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极品老娘 四月里的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整整一夜,或打在那满满一院子的玉簪花瓣上,或落在尘埃泥土里,激起了一阵夹杂着淡淡泥土腥味儿的花香……那股花香飘满院子、沁人心脾,让人打心底儿觉得舒心惬意。 浅金色的晨曦下,上穿对襟浅粉镶边绣如意纹扣身袄儿,下系湖绿色遍地开花百褶裙,只梳了两条略显俏皮的麻花辫儿的顾筝,握着一柄小巧玲珑的黄铜剪子,在飘满花香的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后,最终蹲在一株栽在白底青花八棱山水花盆里、大约有半人高的月季花前,开始寻思从哪里下手…… 这株半人高的胭脂红月季养得极好,只见枝上的月季花或含苞欲放、或恣意绽放,错落有致的挂在枝上,层层叠叠锦簇成团的花瓣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雨露,叫顾筝见了不胜欢喜,当下便举了黄铜剪子、小心翼翼的剪了几朵下来。 待剪了个八、九朵后,顾筝便捧了花欢欢喜喜的往屋里奔去,一见到负责她起居饮食的丫鬟勺儿,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勺儿姐姐快看我刚刚新剪的月季花!红艳艳的很好看吧?还得烦劳姐姐替我寻个素净些的花瓶插花……” 勺儿听了自是笑吟吟的应了,随后便从多宝阁里翻出一只粉彩鱼藻纹瓷瓶,举得高高的给顾筝看:“姑娘,您看用这只粉彩瓷瓶来插那几枝月季花合适不?” 顾筝后退了半步、眯着眼审视了片刻,最终老气横秋的摇头说道:“我瞧着不是太好!红花配粉瓶,一看便少了几分雅致、生生委屈了这几朵月季花!我瞧院子里那几株月季大多都是养在白底青花的花盆里,我觉着还是那样好看些!” 勺儿闻言便把那只粉彩鱼藻纹瓷瓶放回原位,另去里屋的博古架上取了一只一尺来高、上宽下窄阔口凤鸟青花瓷瓶给顾筝过目:“这只便是姑娘喜欢的白底青花样式,姑娘中意不?” 顾筝见了果然双眼一亮,立时把那凤鸟青花瓷瓶接过来细看,见上头除了有一丛青花外、还描了一只展翅低飞的青孔雀,图案搭配得十分别致雅趣。 于是顾筝当下便选了它来插花,果见那几枝月季花一插入瓷瓶里,瓶身青白二色和瓶上银红色的花团相互衬托,当下便成了一道让人见了双眼一亮的雅致景色。 顾筝一脸满意的观赏了自己的杰作片刻后,便伸着懒腰移步到了充满鸟语花香的庭院里,勺儿见了赶忙快步跟了上来,一脸郁闷的指着顾筝那两条麻花辫儿抗议道:“姑娘,奴婢替您梳个双丫髻吧?奴婢梳的双丫髻可好看了!再说了,咱府里的其他姑娘可没人像您这般,只草草的梳两条麻花辫儿、连簪子都不插一支就了事……” “不碍事,反正我也不是这府里的正经姑娘。” 顾筝边说边取了根细细的竹签,坏坏的戳着挂在屋檐下的那对蓝耳翠鸟,把那两只鸟戳得齐齐炸了毛、扑着翅膀乱窜,顾筝这才扔了竹签,勺了一小勺鸟食、不紧不慢的喂它们吃。 顾筝喂了半天鸟才觉察到勺儿一直鼓着腮帮、不满的瞪着自己,于是为了让勺儿不再纠结她的麻花辫儿,顾筝很快就出言把话题岔开:“对了,我娘呢?她还没起身吗?” “顾夫人她……她……” 勺儿的注意力果然被顾筝给引开了,只见她一脸为难之色、似乎想替顾筝的亲娘顾丽娘寻个体面些的借口,把顾丽娘做的荒唐事给遮掩过去。 可偏偏这勺儿天生不擅长撒谎,只见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奴婢来伺候姑娘起身前,就已先去顾夫人屋里走了一趟了,可屋里头却不见顾夫人身影,床上的被褥也铺得整整齐齐的、像是没被动过,想来顾夫人昨晚又是一夜未归。” 顾筝虽然早就猜到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抱怨了顾丽娘几句,随后顾筝也不在这件事上多说,自顾自的走到院子里,一边伸收小胳膊、小腿儿舒展筋骨,一边闭眼深呼吸了几下,贪恋的呼吸那雨后特有的清新空气。 顾筝一边悠闲自在的做着晨运,一边暗自感叹不用被迫跟着老娘四处行骗,挣那不义之财的日子真好!感叹完后顾筝不免又暗自祈祷了几句,希望这种衣食无忧、悠闲自在,每天只要种种花、赏赏景儿的日子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再后来顾筝的思绪便又转到前世今生上头,想起她穿越到“大丰”这个历史上不存在的王朝竟也有一个多月了。顾筝再一回想先前那个把月过的日子,顿觉和现下过的日子有着云泥之别。左思右想了一番后,顾筝的思绪一时间飘得有些远…… 就在这时,粉白色的高墙外冷不丁的落下几块小石子儿,那小石儿“咚咚”几声滚落在墙角那颗杏树上,砸得树上结着的、豆大的杏果骨碌碌的滚落了一地,那番动静也把顾筝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回了当下。 这突然飞来的小石子惊得树上的鸟雀四飞,也让正在洒扫的小丫鬟箸儿吓得尖叫了一声,当下便举着扫帚把顾筝护在身后,并一脸警惕的盯着高高的粉墙。 倒是顾筝这个年纪最小的娃娃一点都没惊慌,只见她依旧镇定自若的伸腰劈腿……一直到墙角传里几声十分没底气哀求声,顾筝方才慢吞吞的往墙角挪去,不紧不慢的把原本摆在角落的两盆玉簪花挪开,挪完丢下一句“进来吧”便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目不转睛的欣赏顾丽娘的表演。 只见只穿着中衣的顾丽娘一身狼狈的拱着身子,慢慢的从墙角那个不大的狗洞钻了进来,一钻进院子里立刻就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儿嘀咕道:“这狗洞儿真小!折腾死老娘了!哎哟喂,老娘的腰差点给卡断了!” 顾筝却是一点同情心都没,只凉飕飕的丢了句风凉话下来:“这狗洞儿娘您都已经钻过好几回了,还没钻熟吗?要不让勺儿姐姐给您扩一扩、挖得宽敞些,您今后进出好歹也方便些。” 顾丽娘循声望去,见自家才十岁的闺女正冲她甜甜的微笑,女儿那灿烂的笑容当下便让她头皮发麻、更不敢真接下她的“好意”! 只见顾筝一出声,顾丽娘也顾不上继续抱怨了、直接“骨碌”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凑到顾筝跟前、陪着笑讨好道:“囡囡别生气嘛!娘以后不钻了就是……” 顾丽娘边说边小心打量自家闺女,一见顾筝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衣裙,马上语气夸张的岔开话题:“哎哟喂!我们家囡囡天生就该是当大家闺秀的命!瞧瞧这身衣裳,穿在我家囡囡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怎么看都像是那从画上走下来的善财童子!” 顾筝却直接忽略了顾丽娘的夸奖,眨眼间就收起脸上的笑容,转而板着一张小脸、语气严肃的审问道:“娘,您又偷跑出去赌钱了?您不是和我保证再也不去赌了吗?您再不收敛点,小心岑府的人把我们撵出去!” 顾筝一发问、顾丽娘马上就“嘿嘿”的干笑了两声,腆着脸小声的解释道:“我这不是赌瘾犯了忍不住吗?”顾丽娘说着不忘把胸脯拍得“啪啪啪”作响:“再说了,我悄悄的从这狗洞儿钻进钻出,岑府的人没人会知晓!” 顾筝和顾丽娘暂住的听泉院在岑府最角落,与这院子一墙之隔的地方便是岑家管事、仆妇住的长巷。那长巷是通着外头的长街的,且这狗洞儿连通的地方正巧是一间破旧、没人住的屋子,因此顾丽娘只要通过狗洞钻到外头去,就能大摇大摆的离开岑府。 顾丽娘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说“岑府的人没人会知晓”这句话时,勺儿和箸儿都齐齐把脸别开,忍了好半天才没笑出来。 顾筝见了顿时满头黑线,随后一言不发的扭头往屋里走去,直接无视了顾丽娘的存在,只边走边对勺儿说道:“勺儿姐姐,今后罗夫人要是再问起我娘的去处,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不必再替她遮掩。” “哎哟!别别别!我的好囡囡你别这样嘛!”顾丽娘一边快步跟在顾筝身后进屋,一边连连保证道:“好好好!娘以后不再溜出去赌了便是!也正巧是这两日连着都是夜里的手气比白日里要好,娘又一心想着翻本,才会一时忘了现下我们是住在岑府里、赌了一整夜都不记得回来。” 勺儿和箸儿似乎早就习惯顾丽娘的所作所为了,她们一边替乖巧聪明的顾筝有个这样的娘觉得不值,一边动手把一早从厨房提来的食盒拎到了里屋,两人一起动手把早膳一一摆上了桌。 早膳摆齐了后顾筝也不喊顾丽娘吃饭,自顾自的上了桌,提了筷子便吃。 顾丽娘知道顾筝还在生她的气,于是不必顾筝唤她便十分自觉的溜上桌,也不动手提筷子,而是直接伸手抓了那精致的糕点往嘴里塞,嘴里的糕点还没完全咽下、她就又捏了个豆沙包来咬,搁在她面前那碗热腾腾的燕窝粥她自然也没落下,很快就端了起来、“咕噜、咕噜”的喝下肚。 第二章 积习难改 顾筝虽然早就习惯了顾丽娘的吃相,但勺儿、箸儿却还是很不习惯,只见心眼实诚的勺儿好心的提醒了顾丽娘一句:“顾夫人,您这才刚刚从那洞儿爬过来,还是先净了手再吃东西吧!否则怕是待会儿会闹肚子……” 顾丽娘一边把桌上那些精致、名贵的膳食统统扫到嘴里,一边含糊不清的答了句:“不怕不怕!俗话说得好———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我这身子骨又结实又硬朗,哪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娇娇女儿那般金贵?” 顾丽娘边说边捏了个水晶虾饺往勺儿嘴边塞去:“勺儿丫头,这虾饺儿里头包了个大虾子,皮薄陷多、真真是好吃!你要不要也尝个?来,大娘喂你吃!” 顾丽娘的举动把勺儿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个借口、推说主子的东西奴婢们不敢吃,随后不等顾丽娘再热情的递别的吃食给她,当下便寻了个借口、一溜烟的小跑出屋。 顾筝虽然也秉承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很努力的在吃,但她吃的过程却是安安静静的……尤其是那握着柳叶尾银勺,小口、小口的吃燕窝粥的模样,让箸儿见了觉得比大家闺秀还像大家闺秀。再看看翘着脚以手当筷的顾丽娘,箸儿实在是难以相信顾筝是从顾丽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顾筝不是顾丽娘的原装闺女,生活习性自然不可能和顾丽娘完全一样,她可是一边感叹古人的早餐比现代丰富、奢侈许多,一边吃到心满意足才停了手。 而从没吃过这些精致、昂贵膳食的顾丽娘,却不似顾筝这般见好就收,而是把桌上的膳食全都扫进肚子里,吃得丁点不剩、才一脸满足的抚着肚子停下手来。 只见顾丽娘鞋子一蹬、人往罗汉床上一歪,一双臭脚随即大大咧咧的搁在了绣墩上,躺稳当了后她先是仰着脸打了几个饱嗝,随后便翘了小指伸到嘴里去剔牙,把杂物从嘴里剔出来后、眼都不眨一下就重新把它吃下去,那举动把勺儿、箸儿两个小丫头吓得离她离得远远的。 勺儿比较实心眼儿,被顾丽娘的举动吓得落荒而逃后,很快就端了个茶盏回到顾丽娘跟前,弱弱的提醒道:“顾夫人,您用这茶水漱漱口吧!漱完便会觉得舒服些。” “夫人?茶水?” 顾丽娘见一吃饱就有人服侍,心里顿时美滋滋的,接过茶盏后猛吸了一大口茶水,像模像样的漱起口来……只是顾丽娘漱完口后,竟把茶水全都给咽下肚去,让勺儿再次惊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最终选择默默的收拾桌子。 顾筝见状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开、很认真的欣赏窗外的景致,待勺儿出去了才慢悠悠的把头转回来,见顾丽娘身上只穿了件中衣、才记起问了句:“您的外衣呢?” 顾丽娘满不在乎的答道:“先前赌到没银子了,我便把外衣脱了拿去当铺当了几个钱,可惜还是没能翻本把银子都赚回来!可惜、可惜啊!” 顾筝懒得和顾丽娘多费口舌,反正说了她也不会即刻就改,只出言提醒了顾丽娘一句:“娘若是想一直享福过眼下这般日子,那最好是收敛些。” 顾丽娘刚想接话,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紧接着穿着暗青色鸡心领对襟长比甲,白圆脸、细长目的余嬷嬷便抬脚走了进来,笑吟吟的冲顾丽娘福了福身子:“顾夫人、顾姑娘,老奴特意过来瞧瞧这听泉院还需不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顾筝虽然才来岑府小住了几日,但却早就打听清楚眼前这位余嬷嬷的身份,知道她是跟了岑府太夫人几十年的陪房,不仅是太夫人跟前最得力的管事嬷嬷,在太夫人跟前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仆妇。 因此顾筝一见余嬷嬷亲自登门、马上打住话尾迎了上去,一边乖巧的牵了余嬷嬷的手把她往屋里领,一边笑嘻嘻的对勺儿说道:“勺儿姐姐,快给余嬷嬷端个锦杌,再把罗夫人赏的碧螺春沏一杯给嬷嬷送来!” “顾姑娘客气了。” 余嬷嬷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挨着半边锦杌坐了下来,不但没有因为顾筝母女不是岑府的正经主子就露出怠慢之色,还马上就一脸关切的询问道:“不知顾夫人和顾姑娘在我们府上住得可还习惯?” 顾丽娘一听这话就想张嘴说上一通,但却被顾筝伸手扯了她衣角一下、并抢先答道:“多谢嬷嬷记挂,我们住得很好。” 余嬷嬷把顾筝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笑容满面的再问了句:“勺儿、箸儿这两个丫头服侍得可周到?这院子里可还缺什么东西?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夫人可别藏着、掖着,尽管和老奴开口!” “老姐姐对顾夫人可真是上心哟!竟亲自往听泉院跑了一趟!” 余嬷嬷话音才落,门外马上就有人接上了话茬,顾筝顺着声音往门外看去,一眼便瞧见穿着土黄色偏襟长褙子、宽额尖嘴的陈妈妈正拾阶而上,很快就迈过门槛进了屋。 这陈妈妈是岑家的当家主母、罗夫人身边颇有体面的管事妈妈,顾筝见她来了少不得得再起身相迎,并照样让勺儿端了锦杌、沏了茶,客客气气的请陈妈妈一道坐下闲聊。 余嬷嬷见陈妈妈紧随她而来倒不觉得意外,只不紧不慢的答了句:“顾夫人和顾姑娘可是太夫人吩咐我请到府上的贵客,眼下太夫人既然还未归家,那我自是少不得得替她老人家多操点心,多到听泉院来走动、走动,以免太夫人回来怪我办事不利、怠慢了贵客……” 余嬷嬷说着顿了顿,才重新把先前和顾丽娘聊的话题拣了起来:“你这老妹妹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和我一道问问顾夫人这头还缺些什么,回头你也好回了夫人,让她一并给置办齐全了。” 陈妈妈本就是得知余嬷嬷过来听泉院,才急匆匆的尾随而来打探消息的,因此她听了余嬷嬷的话自是一口应下,顺水推舟的得了个机会听听余嬷嬷和顾丽娘聊些什么,替罗夫人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可惜余嬷嬷旁的却没多说,只把陈妈妈来前问的话再问了顾丽娘一遍:“勺儿、箸儿这两个丫头服侍得可周到?这院子里可还缺什么东西?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夫人可别藏着、掖着自个儿生闷气,尽管和我开口!” 顾筝在岑府小住的这几日不愁吃、不愁穿,有宽敞别致的院子住、舒适柔软的大床睡,且还可以随意在岑府的园子里游玩赏花……这样的待遇已经让顾筝感到十分满意、十分知足了! 因此顾筝当下便想开口道谢,让余嬷嬷不必再替她们母女费心,没想到一心想从岑府多占些便宜的顾丽娘却抢在她前头开了口…… 这顾丽娘倒是一点都不懂得客气,她一见余嬷嬷对她毕恭毕敬,马上指着自个儿身上穿的中衣说道:“别的倒是都还好,勺儿、箸儿这两个丫头也算是乖巧,只衣裳这一件我有些不太满意———你们也不给我多备几套换洗的衣裳,害得我一时记不起把衣裳丢哪里了,就寻不到多一件衣裳来穿!你们睁眼瞧瞧我眼下穿的是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岑府舍不得几身衣裳哩!” 这岑府哪是没给顾丽娘多备几套衣裳换洗? 明明是那些精致华贵的衣裳,统统叫顾丽娘包了拿出去典当成银子、一口气赌了个精光! 可顾丽娘就是有本事睁着眼睛说瞎话,并且不等余嬷嬷答话就直截了当的要求道:“余嬷嬷,你要是真心想让我在你们府上住得舒心,就别替府上的主子心疼那几套衣裳,赶紧多送几套衣裳过来给我穿!我得了衣裳穿高兴了,今后见了太夫人、一定在她跟前美言你几句!” 余嬷嬷哪需得顾丽娘替她在太夫人面前美言? 不过余嬷嬷知道顾丽娘暂住在岑府的原因,也知道她有喜欢贪小便宜的毛病,但她却没有点破顾丽娘的心思,只十分爽快的对同来的陈妈妈说道:“陈妈妈,回头你便回了夫人,让她看在太夫人的面儿上,开了库房选几匹上好的料子给顾夫人和顾姑娘多做几身新衣裳,万万不可委屈了顾夫人……” 顾丽娘那番话早叫顾筝红了脸,且她觉得她的衣服已经够穿了,她也实在是没脸再“勒索”岑家人,因此她当下便摇头拒绝道:“余嬷嬷、陈妈妈,你们就不必替我费心了,我的衣裳够穿、不必再新做了。” 顾丽娘一听说顾筝竟然把到手的好处往外推,马上不满的瞪了她一眼、道:“她既不要,那就把她那份料子全都拿来做我的衣裳,我可不嫌衣裳多!” 余嬷嬷只想按太夫人的意思,好好的招呼顾丽娘母女直到太夫人归家,加之岑府也不把这几个小钱看在眼里,因此余嬷嬷自是不会在这些小事上和顾丽娘多做计较,当下便一口应下顾丽娘的要求。 第三章 初尝富贵(一) 随后余嬷嬷又略坐了半响,把顾丽娘再提的几样东西都记下后,又笑眯眯的和顾筝闲聊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余嬷嬷和陈妈妈才走出听泉院,陈妈妈便撇着嘴、一脸鄙夷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不过是因些由头在我们岑府暂住了几日而已,就真拿自个儿当主子了?也不到马桶前照照自个儿的模样!就她那副德行也配当我们岑府的主子?!” 陈妈妈很是瞧不惯顾丽娘的做派,于是挤兑她的话儿便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她要真拿自个儿当正经主子那倒还好,总归会晓得要点脸面,可她既把自个儿当主子、又一点主子的脸面都不要,这可真真是叫人觉得恶心!” 这顾丽娘的确是有些打蛇上棍、狐假虎威,余嬷嬷也瞧不惯她那市井刁妇的做派。只不过余嬷嬷向来都老成稳重、从不在背后议论他人是非,因此她并未接上陈妈妈的话茬,对陈妈妈的埋怨也不置可否,只不急不缓的迈着步子前行。 而陈妈妈可是罗夫人的陪房,在岑府也算是有些脸面的仆妇,可却被罗夫人碍于情面指派来招呼服侍顾筝母女,这让陈妈妈心里一直都憋着一口气没地方出,因此她的言语很快就越来越放肆和不敬:“像她那样的人就是活脱脱的市井刁妇,哪配当我们老太太的贵客?!老姐姐你大概还不晓得吧?” 陈妈妈说着便鬼鬼祟祟的凑到余嬷嬷耳边,贼眉鼠眼的压低嗓音:“我听说那顾丽娘不但连狗洞儿都钻得不亦乐乎,且还把屋里一些贵重、值钱的物件儿偷出去换钱!就连她身上那不见了的外衣,也是叫她拿去典当换银子去了!我还听说换来的银子全叫她拿去赌了个精光!” “这样下作的人,怎么配被我们尊称她一声‘顾夫人’?我看她都不配留在我们府上!也不知道咱家老太太到底是发了哪门子的善心,竟留了这么一个刁妇在我们府上,也不怕她教坏府上的姑娘们……” 陈妈妈话还没说完、余嬷嬷就皱着眉头打断她的话:“还不快住嘴!主子的事哪是我们能随意编排的?” 陈妈妈撇着嘴不死心的再说了句:“我这不是气不过吗?我们府里的丫鬟随便拉一个出来,眼皮子都没她那般浅!” 余嬷嬷见她还不打住,语气便略微重了几分:“太夫人的心思岂是你能胡乱揣测的?说什么‘偷不偷’的胡话!府上的东西都是主子们的,主子们都没发话说丢了东西,你在这儿瞎操什么心?你说是偷,可主子们偏说是送,到时候看主子们不治你个乱嚼舌根、诬陷贵客的罪!” 顾丽娘母子被太夫人请到岑府的原因,余嬷嬷或多或少知道一点,且光是这一点就让她绝不会允许岑府下人怠慢顾丽娘母女。 因此余嬷嬷怕陈妈妈真会跑到顾丽娘母女跟前放肆,很快就出言再敲打了陈妈妈一句:“你且好生伺候着顾氏母女,不然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余嬷嬷虽然话说到最后语气已是波澜不起,脸上也像平常那样挂了淡淡的笑容,但她最后这句话却还是让陈妈妈结结实实的打了激灵! 这陈妈妈可是个人精儿,当下便从余嬷嬷的话里嗅到了一丝信息———这余嬷嬷乃是太夫人不可缺少的左右臂膀,是不是她已经先别人一步知晓了什么内情,所以才对顾氏母女如此毕恭毕敬、照顾周全? 只是这顾氏母女到底有何来头,竟会让太夫人对她们另眼相待? 莫非真如夫人猜的那般,太夫人这回是真的…… 太夫人的心思陈妈妈自是无从得知,这让她很想从余嬷嬷的嘴里套话,于是她当下就厚着脸皮挽住余嬷嬷的胳膊,讪笑着问道:“哎哟喂!我的老姐姐啊,我全听你的就是,今后一定把顾氏母女当成贵客对待,再也不胡乱说她们的不是了!不过你可得给我透个底儿———你可是已经从太夫人那头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这太夫人突然吩咐老姐姐把顾氏母女接到我们府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还让府里的下人不可怠慢她们!可太夫人为何如此行事,却是连夫人都不晓得!老姐姐你若是晓得这其中的缘由,便行行好给我透个话儿吧!也好让我心甘情愿的服侍那对母女!” 余嬷嬷虽然知晓太夫人的心思,但这事情最后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她也不能断定,因此她自是不肯再陈妈妈面前多讲半句、走漏丁点丰盛,当下便紧紧的抿了嘴大步往前走去,一副不想再谈此事的模样。 陈妈妈见状便知道从余嬷嬷的嘴里是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只能扁了扁嘴快步跟了上去,随意扯了些闲话和余嬷嬷聊了起来……转眼间二人便走到一处三岔口,相互打了招呼后便各行其道,一个往东边太夫人独居的荣寿堂而去,一个大步往罗夫人居住的正房奔去。 陈妈妈回到正房时罗夫人正眯眼倚在罗汉床上、由着小丫鬟替她捶腿,一觉察到陈妈妈回来,她马上睁眼一把推开小丫鬟、直起身子急巴巴的追问道:“套出什么消息没?” 陈妈妈马上识趣的上前回道:“余嬷嬷嘴巴紧得很、一个字儿都不肯透露,奴婢没能从她嘴里打探到什么消息……不过奴婢看余嬷嬷那态度,这事儿应是和夫人您猜想的差不离!” 陈妈妈的话让罗夫人一脸烦躁,柳眉一挑、“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纨扇压在小几上,语带不满的说道:“看来太夫人这回是真找到了……”罗夫人顿了顿,眼底很快涌起了不甘的神色:“我不能让顾氏母女白白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陈妈妈也是见不得顾筝母女俩好的,因此她一见罗夫人狠狠的用手抠着扇柄,眼珠子一转、马上上前献了一计:“夫人,我们不如趁着眼下太夫人还没归家,设计把顾氏母女赶出我们岑府!我们可以……待把他们撵出我们岑府,再从外头找人那她们……” 且先不说罗夫人这头如何算计着顾筝娘俩儿,却说送走余嬷嬷二人后,顾筝便拉着顾丽娘一起去给罗夫人问安,毕竟眼下她们住在人家家里,吃人家的、用人家的,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全了才是。 一路上顾筝依旧状似无意的引着勺儿、箸儿两个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很快就从她们嘴里打探到不少有关岑家的消息,得知岑家乃是桐州声名显赫、行伍出身的大族,不但祖上有拥立太祖之功,由太祖赐封世袭爵位“伯”、封号“定南”,且岑家还出过不少名扬天下的边疆大将,替大丰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也正是因为岑家子弟多半都随家主征战沙场、不少因公殉职,因此人丁渐渐的不那么兴旺,到了罗夫人的夫君岑老爷这一辈,更是只剩下岑老爷一个独子,岑氏嫡系也只剩下岑老爷这一支。 这岑家既是公卿之家,府邸自是建得十分气派,让顾筝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土包大开眼界,一路走去忍不住拿眼四下打量、赞叹不已…… 至于顾丽娘就更不用说了,每经过一处地方她都要转上许久,就连那立在湖边的假山寿石她都要伸手摸上好一阵儿!若不是顾筝拦着,顾丽娘甚至还打算趴在地上、仔细的瞧瞧岑家铺在地上的青砖! 幸好从听泉院过去正房不远,勺儿、箸儿很快就熟门熟路的领着顾筝母女来到罗夫人住的大院,才刚刚穿过一道垂花门,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径走了一段,顾丽娘就双眼放光的往前扑去,牢牢抱住那架立在正中央的紫檀雕花架子镶大理石屏风。 顾丽娘一边用手去摸大理石上雕刻的浮雕,一边啧啧称奇道:“真真是奇了!这黑乎乎的一块大石头上竟能雕人刻物,且这人物景色都雕得活灵活现、跟真的似的!勺儿,这架石头屏风得值不少银子吧?” 勺儿是岑家的家生子,眼皮子自是没顾丽娘那般浅,但她却一点都没瞧不起顾丽娘、只老老实实的答道:“回顾夫人话,这是用上好的大理石做的屏风,听说价值连城、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我们府上统共也就正房有这么一架。” 顾丽娘一听说这架屏风竟价值连城,当下便满脸不信的说道:“你这丫头片子休得拿话唬我!这块黑漆漆的石头哪能价值连城?” 勺儿好脾气的解释道:“可不单单是指这块石头,这上头的浮雕可是请了惠安最有名的工匠雕刻的,还有这紫檀木雕花架子也不便宜哩!” 顾筝不想看顾丽娘继续丢人现眼,二话不说就上前一步、硬把顾丽娘从屏风上扯下来,径直拉着她往前走去,很快就来到三间小小的厅房里。 勺儿一面让人前去通报,一面指着后方介绍道:“厅房后那五间上房才是我们夫人住的正房。” 第四章 初尝富贵(二) 说话间勺儿已经引着顾筝母女穿过厅房来到正房外,顾筝抬眼打量了下正前方,见那五间正房皆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再一环视,便见两边长廊下俱挂着鹦鹉画眉、黄鹂翠鸟等鸟雀,叽叽喳喳、跳上跳下的好不热闹。 紧跟着顾筝后头进来的顾丽娘自然也是看直了眼,只顾抬头痴痴的看着那几间富丽堂皇的正房,双脚像是长了根般挪都挪不动……那呆样儿让门前青石台阶上坐着的几个丫头都捂嘴偷笑起来,显然是在笑顾丽娘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 勺儿见了马上不满的瞪了那几个穿红戴绿的小丫头一眼,那几个小丫头这才收了笑、争着站了起来,或给顾筝母女打帘子、或进里屋通传…… 勺儿见了这才满意的抬了抬下巴,咳嗽了一声提醒顾丽娘回过神来后,才客客气气的请顾筝母女进屋:“顾夫人、顾姑娘,咱们快进屋去吧!” 于是顾丽娘和顾筝便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先转过一个多宝阁、再掀起一道五彩琉璃珠帘,才被引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内室里,一起给罗夫人福了福身子问安。 顾筝除了头一天进府时在花厅见了罗夫人一面,之后便再没见过罗夫人了,这正房今儿她也是头一回来。因此顾筝难免和顾丽娘一起,偷偷的抬眼打量罗夫人住的屋子,只见内室里的人或站或坐或躺着,粗略一数竟足足有十来人。 屋里的摆设也十分奢华艳丽———东边摆了一架酸枝镶大理石双狮玩球罗汉床,中间搁了一张朱漆酸枝雕花翘足小几,小几两边铺设了几个半旧的石青色绣如意暗纹的锦垫、并几个大红靠背引枕; 往后的高台上摆了一座檀木镶圆形汉白玉的小屏风,屏风左右两侧各摆了一瓶一鼎,再靠外左右各支着一架黄梨木雕花灯架,灯架上分别挂了一盏缀着大红色流苏的八角琉璃宫灯,几件大摆设搭在一块儿显既得气派、又不失典雅庄重。 顾筝打量完罗汉床那一侧的摆设后,下意识的侧目往右边深处看去,透过珠帘隐约瞧见一架酸枝木鎏金镂空、内屏花窗雕花鸟的拔步床摆在内室,那架拔步床远远看去奢华无比、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顾筝不好一直打量罗夫人的卧房,于是便把目光转回到内阁来,见地下铺了一张大红折枝花地毡,西面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儿,画下摆了张檀木长案,案边各设了两张太师椅,椅上同样搭着半旧的石青色绣如意暗纹椅袱; 两边角落又有一对血榉拐子龙拱壁鳄鱼脚高花几,一几上摆着翡翠为叶、玉石为枝的万年青石料盆景,另一几上则摆了一座用白玉雕刻而成的七层宝塔。 这满屋子的摆设件件奢华、样样名贵,让顾筝眼花缭乱之余不免感叹岑家的富贵,也让她真真正正的窥视到古代豪门的一角———罗夫人屋里的这些摆设,随便拿一件到外头去都能换回一大笔银子!若是拿到现代去,更是价值连城的古董! 而这打量屋子的举动本是十分寻常,可一落到罗夫人眼里、便让她眉宇之间多了几分鄙夷,心里也越发觉得顾筝母女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村人…… 只见罗夫人当下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给顾筝母女好脸色看,只不咸不淡的问了几句话,连茶都没让人奉进来,不喜之色丝毫没有掩藏。 顾筝敏锐的觉察到罗夫人对她们母女的厌恶、很快就将打量屋子的视线收回,心里也盘算着开口告辞。 反观顾丽娘却依旧是大大咧咧的,不但没觉察到罗夫人的厌恶、且没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只见她也不和人说一声就直接奔到花几旁,趴在那盆翡翠为叶、玉石为枝的万年青石料盆景边上,又是用手摸、又是弓起手指敲,似乎不相信那绿叶子全是用上好的翡翠做的,恨不得把那翡翠叶儿掰下来用牙咬上一咬! 顾丽娘摸完花几上的万年青石料盆景后,竟然改而蹲下身子、爱不释手的去摸那铺在地上的大红折枝花地毡,边摸边一脸惋惜的说道:“这么好的毡子拿来铺地上真真是浪费!要我说拿来铺在床上还差不多!瞧瞧这毡子多软啊……” 顾丽娘的话让罗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也让她眼底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厌恶,顾筝心知若是她不出声阻止、顾丽娘一定会把罗夫人屋里摆的东西全都摸上一遍! 加上顾筝也不想继续留下来讨人嫌,因此她当下便果断的把顾丽娘拽回身边,并识趣的拉着顾丽娘向罗夫人告辞———人家都不待见欢迎她们了,她们自然是走个过场就行了,不必真留下来套近乎、献殷勤。 罗夫人自是不会留人,一见顾筝母女识趣告辞、便赏了两支鎏银镶珍珠的簪子,算是补给顾筝母女的见面礼。 离了正房后顾丽娘依旧兴致不减,马上兴致勃勃的嚷嚷着要逛园子,顾筝不想跟着她继续丢脸,于是便选择独自回听泉院…… 被雨水清洗过的天空一片湛蓝,雨后的绿草翠树更是显得生机勃勃,还没来得及落下的露珠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让顾筝忍不住放慢脚步,一边迎着雨后的霞光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和舒宁、欣赏岑府后院的景致,一边慢悠悠的沿着飘满花香的小径踱回听泉院。 可惜顾筝才沿着鹅卵石小径走了一小段,美好的心情就被一声略带轻薄的男声给破坏了:“咦?青松,那小姑娘是打哪儿来的?少爷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看她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府里的小丫鬟,模样更是生得极其娇俏,是府上几位妹妹远远所不及的……” 顾筝循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还没找到说话之人、头上就挨了颗小石子,挨了砸后才看到一个一身青衣的少年,故作潇洒的摇着纸扇、缓步从一座假山后绕了出来。 那少年看起来大约十二、三岁,头束嵌宝紫金冠,身穿石青起色八团倭缎排穗褂,脚蹬青缎粉底小朝靴,一看便知是位从小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世家公子。 那少年一现身就不客气的拦住顾筝的去路,高昂着下巴、一脸傲慢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勺儿显然认得拦路的少年,但她却一言不发、只上前一步将顾筝护在身后,虽然没有出言奉承、却也不敢对那少年不恭敬,只低垂着眉眼挡在顾筝面前。 没想到那少年一见勺儿的举动,竟二话不说的抬脚踹了勺儿一脚:“大胆贱婢,在本少爷面前竟敢如此无礼!” 勺儿捂着被踹得隐隐做疼的胸口,不亢不卑的答道:“奴婢才刚刚进府当差,只晓得我们府上只有一位七少爷,并不认得这位少爷。” 不料那少年虽然在怒斥勺儿,但目光却一直没从顾筝的脸上移开,更是突然一把将勺儿推开、毫无预兆的伸手捏住顾筝的下巴,语气轻佻的说道:“好妹妹,你这张小脸蛋可真是生得娇俏!” 顾筝没料到那少年竟会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更是没料到那少年竟连她这个只有十岁的女童都出手调戏,眉头下意识的拧成一团,紧接着顾筝突然猛的往下蹲去,避开少年那只咸猪手的同时,飞快的从袖口里拿出先前罗夫人赏的簪子,二话不说的往少年的脚面重重戳了下去! 顾筝这一戳可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戳完她更是身手敏捷的往一旁闪开,一见那少年弯下身子抱着脚哭天抢地的喊疼,顾筝立刻抓住机会、拉着勺儿迅速逃离现场。 那少年眼下正疼得龇牙咧嘴,哪还有心思去追顾筝? 只见那少年在原地缓了片刻,又打了身边的小厮一通出气后,才起身一瘸一拐的往正房方向走去,才没走几步就见陈妈妈远远的迎了上来:“表少爷,原来您在这儿啊!夫人刚刚还念叨着怎么还不见您的人影,这不一急就使奴婢来瞧瞧……” 少年不想让陈妈妈知道他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教训了,因此他只推说不小心崴了脚才耽搁了些功夫、并未提起先前之事,并且很快就拉着陈妈妈打探起消息来:“陈妈妈,是不是有客人暂住在岑府?我先前看到一个大约九、十岁的小姑娘在花园那头,她的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府里的下人,但我又瞧她十分眼生,以前从没见过。” 陈妈妈一听这话便知道少年说的是顾筝,脸上立时浮起几分鄙夷的神色,不以为然的答道:“不过是个野丫头罢了!”陈妈妈说完见少年有些不满她的回答,只能不情不愿的再补了句:“那丫头是我们太夫人请来的贵客,至于到底是什么身份,奴婢也不太清楚。” 少年闻言有些不快的用扇柄敲打着掌心,沉着脸说道:“贵客?那倒是有些不好办了,我还想找姨母将那小丫头讨回家去。” 第五章 表少爷 这少年乃是罗夫人的嫡亲外甥,姓周名淳、很得罗夫人的喜爱,因此陈妈妈一见他不快、马上上赶着说了句巴结的好话:“表少爷倒也不是全没机会将她讨去,那丫头兴许过几日就算不得是什么贵客了,到时候表少爷就可以……” 陈妈妈的话让周淳脸上多了几分满意,摸着下巴说道:“那到时候就有劳妈妈给我捎个信儿,这丫头少爷我是要定了!” “表少爷的吩咐奴婢记下了,夫人还等着您呢……” 陈妈妈边奉承周淳边引着他往正房走去,待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了,顾筝才拉着勺儿后假山后的树丛里钻了出来,皱着眉头看着周淳离去的方向。 原来顾筝觉察到周淳对她不怀好意,因此先前她并未真的走远、而是走了几步便拉着勺儿悄悄的折了回来,躲在树丛后偷听周淳和陈妈妈的对话。也正是因为顾筝多留了个心眼,此刻才得以知晓周淳的身份和意图。 一旁的勺儿也替顾筝感到忧心,不等顾筝发问就主动把她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姑娘,他是周府的少爷、也是夫人的外甥!夫人因膝下无子、所以十分宠爱这个外甥,经常把他叫到府里来小住……” “他也正是仗着自个儿是夫人的嫡亲外甥,才会那般目中无人、猖狂霸道,对府里的下人都不甚客气!奴婢还听说当年夫人差点把他过继到膝下,把那‘表’字去了、让他名正言顺的当岑家的少爷!” 勺儿的话让顾筝大吃一惊,问道:“罗夫人曾经想把外甥过继到自个儿膝下,让周家的儿子改姓岑?” 勺儿是岑家的家生子,又是个心思单纯的,因此她一见顾筝对这事感兴趣、马上“噼里啪啦”的倒了一堆岑府的旧事出来:“姑娘您才来我们府里几天,有些事还不知道!奴婢的娘说早年府上还没七少爷时,可是一位少爷都没……” “太夫人见老爷都往屋里抬了五位姨娘了,岑家还是后继无后、心里自是着急得很!可偏偏老爷又是六代单传、岑氏一脉已是没近亲可过继承嗣,”勺儿说着顿了下,声音突然压小了不少:“这周家的表少爷打小就经常出入我们岑府,时日一久、太夫人有一回便开玩笑说要过继表少爷,让表少爷给她当孙子!” 顾筝才来岑府几日,只打探到最基本的一些消息,还真不知道原来岑府的子嗣竟如此单薄,单薄到差点得过继别人家的儿子、才能继承香火。 不过这周淳一看就知品性不好,岑家若真是过继了他,偌大的家业早晚会败在他的手里……当然,这些都和顾筝无关,顾筝也是因为热爱八卦、才追着勺儿问后续:“那后来如何?” “哪还有后来啊?!太夫人不过是随口说了句玩笑话而已,后来觉得不可行就没再提起过,”勺儿说着眼底浮起了一层不屑,言语里也带了几分鄙夷:“没想到表少爷却把这件事当真了!奴婢的娘说打那以后表少爷就天天以‘岑家今后的少爷’自居,动不动就颐指气使、使唤人伺候他,在府里可是横行霸道了!” “哪怕是现在我们府上已经有了七少爷这棵独苗了,表少爷还是十分狂妄嚣张,竟背着人说指不定哪天七少爷突然不好了,他就会过继到夫人膝下、当岑家的少爷,还经常拿这个敲打我们岑府的下人,叫我们要敬着他点、用心服侍他……还真把岑府当成他自个儿的家了!” 为了给人当嗣子,就咒人家唯一的独苗夭折早死,这也太恶毒了一些! 只不过这罗夫人怎么没管管周淳这个外甥,任凭他背地里说这样恶毒的话? 顾筝很快就把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勺儿听了后很替岑府唯一的少爷觉得不平:“还不是因为我们七少爷是姨娘生的、不是夫人的嫡亲骨肉,夫人心里头不待见他呗!奴婢觉得夫人待她外甥都比待七少爷好!” 心思单纯的勺儿先是替岑七郎鸣不平,紧接着突然变得忧心忡忡,低着头神色复杂、欲言又止的看着顾筝,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勺儿的神色让顾筝心里一紧、隐约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更是马上追问道:“勺儿姐姐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般难看?可是那表少爷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奴婢听说……听说表少爷家里养了不少粉嫩娇俏的女童,个个都是十岁上下,听说还得……得像通房丫鬟那样服侍表少爷!”