。唯恐我在皇上眼皮底下摔了绊了。 还好梯子够结实,我的步伐够稳健。没发生常见的脚一崴,身一斜,高空坠下英雄救。妥善的站于地。 足刚落,被觉哥哥迎面拿手敲了下额际,我痛极赶忙捂住。他训斥道:“既知痛还爬那么高作甚?万一摔着怎办?这宫里的内侍都死完了吗。让你一个妃子攀爬那么高!” 明为骂我,实是苛责在场众多内侍。不及多言。内侍泱泱跪拜一大片。个个急张拘诸,局促不安。他并多言,也无什么举措。但偏生为皇为帝的气势澎出,连我都有些仓皇。 知了事态的严重,紧张站于他的身边。 他不发一言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移至我身。问道:“莺莺可是想走?” 我惊愕:“陛下可是多想了?”天地可鉴,我虽想走,但肯定不会这般大张旗鼓。 一番话出非但没能打消他的疑惑,反而催的他脸色更加难看,隐隐有山雨欲来的趋向。下一秒就要将刑罚砸于人身般凌迟。 我讨好的冲他笑笑,“陛下怎会这样想。我只是单纯觉得该修修窗了!” 他仍是缄默不语。怒而一拂衣袖,含戾带悍的看我一眼,走了。大太监和旁侍连忙跟上,一群人离去很快。 等我稍不紧张些,那大太监折返回来命令道:“陛下有旨,命宿宁宫的内侍丫鬟们自行去刑司领罚,谨妃娘娘禁足半月,需得好生悔改。” 我哀嚎道:“这倒不至于吧!本宫又是做错了什么!” 大太监道:“咱家可就不知了。不过谨妃娘娘放宽心,陛下只是担心于你,别无他的想法。还请谨妃娘娘领了陛下这道好意,切勿辜负了去。要真有疑虑,陛下还没走远呢。你赶了趟去追,还能碰上。” 我当机立断提了裙去追。宿宁宫出了没几步,看他还在前方优哉游哉的闲庭信步,忙连扑带拽的一把抱住,急声问道:“好端端的罚人,还有禁足干嘛。我又没做什么错事。偶尔上个屋顶还有错了。我不管,你赶紧撤回成命!” 他未转身,脚下步伐也不停。拖了后方的我一起走动。 敞开了不想搭理我,对我的问题不屑回答。我松开手快步在他身前,两臂一展拦阻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就得收回罚语!” 他难得笑了笑,片时皱眉凶厉道:“敢在皇宫里说这般话,迟早将你的山贼窝一窝打净。好让你明白,不该做的事情别做。” 我顺服的点头,“好好好!是我上房错了!” 他道:“那就乖乖受罚,好让我看到你的真情实意。” 我急中生智,“我错了,我悔改。但若你用这种方式来罚我,就是你错了。因为主要原因是你担心于我,现今你把我锁在宫内,还惩罚我的内侍。他们心中积怨待我不好,我不能出门抑郁苦闷,久而久之有了病症,岂不是让你更加担心,所以,你不能罚我。” “朕不能罚你?”他略提了嗓,再重复一遍,“朕不能罚你?” “能能能。当然能!”我迁就忍耐。“陛下怎么罚都可以——”但更加了几分可怜,“只是很难过,刚刚在屋顶担惊受怕,下来还得要挨罚。这皇宫真是,呜呜呜。” 他一眼识破我的假装,伸出一指抵住我唇止道:“朕可原谅你,但那群下人原谅不得。这是最后容忍,莫在求情了。不然就再给你添一个月。” 之后不管我怎么死皮赖脸的求情叨扰他再未松口。唯有一次张了口,却是十分过分的往我脸上使劲嘬了两下。 辛来和巧儿都受牵连,两人在刑司领了不同的罚。 辛来被仗十五,臀部明中午乌青,稍碰下板凳都需龇牙咧嘴呜哇乱叫半响。巧儿被仗三十,她是女子,比辛来更加细皮嫩肉,一人从刑司慢慢走回,未叫痛未难过,除了脸色苍白些,连受罚的征象都看不出。 若不是我留心到她的步伐紊乱不复初,扯了亵裤一看,才知她的惨状。 臀部无一处的好,血肉溃烂,渗血不断。那棍子不知怎么打的。连藕似的白嫩大腿上也牵连上,很多肿胀淤青。 我看的心疼不已,心中悔恨交加,好端端的上房盖天窗做何。竟连累巧儿到如此地步。 辛来知晓了巧儿的惨,再未喊过半分痛。天天殷勤照顾巧儿,直到一月后,巧儿的伤才好些。结了疤。不过那瘢痕却是怎么都消不了了。 我更是愧疚,连连几夜未安。 宿宁宫其他服役的内侍们都轻些,不超过十仗。辛来直夸我们福气好,若皇上责罚其他人,少不了几十仗。唯独我们轻了些,全靠我的好处。他很会苦中作乐。 巧儿受了伤,还得同我一起进出,参加觐见,前几次都平静无事,唯独今日的觐见,宁贵妃和我同阶的纯妃吵了起来。 纯妃向来低调冷静。谁都没能想到被宁贵妃的一句,“早死是命不好,与本宫家父何关。”所激怒。 她玉臂一挥将案桌上的瓷杯器皿全数扫于地,砰锵清脆的裂断声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连淑乐皇贵妃都未曾料到,手一抖,茶水皆数洒出。 纯妃深恶痛绝看向宁贵妃,恨道:“不知姐姐哪来这么大的脸面。怎就不知悔恨两字!和在天之灵的捷安侯道一声歉又会怎样。你家父所作所为已是罪恶滔天。你也要走上他的后程吗!” 45 冤枉 我从未见过纯妃如此激动。她向来都是宁贵妃的附庸品,唯唯诺诺,不露圭角。 宁贵妃怎甘受气,纤指一扬,怒道:“好你个纯妃。往日里还不见得这么大胆子。怎么今个就偏生壮了胆?莫不是要做恶人,好来欺负我?显得你厉害?” 纯妃戾气尽显,冷笑一声,“是又如何。天下人谁不知令父觊觎皇位已久,死的理所应当。万惜捷安侯风华正茂受此牵连命丧酆都,引以为憾!” “早死与我家父何关!” “够了!”淑乐皇贵妃骤然出声阻止两人争论。她神情悲戚,一手胡乱擦拭掉眼眶渗出泪水。训斥道:“好端端的日子,该提的不提,不该提都倒是让你两说了个遍。若真想让人赏着掌嘴,直言便可。” 捷安侯逝世对王家一众人打击颇大。