勺儿说到最后已带了些哭腔,显然记起了周淳之前说的话,更是满心忧虑的看着顾筝:“姑娘,表少爷刚刚说要去夫人跟前把您讨了去,他不会是……是想把你带回家当……当……” 勺儿虽然没把话说完、也没把话说的很明白,但顾筝却很快就明白她所要表达的意思,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恶心———这周淳不但年纪轻轻就开了荤、玩女人,且竟然还有淫*亵幼女的嗜好,真是够无耻变态的! 今后见了那个周淳不但要第一时间离得远远的,有机会还要想法子再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让他多吃点苦头、不敢再打她的主意! 顾筝打定主意后见勺儿还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心里顿时一暖,一边笑着牵了勺儿的手往听泉院走去,一边把先前用来戳周淳的簪子拿出来在勺儿面前晃了晃,不以为然的说道:“勺儿姐姐不必担心我,我是不会让那个恶心的表少爷占丁点便宜的!他要是敢再打我的主意,下会这簪子可就不是戳在他脚面上了!” 勺儿毕竟单纯年幼、不像顾筝乃是个伪萝莉,听了顾筝的话后也甚是好奇、当下便一脸认真的问道:“那姑娘打算戳在他身上哪个地方?小腿肚儿?还是肚子?” 顾筝最想戳的自然是周淳的命*根子,像周淳那样变态的人当太监可是最合适不过了!但顾筝可不敢对勺儿说实话,只随意扯了几句话敷衍勺儿,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岔开。 说话间顾筝二人已回到听泉院,一进屋就见说要去闲逛的顾丽娘竟早她们一步归来,正低着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站在多宝阁前翻来倒去,一会儿又蹲在闷户橱前往里面掏东西……顾筝见了顿时心生疑惑,心想顾丽娘这是在折腾什么呢? “娘,您不是说要去逛园子吗?怎么反倒早我们一步回来了?”顾筝才随意问了句、顾丽娘就慌慌张张的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脸心虚的说道:“突然不想逛就回来了呗!” 顾丽娘这话说得有些牵强,神色看上去也有些不对劲,眼神还总是不自觉的往里屋飘去……顾筝把顾丽娘的不对劲一一看在眼里,随后抬腿便往里屋走去,想瞧瞧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让顾丽娘如此心虚。 不料顾筝还没走进里屋,陈妈妈就带着一群虎背熊腰的仆妇、气势汹汹的赶到听泉院,尾随陈妈妈而来的则是摇着扇子、不怀好意盯着顾筝看的周淳。周淳的到来让顾筝的心立时沉了下来、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再看来势汹汹的陈妈妈,只见她脸上早没了最初伪装出来的客气,见了顾筝母女连客套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大手一挥对那群婆子吩咐道:“给我把听泉院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的搜一遍!一个角落都别给我放过!” 那些婆子一得了令马上鱼贯而入,看都没看顾筝母子一眼、直接就动手翻屋里的东西,把顾丽娘急得当下就不满的嚷嚷开了:“快给老娘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可是你们太夫人请回来的贵客,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陈妈妈却一点面子都不给顾丽娘,当下便一脸鄙夷的讽刺了顾丽娘一句:“顾夫人,你是太夫人请回来的贵客没错,但你也是偷了我们岑府东西的内贼!我们府上可不敢引狼入室、供着你这样的白眼狼在府里!” 陈妈妈话音才落,就有婆子提着一个靛蓝色包袱从内室走出来……顾丽娘一见到那个包袱,脸上顿时多了几分心虚,身子也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那婆子把包袱解开往桌上一放,包袱里便散落出镯子、簪子、珠花,并荷包香囊、帕子扇套等东西,那些东西下面似乎还压着几件衣裳之类的东西。而底下的东西虽然被首饰压着看得不大清楚,但单看露出来的几角料子、便知是精致昂贵的好东西。 顾筝一眼便认出那个靛蓝色的包袱、以及包袱里的东西不属于她或者顾丽娘,也细心的注意到顾丽娘先是心虚的缩了缩肩膀,随后又重新挺直腰杆的举动。 就在这时,打开包袱的婆子指着桌上的东西回禀道:“陈妈妈,我们府上丢的东西一件不差、全都在这个包袱里!而这个包袱是在顾夫人的床底下翻出来的,想必是她偷了东西后怕被人发现、悄悄的把东西包了藏在床底下。” 第六章 栽赃陷害 这顾丽娘以前就有顺手牵羊、贪小便宜的毛病,加上她之前的行迹的确是有些可疑,因此顾筝下意识的认为这包东西真是顾丽娘偷的,毕竟顾丽娘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了、很难让人不怀疑她!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里滑过,顾筝的脸色就渐渐的变得难看起来———虽然顾丽娘偷东西不对,但她还是得想个法子让岑家放过顾丽娘才是。 没想到就在连顾筝也以为东西是顾丽娘偷拿的时候,顾丽娘却粗脖子红脸的大声争辩道:“这东西不是我偷的!你们凭什么问都不问一声就给我定罪?!” 陈妈妈一边让人反剪了顾丽娘的双手,一边冷冷的说道:“都已经人赃俱获了,顾夫人还有什么可狡辩的?难道顾夫人敢说这包袱里的东西全是你的吗?” 陈妈妈的话让顾丽娘眼底飞快的闪过几丝心虚,但她的神色很快就恢复正常,并一边奋力的扭着身子、一边大着嗓门重新争辩道:“这包袱里的东西的确不是我的,但它们也不是我偷的!这个包袱是我先前在园子里拣到的!” 顾丽娘这回真没说谎! 她先前的确是逛园子去了,但却好巧不巧的在一个角落发现那个靛蓝色的包袱。顾丽娘悄悄打开包袱后,见里头竟然有那么多值钱的东西,当下便起了贪念,想着反正这东西是她拣的、不是她偷的,别人知道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顾丽娘便悄悄的把包袱抱回了听泉院,在屋里转了几圈后才把包袱塞到床底下藏了起来。没想到顾丽娘前脚才藏好包袱,顾筝后脚就回来了,紧接着陈妈妈就带着人搜屋子来了…… 事到如今,顾丽娘只能老老实实的把事情的经过全都交代了,说完她还不忘替自己再争辩了句:“虽说我原是不该见了好东西就起贪念、想把东西据为己有,但我真的没偷没抢,那包东西真是我在园子里拣到的!” “拣的?” 陈妈妈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哎哟喂!顾夫人,你找的借口可真真是好笑!我天天在这园子里来回走动,怎么就不见我白白的拣到一大包好东西?!你就算想撒谎脱身,也找个差不多些的借口吧?” 顾丽娘一见陈妈妈不相信她的话、硬是认定东西是她偷的,当下就急得面色通红、青筋凸起,并歇斯底里的高喊道:“这些东西真不是我偷的!它们真是我偶然在园子里拣到的!你们别胡乱冤枉好人!” 陈妈妈似乎成竹在胸,只见她不紧不慢的反驳道:“你说这东西是你在园子里拣到的,那可有人可以证明你说的话?服侍你的两个丫头能不能证实?” 这勺儿先前是跟着顾筝的,至于箸儿才陪着顾丽娘逛了一会儿,就被顾丽娘打发去厨房取糕点和甜品了———也就是说勺儿和箸儿两人都无法给顾丽娘作证。 因此顾丽娘最终只能据实说道:“我拣到这包东西时,两个丫头都没在我身旁,做不得证……可即便她们不能替我作证,这东西也还是我拣的,不是我偷的!你休得胡乱冤枉我!” 陈妈妈却一丝机会都不给顾丽娘:“你若是真的有冤,那就到知府大人面前伸冤去吧!” 顾筝一听陈妈妈竟然要不顾一切的把顾丽娘送官查办,当下便站了出来,语气虽然平静、但身上却自有几分不弱于人的气势:“陈妈妈,我娘既然说这东西不是她偷的,那你是不是再仔细的查一查,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把她送官查办?这送官可不是小事……” 顾筝说着刻意顿了顿、似有似无的扫了陈妈妈一眼,才不急不缓的把余下的话说完:“我娘倒也不怕去官府走这么一遭,怕的就是回头太夫人问起,妈妈你事情没查清楚就下定论、没法和太夫人交代。” 没想到顾筝把太夫人这张护身符打出来后,陈妈妈依旧一点都不肯松口,似乎拼着事后被太夫人责罚也要把顾丽娘撵出岑府、扭送到衙门去:“不行!我们夫人说了,抓到偷东西的人绝不能姑息,必须立刻攆了送官!” 陈妈妈话语才落,屋外就传来余嬷嬷不急不缓的反驳声:“再仔细的查一查怎么就不行了?不把事情查清楚,太夫人回来见贵客竟被送到大牢里去了,你叫我如何给她一个交代?再说了,我们定南伯府什么时候办过这样不清不楚的事情,不把事情查清楚就把人送去官府受罪?” 余嬷嬷能够及时赶到让顾筝心里一喜,心想箸儿总算是愿意帮她、且有几分机灵劲儿,先前她一使眼色、箸儿就心领神会,马上悄悄的去把余嬷嬷给请来解围。 但陈妈妈似乎早就料到余嬷嬷会来保顾丽娘,只见她不紧不慢的把包袱里被压在最底下的东西翻了出来,悄悄的掩在袖里给余嬷嬷瞧了一眼,随后才一脸得意的说道:“若这顾夫人只偷了首饰珠宝等寻常物件儿,夫人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她,可她偏偏不知轻重的偷了三姑娘的贴身物件儿……” “这物件儿要真让她拿出去典当、在外头流传起来,以后我们府上的姑娘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我们姑娘今后还如何同人议亲?!她既不知羞耻的偷了三姑娘的东西,想败坏我们岑家的声誉,那夫人就算拼着事后被太夫人责罚,为了岑家的声誉、眼下也一定要将她送官严惩!” 顾筝直到此时才知道那包袱里竟还有岑家三姑娘的小衣,也意识到多了那件小衣、事情立刻就严重了不少! 这养在深闺大院里的高门贵女,别说是贴身穿的小衣了,哪怕只是亲手做的香囊荷包等物件不小心流传了出去,都会生出不少流言蜚语来!甚至还有可能被有心人拿去当私通的信物,彻底败坏姑娘家的闺誉! 不过顾筝再细细的一琢磨此事,马上就意识到这包袱里的东西真不可能是顾丽娘偷的———顾丽娘不过在岑府里小住了三五日,且还经常钻狗洞溜出去赌钱,根本就不可能有足够的时间、去摸清楚岑家各房人的住处,并寻到空子潜进去偷了三姑娘的小衣出来! 再说了,这些小衣肯定是三姑娘屋里最得力的大丫鬟管着的,哪是顾丽娘想偷就能偷走的? 看来这是有人借着顾丽娘爱贪小便宜、且有顺手牵羊的毛病,专门设了这个局来栽赃陷害她。此人设局的目的,应该是想趁着太夫人归家前、把她们母子赶出岑府! 看来她们母子什么都没做就碍了某些人的眼、挡了人家的路…… 顾筝想到的余嬷嬷自然也都想到了,只见余嬷嬷一脸淡定的询问道:“陈妈妈,既然夫人要你拿人,那你总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出来吧?你们先松开顾夫人,把事情说清楚再做定夺。” “说就说!” 陈妈妈努着嘴扫了余嬷嬷一眼,最终还是示意那几个婆子先松手,随后不情不愿的说道:“昨天夜里有贼潜进姑娘们住的瑞香园,偷走三姑娘屋里的一些珠宝首饰并荷包香囊等物。三姑娘屋里的丫鬟早起发现后,三姑娘便拟写了屋里丢的东西去找夫人做主,夫人便把看守瑞香园的婆子叫来问话……” “婆子说昨夜隐隐约约的看到了顾夫人的身影,见她怀里揣着个包袱、脚步匆忙的往……夫人便让我带人前来听泉院搜查,一搜就搜到了这个包袱,里头装的全是三姑娘屋里丢的东西,可谓是人赃俱获!” 陈妈妈说完后见余嬷嬷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头,以为余嬷嬷说不出反驳她的话来,当下便又多了几分得意:“听说顾夫人没来咱们府上前就有不少前科,眼下查出她偷了我们府上的东西,倒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只不过是应了那句老话———狗改不了吃屎!” “我呸!狗屁不通!” 顾丽娘早就被冤枉得堵了一口恶气,眼下一见陈妈妈竟然骂她是狗,当下就冲到陈妈妈面前、不客气的扇了陈妈妈两巴掌,扇完毫不示弱的反唇相讥道:“老虔婆,你嘴巴给老娘放干净点!老娘刚刚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那包东西不是我偷的,是我在园子里拣到的!” 倒是顾筝依旧一脸镇定、丝毫不受这件突发事件的影响,并且她很快就笑眯眯的看了陈妈妈一眼,冷不丁的问道:“陈妈妈,你刚刚说三姑娘屋的东西是昨天夜里丢的?” 陈妈妈不耐烦的答道:“没错。” 顾筝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盛:“也就是说你口中的贼是昨夜潜进去瑞香园行窃的?且你已经可以肯定此事一定是内贼所为?” 陈妈妈显然更加瞧不起顾筝这个小姑娘,只见她除了满脸不耐烦外、下巴也往上抬了抬:“废话!若不是内贼,谁有本事大半夜的潜进我们定南伯府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当我们外院的护院全都是吃素的?!” 第七章 狗洞还清白 顾筝却一点都不在意陈妈妈的态度,只胸有成竹的对余嬷嬷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肯定这包东西一定不是我娘偷的,还请余嬷嬷还我娘一个清白。” 余嬷嬷见了顾筝那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模样,眼底有了一丝意外的神色,随后余嬷嬷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当场给足了顾筝面子:“顾姑娘,只要你能拿出凭证证明你娘的清白,老奴一定会帮顾夫人讨回一个公道、让人跑一趟请老太太示下。” 有了余嬷嬷的保证顾筝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随后她抬起小脸目不转睛的看着陈妈妈,一字一句的说道:“陈妈妈,我娘昨晚并未在岑府里,所以潜入瑞香园偷东西的内贼一定不是她,那守园子的婆子定是眼花看错人了。” 陈妈妈听了不以为然的说道:“你说你娘昨夜不在府里她就真不在了?二门的婆子昨天一整天都没见你娘出过二门,难不成你娘不在府里、是长了翅膀飞出去的?!” 顾筝懒得和陈妈妈多说,只示意勺儿把墙角那两盆玉簪花搬开,待墙角那个狗洞儿出现在众人面前,她才不紧不慢的揭开谜底:“我娘昨晚从这个狗洞钻了出去,在外面呆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又从这狗洞钻回来。” 这顾丽娘好钻狗洞,并且通过钻狗洞、把岑府给她的东西拿出去变卖典当一事,陈妈妈等人俱是心知肚明,否则陈妈妈也不会借着这个由头、献计让罗夫人设这样的圈套让顾丽娘钻。 只是陈妈妈以为顾丽娘只会白天钻狗洞出去,晚上一定会钻回到岑府过夜,因此这东西失窃的时间罗夫人才会定在夜里…… 只是陈妈妈怎么也料不到,顾丽娘竟然会那般离谱、钻出去后就彻夜不归———别说是大家闺秀或是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妇人也不敢彻夜不归家、呆在赌坊那样的腌脏地方啊! 可惜顾丽娘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良家妇女,她是一个靠着坑蒙拐骗、乞讨行骗为生,在市井摸爬滚打的混了二十几年的“刁妇”。 形势突然倒向顾筝母女那头,让陈妈妈下意识的担心事情办砸被罗夫人责怪,且她也不甘心就这样让顾丽娘翻身! 于是陈妈妈马上嘴硬的说道:“顾姑娘,你护母心切老奴可以理解,可你能拿出凭证来证明顾夫人昨晚一整晚都没在岑府吗?” 顾筝既然敢亮出狗洞证明顾丽娘的清白,自然不会就这样被陈妈妈吓唬住,只见她马上伸手指了指勺儿和箸儿,不急不缓的说道:“两位姐姐都可以证明我娘昨晚一夜未归,外头那通宵达旦供人玩乐的宝丰坊,多的是人能证明我娘昨晚一整晚都没离开宝丰坊、窝在宝丰坊赌钱。” 顾筝话一说完、在场的众人便纷纷交头接耳,看向顾丽娘的目光也多了些鄙夷,似乎顾丽娘一整晚都呆在赌坊里、就成了那十恶不赦的罪人般。 所幸的是顾丽娘压根就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当下便挺起胸膛恶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并趾高气扬的出言挤兑陈妈妈:“陈妈妈,我家囡囡都已经把话说得这般清楚了,你还想继续冤枉诬陷我、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吗?!还不赶紧跪下给老娘磕头赔礼,不然老娘可就要反过来去衙门告你诬陷!” 事到如今陈妈妈也无话可说,只能恨恨的屈膝给顾丽娘赔礼道歉,但跪下磕头这一件她却是死都不肯,且最终还硬着头皮说了句场面话:“既然事情还有这样一番隐情,那想来真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顾夫人!奴婢这就去回禀夫人,让夫人加派些人手好好的查一查昨晚的事,一定不会再冤枉好人。” 陈妈妈生怕顾丽娘不依不饶的拉着她、硬是要她磕头赔礼,因此场面话一说完、她就匆忙带着那群爪牙开溜……因走得太过匆忙,临出院门前、陈妈妈一时不备被门槛给绊了一下,当众摔了个四脚朝地、灰头土脸,把顾丽娘乐得直拍手称好! 且先不说陈妈妈回去后如何向罗夫人回话,却说待聚在听泉院的人都散了后,顾丽娘便悄悄的把顾筝拉到一旁,避着两个勺儿、箸儿说悄悄话:“囡囡,那罗夫人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我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岑府,免得再无缘无故的招惹是非!” 若是没发生栽赃陷害以及被周淳轻薄一事,顾筝兴许还会赞同顾丽娘的提议,在在岑府呆不下去的时候选择抽身离开。但如今先后出了这两件事,顾筝却不得不好好的琢磨一番,没琢磨清楚前不敢贸然做出决定…… 顾筝把事情前前后后都琢磨了一遍后,面色逐渐变得一片凝重:“娘,我瞧着那罗夫人似乎想置你于死地,否则那陈妈妈不会一上来就要送你去见官!你想想,以岑家和官府的关系,想要借着官府动刑罚人的时候把人弄死,那还不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顾丽娘肚子里虽然也有不少弯弯道道,但她的弯弯道道却和宅斗完全不沾边,因此她得了顾筝的提醒、再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囡囡,你的意思是说送官只是个借口,罗夫人其实是想要我的老命?!” 顾筝点了点头,并给了顾丽娘一个赞许的眼神,顾丽娘一得到顾筝的鼓励、马上自发的开动脑筋往下说道:“既然我们已经猜出罗夫人要我的老命,那我们还继续留在岑府,那不是白白给她机会加害我们吗?” 这回顾筝却是摇头否定了顾丽娘的话,细细的同顾丽娘分析道:“您这回可就说错了,我们若是继续留在岑府、兴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毕竟罗夫人还要顾忌太夫人那头、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把我们除去!但倘若我们主动离开岑府,那罗夫人可就什么顾忌都没了。” 还有一点顾筝不想让顾丽娘担心,所以没有说出来———如果她们离开岑府、失去太夫人这顶保护伞,周淳若是得知了此事,很有可能会仗势欺人、把她抢去周家当侍童! 她可不想沦为周淳那个变态的玩物! 虽然周淳那边只是一种可能性和猜测,但顾筝却不想随便去冒险,所以眼下她们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岑家…… 分析清楚眼下面临的处境后,顾筝脸上有着一丝和年纪不符的沉稳,并果断的对顾丽娘说道:“我们现下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岑府,至少要等太夫人回来、弄清楚她把我们接到岑府的目的后再做打算!如果可以,到时候最好是求太夫人出面安顿好我们。”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顾丽娘再也没钻过那个狗洞,一直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听泉院。而顾筝虽然也没再出听泉院半步,但却央求勺儿、箸儿替她打探外头的消息,尤其是重点打探岑家太夫人归家的日期…… ******************** 这一日天气有些不好,往常这个时辰日光早就该从天际洒落下来了,但此刻那像剪纸般贴在灰沉沉天空的四角屋檐上却压着滚滚黑云,让四合院里这方小小天地里的光线十分昏暗,甚至让有些院子提早在廊下挂上了灯笼。 滚滚黑云一点一点的向地面压低,压得挂在游廊下的鸟雀烦躁不安,扑着翅膀烦躁的蹿来蹿去……可偏偏这天却一直都不落雨,只把天气压得十分闷热,让趴在窗台的顾筝也无端端的平添了几分烦躁。 只见顾筝一边使劲的扇着扇子、一边冲勺儿抱怨道:“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会落下啊?再这样阴沉沉的闷着,非把人给闷坏了不可!这龙王爷可真是不爽快,下个雨还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娘子!” 顾筝的抱怨和比喻让勺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啊,这龙王真是不给我们姑娘面子,我们姑娘都念叨一整天了它也不痛快些把雨水洒下来!” 说来还真是赶巧,这勺儿话音才落,外头就“噼里啪啦”的响起了炒豆子般的声响……那声音听着像是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让,把顾筝喜得立马欢喜的把头探出去张望,一抬眼果见地上已湿了一片,且那雨点越落越大、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便让院子里积了一滩滩雨水。 勺儿见状马上手脚利索的把支开的窗户关好,随后望着逐渐变得白茫茫一片的院子说道:“得了!龙王爷这下倒是给足姑娘您面子了,一口气给您下了个倾盆大雨!” “下大雨就下大雨呗,总比一直乌云压顶、雨水落不下来要强吧?”顾筝一边站在屋檐下赏雨,一边随口说了句:“这雨下得又急又大,想必原本在府里走动的人眼下定是全都躲了起来,不会再随意出门了……” “主子们没事自是不会再随意走动了,倒是奴婢们该在哪儿当差还是得在哪儿当差,”勺儿说着指了指已经批上蓑衣、打了把大油伞的箸儿说道:“瞧,箸儿要上厨房给姑娘您和夫人提晚膳去了,总不能一下大雨就让主子们饿肚子吧?” 第八章 雨夜访客 顾筝见了不由唏嘘感叹了几句,觉得这古代的丫鬟平时当差干活也不容易,再转念一想、心想若是眼下她和顾丽娘没呆在岑府里,怕是也还是得冒雨为生计奔波,指不定连个躲雨的地儿都找不到……一思及此处,顾筝便又觉得能够呆在岑府这个好地方混吃、混喝,运气真真是好。 这场瓢泼大雨一直下到了深夜,下到顾筝和顾丽娘用完晚膳、又闲聊了好一会儿,打算上床歇息了雨势也不见转小。 不料就在顾筝和顾丽娘正打算熄灯上床歇息的时候,听泉院的院门却被人不轻不重的拍了几下…… 那突如其来的拍门声让屋里几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勺儿更是一脸疑惑的嘀咕了句:“这都大半夜了,且还下着大雨,怎会有人在外头拍门?” 顾筝心里也觉得奇怪,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理会的好:“别管了,我们赶紧把灯吹了,就当是已经睡下没听见拍门声。” 勺儿闻言赶忙照做,屋里几人也立时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可这屋里的灯虽然已经熄灭了、且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但门外却还是断断续续的传来不轻不重的拍门声!那拍门声不大不小,每隔一会儿就响几声,让人一听便知在外拍门之人不但很有耐心且十分固执,似乎打定主意要拍到院里头的人开门为止。 外头那雨点砸在屋檐瓦片上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似乎这雨又下得比先前大了不少,可门外那拍门声却依旧不急不缓的响着,把顾丽娘听得首先不耐烦的嘀咕道:“勺儿,你出去问问是谁在拍门,问问她有什么事儿!没事让她别拍了、赶紧回去睡觉!” 因门外那人并未用力、激烈的拍门,顾筝隐隐觉得对方并无恶意,也觉察到对方似乎不想让人听到动静、觉察到她的举动,于是顾筝略微一思忖便点头赞同了顾丽娘的话:“那就麻烦勺儿姐姐出去隔着门问问,问清楚是什么人在拍门,可有什么事?” 勺儿闻言马上撑了把油伞快步走到门后,隔着门问道:“顾夫人问谁在外头?可有什么事?” 勺儿话语才落、马上就有个清脆的声音回道:“勺儿妹妹,是我,金钗!我们姨娘有事来找顾夫人,还请妹妹行个方便开开门!” 这金钗乃是岑老爷屋里孙姨娘的贴身丫鬟,平日里和勺儿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加之这孙姨娘待人一向和蔼、从不端姨娘的架子,因此勺儿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取下抵门的木条,把门开了、小心的把孙姨娘主仆迎到了屋里。 勺儿一把人领进屋便主动出声介绍道:“顾夫人,这位是我们府上的姨娘,姓孙,在我们老爷屋里伺候了快三十年了!她说有事来找夫人您……这外头雨实在是下得大,奴婢也不好让姨娘一直在外头候着,便做主把她先请进屋来了。” 藕荷色素缎无花纹小袄搭同色云锦长裙,孙姨娘穿了一身不大起眼的衣裙,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过勺儿一介绍完她的身份、她便主动冲顾丽娘福了福身。 这顾丽娘不懂规矩,不但大大方方的受了孙姨娘的礼、且也没有回礼,倒是顾筝上前一步冲孙姨娘福了福身子,只是孙姨娘却识趣的侧开身子只受了半礼。 顾筝也不指望顾丽娘能够开窍、觉察出孙姨娘无事不登三宝殿,因此不等孙姨娘寻到话开口、顾筝就主动询问道:“姨娘下这么大雨还赶过来听泉院,可是有什么要事找我娘?” “婢妾……” 孙姨娘话只起了个头,便有些为难的看了顾丽娘一眼,最终吞吞吐吐的提出了要求:“勺儿姑娘,你能不能先陪顾姑娘回屋,姑娘年纪还小,有些事我不好当着她的面说。” 顾筝一听孙姨娘这话、便知道她这是要自己回避了,于是当下便十分识趣的拉着勺儿的手、笑眯眯的告辞离去,只留下顾丽娘和孙姨娘独自在屋里———反正自个儿的娘什么话都会和她说,这孙姨娘今晚来听泉院的目的、明天她就会知道。 不过顾筝虽然知道顾丽娘一定会把孙姨娘来访的目的告诉自己,但待躺到舒适的被窝里打算睡觉的时候,顾筝却还是忍不住猜测孙姨娘的来意,猜不出个所以然、便只能拉着勺儿一起八卦:“勺儿姐姐,你说孙姨娘能有什么要紧事、非得深夜冒雨前来找我娘?还固执的站在外头敲了那么久的门……我娘又不是府上的正经主子,哪有帮得上她的地方?” 勺儿心里也正疑惑着呢,可她也猜不透孙姨娘的心思:“奴婢也不晓得,孙姨娘和顾夫人之前似乎连见都没见过,更别提交谈了……孙姨娘今晚来得还真是蹊跷,平日里她似乎和谁都不走动,只一心一意的在正房里服侍夫人。” 顾筝掩着小嘴打了个哈欠:“这事儿是挺蹊跷的,明儿我一定要找娘问清楚。” 勺儿伸手替顾筝掖了掖被角:“姑娘快睡吧!明儿起来就全都知道了。” 可惜第二天顾筝起床梳洗完毕、兴冲冲的跑到顾丽娘屋里时,顾丽娘却顶着一对黑眼圈还在呼呼大睡!顾筝问了箸儿在知道,原来顾丽娘昨晚竟和孙姨娘彻夜谈到天际泛白、孙姨娘才匆匆忙忙的冒雨离去,并且再三叮嘱箸儿一定不能让人知道她曾经来过听泉院。 顾筝听完箸儿说的话后,顿时对孙姨娘深夜来访的目的越发的感到好奇,可惜无论她怎么捣乱、顾丽娘都能雷打不动的酣睡,于是顾筝最终只得败下阵来,无奈的等顾丽娘睡饱自个儿醒过来再挖掘八卦。 不料顾丽娘这头还没睡够醒过来,荣寿堂那头就打发了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太夫人已经归家了,让顾丽娘母女赶紧准备、准备,即刻去荣寿堂拜见太夫人。 这顾筝可是天天都盼着这个传说中的太夫人归来,毕竟压在她心头的许多疑团必须见到太夫人才能一一解开———顾筝迫切的想知道太夫人为何使人把她们母女接到岑府住下,以及今后她们还能不能继续在岑府衣食无忧的住下! 因此这回顾筝可是一点都没对顾丽娘客气,当下又是敲锣打鼓、又是冰镇挠痒痒,最终总算是把顾丽娘这头睡猪给弄醒了! 顾丽娘一醒、顾筝马上贴着她的耳边大喊道:“岑家太夫人回来了!叫我们过去拜见呢!” 顾丽娘一脸迷茫的问道:“太夫人?什么太夫人?” 顾筝赶忙顺溜的答道:“能够给您吃、给您穿,让您天天吃喝玩乐的太夫人!” “吃喝玩乐”这四个字果然让顾丽娘瞬间清醒过来,而她清醒过来后竟比顾筝还要着急几分,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收拾干净,还特意换了新做的姜黄色贡缎袄子、并浅蓝色百花不落地马面裙……把自己打扮得端庄高贵、娴雅大方,像模像样的添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 顾丽娘一脸满意的在铜镜前转了几圈后,才拉着顾筝匆匆忙忙的往荣寿堂赶去,一副生怕去晚了惹太夫人不高兴的模样。 不过虽然太夫人归来一事让顾筝十分兴奋和激动,但她却也没把孙姨娘雨夜来访一事给忘了,而是一边提着裙子和顾丽娘往荣寿堂赶去、一边见缝插针的问了句:“娘,昨晚孙姨娘是为了何事来找您?” 顾筝一提起孙姨娘和太夫人,顾丽娘脸上顿时满是喜色,但她一见连勺儿也竖着耳朵、满脸好奇的等待她的回答,当下便得意洋洋的卖起关子来:“没事,她不过是找我闲聊几句罢了。” 这个敷衍的答案让顾筝小嘴儿一撅、当下便不客气的揭穿顾丽娘的谎言:“骗人!我才不信她大半夜的冒雨前来找您,只是想和您闲聊?!还一聊就聊到天亮?!哼!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娘您休想骗我!” “是是是!娘知道我们囡囡不是三岁小孩了,但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顾丽娘边说边伸手揉了揉顾筝的头,见顾筝不满的躲开且把小脸扭到一旁、一副打死不理睬她的模样,只能无奈的补了句:“反正是件好事就对了!你放心,娘又不笨,不会被人诓了去的!” 你不笨才怪…… 顾筝默默的在心里说了句,且顾丽娘越是笑容满面的保证是件好事,顾筝就越是觉得这不大可能是件好事。 只是顾筝还没来得及把事情问清楚,就听到余嬷嬷那带着几分笑的声音:“顾夫人可算是带着顾姑娘来了,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我们老太太就已经念叨好几遍了,说怎么还不见人影、是不是小丫鬟没把话给传到!这不,老太太等不及了,便派老奴出来迎迎。” 说话间余嬷嬷已经领着顾筝母女进了一座朴实、带着几分威严的院子,她们一行人才信步走进院子,马上就有几个丫鬟迎了过来,或是伸手搀扶顾丽娘、或是伸手牵小顾筝,总之都一股脑的凑到顾丽娘身边献殷勤,就连帮着打帘子的小丫鬟都有两、三个! 第九章 这是演哪出? 顾筝一边觉得奇怪,一边跟着余嬷嬷迈进了屋,才绕过一座屏风往里走了几步,一直走在顾筝前面的顾丽娘突然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奔去,二话不说的往一位慈母面善的老太太身上扑去,搂了人家老太太的双腿就嚎啕大哭起来……把顾筝弄得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该跟着扑过去嚎哭上几声,还是打住脚步站在原地欣赏顾丽娘的哭戏。 她这个宝贝老娘这到底是在演哪出啊? 怎么事先也不通知她一声,让她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顾筝站在原地观望了下,最终打消了跟随顾丽娘一起扑过去抱大腿的念头,而是慢腾腾的挪着小脚站到顾丽娘身旁,偷偷的观察那位老太太脸上的神色。 这一观察,顾筝顿时更加觉得意外! 顾筝猜想那端坐在罗汉床上、穿着赭黄沉香织金仙鹤交领长袄,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应该就是岑家的太夫人。只见太夫人端详了泪流满面的顾丽娘片刻后,双眼竟也隐隐有泪光闪动,随后她很快就拿帕子按住了眼角,似乎顾丽娘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般…… 顾丽娘见太夫人被她感染得落了泪,马上做出了一个让顾筝再一次目瞪口呆的举动———只见顾丽娘竟然抬起头,满心激动的喊了太夫人一声“娘”! 让顾筝跌破眼镜的是,这声“娘”喊出口后,不但在场的众人纷纷变了脸,就连太夫人也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更是马上伸出双手、满心爱怜的捧住顾丽娘的泪脸,眼底很快就浮起愧疚心疼的神色。 太夫人的反应让顾丽娘心中一喜,当下便又甜甜的、带着一丝试探喊了声:“娘……” “嗳!”太夫人当下便应了一声,并激动难耐的问道:“阿鸾……你真的是我儿阿鸾吗?” 没想到这时顾丽娘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出乎众人意料的说道:“我不知道阿鸾是谁,我只是一见到老太太、一颗心就忍不住激动起来,这身子也像是自有主张般、就这样直接奔到老太太跟前,情不自禁的脱口喊出了那声‘娘’!” 顾丽娘边说边露出了少见的羞涩神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是一见到老太太就觉得亲切熟悉!好像骨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又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的系在我和老太太之间、牵引着我的双腿……不过老太太怎么可能会是我娘呢?我娘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哪能和老太太相比。” 没想到顾丽娘这番话却让太夫人更加激动,只见她语气急切的说道:“好孩子,我一见了你心就隐隐的疼了起来,对你也有着一丝奇妙、难以言语的感觉!我想你一定就是我那苦命的孩儿,否则你不可能会有这样一番容貌!” 太夫人说着不等顾丽娘接话、就对余嬷嬷吩咐道:“去,把那卷画像取过来。” “是,太夫人。” 余嬷嬷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卷画轴回到众人面前,小丫鬟马上上前帮余嬷嬷将画轴一点一点的展开,待整幅画完完全全在众人面前展开后,太夫人才指着画上画的女子问道:“这是我年轻时,已故的老太爷请人替我画的画像,你们且仔细的瞧瞧画像、再瞧瞧眼前这个孩子,瞧瞧她是不是和我年轻的时候生得一模一样?” 太夫人既发了话,屋里众人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当下便都凑到那幅画像面前,随之目光也下意识的在画像和顾丽娘身上来回交替,一点一点的做对比。 顾筝眼下心里也是好奇的紧,因此她便也钻到画像前,仔仔细细的把那幅画像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看完立刻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大的杏目、翘挺的琼鼻、红菱般的小嘴儿,在加上那张尖下颌的瓜子脸,可不正是活脱脱的另一个顾丽娘? 若不是这画上的女子衣着华丽、珠环翠绕,整个人比顾丽娘少了几分村气,多了几分真真正正、刻在骨子里的大家闺秀的娴静气质,顾筝差点以为那其实是顾丽娘的画像、而不是岑太夫人年轻时候的画像! 顾筝思绪才刚刚转到此处,马上就有人把她的看法说了出来:“老太太,顾夫人和您年轻的时候还真是生得一模一样,看着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是、就是!这眉眼、这身形,没一处不像的!” 余嬷嬷倒是比旁人还要细心几分,只见她笑吟吟的对顾丽娘说了句:“顾夫人,您抿个嘴儿给大家伙瞧瞧可好?” 顾丽娘不知余嬷嬷的用意,但却乖乖的照做了,当着众人的面微微的抿了抿嘴。 余嬷嬷见了顿时又惊又喜,下意识的指着顾丽娘的脸对太夫人说道:“老太太您看!顾夫人不但模样生得和您相似,就连这抿嘴的样子都和您当年一模一样!老奴若是记得没错,老太太您平日里一抿嘴,这嘴角总是会稍微往左边偏一点,这顾夫人可不也是一抿嘴、嘴角就往左边偏了少许?” 太夫人显然十分赞成余嬷嬷的话,只见她当下便拉着顾丽娘的手、左右看个不停,边看还边一脸爱怜的问道:“丫头,五、六岁前的事你可还记得?” 顾丽娘摇头,道:“小时候的事我已记不大清楚了,也就有时候灵光一闪会记得一、两件。” 太夫人闻言顿觉惋惜,只能再问道:“那把你养大的人现在何处?” 顾丽娘闻言鼻子一酸,提了袖子边擦眼角边哽咽着说道:“我娘前一阵儿得了场大病,现下已经不在了!我家里也没别的亲人了,只剩下我和闺女相依为命。” “不在了?这……” 太夫人原是想把顾丽娘的娘找来好好的问一问,问清楚顾丽娘的身世是否有什么隐情,眼下一听说把顾丽娘抚养长大的双亲俱已不在了,一时没了法子、只能试探性的问了顾丽娘一句:“那你娘临走前,可曾说过你的身世有你不知道的隐情?” 顾丽娘摇头答道:“没有,我娘走得急,许多事都没能交代清楚就闭眼去了。” 第十章 认亲 这岑家本就子嗣单薄,且太夫人膝下就只有这一双儿女,因此当年阿鸾一不见、太夫人就大病了一场,哪怕病好后也心心念念着幺女,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打探幺女的消息。 说来这世间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太夫人苦寻幺女多年无果后,半个月前竟在与京城相隔千里的刺州偶然看到、和年轻时候的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顾丽娘!当时太夫人正陪着一位从京城回刺州祭祖的老王妃,行动有些不方便、无法当场就把顾丽娘找来问个清楚。 于是太夫人才会命心腹余嬷嬷带人,先把顾丽娘母女送到桐州、安排她们在岑府住下,打算等她归来后再好好的把事情弄清楚。 也正是因为如此,余嬷嬷才会把顾筝母女当成贵客款待,毕竟单凭顾丽娘那张和太夫人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脸蛋,顾丽娘就有七、八成的可能是当年被拐走的阿鸾姑娘。 而余嬷嬷陪伴了太夫人这么多年了,自是知道她心里有多挂记走散的小女儿,因此她才会一直维护顾筝母女、甚至不惜得罪岑府的当家夫人罗夫人。 这太夫人因为顾丽娘这张脸,心里本就对她的身份有七、八成肯定,眼下一听顾丽娘说觉得听泉院似曾相识,这七、八分肯定立马变成了十分肯定,当下就认定顾丽娘就是她那苦命的女儿…… 于是余嬷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太夫人便拉着顾丽娘的手,一脸慈爱的说道:“这世间长得相似的人的确是有,可相似到你我这般程度的却是十分少见,所以你一定是我的阿鸾,这点一定错不了!” “至于把你养大的娘,我想你一定不是她的亲生闺女,只是她多年来一直都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之后因为走得匆忙也就没能告诉你……” 太夫人的话让顾筝听了一时无语,对这戏剧化的转变也不知该喜还是忧,更是觉得太夫人的说法未免太牵强了些———这认闺女难道不需要什么信物、胎记之类的吗? 还是太夫人心里实在是对失散的闺女万分愧疚,所以一见到个和闺女长得像的人,就母爱泛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人拉回来当闺女疼爱? 不过顾筝虽然不能肯定顾丽娘到底是不是太夫人的女儿,但有一点顾筝却百分百可以肯定———顾丽娘只要成为岑家的姑娘,从此就会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也不必再为生计犯愁了,以顾丽娘的性子一定不会把这么好的事往外推! 果然,顾筝心里才起了这个念头,就见顾丽娘已经从善如流的跪在太夫人面前,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完才笑容满面的说道:“老太太说是便是了,当年的事丽娘已然记得不多,但能够尊老太太为母亲,那是丽娘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丽娘要是不知道惜福、那就太不应该了!” “从今以后老太太您就是丽娘的亲娘,是囡囡的亲外祖母!”顾丽娘说完不忘拉了顾筝一把,示意她给太夫人磕头:“娘,女儿带着您的外孙女儿给您磕头了!” 顾丽娘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了,那顾筝一个小娃娃自然也就不必太过纠结了,跟着把这门亲给认了就是……反正她也没有把天大的好事往外推的习惯。 于是顾筝马上就十分识趣的跟着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后甜甜的冲太夫人喊了声:“外祖母!筝儿随娘亲姓,姓‘顾’名‘筝’,外祖母叫我‘筝儿’或‘囡囡’都行!” 这顾丽娘先前说的那番话可谓是又乖巧又好听,加上她一连叫了太夫人几声“娘”,早就把太夫人哄得心花怒放了……眼下小顾筝再甜甜的喊了太夫人一声“外祖母”,又人小鬼大、煞有介事的学着大人的模样介绍自个儿,当下就把太夫人逗得哈哈大笑。 这太夫人认回了闺女、孙女儿,心情一好自是少不了赏赐,只见她很快就让余嬷嬷取了对翡翠玉牌和一副做工十分精致的长命锁,亲自给顾筝母子戴上、算是给她们的见面礼。 顾筝一看便知老太太是真心疼爱她们母女,心想不能白白的收老太太的礼物,于是她眼珠子一转,很快就把自己亲手做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古怪的荷包拿了出来,一脸羞涩的说道:“外祖母给了筝儿见面礼,筝儿也要送外祖母一样见面礼才是……” “这是筝儿亲手做的荷包,希望外祖母不要嫌弃,”顾筝话还没说完小脸蛋就红得像颗熟透了的苹果,但为了让人不要小瞧她这份礼物,她最终还是挺起胸膛飞快的解释了句:“筝儿是进府后才跟勺儿姐姐学做荷包的,之前从来没学过、也没什么机会拿针线,所以这个荷包做得有些奇……有些粗糙,还望祖母不要见笑。” 顾筝其实也不想把自己做的那个四不像的荷包拿出来丢人现眼的,可谁让她娘不争气呢?顾丽娘接了太夫人赏的见面礼后,就顾着把那对翡翠玉牌爱不释手的拿在手上把玩,别说没想法子回礼了、连个“谢”字都没多说! 顾筝可不想她们才刚刚获得岑府的定居权,就因为太不知道好歹而不讨人喜欢!顾筝更是深知她和顾丽娘今后在岑府里,能够依靠和寻求庇护的人只有太夫人,所以她才会选择献出那个奇怪的荷包、并无耻的在太夫人面前卖萌装可爱…… 而顾筝这个伪萝莉一卖萌,老夫人果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只见她当下就毫不嫌弃的把顾筝做的荷包拿在手上细细打量,并笑眯眯的鼓励了顾筝一句:“筝儿才学了半个多月就能做出这样的荷包来,算是很不错了!假以时日我们筝儿做的东西一定不会比几位姐姐差!” 顾筝一被太夫人夸奖、马上抬起小脸回以一个羞涩的笑容,老太太见了越发欢喜,仿佛眼前站的就是自个儿当年的宝贝阿鸾…… 只见太夫人一脸溺爱的把小顾筝搂在怀里,指着那个奇形怪状的荷包问道:“筝儿告诉外祖母,这荷包是个什么样式的?外祖母瞧着像桃子……也有点像石榴?” 太夫人话音才落,嘴快的勺儿就笑嘻嘻的接了句:“回太夫人话,顾姑娘原本是打算做个如意形状的荷包,可做着、做着顾姑娘竟把荷包做得圆滚滚的,于是她便只能改做个石榴形状的荷包!只是这荷包做到最后,石榴上竟长了个角出来,最终姑娘自个儿管这荷包叫‘四不像’!” 勺儿热心的解说让顾筝顿时满头黑线,心想不用解释的这么仔细吧?第一次做,做出失败的作品来很正常嘛…… 而满屋子的人一听勺儿的解说、当下便掩了嘴笑了起来,太夫人更是边笑边盯着手里的“四不像”看个不停,最终勉强再寻出一个好的地方来:“形状差些倒也无妨、能装进去东西就行,倒是这荷包上头绣的这幅蝴蝶穿花还算不错。” 太夫人才刚刚夸完荷包上面的绣图,顾筝就十分自觉的埋头躲进太夫人怀里,躲严实了才闷闷的说了句“荷包上的蝴蝶和花都是勺儿姐姐绣的,筝儿就绣了几片叶子”,说完顾筝便躲着不肯出来见人,那副可爱模样惹得在场众人又一起大笑了一场。 一旁的余嬷嬷见认亲一事算是落下了序幕,便忙着指挥丫鬟们奉茶上茶点,也好让太夫人三人一边品尝尝点心、一边继续热热闹闹的叙家常。 这点心端上来后,顾丽娘积习难改、头一个奔到桌前,也不管顾筝一个劲的朝她使眼色、让她矜持点,当下就把一碟子桂花糖蒸栗粉糕抢到怀里,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就喜欢吃这桂花糖蒸栗粉糕!我一口气能吃下十几块呢!” 顾筝见顾丽娘还是手都没洗就抓糕点吃,只能把脸别开、装作认真欣赏角落挂着的那盏八角琉璃宫灯,见屋里众人都因为顾丽娘的举动而呆怔住后,便转而继续欣赏供在高几上的那对玉如意,并暗暗打定主意要继续装天真无邪的萝莉。 没想到片刻之后,太夫人不但没因为顾丽娘的粗俗举动而不高兴,反而再一次热泪盈眶、并满心愧疚的说道:“没错,阿鸾你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这个桂花糖蒸栗粉糕!这些年来你在外头受苦了,竟连吃个糕点都成了奢望……” 原来顾丽娘的狼吞虎咽、阴差阳错的勾起了太夫人心里的愧疚,也让她马上对大丫鬟紫苏吩咐道:“紫苏,让小厨房多做一些桂花糖蒸栗粉糕送到听泉院去,姑奶奶喜欢吃!还有如意糕、糖蒸酥酪、玫瑰酥、吉祥果,并珍珠翡翠汤圆、莲叶羹、香薷饮,这些小点都做上一些一并送去听泉院。” 吩咐完紫苏,太夫人又体贴的问了顾丽娘和顾筝的喜好,又加了几样东西使人做了送去听泉院。 第十一章 疑虑 随后太夫人拉着顾丽娘的手问寒问暖,又提了不少问题,或问顾丽娘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或问顾丽娘的养父母对她好不好等等,事无巨细都一一过问,问着、问着太夫人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期间太夫人还问了顾丽娘好几件和阿鸾身份相关的事,顾丽娘都碰巧一一记得且都答对了,当下便让太夫人更加肯定顾丽娘就是她的女儿阿鸾,并且立刻就使人把顾丽娘“岑家姑奶奶”、以及顾筝“岑家表小姐”的身份宣布下去,让府里下人不得怠慢顾丽娘。 而顾丽娘为了讨太夫人的喜欢,很快就主动提议把名字改回“阿鸾”,不要“顾丽娘”这个名字了。太夫人听了自是十分欢喜,当下便“阿鸾”长“阿鸾”短的叫了起来,就连顾筝也因为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得了太夫人赐的一个小名———弯弯。 太夫人和顾丽娘母女二人谈话进行到最后,太夫人难免要问到顾筝的爹:“对了,你既连弯弯(顾筝)都有了,那这孩子的父亲呢?” 这顾筝的爹其实是个无亲无故、孤苦伶仃的地痞混混,当初和顾丽娘成亲没两年就丢下大着肚子的顾丽娘跑了。顾丽娘把那个负心汉痛骂了一顿后便也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从此见人便说夫君已死,甚至把顾筝生下来后、也直接让顾筝随了她的姓。 于是太夫人一问起顾筝的父亲,顾丽娘便面不改色的把谎话重复了遍:“死了,早早的就死了!我们囡囡还没出世前就死了。” “原来弯弯是个遗腹子啊,我可怜的孩子,”太夫人说着便把顾筝搂到怀里安慰了一番,随后才继续问道:“那弯弯父亲那边的亲人呢?” 顾丽娘这回倒是没再胡乱编造谎话,而是据实答道:“囡囡父亲是个无依无靠、从外地来刺州讨生活的人,没有任何族亲,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轻易让囡囡随了我的姓。” 且先不提太夫人又问了顾丽娘哪些过往旧事,却说顾筝母女摇身变成岑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后,待遇立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听泉院不再只有勺儿、箸儿两个丫鬟,很快就涌进一堆服侍顾筝母女的丫鬟、婆子; 紧接着太夫人赏的东西便如流水般的抬进听泉院,无论是穿在身上的绫罗绸缎,日常用的茶盏、花瓶、鼎炉;还是摆挂在屋里的家具、古董字画,可谓是色色俱全、一件不少。 岑府里的各路人士得到消息后,更是纷纷提了礼品上门前来和顾筝母女套近乎,这些人当中除了想通过顾筝母女巴结太夫人的,还有岑老爷的五位姨娘,甚至之前从没到过听泉院的罗夫人,也在陈妈妈的陪同下、屈尊降贵的到听泉院探了顾筝母女一回。 顾筝也不忙着享受这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日子,而是一等听泉院清静了、便拉着顾丽娘悄声询问道:“娘,您在太夫人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我不信您的身世要是真有隐情,已经去世的外祖母会没告诉您!” 顾丽娘正扯着一块上好的料子在身上比划着呢,一见顾筝对此事心存疑虑,只心不在焉的反问了顾筝一句:“怎么?你娘我换上这身用贡缎做的衣裳,戴上这些光彩照人的珠宝首饰后,难道不像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吗?我看我还挺像模像样的啊,这身衣裳我穿着再合适不过了!” 顾筝见顾丽娘只把心思放在那堆衣料首饰上,顿时没好气的大喝了一声:“娘!我在和你说正经事!” 顾丽娘心情愉悦的哼了几句小曲儿,才笑嘻嘻的说道:“娘就不告诉你,你自个儿猜去吧!” 顾筝闻言顿时满头黑线:“娘……” “姑奶奶,孙姨娘来看您了。” 顾筝话还没说完、就被勺儿禀的话给打断了。 原本只顾着衣裳首饰的顾丽娘一听说孙姨娘来了,双眼立时一亮、随后竟马上丢下那堆衣料首饰,一刻都没耽误就出屋见孙姨娘去了。 这孙姨娘先前才和几位姨娘一起来探望过顾丽娘,怎么这才刚走没一会儿就又折回来了? 加之顾丽娘的反应有些反常,顾筝见了后顿时若有所思,心想这孙姨娘昨晚才刚刚来找过顾丽娘,第二天太夫人就正好归来了,且偏巧顾丽娘还似模似样的认了太夫人这个娘……难道这件事和孙姨娘雨夜来访有关系? 顾筝越想越觉得顾丽娘和孙姨娘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且这个秘密一定和顾丽娘突然成了岑府姑奶奶有关,否则孙姨娘不会频频来找顾丽娘…… 一思及此处,顾筝便有些坐不住了,于是她索性抢了箸儿的差事,亲自端了茶盏和糕点进屋,把茶奉上后也不离去,而是笑眯眯的坐到了顾丽娘下首,一副“我这是光明正大来听你们说什么秘密”的模样。 坐在下首的孙姨娘早在顾筝进来前就打住了话头,一副打算等顾筝奉完茶出现后再继续往下说的模样,哪知顾筝进来后竟就不出去了、一点避嫌的意思都没……这让孙姨娘一时间有些为难,看了顾丽娘好几次都没再开口。 顾丽娘心知顾筝已经起疑、且她也赶不走顾筝,于是索性端了茶盏吹着浮在茶水上的茶沫装傻,一副全权交给孙姨娘对付的模样。 倒是孙姨娘此刻似乎有些着急,只见原本颇有耐性的她,这回竟没了耐心慢慢的等待、也等不及等顾筝离开后再开口,而是很快就按捺不住、当着顾筝的面提醒了顾丽娘一句:“姑奶奶,这该说的话先前婢妾已经都说完了,现下婢妾只盼着姑奶奶认了亲后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 孙姨娘说着见顾丽娘并未开口、看似不甚热情,脸上便多了几分着急,语气里也下意识的多了几分哀求:“婢妾也不是要姑奶奶您帮着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婢妾不过是想替……还望姑奶奶能够出手帮婢妾这一回,若是此事成了,姑奶奶对婢妾的大恩大德、婢妾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顾筝听到这里便已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想必是这孙姨娘帮着顾丽娘认了岑家这门亲,但孙姨娘帮顾丽娘的条件定是要顾丽娘认亲后、借着“岑家姑奶奶”这个身份,帮她做一件她自己个儿做不到的事。 说白了就是孙姨娘和顾丽娘相互利用、相互帮忙…… 想通这一层后,顾筝不由对孙姨娘有些刮目相看———这孙姨娘今儿来找顾丽娘,摆明了是要让顾丽娘履行之前彼此定下的约定,但她却只字不提她之前帮顾丽娘一事、或是拿之前的事来威胁顾丽娘,只求顾丽娘出手帮她一把。 这个孙姨娘倒是个聪明通透的主儿,她应该是不想提先前的交易,让顾丽娘以为她是在要挟、威胁她,适得其反的惹顾丽娘的不快……只是这孙姨娘到底要顾丽娘帮她做什么事呢? 就在顾筝百思不得其解时,一直不曾表态的顾丽娘终于开了口,道:“孙姨娘你放心,我们出来混的讲的就是个义气!既然你前头已经帮过我了,那我也一定会说话算数、帮你做好那件事!你且安心的回去等着,那件事儿我碰不上也就算了,一叫我碰上、我必定会想法子开口帮你!” 顾丽娘的保证让孙姨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随后她也没留下来再多说些什么,很快就客客气气的起身告辞离去,一副十分信任顾丽娘、相信顾丽娘一定会不负所托的样子。 一送走孙姨娘,顾筝马上不客气的揪住顾丽娘的衣袖,故意一脸严肃的板着小脸、假装不悦的质问道:“娘!您快老实招来!您究竟背着我和孙姨娘定下什么约定?!您竟一个字儿也不曾透露给我知晓,您就不怕被孙姨娘卖了还傻乐、傻乐的帮她数卖身银子吗?” 第十二章   齐聚一堂 顾筝的话让顾丽娘有些心虚的干咳了两声,显然顾丽娘之前没少被人卖来卖去、吃亏受骗,不过她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底气、一脸不满的抗议道:“囡囡,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娘我呢?你娘我看上去难道就整一副愚笨好骗的傻样?怎么一到你这儿,你娘我就成了人人都可以骗的傻子了?!” 顾筝心想你不但傻乎乎的且还有些贪心,所以人家只要亮出一丁点好处来,你就会自动上钩、自投罗网…… 不过这些话顾筝只敢藏在肚子里、嘴上不敢透露半句,只不依不饶的追着顾丽娘问孙姨娘一事,哪知顾筝还没来得及把顾丽娘审问清楚,勺儿便急匆匆的进屋禀道:“姑奶奶、表姑娘,太夫人那边使了个小丫鬟过来相请,说是荣寿堂那头今儿把老爷、夫人并府上的姑娘、姨娘们都叫齐了,让姑奶奶和表姑娘过去荣寿堂认亲呢!” 既是太夫人请她们过去认亲,顾筝母子自是不敢有所耽搁,换了衣裳、整理过仪容后,二人便匆忙赶到荣寿堂……一揭了帘子进到里屋,顾筝一眼便瞧见屋里早已坐满了一群人,其中数几个和她年纪相当、打扮得体的小姑娘最为醒目。 太夫人一见顾筝母女到了,马上一脸和蔼的冲她们招了招手,把顾筝母女招到身旁后,率先指着捧着茶盏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身穿宝蓝色直裰、腰系墨玉金厢阔带,看起了大约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介绍道:“阿鸾,这是你大哥,你们有多年未见了,你可还记得他?” 顾丽娘一听这话立时便红了眼眶,紧接着马上动作利索的扑到岑老爷身上,泪盈于睫、情真意切的喊了声:“大哥!” 岑老爷纵然已是颇有威严的一家之主,是承了爵位的定南伯,但一见到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流落在外二十几年的妹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眼底除了有激动的神色外,还有着一丝深深的愧疚之色。 只见岑老爷很快就伸手扶起顾丽娘,一边打量她那张和太夫人年轻时极为相似的容颜,一边哑着嗓子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鸾,是大哥对不住你,是大哥害你这些年来吃了这么多苦!大哥该罚、该打!” 眼前这幅兄妹相认的画面让太夫人一脸动容,只见她一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边出言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你这个臭小子既已知错,那今后就更该好好的对待阿鸾和弯弯、弥补你当年因为贪玩而犯下的过错!”太夫人说着便轻轻的推了顾筝一把,语带鼓励的说的:“弯弯,这是你舅父、是你娘的亲大哥,快过去给舅父瞧瞧!” 顾筝闻言十分听话的偎依到岑老爷身边,甜甜的冲他喊了声:“舅父好!” “弯弯真乖!” 岑老爷说着便取出一对白玉雕刻的麒麟摆件、一对琉璃兔镇纸,分别送给顾筝母子,算是给她们的见面礼。 那对白玉麒麟是给顾丽娘的,顾丽娘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当下便欢欢喜喜、动作利索的把东西揣进了怀里,一副生怕岑老爷反悔、把东西要回去的模样。 倒是顾筝收下那对琉璃兔镇纸后,礼貌的向岑老爷道了谢,还大大方方的表示一定会亲手做个荷包回赠岑老爷,惹得屋里众人一起掩了嘴大笑…… 太夫人听了更是把顾筝先前送她的那个“四不像”荷包拿了出来,笑眯眯的递给岑老爷观看,有几分打趣顾筝这个鬼机灵的意思,也有几分向岑老爷炫耀外孙女亲自做的荷包的意思。 岑老爷见了那个“四不像”的荷包后也跟着哈哈大笑,于是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既热闹又融洽……见过岑老爷这个一家之主后,太夫人便指着罗夫人说道:“阿鸾,这是你大嫂,你们先前已经见过几次了吧?” “岂止见过?连大嫂身边的陈妈妈我都已经是熟悉得很了!”顾丽娘说着便牵着顾筝走到罗夫人面前,屈膝给她行了礼算是认了亲,行完礼后不等罗夫人开口、顾丽娘就直接把手掌摊开伸到她面前,说道:“大嫂,你可不能小气,给我和囡囡的见面礼可别比不上大哥送的哦!” 这顾丽娘故意当着太夫人的面说、“连大嫂身边的陈妈妈我都已经是熟悉得很了”这样的话,可不就是在暗指先前罗夫人让陈妈妈去搜听泉院一事?罗夫人认为顾丽娘这是故意在太夫人面前给她上眼药! 加之眼下顾丽娘还这般无礼的把手伸到她面前,一副她欠了她的模样,真真是叫她见了后心里十分不痛快! 但罗夫人心里就是再不痛快,她也不敢当着太夫人和岑老爷的面发作,她也不能把顾丽娘伸到面前来的那只手拍掉,只能恨恨的取出一副金蝴蝶点翠大珠宝头面给顾丽娘,算是给她的见面礼;随后罗夫人又给了顾筝一挂金厢玉鱼摺丝珊瑚宝石坠领,说是给顾筝平日里搭配衣裳戴着玩。 这顾丽娘又得了一整套珠宝头面,当下便喜得眉开眼笑、双眼放光,并十分主动的对太夫人说道:“娘,还有谁是阿鸾还没见礼认亲的?您老人家赶紧一并指出来,阿鸾这就一一过去讨礼……不,是过去见礼!” 顾丽娘这话说得虽然无礼露骨,但却胜在直白实诚,立时把太夫人逗得一边摇头、一边掩嘴直笑,笑够了才一脸无奈、语带溺爱的说道:“没了、没了,咱们家人丁不甚兴旺,你们这一辈更是只有你和你大哥,剩下的都是些小辈、该她们给你磕头见礼才是。” 顾丽娘一听说有小辈要给她磕头见礼、立时得意起来,心想总算是轮到她摆摆大家族长辈的威风了!可惜顾丽娘还没高兴得意多久,一想起长辈得给晚辈见面礼,当下便搭耸着脑袋沮丧郁闷得很。 只见顾丽娘一边依依不舍的摸着揣在怀里的宝贝,一边小声的嘀咕了句:“娘,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些个晚辈,可我……我没东西給她们当见面礼啊!我很穷的,真的!不信娘您问问囡囡……” 此话一出,屋里众人立时哄堂大笑,站在顾丽娘身边的顾筝则一脸淡定的扭过头,仔细的观察角落花几上摆着的那盆大红的芍药,一直到顾筝连那盆芍药枝上结了几个花苞都数得一清二楚了,太夫人才缓缓开口替顾丽娘解了围…… “阿鸾你也不必在众人面前哭穷了,这点倒真是怨不得你!你才归家没几日,哪会有什么体己的东西拿出来赏给这些小辈,”太夫人说着侧头扫了余嬷嬷一眼,余嬷嬷见了立刻心领神会的吩咐丫鬟端了两盘东西出来,吩咐道:“紫苏,你到姑奶奶身边站着,一会儿姑娘们给姑奶奶磕头见礼时,你便把这盘子东西奉上给姑奶奶挑,她喜欢送那件便送哪件、不必替老太太心疼。” 紫苏得了吩咐后,立时捧着那摆满簪子手镯、玉佩挂件等东西的托盘、笑吟吟的站到了顾丽娘身边。随后余嬷嬷照样叮嘱了丫鬟玳瑁几句,玳瑁便端着摆满各色小玩意儿的托盘站到了顾筝身后———很显然太夫人替顾筝母女设想得十分周全,不但准备了顾丽娘那份见面礼,且早早的就替顾筝准备好和姐妹们互赠的礼物。 第十三章   礼尚往来 意识到这一点后,顾筝不由冲太夫人感激一笑,太夫人见了微微的冲她颔了颔首,以眼神示意顾筝不必太过紧张拘束。 这礼物备齐了后,岑府的六位姑娘、并一位少爷便按照排行依次走到顾丽娘身边,恭恭敬敬的给顾丽娘这位嫡亲姑姑磕头见礼。顾丽娘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好歹在紫苏的提醒下没出什么差错,只是给见面礼时顾丽娘脸上总会闪现出肉疼的神色,似乎恨不得把那托盘上的宝贝全都揣到自个儿怀里去。 姑娘们见过顾丽娘后,最年长的岑元娘便率先走到顾筝面前,轻轻的携了顾筝的手、语气温婉的说道:“顾妹妹,我在众姐妹里头年纪最长,你以后可以和诸位妹妹一样喊我‘大姐姐’。” 岑元娘说着便递了个上头绣了幅猫扑蝴蝶、做工十分精致的五彩荷包给顾筝,算是初次见面送给顾筝的礼物。 这岑元娘说话一直都温温软软、柔声细语,态度也是和和气气的,让顾筝觉得十分亲切,就像是在和邻家大姐姐闲话家常般。 因此顾筝虽是头一次见岑元娘,却是一点都不排斥她,当下便高高兴兴的唤了她一声“大姐姐”,并从托盘上挑了一对金累丝灯笼耳环回赠给岑元娘:“大姐姐也知道我这是借花献佛、拿了外祖母的东西来做人情,希望姐姐不要见怪和嫌弃才是。” “祖母的东西我宝贝还来不不及呢,哪会嫌弃?今日也是借了妹妹的光,姐姐我才有机会得了祖母的宝贝。”岑元娘说着温温婉婉的冲顾筝一笑,随后小心翼翼的接过那对耳环、郑重其事的吩咐小丫鬟收好。 斜倚在罗汉床上的太夫人正巧听了她的话,于是便笑着说了句:“元娘既说占了我的便宜,那这便宜就不能让你白白占去,你且好生带着你表妹妹认认其他几个丫头……” 岑元娘屈膝应了声“是”,随后便担起长姐的职责,领着顾筝走到一位上穿淡绿色银纹绣竹草图案、下系湖水蓝百花曳地裙,捧了一本书坐在绣墩上看的小姑娘面前,介绍道:“顾妹妹,这位是你二姐姐,你二姐姐在我们一众姐妹里头可是最爱看书、最有学问的,你今后读书时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向她请教。” 顾筝知道这位岑二娘是罗夫人的亲生女儿,因此岑元娘一介绍完、她便客客气气的上前和岑二娘见了礼:“二姐姐,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了。” 没想到岑二娘这位嫡女可比岑元娘这位庶女高傲多了,只见她先是一脸高傲、爱理不理的扫了顾筝一眼,随后连句客套话儿都懒得和顾筝说,只随意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象牙牛角笔筒扔到顾筝手里,算是应付了事。 岑元娘见了怕顾筝觉得尴尬,便伸手指了玳瑁手里捧着的托盘,体贴的建议道:“我瞧着这对景泰蓝镶绿玛瑙耳环,和二妹妹今儿穿的衣裳十分相衬,不如顾妹妹就把这对耳环回赠给二妹妹如何?” 顾筝知道岑元娘是好意替自己解围、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当下便爽快的取了那对景泰蓝镶绿玛瑙耳环、大方的送到岑二娘面前。 只不过顾筝虽然接受了岑元娘的提议,但再开口时语气却多了几分轻描淡写、不似先前那般客气有礼:“说来也巧,这对景泰蓝镶绿玛瑙耳环反倒是这堆东西里头我最不喜欢的,眼下用它来回赠给二姐姐、把它送到适合它的人手里,倒也算是没糟蹋了这对耳环。” 顾筝这番话虽然看似说得得体、好听,但聪明人却是一下子便听出这短短几句话里蕴涵的反击———你岑二娘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自然也不会把你放在心上,这对耳环是我不喜欢、不想要了才送你,可不是为了讨你欢心才送你的! 岑元娘似乎没料到一直都笑容可掬的顾筝,面对岑二娘的轻视时竟会摆出这样的态度来,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倒是岑二娘听了顾筝那不亢不卑、不甘示弱的话后,竟意外的把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意味深长的看了顾筝一眼。 其实那对景泰蓝镶绿玛瑙耳环,在岑二娘眼里不过是件寻常的首饰、不足以让她另眼相待。但岑二娘却不能说太夫人的东西不好,因此她虽然不屑伸手接那对景泰蓝镶绿玛瑙耳环,但却以眼神示意身边的丫鬟接下,随后便自顾自的低头看起书来、看都没多看顾筝一眼。 顾筝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后也不再多说,只悄悄的记住岑二娘对她的态度,决定今后少和岑二娘接触,免得自讨没趣———她可以对人客气礼让,但却绝不会卑躬屈膝、上赶着去讨好巴结人。 此时岑元娘也算是回过神来了,赶紧出声引着顾筝见了岑三娘、岑四娘这对双胞胎姐妹花,这对双胞胎姐妹同样是罗夫人所出,年纪只比岑二娘小两岁。 因同样也是岑家的嫡女、且是少见的双生儿,这对双胞胎的态度甚至比岑二娘还要高傲娇纵几分———岑三娘倒是拿眼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顾筝一番,但打量完后她脸上却有着显而易见的鄙夷和轻视,和顾筝互赠礼物时态度也十分傲慢,甚至她还十分霸道、不等顾筝挑出回赠给她的礼物,就自个儿从托盘里选了一副金累丝美人游宴玲珑掩耳、问都没问顾筝一声就硬把东西抢了去。 和岑三娘生得一模一样的岑四娘也十分瞧不起顾筝,顾筝客客气气的和她打招呼,她却正眼都没瞧顾筝一眼、只顾着和身后的丫鬟窃窃私议,彼此互赠礼物时也都是由丫鬟替她完成的,似乎从头到尾都故意把顾筝当成了空气……一直到顾筝转身去和岑五娘认亲,岑四娘才不动声色的斜眼打量了顾筝几眼。 初次见面顾筝也不好和岑家的几位姑娘起什么大冲突,因此人家对她热情她便也热情些回应,人家对她不热情她也从善如流的视她们为空气、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对方,并未把众人的态度放在心上———对顾筝来说,她只需要在意太夫人这个大BOSS的态度就足够了。 且先不提岑家这三个嫡女态度如何傲慢,却说排行第五的岑五娘乃是赵姨娘所出,兴许因为是庶女的缘故,她的性子比嫡出的岑二娘以及那对双胞胎要好上不少…… 只见岑五娘一见顾筝过来就主动上前、亲亲热热的挽住顾筝的胳膊,并乖巧懂事的替三个嫡姐说好话:“顾妹妹莫要恼前头三位姐姐,她们其实都是面冷心热、待人极好的人,妹妹和她们相处久了便会知晓了。” 岑五娘替前头那三位嫡姐说完好话后,才冲顾筝柔柔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在姐妹里头排行第五,我比顾妹妹虚长几个月,妹妹可以叫我‘五姐姐’、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小名‘阿娆’。” 这岑家孩子的名字第二个字都固定是“祺”字,最后一个字女子则都是从“女”字旁,因此这岑五娘的全名便是“岑祺娆”,她身边亲近的同辈之人和闺蜜好友平日里都会亲昵的称她为“阿娆”。 这岑五娘今儿不过是头一次和顾筝见面,便主动把小名告知、并暗示顾筝可以亲昵的喊她小名,示好之意昭然若揭……而岑五娘既然主动向顾筝示好,初来乍到的顾筝又岂会拒绝? 以眼下的情形来看,顾筝以后可是要在岑府里长住下去的,若是和岑府的姑娘个个都不交好,那可就有些不大好了。 因此顾筝一听岑五娘这话、马上从善如流的答道:“那好,反正我们年岁相当、不过是月份差了几个月罢了,那我今后便叫你阿娆好了……对了,你可以叫我‘阿筝’,也可以叫我‘弯弯’。” 这“弯弯”可是太夫人亲自给顾筝取的小名,且这字叠在一块儿叫、听着也更亲昵些,因此岑五娘马上亲热的喊了顾筝一声“弯弯”,并十分大方的送了一个一支金玉鱼宝簪给顾筝,顾筝则回赠她一副金厢宝石扣。 两人互赠完礼物后,岑五娘更是一脸关切的问寒问暖,问完后还邀请顾筝有空到瑞香园她住的潇湘苑找她玩,两人像是一见如故的好姐妹、有着说不完的话儿般…… 而在岑五娘向顾筝示好的时候,一旁的岑三娘和岑四娘俱是一脸鄙夷的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岑五娘的行为感到十分不齿。倒是岑二娘一直全神贯注的低头看书,并未有任何表态、似乎压根就不关心身边发生的那些琐事。 见过岑五娘后,岑五娘便十分热心的代替了岑元娘,指着坐在她身边、身形十分娇小的小姑娘介绍道:“她是我们姐妹里头排行最末的幺妹,平日里胆儿可是比我养的松鼠还小,日日都躲在她姨娘屋里、一步都不肯出来,更别提经常和我们一道儿玩了!弯弯你可以喊她‘六妹妹’,也可以喊她‘阿婉’。” 第十四章   亲事(一) 岑六娘此时已经胆小的躲到岑元娘身后去了,听了岑五娘的话后有些羞涩的冲顾筝笑了笑,顿了好一会儿见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才怯怯的开口喊了声:“顾……顾妹妹……” 若不是岑五娘事先已经说了岑六娘的胆子很小,顾筝差一点以为自己长得十分吓人、才初一见面就把岑六娘吓得躲到岑元娘身后去。 不过这样的小姑娘倒也让人下意识的心生怜惜、讨厌不起来,因此顾筝马上回了她一个友善的微笑,随后特意挑了一条和岑六娘身上气质十分相衬、做工精致的白玉夕颜花链子送给她。 岑六娘一见到那条白玉夕颜花链子、眼底便闪过一丝欢喜,显然顾筝送的东西让她打从心底喜欢。不过岑六娘却是略微犹豫了一小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收下顾筝送的礼物,小声的道了谢后、羞答答的回赠顾筝一副金宝串牌。 那副金宝串牌有些比不得前面几位姐姐送的礼物,因此岑六娘送出金宝串牌后马上一脸紧张的看着顾筝、生怕顾筝会嫌弃,一直到见顾筝脸上有着真心喜欢的神色、并且一视同仁的把那副金宝串牌妥善收好,她脸上的表情才有所放松、并且有了浅浅的微笑。 倒是岑六娘那副畏首畏尾的模样,让一旁的岑五娘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耐,只是岑五娘很快就压下心头的不耐烦,继续引着顾筝到一个被奶娘抱着的小奶娃面前,笑着介绍道:“弯弯,这是我们的幺弟七郎,他今年才两岁多、还不大会叫人呢!” 顾筝笑嘻嘻的逗了胖嘟嘟的岑七郎几下,又挑了一个花梨小木鱼送给他玩耍……如此才算是把府里的姑娘和少爷都认了一遍。 顾筝这边才刚刚认完亲,顾丽娘那头也正好完事———岑老爷屋里的五位姨娘也按照抬成姨娘的先后顺序,逐一向顾丽娘磕头见礼。 当然,这姨娘原是没资格进太夫人的荣寿堂的,更别提在太夫人宴息的里屋走动了。她们之所以能够破格出现在荣寿堂,乃是因岑府人丁一向都不太兴旺,太夫人总是嫌荣寿堂太过冷清了一些、不够热闹欢喜,于是才会破例允许那些姨娘到荣寿堂走动。 此举说得好听点是给姨娘们一些体面,说的难听点就是要她们这些婢妾服侍太夫人。毕竟罗夫人眼下掌着岑家的中馈、不能时时在太夫人跟前服侍……也正是因为岑府的姨娘说到底始终是半个婢子,所以也要给顾丽娘这个主子磕头见礼。 顾筝母女把岑府的人都认齐了后,大家伙儿便按主次重新坐下,热热闹闹的扯起了家常琐事来…… 罗夫人更是暂时压下对顾筝母女的不满,堆起一脸笑容凑到抬夫人面前,把顾筝母女没到之前、大家伙儿正在商议的事情重新提了出来:“娘,元娘的亲事先前我们已经商讨得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干脆就定下陈家?” 太夫人听了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问了句:“依你的意思,你这个嫡母是看中陈家了?你且说说这陈家好在哪里,值得我们把大姑娘嫁过去。” 太夫人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罗夫人心头一跳,眼底马上多了几分心虚。但这陈家到底是桐州一带数得上名的名门世家,且占了个“定国侯”的爵位———别的暂且先不论,就单单论这爵位、定国侯陈家就比自家高上一等呢! 这岑元娘不过是区区定南伯府庶出的姑娘,就算是嫁到定国侯府去只是当继室夫人,对她来说也算是天大的好事了! 一思及此处,罗夫人立马觉得自个儿一点都没亏待岑元娘,也算是费心费力的给岑元娘找了门顶好的亲事…… 因此罗夫人当下便定了定心,堆着一脸笑容对太夫人说道:“娘,元娘虽是嫁过去当继室,但她一嫁过去便能请封为定国侯夫人,这诰命可是比我这个定南伯夫人还要尊贵几分呢!这般好的亲事,任谁都挑不出丁点不好的地方来!这元娘也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我哪能给她安排一门不如意的亲事?!” “一嫁过去就能得个诰命,听着是挺不错的,但……” 太夫人说着顿了顿,才点出了这门亲事美中不足的地方:“只是给人当继母终归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这当继母的就算是做到十分好,人家也只会说你一分好,甚至说这本就是你该尽的本分;但哪怕你仅仅只有一次没把事情做到最好,人家就会说你苛待继子、就会用唾沫星子淹死你。” 罗夫人闻言讪讪的笑了笑,小声的反驳了句:“不也有人嫁过去当继母,一家人和和睦睦、高高兴兴的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吗?再说了,若不是因为这点小小的不好,这门亲事又怎会轮到我们家?常言道‘有得必有失’,反正我瞧着这门亲事是十足十的好……” “当然了,我眼皮子浅没娘您这般有远见,我瞧着好的也不一定就准,所以这件事最终还是得由娘您来拍板,”罗夫人说着顿了顿、有些厌恶的斜斜扫了岑元娘一眼,才皮笑肉不笑的把话说完:“反正娘您早早的就已经发过话,说元娘是我们府上的嫡长女,她的亲事我们一定不能马虎。” “就是这话没错!元娘是我们府上头一个出嫁的姑娘,她的亲事我们自然是马虎不得,”老太太说着顿了顿,随后伸手指了指注意力完全放在得来的那些见面礼上头的顾丽娘,出乎众人意料的问了顾丽娘一句:“阿鸾,元娘是你的嫡亲侄女儿,她的亲事你如何看待?” “啊?!娘是问我的意思吗?” 顾丽娘先是傻乎乎的“啊”了一声,还没弄清楚事情状况,就见一直低眉顺眼立在罗夫人身旁的孙元娘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孙元娘这一眼总算是给了顾丽娘一个提醒,让她记起自个儿还欠孙元娘一个人情…… 加之顾丽娘心里记恨着罗夫人先前设局栽赃陷害她一事,于是她便故意不让罗夫人遂意、也存心要和罗夫人对着干,当下便顺着太夫人的话、直截了当的给出了意见:“娘,要我来说,我觉得那什么定国侯府未必是最合适元娘的人家!” “哦?”顾丽娘的话让太夫人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生出了一丝兴趣来:“那你说说什么样的人家才是最合适元娘的人家?” 顾丽娘闻言倒也不推脱,反而大大方方的说了最直白的话语:“大户人家的那些规矩和讲究我是两眼一抹黑、一点都不懂,但倘若眼下是我要嫁我的囡囡,那我便只会有一个要求———我只希望囡囡嫁到夫家后过得开开心心的,哪怕夫家并不是十分显赫富贵,只要夫妻和睦、囡囡过得开心快乐就成!” “再说了,这门槛太高、太过显贵的富贵人家,不但家里头那七拐八弯的关系复杂得很,就是家里的是是非非也比寻常人家要多得多!像侯府那样的大世家,单单是公婆叔伯、妯娌姑嫂就够新媳妇儿喝上一壶了,若是还有那继子、继女什么的,这新媳妇儿嫁过去的日子能过得舒心惬意才怪哩!” “更别提将来继室生出来的孩子,平白无故的就比前头那位正室夫人生的矮上一截,那岂不是连孩子都要跟着大人一块儿受委屈?!” 顾丽娘越说越顺溜、也越觉得自个儿说的有理,于是她当下便把嗓门往上提了提:“反正要是让我的囡囡去给人家当后娘,受那些个不该她受的闲气,那甭管对方家世有多显赫,那我就算是被打死也不会答应!” 顾丽娘先是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堆,似有似无的点出这门亲事的重点后,才装出一副突然醒悟过来的模样,猛一拍后脑勺说道:“哎哟!瞧瞧我这乱七八糟的都说了一堆什么话?!“ “娘,这些个高门大户的事我是一概不懂,我不过是心疼自家闺女、拿自家闺女来打个比方,一不留神才啰啰嗦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话,您听了可别笑话我没见识啊!” 倒是太夫人听了顾丽娘这番话后,眉头慢慢的拧成一团,最后更是简单的提了提眼下摆在岑元娘面前、供岑家选择的几户人家的家世背景…… 提过那几户人家的家世背景后,太夫人便半真半假的问了顾丽娘一句:“你既做什么都是为了闺女着想、只盼着闺女能过上好日子,那你便当做是给弯弯挑夫家,好好的替我挑一家出来。” 太夫人此话一出,罗夫人和孙姨娘的脸色都齐齐变了样———罗夫人自是满脸震惊,似乎不敢相信太夫人竟让顾丽娘这个乡野村妇来决定岑元娘的亲事;而孙姨娘则是一听太夫人的话、内心马上涌出丝丝希望,更是不动声色的看了顾丽娘几眼。 第十五章   亲事(二) 顾丽娘自来便没个正形儿、也装疯卖傻惯了,因此她倒也没觉得此事由她来做主有什么不妥当的,当下便装模作样的思忖了片刻,最终给岑元娘选了一家家世没有前面几家显赫的人家,并笑嘻嘻的把选择的理由说了出来…… “娘,这户邱姓人家虽然家世一般、不如其余几家显赫,但他们家的人口却是相对来说最为简单的!且娘先前不是说打探到邱家老爷膝下的二子一女、对父母一向都十分孝顺,彼此之间也是长友幼恭、友爱谦让……” “大姑娘若是低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当长嫂,不但会被公婆看重疼爱,且弟妹也一定会敬着她、和她和睦相处!” 顾丽娘说着便挤到太夫人身边坐下,半是撒娇、半是讨夸奖的说道:“娘,您说我挑得有没有道理?这自家的闺女我自然是疼得紧,但这嫡亲的侄女儿我也同样会疼,必是不会给她挑一门不如意的亲事!既连我都晓得心疼侄女儿,娘您肯定更加心疼孙女儿、不会叫她受丁点委屈!” 这太夫人本就对顾丽娘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疼爱得紧,眼下顾丽娘再一讨好卖乖的挑好听的话来说,太夫人顿时便有了五分顺着她意思的心思。 加之太夫人本就不大赞成把岑元娘嫁去陈家当继室后母,因此细细的把顾丽娘挑的那户邱家的家世背景琢磨了一番后,太夫人那五分心思立时便增至十分,当下便当众一锤定音、点了邱家那门亲事:“韶珍,阿鸾虽说是胡诌了一通,但她这番话倒也歪打正着的说到了正理上……“ “这女孩儿高嫁、低嫁都自有它的好处,元娘毕竟是庶出,我瞧着低嫁对她还好一些。既如此,那元娘的亲事就依了阿鸾的话定下邱家吧!” 