几近成了三缄其口的事。两人谈论无疑逼迫她想起此桩憾恨。 宁贵妃往日同她交好。不知她忌讳公然撕破脸皮丧失众心,或是顾念往日姐妹恩情。硬是隐忍不发,将这事自压下。 厅中气氛冷寂弥漫。偶尔来一两声纯妃的啜泣。当真是稀世罕见。 我等的急了,回头观望巧儿一眼。她面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顷刻就要晕倒般。看我望她,摇了摇头,小声道:“娘娘,我没事。你且专心听。” 现下无人讲话。淑乐皇贵妃好似在缓和心中郁思,过了寻常时辰还不放人。我等啊等,等到不经意打了个瞌睡乍然惊醒,淑乐皇贵妃还在凤位上一手支头,掩了诸般情绪的静止不动。 我再回头看看巧儿,她仍在勉力支持。我稍移了移椅凳置她身前,好让她有所依靠,不用自己站着那般费力。 刚挪了凳,听得林昭仪一声,“宁贵妃。不知你还记得你的妹妹敏贵妃!” 满堂寂然被她一语打破,不少人窃窃私语开。宁贵妃挺直了腰板,居于位上,厌恶道:“记得如何。她犯了错,与本宫何关?莫不是想让本宫替她个死人尝罪?” 林昭仪癫狂两声大笑,移了视线独独看向我。眸底狂态疯痴。看的我胆寒发竖,突生心悸。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林昭仪朗声道:“宁贵妃可知,这谨妃同我说过什么话?她道您若居凤位,必是后宫之祸乱。故此拉拢我来对付您。而当初陛下与她一同从密林逃生,期间琐事我们一项不知,怎能确切没有谨妃的计谋。” “还有——”她自座上起身,步步逼近我,“那捷安侯死躯运载回来之时,身上有谨妃当日所穿的猎袍,谁人又知是不是谨妃所杀!” 凿凿有据,信誓旦旦,全凭她的臆想猜测。本是喁喁私语的交谈声哗然变大,喧闹不已。淑乐皇贵妃蓦然抬首,宁贵妃恨之入骨的盯着我,明显是相信之态。 我目光慌乱扫过在场众人,竟都统一的怀疑厌恨。一瞬成为众矢之的,讨伐排斥声不在少数。 林昭仪神色得意,像是做了一桩平冤昭雪的好事般,洋洋得意。姣好面容在我眼中少顷成地狱鬼煞,丑陋不堪。 我死盯了林昭仪,一字一缓铿锵有力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本宫不否认与你交心相谈所言的话。但本宫未做过的事情也容不得你冤枉。你真有确凿证据了,何不上书给陛下谋求反案,简直无稽之谈。在这里大放厥词冤枉本宫,你可你这犯的又是何罪!” “她所犯何罪?!”宁贵妃呛声我道。她怒目切齿,双手死死扣抓案桌边沿,指尖因大力迸出腥血,气的颤抖不止。 她之事确实有所为,但我尚未行动。又怎凭她将怒火发泄于我。 我拍桌站起,意警告更欲震慑。“你身为贵妃,入宫几年连最简单的尊卑有序都不懂的?一个昭仪对本宫大呼小叫,在没有证据前全凭一面之词的污蔑,何不是罪?怎不是罪?” 接续一掌扇向离我最近的林昭仪,我手劲未收半分,直打的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嘴肿龈血溢出戚戚哀哭。 在旁的妃子有所想拦,被我一脚踹了去。她捂肚痛叫,在地上打滚不断。我蹲身下去,一手狠抓对方云鬓柔发,低呵道:“孟婕妤,上次之事本宫见的敏贵妃可怜没同你计较,你是专要来寻死,让本宫为你定罪吗?” 豆大的泪珠自她眼角不断滑落,她哀哀道:“是臣妾知错。姐姐还请原谅,姐姐!” 我不为所动,更抓崩她的头发,使劲拔下来一把,起身摔散在地,慢步回坐,饮上一口早已凉却的清茶。笑道:“这宫中的妃子,渐日里没有礼仪。不知如何是好啊,贵妃娘娘。” 宁贵妃双目猩红,却道不出一句话。 我看她气的都快要濒临升天了,眼一眨就要掉落几滴血泪似得。适可而止的收住笑,这次再扫视一圈厅中所到妃嫔,低阶的妃子再不敢与我对视,很是忌惮恐怖。尤为方才说的最凶的几人。 淑乐皇贵妃道:“谨妃,你这规矩又是谁教的。本宫还未……” “何事发生?”一语清泠插进,标配明黄衣袍着了暖阳盛色,举世无双,俊美无俦。觉哥哥缓步踏进,先是看了在地蜷缩哀鸣的两人,后疑惑目光转向淑乐皇贵妃。 淑乐皇贵妃同我们忙躬身行礼,禀告道:“陛下,谨妃不知事,同这昭仪婕妤发生了点冲突。” 他本是去上座的步伐微停,转向我这边,问道:“发生何事了。” 我如实道:“林昭仪不知礼数,无故诬赖与我,将捷安侯命死一案硬扯上我身,公然蔑视大理寺卿的案牍。陛下您说,该不该罚?” “陛下,陛下!不是她说的那样。”林昭仪猛然提了音,凄厉不堪,在地连爬抱住觉哥哥的一只腿。 “陛下!陛下!臣妾,臣妾只是怀疑。这谨妃娘娘跟您一同出的密林,但还是……”她哽咽停住话头,更是语无伦次,组织不出话语来。 46 孔雀东南飞 瘫倒在足下的烂泥肉躯。我厌恶道:“本宫倒要听听,昭仪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无话可说,泪不止簌簌掉落。 骨节泛白攥紧龙袍,像失去糖果的幼童恸哭。我不会在动容,更觉得她行为碍眼至极。 一脚将她蹬开,顺带在龙袍上踹了个脚印。淑乐皇贵妃急斥道:“谨妃!你好大的胆!” 我转过头去对她嗤之以鼻,高声问道:“何为大胆,陛下都未出言。你何来的胆出言?皇贵妃,你好大的胆!” “陛下!”她被我反噎,怒声急呼觉哥哥。 我冷下脸拽过将要站立不住的巧儿,不顾身后众人何种脸色,何种议论。是否符合礼数,是否顺应君心。一往直前的出了中宫。 等回了宿宁宫,才觉心中的燥怒好了些。 辛来知透了今日在中宫发生的事,竖了大指夸赞我道:“娘娘。