罗夫人不甘心的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娘……” 太夫人知道罗夫人必定会不甘心,也不想当着姑娘们的面训斥罗夫人,因此她很快便寻了个借口把姑娘们打发下去,让她们各自回自个儿院子去。 顾筝离了荣寿堂后低着头、慢慢的沿着鹅卵小路往听泉院走去,路上更是默默的把先前在荣寿堂发生的事理了一遍。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猜,顾筝一结合了前后发生的那几件事、很快就在心里理清楚整件事———岑元娘这门亲事,表面上看似乎是被顾丽娘无意中说的几句话给决定了,其实却是顾丽娘和孙姨娘互利互助的结果。 当然,这里头也有几分太夫人的本意在里头,否则顾丽娘哪能真的只凭着几句话、就把岑元娘的亲事给定下来? 顾筝一边暗自思忖、一边漫无目的的在岑府后花园游走,哪知她才刚刚转到那临水而建的曲廊,就冷不丁的被突然蹿出来的周淳给拦住了去路。 那周淳一拦下顾筝便“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一边故作潇洒的扇着扇子,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筝的粉颜看个不停,并故作惊讶的说道:“咦,这不是弯弯妹妹吗?莫非妹妹也喜欢慢悠悠的沿着曲廊一路往下走,边走边欣赏这满池的粉荷碧叶?” 也不知道这周淳是打哪儿得知太夫人替顾筝取的小名,一见面就厚颜无耻的喊顾筝“弯弯妹妹”,把顾筝喊得立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还被他恶心得想吐! 我呸! “弯弯”二字也是你这个变态色狼能叫的?! 顾筝对周淳可是半点好印象都没,因此她一见自个儿竟倒霉的遇上了他,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二话不说便掉头往回走,打算尽快远离周淳…… 那周淳见了自是不甘心、当下便拔腿追了上来,还油腔滑调的开口相邀顾筝:“弯弯妹妹你别急着走啊!让哥哥陪你赏花好不好?” 说话间周淳已经追着顾筝下了曲廊,并试图越过勺儿伸手去拉顾筝,勺儿见了自是紧紧的挡在周淳身前、不让他寻到机会靠近顾筝。 周淳一见勺儿竟敢坏他的好事,抬了脚便狠狠的踹了过去……可惜同样的亏勺儿可不会一连吃两次,这次勺儿自是没再让周淳踹着。 周淳虽没能把勺儿踹来,但他却还是不肯死心,收了脚后继续没皮没脸的一路追着顾筝往听泉院而去…… 顾筝见周淳像麦芽糖般紧紧的粘着她不放,心想这样一路追赶下去总会到头,于是她索性猛地打住脚步、回头冷冷的扫了周淳的脚面一眼,一字一句的威胁道:“表少爷的脚伤才刚好、就忘了疼吗?你要是敢再跟着我说那些没皮没脸的话,我就敢把你踹到荷花池里、让你喝上一肚子池水!” 顾筝撂下这番狠话后便自顾自的带着勺儿离开,而她的话果然让周淳下意识的缩了缩曾经被顾筝戳流血的那只脚,一时间也忘记继续迈步追赶顾筝。 而周淳这一停顿、顾筝已经带着勺儿走远了,让他回过神来后只能龇牙咧嘴的冲着顾筝的背影放狠话:“你还真当自己是这府上的表姑娘?!我姨母说你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本少爷等着看你被岑家扫地出门,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和本少爷横!” 周淳的话一字不漏的飘进顾筝的耳朵里,让她的心下意识的一紧———罗夫人该不会已经怀疑上顾丽娘了吧? 这个猜测让顾筝下意识的加快步伐、匆匆忙忙的赶回听泉院…… 且先不说顾筝这头如何,却说这罗夫人原是一门心思的想把岑元娘嫁去定国侯府,好让陈家和岑家能够成为姻亲、攀上关系———只要能够和位高权重的定国侯府结亲,那将来到了送世家女进宫的时候,她便可以请定国侯帮着走走路子、给岑二娘她们几个弄个好归宿,就算不能选进宫为妃、也能求皇上赐婚许个好人家! 而若是眼下罗夫人不能借着岑元娘这门亲事和侯府搭上关系,那将来就只能靠赵姨娘那边的关系了……低声下气的求赵姨娘办事,这是罗夫人这辈子最不愿意做的事! 一想起因为岑元娘不能嫁去定国侯府,自己将来很可能得低声下气的求赵姨娘那个贱人,罗夫人一离开荣寿堂回到自个儿住的正房,当下便气得把桌子上那套粉彩茶盅扫到了地上! 不行!她一定要想法子让太夫人改口,把岑元娘嫁到定国侯府去! 打定主意后罗夫人便使人把岑老爷请了过来,苦口婆心的劝道:“老爷,我怎么看都觉得嫁去定国侯府比嫁去邱家要好上千百倍,可老太太却偏偏想不通这一点,一被人随意说了几句话撺掇,便把元娘许给了邱家!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定国侯府的老太太相中元娘的,眼下竟被老太太一句话给搅和了,这多让人惋惜啊!这定国侯……” 罗夫人先是说了定国侯府一大堆好话,说完才委婉的对岑老爷说道:“不如老爷您再去和老太太说说?让她老人家改改主意儿?” 这件事是太夫人和顾丽娘一起商定下来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岑老爷的娘,一个是让岑老爷满心愧疚的胞妹,岑老爷自是不会拂了她们的意思。 且定国侯家那一摊子见不得光的事、岑老爷并不是一无所知,因此岑老爷听完罗夫人的话后,只似笑非笑的反问了她一句:“你既觉得定国侯府样样都好,那不如索性把二娘许过去?免得你天天在我耳边唉声叹气的道可惜。” 岑老爷话一说完、罗夫人立刻紧紧的闭了嘴不敢再说半句,一副生怕岑老爷真把岑二娘许给定国侯的样子,并且她马上很不放心的对岑老爷说道:“我的二娘今年才刚满十二,用不着这般着急!且慢慢的再寻访个两、三年也不迟,多的是比定国侯府好的人家给她挑!” 岑老爷知道他的话已经起了作用、让罗夫人不敢再打岑元娘亲事的主意,这才不紧不慢的再丢下一句话:“元娘今年已经十四了,你尽快按照娘的意思准备和邱家议亲,别再节外生枝了。” 而就在罗夫人这头被岑老爷敲打的同时,已经回到听泉院的顾筝却冷静的把事情分析了个透,把顾丽娘堵在屋里后、一语中的的说道:“娘,孙姨娘帮您认了岑家这门亲,而您则答应事成之后帮大姑娘推了定国侯这门亲事,这就你们之间的约定……我猜的对不对?” 顾丽娘见顾筝竟自个儿猜出了事情的真相,看向顾筝的目光立时变得既心虚又意外,不过顾丽娘很快就抛开别的情绪、竖起大拇指夸了顾筝一句:“我的囡囡真真是聪明绝顶,竟把事情看得这般透彻、一下子就猜得八九不离十!” 顾丽娘的夸奖让顾筝顿时满头黑线,心想事情都已经发展到如此明显的地步了,她要是再猜不出来、那就白比人家多活一世了! 只是有一点顾筝却想不明白,就算定国侯不过是要续弦,但这样的好事再怎么样也落不到岑元娘这个定南伯府庶出的姑娘身上啊! 第十六章   前因后果 除此之外,孙姨娘的态度也着实奇怪得紧———这么一桩对岑元娘来说算是不错的好亲事,她竟然想方设法、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借着顾丽娘这个最没有厉害关系的人的手推掉!且做的如此隐蔽,叫人一点都看不出和她有丝毫关系。 顾丽娘感叹孙姨娘这个低眉顺眼的姨娘城府深沉、手段厉害的同时,不忘缠着顾丽娘问道:“这门亲事其实还算不错,至少成了后大姑娘和孙姨娘都能抬头挺胸的做人,就是罗夫人也一定会比以前善待孙姨娘……为何孙姨娘却想方设法、大费周章的想替大姑娘推掉?” “不错?那门亲事不过是表面上看着不错而已!” 顾丽娘见顾筝总算是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立时多了几分得意,随后便唾沫横飞、神采飞扬的八卦道:“说起来那罗夫人着实是忒自私了些!为了和定国侯府联姻,竟不管不顾大姑娘嫁到定国侯府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也难怪孙姨娘心疼闺女不愿意挑这门亲事……” 原来罗夫人早早的就给岑元娘找了定国侯府这门“好亲事”,还告诉孙姨娘、岑元娘一嫁过去就能请封诰命,很快就会摇身变成比她还要风光几分的定国侯夫人……总之罗夫人当着孙姨娘的面,把这门亲事说得天花乱坠、只好不坏,还反复强调她可是费尽心机才让定国侯府的老夫人看上岑元娘的。 孙姨娘刚刚得知这门亲事时自是欣喜万分,觉得她这些年来正正经经的服侍罗夫人、从未生出过二心,临到头来总算是有了回报、替女儿挣了一门好亲事。 没想到孙姨娘这还没高兴上几天呢,多年来和罗夫人面和心不合、一有机会就给罗夫人添堵的赵姨娘却主动找上孙姨娘,开门见山的告诉孙姨娘这门亲事背后暗藏着的、别人瞧不见的一些事———赵姨娘先是告诉孙姨娘,说岑元娘嫁去定国侯府是去给人家当后娘、日子不如给人当原配好过! 随后赵姨娘还告诉孙姨娘定国侯世子早就已经立了,爵位铁定是要由先定国侯夫人生的儿子继承———也就是说岑元娘将来生的孩子虽然是嫡子,但却和爵位无缘,甚至还会被世子一派的人视为威胁。 可惜赵姨娘的话却没能让孙姨娘着急———赵姨娘说的这些事,罗夫人早就已经和孙姨娘提过了,孙姨娘也一点都不介意!毕竟若是定国侯不是续弦,那也轮不到岑元娘去当这个定国侯夫人。 不过赵姨娘接下来说的一些事,罗夫人却是一直不曾透露、孙姨娘也一直被蒙在鼓里,且这些事还让孙姨娘马上就慌了起来…… 原来定国侯除去已经立了世子这点外,这些年还纳了许多美妾、导致庶出的子女很多,且他还有个外人不知道的坏毛病———定国侯十分好酒,且每每一喝醉酒就会理智尽失、动手打人,甚至就是和妻妾做闺房那档子事,也因为喝醉而变得十分粗暴、变态! 听说定国侯的那些姬妾,有被他折磨得自个儿受不住、自寻了短见的,也有被他活活折磨得没了命了……总之一句话,只要当了定国侯的女人,就别想过上正常女人过的日子! 赵姨娘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后,便没再和孙姨娘多说,只笑吟吟的丢下一句“听说定国侯夫人病死得有些突然”,说完这话她便起身告辞、留孙姨娘一人在原地深思。 孙姨娘虽然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猜到赵姨娘找她不会说什么好话,但赵姨娘最后那句话还是让她脸色大变、满心不安! 于是孙姨娘开始一面担心赵姨娘说谎骗她、一面又担心赵姨娘说的全是真的,如此过了几日后孙姨娘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背着罗夫人开始暗暗的打探和定国侯有关的各种消息。 这孙姨娘乃是岑家的家生子,因此里里外外当差的下人她都认识不少,于是她用尽一切能用的人脉关系,再费尽心机的寻了个机会偷听了罗夫人和心腹陈妈妈的对话……最后终于证实赵姨娘没有说谎骗她! 孙姨娘打探到原先的定国侯夫人身体十分健壮、一直都没病没灾,可偏偏就是这一直好好的人说病死就病死了……除此之外,原定国侯夫人一死,定国侯府便出力帮着她娘家送进宫的贵人走了太后那头的路子,最终成功的帮她家在宫里的那位贵人晋封上位。 这件事传开后,外人便纷纷猜测怀疑定国侯夫人、是被定国侯酒后失手给打死的!定国侯也定是因为打死原配而内疚理亏,才会出力相帮原配娘家那边的人,也算是借着此事把定国侯夫人“病死”一事揭过。 孙姨娘一把事情打探清楚,得知罗夫人看似大度、其实不过是想替岑家找门好姻亲,压根就没考虑过岑元娘婚后的日子好不好过,当下便一面继续假装欢喜的在罗夫人面前伺候,一面不动声色的想法子推掉这门亲事-———孙姨娘心里十分清楚,只要想法子让太夫人不赞成罗夫人的决定,那这门亲事就一定无法结成! 于是孙姨娘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才会深夜冒雨找顾丽娘这颗现成的棋子合作,让顾丽娘假冒太夫人失散多年的女儿。如此一来,孙姨娘给顾筝母女提供一个永享富贵的机会的同时,也替自己找到一个能够在太夫人面前说话、且说的话一定会被太夫人重视的人。 而孙姨娘之所以敢大着胆子撺掇顾丽娘冒名顶替,一是因为顾丽娘和太夫人年轻时真的是长得一模一样;二则是孙姨娘不但是生在岑家、长在岑家的家生子,且她从五岁起就跟在岑老爷身边服侍,就连当初岑老爷带着阿鸾偷溜出去玩、阿鸾被拐走那一日,孙姨娘也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对当日之事也比旁人要清楚不少。 且当年阿鸾还没被拐走前,经常拉着孙姨娘陪她玩,因此孙姨娘才会知道许多和阿鸾有关的事,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正是这些种种给了孙姨娘底气找顾丽娘合作,主动把她知道的事全部告诉顾丽娘、并教顾丽娘如何同太夫人相认。 顾筝听顾丽娘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秀气的眉头很快就拧成一团,心里更是十分不赞成顾丽娘的做法:“娘,像岑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最重视子嗣传承这一条,你和孙姨娘做下的事一旦被人发觉,岑家即使没直接将你们打死、也一定会把你们送官查办的!” 顾丽娘却是一点都不怕死,只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的傻囡囡呀!你说这天底下和太夫人生得一模一样的人能找得出几个来?老天爷既然让你娘我生得和太夫人一模一样,那就一定会保佑我、不会叫我轻易露陷!再说了,我也不能白白的辜负了这张和太夫人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啊!” 顾丽娘的话让顾筝顿时满头黑线,心想人家老天爷怎么可能保佑一个骗子? 且这件事来得突然、带来的富贵也不小,让顾筝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踏实…… 于是顾筝很快便出言再劝了顾丽娘一句:“娘,不如我们想个周全些的法子……” “打住、打住!你赶紧给我把话打住!我可不会傻乎乎的把到手的富贵往外推!囡囡,难道你真想离开岑家过回以前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 “娘……” 顾筝才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顾丽娘就不耐烦的打断道:“好了,你别再说了!你知道我的脾气,除非事情败露,否则我就算是死也要搂着这泼天的富贵死!” 顾筝知道顾丽娘好不容易才过上富贵日子,自是不肯轻易放弃,加之顾筝眼下也想不出一个能够让她们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无奈之下顾筝只能打消劝说顾丽娘“自首坦白”的念头,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 而事实证明顾筝并非多虑,顾丽娘摇身变成岑家姑奶奶一事,的确是令人十分怀疑和难以置信,尤其是被顾丽娘气得不轻的罗夫人、更是恨不得立刻把顾丽娘赶出岑府…… 话说罗夫人原就不待见顾丽娘这个没教养、没规矩的乡野村妇,偏偏顾丽娘之后又看似无意的坏了她费心安排的好事,这让罗夫人对顾丽娘的不满马上转变成怨恨! 因此罗夫人一在岑老爷那边碰了一鼻子灰,回头就和心腹陈妈妈发起了牢骚:“这个顾丽娘先是厚着脸皮巴上我们定南伯府,抢了原本属于二娘她们几个的东西,现下又处处和我作对、搅和起元娘的亲事来,真真是气人!” 陈妈妈知道罗夫人口中那“原本属于岑二娘她们几个的东西”,指的是太夫人那份十分丰厚的体己产业。陈妈妈也知道太夫人以前经常念叨说若是女儿还在,要把自己的体己产业悉数给女儿当嫁妆———那可是份不小的产业呢! 第十七章   求娶 当时并没有顾丽娘这个人,因此太夫人的话罗夫人自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更是认为既然太夫人的女儿早就不见了,那太夫人那份体己的产业、最终一定会留给三个嫡出的孙女儿———也就是说罗夫人早就将太夫人的体己产业,视为自个儿亲生几个闺女的所有物了。 眼下半路杀出顾丽娘这个程咬金来抢太夫人的体己产业,罗夫人不把顾丽娘恨到骨子里才怪!正是因为如此,罗夫人先前才会设计栽赃陷害顾丽娘,想趁着太夫人没回府前把顾丽娘这个程咬金给解决了! 陈妈妈知道罗夫人眼下恨不得扒顾丽娘的皮、喝顾丽娘的血,于是她一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一边顺着罗夫人的心意讽刺挤兑顾丽娘:“顾丽娘那个村妇可不就是处处都讨人嫌!她可真真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也不瞧瞧她自己个儿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竟敢把手伸得这般长,管起大姑娘的亲事来……这是她能管的事吗?!” 陈妈妈一提前顾丽娘搅和亲事一事罗夫人就生气,当下便抬脚踹了地上的锦杌一脚,骂道:“眼下和定国侯府结亲一事算是没戏了,都怪那个顾丽娘!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否则她还真以为可以骑在我头上胡作非为!” 陈妈妈向来都是罗夫人的狗头军师,只见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后,马上上前献计道:“夫人,奴婢最近常听府里的仆妇嚼舌根说顾丽娘摇身变成高门贵女一事,那起长舌妇谈及顾丽娘时、语气也是十分不屑,想必她们也觉得顾丽娘不配当高门贵女!” 罗夫人有些烦躁的转着手腕上那只翡翠玉镯,挑着眉梢、不耐烦的说道:“她们几个仆妇觉得她顾丽娘不配当岑家姑奶奶顶什么用?得让老太太也觉得她不配才管用!” “我们可以设法找些凭证出来,让老太太也觉得她不配,这不就足够叫她喝上一壶了?”陈妈妈说着便讪笑着凑到罗夫人耳边,低声说道:“您看眼下人人都怀疑顾丽娘的身份,觉得她就这样从市井刁妇摇身变成高门贵女、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指不定她就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冒牌货!” 罗夫人细细的把陈妈妈的话一想,当下便猛一拍小几、略显激动的说道:“对啊!当初老太太认她时,问她可有当初走失时带在身上那块玉佩,当时她可是没能把玉佩拿出来,只言辞含糊的说玉佩早早的就丢了!” 陈妈妈闻言立马附和道:“就是!连玉佩这种认亲的重要信物都没了,她还有脸冲老太太喊娘?我呸!真真是不要脸的东西!” 罗夫人听了有些郁闷的嘀咕了句:“还不是因为她那张脸……” 陈妈妈忙出言宽慰道:“夫人,咱且先不管顾丽娘那张脸,咱先派人去顾丽娘这些年呆的地方查一查,指不定就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来,让顾丽娘在老太太面前原形毕露!” “且退一步来说,就算咱们查不到有用的东西,那把这顾丽娘的老底给查清楚了,将来对付她不也容易些?难不成夫人还真想把原本属于二姑娘她们的东西,拱手让给顾丽娘那个粗俗的村妇?” 这陈妈妈一直都十分嫉妒顾丽娘这只“草鸡”能够变“凤凰”,因此对于给顾丽娘添堵一事她可是积极得很,只见不等罗夫人发话、她便又再添了一把火:“要奴婢说啊,咱们就算不能查到有用的消息把顾丽娘扳倒,夫人您也得想个法子给她个教训才是!否则她眼下才初来乍到、就敢插手管大姑娘的亲事,假以时日还不爬到夫人您头上作威作福、肆意妄为?” 陈妈妈这话可谓是一语中的、说到了罗夫人最在意的地方,因此罗夫人当下便采纳了陈妈妈的建议,马上使人把原是她的陪房、现下替她打理陪嫁铺子的王金水叫了进来,让他想法子悄悄的去查一查顾丽娘的身世背景。 这王金水同样是罗夫人的心腹臂膀,对罗夫人的事自是十分上心,领了差事后自去想法子办去了,他如何办差此处暂且略过不提。 而罗夫人虽然已经命王金水去查顾丽娘的事了,但夜里睡下后她却还是辗转难眠,翻来覆去的琢磨了一宿后,临天亮时倒是叫她琢磨出了一个法子……这一有了法子,罗夫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要使出来给顾筝母女添堵,叫顾筝母女瞧瞧她的厉害! 第二天罗夫人在荣寿堂遇到顾筝母女时,态度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不但一改往日不爱搭理顾丽娘的态度、拉着顾丽娘问寒问暖,对顾筝也是既亲切又和蔼,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以为顾筝是她的亲生闺女! 并且罗夫人不但仔细的询问了顾筝母女的起居饮食,甚至连她们以前在外漂泊时的日常琐事,以及顾筝什么时候出世的、生出来时几斤几两重,小时候乖不乖等小事都一一询问了一遍……让顾筝和顾丽娘受宠若惊、疑惑不解的同时,不约而同的觉得罗夫人今天十分不正常。 不过这罗夫人热情了一把之后,倒也没再生出什么动静来,这让顾筝心里越发的感到疑惑不解、总觉得罗夫人无缘无故不会如此反常,并且顾筝还隐约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这罗夫人什么动静都没折腾出来,反倒比折腾出什么动静来更让顾筝担心! 而就在顾筝对罗夫人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向和岑府没太多往来的顺郡王府却派人投了名帖,说顺郡王妃不日会前来岑府登门拜访。 时人正式登门拜访往往会先投名帖、礼貌的告知主家,送了名帖两、三日后方才会如期登门拜访。 因此太夫人惊讶过后,自是令人趁着这两日功夫好生准备,没想到名帖才刚刚送过来一日,第二天一早顺郡王妃竟就亲自登门拜访,见了太夫人后更是未语泪先流、甚至还要给太夫人行大礼…… 这顺郡王妃虽然算是太夫人的晚辈,但她身上的诰命却是比太夫人高,太夫人自是不敢受她的礼、当下便起身将她扶了起来,满脸不解的问道:“王妃这是为何?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吩咐便是,何须冲老身行这么大的礼?” 顺郡王妃也不是真的要给太夫人行礼,因此太夫人一扶她、她便顺势起身,并且趁机把来意说了出来:“太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替我家四郎向你们家姑娘提亲,希望您老能答应我们两家结亲。” 顺郡王妃无端端的跑上门说要和岑家结亲,这着实让太夫人大吃一惊、且还有些受宠若惊———这桐州乃是太祖皇帝发家之地,太祖皇帝当初揭竿起义时也是在家乡桐州招兵买马、纠集天下仁义之师,后来更是一路从桐州打到燕京、大获全胜后才定都燕京。 太祖皇帝建国后,封赏的开国元勋大多是桐州、刺州一带的人,因此这两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皇亲贵胄、公侯伯爵了。这些公卿世家因为这样、那样的愿意留在家乡的也有不少,像岑家这样的世家更是比比皆是、算不上稀罕尊贵。 因此顺郡王府竟然会主动提出和定南伯岑家结亲,这点着实大大出乎太夫人的意料,因为太夫人认为顺郡王府应该会有更好的联姻对象,不应该选择岑家…… 不过太夫人虽然心存疑虑,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问道:“不知王妃看中我们府上哪位姑娘?” 这顺郡王妃既然亲自登门,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给办成,因此她一见太夫人发问、马上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不瞒太夫人,府上的……我十分中意,所以我才想替我们家小四求娶她!太夫人您放心,姑娘过门后我一定会把她当成亲生闺女来疼,定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且我们家四郎虽不是世子、不能继承王爷的爵位,但他将来怎么也能凭着恩荫谋个一官半职、给正妻挣个诰命回来,”郡王妃说着顿了顿,见太夫人脸上有着疑惑之色、便简单的解释了两句:“结亲一事我先前已同罗夫人提过一次,罗夫人说姑娘们的亲事还得太夫人您点头才算数,所以我才冒昧前来求太夫人您成全。” 第十八章   顾筝自救 顺郡王妃的话让太夫人的面色逐渐变得一片凝重,她原以为顺郡王妃是看中岑府嫡出的三位姑娘其中一位,却不曾料到顺郡王妃看中的人竟然是顾筝! 这顾筝才刚刚回到岑府没多久,怎么就会得了顺郡王妃的青眼,不惜让顺郡王妃亲自登门求娶? 顺郡王妃到底见没见过顾筝? 如果她见过顾筝并亲自相中了顾筝,那这是发生在顾筝进岑府之前的事、还是之后的事?和罗夫人又有没有干系? 太夫人虽然心里有着许多疑问,但她却不会把这些疑问拿出来问顺郡王妃,且她问了顺郡王妃也未必会说实话,因此太夫人脸上神色丝毫未变、语气也如最初般平淡:“这事儿王妃提得有些突然,可否容老身考虑几日再做答复?” 这自古以来议亲都得走大大小小许多流程,也没有哪两家议亲能够只见一回面、就一锤定音的把亲事商量妥当的。一般来说无论是哪一方上门提亲,另外一方于情于理都必须按照规矩考虑个十天半个月、方才会给对方答复。 因此太夫人的请求也算是合情合理,顺郡王妃自是不能反驳,只不过顺郡王妃似乎十分着急、想早点把亲事定下来,只见她虽然没反对太夫人的意思、但却有些霸道的把期限定得死死的:“那我就先告辞了,只是我希望太夫人三日之后便能给我一个明确的回复。” 顺郡王妃的话让太夫人倍颇感意外,下意识的皱眉确认道:“三日?” 顺郡王妃语气坚定的重复了遍:“没错,就是三日。” 顺郡王妃说完不等太夫人再开口便告辞离去,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让太夫人见了内心的疑虑顿时越来越深,当下便决定亲自到老姐妹家走一趟、把这件事给弄明白:“余嬷嬷,马上替我安排马车,我要去福王府看望朱老王妃……” 余嬷嬷不敢有所怠慢,当下便使了大丫鬟玳瑁下去准备,自个儿则伺候着太夫人梳头更衣……太夫人拾掇妥当后,便匆匆忙忙的登上马车、一路去了福王府,一进福王府更是直奔朱老王妃单独住的那个小院子,关了门在屋里和朱老王府密谈到傍晚,才趁着暮色匆匆忙忙的告辞回府。 余嬷嬷见太夫人出了王府后面色比先前更加不虞,上了马车后更是一言不发的倚在一角,不免有些担心:“太夫人,老王妃她怎么说?顺郡王妃真的看上表姑娘了?” 余嬷嬷的话让太夫人慢慢的闭上双眼,语气沉重的说了句:“顺郡王妃不是看上弯弯这个人,而是看上她的生辰八字了!我说她怎么一声不吭就上门提亲来了,且还把答复的日期定得死死的!” 太夫人的话让余嬷嬷心里一惊,低声问道:“生辰八字?怪不得顺郡王妃行事做派那般奇怪,看都不看表姑娘一眼,就指明要替顺郡王妃的四少爷求娶表姑娘……” 余嬷嬷话说到一半突然猛地打住,脸上有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只见她先是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太夫人,再把太夫人先前说的话仔细的理了理,当下便难以置信的说道:“只看生辰八字不看人,难道顺郡王妃是想让表姑娘嫁过去给四少爷冲喜?!这也不对啊,顺郡王府的四少爷不是一直好好的,听说前几日才和一帮好友到观玉山采风……” 余嬷嬷的话让太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谁曾想原本好好的四少爷从观玉山回来后竟突然一病不起,且还病到需要生辰八字和他相合的姑娘冲喜的地步!真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 话说到这个地步,余嬷嬷自是猜到顾筝便是那个和四少爷生辰八字相符合、最适合冲喜的姑娘,只是到底是谁把顾筝的生辰八字给透露出去的? 余嬷嬷想到的那个人,太夫人自然也想到了,只是这话却不是余嬷嬷能随便开口说的,因此余嬷嬷马上聪明的把话题给岔开:“那这件事是不是要赶紧知会姑奶奶和表姑娘一声?” 太夫人闻言皱眉冷哼了一声,道:“怕是早就有人把这事儿说给阿鸾她们知晓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进了岑府的角门,沿着青石小道往垂花门而去,而这府内的事情还真是让太夫人给说中了———顺郡王妃上门提亲一事果然已经传到了听泉院,甚至连顺郡王妃是要顾筝嫁过去冲喜一事、顾筝母女都知道了。 顾筝一听闻此事,马上就料到是前一阵对她们母女问寒问暖、对她们所有八卦都十分热衷的罗夫人干的好事,并且出了提亲这件事后、顾筝也总算是知道了罗夫人先前态度突变的目的。 而顾丽娘一听说罗夫人从她嘴里打探到顾筝的生辰八字后,一转身竟然就把顾筝给卖了、且是卖给一个病秧子当媳妇儿……这口气她岂能就这样咽不下去?! 只见顾丽娘一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便提了个花瓶一路小跑到正房,一见到罗夫人、二话不说就使劲的把花瓶往她身上砸,把花瓶砸碎了后更是立马冲上去揪着罗夫人边骂边打,闹了好半天才被几个婆子给架回听泉院。 顾丽娘闹了一遭回来后,见顾筝依旧如老僧入定般端坐在原位,以为顾筝是被这门亲事给吓傻了,当下便急得把顾筝搂在怀里,一边不断的拍抚顾筝的背、一边一叠声的安抚道:“乖囡囡别怕!只要你娘我不同意,谁也别想随随便便的把你给嫁了!老娘我才不管什么王爷、王妃的,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别想让你去给那个病秧子冲喜!” 顾丽娘这番话让顾筝心里一暖,一边张开手臂环抱住顾丽娘的腰,一边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安抚顾丽娘:“娘,您别担心,我没事,我坐着不动是在想法子解决这件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自个儿闷着生气、或是自怜自哀可是一点用处都没,赶紧想办法把这个麻烦解决了才是正理。” 顾筝的话让顾丽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却又不放心的问道:“囡囡你真的没事?没事就好,囡囡你别怕,万事有娘替你顶着、谁也逼迫不了你!” 虽然顾丽娘的保证一向都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此时此刻顾丽娘这个不靠谱的娘却让顾筝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让她觉得自己不是独自一人孤军奋战、觉得自己无论何时何地都还有一个依靠,这个依靠无论别人怎么看待她,她都是她最亲的人、是真心实意待她的人! 于是顾筝马上打起精神自救,也恢复了以往淡定中带着一丝俏皮的模样,慢慢的凑到顾丽娘耳边说道:“娘,我们马上去荣寿堂找太夫人,见了太夫人后您就这样和她说……我相信太夫人一定舍不得让我嫁去顺郡王府冲喜,她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帮我度过这个难关。” 顾丽娘听了顾筝的嘱咐后先是连连点头附和,最后半信半疑的问道:“囡囡,你这个法子能行吗?” “行不行不得试了才知道?” 顾筝说完便拉着顾丽娘直奔荣寿堂,一路上自是没少忘再叮嘱顾丽娘几句,这回顾丽娘倒是没让顾筝失望,一到荣寿堂见了太夫人、一句废话都没说,当下便直截了当的直奔重点:“娘,我听说顺郡王妃看上我们家囡囡的生辰八字,硬要把我们囡囡娶回去给她儿子冲喜……此事当真?” 顾丽娘若是没带着顾筝回归岑府,那顾筝也不会遭此横祸,因此太夫人一听顾丽娘这话、脸上便满是愧疚之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同顾丽娘说、只微不可及的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顾丽娘见了后也不和太夫人废话,马上就按照顾筝的嘱咐接着往下说道:“娘,既然顺郡王妃想要求娶囡囡,那有些话你可得和她说清楚才是,免得将来出了事郡王府那头反过来怨我们故意隐瞒、没把囡囡的真实情况如实相告!”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娘了,其实早年曾有位老道给囡囡看过相,说囡囡虽然生辰八字不错,但面相生得……却是有些不好,那老道说囡囡不但会克父克夫,还会害母吃苦受累,可不她爹就是在她出世那一年没的,正正巧验证了那老道的‘克父’之说!” “囡囡的生辰八字是和郡王府的四少爷相符合、能够给四少爷冲喜,但她的面相却很可能会克死四少爷这个夫君!所以娘您一定要把这件事如实告知顺郡王妃,让她自己个儿好好的斟酌、斟酌,别到头来冲喜没冲成、反倒把人给冲没了!” 顾丽娘一口气把顾筝教她的话全都倒了出来,说完连气儿都顾不上换、只一脸紧张的看着太夫人,见太夫人初始面色一片凝重、但慢慢的眼底却有了一丝笑意,一时拿不准太夫人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能悄悄的瞅了顾筝几眼、让顾筝给进一步给她指示…… 第十九章   自背恶名 太夫人自是把顾丽娘的小动作全都瞧在了眼里,不过她倒是耐得住性子,先是慢悠悠的端起茶盏轻啜了口,随后才抬眼看着顾筝、不紧不慢的问道:“这主意是你这个鬼丫头想出来的吧?” 顾筝从没想过要隐瞒太夫人,因此太夫人一发问、她便大大方方的承认道:“外祖母英明,弯弯不想嫁到顺郡王府去冲喜,所以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想让那顺郡王妃知难而退。” “好一个‘知难而退’!”顾筝的大方和坦率让太夫人眼底多了一丝欣赏,也让她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和轻松:“阿鸾遇事只晓得冲动鲁莽的闹翻天,哪会静下心想出这样的好点子来?所以我一猜便知是你这个小机灵的主意!” 太夫人说着顿了顿,脸上有了赞许的神色:“你这法子倒是不错,顺郡王妃眼下最牵挂的便是四少爷的身子,倘若她得知你真有克夫之相,那她自是宁愿再找找别的生辰八字也与四少爷相符之人冲喜,也不愿意冒险把你娶进门克了四少爷,只是……” 其实顾筝想出来的法子,正好也是太夫人和朱老王妃商量出来的法子,毕竟从顺郡王妃最在意的地方着手想办法,才能想出最立竿见影、最管用的法子来! 只是一旦用了这个法子,顾筝的名声多少会受到些许影响,将来长大议亲时恐怕也会因此事生出一些麻烦事儿来…… 这一点太夫人相信顾筝不会不清楚,因此她也不再和顾筝兜圈子、而是直截了当的问道:“弯弯,你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就不怕坏了名声、将来不好同人议亲吗?” 这一点顾筝却是想得十分透彻,回答时一丝犹豫都没:“如果弯弯连眼下这关都过不去、真嫁去顺郡王府冲喜,那还提什么将来?” 顾筝能够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并有着这样的态度,太夫人见了后十分欣赏、并爽快的答应道:“既然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那我就再帮你一把、把你命硬这个传言给坐实了!不过你放心,我央了朱老王妃替我去顺郡王妃那头做说客,她会把你面相一事如实相告,但却也会请顺郡王妃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这件事只要知道的人瞒得严实,再过个几年大家渐渐不再议论顺郡王府的事,便也不会对你今后议亲造成太大的影响,”太夫人说着一脸爱怜的把顾筝搂到怀里,安抚道:“你放心,有外祖母在,一定不会叫你受丁点委屈!” 有了太夫人这句话,顾筝便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相信以太夫人的手段和本事、一定能把这件事妥善解决,让那顺郡王妃自个儿知难而退……太夫人倒是真没让顾筝失望,她第二天一早便再去了一趟福王府,和朱老王妃商量妥当后、朱老王妃便让人把顺郡王妃请到了福王府。 这朱老王府可是顺郡王的婶婶,且还是顺郡王妃的姑姑,顺郡王妃在她面前自然不敢造次、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 当然,朱老王妃也没有训斥顺郡王妃,只打着关心侄孙儿的幌子,把顾筝面相不好、克父克夫一事委婉的告知顺郡王妃,还顺道把顾丽娘多年来流落在外吃苦这一条、推到顾筝会“害母吃苦受累”这一条上———朱老王妃按照太夫人的意思,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件小事。 朱老王妃说顾筝出世那一年,岑家太夫人其实曾经无意中见了顾丽娘一面,但之后却是无论如何派人寻找、都找不到顾丽娘这个人!现在回头一想,定是顾筝的出世也克了顾丽娘,害她晚了十年归家、多吃了十年的苦。 朱老王妃有鼻子有眼的说了一通后,才语重心长的看了顺郡王妃一眼、不紧不慢的总结道:“小四眼下身子这般虚弱,冲喜这事儿可是丁点都马虎不得!你可得谨慎些、把对方的生辰八字等都算仔细了,宁可多找几个人合生辰八字,也不可轻易冒险、弄巧成拙!” “弄巧成拙”这四个字重重的落进顺郡王妃的心坎里,让她立刻便打消了求娶顾筝的心思———哪怕顾筝的生辰八字再好、再和她的儿子相配,但但凡顾筝的面相有一丁点伤及她儿子性命的可能,她都不能冒这个险、把儿子往险地里推! 于是顺郡王妃从福王府回来后,便使了个人给太夫人递了话、赔了礼,委婉的表示改变主意不求娶顾筝了……于是如此折腾了一番后,冲喜一事才没了下文、顾筝的危机方才顺利解除。 ………… 话说孙姨娘对罗夫人的性子十分了解,心知罗夫人一定会不满太夫人替岑元娘定下的那门亲事,更是一直担心罗夫人会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搅和了岑元娘的亲事! 因此牵扯到顾筝的冲喜一事才得以解决,孙姨娘便再寻了个机会来了听泉院一趟、央求顾丽娘再帮她一回…… 孙姨娘也不多说那些没用的话,一和顾丽娘打了个照面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姑奶奶,您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太夫人开口,嘱咐夫人早点把邱、岑两家的庚帖给换了?这两家孩子的庚帖一直迟迟未曾交换,婢妾一颗心也就一直都悬得高高的的、生怕会再出什么变故。” 孙姨娘一说明来意,顾筝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这孙姨娘怕是也担心假冒阿鸾一情早晚会败露,所以才想趁着眼下事情还没败露,赶紧把岑元娘的亲事彻底定下来,免得事情拖得太久又出什么变数。 却说经历了顾筝差点被罗夫人害去冲喜一事后,顾丽娘心里便有些不乐意再继续和孙姨娘合作了,更是生怕她帮了孙姨娘、罗夫人会再变着法子给顾筝找麻烦,到头来又累得顾筝受委屈。 因此顾丽娘一听孙姨娘说明来意,马上果断的摇头拒绝道:“我已经帮过你一回了,你我之间已是两不相欠,你这忙我帮不了了、你找别人去吧!” 孙姨娘似乎没料到顾丽娘会拒绝她,先是怔了一怔、随后才苦苦哀求道:“姑奶奶,您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可怜、可怜婢妾为人母的一片苦心,再帮婢妾这一回吧!” 顾丽娘却是十分坚持,连连摇头拒绝道:“前几日那件破事你也知道了,我的弯弯差点就让罗夫人给算计了去!我不能为了帮你再把自己搭进去了,你也可怜、可怜我为人母的一片苦心吧!你且回去吧!为了我的弯弯,这事儿你无论再费多少唇舌、我都不会再帮你了!” 顾丽娘态度十分坚决,让孙姨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哀求,只能双眼噙泪、可怜兮兮的看着顾丽娘,看了片刻后见顾丽娘是个油盐不进、硬心肠的主儿,转念一想便改而求起顾筝来:“表姑娘,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大姐姐真被夫人嫁去定国侯府吧?你就发发善心帮帮你大姐姐吧!” 顾筝对岑元娘的印象还算不错,加之她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因此她便索性笑笑的卖了孙姨娘一个面子:“姨娘放心,我会帮着劝劝我娘的,这事儿我娘既起了头了,那就一定会想法子让外祖母督促舅母把事情给办妥了,一定不会给舅母机会反悔……你且先回去吧。” 孙姨娘心知顾筝的话比顾丽娘的话还管用,因此她得了顾筝的保证后自是千恩万谢、感恩戴德,随后她也没敢在听泉院久留,很快就起身告辞、绕道回了自个儿住的地方。 孙姨娘一走、顾筝便劝了顾丽娘一句:“娘,孙姨娘的事我们还真得帮下去!” 顾筝先前是不赞成顾丽娘掺和岑家的事的,眼下她突然改了态度、不免让顾丽娘感到疑惑:“囡囡,你之前不是不赞成我掺和岑家的事吗?怎么孙姨娘才来了一趟,你就改了主意、变了态度?” 顾筝摇头解释道:“我不是因为孙姨娘才改变态度的,而是事到如今我们若是不帮孙姨娘一把,那岂不是让人误以为罗夫人一敲打我们、我们就怕了?如此一来,别说是罗夫人了,就是旁人也会生出胆儿来把我们往下踩!” 顾丽娘一听这话立马觉得顾筝说的在理:“没错!我们才不怕罗夫人那货!既然是她先起了坏心想要害你,那我们自是要和她对着干、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她还真以为我们娘俩儿是可以让人随意揉捏的面团!” 顾筝心里正有此意、当下便点头赞同道:“我们是要动手反击,不过不能用冲动、不讨好的方式反击,您可千万别再冲去和罗夫人打架了!我们要学会大宅院那些妇人惯用的手段,笑眯眯的给罗夫人添堵、让她不痛快……” 顾筝说着像只小狐狸般露出了坏坏的笑容,并马上借着孙姨娘所求之事制定出战略:“那罗夫人不是不中意大姑娘这门亲事、一心想着搅和黄了吗?那我们就偏要想法子让岑、邱两家赶紧把庚帖给换了,让这门亲事早点板上钉钉、谁也改不了!” 第二十章   板上钉钉 顾丽娘受了顾筝这只小狐狸的启发后,马上开动脑筋努力的想各种“阴谋诡计”,并且很快就想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好法子:“有了!我有法子帮孙姨娘了!嘿嘿,我真想早点看到罗夫人那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做的神色!” 顾筝闻言很不给顾丽娘面子的质疑了她一句:“娘,您又想出什么馊主意来了?” 顾丽娘先是不满的嗔了顾筝一眼,随后才摇头晃脑的把最新从别人嘴里学来的话念了出来:“山人自有妙计!你小孩子家家就别管了,好好的跟着府里那几位姑娘读书识字、学针黹女红才是正理儿!” 顾丽娘说着脸上竟少见的露出几分正经严肃的神色,语气里也多了几分凝重:“囡囡,眼下我们既然住到了岑府,那你就该好好的利用这个大好的机会,学一些小娘子该学的本事———娘以前是没本事送你去私塾读书识字,也没钱给你请绣娘教你针黹女红,但现下我们既得了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娘就得督促你好好的学几分真本事才是!” 原来太夫人前几日已发了话,让顾筝跟着府里的几位姑娘到家学上学,可把顾丽娘高兴得做梦都偷笑———这顾丽娘虽然没什么见识、自个儿也是胸无半点墨,但对顾筝上学一事她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也少见的、不厌其烦的在顾筝耳边耳提面命,吩咐叮嘱顾筝一定要好好的学些本事。 这些事顾丽娘就算不叮嘱、顾筝自个儿心里也有数,且顾筝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学习、提升自己,让自己更快融入到这个大时代的机会,她自然会好好珍惜和利用了……倒倒是顾丽娘这个不省心的娘让顾筝一直放心不下,生怕顾丽娘会再做出什么让她头疼的事来! 哪知不管顾筝怎么追问,顾丽娘都笑嘻嘻的没个正形、没句正经话,只让她好好读书别管大人之间的事,一直到顾丽娘在太夫人面前提起岑元娘的亲事,顾筝才算是知道了顾丽娘所谓的“山人妙计”。 这顾丽娘倒也有几分小聪明,她也不明着催太夫人赶紧让罗夫人和邱家交换庚帖,只隔三差五的问太夫人岑元娘亲事进展如何,表现出一副十足姑姑关心侄女儿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丝毫错来。 这一日顾丽娘领着顾筝来给太夫人问安后,便状似无意的随口提了句:“娘,这大户人家通常是怎么个定亲法?定亲的那些礼数和规矩是不是都和我们乡下一样?我们乡下人成亲,男方得给女方送去一担子许口酒,女方接了许口酒得回给男方活鱼、筷子等物,之后双方还要见一次面相媳妇儿呢!” “这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不是不许抛头露面吗?那男方还能不能光明正大的相媳妇儿啊?若是那邱家也送一担子许口酒给我们,那这缠在担子上头的花胜,可不得用金子打成细细的金丝儿来缠?”顾丽娘说着脸上有了向往的神色,语气里也多了几分羡慕:“我听说这大户人家娶妻嫁妇,有些人家的嫁妆头一抬进了夫家、最后一台还在娘家没出门,足足有六十四抬呢!” 顾丽娘说着便厚着脸皮摇着太夫人的手臂撒娇:“娘,这大户人家娶妻嫁妇真的是这样吗?我长这么大都没真真正正的见识过哩!眼下可是一心盼着借大侄女儿的亲事,好好的开开眼界呢!” 顾丽娘这番话说得太夫人很是心酸,心疼女儿之余她更是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女儿,才让女儿被拐子拐走、流露在外吃了这么苦———顾丽娘本该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可如今她竟连场像样的喜宴都不曾见识过,对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更是一窍不通,只有满心的羡慕和向往! 如果她的阿鸾当年没有被拐走,没有离开她身边这么多年,那现下应该早就风风光光的出嫁,成为某一户世家的当家主母,稳稳当当的主持着家里的中馈,决计不会像现下这般、哪怕一点点小场面都能叫她兴奋不已…… 太夫人越想越是心疼,对顾丽娘的愧疚也越来越深,随后也不知她是想弥补顾丽娘心中的遗憾,还是想重新培养顾丽娘成为符合她现在身份的人,竟做出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决定:“韶珍,你即刻就着手开始操办元娘的亲事,且你操办的时候顺道把阿鸾带在身边,一则让她跟着你见识一番开阔眼界,二则让她跟着你学学那为人处世、迎来送往的规矩。” “还有,我会亲自督促你操办元娘的亲事,”太夫人说着顿了顿,才转而一脸和蔼的对顾丽娘说道:“阿鸾,你就跟在你嫂子身边,好好的看看她是如何替元娘操办亲事的,遇到感兴趣或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你大嫂,你大嫂若是不得空教你、你便来问我。” 顾丽娘要的就是太夫人出面督促岑元娘的亲事,因此太夫人话语才落、她便干干脆脆的应了声:“还是娘懂我的心思,晓得我现下对什么都好奇的紧、什么都想跟着学一学!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跟着大嫂学习,将来也好把我们囡囡的亲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太夫人一见顾丽娘高兴,自然也就跟着高高兴兴的连说了几个“好”字,孙姨娘听了虽依旧安分守己的低垂着眼皮、但眼里却有着难掩的喜色,唯独罗夫人一人满心不痛快、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这太夫人一发话,罗夫人可就没理由再拖着岑元娘的亲事不办了! 罗夫人一不情愿、便打算托病再拖个几日,反正就是不肯爽快的把事情给办了!没想到第二天顾丽娘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说是要陪着罗夫人操办岑元娘的亲事,还十分体贴的说如果罗夫人“病”了,她可以代劳替她把该办的事都办了…… 顾丽娘一“体贴”的表达了自己的善意,罗夫人马上吓得“病愈”,为了不让顾丽娘捣乱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她只能匆匆忙忙的寻来一副大红洒金团花笺,仔细的把岑元娘的生辰八字、在岑家的身份、排行等都填了上去,填完便拿着庚帖约了邱家的王夫人出来相见,打算见面后正式交换两家孩子的庚帖。 这邱家对岑元娘也十分满意,两家见了面彼此交换庚帖后、紧接着便又交换了细帖……于是在太夫人的监督下和顾丽娘热心的帮忙下,岑家和邱家很快就顺利的完成了结亲的头几道程序。 这细帖交换完后,邱家便送来了一担许口酒,以花络罩酒瓶,再饰以大花八朵并银白色花胜八枚,又以花红缠缴在担子上。岑家接了礼后回了淡水二瓶,活鱼三五个,筷子一双。 紧接着邱家的王夫人便寻了个机会来岑家做了一回客,小心翼翼的相看了岑元娘一番,见岑元娘不但性情温婉、娴静,且谈吐大方得体,王夫人十分满意,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后便将一支金钗插在岑元娘头上,算是相中这个媳妇儿了……如此一来,这门亲事便算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不会随意生变。 而岑元娘的亲事定下来后,孙姨娘自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连带着岑元娘的脸上也多了不少笑容。顾筝最初对岑元娘的印象便极好,后来两人再交往了几次感觉也都还不错,因此岑元娘能得邱家这门亲事,顾筝也是由衷的替她感到高兴。 当然,阖府上下最不高兴的人当属罗夫人了。 这罗夫人先是不得不顺着太夫人的意替岑元娘操办亲事,操办完亲事后她又因陷害顾筝差点去冲喜一事,让太夫人找机会好好的敲打了一番、闹了一个大没脸!而罗夫人一被太夫人敲打,马上把这笔账记到了顾筝母女头上,心里更是不知悔改和反省,不但没被敲打得变老实了、甚至还比先前要痛恨顾筝母女! 于是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罗夫人便逐渐不给顾筝母女好脸色看,对她们的态度更是越来越差,只在太夫人面前还会假惺惺的维持一点脸面,私底下却是看都不看顾筝母女一眼。 这罗夫人眼下主持着岑府的中馈,她既看顾筝母女不顺眼,那一离了太夫人跟前、她自是要想方设法的给顾筝母女添堵。 不过罗夫人碍于太夫人这个婆母、一时也不敢再做太大的手脚,因此她给顾筝母女添堵、头一桩便是让她手底下的人克扣顾筝母女的吃穿用度,并暗暗授意但凡是送去听泉院的东西,都给她挑最差的送去…… 时值初冬,这南方的冬天虽来得晚,但转冷的时候却是转得又急又快,顾筝前几日还只穿着普通的袄子、不觉得冷,这几日便冷得让勺儿翻了皮袄子出来穿。 这一日顾筝先是穿了厚厚的皮毛袄子,紧接着又使勺儿取出黄铜盆和碳把火盆烧起来,哪知火盆烧热后顾筝还是觉得冷得发颤,于是她便一面跺着脚来回在屋里小跑着热身、一面催着勺儿把手炉烧起来,至少让她的手能暖一暖。 第二十一章   赵姨娘送碳 勺儿得了吩咐自去翻出一个鎏金錾花八宝纹手炉,再取了火钳子轻轻的拨了拨火盆,勺儿拨出碎碳后才扔了火钳子、取了匙箸,小心翼翼的夹了几块烧得通红的碎炭放进手炉里。 放完碳后勺儿小心翼翼的盖上盖子,随后一边将手炉塞到顾筝手里、一边不满的抱怨了句:“姑娘,夫人这是明摆着故意克扣听泉院的东西,才会默许库房那起踩高捧低的小人拿这些劣等的暴碳给您用!这些暴碳一烧起来、满屋子便都是浓烟,比厨房那地儿还呛人!” 箸儿同仇敌忾的接了句:“勺儿说的没错!除了我们听泉院,哪个主子屋里烧的火盆一天到晚的直往外冒烟、熏得叫人成日里只能眯着眼?这些劣等的暴炭更是不能往手炉里搁———搁了后手炉一个劲的往外冒烟,姑娘哪抱得住啊?” 自从送到听泉院的东西慢慢的比不得最初后,顾筝便猜到是罗夫人做的小手脚,也知道罗夫人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 若是换做别的事、顾筝兴许还能不和罗夫人计较,可偏偏顾筝这个伪萝莉活了两世、最在意的就是生活质量了,对吃穿用度虽不会特别讲究、样样都必须挑最好的,但顾筝却也有她最起码的底线———吃食只要寻常人能吃得下、顾筝就能接受,衣料穿在身上不硌人就成,平日里用的各种物件儿则图个顺手舒心。 可眼下这屋里成日里浓烟滚滚、跟个战场似的,已然是不能让顾筝舒心惬意的过日子了,这满屋子的浓烟也已经触及到顾筝心里的底线……既触及了底线,那顾筝自是要想个法子改变现状才行! 只是这罗夫人毕竟是岑府的当家主母、而顾筝说白了不过是寄人篱下,若非逼不得已、顾筝也不想和罗夫人起太多的冲突,毕竟顾筝母女真和罗夫人撕破脸了、可是一点好处都没。 因此顾筝听了勺儿二人的抱怨后,虽没有和她们一起抱怨、但却也若有所思的说了句:“别的事我们还能暂且忍上一忍,可一入冬这炭火就日日都得烤,我们总不能天天被这浓烟熏得灰头土脸吧?是得想个法子敲打、敲打库房那边的人,叫他们不敢再克扣听泉院的吃穿用度。” 勺儿听了心直口快的提了个建议:“姑娘,不如我们把这事告诉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姑奶奶?姑奶奶若是知道了,定会跑去老太太跟前狠狠的告上一状,但凡老太太知道后发了话、夫人必是不敢再克扣听泉院的吃穿用度了!哼!到时候看库房那起踩高捧低的小人还敢不敢送这样的……” “好啦,就你小丫头话多!姑娘自个儿主意大着哩!哪需要你来教她怎么做?” 稍微老成几分的箸儿不等勺儿说完便往她嘴里塞了块糕点,打断勺儿的话后才对顾筝说道:“姑娘,奴婢觉得勺儿说的有些不妥!太夫人心疼姑娘和姑奶奶是没错,但姑娘也得反过来心疼太夫人、叫她少操点心才是。再说了,夫人始终是夫人、是太夫人的儿媳妇儿……” 箸儿没把话说完,但她的意思顾筝却很快就明白了———箸儿应该是想委婉的提醒顾筝别和罗夫人交恶,一是为了不让太夫人难做;二是倘若真的交恶,今后太夫人不在了,顾筝母女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顾筝对箸儿的意思心领神会,只见她一边赞许的看了箸儿一眼,一边笑嘻嘻的对勺儿说道:“就是这个理儿!太夫人既给了我和娘住的地方,还管了我们吃、我们穿,我们就应该知足感恩才是,不该太过贪心、到处让太夫人替我们操心。” 勺儿听了顾筝的话一脸郁闷的撅了嘴,闷闷的说道:“既然这状告不得,那我们就只能一直被库房那起小人欺负了!无人发话,他们只会越来越过分,绝不会主动收敛!” “勺儿姐姐你别闷闷不乐啦!这办法都是人想的,我就不信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其实顾筝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解决这件事,只是她也不愿意和罗夫人再起正面冲突,更不想放顾丽娘出去大闹———顾筝觉得就算要把这件事捅到太夫人面前、告罗夫人一状,那也不能由她和顾丽娘去捅、去告,得想个巧妙些的法子才是。 箸儿不忍见顾筝为此事犯愁,便笑嘻嘻的岔开话题、拣了些大宅院里有趣的事说与顾筝知晓。勺儿这回倒是知趣,很快就跟箸儿一块儿、一唱一和的说笑逗顾筝开心……主仆三人说着、说着便嘻嘻哈哈的玩闹起来,先前那小小的不愉快也随之散去。 顾筝几人嬉闹了一会儿后,听泉院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位不速之客不但来的意外、且还不是空着手来的———她竟给顾筝母女送来了满满一箩筐的上好金炭,且她一见面就连连抱怨、并像主人似的安排起来。 “哎哟!这些一烧就直冒浓烟的暴炭哪能用?就是厨房的婆子用它都觉得熏眼睛!”突然到访的赵姨娘一边拿了条帕子捂着口鼻,一边一脸嫌弃的扫屋里那盆暴碳一眼,并马上对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春雪吩咐道:“春雪,还不赶紧替表姑娘把火盆里的炭给换了?再去给我沏盏好茶来!” 春雪一得了吩咐、当下便带着人忙了起来,先是把火盆里的暴碳都给倒了、换上了赵姨娘带来的金碳,紧接着又使人跟着勺儿去沏茶……而火盆里一换上赵姨娘带来的上好金炭,果然便不再一个劲的往外冒那熏得人眼睛发酸的浓烟了。 一旁的赵姨娘等春雪换好了炭才袅袅娜娜的挨着绣墩坐下,坐下后她眼尖的发现顾筝手上抱着的手炉也一个劲的往外冒烟,当下便不由分说、十分热情的把自个儿手里捧着的双提环五福捧寿手炉塞给顾筝,并顺手把顾筝原来抱着的手炉递给春雪换炭。 顾筝一边承了赵姨娘的好意,一边回想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关于赵姨娘的一些事———顾筝知道赵姨娘虽只是个姨娘,但在岑府里却颇有地位,身份地位固然是在罗夫人之下、但却凌驾在其余几位姨娘之上。 顾筝还听说这赵姨娘打入门起、就不屑走诸位姨娘最爱走的小白花路线,不但从不扮柔弱装可怜的博岑老爷的怜惜,且性子十分泼辣强悍、经常和罗夫人对着干,更是从不会像孙姨娘那样低头服小、恭恭敬敬的服侍罗夫人…… 岑府里关于赵姨娘的八卦着实有不少,其中一个最让顾筝热血沸腾的八卦,便是有人猜测赵姨娘之所以这般蛮横泼辣、却依旧能深得岑老爷的喜爱,一定是她把她的彪悍泼辣风格延续到了闺房之趣上,让岑老爷尝到了别样滋味、另样风情,多年来才会一直舍不得丢开手。 当然,这赵姨娘之所以能够成为岑家诸位姨娘的领袖,除了她本身是个贵妾、且模样生得极好外,她那突然比最初显赫了不少的娘家,也是让她得以挺直腰杆、态度嚣张的和罗夫人明争暗斗的本钱! 话说这赵姨娘当年原是一姓赵县令家的庶女,那赵县令为了巴结岑老爷、便把她送给岑老爷做妾,想着讨好岑老爷得些好处。毕竟岑老太爷未去世、岑老爷还未卸职丁忧时,可是镇守刺桐两州的边关大将,手里多少握着一些实权。 这赵姨娘抬进岑家为妾后,倒是真把岑老爷给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让进献她的老爹连带着得了不少的好处,很快就靠着岑老爷的提携升为刺州府知府。这赵县令以一个庶女换来一个正四品的知府,本是十分满足了,没想到他的好运却是在后头…… 话说升了官的赵知府一上任就负责监管修缮河堤一事,说来也巧,这河堤修好后正好遇上当今天子微服到刺州寻访民情。皇帝既到了刺州,那自然是要悄悄的巡视新修好的河堤了,而这一巡视、皇帝竟阴差阳错的看中了赵知府的嫡女,遂私下授意赵知府把嫡女送进宫去。 赵知府的嫡女进宫后倒是左右逢源、平步青云,虽然刚刚进宫时只被封为赵才人,但她进宫后颇得皇帝的喜爱、圣宠更是一直不断,这些年来先后被晋为“美人”、“昭仪”、“婕妤”。赵氏晋封为婕妤后才过了一年,皇帝就又下旨将她晋为“康嫔”。 如此一来,赵姨娘的娘家算是出了位娘娘,虽不在妃位,但在后宫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主子了。且这康嫔很有吹枕边风的本事,入宫这些年来倒也没白献身伺候皇帝,而是一面伺候一面让赵知府平步青云的连升了几级,一下子就蹿到差不多要和岑老爷平起平坐的位置! 而娘家的显赫自是让赵姨娘在岑家得以挺直腰杆子,原就不曾收敛过的泼辣性情更是变本加厉的表现出来,甚至仗着康嫔的关系,赵姨娘的胆儿是越来越大,发展到最后竟慢慢的能和罗夫人这个当家夫人分庭抗礼…… 第二十二章   借力 且岑老爷本就十分喜欢赵姨娘、喜欢宿在赵姨娘屋里被她伺候,眼下赵姨娘的娘家既比先前显贵许多,那他对赵姨娘自然也就更加另眼相待了,连带着赵姨娘生的女儿也变得尊贵了几分,吃穿用度从来都是照着岑二娘几人的份例置办。 且先不提这些八卦旧事,却说这赵姨娘连罗夫人这个当家主母都不屑巴结、不放在眼里,又岂会把顾筝母女放在眼里? 因此顾筝觉得赵姨娘突然到访十分诡异,更是觉得她不可能是专程来给她们送炭的。顾筝一向不喜欢同人兜圈子,因此心思转动过后她便主动开口询问道:“不知赵姨娘专程过来听泉院,可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娘?那可真是不巧———我娘上太夫人那里去了,姨娘此遭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赵姨娘闻言笑容满面的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我没什么事找姑奶奶,我是瞧不惯有些人苛刻你们的用度,专程给你们送些上好的金炭来应急!先前那些暴炭哪能用在屋里?那人的心也真是狠毒,这暴炭要是用久了,还不把我们表姑娘的眼睛给熏坏?!” 赵姨娘边说边自来熟的携了顾筝的手,把顾筝拉到跟前细细的瞧看,并笑眯眯的开口夸了顾筝一句:“瞧你这双水汪汪的眸子,若是叫浓烟给熏坏了,老太太还不心疼死了?你这孩子真是实诚,这事儿你就该早早的到老太太跟前说叨才是,哪能一直委屈着自己?” 这赵姨娘明明是在暗暗的提醒顾筝去向太夫人告罗夫人的状,但面上却装出一副心疼、关心顾筝的模样,不要钱的好话更是一句接一句的从嘴里蹦出来:“不过你若是脸皮子薄不敢同太夫人说也无妨,我那边有的是这长兴茶山产的上好金炭,还有比这陈年旧茶要好上几倍的雨前龙井,你缺什么尽管使人来同我说,我一得了话即刻使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赵姨娘说着一脸不屑的把手里那杯茶放在桌上,含沙射影的说道:“我可不像我们府里正房住的那位,好好的正人君子不当、偏生喜欢当小人,尽挑一些性子软的人来欺负,真真是叫人看不过眼!“ “难不成就她自个儿生的姑娘是宝,别人生的都是草?!她自个儿生的那几个每每张口要个什么东西,库房那头哪回不是拣最好的送去?!恐怕表姑娘这里烧的这些暴碳,二姑娘她们几个连见都不曾见过、更别提用这些劣等东西烤火了!” 这东西已经送到、该挑拨的话也都说了,赵姨娘自是不会在听泉院多呆,很快就起身告辞离去。而顾筝却是从头到尾都面带笑容、假装天真无邪,对赵姨娘那些义愤填膺的话语更是不做任何评价,只在赵姨娘告辞时亲自把她送到了院门外…… 顾筝那一丝火气都没的模样让赵姨娘暗觉懊恼,但她也不好把话全都挑明、一个劲的怂恿顾筝去太夫人面前告状,这样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把她也一并搭了进去!因此赵姨娘只能临走前假装好心的再提醒了顾筝几句,让她有什么委屈记得一定要去找太夫人做主,别傻乎乎的藏着、掖着让对方痛快。 赵姨娘才刚走,一向快言快语的勺儿就不满的抱怨道:“姑娘,赵姨娘先前说的那些话,哪句不是一个劲的撺掇您去太夫人跟前告状?她这是存心想把您当枪使、利用您给夫人添堵呢!您可千万别上当啊!” 勺儿的直白让顾筝弯眼一笑,道:“这谁是谁的枪,谁说得准呢?” 勺儿不解,挠着后脑勺问道:“什么谁的枪?” 顾筝却不多解释,只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给勺儿吃了颗定心丸:“勺儿姐姐你放心,反正我们吃不了亏就是。” 这顾筝眼下正为了听泉院被苛刻用度一事而烦恼呢,赵姨娘就主动送上门来、英勇献身的要给顾筝当枪使,顾筝又岂能辜负她的这番美意? 既然赵姨娘如此热心,顾筝决定不辜负她的好意、顺水推舟的给罗夫人添添堵,再顺道利用送上门的赵姨娘来解决自个儿的烦心事———顾筝决定到了太夫人跟前后见机行事,想法子让赵姨娘和罗夫人鹬蚌相争,她和顾丽娘也好来个渔翁得利! 打定主意后顾筝见院里已洒满了金灿灿的日光,便索性悠悠哉哉的在小院子里转了起来,一边晒太阳、一边握了黄铜剪子修剪花草,待把院子里的几株花草都修整整齐后,顾筝心里也已经有了主意…… 第二天一早顾筝照样跟着顾丽娘去给太夫人请安,进了荣寿堂后顾筝意外的发现罗夫人并未在场,倒是赵姨娘十分殷勤的坐在罗汉床前的脚踏上,笑吟吟的替太夫人捶腿儿。 赵姨娘一见到顾筝母女,先是热情大方的同顾丽娘打了招呼,随后便一个劲的冲顾筝使眼色、以眼神示意顾筝赶紧抓住这大好的机会、狠狠的告罗夫人一状! 顾筝自是不会辜负赵姨娘的苦心安排,当下便抬起小脸冲赵姨娘甜甜一笑,谢道:“多谢赵姨娘昨日亲自给我们送了金碳过来,那长兴茶山出产的金碳果然名不虚传、十分好用,姨娘有心了。” 顾筝的话果然引起了太夫人的注意,只见太夫人一边招手让顾筝坐到她身边,一边开口问道:“怎么,赵姨娘昨天去听泉院了?” 赵姨娘一见太夫人主动发问、当下便双眼放光,恨不得立刻狠狠的掐顾筝一把,好让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被罗夫人克扣用度的苦和委屈说出来,让太夫人听了后狠狠的责罚罗夫人一顿。 可惜顾筝却没有按照她的意愿行事,也没在太夫人面前说半句罗夫人的不是,只拣了无关紧要的事儿、故作天真的说道:“回外祖母话,赵姨娘人很好,她担心我和娘屋里的碳不够用,便亲自送了一大筐金碳过来。” 太夫人听了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并含笑看了一脸天真无邪的顾筝一眼,顾筝见了便背对着赵姨娘、狡黠的冲太夫人眨了眨眼,眨完便笑眯眯的偎依在太夫人身旁,除了说那感谢赵姨娘的话、旁的话一句话也没多说。 太夫人见了便知道顾筝又在装傻卖萌了,太夫人一向对顾筝溺爱得紧,因此她也没揭穿顾筝的这点小心思、只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赵姨娘有心了,阿鸾和弯弯也是我们府上的主子,你是该小心伺候着。” “太夫人教训的是。” 赵姨娘先是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后忍不住抬头看了顾筝一眼,见顾筝一点再往下提此事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暗暗的急了起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想法子把罗夫人支开,顾筝若是不趁着罗夫人不在场的机会告状,那等罗夫人回来、这状未必就能顺顺利利的告出来! 赵姨娘又等了一会儿,见顾筝只顾拣些有趣的玩笑话说与太夫人听,一点告状的意思都没,思绪不由飞快的转动起来———好不容易才有了光明正大摆罗夫人一道的机会,若是因为顾筝不开口而白白的浪费了这个好机会,那她心里实在是不甘得很啊! 赵姨娘可是个聪明人,只见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决定抓住机会,并很快就开口把先前的话题重新拣了起来:“太夫人,我心疼姑奶奶和表姑娘,所以天一转冷便特意送了一筐上好的金碳去听泉院,哪知我一到听泉院便见满院子都冒着呛人的浓烟,再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听泉院的炉子里烧的碳竟是最劣等的暴炭!” “这暴炭一点燃便会冒出滚滚浓烟,不但熏得紧还呛得人难受,哪能放在住人的屋子里烧啊?!若真是长年累月的这样烧下去,姑奶奶和表小姐的眼睛不被熏坏才怪哩!” 赵姨娘边说边偷偷的瞄了太夫人一眼,见太夫人微微凝眉看着她、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当下胆子便大了起来,加之她是一早就打好了腹稿,于是这影射、指责罗夫人的话儿是越说越顺溜:“我自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奶奶和表姑娘受这样的罪!因此我一进屋便命人把那劣等的暴炭撤了、换上我送去的上好金碳……” “我心想兴许是库房的人没当好差、把送去大厨房的暴炭送到听泉院来了,也以为这碳换了便算是完事了,哪知我才端了丫鬟奉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便发觉那茶是用陈年的老茶沏的,且还全都是茶末子!” 赵姨娘说话的同时脸上的表情也表现得十分到位,只见她说着便义愤填膺的握紧了拳头,语带不平的往下说道:“这碳给了劣等的、茶给了陈年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这两件事既让我一并碰上了,那我便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姑奶奶和表姑娘受委屈,于是我便让听泉院的丫鬟把库房送过来的东西一一拿来给我过目……” 第二十三章   告状是项技术活 “哪知这不看还好、一看我才发觉库房送到听泉院的东西竟没一样是好的!送去给姑奶奶和表姑娘补身子的人参、灵芝、三七并燕窝、鱼翅等物全部是次品!甚至连送到听泉院摆设的古董都是不值钱的赝品!” 赵姨娘把话说到这里,该捅出来的事情便算是捅得差不多了,于是她便不再往下细说了、也不说这事儿是谁的责任,而是十分聪明的把问题抛给太夫人:“太夫人,您说这事儿是不是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这库房不可能样样东西都送错吧?且还偏只送到听泉院的东西送错,别处也没见送错过……” 这顾筝母女受了苛待、太夫人自是满心不悦,当下便阴沉着一张脸、不客气的戳破赵姨娘玩的小把戏:“你既敢到我跟前来说这些事,想必你已经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那就不要在我跟前装乖卖傻、藏着掖着了!“ “你既早早的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还特意把夫人支开,我便索性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查到些什么一发说了便是,不必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试探我。我也把话给你挑明了,我是不会叫阿鸾和弯弯在这个家受丁点委屈的。” 赵姨娘的心思一被太夫人戳破,立刻便讪讪的笑了笑,随后也不敢再故弄玄虚了、当下便把她查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抖了出来:“我因心疼姑奶奶和表姑娘,因此离了听泉院后便特意去库房走了一遭、仔细的问了问听泉院的吃穿用度……太夫人可知我都问出了什么门道来?” 赵姨娘一想到马上就能给罗夫人重重一击,一双眼里便满是兴奋和迫不及待,只不过她最后那句抛砖引玉的话却让太夫人十分不耐,连话都懒得接、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一副“有话快说”的模样。 赵姨娘见了赶忙按捺住内心的欣喜,飞快的往下说道:“我取了库房登记府里各处派发份例东西的册子,细细的翻看过后、发觉上头记着听泉院领去的东西无一不是最好的!碳是一千三百文钱一斤的上好金碳;茶是一两银子一斤的上好雨前龙井;燕窝是十两银子一两的上好血燕……” “这上头登记着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好,怎地东西到了听泉院便全都成了次等、劣等的了?” 顾筝一听赵姨娘这话、便知道她说了半天总算是要说到重点了,心里不由隐隐多了几分兴奋———这可是顾筝头一回见识到古代姨娘给正室夫人下绊子呢!且顾筝虽然不想自个儿和罗夫人起冲突,但见证罗夫人倒霉这样的趣事、她却是十分乐意袖手观看。 果然顾筝心里才想着马上要有好戏看了,赵姨娘马上就十分给力的把这件事升级到另外一个层次:“太夫人,我瞧着这事儿定是底下的管事欺负姑奶奶刚刚归府、对府里派发各项东西的定例不太清楚,才敢胆大包天的浑水摸鱼、以次充好!” “那些本该送到听泉院的好东西,定是被那起胆大欺主的下人给调了包、偷偷的拿出去外头倒卖了!茶叶、金碳且不说值多少银子,光是那些百年老参、千年灵芝、燕窝鱼翅,还有古董字画等摆设挂件,随便一样都能卖得不小一笔钱呢!” 赵姨娘报出来的东西样样都不便宜,让一旁的顾丽娘听得双眼直放光———要是这些东西是让她拿到外头倒卖,那她定是少不了要大发一笔!可惜听泉院的狗洞已经叫人给堵上了,顾丽娘即便有这个心思也没溜出岑府的法子了。 不过就算这些东西顾丽娘没能亲自拿出去倒卖,但她一听说自个儿屋里的好东西全叫人给换成劣等的、让别人占了大便宜,当下便跳起来大声嚷嚷道:“哪个挨千刀的家伙这般心黑?竟敢把给我们用的好东西全都换了卖钱!姑奶奶我的东西都敢抢,这简直是皮痒欠揍啊!” 顾丽娘不满的嚷嚷了几句后便拉着太夫人的手,满脸肉疼的说道:“娘,您可不能就这样让我被人欺负了去!您一定要把那起混账东西揪出来重重的责罚,最好是让他们把用我屋里那些东西换回来的钱、全都吐出来还给我!” 赵姨娘一见顾丽娘炸毛心里当下便乐翻了,更是没忘煽风点火的补了句:“是啊,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姑奶奶叫那起混账东西欺负成这样,太夫人您一定要替姑奶奶做主,把那些人全都揪出来重罚才是!若是不把那些人揪出来重罚,怕是其他人见了都跟着学坏了去,到时候我们府上的主子岂不都要被欺负到头上来?烧火只能用暴炭、沏茶也只能用陈茶和茶末……” 太夫人没想到罗夫人私底下竟然做得这般过分,更没想到上次罗夫人泄露顾筝生辰八字一事后,她对罗夫人的敲打竟一点作用都没! 上次那件事太夫人已经饶了罗夫人一回,没有把那件事揭穿、只暗自敲打警告了罗夫人一番,没想到这罗夫人表面上虽然收敛了、私底下竟这般苛待顾筝母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既然罗夫人不知悔改和反省,那这回就不能再轻饶她了———这回一定要重重的给罗夫人一个警告,让她吃点苦头、受点教训!否则顾筝母女日后只会被人变本加厉的欺凌! 打定主意后太夫人的目光逐渐变得一片犀利,只见她面无表情的对丫鬟玳瑁吩咐道:“让人把夫人请到荣寿堂来,再把库房的管事给我叫过来。” 玳瑁才出去没多久、罗夫人就匆匆忙忙的赶到荣寿堂,她到了后太夫人也不让她入座,只沉着脸质问道:“听泉院被克扣吃穿用度一事,你可知道?” 罗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变了变,但她十分清楚这样的事她在太夫人面前承认不得,于是马上摇头装傻道:“竟有人胆敢克扣听泉院的用度?这事儿我真不知道……娘您先别着急,我马上就命人去彻查此事,一定会尽快把这件事查清楚、给您一个交代!” 太夫人对罗夫人表忠心的话不置可否,目光犀利的看了她片刻,方才冷声说道:“你掌着府里的中馈,但却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看来这个家你当不起来……” 罗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立时大变,也马上从太夫人的话里意识到这件事不可能让她轻易糊弄过去!看样子她若是不推个人出来顶罪,惹怒了太夫人怕是连主持中馈的权利都会被剥夺———太夫人不会是想让顾丽娘那个乡野村妇来当家吧? 不行!她的家怎么能由顾丽娘这个无知的村妇来当? 思绪辗转过后,罗夫人只能咬牙把掌管库房的管事娘子推出来顶罪:“娘,库房的事一向是由我的陪房金水家的负责,这王金水夫妇原是我的陪房、跟着我也有十多年,我一直都把他们当成信得过的人,没想到此次金水家的却背着我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罗夫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都推到下面的人身上,轻而易举的把自己给摘了出来! 而这管家本就是件十分劳心劳力的事,大大小小的琐事更是一天到晚都断不了,罗夫人这个当家主母自是不可能事事都亲力亲为,因此她把事情分别交给管事娘子去管倒也属正常。只不过这管事娘子犯错、主母也要跟着被责罚就是,但这总比主母直接犯错、让人抓住把柄要好得多了。 太夫人膝下只有岑老爷一个独子,这家终归是要由罗夫人来当,不可能真的让顾丽娘来当,更不可能让赵姨娘之辈来当。因此太夫人也不是真的要撤了罗夫人掌管中馈的权利,她不过是想给罗夫人一个大一点的警告罢了。 因此太夫人冷冷的扫了罗夫人一眼后便不再追究她的责任,只让人把罗夫人的陪房金水家的叫了上来,命罗夫人当着她的面把事情审问清楚…… 罗夫人得了吩咐自是不敢怠慢,当下便佯装恼怒的训斥起金水家的:“金水家的,我明明吩咐你要小心伺候姑奶奶和表姑娘,也一再吩咐你送去听泉院的东西样样都要给我拣最好的,你竟敢阳奉阴违的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专拣了那次等的东西送去听泉院!我的这张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罗夫人边说边装腔作势的狠狠剐了金水家的一眼,嗓音也跟着往上提了提:“事到如今你还不给我老实交代?!原本该送去听泉院的那些东西,全都去了哪里?!你若是敢再隐瞒半个字,不必老太太发落你,我自会让人撕了你的嘴、扒了你的皮!” 这金水家的也是个人精儿,她一被罗夫人训斥便马上领会了罗夫人的用意,当下便把所有的错都先揽到自个儿身上、并一个劲的冲太夫人磕头认罪:“小人知错了!是小人管教不严才叫库房出了这样的事,小人愿意受罚。” 第二十四章   事败 罗夫人见金水家的还算是识趣,当下便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但面上却还是故作愤怒的训斥道:“你做下这等事来,罚自然是要罚的!但在罚你之前,你得先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该补上的东西你也得给我一并补齐了!若是东西早被你倒腾没了,那你便按照东西的市价补银子回来!” 金水家的一听这话当下便唯唯诺诺的替自己辩解道:“冤枉啊!太夫人、夫人,这库房虽然是小人掌着,可小人就算是和天借了胆子、也不敢干出克扣主子东西的事来啊!更不敢把克扣下来的东西弄出去卖钱,这可是欺主的大罪啊!“ 金水家的先是嚷了几声“冤枉”,随后才细细的把事情挑开来说,一边替自个儿辩解、一边把责任往更底下的下人身上推:“太夫人、夫人,你们也是知道的———这大库房虽是由小人掌着,但底下的四个小库房却是各自有不同的人管着,平日里开小库房取东西的人也大多是她们。” 这岑家的大库房的确是由金水家的掌着,但大库房底下却又分“甲乙丙丁”四个小库房,每个小库房里放的东西不但完全不一样、且种类十分繁多…… 甲库为一等,专门存放金银器皿、玉石瓷器、桌案屏风等物件;乙库为二等,则专门用来存放各色香药、补品、茶叶等物;三等丙库则存放着绫罗绸缎、寻常布匹、纱帐帷幔等物;最末等的丁库除了存放一些日常必需用到的杂物外,还包含着一个夏日里用来存冰的地窖。 大库房门上有两把锁,一把由罗夫人亲自掌着,另外一把则由金水家的掌着。进了大库房的门,甲乙丙丁各库又是四把锁,除了罗夫人和孟家的以外,另外两把分别是管小库的婆子拿着,四把钥匙缺一不可。 平日里若是想要开启大库房从各库里取东西,便得有罗夫人手里的对牌、钥匙以及金水家手里那把钥匙。开了大库房后要拿哪个库的东西,便把钥匙和对牌派给管哪个库的婆子,由管小库房的婆子把东西取出来。 金水家的掌管库房多年,自是对库房的规矩十分熟悉,因此她很快就钻了个空子、把事情再往底下的人身上推:“小人一得了夫人的嘱咐,便把管小库房的婆子全都叫到一块儿、一五一十的把夫人的话吩咐下去,让她们各个小库房拣送去听泉院的东西时,务必要拣最好的送!“ “这暴碳、金碳全是归掌着丁库的张婆子管的;补品、茶叶这两样则是掌着乙库的林婆子管的;平日里一到派送府上各处份例的时候,小人取了夫人的对牌和钥匙后便把各个小库房的门打开,由管着小库房的婆子自行安排人、对着册子上登记着的份例拣了东西送去……” “小人只核对她们呈上来的册子上面登着的名目,并未亲自验查那些东西,因此克扣听泉院份例一事,小人真真是一点都不知晓,这些事全是那几个管小库房的婆子一手操办的。还请太夫人、夫人明察,还小人一个清白!” 金水家的这是在往下找替死鬼呢! 