您真是好厉害。若我猜的不差,你必定会被禁足一月。” 我火气正盛,往日还能将他不敬话语当做玩笑。今日怎么都觉得是欠怼寻事,一掌结实扇他背脊。 辛来本就孱弱瘦削,又无戒心防护,一掌下去整个人即刻磕碰在地,鼻腔涌出两条鲜艳的血河来。 刚扇完我的心中便有所悔恨。宁贵妃发怒于我,我却又迁怒旁人。我同宁贵妃又有何区别。 可心中未消的怒火怎样都使我拉不下面来。我端坐凳上,冷眼觑看辛来艰辛起身。朝我绽出个笑容来,柔声道:“娘娘您这是生什么气!别气了,气多了会长皱眉变老妪。” 我挥手召意他且先退下。要自我冷静平缓心情会。 辛来慢腾腾退下,行走间很是别扭。他方才落地一刹,拿了肘腕去做缓冲。现应是不好受。 繁复心情更是复杂。不知名的邪火在心中腾腾燃烧,直烧的人艴然不悦。回想种种,那林昭仪该到了必除时候。 但没能想到。林昭仪在此事发生的当夜悬梁自尽了。 有人道她是畏罪自杀。 因禁军从她殿中搜出了许多情诗家词,里面内容多为愤懑现实的不公,和欲娶她为妻的誓言。她死前更是抄诗一首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据禁军回报,以血铸成,未干半湿。 当朝妃嫔,竟与外人诗歌传情。定是死罪难恕。 觉哥哥怒不可遏,势要将这奸夫揪出。宫中密探依寻蛛丝马迹,早时发生的事,不到晚时便有了结果。这奸夫是伺候她的宦官内侍,死在了太傅一案的祸乱之中。 两者皆身亡,现下追究也无意义。觉哥哥给了最后仁慈,只令宫人将她随处扔至乱葬岗。而没有曝尸街头,任万民唾骂。 我想起她宫中的那名内侍,几眼相望萍水相逢。唯那内侍一双灵巧的手无法忘却。当日后庭秋千,内侍遮遮掩掩半藏于树下,露出一张精致冠玉的脸,看向她的目光溺爱溶溶。 当时未觉有异。现时回溯,早有苗头而不知。 我命辛来向调查此案的禁军打听了这事,他们吞吞吐吐在碎银贿赂下,将事情全盘托出。让我知道了那名内侍是如何死的。 这名内侍承蒙林昭仪与敏贵妃交好的光,同太傅搭上线。本欲借此脱离宫中苦海,用假死换取脱身。再以同法拯救出林昭仪。两人双宿双飞,做民间的一对鸳鸯。 计划都将进行一半了。太傅行刺陛下一案破灭了所有希望。太傅花甲之年,惨遭牢狱之灾,不肯承认祸行,被丞相专派的人活生生折磨死在牢里。等觉哥哥知道之时,事情已经木已成舟,为时已晚。 他本欲处死,对此案也无心挂问。潦草罚了看守的人十几仗,再无深究。 但事偏生出在了这牢狱之内。林昭仪府中的内侍不堪计划到头一场空,深夜力闯天牢意图带太傅出逃,等再找时机洗刷冤屈,重获圣恩。 冷箭暗夜当空,如流星飒驰。击碎了所有的希望。 他还未见太傅最后一眼。也没能再同林昭仪说声再见卿卿,就阖了眼被人裹席随意扔进了乱葬岗中。 林昭仪一直等他,直到敏贵妃将以草编制浸血的小兔子交给她时。她才知道了何为触目恸心。 一口腥血喷出,昏厥了过去。那时应该就死了。 等两人将所有可知信息交心相谈,相信了太傅口中所言的不是他,再联合我先前针对宁贵妃的话语。毫无疑惑的定罪于我。 林昭仪先前在我养伤时,日日来看。也并非巴结笼络,而是想方设法套出我的话。 幸好我当时没说出什么吐槽觉哥哥花心薄情的话来,给她留下把柄。那内侍同她也算是对苦命鸳鸯了,可惜生不逢时,两人身份不对等,注定了这场戏码烂尾结局。 唏嘘归唏嘘。我厌恶她仍是厌恶。 辛来听的大为感动。背着我在宿宁宫烧了香拜了佛祈愿她们来世相见,必能长长久久。 被扫院子的宫人发现了遗留的香烛黄纸,上禀了总管。又被总管上禀了皇上。道妃嫔不得私下送纸干这些毁国运寻私情的事情。这下倒好,林昭仪一事没让我禁足,这倒让我禁足了十日。 苦闷的我恨不得啃掉辛来脑袋,好生看一下他头壳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一天天尽干些拖后腿的事情。 我问他,“为何不在皇后宫内烧香拜佛,让你的好皇后也沾沾你的福气?” 辛来道:“进不去皇后娘娘的寝宫。那儿到处都是禁军把守,连淑乐皇贵妃进去都需经过陛下同意。陛下当真是疼爱皇后娘娘,一个养身让只聒噪的苍蝇都飞不进去打扰到娘娘。” 我随便嗯应两声。拿了蒲扇扇风。辛来又道:“不过娘娘带我去的话,就很简单了。” “不去。”我干脆利索的拒绝。 辛来同我周旋祈求,“娘娘您怎么就不问为什么,这么早拒绝是干吗。” 我道:“为什么?” 辛来盎然得意,“那是因为娘娘您阶位不低!” “本宫觉得你的废话真是与日俱增。” 47 五里一徘徊 林昭仪进宫时是麋花春漫的午日。 宫中牡丹玉笑珠香,踯躅闲开艳艳花,盈盈拥簇满整个皇城。 她随着教习嬷嬷在偌大的皇宫中走的累了,便偷懒从秀女队中脱离而出,自在逍遥的寻了棵阴翳大树,在下乘凉兜风。 正双手垫头,背倚树干好生偷闲愉悦间。突地被一人抓住胳膊硬生生的拽起,她疼的瞬睁开眼,想看看究竟是谁这般粗鲁,竟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做出这样的事来。 只是一睁眼所见,就再难移开眼。 花满阡陌,日侵衣。冷俊少年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犹如这富丽堂皇的皇城中栽下的峻岭青松,爽朗清举。比之她先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来的独一无二。 她怔愣发痴,不自觉沉溺于对方如画的眉眼中,直到那眉眼愈皱愈深,染让厌恶。