倘若太夫人真被罗夫人和金水家的牵着鼻子走,就这样傻乎乎的一层一层的往下追查下去,那最终只会追查到那最成不了什么事的小丫鬟身上、由小丫鬟来替真正的罪魁祸首顶罪! 若真是这样,那还有罗夫人什么事? 赵姨娘自是不会让罗夫人就这样轻易脱了干系,哪怕不能让罗夫人失了管家的权利,那她也要让她担一个管教不严、管家不力的罪名,最好是趁这个机会砍去罗夫人的一条臂膀、狠狠的挫一挫罗夫人的锐气! 因此不等太夫人使人把管小库房的婆子喊来,赵姨娘就笑吟吟的开口说道:“太夫人容禀,我身边的管事赵三前几日上街替我办事,不巧见到金水家的男人抱着个包袱进了梁家古董铺。赵三正巧也要去那梁家古董铺置办几件东西,于是便跟在王金水身后进了铺子,一进铺子正巧看到王金水打开包袱、拿出一个青花凤鸟花瓶,开了高价要卖给古董铺子……” 赵姨娘说着笑吟吟的看了顾丽娘一眼,问道:“姑奶奶,若是我记的没错,你屋里的花几上似乎正好摆了个青花凤鸟的花瓶?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屋里摆着的那个怕是早就叫人掉了包了!” 顾丽娘一向性急且神经大条,因此她一听赵姨娘这话、马上就顺着她的话钻进套里,一脸肯定的嚷嚷道:“没错、没错!我屋里确实有那样一个花瓶!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摆在我屋里那个花瓶一定是假的,真的花瓶定是叫那金水家的偷出府、让她男人帮着拿去卖钱了!” 顾丽娘的帮腔让赵姨娘十分满意,也让她一脸得意的斜睨了罗夫人一眼,接着成竹在胸的徐徐往下说道:“赵三把事情回禀给我知晓后,我便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劲,于是我便命赵三多留意王金水在外头的动作,不料赵三一费心留意、竟发现那王金水一连几日都去了东街,并分别往王记海货行、山珍阁跑了几趟,卖了不少鲍鱼、鱼翅并人参、灵芝等物!” 赵姨娘话说到这个地步,事情已是昭然若揭———这王金水乃是金水家的男人,他卖的东西自然就和金水家的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金水家的欺上瞒下、以次充好的事也算是被翻了出来! 这金水家的虽然知道事情已经彻底败露了,但她却还是不死心的狡辩了句:“赵姨娘你血口喷人!我家当家的没去过那几个地方,也没卖过什么东西!” “有没有,太夫人使人去那几间铺子一问便知晓……” 赵姨娘丝毫没把区区一个金水家的放在眼里,只见她先是笑容满面的看了脸色铁青的罗夫人一眼,随后一脸得意的给太夫人献了一计:“太夫人,但凡是我们府上的东西,都有我们府上做下的标记,太夫人使人去那些铺子查一查便能找到那些东西。” “找到东西后再一问拿东西来卖的人的身形样貌,不就知道东西是谁偷出府的?到时候看偷了东西的人还能不能继续睁眼说瞎话的狡辩下去!” 太夫人闻言马上打发人去那几间铺子把事情打探清楚,去的人很快就打探清楚回来回话,说是那几间铺子里果然有岑家的东西,且店家描述的拿东西去卖的人的身形样貌也完全和王金水吻合。 这个让结果除了让赵姨娘十分得意外,也让顾丽娘十分不满,当下便嚷嚷着要太夫人把王金水夫妇打上一顿,然后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唯独罗夫人脸色一片惨白,为了保住心腹不得不厚颜替他们求情,请太夫人看在她的面子上、把这两个人交给她处理。 这王金水夫妇要是交到罗夫人手里,最多也就是挨几下板子再被训斥几句,他们的差事到头来还是能保住,就算暂且保不住、罗夫人也会安排自己的亲信顶上…… 因此赵姨娘自是不肯让罗夫人把人领走,当下便当着太夫人的面提议道:“太夫人,像王金水夫妇这般胆大包天、胆敢欺上瞒下的混账东西,就该狠狠的痛打他们一顿再撵出府去,杀鸡儆猴、以儆效尤!姑奶奶你说是不是?” 顾丽娘正心疼那些被王金水夫妇贪去的银子呢! 因此她一听赵姨娘的提议、当下便连连附和道:“对对对!把他们撵出去!这种坏心肝的下人留不得!若是娘您心软留下他们,指不定咱这府里的东西到头来会被这几个小人给掏个精光!” 顾筝不过是想借赵姨娘这杆枪解决听泉院被克扣用度一事,并不想掺和到岑府妻妾争斗里头去,更不愿意让顾丽娘白白的被赵姨娘当枪使! 因此顾筝很快就拉了拉顾丽娘的衣摆,示意她不要再多嘴插话。顾丽娘虽然心疼那些银子,但却怕顾筝回头再念叨她多管闲事,于是最终不情不愿的闭了嘴,只睁着一双眼看太夫人、十分期待太夫人重罚王金水夫妇,替她损失的银子讨个公道。 太夫人本就想给变本加厉欺压顾筝母女的罗夫人一个教训,因此她皱眉沉思片刻后,终于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做出了决定:“金水家的撤去库房管事一职、交给韶珍发落,发落完后便撵出我岑府!至于和她合谋的王金水并未在我岑府里当差,不过是替韶珍管着外头的铺子,他如何处置韶珍你自个儿看着办。” “娘……” 罗夫人向来都受不得气,眼下见赵姨娘害她损失了一个心腹,心里自是十分不甘、也咽不下这口气,因此她想都没想、当下就不满的出声抗议……可惜罗夫人只说了一个字、太夫人那如刀般锋利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吓得她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第二十五章   家学 事已至此,罗夫人知道无论她再说什么、太夫人也不会改变主意,于是她只能忍住内心的不满、忍气吞声的请示道:“那撤了金水家的差事,大库房管事一职该由谁来担当?” 这事来得突然,太夫人事先并未做任何准备,因此她略微一思忖便按照惯例说道:“那就把原本辅助金水家的掌管大库房的二等管事提上来,让她当大库房的总管事,至于提了她后二等管事的空缺,让她荐个人上来、你自个儿再看着办便是。” 这岑府的大库房本就安排了一正一副两个管事,正的管事自然是掌着库房大小事宜,无论是谁要从库房支走任何东西,都得她验了对牌、发了话后才能支走;至于副管事,其实就是给正管事打下手、帮忙的人,职位在四个小库房的管事之上。 太夫人这样安排也算是合情合理,但她一发话、罗夫人的脸色顿时一片死灰,反观赵姨娘却是满脸喜色、容光焕发———原先辅助金水家的库房二等管事恰恰正是赵姨娘安插在库房的人,太夫人此举可谓是彻底如了赵姨娘的愿,让她费心安排的这出好戏总算是没有白演! 而太夫人敲打教训罗夫人的目的,就是想让岑府上上下下的人不敢再怠慢顾筝母女,因此待那新提的库房管事赵三家的前来磕头谢恩时,太夫人并未拿话敲打她、只淡淡的吩咐了她一句:“你当了管事后,倘若送去听泉院的东西还有短缺,必当严惩不贷。” 赵三家的升了职自是满心欢喜,她也一早就知道金水家的是因何事被撵出去的,因此听完太夫人的训诫后她丝毫不敢怠慢,虽然满脸喜色、但语气却是不甚张扬,只恭恭敬敬的磕头保证道:“太夫人的吩咐小人都记牢了,小人一定不负太夫人所托!” 此事自此便算是告了一段落,顾筝母女也算是渔翁得利,借着岑府妻妾之争解决了让她们日子过得不舒适的源头,这样的结果顾筝很满意。 而那赵姨娘倒也算是会做人、也比罗夫人要大方不少,只见她借着听泉院的事达到目的后,马上大张旗鼓的给顾筝母女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那些东西一大部分是从岑家公中的库房拨出来的,其余一小部分则是赵姨娘从自个儿的体己库房里搬的,可把顾丽娘喜得眉开眼笑、连连称赞赵姨娘大方慷慨…… 倒是顾筝不但油盐不进,还不客气的给美滋滋的顾丽娘泼了一盆冷水:“这赵姨娘是见太夫人重视我们,才会如此大方的送了这么多好东西巴结我们!娘您且看着———若是哪天我们不得太夫人喜欢了,赵姨娘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踩我们一脚!” 顾丽娘显然已经被赵姨娘送来的东西给收买了,一见顾筝不喜赵姨娘、马上下意识的张口替赵姨娘说好话:“不会吧?我瞧着那赵姨娘不像是那样的人,我觉着她比罗夫人好相处多了!至少她比罗夫人大方慷慨、也没想过害咱们!” “我还宁愿和罗夫人那样的人打交道,她至少使坏的时候会直接一些,不喜欢你便直接摆在脸上、不懂掩饰和隐藏,反倒是那赵姨娘对着谁都笑眯眯的、谁她都想利用,这样的笑面虎才是最可怕、最该提防的!” 顾筝说着不忘提醒顾丽娘一句:“娘,您千万别和赵姨娘走得太近,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那笑眯眯的面容下隐藏得性子可是一点都不弱!” 克扣用度引发的风波平息后,顾筝便在太夫人的授意下,开始正式和岑府的几位姑娘一起上家学,学些现今大户人家姑娘该学的一些本事。 这件事让顾筝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她太想接触古代的各种知识了!只要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读书,那哪怕顾筝在家学什么都学不到,但至少也能让她上了学、假装识字后有借口找几本书看看! 因此一到上学那天顾筝就特别兴奋,一大早就醒来并十分自觉的起身梳洗,勺儿进来服侍时顾筝更是忍不住好奇的追问个不停:“勺儿姐姐,这家学设在哪里啊?里头的先生都会教我些什么?” 勺儿先是捧了一件橘红遍地锦绣五彩团花小袄、并一条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放到床上,随后才一边服侍顾筝穿衣裙、一边细细的解释道:“家学就设在连接着内院和外院的梧桐苑,老爷请了好几位先生到府上给姑娘们授课,几位先生分别教姑娘们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针黹女红。” 顾筝听了勺儿的介绍后,忍不住唏嘘感叹道:“这家学教的东西还真多!我还以为只教我们读书识字呢!” 感叹完后顾筝又觉得头痛———琴棋书画什么的能不能不要学啊?针黹女红虽然也算是古代生存技能之一,可听说得学个十年八年、绣出来的东西才能混口饭吃啊! 顾筝头痛归头痛,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问了上课的具体时间:“那这上学的时间是如何安排的?是不是每日只上半天?” 勺儿实话实说的打破了顾筝的幻想:“半天哪够姑娘们学那些东西?不过这一天倒也只上四个时辰、不算长,一般是早上上两个时辰,只读书识字;下午用过午膳、歇过午觉后再上两个时辰,或学针黹女红或学琴棋书画。” 一天四个时辰,转换成现代时间就是八个小时,都赶上上班时间了还不算长?! 顾筝突然觉得上学其实也不是件太美好的事,还是逗鸟赏花、混吃等死比较美好…… 可惜无论顾筝内心多么悲愤,用过早膳给太夫人问过安后,她还是得老老实实的跟着岑家几位姑娘去家学上学。几位姑娘出了荣寿堂后一路往垂花门方向走去,快到垂花门时左拐进一条两边垂着绿柳的夹道,沿着夹道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梧桐苑。 进了梧桐苑后直走,走到底再绕过一架屏风便到了一处宽敞明亮的堂屋,岑元娘细心体贴的拉着顾筝简单介绍了几句,说此处便是姐妹几个读书识字的地方。 顾筝听了便抬眼打量起来,只见堂屋正中央摆了一张檀木长条书案,案上左上依次摆着砚台、水注、笔格、笔筒、笔洗、糊斗并水之丞、镇纸、戒尺等物,左边还摆着一叠略显破旧的线装蓝皮书,一看便知那是先生的书案。 相比先生的书案,顾筝等人坐的书桌相对要小很多,只见屋里左右各排了一溜书案,案上摆着大同小异的文房四宝、读写用具。案前各自配了一把太师椅,上头都搭着半新不旧的石青色绣如意纹椅袱。 岑二娘等人进了屋便各自寻了自个儿的桌子坐下,倒是岑元娘不急着入座,而是笑吟吟的把正在打量屋子的顾筝拉到右边第三张桌案旁,并出言相邀道:“顾妹妹,不如你就坐在我身后,遇到什么不懂的地方也能就近问问我。” 顾筝和岑元娘性情较为相投、平时也比较聊得来,因此顾筝自是乐意和岑元娘挨着坐,当下便爽快的应了一声、坐了下来。选好位置后勺儿便替顾筝解开书袱,把太夫人替她备下的一叠书拿了出来,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端端正正的摆在书案一角。 第二十六章   出丑 勺儿把书都拿出来摆在桌上后,顾筝才发现太夫人给她准备了《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这三本书,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些《女诫》、《女训》或是《烈女传》那些专门给女子读的书。 顾筝前世虽听说过这几本书,但却不曾真真正正的看过,于是便带了几分兴趣选了《千字文》来翻看,不过才翻了几页授课的林先生便准时到了。岑家的几位姑娘见了先后起身冲林先生福了福身子,顾筝因是头一回来上课,所以还得给林先生磕头认师、行拜师礼才行。 林先生受了顾筝的礼后,一边示意顾筝坐回原位、一边捻着胡子问道:“你可识得字、读过书?” 顾筝很想说她打小从幼儿园一路读书读到大学毕业,读书识字自是不在话下,但一想到自个儿有顾丽娘这么一个连扁担掉地上都不晓得是个“一”字的娘,顾筝最终默默的选择藏拙,低调谦虚的回答道:“先生不曾读过书,字倒是跟着以前村子里的穷秀才认过几个。” 顾筝的回答林先生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只见他马上根据顾筝的情况把《百家姓》挑了出来,翻到第一页指着最前面的几行字吩咐道:“姓氏最容易记,你先看看《百家姓》头十行的姓氏,有不认识的字逐一圈起来、回头一并问我。” 顾筝不敢说这上头的姓氏她都认得,只能乖乖的捧了《百家姓》、“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期间顾筝还恭恭敬敬的“请教”了林先生几个不“认识”的姓氏,最终花了一个时辰把第一页的姓氏全都给认全了。 因顾筝先前说曾跟过穷秀才认过字,因此林先生并未觉得她聪慧过人,只让顾筝跟着他把头一页的姓氏通读了遍,算是既认了字、也会把字读出来。 林先生见顾筝诵读时字正腔圆、念得还算是不错,脸上有了一丝赞许的神色,并且很快就进入下个教程、从《百家姓》的头一页里挑了几个字出来,用楷书端端正正的写下来后、让顾筝覆了纸照着描,并要求她要描到能够不用临摹独自把字写出来为止。 这头一回上课顾筝可不敢偷懒,当下便招呼勺儿过来帮着铺笔毡、研墨汁,自个儿则取了张薄薄的宣纸覆在林先生写的那张字上面,用仿圈固定妥当了,才提笔蘸墨、一丝不苟的描起字来。 岑家的其他几位姑娘却是已经读了几年书了,诸如《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这些启蒙读物她们早就已经不看了,眼下她们都在林先生的教导下读《女诫》、《女训》。 林先生教她们的方法也十分简单,先是林先生念一段、姑娘们读一段,读完林先生再简单的讲解下那一段话的意思;讲解完再接着念一段、读一段,周而复始,一直到讲完一篇林先生才会停下,让姑娘们各自再从头细读一遍,遇到不懂的地方问他即可。 这样的教学方法难免会有些无聊,顾筝偷偷的瞄了几位姑娘一眼,见除了岑元娘还恭恭敬敬的端坐着听林先生讲课外,岑二娘早就换了别的她感兴趣的书拿在手上看,且一点都不遮掩避讳、根本就不怕林先生看见责怪; 彼此挨着坐的岑三娘、岑四娘则窃窃私议的小声闲聊着,岑五娘则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几株湘妃竹发呆、一看就知道她在神游太空。就连胆小懦弱的岑六娘都竖着书挡着脸,偷偷的趴在桌上打瞌睡。 不过几位姑娘虽然玩的玩、睡的睡,但一到半个时辰一次的休息时间,她们立刻就不约而同的变得龙马精神、凑到一块儿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顾丽娘便是在姑娘们中场休息的时候出现的,且她一到姑娘们读书的堂屋就大步奔林先生的书案前,满脸虔诚和崇拜的把林先生桌上的东西摸了一遍。 顾丽娘的举动马上让几个平日便瞧不起她的姑娘脸上多了几分鄙夷,顾丽娘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依旧咋咋呼呼、摆在姑母的架子让姑娘们给她见礼,受了礼后才大摇大摆的摸到顾筝坐的书案前,指着顾筝写的那几个字、满脸兴奋的问道:“囡囡,这几个字可是你亲笔写的?” 这顾丽娘多年来都游手好闲、只会做那坑蒙拐骗之事,更是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因此她心里下意识的十分崇拜那些会断文识字的人,觉得会读书会写字的人都十分了不起! 因此顾丽娘一见顾筝点头示意那字是她写的,马上一拍大腿、语气夸张的夸奖顾筝道:“唉哟!我们囡囡真是绝顶聪明,才刚刚来读了一个时辰就会写字了!照这样下去,我的囡囡很快就能给娘考个状元回来了!” 顾丽娘的话让岑三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并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岑四娘,道:“四妹妹,会读几个字就算是聪明了,真真是笑死人啦!没见识的人就是可笑之极!” 岑四娘也很是瞧不起顾丽娘这位村姑姑母,当下便一脸鄙夷的接上话茬、不客气的讽刺道:“女子哪能参考科举?就算是能,只会写那么几个字就想中状元?那我们大丰朝的状元也太不值钱了吧?!姑母,您没见识没人会怪您,可您既没见识,那就别出来丢人现眼、惹人笑话!” 被顾丽娘那夸张的嚷嚷声夸得满头黑线的顾筝,一听岑四娘这话、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出几句前世耳详能熟的“警示名言”———这岑三娘、岑四娘还真是时髦啊! 她们二人的话翻译成现代话语,可不正是一个说顾丽娘“没文化真可怕”,一个说“顾丽娘笨不是自个儿的错、那是爹妈给的脑子,可生得笨还出来丢人现眼,那就是顾丽娘自个儿的不对了”。 顾筝也是服了顾丽娘那大惊小怪的本事,于是她决定装死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先是不动声色的往窗边挪去,挪到窗前后便开始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以这样的方式表示她压根就不知道屋里发生什么事了。 一旁的岑元娘见了顾筝那可爱的模样、眼里涌出了浓浓的笑意,并很快就善解人意的出声替顾丽娘解围:“四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和姑母说话?” 岑元娘既身为长姐、那就有管教弟妹的责任,因此她一见岑四娘把话说得那般刻薄难听,便肃声训了她一句,并主动替岑四娘向顾丽娘道歉:“姑母,四妹妹她年幼不懂事才会口无遮拦,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责怪她。” “唉,我哪会和你们这些女娃子计较?” 顾丽娘十分大度的冲岑元娘挥了挥手、表示她才不会生气呢! 倒是大声的夸了顾筝几句话后顾丽娘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于是她一见顾筝案上摆着的那个青玉桃型杯子里装着水,二话不说就把那杯子拿起来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饮完还不忘一边端详手里的杯子、一边感叹道:“把这青玉做成桃形杯,上面还刻了幅猴子摘桃的图案,真真是精致好看!” 顾丽娘的举动让顾筝的嘴角下意识的抽搐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岑元娘等人更是被顾丽娘的举动吓得瞪大了双眼、齐齐的呆怔了好一会儿…… 最终还是岑三娘、岑四娘那肆无忌惮的笑声打破了沉默,岑四娘更是不客气的指着顾丽娘手里的“杯子”、好心的介绍道:“姑母,这东西可不是杯子、而是笔洗!这里头装的也不是能喝的水,是用来洗笔的水!哈哈哈,笑死我了!” 第二十七章   交好 顾筝怕顾丽娘知道后觉得恶心,十分及时的解释道:“娘您别怕,这里头的水还是干净的,我还没洗过笔……您喝了应该不会有事,最多也就是闹闹肚子。” 幸好顾丽娘一向大大咧咧、对这些事不甚在意,因此她一听说不会有什么大事,马上就不以为然的说道:“吃不死人就行!你们几个小丫头笑什么笑?我瞧着这笔洗看着比杯子还好看哩,用它来喝茶也没什么不好的!” 顾丽娘说完便不再理会岑三娘她们,而是小心翼翼的捧起顾筝写的那几个大字,装模作样、正儿八经的看了起来,而且还看得津津有味…… 顾筝其实是不想在岑三娘她们几个面前拆顾丽娘的台的,可她一见顾丽娘煞有介事看她写的那几个字、嘴里就忍不住的蹦了句话出来:“娘,这上面写的字您……认得?” 顾丽娘一脸淡定的答道:“不认得。” 顾筝听了满头黑线,问道:“那您在看什么?” “我看看也不行吗?”顾丽娘大声的回了句,随后十分自豪的接着往下说道:“我虽然不识得这几个字,但我却能看出它们写得十分漂亮!” 顾筝闻言默默的看了顾丽娘一眼,替她把纸转了个方向后,轻描淡写的说道:“哦,我只是想告诉您———您把纸拿反了。” 岑元娘见顾丽娘把纸拿反了却还看得津津有味,顿时想笑又不敢笑,不过她是觉得顾丽娘性情朴实有趣才想笑的、并不是想嘲笑顾丽娘,不像岑三娘几人从头到尾笑声里都透着鄙夷和讽刺。 岑元娘也不想顾丽娘再被岑三娘几个嘲笑,于是她便慢慢的走到顾丽娘身边、笑着把话题岔开:“姑母怎会突然想着到学堂转悠?可是想来瞧瞧顾妹妹第一天上学上得怎样?” 顾丽娘一听这话、马上如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对对对!囡囡她这是头一次上学,我放心不下所以便专程让箸儿领我过来看看!大姑娘你是大姐姐,可得多帮着你妹妹才是,别叫她让人欺负了去!” 岑元娘知道自己的亲事顾丽娘出了不少力,加之她从不带成见待人,因此对顾丽娘也有几分别人没有的尊重,一听顾丽娘这话、马上真心实意的出言保证道:“姑母您放心,能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再说了,顾妹妹自个儿本身可聪明了,林先生刚刚还夸了她几句呢!” 顾丽娘一听这话顿时满脸欢喜:“真的?囡囡,先生夸你了?” 因为把《百家姓》第一页的姓氏认齐了而被林先生夸奖,顾筝觉得这不是件值得骄傲和炫耀的事,可偏偏顾丽娘却欣喜若狂、一副她中了状元的模样…… 顾筝自诩活了两世、脸皮已修炼的比别人要厚些,但面对顾丽娘那夸大了数倍的夸赞,顾筝还是果断的选择把顾丽娘连拖带拽的请出梧桐苑,以林先生马上就要回来接着授课为由,好说歹说的把顾丽娘给劝走了———顾丽娘再不走,顾筝估计她见了林先生后一定会冲过去抱大腿、要签名! 却说岑元娘在几位姑娘里头的年纪最长,加上她已经定了亲,太夫人便准她不必再上学,可自行安排时间,或绣绣嫁妆或跟着罗夫人学如何管家。 不过岑元娘因先前已学过管家,加之平时没事就做针线活、因此嫁妆已经绣得差不多了,于是她反倒闲得每天都会按时和姑娘们一起上学。 不过虽然岑元娘自个儿已不再读书了,但她却记挂着应了顾丽娘的事,日日都悄悄的帮着顾筝开小灶,在林先生忙着给其他几位姑娘讲解《女诫》、《女训》的时候,悄悄的教顾筝识字、写字,主动提出会尽力帮顾筝跟上大家的进度,至少不要让顾筝落后太多。 岑元娘因感激顾丽娘在亲事上对她的帮助,对顾筝倒真是另眼相待、真心实意的帮顾筝适应岑府的生活,把自己的种种经验教授给顾筝,希望能尽快缩小顾筝和府里其他几位姑娘之间的差距。 因此除了在读书识字上给顾筝开小灶外,到了下午跟着女先生和绣娘学习针黹女红、琴棋书画的时候,岑元娘依旧十分耐心的给顾筝开小灶,尤其是在绣花这一项上、岑元娘十分有耐心的从头教导顾筝,让在绣花上无法像读书那样偷懒取巧的顾筝十分感动! ………… 这一日是先生沐休的日子,让顾筝得以痛痛快快的睡个懒觉,不料顾筝还没昏天暗地的睡个够、岑元娘就牵着一个小男孩过来督促顾筝用功,一副绝不允许顾筝偷懒的模样…… 岑元娘进了里屋见顾筝还在睡懒觉,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边起了捉弄顾筝的心思,于是她便蹲下身笑着对幼弟岑七郎说道:“小七,去,扑到你顾姐姐身上把她叫醒!我们小七都没有赖床,当姐姐的哪能赖床不起?去羞羞你顾姐姐,说她是大懒猪!” 岑七郎这个小豆丁今年才两岁多,刚刚学会摇摇摆摆的走路,说话也只能断断续续的说简单的几个字,不过他虽然不知道岑元娘让他做什么,但他却很喜欢和顾筝这个姐姐玩。 因此岑元娘一示意他去把顾筝叫起来、他马上就屁颠屁颠的朝顾筝奔去,到了床前十分麻溜的爬上脚踏,踮起脚尖、抓着帐子歪歪斜斜的挂在床边,挂稳了才伸手去揪顾筝的头发、抓顾筝的脸。 岑七郎抓了半天见顾筝还是不醒,于是很快就把小魔爪伸到被窝里去冰顾筝……冰了几个地方后总算是把顾筝给弄醒了。 顾筝一睁眼看到岑七郎那张胖嘟嘟的小脸,就知道岑元娘准时来给她开小灶了,当下便无比郁闷的暗自嘀咕岑元娘这个大姐姐比先生还尽职…… 嘀咕了几句后顾筝见这床已是赖不下去了,只能认命的伸了个懒腰,一边握住岑七郎那四处捣乱的胖手、不让他再使坏,一边睡眼惺忪的娇嗔了句:“大姐姐,今儿难得先生们沐休我得以睡个懒觉,你怎地就不能晚点再来呢?还派小七出马生生的扰了我的好梦!哼,大姐姐坏透了!” 顾筝娇嗔完改而龇牙咧嘴、故作恐怖状的吓唬岑七郎:“还有你这个小萝卜头,竟敢和大姐姐一起欺负我!回头看我不收拾你!” 顾筝说着便伸手去挠岑七郎的痒痒,把岑七郎挠得“咯咯”直笑并顺势滚到了顾筝的床上,让一旁的岑元娘见了无奈的连连摇头,一面挨着床榻坐下,一面伸手刮了顾筝的鼻梁一下:“你个小懒猫!我已经比平时晚来半个时辰了,你还没睡够啊?” 岑元娘和顾筝已经相处了个把月了,彼此之间因性情十分相投、关系逐渐比旁人要亲密几分。因此岑元娘一坐到床沿、顾筝便撒着娇靠了过来,委委屈屈的答道:“还没呢!我的好姐姐,你能不能准我再睡一个时辰?就睡一个时辰好不好?” “不行!二妹妹她们都已经开始读《烈女传》、临名家书帖了,你还在读《三字经》、描先生写的字,你不着急我还替你着急呢!还有,二妹妹她们都能根据花样子像模像样的把东西绣出来了,你还只会绣片四不像的叶子……” 顾筝一见岑元娘似乎打算滔滔不绝的数落下去,马上果断的掀开被子下了床:“好好好,大姐姐你别再数落我了,我这就起来用功还不行吗?” 第二十八章   心酸播种史 说话间顾筝已经动作利索的下了床、大声的招呼勺儿替她打水,岑元娘见目的达到了便收了声,把一个劲往顾筝身上腻歪、张开小短臂要顾筝抱抱的岑七郎拉开,一边牵着他往左厢的书房走去,一边笑意盈盈的对顾筝说道:“我先到书房等你,你用过早膳便过来,可别用个早膳花一个半个时辰、故意偷懒不来用功。” “知道啦!”顾筝一边没好气的答了一声,一边坐到床边黑色三围雕海棠花的镜台前让勺儿替她梳头。 勺儿一边取了梳篦替顾筝梳头,一边笑嘻嘻的说道:“这七少爷可真是大姑娘的跟屁虫,大姑娘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也不晓得大姑娘将来出嫁,七少爷会不会一连哭上几天?” 顾筝先从镜台上琳琅满目的盒子、罐子中找了个掐丝珐琅如意六角盒,再拧开盒盖,用簪子挑了黄豆大小的玫瑰香膏在手心化开、慢慢的抹在脸上,抹完脸才斩钉截铁的答了句:“不会!那个小豆丁只会重新找个人当跟屁虫,且谁给他翠玉豆糕吃他就会心甘情愿的跟着谁,大姐姐就是这样哄了他乖乖跟着她的!” 话说这岑七郎虽然今年才两岁多,但却是阖府上下最最金贵的小人儿!太夫人等人于他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把他当成眼珠子般宝贝! 而要说岑七郎为何会被人如此宝贝,那就得从岑老爷的子嗣这一件说起了…… 话说这岑老爷在子嗣一事上多年来都一直十分艰难,早年他用八抬大轿把罗夫人抬进门来时,这家里是没有那么多姨娘的。乃是因为罗夫人的肚子不争气,抬进门两年后一直都没能怀上孩子,把只岑老爷这么一个命*根*子的太夫人给急坏了,到了第三年年头便做主让岑老爷抬了屋里贴身服侍的丫鬟当姨娘———这个姨娘便是现如今的孙姨娘。 这孙姨娘倒也争气,一被岑老爷收房肚子里便怀上了,可惜怀胎十月后却生了个岑元娘这个闺女。而孙姨娘生了岑元娘后,罗夫人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于是太夫人便又做主给岑老爷纳了两房美妾,这两房美妾便是赵姨娘和钱姨娘,可惜这两位姨娘纳了一年肚子也没传出好消息来。 这岑老爷前后娶了一妻、纳了三妾,统共就得了岑元娘这一个闺女,可把太夫人给愁得多了不少白发,不但让她隔三差五就到四方寺庙去烧香拜佛,还日日在家吃斋念佛,祈求上天能让岑家子嗣兴旺、多送几个孩子到岑家来。 这老天爷倒是听到了太夫人的祈求,在岑元娘两岁的时候罗夫人终于怀上了一胎,眼看着岑家嫡系一脉总算是有后了!可惜太夫人和岑老爷最终却是白白高兴了一场,因为罗夫人只给岑家生了一个嫡女———这个嫡女便是岑二娘了。 于是为了岑家后继有人,太夫人只能继续烧香拜佛、吃斋念佛,这一烧便烧了两年,两年后老天爷倒是十分大方、一口气给岑家送了三个孩子———罗夫人、赵姨娘在同一年有了身孕,之后罗夫人生下岑三娘、岑四娘这对双胞胎,赵姨娘则给岑老爷生了岑五娘。 太夫人见岑家在同一年里得了三个姑娘,只能仰天长叹———造化弄人啊!他们岑家最缺的是能够继承香火的儿子,可偏偏老天爷却一个劲的往他们家塞闺女! 无奈之下,太夫人只能给岑老爷施加压力,让已经有了四个女儿的他多些危机感。不过不必太夫人施压、岑老爷自个儿便先有了危机感,且想到了对付危机的妙法———多多纳妾、多多播种! 于是岑老爷先是抬了赵姨娘的贴身丫鬟为李姨娘,紧接着又往家里抬了红极一时的清官唐姨娘,最后连太夫人屋里的大丫鬟也收了抬成了林姨娘。 可惜一连抬了三位姨娘后,虽然李姨娘和唐姨娘都跟着岑老爷去了任上,但却只有李姨娘又给岑老爷生了一个姑娘———她便是排行最末的岑六娘。 岑六娘出世后,一连过了六年、岑家都没再添过丁,甚至那最后抬的林姨娘连怀都没怀上、就不幸染病去世了!一直到了最小的岑六娘七岁、钱姨娘才给岑老爷生下庶长子———这个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儿子便是备受宠爱的岑七郎! 这岑七郎可是岑老爷唯一的儿子,眼下更是岑家唯一的继承人,因此他打小便养在太夫人屋里,平时太夫人歇息的时候,也是由岑元娘这个同样打小被养在太夫人屋里,由太夫人亲自教养大、性子最温和的长姐帮着照顾,其余的人就算是他的生母钱姨娘,没有太夫人的允许也无权照看岑七郎。 顾筝也是和岑七郎接触多了,见众人每每伺候他的时候都如临大敌、一点都不敢怠慢,好奇的问了岑元娘几句、并顺道了问了些岑家的事,才知道岑老爷原来在子嗣这一条上竟是如此艰难———岑老爷明明本身就因自个儿乃是六代单传而缺子嗣,可老天爷偏偏一连给他送了六个女儿、才勉强附赠了一个儿子给他! 顾筝觉得岑老爷每每想到女儿和儿子的数量,一定很想找块豆腐撞死…… 且先不提岑老爷的心酸播种史,却说罗夫人被剪了金水家的这条臂膀后,可谓是元气大伤、一连颓废了好几天。并且罗夫人心里已经认定顾丽娘和赵姨娘是一伙的,认定她们已经站到同一阵线上对付她,因此她心里对顾丽娘的仇恨立马又多加了一笔! 可偏偏此刻罗夫人又奈何不了顾丽娘,于是她只能把王金水叫来出气:“我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这王金水前一段时间忙着倒卖、金水家的从岑府偷换出去的东西,压根就没费心去查顾丽娘的事,眼下哪有什么消息回禀给罗夫人知晓? 可他和他婆娘才刚刚害罗夫人没了大脸,在这个特殊时期他哪敢再往自己身上多扣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因此王金水左右衡量过后,最终大着胆子编了串胡话出来:“回夫人话,小人已经查出一些眉目来了,夫人只要再给小人几天时间,小人一定会查到让夫人您把顾丽娘攆出岑府、翻身出气的事!” 罗夫人有些不信的挑了挑眉头,冷冷的说道:“你真有这样的本事?可别只会和我空口打白条,到头来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查不出来!你浑家把府里的东西偷换出去卖这件事,我还没和你们夫妇俩算账呢!” 王金水一听这话马上冲罗夫人连连磕头,求饶道:“小人那婆娘也是一心想着帮夫人您出口气、整治顾丽娘那个村妇,才会胆大包天的把送去她院子里的东西全给掉了包!小人夫妇已经知错了,我们不该……还望夫人息怒、饶了我们这一回!” 罗夫人还有许多事要王金水夫妇帮她在外头打点,且金水家的做的那些事其实也是在她默许下做的,因此罗夫人也就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沉声威胁了王金水一句:“赶紧把我吩咐的事办好!若是你连这件事也办砸了,到时候我便两件事儿加一起和你们算总账、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王金水自是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且为了将功赎罪、他马上讨好着给罗夫人献了一计:“夫人若是已经怀疑起那个顾丽娘了,那何不安插个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指不定她自个儿便先露出马脚来让夫人您抓住,那就算外头没打探到什么好消息、夫人照样能把她撵出岑府!” 第二十九章   监视 罗夫人最近的爆点很高,因此王金水的提议听到她耳里反而有些刺耳,让她当下便怒目相向、训斥道:“多嘴!难不成我还要你来教我怎么做?!做好你该做的事,别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王金水见罗夫人脾气比往常还要暴躁几分,当下便聪明的闭了嘴,唯唯诺诺的告了罪后便躬身退下,离了岑府后也不敢再有所偷懒,当下便去了顾筝母女没进岑府前住的坳头村,隐了身份悄悄的打探起和顾筝母女有关的大小消息。 王金水走后,罗夫人转念一想觉得他说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便让陈妈妈悄悄的安排个人监视顾筝母女的一举一动,并嘱咐她们一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便立刻到她跟前回禀。 而顾丽娘这头却不知她已被罗夫人怀疑上了,照样大鱼大肉、穿好吃好的过着砸在头上的富贵日子…… 这一日午后,酒足饭饱、歇过午觉后,顾丽娘便有些在屋里呆不住了,只见她硬是拉着懒洋洋倚在美人榻上看书的顾筝,笑嘻嘻的要顾筝陪她一块儿逛园子:“囡囡,你今儿好不容易歇上一日,就别窝在屋里看书了,陪娘出去逛逛吧!你都许久不曾陪娘逛园子了!” 顾筝拗不过顾丽娘,只能任凭她拉着、慢悠悠的迈步往园子走去,一路先是穿过几座假山,后又绕过开满各色奇花异草的花圃,沿着花圃东边的林荫小径慢慢的往东走去……顾筝和顾丽娘一路走到了东北角的复廊,母女二人一边沿着幽静的复廊散步,一边细细的打量朱红栋梁上画着的一百零八幅五彩图画。 这岑府占地极为宽广,仅是后院供人游玩的园子,便建了好几处便于游玩的游廊,让顾筝逛了一遭后忍不住频频发出感叹:“这岑府可真是有钱!光是这园子里的游廊便有两、三座,登高望远赏景的楼阁更是建了好几处,大小池子、荷塘加一块儿也有几处……” 勺儿闻言笑着给顾筝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先前我们逛的曲廊一般都是建在碧池或是大湖上头,专门用来赏花赏鱼用的;眼下我们逛的这座复廊则建在草木扶疏中间,是乘凉、赏画用的;还有那座双层廊,是用来登高让人俯瞰整个园子景色用的。” 勺儿口中的曲廊,其实就是弯弯曲曲、曲折多变的游廊,双层廊则是上下共有两层的楼廊;倒是这复廊挺有意思的———复廊又名外廊,即在双面空廊中间竖起一道隔墙,让墙左右两侧各自形成一道长廊。 竖在两道长廊中间的那道隔墙上多嵌有雕花漏窗,让人可以通过漏窗观看对面廊的景物,也可以让不方便相见的男女悄悄的隔着漏窗,既能隔墙避嫌、又能挨得近些说说话儿……于是顾筝听完勺儿的介绍兼八卦后,心里便认定这道复廊乃是岑府里男女约会、谈情说爱的最佳地点! 不过顾筝和顾丽娘游这复廊的时候,初始觉得新鲜、也就颇有兴趣的透过雕花漏窗看了好一会子对面的景色,看着、看着发觉两边的景色相差不大后,顾筝母女便懒得再侧头观望另外一边了,只一心一意的看自个儿这边的景色。 如此一来,倒是叫一直猫着腰、无声无息的躲在一墙之隔的廊道,悄悄的跟着顾筝母女一路往下走的吴婆子悄然松了一口气———原来这吴婆子乃是罗夫人安插的人,她的职责就是一见顾筝母女离了听泉院、就得想办法悄悄的尾随她们,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偷听她们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及时到罗夫人跟前汇报。 这吴婆子没少替罗夫人干这样的事、收集和各姨娘有关的情报信息,因此她一路从听泉院外跟着顾筝几人走到复廊,顾筝几人竟是丝毫都没觉察到! 甚至到了后来,勺儿和箸儿领着艾草、龙葵几个小丫鬟一起离开,折回去替顾筝母女取锦垫、点心、茶具等物,顾丽娘拉着顾筝的手说体己私房话儿的时候,那吴婆子也依旧紧紧的跟着她们、行迹隐藏得极好! 那吴婆子一路猫着腰、贴着隔墙偷听下去,因两道长廊只隔了一道墙、墙上还嵌有透气通风的漏窗,因此顾筝母女的谈话声十分清晰的从雕花漏窗传了过来,让那吴婆子越听越兴奋,并且很快就偷听到罗夫人最为关注的消息。 偷听到有用的消息后,吴婆子马上悄悄的起身往回走,避开捧着东西回来的勺儿、箸儿等人后,一脸喜色的大步奔去正房邀功…… 吴婆子一赶到正房便被领到罗夫人跟前,罗夫人见竟是她前来禀话,脸上一喜、马上急切的追问道:“吴婆子,可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吴婆子马上讨好的上前一步,一五一十的把先前无意中偷听到的话全都倒了出来:“回夫人话,小人刚刚一路跟着姑奶奶和表姑娘从听泉院走到了复廊,上了复廊后姑奶奶便把丫鬟们都给支开了,随后她便语重心长的叮嘱表姑娘,让表姑娘……” 吴婆子带来的消息让罗夫人满脸喜色,也让她马上使人去给王金水带话:“牡丹,你让人给王金水传个话,让他去一趟坳头村……叫他快去快回!” 丫鬟牡丹得了吩咐后不敢有所怠慢,当下便下去使人传话去了,才掀了帘子就和匆匆忙忙往屋里赶的陈妈妈撞了个满怀! 要是换做往常,陈妈妈定是要骂牡丹几声“不长眼的小蹄子”,可这回陈妈妈却连多看牡丹一眼都顾不上、只急忙忙的奔到罗夫人跟前,喘着粗气儿禀告道:“夫人,老奴刚刚得了消息———那顾丽娘又想把手伸过来,管她不该管的事了!” 罗夫人此刻的心情还算不错,且一想到很快就可以把顾丽娘赶出岑府、她便自动把顾丽娘从威胁名单里剔除掉,心里更是认为顾丽娘对她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因此陈妈妈的话没让罗夫人像往日那样立刻就急起来,只见她一边对着雕花铜镜整理钗环、一边不紧不慢的说了句:“这天还没塌下来呢,瞧把你给急的?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何事要禀?你且慢慢说来,顾丽娘那个村妇已然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且我很快就会让她栽个大跟斗、滚出我们岑府!” 陈妈妈不知道吴婆子刚刚给罗夫人带来好消息,因此对罗夫人的反应感到十分诧异,不过陈妈妈也顾不上细问了,只一五一十的把刚刚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夫人,老奴听老太太屋里的丫鬟说,老太太刚刚夸了顾丽娘几句,夸她跟着夫人您操办了回大姑娘的亲事,就学到了不少本事!” “这老太太不过是随口夸了顾丽娘几句,谁曾想到那顾丽娘竟当了真、尾巴翘上天去了,竟大言不惭的让老太太将来把二姑娘的亲事也交給她操办,还说等到下回她也不必夫人您帮忙了,自个儿就能把二姑娘的亲事给办得妥妥当当!真真是个不知羞耻、不知所谓的东西!” “你说什么?!” 