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声抱歉道:“阁下见谅!” 那眉眼没有舒展半分。反是愈发皱紧。 她心下发紧难堪,不知怎的就让对方生了厌。莫非是她憨态横出,眼神露骨垂涎了些。 想抱歉想反省,心中组构好的话语兜兜转转上了口,却是道的支离破碎。“阁下,我……阁下。这……。阁下,我并无……那个意思……。” 那人话少,深谙沉默是金的道理。姣好的唇翕张吐出几个字。“这地方不能来。”就别无他话。 转身走的匆匆,只是不经意掉落了个东西。 林昭仪急忙拾掇想提醒他,等再一抬眼,人已走的无影无踪。她将捡起的东西一看,是串剑穗,下坠了几滴翡翠玉珠,纯色极好。掂在手中分量很重,想必异常贵重。 能拥有这种东西的。不是亲王便是权臣。她暗暗留了心,将剑穗装于内兜里。蹦蹦跳跳追赶上了一路都得端姿正步的秀女队伍。 教习嬷嬷眼尖瞅着了她,二话不说罚她涮洗马桶。厉声冷斥:“这宫中要的就是规矩。” 林昭仪叫苦不迭,凄凄怨的接受。还被戒尺打了两下手掌心,手又肿又疼,披星戴月的忍受臭味和做活。 等到了第二天选秀,一身臭味神色憔悴。被贵妃当朝嫌恶,不过那皇后却是注意到了她,温声问道:“哪家的姑娘像你这般狼狈。发生何事了?” 她瘪了瘪嘴,本是自己有错也无冤可诉,自认了去。 皇后见此也未多话。但最后的秀女选举中赫然有她的名字。 接下来的事情很是顺利,她生的好,被皇帝一眼相中。赐了个昭仪的妃位,入住进了独属于自己的宫殿。刚搬入的第一天,她又见当日那人。 她一直私揣在怀的剑穗好像突然生了热,灼灼的烫在胸口,带着内里的心窍怦跳扑通。着迷似的接近了那人道:“你……” 那人显然也被她惊到,无甚的表情略有惊异。复而又是平平淡淡的点了点头。继续做活。 林昭仪见他那般冷淡,本来的一腔热情顷刻无地自容了起来,她扭扭捏捏将怀中的剑穗掏出,示给人看,“这是我捡到的,你的东西。” 仍是不见波澜的接过收起,那人像是屏蔽外界的一切感知。不闻声色不晓声色。 林昭仪有些难过,但还是忍不住搭话道:“你是宫里的亲王还是侍卫?你使剑一定很漂亮吧。” “……” 长久的不语。林昭仪单以为对方不想搭理她。可没料到,下一秒。那人突兀张了口,还牵了牵唇角,做出个快活的表情来。虽是笑的狰狞丑陋,彻底将一张好脸毁的一干二净。 他的笑当是一道刻骨瘢痕,惊心动魄。带了恶意的残忍,和早已堕落再翻不起情绪的厌倦。那人道:“我是内侍。”继而笑了笑,“阉人。这皇宫底下最腌臜之人。” 林昭仪颇为一震。见人是笑着,但从骨里弥漫泛出的绝望却是怎样都遮掩不住了。她心不由的一悸,再近人几步,伸去锦帕递去,“阉人又怎么了。你是这宫中……”她愣了愣,转而坚定道:“你是这宫中最干净的人!” 她再没得到回应,不论她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口干舌燥,那人萧条屏绝了一切的遭遇事物,独自沉浸。她颇为苦恼的揉紧了手中锦帕。思索了怎样才能让人同她说话。 但等到夜临,通报太监道了陛下今夜来召寝时,她再没了别的心思。 她先前见过传说中的皇帝一眼,隔了人海彩旗,看了个大概的模模糊糊。只记得皇帝长的好看,嫁给他做妃子肯定不亏。 可等两人真正同榻之时,她突然觉得好亏。脑海中涌生的皆是今日那人的癫破绝望。 害怕,紧张,恐惧等情绪涌上,她怕的想要失声尖叫,颤的浑身僵硬,像根死木再难逢春。教习嬷嬷曾经传授的媚上获荣伎俩,她忘的干干净净,全凭本能的行事和排斥。 幸好,那高高在上任谁都琢磨不透心思的皇上,亦是怪异。只解开了她衣襟第一颗袖扣,吹灭了蜡烛,随后合身躺于榻上,不动她分毫。 她噙了泪躺在榻上,双手紧环于胸口。倒取悦了帝王。皇上侧身过借了月色观她,道:“朕不会碰你。” “放心。” “陛下对每位新侍寝的妃子都是这般吗?”也不知怎的,她倏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问完后便觉头顶凉飕飕的有把刀悬顶,太过僭越了。 皇上轻笑两声,并未回答。与她想象中雷厉风行,杀人如麻的帝王天壤之别。她也大了胆子去看皇上。 皇上予了她安抚的笑容。又补充一句,“昭仪不必多想。” “那陛下是有喜欢的人吗?”她也不知这句话怎么问出口的。还咬破了舌尖。登时剧痛和着腥味充斥满整个腔内。疼的她面容骤然扭曲,五官挤压在一处,滑稽可笑。 但却更加取悦了帝王。皇上清朗笑道,“昭仪如此紧张吗。” 她点了点头。将浑浊各滋各味的血水压着反胃强行咽下。唯恐在皇帝面前失了态。 48 故事中的故事 满室阒寂,月如钩。欹枕不成眠,年轻的帝王对着她,更像是对着霜月霄汉,轻字呢喃誓言。 “有啊。” 她还欲再问。但人已翻转过身。不一会细微的鼾声悠悠传来,俨然是睡的熟了。 一夜难眠,早些时辰还被人催促着醒来伺候皇帝穿衣。她头壳发晕,对入宫一事更觉得后悔了。繁文缛节,礼仪教则,样样都得遵守精通。 还得以皇上是老天爷,赏自己口饭吃。 进了皇城看似是人上人,究其根本还是人下人。 等那皇帝好不容易走了,她终于能松一口气。如释重负的重新蜷回榻上休憩。 睡足了再醒来时,床前支楞了几个脑袋正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还未完全褪尽的睡意彻底被吓散,她小心翼翼的问了,才知是总管派来的殿堂内侍,专门来伺候着的。 这内侍跟索命无常一般。一见面就吓的她三魂六魄飞走了几魂几魄。 内侍比之妃嫔,出身低贱纪律严明。