事情一涉及到宝贝闺女岑二娘,罗夫人果然没了先前的淡定,当下便“啪”的一声重重拍了下台面,怒气冲冲的说道:“她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打二娘亲事的主意!她不会又想给老太太胡乱出什么馊主意,让老太太听她的话随意给二娘点一门亲事吧?!” 罗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安,一会儿怕顾丽娘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来,一会儿又怕顾丽娘做了、太夫人真的糊里糊涂的应了下来,最终害了她的宝贝闺女一生! 第三十章   活到老学到老 于是罗夫人这才重视起这件事来,也等不及王金水那边的消息了,当下便猛地站了起来:“不行!王金水把事情办妥前,我得先到老太太跟前给顾丽娘上上眼药、让她的日子不好过,免得她一门心思的想要管不该她管的事!” 说话间罗夫人已经风风火火的出了正房的大门、一路往荣寿堂奔去,待她赶到荣寿堂时顾筝母女正好先她一步离开。 罗夫人一见顾筝母女不在、马上就坐到太夫人身边诉起苦来:“娘,顾……阿鸾她真真是没一点我们府上姑奶奶该有的样子啊!她才到我们府上没几天,就惹出大大小小、各种上不得台面的麻烦事来……” 这罗夫人早就看顾丽娘很不顺眼,因此她一开了口便滔滔不绝的数落起顾丽娘的不是来,一会儿说顾丽娘最喜欢到处串门,且到了无论是谁的屋子里都一定会顺手牵羊、偷走一件半件东西;一会儿又说顾丽娘从来都不自恃身份,看到什么好吃的都会头一个冲过去抢,甚至还会和府里的下人抢东西吃! 这罗夫人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表达一个中心思想———顾丽娘不但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屡教不改、经常顺手牵羊的偷东西! 罗夫人“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说完一抬眼见太夫人竟眯着眼睛打起了盹儿,似乎她说的这一堆事、太夫人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这让罗夫人顿时又是气败、又是不甘,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高嗓音问了句:“娘,阿鸾一直这般胡闹,难道您就不管管她吗?” 罗夫人刻意提高的嗓音总算是让太夫人慢慢的睁开了眼,只见她睁眼后不紧不慢的扫了罗夫人一眼,那目光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暗藏着一股犀利,让罗夫人见了下意识的低下头避开太夫人那道目光。 太夫人见了一边慢慢的重新把双眼闭上,一边淡淡的问了罗夫人一句:“那你想我怎么做?把她赶出去,让她继续在外面吃更多的苦,然后变成一个身上毛病更多的人?” “这样的人本就该……” 罗夫人原是想说“这样的人本就该早早的赶出去才是”,但她话才起了个头、太夫人就猛然再度睁眼定定的看着她,那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让罗夫人一缩肩膀、硬生生的把余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并马上改口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奶奶是娘您的血骨,我怎么会想着把她赶出去呢?我就是想让娘您想个法子约束她,让她别再继续胡闹下去。” 罗夫人说完后太夫人闭眼沉默了许久,久到罗夫人以为太夫人已经睡着了,太夫人才随意抬手挥了挥,道:“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先回去了,娘您好生歇上一觉。”罗夫人顿时如获大赦、屈膝行了礼后便脚步匆忙的离了荣寿堂。 罗夫人走后太夫人却不再闭眼歇息,而是喊了余嬷嬷过来陪她说话,余嬷嬷这一陪就陪着太夫人说了大半个下午话,哪知到了晚上太夫人还是睡不着,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想了大半夜,最终总算是想出一个不算是办法的办法。 第二天各房众人按时来荣寿堂请安,太夫人不咸不淡的和众人说了几句家常话后便叫大家伙儿散了,不过大家伙儿临走前她却出声留了顾筝母女:“阿鸾你留下来陪我,弯弯你也和你娘一起留下来,晚些时候再过去学堂。” 太夫人单独把顾筝母女留下来、罗夫人见了不免心生好奇,心里更是隐隐约约有着一丝兴奋———难不成她昨天说的话起了作用,太夫人打算私底下狠狠的训斥顾丽娘一顿?还是太夫人听了她的劝,决定把顾丽娘撵出岑府? 可惜一直到罗夫人慢吞吞的走出屋子、也没听到太夫人开口,于是她只能满心不甘的回了正房,只命人悄悄的打探荣寿堂那头的动静。 而太夫人把顾筝母女留下来后,不但没像罗夫人猜想的那般狠狠的训斥她们一顿,反而一开口就给了顾丽娘一份大礼:“阿鸾,眼下你名下没有任何产业、平日里也就没任何进项,我仔细的考虑过了,决定让你大哥把我们家在东大街的几间铺子,并城郊的几个庄子给你!” 太夫人的话让顾丽娘嘴巴当场张成了“O”型,脸上也浮起难以置信的神色:“铺子?庄子?都要给我?!那……那我不是发大财了?!” 一旁的顾筝也对太夫人的决定感到十分惊讶,但她知道太夫人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做出这样的决定来,因此她没有发表任何开法、只静静的等太夫人往下说下去。 太夫人见了顾丽娘的反应后无奈的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幸好顾筝的淡定让她有了几分安慰,随后太夫人便不紧不慢的介绍起铺子来:“那几间铺子,一间是专门卖珠子的珠子铺;另一间是专门卖海味干货的海货行;还有一间是专门卖香料的香料局;至于城郊那几个庄子,每年也都能有不少进项……” 这回轮到顾筝大吃一惊了! 顾筝没想到太夫人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桐州府靠海,最不缺的便是珍珠、香料以及各种海货,且桐州府一带产的珍珠和海货品质都是极好、别的地方大多比不上!香料更是直接从南洋运过来的,是本土十分罕见的。 因此四面八方的商人都喜欢到桐州府来办货,桐州府有名的几间海货行、珠子铺的生意也一直都十分红火!且能够在桐州府开珠子铺、海货行的都不是寻常的人家,若是没有岑家的关系在,顾丽娘就算是有钱也开不了这样的铺子。 顾丽娘自是知道这几间铺子极为赚钱,因此太夫人话音才落、她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那这几间铺子并庄子什么时候给我啊?娘您可要说话算数,可别拿胡话哄我、叫我白高兴一场!” 太夫人自是言出必行、也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因此她一见顾丽娘那猴急的样子、便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才缓缓的说出自己的打算:“你不必着急,娘既说了给你那就一定会给你!你大哥现下不在家,等他回来我就让他到衙门走一遭,把那几间铺子并庄子过到你的名下。” 顾丽娘听了自是一脸欢喜、连连向太夫人道谢,太夫人却让顾丽娘别谢得太早:“你先别光顾着高兴和道谢,这铺子和庄子娘都可以给你,但娘却有一个条件,你得答应了这个条件、铺子和庄子才能给你。” 顾丽娘为了钱可是做什么都愿意,只见她当下便不以为然的随口给出保证:“什么条件?娘您快说说!无论您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反正娘您也不可能会害我!” “娘要你从今儿开始,每天都跟着弯弯一道去家学上学,”太夫人说着淡淡的看了呆若木鸡的顾丽娘一眼,再扫了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的顾筝一眼,这才不紧不慢的把话说完:“等你能看会写了,娘会再安排你学一些管家、主持中馈的本事,让你尽快彻头彻尾的脱胎换骨。” 太夫人话一说完、顾丽娘一张脸立时就垮了下来,并连连哀嚎道:“叫我跟着囡囡去上学?那对我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啊!再说了,我都这把岁数了才去上学,那岂不叫那群小丫头片子笑掉大牙?!” 一旁的顾筝此时已明白了太夫人此举的用意,且顾筝一直都十分信奉“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因此她一见顾丽娘哀嚎、马上笑眯眯的把这句话送给顾丽娘:“娘,外祖母说的没错!学到老、活到老,您就乖乖的听外祖母的话跟着我一块儿上学吧,这事儿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三十一章   上蹿下跳 顾丽娘见顾筝也站在太夫人那边,只能哭丧着脸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垂死挣扎:“真的要去?娘、囡囡,能不能通融下……” “不行!” “不行!” 太夫人和顾筝异口同声的拒绝了顾丽娘的哀求,太夫人更是直截了当的威胁道:“你去就有铺子和庄子,不去就没有,你自己好好的琢磨、琢磨。” 太夫人一放出狠话、一向视财如命的顾丽娘自是马上做出了明智的决定,如太夫人和顾筝预料那般,为了得到铺子和庄子、乖乖的选择上学。 太夫人见了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欣慰的神色,随后太夫人寻了个借口把顾丽娘给支开,单独留下顾筝说话:“弯弯,外祖母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知道你娘是吃了许多苦才会变成现下这样……幸好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没有跟着你娘长歪。” 顾筝一点就通、当下便明白了太夫人的意思,主动开口说道:“外祖母您放心,今后我一定会好好的看着娘、不再让她犯浑了!且承蒙外祖母厚爱,娘以后也算是有了稳定的进项,既有了进项她便该好好的享福才是,以前那些小毛病也定会都改了去。” 太夫人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称赞道:“我们弯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外祖母喜欢!” 顾筝一边讨巧的拣了好听的话逗太夫人开心,让太夫人别太忧心顾丽娘身上那些小毛病,一边暗暗的下定决心、决定私底下要好好的批评教育顾丽娘,让她改掉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毛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努力的蜕变成一名合格的高门贵女! 且不说顾筝这头如何欣喜高兴,却说太夫人赏了几间铺子并庄子这个消息、很快就长了翅膀飞遍阖府,罗夫人那头也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罗夫人一听说太夫人不但没把顾丽娘撵出府、还竟给了她那么大的体面,当下连气都顾不上生就火急火燎的赶到荣寿堂,一见到太夫人便不满的抗议道:“娘,三间铺子、三个庄子呢!您怎么说给人就给人了?也不和我……和老爷商量下!” 罗夫人这番兴师问罪的模样马上让太夫人的脸沉了下来,一旁的余嬷嬷见状十分有眼色的开口替太夫人点了罗夫人一句:“夫人您这话可就说得有些不对了,这家里的东西哪样不是老太太的?老太太想把东西给谁就给谁,难不成还得问别人的意思?老爷一向孝顺,他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余嬷嬷这是在给罗夫人台阶下、委婉的劝她别那么冲的和太夫人说话,没想到罗夫人不但不领情、还恶狠狠的瞪了余嬷嬷一眼,一副怪余嬷嬷多嘴的样子。余嬷嬷见罗夫人愚笨到点不透的地步,索性不再替她说话缓冲气氛、当下便闭了嘴垂手立在太夫人身旁。 太夫人深知罗夫人的性子,知道她一定不满她的决定,于是便开口淡淡的说了句:“你先前不是跑到我跟前抱怨阿鸾不懂事、毛病多吗?我仔细的想了想,阿鸾她是没有进项、没有丁点体己银子,才会有那些坏毛病!眼下我既赏了铺子和庄子给她,那她日后便算是有了稳定的进项,那些个毛病自然也就会全改了去。” 罗夫人听了太夫人这番话后顿时后悔莫及,心想她来太夫人跟前是来告状、是来给顾丽娘上眼药添堵的,怎么这状告到最后竟让顾丽娘白白的得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让罗夫人不甘心啊! 她更不甘心的是,太夫人竟不是从自个儿的体己产业里拿铺子、庄子给顾丽娘,而是从公中的产业里拿了那三间铺子、三个庄子给顾丽娘! 这罗夫人一向都是有气忍不得的,因此她丝毫不懂得委婉行事、当下就直截了当的把心里的不满说了出来:“阿鸾是您的闺女,您偏心闺女我这个做媳妇儿的自是没话说,可您不能拿公中的东西去补贴阿鸾啊!您自个儿名下不也有几间不差的铺子吗?您……” “啪!” 罗夫人话还没说完,太夫人就拿起小几上的茶盏、“啪”的一声砸到她跟前,茶盏里的茶水立刻就溅湿罗夫人的裙角,让罗夫人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太夫人砸了茶盏后才冷冷的问道:“怎么?我老婆子还没死呢,我的东西你就惦记上了?我的东西给谁,难不成你说的算?” “我……” “滚出去!” 太夫人这回可是真动了怒,不但平时那慈眉善目的模样全然不见,竟直接让罗夫人滚出去!罗夫人见了自是不敢再顶着太夫人的怒火多说,虽心里还是十分不甘心,但却也只能乖乖的屈膝退了下去、另行想办法阻止这件事。 去荣寿堂走了这么一遭后,罗夫人一回到自个儿屋里就摔了一地的东西出气,边摔边骂道:“那可是位置最好、收益最大,一年能赚几万两银子的三间铺子啊!竟然就这样让顾丽娘那个村妇得了去?!” 罗夫人眼下可谓是塞了满满一肚子的气,可这事偏偏又是她一手造成的———谁叫她没事跑到太夫人面前给顾丽娘上眼药?!她不去太夫人面前告顾丽娘的状,太夫人也不会想出这么一个改造顾丽娘的法子来! 因此罗夫人怨不得别人,只能继续砸屋子里的东西出气…… 一旁的陈妈妈也是跟着急了起来,心想罗夫人就是把屋里的东西全砸光了、也不能把铺子砸回来啊! 因此陈妈妈很快就上前拦了拦,一边劝罗夫人别拿屋里的东西出气,一边提醒罗夫人一句:“哎哟喂!这些宝贝和夫人您可是无仇无怨啊!夫人您就别再砸了,全都砸坏了还不得夫人您自个儿掏钱买了补上?” “夫人您现下也不是砸东西出气的时候,您得赶紧想想法子拦下这件事才是啊!这老爷可是明儿就回来了,他一回来、老太太准会叫他立刻去把事情给办了!等到老爷听老太太的话去衙门把那铺子、庄子全都过户到顾丽娘名下,那时候您再着急、再想法子可就来不及了! 陈妈妈的话果然起了作用、让罗夫人停下砸东西的动作,只见罗夫人思忖片刻后总算是把手里的花瓶搁回原位,心里也马上开始算计开来———岑老爷和朋友一起去了栖坞山寻访名医,已经去了两三日了、明日应该差不多该回来了,她得赶在岑老爷回来前把事给办好才行! 一想通这一层、罗夫人马上问了陈妈妈一句:“王金水呢?还没把事给我办好吗?使个人去催催!我下午歇完午觉起来就要见到他人!若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今后也不用他替我打理外头那些铺子了,叫他卷了铺盖滚回家去!” 陈妈妈自是马上安排人去给王金水传话,而那王金水这回总算是利索了一回,罗夫人的话才刚刚传出去没多久,他就匆匆忙忙的赶到罗夫人跟前回话,并且还给罗夫人带来了几个人。 罗夫人见了那几个人后先是细细的盘问了一番,把她想知道的事情都问清楚后,一边按捺住内心的欣喜、一边不动声色的吩咐道:“你们待会儿到了我们家老太太跟前,只管实话实说、把我问的话都答出来就行。这件事你们要是办好了,我这里少不了你们的赏!” 那几个人一听说有赏钱、当下便欢天喜地的磕头谢恩,罗夫人见了嘴角的弧度越翘越高,更是恨不得立刻把这几个人带到太夫人跟前,让顾丽娘知道她的厉害、明白得罪她的人都没好下场! 第三十二章   老相识 哪知就在罗夫人正暗自得意时,陈妈妈却是慌慌张张的快步走了进来,走到罗夫人身边附耳低声禀告道:“夫人,老爷已经回来了!且他一回来就被老太太叫去了荣寿堂,才去荣寿堂待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重新折了出来,连衣裳都不曾换过便又往二门处去了,看样子应该是要出门办事!” 罗夫人一听到这里,便知道岑老爷这是被太夫人打发去衙门办过户一事了,心里立马急了起来,一面让陈妈妈带人去垂花门拦岑老爷,一面带着王金水带来的那几个人往荣寿堂赶去,心里更是暗暗的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揭发顾丽娘的真面目! 这陈妈妈报信还算是报得及时,因此罗夫人带着人赶到荣寿堂没一会儿,陈妈妈便把岑老爷请回了荣寿堂…… 罗夫人见总算是赶在岑老爷出门前把他给拦了下来,一边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边干笑着对太夫人说道:“娘,这件事还得把姑奶奶和表姑娘一并请来,才能把事情说清楚,您看我这就使人去把姑奶奶她们请过来?” 太夫人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罗夫人见她允了便马上让牡丹去把顾筝母女请来。顾筝母女不知罗夫人已经在荣寿堂撒了网等她们钻,只以为太夫人请她们过去乃是因为岑老爷归来了,请她们过去商量过户铺子和庄子一事。 哪知顾丽娘才刚刚抬脚迈入荣寿堂、看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脸上的喜色便瞬间凝固住了,紧接着顾丽娘的脸色慢慢的变得十分难看———那两个抖着身子跪在地上、做村人打扮的人,一个是顾丽娘经常打交道的老相识、一个是和顾丽娘有着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的人! 紧跟在顾丽娘身后进屋的顾筝见了地上跪着的两人,也马上在心里暗道了声“不妙”,脑筋更是飞快的转动起来…… 而早早的就端坐在交椅上候着的罗夫人,可是打从顾丽娘一进屋、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一见顾丽娘脸色变了几次、心里马上就得意起来,更是不等顾丽娘和太夫人问安、就抢先质问道:“姑奶奶,你可认得跪在地上这两个人?” “我……他们……我不认得……不,他们瞧着有些眼熟……”顾丽娘支支吾吾的说了半天也没给出个准确的答案,看向众人的目光也变得闪闪躲躲的,一副十分心虚的模样。 罗夫人见了越发肯定顾丽娘是个冒牌货,于是她见顾丽娘不肯把话说清楚、干脆直截了当的替她说道:“你既不肯把话说清楚,那就由我来替你说吧!他们两个一个是坳头村有名的稳婆,几十年来一直替坳头村的人接生;一个是你亲娘的嫡亲姐姐生的儿子的媳妇儿,是你的表嫂!” 罗夫人一口气把地上那两个人的身份报了出来,报完带着几分得意再问了顾丽娘一句:“顾丽娘,我说的可有错?” 顾丽娘有些心虚的打着哈哈:“大嫂,什么姐姐、表嫂的,你说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听不懂?” 罗夫人闻言当场冷笑了一声,道:“你听不懂无妨,只要他们说的话娘和老爷听得懂就行!你们俩当着我们家老太太和老爷的面,仔细的说说认不认得顾丽娘这个人?你们和顾丽娘又是什么关系?我们只想听实话,若是你们胆敢撒谎欺骗我们,那就等着吃官司吧!” 罗夫人此话一出、顾丽娘就急得紧紧的揪住衣角,心里更是十分纳闷这两个人无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在岑府?更是生怕这两个人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当着太夫人和岑老爷的面揭穿她的身份……可惜顾丽娘就是再着急,一时间也想不出对应的法子来,只能看着那两个人干瞪眼。 而那两个人一心惦记着罗夫人许下的赏钱,因此罗夫人话音才落、他们就争先恐后的抢着自报家门:“回几位贵人话,小妇张氏,小妇男人的娘和顾丽娘的娘是嫡亲姐妹,小妇的男人也是顾丽娘的亲表兄,我们几个也是从小一起在坳头村长大!” “老妇姓李,是当年替顾丽娘她娘王婆子接生的稳婆,老妇可以证明顾丽娘是从已经死去的王婆子肚子里生出来的!当年那王婆子可是足足疼了一天一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顾丽娘给生下来哩!” 张氏和李婆子一把话说完,顾丽娘的脸色立时变得更加难看,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大概的顾筝一张小脸也是绷得紧紧的,一双秀气的眉头更是下意识的拧成一团———本还以为得了几间铺子和庄子,她们娘俩也算是有了傍身的东西,谁曾想不过才一转眼的功夫、这富贵就到了头。 没想到顾筝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竟会在这个时候被揭了出来! 再看那罗夫人一副胸有成竹、有备而来的模样,加上这件事的的确确是顾丽娘撒谎骗了太夫人,如此看来这回她们怕是在劫难逃了…… 而在场的众人,除了顾筝母女外,太夫人和岑老爷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岑老爷怕太夫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太过伤心,因此他一边一脸威严的扫了张氏、李婆子一眼,一边沉声问了罗夫人一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几个人都是你找来的?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罗夫人早就打好了腹稿、只等人发问,因此岑老爷话音才落、她就接上了话茬:“老爷您先别着急,且听我细细的道来,此事绝非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 原来当日顾丽娘和顾筝在复廊上赏画时,顾丽娘趁着勺儿、箸儿等丫鬟都不在身边的机会,拉着顾筝说了一堆掏心窝子的话,并反复的嘱咐顾筝不要假戏真做,到头来真的忘了本、忘了真的外祖母! 当时顾丽娘还嘱咐顾筝以后若是有了机会、一定要去拜祭已经去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期间她还提了几句和张氏有关的话……总之就是拉着顾筝说了一堆现如今已是说不得的私隐。 当时顾筝虽然几次三番的阻止顾丽娘在外头说那样的话,但顾丽娘却是一直不以为然、并唠唠叨叨的说了好一会儿才打住。 可偏偏就是因为顾丽娘当时没及时打住,那些话现下才会把顾筝母女给害惨了———当时躲在复廊另一边的吴婆子,可是把顾丽娘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听了去,听完吴婆子更是立刻回禀给罗夫人知晓,让罗夫人得以确定顾丽娘这个冒牌货的身份! 罗夫人既已确定了顾丽娘的身份,自是马上使王金水去顾丽娘住的坳头村探查了一番,不但亲自让王金水去顾丽娘双亲坟前转了一圈,还让王金水把当年替顾丽娘接生的稳婆,以及顾丽娘的表亲给找来带进岑府,打算利用这两个人揭穿顾丽娘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罗夫人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眼下张氏和李婆子才会出现在太夫人面前,一字一句的揭穿顾丽娘这个假千金的身份…… 不过太夫人却没有轻易相信眼前的一切,只见她闭目思忖了片刻后,指着李婆子问道:“你说阿……丽娘当年是你接生的,那你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形,再说说她的生辰八字。” “顾丽娘是七月初七出世的,因那一日正好是乞巧节,所以她的生辰八字小人记得十分清楚!小人还记得顾丽娘出世时有五斤七两重,当年她娘王婆子是因为不小心被人给撞了、肚子才会提前发作,且因无端端的给人撞了一下,王婆子当时还差点难产呢!” 第三十三章   招认 李婆子细细的把顾丽娘出世时的情形说了一遍,说完怕太夫人不信、还自作聪明的补了句:“老太太若是不信大可使人去我们村子里打听,我们村子里的人都晓得这件事!” 一旁的张氏听了一叠声的附和道:“对对对!小人可以证明李婆子说的都是真话,我姨母当年的的确确是到鬼门关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救下来的!” 太夫人闻言脸色顿时沉重了几分,随后她又细细的盘问了张氏和李婆子几句,见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在说谎,脸色便越发的沉重起来。 一旁的罗夫人自是把太夫人的脸色全都看在眼底,也猜到太夫人心里怕是已经有七、八分信了,于是她一边按按住内心的欣喜,一边不动声色的提醒了张氏和李婆子一句:“你们再说说顾丽娘和她娘在你们村子里的人缘如何,她们平日里是靠什么维持生计的?” 李婆子一得了暗示、马上提高嗓音答道:“顾丽娘她娘王婆子,说白了就是一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什么缺德事都敢做的女骗子!” 张氏附和道:“表妹在我们村子里的名声确实是不怎么好,嫁的夫君也是个地痞无赖,生出来的闺女也跟着学了不好!听说当年他们夫妇还曾经因为在村子里呆不下去了,无奈之下只能带着闺女外出找活,也不晓得离开村子后他们又做了哪些缺德事!” 太夫人听完这些话后一时无语,只神色复杂的看着顾丽娘那张和她年轻时极为相似的面容,似乎很难相信顾丽娘真的不是她的阿鸾…… 况且不仅仅顾丽娘宛如年轻时候的她,就连顾筝慢慢的也有了几分阿鸾当年的模样,她们母女俩这两张面容叫太夫人内心充满了不舍和怜爱,叫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给她们定罪———她们若不是她的亲人,她们三人又怎会生得如此相似? 这世间难道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立在一旁的罗夫人见太夫人迟迟不肯给顾丽娘定罪,便知道她心里舍不得,于是为了一举将顾筝母女赶出岑府,罗夫人马上给身后的陈妈妈使了个眼色。陈妈妈见了马上心领神会、悄悄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领着个婆子折了回来。 那个婆子一进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冲着太夫人磕头、求太夫人替她做主:“求老太太给小人做主啊!小人家的幺儿几个月前在街上被人给拐走了,当时小人远远的瞧见是姑奶奶把小人的孩儿抱走的,可当时小人才刚刚跑起来就不慎扭了脚,这一扭也就没能追上姑奶奶把孩子抢回来!” “这姑奶奶打一进府小人就觉着眼熟,只是不敢贸贸然的把姑奶奶认作拐子!一直到今儿听人说这个姑奶奶乃是市井刁妇冒名顶替的,没进府前就干过不少缺德的事儿,小人这才敢大着胆子到老太太跟前求老太太做主!” 罗夫人一等那婆子哭诉完、马上趁机插了句话进来:“娘,这顾丽娘连人家的孩子都敢拐走,如此黑心肝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我瞧着她定是事先打听清楚我们岑家的情形,然后故意借着这张和真正姑奶奶相似的脸,假冒我们家姑奶奶赖在我们家骗吃骗喝、骗荣华富贵!” 顾丽娘一听这话、当下便跳了起来,先是指着罗夫人的鼻子说了句“胡说八道”,随后转而冲到那婆子面前、拎着她的衣领怒喝道:“好你个含血喷人的刁婆子!老娘早八百年前就不干那拐孩童的勾当了,你休得把这屎盆子扣在老娘头上!小心老娘撕了你这张烂嘴!” 一旁的张氏听了却马上张嘴反驳道:“你胡说!你前一阵儿还没混到这府里享受荣华富贵时,不还差点动手拐了城西一户人家的一对双生子?” “狗屁!那明明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顾丽娘通常一被冤枉就会变得无比的激动和暴躁,只见她边说边冲到张氏面前、狠狠的戳了她的额头几下,戳完才指着她的鼻子质问道:“姓张的,你我两家好歹也是表亲、且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今儿你为何要伙同外人来同我过不去?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顾丽娘和你没完!” 那王金水其实早就打探清楚顾丽娘自从吃了次大亏、被人狠狠的教训了一回后,便不敢再干那拐人家孩童的勾当,也的确有七、八年没再干过这些勾当了。 因此那个突然冲出来说顾丽娘拐了她孩子的婆子,其实是罗夫人设计安排的,目的是想咬出顾丽娘以前曾经干过的那些缺德事儿、让太夫人厌恶顾丽娘的人品,继而顺理成章的质疑她“岑家姑奶奶”的身份。 因此罗夫人一见顾丽娘一时情急自个儿说漏了嘴,马上抓住不放、高声对太夫人说道:“娘您听见了吧?她刚刚亲口承认和这张氏是表亲,且还承认她曾经干过那些拐人家孩童的缺德勾当!试问像她这般品性坏透了的市井刁妇,有什么事是她干不出来的?冒名顶替别人家的千金,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顾丽娘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也才醒悟过来、明白罗夫人这是布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套等着她钻! 事已至此,顾丽娘也没法子再继续狡辩下去了,只见她索性豁了出去、坦坦荡荡的承认道:“没错,我的确不是岑家走失的阿鸾姑娘,我的确是坳头村土生土长的村妇!她们刚刚说的那些事我都认了,我也承认我是因为贪心才胆大包天的顶了阿鸾姑娘的身份……” 顾丽娘说着“扑通”一声跪到了太夫人面前,道:“老太太,我是贪心了些,但我却从没想过害人,我不过是想着只要哄哄你开心、我和囡囡就能吃饱穿暖,我心想反正我这样做也没伤害到谁,所以便一直瞒了下去!“ 顾丽娘自认为自个儿皮厚不怕挨打,但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宝贝闺女挨打,因此她很快就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个儿身上:“不过这些事都是我自个儿一个人做的,囡囡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不知情,老太太要罚、要打尽管冲着我一个人来,别为难囡囡!” 顾丽娘都已经把所有的事都认了下来、并一并抗下了所有的错了,哪知心胸狭窄的罗夫人却十分记仇,竟连顾筝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你撒谎!顾筝她明明也知道你行骗一事,她是你的帮凶!别忘了你在复廊都是如何叮嘱她不要忘本的!” 顾丽娘见罗夫人竟如此心狠手辣、当下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囡囡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大人之间的事她懂什么?她不过是被我给哄住了,以为她有两个外祖母罢了!难道罗夫人竟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罗夫人不肯罢休的说道:“骗子的闺女就是小骗子,我们自是……” “够了!都给我住嘴!” 罗夫人话还没说完、悲痛欲绝的太夫人就厉声怒斥了一声,待罗夫人闭了嘴后、太夫人才一脸失望的看着顾丽娘,看了许久后她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苍凉的说道:“罢了、罢了,骗了就骗了吧!事情发现的早,我们家也没损失什么东西,且有她们母女相伴的这段时日我的确是舒心快意了不少……” 斜斜靠在罗汉床上的太夫人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只见她并没有接受罗夫人的提议严惩顾筝母女,只淡淡的说了句话揭过此事:“让她们走吧!韶珍你也别为难她们了,让她们立刻离开岑府便是,就当是替我那苦命的阿鸾积福积德吧!” 第三十四章   患难见真情 在场的众人都没料到太夫人竟然就这样放过了顾筝母子,甚至连板子都没打一顿,一时间都呆怔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倒是顾筝最先醒悟过来,知道太夫人是和她们处出感情来了、舍不得重责她们。 太夫人的宽宏大量让顾筝十分感动,也让她起身走到太夫人面前跪下,怀着尊重和感激、郑重其事的向太夫人磕了三个头:“老太太,我替我娘叩谢您的厚爱和仁慈,这件事是我娘做的不对,多谢老太太宽宏大量不同她计较。” 顾筝的懂事让太夫人慢慢的湿了眼角,也让她一脸爱怜的伸手将顾筝扶了起来,只是她湿着眼端详了顾筝半日、到底没能说出留下顾筝母女的话来,只重重的叹气说了句:“你是个好孩子,离了岑府要好好的过日子……” 太夫人话没说完便背过身去、不忍再细看顾筝,只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去。 顾筝见了也不再多说,只快步走到顾丽娘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娘,我们走吧!” 事已至此,顾丽娘就是再舍不得、也只能跟着顾筝往外走去,只是临走前她还是有些不死心的小声说了句:“我们就这样走了?东西也不收拾一下?要不我们回听泉院收拾、收拾再走?” 负责监视顾筝母女离开的陈妈妈闻言当场便啐了她们一口:“我呸!听泉院里有哪样东西是你们带来的?你们当初可是两手空空的进府,眼下你们是被我们太夫人赶出去的,难不成还想带着大包、小包离开?!走走走,别磨磨蹭蹭的耽误老娘的功夫!” 顾丽娘如今虽已经从高处摔了下来,但她的气势却是一如既往的彪悍泼辣,只见她马上不甘示弱的啐了陈妈妈一口,骂道:“催什么催?走就走!赶着去投胎啊?!不过是个家养的奴才而已,神气个什么劲啊!我们还是清清白白的良民之身哩!” 陈妈妈见顾丽娘都已经被扒了岑家千金这层身份了,竟还敢如此嚣张,当下就被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顾丽娘,你有本事……” 顾丽娘一见陈妈妈似乎要扑上来和她干架,当下便卷起袖子大声叫嚣道:“怎么?你一贱婢还想打我不成?!老太太都没为难我,难不成你敢为难我?” 顾筝见顾丽娘侥幸逃过一劫、竟半点收敛都没,一张小脸当下便沉了下来:“娘,您闹够了没有?您要是再这样闹下去,那我可要先走了!” 顾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垂花门走去,顾丽娘见了赶忙丢下陈妈妈追了过来,又是赔笑讨好、又是求饶检讨,总算是哄得顾筝给了她一个笑脸,两人也很快就走到了垂花门附近,远远的就见门边立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看样子是专程在那里等她们的。 站在最前头的是岑元娘,她一见到顾筝就红着眼迎了上来,也不提顾丽娘做的那些事、只把一包用帕子包起来的金银细软塞到顾筝手里:“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反正我心里早就认了你这个妹妹!你若是心里也把我当姐姐,那就收下这包东西、别和我说那些客套话!”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岑元娘的话让顾筝瞬间红了眼眶,也让她一言不发的把东西袖了,旁的话也是一句都没说、只紧紧的握住了岑元娘的手,言简意赅的说道:“姐姐此番能够前来相送,总算是没辜负我对姐姐的那片情意,无论今后我身在何方、都断然不会忘记你我之间的姐妹之情。” 岑元娘同样紧紧的回握住顾筝的手,道:“我也是!你在外头若是遇到什么困难,便来这里找我,一定要想法子给我递个信!” 顾筝也不和她客气,故意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姐姐的嘱咐我记下了。” 随后为了不让气氛太过压抑悲伤,顾筝强行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逼了回去,并强颜欢笑、故作轻松的和岑元娘开玩笑道:“姐姐回头替我和小七道个别,叫他别太想我了……” 这时一直候在一旁的勺儿和箸儿也一起围了过来,眼含泪花的齐齐喊了顾筝一声:“姑娘……” 顾筝笑了笑,伸出手分别牵了她们两人的手,语带自嘲的说道:“两位姐姐快别这么喊了,我已经不是你们的表姑娘了。” 性子比较单纯的勺儿早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箸儿虽然脸上也满是不舍之事,但她却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只牵着顾筝的手叮嘱道:“以后我们不能陪在姑娘身边了,姑娘可得好好的照顾好自个儿才是,别再总是贪凉光着脚蹿来蹿去了。” 勺儿听了这话顿时更加伤心、索性“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双手更是紧紧的握着顾筝的手,哽咽着说道:“我舍……舍不得姑娘!姑娘您这么乖巧、这么好,老太太怎么舍得把您赶走?我们去求一求老太太好不好?求她不要把姑娘赶走……” “勺儿!”箸儿不似勺儿那般缺心眼,她已经打探清楚顾筝母女被赶出府的原因了,因此她为了不让顾筝难堪、当下便急忙忙的出声打断勺儿的话,并同样塞了一小包东西给顾筝:“姑娘,这几样东西给您留着做个念想!” “勺儿也有东西给姑娘!”勺儿说着也从怀里掏了一包东西塞给顾筝。 顾筝接了她们两人的东西后、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心里更是百感交集、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没想到勺儿和箸儿不但赶来送她,还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私房钱塞给她! 要知道她们两个不过是岑府的二等丫鬟,一个月的月钱也就一吊钱,能有多少体己银子? 最重要的是她们和岑元娘一样,没有因为顾丽娘做的那些事看不起她、疏远她或是厌恶她! 这一点让顾筝十分感动,也让顾筝看到了她们对待她的真情,看到一份没有掺杂任何功利的之心的纯洁情意……同样都是听泉院的丫鬟,艾草和龙葵这两个后来的丫鬟就没有前来相送,可见在她们心里和顾筝并不亲切。 所谓患难见真情,顾筝今天虽然不得不离开岑府,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伤心,因为这次遭遇让她有了意外的收获,让她收获了千金难求的情谊……也许今后的日子不像她以为的那么糟糕。 ………… 顾筝和顾丽娘离开岑府后,自然只能回到原先在坳头村的家了———几间连石灰都没糊、家里只有几件不值钱的木家具的黄泥土屋。 这黄泥墨瓦的屋子和岑家那威武气派、雕梁画栋的大院自是没法儿相比,因此顾丽娘一回到自家那几间黄泥土屋,才转溜了一圈便开始唉声叹气的嫌弃:“这几间屋子不但墙壁粗糙、连石灰都不曾糊上一层,就是这屋顶的瓦片也是残缺不全,一到雨天便会漏雨……” “唉!