能混出头谋的伺候宫中妃嫔这般好差事的,都是些人精。察言观色,趋炎附势最为会。 眼瞅着她当夜就能侍寝,必能得到荣宠。 一个个殷勤备至,充当她的手脚。 除了那人。她道不出的滋味。 一干人众星捧月般的将她称誉吹赞。那人独立一旁,活像淤泥清莲,一尘不染。昨日萦绕的绝望气息已经被一种名为寂灭所压下。 她透过那人好像看到了一滩死水,即将蒸发于烈日下的死水。 越是冷傲特立独行越能吸引到人。不过因处位置的低贱。所受的关注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常常被人欺负。 在林昭仪入宫的前段记忆中。这人是一直被欺负过活的。下人笑他轻狂自傲,还耽溺从前的大少爷日子。贵人讽他活该可怜,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林昭仪从几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些关于他的信息。 前朝将军之子,谋朝篡位失败后满门抄斩。皇帝怜他年幼,饶他性命,施了宫刑一罪。后就让他在宫中行动,莫出现在世人眼中,引起议论祸乱了。 他名,蔡雅谷。 雅谷。 林昭仪将这个名字萦在口中念了千遍万遍。等见面接触时,仍没能道出一个字。方道出个蔡字,看他眼神立转着阴翳,她忙改口道:“菜真好吃!” 后又细观了他头上被浇灌的汤水,正腾腾的冒着热气,显然没多久。 她气的咬牙,忙问是谁干的,竟这般过分。 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缄默不言和冷硬拒绝。那人推过她的薄瘦肩膀,往自己该去的地方。 林昭仪后面急急追了几步,唤道:“你总是不告诉我。你好歹也是我宫中之人,你受欺负了,我这个主子定要为你出头的啊!” 一席话说的又快又急。要是别的内侍听到主子这般话,必定感恩戴谢。 他却不同。尤为是听到主子两字后的,清癯的身形骤然一僵,半响低语,像是从喉间挤出的嘶音道:“我没有主子!” 林昭仪瞬知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认错道:“是我错了。你没有主子!我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这般过分欺负你,情急之下说错话而已,莫要在意嘛。” “关你何事。” 不留情面的拒绝。让她一时被震慑。竟道不出其他话。眼望着人走的无影无踪。 反应过来,往前追去。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人。 她在自己宫中候了半天,直到傍晚才见得人鼻青脸肿,满身伤痕的回来。面对她的问题。仍是一字不语的冷漠离开。 林昭仪暗自定下心来,等明日他出行时,毫不迟疑的跟上探个究竟。 先是在御膳房被好生为难一番。后而司礼监,浣衣房内的人也没有好脸色予他。林昭仪这倒是能理解,毕竟他也不以笑脸示人,很是漠然倨傲。 直到遇见几个同他一般大小的内侍。 宫中内侍都懂得仗势欺人。林昭仪远里瞧的清楚了,这几个内侍是宁贵妃宫中的,寻衅滋事的事情没少干。自觉得比宫中内侍都要高出一等,很是飞扬跋扈。 那宁贵妃也护犊,自训了可以。旁人碰都不能碰一下。 林昭仪偏不信邪。当那人被几个内侍围困中央将要被欺负时,她毫不犹豫挺身而出,解救对方于危难之中,顺带通禀了总管,严刑拷打了几名内侍。 然后在觐见之时被宁贵妃出言刁难。她含着泪跪于大厅中央,被迫磕头像宁贵妃道歉,宁贵妃身后是站立恣肆狂傲的内侍。 无人帮她。妃嫔们神色各冷清。皇后有心劝阻几句,被宁贵妃说的哑口无言,只能舍了怜悯的神色给她。 事后送她了一盒消肿暖膏。 而那人,破天荒地以草编织了个小兔子样的玩偶送予她。 林昭仪很高兴。将这小玩意好生珍藏,但耐不住天热高温,草很快就枯萎变黄,成为无用的东西。 那时宫中亦发生场大事,御花园中的蜜蜂突然伤人,她恰巧没在,逃过一劫。只是刚入宫的王美人,和不高不下位处尴尬的谨妃遭了难。 两人御请太医,皇上退朝接个安抚。她再见皇上,也还是紧张。皇上匆匆来,匆匆过,一句你没事就好敷衍而离。接续的几位妃嫔离她的住处较近,她清楚的见的都是相同的待遇,并无特殊。 皇上走的又急又快,有几个想要强留住人的,哀哀嚎哭直喊痛的。对面连回头都未给一个,背景决绝且疏远。 偶被烦的紧了,冷冷呵斥一声,“闭嘴。朕知谁最痛。容得到你再这里虚伪装样。” 她倚着门框,想着自己幸好没这样做。简直太掉价了。同时也有些失望,不知到底是谁才能让这帝王,能区别对待。 不过她志不在此,看着帝王走了也没什么大的感触。又满腔热情笑嘻嘻的去缠那内侍。央求他做个秋千出来。 “往日我都是在御花园内玩的!现在那里有蜜蜂,肯定去不成了。若没有秋千,我该有多无聊啊,唉。” “唉~。” “唉!” 被她的叹息烦了,内侍冷着脸答应了。 49 故事中的故事2 她得寸进尺,又央求了几日,终于能正大光明,欢欢喜喜的唤对方一声,“雅谷。” 白雪红桃逢雅谷,小桥流水忆姑苏。诗囊半鼓酒盈壶。 行万里行程万卷,窥的雅谷情深里。 秋千连做了几日才算好。雅谷手上因编制粗糙蛇绳起了许多水疱,火烧燎肉似得疼痛。连入梦进食眉头都是皱的。 她着实心疼,但宫中不会提供伤药予下人,除非是陛下赏赐。眼看雅谷一双手发溃疡烂,她走投无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趁皇上罕见召寝时,将自己一双手在粗粝石板上磨的血烂,借机讨到上好的养疮药。 皇上赏她时,意外提到一语。“这药对蜂伤治疗亦不错。” 她纪挂在心,领恩谢礼。 是夜再得合衣煎熬的同皇上躺上一宿。天逾亮时分,被人又揪着从被窝里提出伺候皇上穿衣。 等那活祖宗似得皇上走了,她迫不及待兴致冲冲的将伤药捧至了雅谷跟前。 却没料到对方一眼都懒得瞧。厌恶至极的让她快些拿走,莫做这些无用工。林昭仪眼一眨,嘴一瘪,落下几滴泪来,声也是哽咽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没有!”比往日特地带了气劲和笃定的话语。 林昭仪不依不饶泪罐子似得不断涌泪,哀求样的让人接了涂抹,好受些,仿佛不接就是天理难容,罪大恶极的事。 那人被烦的紧了,将药接了过去。 接的一刹,突然见的林昭仪往日的柔荑细嫩,成了血淋淋的大猪蹄。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还阻碍不了内里的疮伤。可见的伤口皮肉翻出,猩红血痂碍挡填充。想她一位官家小姐,何时受过严重的伤。 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林昭仪这回真有了难题。吞吞吐吐半响道不出个所以然,一脸的做贼心虚。胡诌八扯道:“是前些日不小心摔的。” 这等借口当然没半分信服力。不多话的内侍自沉默半天,神情阴晴不定。最终又将她好不容易讨来的伤药还回。冷道:“不用你的多此一举。” 她泄下气来。明知他明镜不疲,蕙质兰心,再说些谎话下去局势必然更糟。退让的不语。但更是迂回的策略,将药默然揣回兜里,等到了夜的时候,颇有几分登徒子耍流氓的行径偷偷潜入了内侍专属的屋内,趁人酣睡正香,掏出药来细细抹上。 又恐被对方瞧出什么端倪。蹑手蹑脚的藏在床尾,等天将明,药快被吸收的差不多时。她又沾湿了锦帕替人擦净了手。如此往来几日,眼下乌青甚重,被下人们知晓了个遍,除了雅谷,她念念不忘的雅谷,依然拽的像天王老子般,对她视而不见。 只是在房门内落了锁,让她这个半夜潜入房的贼人进不去。 转眼又到觐见日,她这回瞧清了被蜂蛰的谨妃。一张脸被铅粉浓浓覆重,不透半分人气。胭脂着染的红艳瑰丽。她不免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乍然想起了皇上曾赐的伤药,示好的问向谨妃。 被其婉拒,更与的平时相看不顺眼的妃嫔吵了起来。 觐见与她们下等不生事的妃嫔们毫无干系。向来争风吃醋,唇枪舌战的都是越高位者。今日也不例外,只是没能料到今日发生了件陷害的大事,关于那姿态雍荣,却令她讨厌的贵妃。最后连的皇上也被惊动,盛驾而来。 厅上皇上与皇后琴瑟和鸣,相敬如宾,谈吐言行羡煞旁人,连她也不例外。眼巴巴的望了,忽而联想她与雅谷,若是雅谷对她这般情深如许,时刻的眼神相黏那该有多好。 这皇上说来也奇怪。退时回眸望向皇后,又极快的瞥了眼谨妃。基本没人见的没人发现,除了她下位离皇上近些的人。 她好像懂的了些什么,觉得皇上的捉摸不透里突然生了根,逐渐冒出些苗头。但并没有多久,还未生出的苗头彻底被根除。 谨妃被捷安侯所关。 彼时有内侍急急忙冲进来时,她们一众妃嫔正在御花园里陪了皇上皇后饮茶作乐。皇后未入宫前,便是名享天下的京都才女,绘卷作诗,琴棋箜篌。 这等场面,谁的风头都比不过。她亲眼见了姿态雍荣的贵妃差点拧烂了手中的锦帕,又见了纯妃不以为然,平平淡淡的处之泰然再听到有关捷安侯的消息后,霎时崩坏。 但皇上只愣了愣,接续带着她们观赏完皇后的诗意才情。那名内侍急的都快掉眼泪了,将头在地上磕的砰然作响,都没能换来皇上的体恤,一声声的求皇上救救娘娘,听得人揪心不已。 她忍不住想跟着求情,还未开口皇后骤然停下,先行一步求情到快去看看谨妃先。 这才让皇上起身赶往捷安侯所处地,一番折腾后才知那捷安侯早已把谨妃关进了内宫天牢,现下没准在严刑拷打。 场面一下急切焦灼了起,又不知谁说了句,“这可怎办,这捷安侯的胆子也太大了些,进了天牢的人还能活着出来吗。谨妃姐姐怕不是出事了。” 她也不由的慌张,心绪好像看到了谨妃被鞭挞欺凌的模样。 皇上步伐顷刻快了起来,本是悠哉悠哉等着她们一众行,现在一人走极快,很快就将众人甩在身后。除了亲近的老太监同那侍卫跟的上,无人能跟上一步。 等好不容易到了天牢门口,那谨妃娘娘已被救了出来。看似无恙,只是死死攥住皇上的手怎样都见出了她的害怕。 不过,皇上仍是放开了她的手。奔向那被后宫任何一名妃嫔心知肚明,无法嫉妒和厌恨的皇后。 柔声安慰,轻言卸罪。 她被夜冷风一吹,有些畏惧。这便是皇上所不喜的结局吗。若有一日她也遭受此难,皇上也是这般对待她,届时她该如何。 雅谷会不会来救她。 谨妃娘娘被人搀扶着而离开了。皇上还在柔声安抚皇后勿要受惊,捷安侯挺拔身型,望向谨妃所离开的方向。 50 故事中的故事3 元年六月,夏至秋弥,全食日。 那沾满了稠血的草兔,由人交到她手里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敏贵妃衔哀致诚,以银两贿赂清扫的内侍,给他在乱葬岗寻了处好地方,没同央央死尸堆积一起。还托人从宫外带了些糕点香烛祭奠。她失势不比从前,处境难堪。这已是最努力的结果。她也别无他法。 满堂惟有烛花红,林昭仪终是明白。昨夜心悸,昨夜皎月楼阁下是为何故。 对方道为她舞剑一曲,青锋三尺,薄茧覆握。树影窈窕,比不得剑影凌发,层层迭激。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舞剑,以为兴起正盛,没料到是决绝告辞,殁亡深宫。 回忆不堪盛,动辄穿心骨。前不久尚有温情,他难得神情稍霁,捧了她结疤的手细细的抹药。道:“从未见过你这班傻的姑娘,若是我死了,你岂不是要跟我一起死。” 她当时回道:“当然不会!我虽傻,可也懂的性命难得。要好好珍惜才对。所以你也应当同我一般。” 灯下人晕染的柔和温切,应道:“若有一天我无心苟活,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着。” 活着。现下要怎么活着。 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林昭仪怔怔落下一滴泪来,并不懂得当时其言之悲。 她方十六,入宫做妃。不尝欢喜是何滋味,单凭本意的亲近。明知为大不忌,可心中私欲,暧昧的缱绻冲破了一切阻碍,促使她将一颗真心全数奉上。现下她形单影只,零丁孤苦,收了她真心的人,已没办法将心还给她了。 忽逢云翳倏生,顿黯霄汉。敏贵妃递了帕予她,“节哀顺变。他不想见的你落泪。” 她默成一块石塑,周遭的一切都觉得笼了层看不清的薄纱。但一直掉落不止的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像是见到他不耐烦的样,“这宫中眼泪太多了,你哭的泪也不是最好看的那一位。别哭了。”稍顿了顿,又满是别扭道:“别哭了,我也难过。” 她忍不住低语道:“若你难过,可会回来看我?” 话刚落,被人大力摇着肩膀清醒。敏贵妃神情惊恐,唤她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魔怔了,同谁说话呢?切不要这般吓我。” 她死死盯着敏贵妃,从心底里弥漫滋生的厌恶悔恨连同连绵不绝的痛意迸出。若不是她太多贪心,想出那么无厘头的法子,同这敏贵妃牵扯在一起,雅谷,雅谷又怎么会死? 若不是敏贵妃,刚刚出现在她眼里的雅谷,怎么会倏然消失。 她狰狞了一张脸,恶狠狠的推开敏贵妃,大声呵斥道:“滚!滚!你打扰到。”想到对方,她心境又不由的平和了些许,快活了很多,笑着喃喃道:“雅谷。你打扰到雅谷和我说话了,他必定不会开心的。那小兔子我还没跟他说声谢谢呢。” 敏贵妃惊慌道:“疯了?你当真是疯了不成?” 她不理会,只觉得吵闹。将手中的小兔拿出,关怀的捧着,笑眯眯的问道:“你是雅谷送我的。给你起个名吧。你就叫……” “林昭仪!” “林昭仪!” “你疯了!你疯了!” 怒喝嚎哭都没能惊响她半分。疯?疯什么了?她同雅谷送来的礼物说话,有什么疯的。 敏贵妃不知何时走的。外面下起了滂沱大雨,轰隆的雷声和着惊驰霹雳的电光照亮屋中一刹。她突然见的兔上全是腥血,血! 哪里来的血,何处来的血?林昭仪将兔死死攥紧手中,开始止不住的落泪嚎哭,“雅谷!雅谷!你究竟在哪里?!…”心似被千刀万剐的痛,喉间涩的发痛泣血,她胸口窒痛灼热,胃里反呕,张口便一口腥血喷洒而出,沾染在血兔之上,更来的鲜红。 雷声赫赫里夹杂着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闻者伤心。但近些的宫人听见了感叹归为叹,却早就习以为常。 皇宫中,这般的事不是特例了。 她抓着那只兔,醒时不放睡时缠绵。服侍她的人,都说她得失心疯了。借此请来了皇上。 皇上来的时候,她正逗着死气沉沉的兔玩,一手拔着草做的耳边,连连道:“快动耳朵,快动耳朵,让雅谷看见了你这般聪明,必会开心。” 进门的脚停住,皇上转身离去,未进宫门半步,只吩咐了殿里的人好生照料。近日里别出去了。以免生了祸害。 可她半夜昏沉之际还是清醒了,犹如正常人一般。只是随身带着那只血迹斑斑草兔。 与敏贵妃再次相见,再次交谈。她有了目标,她开始了报复。 失败,失败,终而还是失败。她就如同她的雅谷一般。失败,失败,本是白马青衫红袖招的少年,长逝于深宫。她觉得她也快要死了。 最后破釜沉舟,奋力一搏。到头来换来的还是失败。她先觉得顺眼的谨妃,现下和修罗地煞有什区别?她死死抓住皇帝衣袍,抓心挠肝的剧痛,问道:“陛下,陛下,你不是不喜她吗。为何不好好调查一番,你不觉得她最有嫌疑吗?陛下,陛下!我求求你,求求你。杀了她。杀了她啊。” 为雅谷偿命! 帝王略蹲身将她扶起,贴耳近道:“若真痛的很了,不如去陪他。朕允了。” 可雅谷说,“你一定要替我活着。我相信我所尽心服侍的人必然比我强上百倍,不会轻而易举的死。所以,你一定要,一定要活着……” 她终归还是太怯弱了。如同陛下说的那般,她太痛了。这般痛不知道能蔓延到什么时刻。若是一辈子,该怎么办。 她死了。 霓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戚戚弥相愍,泣涕应情陨。 三尺白绫,青霜台。 重过阊门万世非。 她要陪着他,踏遍千山万水,上穷碧落下黄泉,奈何桥畔永不孤。 来年春风桃李花开日,得唤一声,雅谷。 雅谷,雅谷。 白雪红桃逢雅谷,小桥流水忆姑苏。诗囊半鼓酒盈壶。 欲挂坟前剑,重听膝上琴。 51 重提旧事 皇后的宫殿果真如辛来所说一般。重兵把守,戒备森严。 我无意深入,在门口张望了下。透过殿门看的内院海棠花开的正盛,美景怡然。 皇后怀抱琵琶,却未泛音,目光呆怔神游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颇带几分寂寥悲凉。 良久,她细指拨动轻弦,弹的是东坡先生所谱的琵琶行,弦弦掩抑声声思,曲调之精妙难以让人不动容。连守门的铁甲禁军都有不少回头张望凝听的。 我免费听了个曲,觉得收获很大。见她指尖如舞轻灵,又翩跹若蝶,手上照模学样对空气虚虚拨动了两三,想着回宫也要学学。 闭了眼正沉浸。手突兀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般。我忙睁了眼看,竟是荣亲王擎握住我的两三根手指,笑的正盛,他翕动唇齿,道出的言辞带满轻薄之意。 “皇嫂,这是在拨动我的心弦?” 哪里学来的荤话? 我猛的被他一惊,抽指退他数米远,如临恶犬样的转了身快步离去。宫服不比寻常衣物,要来的繁缀许多。 拖曳裙裾下脚步焦急,使得蔽膝前杂佩瑱瑱作响,也比不过荣亲王几步将我追上,并肩同行。 他似知方才话语僭越,略俯了首弯了腰像我赔罪道:“皇嫂,是臣弟话语暧昧让你生了嫌隙,莫要气吗。下次再也不会讲了。” 我冷了一张脸,与他划清界限道:“荣亲王多礼了,你与本宫不过泛泛之交,今日遇见纯属巧合。下次莫要再遇见了。” “皇嫂哪里话。你我见过已有,一,二,三,四次,要比寻常宫人见的次数还多。怎会是泛泛之谈!” 我知他一颗玲珑剔透心,现在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听不出我的话中之意,硬是在一张如画风情的脸上凹出憨厚的神情,令人忍俊不禁。稍不慎,就笑了出来。 他见我笑,像是抓住什么把柄一样。憨厚的表情转瞬即逝,接踵而至的是促狭的笑逐颜开,“皇嫂笑了,可见你我关系甚密,我能使皇嫂你开心,皇嫂更能使我开心。” “笑了就是不讨厌,不讨厌就是喜欢。喜欢就需多加来往维持感情。皇嫂~”最后他尾音略提,竟带了丝丝妩媚同娇俏。 我明知他是故意为之想专门逗我发笑,可仍没能忍住,绷紧的嘴角一刻松懈,立马就笑了出来。他愈发来劲,“看来皇嫂是同意了。这样我便心满意足了。刚才见的皇嫂在皇后门前,怎么,想弹琵琶了,听大哥说,皇嫂你自小便对乐器天赋异禀,哪样都随手拈来。” 本意想冷对待处之,但提到我的大哥,难免就有了话头,我欣喜道:“他果真这般夸我?” 荣亲王信誓旦旦的点点头。 看来大哥虽在家中贬低欺压我,但懂的在外人面前称誉颂扬。我有些感动,这就是口是心非,世人口中常说的刀子嘴豆腐心吗?“我的大哥”从今日起前面就得加个好字。“我的好大哥!” 荣亲王道:“那日春意盎然,我同现下的皇上,还有皇嫂你的大哥,连同皇后淑乐皇贵妃宁贵妃跟着捷安侯去九华寺采春祈愿。路途上大哥突然同淑乐皇贵妃争吵了起来。两人争论谁的家妹更加出越些。皇后那自不用说……” 接下来的不用他说,我已经联想到了大哥天花乱坠的夸词。他人好面子不服输,必要何事都胜过对方一头。肯定将我吹的神乎其神,穷尽必生书籍所学,吹我道:“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惠心纨质,财富八斗。丰韵娉婷,丽质天成。” 我脸上臊的慌,总算得知了捷安侯初次见我时,从何得来疑问。我琴棋书样样不会,画尚能上个台面充充面子。其余的更是一概不知,一塌糊涂。 这大哥。还是把好去了吧。 默默将羞耻两字压回心里藏着。我窘态道:“兄长的多为夸耀,具体以实物为准,他多属欺诈,千万不要相信。” 荣亲王笑道:“怎会。我一见皇嫂,便觉得皇嫂如你大哥口中所说那般,是个妙人儿。” 得有多大的考究和思量,才能道出这般虚假的言辞。我捂了捂脸,“倒也不至于。本宫心里有数,有数的!” 他道:“皇嫂切勿妄自菲薄。看我今日来为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话完宽袖稍提,他手探入,从袖兜里变了戏法样的拿了个粽叶包裹的东西来。 我发愁似的盯着那物,“粽子?” 往年端午正阳节,阿娘为了照顾爹亲手下军卒,向来都要做上半大个月。我们全家也难以避免的跟着吃上半大个月。想私里开小灶吃点新鲜的,每次都能被阿娘亲手抓住,好生唠叨一番,不珍惜粮食,这粽子是多少穷苦百姓难以尝食到的。 我舍己为人,无私奉献,明确表示可以将自己的一份分给百姓。阿娘道:“我自是知道。但分发前,也先得有人给我尝尝滋味如何。不好吃的了就及时更改,以免发放出去毁了你爹亲爱民的好名头。” 我怒道:“百姓重要,爹重要还是我重要!” 阿娘为难道:“莫问娘这般无理都问题。你和爹都是娘心窝里的肉。” 我总结道:“懂啦。就大哥不重要!” 现在又是粽子。还未尝就觉口中泛出腻味。我推拒道:“谢谢荣亲王的好意了,本宫不受嗟来之食。” 他缓揭开绿绺粽叶,充耳不闻我的拒绝之意。神情晏晏,期待备至的将剥开的粽叶肉身示予我看,“皇嫂再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肉身莹白像是堆积一层白盐。我这回仔细瞧了,雪里透红,红糖心甜粽? 正纳闷,这还不是粽子吗。 荣亲王突地捻起一块往我嘴边送来,我心下讶异发紧,后仰首离他手远些,斥道:“做什么!”却没料到刚好如来他的愿,口一张鲜甜硬固的吃食便被他塞了进来。 惊慌失措急迫的想吐出。齿微合,这本是硬的东西又倏忽碎裂,登时酸甜充斥满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