别说是太夫人住的荣寿堂了或是我们住的听泉院了,我们这几间屋子连岑府仆妇们住的后罩房都比不上!难不成我们娘俩儿真没那富贵命,注定要被打回原形过苦日子?瞧瞧这几件破烂家具,再想想听泉院里头摆的那些古董花瓶……” 顾丽娘说着脸上便有了头疼惋惜的神色,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懊恼:“早知道我们最终要被打回原形,那先前住在岑家时我就该多吃他家几斤燕窝鱼翅,还有那些个人参灵芝,我应该统统都多吃点到肚里才是!” ---------------------------------------------------------------------------------- 小云的读者群:196210809,欢迎大家加入聊天灌水(*^__^*) 第三十五章   家徒四壁 顾筝才穿过来那会儿便是跟着顾丽娘住在这几间农舍里的,也知道这个家只能用“家徒四壁”这四个字来形容。只是那岑府的大院子再好,那也是人家的府邸,和她们母女俩已是没丝毫干系了。 因此顾筝也懒得去接顾丽娘那酸溜溜的话语,只自顾自的钻到了最里的一间屋子里,先费尽的搬开以前用来装米的大陶缸,再取了把小铲子挖了个不大不小的坑,挖好坑便把岑元娘等人给的金银细软给藏了进去。 把值钱的东西藏好后,顾筝便重新把先前挖出来的土掩上,待掩得平平的和先前没什么两样,顾筝才又寻了块木板搁在上头,最后才把大陶缸重新搬回原位镇住。 而顾筝才刚刚把值钱的东西藏好,都还没来得及出言开导顾丽娘几句,顾家就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竟是得了信儿、知道顾筝母女已经归家的张氏,拖着她男人一道上门来了。 这张氏的脸皮真是比城墙还厚! 只见她见了顾丽娘后竟能若无其事的同她打招呼:“丽娘回来了啊?我和你表兄一听说你带着筝姐儿回来了,这不就赶紧过来瞧瞧你们!你们娘俩而才刚刚到家,一定还没收拾屋子吧?要不要我们帮忙?” 这张氏嘴上说着话的同时、一双眼也是一刻都没闲,打进门起就骨碌碌的打着转儿四下瞧个不停,似乎恨不得炼个火眼金睛把顾筝家地下三尺都看个一清二楚,更是不等顾丽娘发话就装模作样的在屋里四处走动,一副热心帮顾丽娘收拾屋子的模样。 顾筝一瞧她那模样,便明白她此来打的是什么主意———这张氏定是以为她们会从岑家带回许多值得的东西,所以才会一得知她们回来、就带着她男人上门来打秋风。 可惜张氏这回注定是要空手而归,更别提顾丽娘眼下心里最恨的就是害她没了富贵日子的张氏和李婆子,因此顾丽娘一见张氏竟还有脸上门来,当下就二话不说的寻了把扫帚,一边不客气的往张氏身上招呼、一边提高嗓音把张氏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你个姓张的婆娘!你竟然还有脸上我家来? “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现下哪会落到这么一个下场?!你给我滚出去!我们顾家不欢迎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亲戚!” 顾丽娘说着还顺手打了张氏的男人卢二狗一扫帚,骂道:“还有你!也一并给我滚出去!我不信你浑家干的好事你会全都不知道?我看你定是早早的就知道了,只是为了得几个臭钱不但没拦着、还怂恿她胳膊往外拐吧?!” 顾筝对张氏夫妇的情形也算是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们这对夫妇男的不但成日游手好闲、且还是个比顾丽娘赌得还厉害的赌徒,平日里他也不愿意老老实实种家里那几亩田地,只天天往城里钻,或是旁观人斗鸡斗蟋蟀,或是到酒楼里当闲汉、给人跑腿儿挣几个钱,家里的几亩地更是统统都扔给自家几个小子种。 至于这张氏就更不用说了,她不但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且平日里一见着便宜就会想方设法的贪去,就是大雁飞过她家、她都要拔下几根毛来才肯罢休…… 这样的极品亲戚顾筝自是不愿同他们有过多的交集,因此顾筝也不管他们被顾丽娘攆得上蹿下跳,只悄悄的往里屋的门口挪了挪,挪到正好挡住进门的路的位置,让张氏夫妇既无法装疯卖傻的往里屋钻,也没机会发现顾筝藏在米缸下的值钱细软。 却说那张氏厚颜无耻的拉着卢二狗上顾筝家,还真是打了顺点好东西、占点便宜回去的主意。因此张氏虽然被顾丽娘拿着扫帚追得满屋子跳窜,但却依旧一边乱跳着闪躲、一边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在屋里四处乱看。 一直到张氏瞧清楚顾家那一目了然的几间屋子里,的的确确没有诸如包袱行囊等东西,这才不甘心的往门外蹿去,一直蹿到篱笆外才停下来和顾丽娘对骂:“顾丽娘你别太过分了!要不是大家亲里亲戚的,我们才懒得来你家走这么一趟!” 顾丽娘一听这话当下便不客气的啐了张氏一口,怒骂道:“我呸!就你这德行也配当我家亲戚?你要真当我是亲戚,就不该到岑府去说那些话,害我被岑府的老太太赶回来!” 张氏一边招呼卢二狗赶紧到她身边来,一边厚颜无耻的顶了顾丽娘一句:“我怎么不该去了?你自己都得了那泼天的富贵、吃好穿好了,难不成还见不得别人挣几个赏钱?!再说了,要不是你富贵了却不想着点我们这些穷亲戚,我们也不至于为了那几个赏钱、大老远的跑到岑府去说几句实话……” 张氏心里本就嫉妒顾丽娘先前得了那泼天的富贵,因此眼下一见顾丽娘被打回原形、心里自是十分快活,语气里也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要我说这事儿你也怨不得我和李婆子!如若你没胆大包天的跑到岑家撒谎、冒名顶替人家的闺女,我们就是到岑府说了实话也害不着你!你现下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和我一点干系都没!” 张祖不戳顾丽娘的痛处还好,这一戳、马上就让原就满心不痛快的顾丽娘跳了起来,先是扔了手里的扫帚、改而捞起门后那根粗扁担,随后一路追着张氏便蹿了出去,一直把张氏追打到躲进自个儿家里不敢露面,顾丽娘才拎着扁担闷闷不乐的折回来。 顾丽娘回来后先是喘着粗气在门口坐了好一歇,随后一进屋就扔了扁担说不舒服,硬撑着叮嘱了顾筝几句、让她去添置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物回来,便自去里屋躺下歇息。 顾筝心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也明白顾丽娘突然从福窝里掉回狗窝、内心自是十分不痛快,也有些难以接受现实。因此顾筝也不去打扰顾丽娘,任她躺在里屋歇息,自个儿则挽了袖子、系了围裙动手洒扫除灰,并收拾几间屋子…… 顾筝一边收拾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打算先手脚麻利些把几个月没人住的屋子收拾齐整了,再赶在日头落山前往城里跑一趟、置办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物回来。 顾筝心里正这般想着呢,她还没去岑府前和她玩得十分要好的小伙伴张大虎、张二虎便拎着自家种的菜来探望顾筝母女。 张大虎领着弟弟来了后也不好直接进门,而是带着一脸憨笑站在门口、带着几分腼腆说道:“筝妹子,我娘一听说你和顾婶子回来了,就叫我和二虎拎些刚摘回来的白崧过来……” “我娘还说了,说你们这几间屋子有好些时日没住人了,现下回来住怕是得要好好的收拾一番才行,她让我们帮你一起洒扫、洒扫,”张大虎以前每每一和顾筝说话就会脸红,这回也不例外,只见他话还没说完自个儿就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避开顾筝笑吟吟的目光后才推了身后的弟弟一把:“还不快进去帮筝妹子摘蜘蛛网?” 这张二虎和张大虎只比顾筝大半岁,两人虽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但性子却是南辕北辙———张二虎打小就是个鬼机灵,他虽然也和张大虎一样喜欢和顾筝一起玩,但却不会像张大虎那样扭扭捏捏的、说没几句话就脸红害羞,也不像张大虎那样是个傻大个、反而是个少见的颇有主见的小子。 因此张大虎一推张二虎,张二虎就笑嘻嘻的迈进了屋,一边把手里拎着的一袋番薯放到顾筝已经扫过的角落,一边自告奋勇的说道:“筝妹子,把竹竿给我,我个子比你高,比你适合干这个活。” ---------------------------------------------------------------------------------- 小云的读者群:196210809,欢迎大家加入聊天灌水(*^__^*) 第三十六章   突病 顾筝的确是要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将墙角的蜘蛛网扫去,因此张二虎一主动开口帮忙、她就不客气的把扫蜘蛛网的竹竿交给他,并马上不客气的给张大虎也派了活:“大虎哥,你帮我把桌子、椅子擦擦,我好腾出手来去收拾厨房。一会儿全都收拾妥当了我还得进城一趟,买些日常要用的东西回来,你有空陪我走一趟不?” “有空、有空!” 张大虎一边急忙忙的应下,一边把手里拎着的蔬果放在地上,放完马上主动取了块抹布,打湿后乐呵呵的替顾筝抹起了桌椅,并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尽管去收拾厨房,这屋里的活我和二虎全包了,你不用惦记着!” 顾筝见听了也不和他们客气,当下便转身去收拾厨房…… 待几间屋子都简单的收拾一遍后,顾筝方才仔细的清点了下家里缺的东西,暗暗记下后才掀了蓝底白花的帘子进了里屋,一边搬开米缸取板挖坑,一边对和衣躺在床上的顾丽娘说道:“娘,家里柴米油盐这些顿顿都得用到的东西一样都没,我得赶着进城买上一些才行,不然我们可就得断炊挨饿了。” 顾丽娘还在心疼那离她而去的富贵日子,对别的事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因此她听了顾筝的话后只“哼哼”了几声算是知道了,哼哼完便拉了床破旧的棉被蒙头大睡,一副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样子。 顾筝见了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去劝她,只从那个隐蔽的土坑里掏了两块碎银子出来,略微估摸盘算了下觉得有些不够,于是顾筝便再多抓了一把铜板子儿带上。 取了钱后顾筝便喊上张大虎一起进城,临出门前还不忘用甜甜糯糯的声音求了张二虎一件事:“二虎哥,你能不能上山帮我们家拣些柴火?你看我们家眼下可是什么都没,我一时间也没那么多银钱把缺的东西都置办齐整了,只能省一样是一样了。” 张二虎自诩是个讲义气的好娃子,加之顾筝哀求他的声音又甜又软十分好听,当下就把他哄得一口答应道:“没问题,你家的柴火全包在我身上!我虽不能给你砍个一担半担回来,但先拣些让你应对几日定是不成问题。” 顾筝听了自是高高兴兴的谢过张二虎,随后便和张大虎一块儿往城里赶去,先是寻了间米铺买了一斗糙米,又去寻了那卖油盐酱醋的铺子打了二两油、一斤粗盐并灌了一瓶醋、一瓶酱;买齐了这些调味料后顾筝又去肉铺割了二两猪肉,再买了两块豆腐并一条鱼。 除了日常必需吃的米菜外,别的物件顾筝暂时都不敢买,毕竟她现下手头只有岑元娘几人送的那些金银细软。 虽说二十两银子便能供寻常人家花上一年,顾筝得的那些金银细软省着些花、倒也能供她们娘俩花个一年半载,但却也不能大手大脚、毫无顾忌的花钱,得每一文钱都算计着花才行……再说了,顾筝还打算抽出一部分钱做个小买卖,替她和顾丽娘弄个长远稳定的进项,眼下自是不能动手动脚的乱花钱。 顾筝买齐东西赶回坳头村时,张二虎已经拣了一捆柴送到顾筝家厨房,这柴有了后顾筝便可以烧火做饭了……只见她先把买回来的东西分别放好,再和张大虎、张二虎道过谢后,方才有条不紊的动手做饭。 话说顾筝还是刚刚穿过来那会儿,寻了个机会到张大虎家的灶间学了几日,才把前世在乡下奶奶家烧火做饭的本事给重新拣了起来。于是对顾丽娘的厨艺倍感失望后,顾筝便自然而然的接管了家里的厨房,小小年纪便成为家里烧饭做菜的人。 因之前已经烧过个把月的农家饭了,因此虽已有几个月没动手、但顾筝的动作却依旧十分熟练娴熟———只见她先拣了干草引了火,待灶膛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塞再灶膛路的干草慢慢的烧起来后,顾筝才拣了几枝半粗不细的干柴塞进去。 趁着干柴慢慢烧起来的功夫,顾筝赶忙抓了把米丢到锅里淘洗,淘洗干净了便勺了一瓢清水进去,盖上锅盖后才把锅子架到灶上,打算用小火慢慢的把粥熬烂。 这熬粥最少也的要半个多时辰,这中间的功夫正好让顾筝有时间收拾其他的菜……待顾筝把鱼、肉、菜等都洗干净了,那锅里的粥也正好翻腾起来,顾筝见了便撒了一把先前切得细细的白崧到粥里,打算熬个菜粥。 随后顾筝便把另外一个灶膛烧热,先用肥膘擦了擦铁锅底,待锅底沾了油星子才把先前腌制过的肉放下去翻炒。顾筝一心想着回家的第一顿吃得好一些,也好宽一宽顾丽娘的心,因此炒好肉片后顾筝又调了酱汁、蒸了一条顾丽娘最爱吃的酱油水鱼…… 一直到眼见着饭菜都要得了,顾筝才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冲里屋喊了句:“娘,饭菜快烧好了、马上就能吃饭了,您赶紧起来摆摆桌椅碗筷!” 顾筝喊完便把身子缩回厨房,先是把一早就炒好的肉片端到了堂屋,紧接着又把蒸笼里的酱油水鱼端了出来,最后再把醋溜白崧一并端过去上桌。哪知顾筝都把菜摆齐了也不见顾丽娘起来摆碗筷,里屋更是一点动静都没。 顾筝以为顾丽娘心里还不痛快着、故而不想起来吃饭,只能无奈的先把白粥盛好晾在桌上,随即才亲自进屋去叫顾丽娘起床:“好啦,娘您就别再一直闷闷不乐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您就是趟上一天一夜也回不去岑家了。” 背对着顾筝躺在床上的顾丽娘还是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在和自个儿置气还是压根就没醒过来,反正任凭顾筝说什么她都不给丝毫回应。 这顾丽娘以前也没少孩子气的和顾筝置气,因此顾筝见她动都不动一下、只当她那孩童般的脾气又犯了,无奈之下只能坐到了床沿、轻拍着她的背说道:“娘,我做了您最爱吃的酱油水蒸鱼和醋溜白崧哦!您再不起来菜可就凉喽!您不是最不爱吃凉了的菜吗?为了不白白浪费那些好菜和我的一番心意,您就别再生气了,赶紧起来吃饭好不?” 顾筝又是好言好语的相劝、又是拣了顾丽娘爱吃的菜来诱惑,哪知顾丽娘却依旧一动不动的背对着顾筝、连哼都没哼一声,让顾筝顿时倍感纳闷、并下意识的推了顾丽娘一下……哪知顾筝才一推顾丽娘、顾丽娘就顺势躺平了,可躺平后她偏偏还是一点反应都没、丝毫睡得死死的! 顾筝见了心下意识的往下沉去,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住了,手更是马上不停的摇晃顾丽娘的身子:“娘您醒醒!快醒醒!别闹了,快醒醒!” 顾丽娘还是没有丝毫反应,这让顾筝心里立时多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也让她微微的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摇晃着顾丽娘,一心认为顾丽娘只是睡得太死了而已、不可能会出什么事……幸好老天爷没有让顾筝内心深处害怕的事情发生,只见顾筝死命的摇晃了顾丽娘一阵后,她总算是慢悠悠的转醒了! 不过顾丽娘人虽然醒过来了,但意识却还是有些模糊,一张口也突然变得气若游丝:“囡囡,娘觉得胸口闷得紧,头也昏昏沉沉的,好难受……” 顾筝一听顾丽娘这话便意识到顾丽娘这是病了,于是她马上把手放到了顾丽娘的额头,一摸发现果然滚烫无比、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第三十七章   晴天霹雳 这让顾筝面色又重新变得一片凝重,语气里也不知不觉的含了几分老成:“娘,您怕是感染了风寒发热了!您暂且先忍忍,我这就去请个游医回来替您瞧瞧!” 顾筝说完马上从米缸底下取了一吊钱出来,小心翼翼的把钱收好后便去隔壁找了张大虎、张二虎的娘刘氏,哀求道:“刘婶子,我娘她突然病了,现下正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您能不能帮我照看她一会儿?我好抽身出去给她请个游医瞧瞧!” 刘氏是个心善的妇人,平日里也没少帮顾家忙,因此她一听说顾丽娘病了、马上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推了篱笆往顾筝家这头走来,一边出言安抚顾筝道:“筝姐儿你别着急,我这就过来照看你娘,你赶紧去请游医吧!” 听到动静的张大虎早就一溜烟的跑到顾筝面前,主动说道:“走,我陪你去!要是村子附近寻不到游医,我就替你跑一趟、去山那头的长坑村替你把王郎中请来。” 顾筝眼下一心记挂着突然发烧的顾丽娘,一时也没心情和刘氏他们多说客套话,胡乱点了头后便脚步匆忙的往村头奔去。顾筝和张大虎才奔到村头,就正好见到一个背着药篓路过村子的游医,于是他们赶忙把他请到家里替顾丽娘问诊。 那游医路上就先简单询问了下顾丽娘的病况,到了顾家后更是二话不说的替顾丽娘把了脉,再探了探顾丽娘的额头,最终确认顾丽娘这是不慎感染了方寒,且寒气已在体内盘踞多日,一直到今日才突然发了出来。 顾筝一听说顾丽娘果然是发烧了,不由有些担心烧厉害了会转成肺炎,于是她当下便满心焦急的催了游医一句:“那您赶紧开几副退烧药给我娘吃啊!” “你娘眼下的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妙,烧得也有些厉害,”那游医先慢吞吞的夸大了顾丽娘的病情,见顾筝果然更加焦急,这才拿出两副一早配好的、可以使人退烧的药包,道:“幸好我手头正好有两副事先配好的退烧药,只是这两副药因配的药材较为稀罕,价钱有些不便宜……” 顾筝懒得和那游医废话,直截了当的问道:“这两副药加上诊金,一共要多少银子?” 那游医故作大方的说道:“收你一吊钱就好。” 顾筝闻言当下便塞了一吊钱给那游医,得了那两副药后更是马上取来药壶,又是拆纸倒药、又是量水烧火,很快就把药壶架到了红泥小炉上煎熬……药煎好后顾筝独自一人也不好给顾丽娘喂药,她便又请了刘氏前来相帮,二人扶起顾丽娘后一点一点的把一碗药全都喂了下去。 顾丽娘喝了药后虽烧还没完全退去,但却也不似先前那般烧得厉害了,人也慢慢的恢复了几分意识,也能下地坐到桌边吃几口菜粥了。 只是顾丽娘身子到底还是有些不爽利,因此她草草的喝了几口粥后便又躺回床上去了,裹紧被子后也眯了一会儿却又睡不着,于是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顾筝闲聊起来:“囡囡,说来倒也奇怪,娘似乎从小到大、每一年都要发个几回热,且次次都烧得厉害……” “你是不知道哟,娘每回发热都把你外祖母吓得手足无措,娘听你外祖母说,有几回娘烧得特别严重,好了后虽还认得人,但却忘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顾丽娘说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如今我仔细的回想了一番,还真是记不清楚六、七岁前发生的事,没准儿这脑袋真是给烧坏了!” 顾筝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着答了句:“娘您就爱胡说八道!倘若您的脑袋真是打小就烧坏了,眼下哪还能这般精明、任谁都占不了您丁点便宜?” “可若是脑袋没烧坏,怎地小时候的事我都记不得了?”顾丽娘说着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般,微微皱着眉头补了句:“你外祖母说我有一回烧得特别厉害,一连请了好几个游医才给治好!可偏生好了后竟谁都不识得,一连过了几日才慢慢的好起来、认得亲近的几个人,可把她给吓坏了!” 顾丽娘一边说着闲话一边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随后她的声音便渐渐的小了下去,想来是先前服的药起了作用让她犯了困。 顾筝知道感冒发烧的人就该多喝水、多休息,且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裹紧被子、好好的闷出一身汗,病才能好得快……于是顾筝便打开箱笼再取了一床被子出来,严严实实的给顾丽娘盖上后,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掖紧了才接着去收拾桌上的残局。 因顾丽娘的病还没完全好,因此第二天顾筝照样给顾丽娘煎了一碗药,顾丽娘吃过早餐后也老老实实的把要喝了,喝完便又躺床上歇息去了。 哪知顾丽娘喝了第二碗药后却反而不见好,不但睡觉的时候无意识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且一觉醒来身子竟重新滚烫起来! 顾筝一见顾丽娘咳得厉害、当下便急坏了,一面喊了刘氏过来帮着照看顾丽娘,一边急匆匆的再出去请游医…… 哪知顾筝把整个坳头村都寻了一遍,也没寻到昨日那个游医!就连隔壁村顾筝也去跑了一趟,还是没能请到游医!顾筝无法,最终只能咬牙往山那头的长坑村跑去,多耗了许多功夫才把住在长坑村的王郎中给请了过来。 哪知打顾筝出去请游医开始,顾丽娘的身子便一直反反复复的发热,一会儿凉得像井水、一会儿又热得像块烙红滚烫的铁块,人也是断断续续的昏迷、一直不见转好……刘氏在一旁见了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一边拿了帕子替顾丽娘擦汗、一边盼着顾筝早点把游医请来! 不料真等顾筝费了大工夫把王郎中请来后,王郎中都还来不及去上前查看顾丽娘的状况,昏迷不醒的顾丽娘就开始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看样子竟是突然就快不行了! 那王郎中见了不敢再有耽搁,当下便飞快的伸手按住顾丽娘的脉搏,再探了探她的鼻口、翻了翻她的双眼……王郎中做这些动作时,顾筝连眼都没眨一下、一直紧紧的盯着王郎中看,生怕错过王郎中任何一个动作或脸上细微的表情。 可偏生那王郎中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让顾筝一颗心顿时被揪得紧紧的,也让她不断的在内心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顾丽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镇定、镇定! 只要王郎中重新开了药,她煎好喂顾丽娘喝下,那顾丽娘的病就会慢慢的好起来!她好了后就会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彪悍泼辣! 可惜事情却偏生往朝着顾筝最不愿意见到的方向发展,只见那王郎中反复的查看过顾丽娘的状况后,最终还是一脸沉重的摇头宣布道:“这妇人已是没法子救了,小娘子节哀顺变……赶紧替她准备身后事吧!” 王郎中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般重重的劈在顾筝身上,让她立时被打击得呆若木鸡、一时间只知道傻傻的站在原地,很难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昨儿还生龙活虎的举着扫帚、扁担打人的威武老娘,怎么才过了一夜就不行了? 老天爷是在和她开玩笑吧? 永远都生龙活虎、上蹿下跳的顾丽娘突然就这样去了? 这一定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是她唯一的依靠,是这个时空唯一毫无保留、真心实意的疼爱她的人,怎么能就这样撒手丢下她而去?! 第三十八章   撒手人寰 顾筝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一团,这个晴天霹雳让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似乎想以这样的方式来逃避这个残酷的事实…… “囡……囡囡……来,到娘身……身边来……” 顾丽娘那虚弱的轻唤声把顾筝拉回现实,这一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直掉,可偏偏顾筝又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让顾丽娘心里难受,于是她只能死命的咬住嘴唇、拼命的把眼泪往回逼。 顾筝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却要面临如此残酷的生离死别,这让一旁的刘氏见了满心不忍、情不自禁的伸手把顾筝搂到怀里,红着眼眶安慰嘱咐道:“快到你娘身边去,你娘怕是有话要嘱咐你,迟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刘氏说着便轻轻把顾筝推到顾丽娘面前,顾筝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握住顾丽娘的手,那双逐渐变得一片冰凉的手深深的刺激着顾筝,让她不顾一切的大声的说道:“娘,您不会有事的!那个王郎中一定是个庸医!他刚刚定是胡说八道,您身体一向都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被这些小病小痛打倒?” 顾丽娘却是知道自己真的是命不久矣了,虽然她同样是满心的不甘、满心不舍,更是不放心留下顾筝一人……但此时此刻,她却只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做想做的事。 只见顾丽娘小心翼翼的把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取了下来,颤抖着手交到顾筝手里,一字一句的叮嘱道:“囡囡,这……这是娘从小就贴身佩戴、从未离过身的玉佩,是你已经去世的外祖母给我的,你外祖母嘱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这块玉佩变卖,也不能随便把这块玉佩给外人看,就是死……死也不能卖!” “娘如今怕是真的要……要去了,那就只能把这块玉佩交到你手上,算是给你留个念想,”顾丽娘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子才缓下来、吃力的往下说道:“你一定要贴身佩戴它、好好的保管,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变卖,一定要把它传给你的孩子……咳咳……” “我知道了,娘您先歇歇!您别再说话了!” 顾筝一边胡乱把玉佩挂到脖子上,一边紧紧的握住顾丽娘的手、想要传递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娘,您一定要振作起来,相信我,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您别再费力气说话了,好好的躺下歇息,等烧退了就会好了。” 顾丽娘却觉得自己的身体正被一点一点的掏空,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命不久矣,因此顾筝那苍白无力的安抚只让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慢慢的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一边费力的伸手摸着顾筝的发顶、一边继续往下叮嘱顾筝…… “囡囡,你是个聪明有本事的孩子,也……也一向都比娘有主意,娘知道娘要是不在了、你兴许不受娘的拖累还会过得更好一些,”顾丽娘说着秀丽的面容满是愧疚之色,说话也开始变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这些年来你外祖母只教会娘这些混日子的手段,所以娘这一辈子什么都不会、只会坑蒙拐骗……” “娘一直都很恨自己没本事多挣点钱,让你过上好日子!娘……咳咳……娘当初之所以愿意和孙姨娘合作、冒险假冒岑府的阿鸾姑娘,其实是想让你借此过上好日子、学点娘以前没机会学到的本事……咳……娘一直都相信只要给你机会去学,你一定不会学得比别人差!” 顾丽娘虽然心里清楚顾筝是个有主见、有本事的人,但一想到今后她再也不能陪在顾筝身边了,她那湿润的双眼眸很快就布满了担忧:“可娘虽然知道你有本事,但却还是担心你今后一个人会吃苦受累!囡囡,你表舅父一家是靠不住的,娘也没本事把你托付给别人,只能求邻里相亲帮着照看你一二……” 顾丽娘说着抬头看向刘氏,一双早已失了光彩的眸子里满是哀求之色,让同样身为母亲的刘氏马上领会了顾丽娘的意思,一边擦着眼角、一边点头给了顾丽娘一个承诺:“顾妹子你放心的去吧!筝姐儿我会帮你看顾着,我们两家也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筝姐儿要是遇到什么难事,我们家能帮的定会帮她一把!” 刘氏的话让顾丽娘一脸欣慰的冲她笑了笑,也让她紧紧的握住刘氏的手表示感激……但顾丽娘脸上的笑容却没能维持多久,只见她很快就又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并且这回还咳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那口鲜血让她不敢再有所耽误、当下便加快了说话的语速:“囡囡,娘……娘除了不放心你外,还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你那出……” 可惜顾丽娘没能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虚弱的声音就戛然而止,紧接着她头一歪、手一松,就这样无力的瘫在顾筝怀里、没了最后一丝气息。 ………… 十二月初五,宜安葬、启钻、入殓、移棺,成服、除服;忌入宅、嫁娶、祈福。 顾丽娘便是在初五这一日入的土。 顾筝是在刘氏一家、以及表舅一家的帮助下把丧事料理妥当的,丧仪办的很简单,事后顾筝也按照乡下人的规矩整治了一桌席面,招呼前来帮忙和吊丧的亲朋好友。 且先不提丧仪上的大小锁事,却说顾丽娘没了后,年幼的顾筝便步入独自一人守着几间屋子的处境。这顾筝今年不过才十岁,说小不小、但说大却也不大,在别人眼里她也始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片子,不免让人对她今后的日子突生担忧……大家伙儿有同情怜惜顾筝的、也有借机打她主意的,比如张氏一家。 只见一办完顾丽娘的后事,张氏便假惺惺的找上门来,忧心忡忡的拉着顾筝的手说道:“筝姐儿,你娘走后你独自一人住这几间屋子怕不?哎,你虚岁也不过才十岁、比我家妮子还要小上两岁,便要经历这番生离死别,真真是委屈你了!” 顾筝一向都对张氏没什么好感,心里自是不愿和她有太多纠葛,因此面对张氏那明显别有居心的话语,顾筝只客气疏离的答了句:“多谢表舅母挂心,我没事,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 张氏却是不死心,只见她一边用贪恋、渴求的目光打量顾家那几间屋子,一边十分殷勤的主动提议道:“你一丫头片子哪能把这个家撑起来?你娘才刚刚走,你一个人住这几间屋子怕是有些害怕吧?“ “我看你定是小姑娘家脸皮儿薄,心里明明害怕得紧却不敢说出来!我看不如这样———我搬过来陪你住一段时日如何?我搬过来和你同住后,一来可以陪你说说话儿、宽宽你的心;二来也可以替你看家坐镇,叫那些个地痞流氓不敢欺你一人守家、上门来捣乱!” 顾筝心知请神容易送神难,更是清楚这张氏要真是搬过来和她同住,那可就不止是只暂住一小段时日了,而是会即刻变成那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想方设法的赖在顾家不肯走! 顾筝自然不会给张氏赖在顾家的机会,因此她当下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张氏的“好意”,不客气的说道:“不必麻烦表舅母搬过来住了,有隔壁刘婶子家的两个小子帮我看家护院,那些地痞流氓自是不敢前来捣乱!再说了,我也不是那好欺负的软柿子———谁敢来捣乱,我自是提了扁担不客气的招呼上去!” “那刘氏总归不是自家人,你……” ---------------------------------------一点题外话-------------------------------------- 其实顾丽娘这个角色的确不算是正面,她的确是有好多缺点、好多让人郁闷的毛病,我不否认她是个拖后腿的家伙,但她也有那么一点小可爱,且她对小筝从头到尾都是真心实意的,她对小筝只有无私的、伟大的母爱~ 我其实就是想写一个有很多缺点,但作为一个母亲的本性还在的典型市井小妇人,毕竟人无完人嘛~ PS:一切都只是小插曲,相信我,我们小筝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滴~本书的名字也点出了小筝不会在乡村呆很久,咳咳,这算是剧透吧~ 第三十九章   孤身一人 “表舅母请回吧!我乏了,想关上门好好的歇上一觉。” 顾筝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把张氏往外拉去,很快就趁着张氏没回过神来把她拉到门口,随即便当着她的面、迅速的把门紧紧*合上,摆出一副拒客的姿态。 张氏吃了个闭门羹后虽心有不甘,但一时却也无法,最终只能怏怏不乐的回自个儿家去…… 一直趴在门缝上观察外头情形的顾筝见了,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只是一双黛眉却下意识的拧成一团———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张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得想个法子应对才是! 无奈顾筝就是再聪明过人,也躲不过孤身一人、家无长辈这一条,且就算刘氏一家处处都帮衬着顾筝,平日里也没少往顾家跑、明里暗里的给顾筝撑腰坐镇…… 但这张氏毕竟是顾筝的表舅母,是顾筝眼下唯一算亲近的亲戚,她身为长辈、就是日日都到没了长辈支持门面的晚辈家里走动,也算是人之常理、没人能挑出她的错来!加之张氏一向皮厚、且都是打着关心顾筝的旗号上门,顾筝还真是有些不好赶她走。 于是顾筝便只能隔三差五的应对“热心”上门的张氏,而那张氏还真是贼心不死,不但一家六口三天两头的轮着上门,且张氏不是今儿说要接顾筝过去卢家一起住,就是明儿说要让自家闺女、小子住到顾家来陪顾筝,还总是打着关心顾筝、照顾顾筝的旗号! 面对张氏一家子的种种要求,顾筝自然是统统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可偏生那张氏的脸面生得比城墙还要厚几分,不但听不懂顾筝话里的不欢迎,还继续寻出各种各样的借口、想占去顾家那几间在村人眼里还算是值钱的屋子! 这不,这一日日头才刚刚升起,张氏便又扭着她那水桶腰上门来了…… 这回张氏倒是学乖了,她不再打着关心、照顾顾筝的旗号,也不在七拐八弯的说些隐晦的话语,而是直截了当的同顾筝借起来屋子来:“筝姐儿,你也知道我们家人多、屋少,这不你二表哥一成亲、家里的屋子就有些住不下了!你看你们家这几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能不能先借给我们住几日、缓一缓我们家的难处?” 顾筝一听这话、眉头当下便皱了起来:“表舅母,我们家这几间屋子……” 张氏一见顾筝似乎要开口拒绝,马上抢在她前头说道:“你要是觉得这人住进来不方便,那先借给我们家放放东西也成!” 顾筝听了当下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想这张氏还真是会盘算———这人弄不进来、先把东西弄进来也好!毕竟这东西放在顾家,到时候他们就少不得要进进出出的拿东西,拿着、拿着可不就顺其自然的住下了? 看来张氏一家子到现在都不曾死心,一个劲的想打他们家那几间屋子的主意……得想个法子断了他们的念头才是! 顾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悄悄的打量自家那几间屋子,再顺道把张氏先前说的话细细的琢磨了一番……这一琢磨倒让顾筝顺势琢磨出一个主意来了。 只见顾筝立刻故作为难的说道:“表舅母,您瞧您来的真不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比刘婶子迟来一步!实不相瞒,我们家这几间屋子,我先前已经答应借给刘婶子家当仓库使了!“ 顾筝边说边随时指了指家里那几间空屋:“这不,说来也真是不巧,就在您来之前、我才刚刚许了刘婶子!您要是早来一步,我说什么也要先把屋子借给您才是……可惜、可惜啊!” “你说什么?你不把屋子借给自家人,反倒借给了外人?你……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呢?!”张氏一听说竟有人比她早一步占了顾家的屋子、当下便急得跳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后马上给顾筝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马上去和刘氏说说,就说屋子咱不借了!” 顾筝听了这话却是连连摇头,道:“这怎么能行?都已经说好的事、我怎么能随意反悔?再说了,刘婶子平日里也没少帮我们家忙,我虽把屋子借与她、但却也收了她几个钱当租金,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说话不算话……除非表舅母愿意出比刘婶子高的价钱租我家屋子,那我也好以需要多挣几个钱维持生计为借口,把屋子收回来转租给表舅母?” 张氏听了立时大惊失色,问道:“你是说借你家这几间屋子还要付租金?” 顾筝心知张氏小气、绝不可能拿出钱来租屋子,因此故意一脸正色的强调了句:“那是自然的了,否则我靠什么养活自个儿?这也是刘婶子看我一个小丫头过日子不容易,特特给我寻了这么一个进项……” 张氏压根就没想过要付钱给顾筝当租金,她从头到尾都打着白白把顾筝家屋子占为己有的主意!因此她一见顾筝要她多出些银钱租屋子,当下便吓得连连摆手:“我们那一大家子日子也过得艰难得很,哪有多余的银钱与你当租金?” 顾筝却故意拉住张氏、十分“殷勤热心”的追问道::“那我们家这几间屋子表舅母到底还租不租?若是要租,表舅母您一把租金送来,我即刻就去和刘婶子赔礼、让她……” 顾筝话还没说完、张氏就急忙忙的把被顾筝拉着的手抽了出来,一面抬脚往屋外走去、一面僵硬着一张脸插了句:“罢了、罢了,你家这几间屋子我不借了还不行吗?我可没钱给你当租金!”说完张氏生怕顾筝真要她多出钱租屋子,当下便脚底抹油的小跑着溜了! 顾筝见了眼底便多了一丝讽刺,待那张氏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顾筝方才慢慢的走到篱笆前把篱笆给拴牢了……就在这时,隔壁的张二虎却突然蹿了出来,指着张氏离去的方向问道:“方才走的是你表舅妈吧?她来做什么?” 顾筝没好气的答道:“她还能来做什么?左不过是来打我们家这几间屋子的主意!” 张二虎听了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随后才把他无意中撞见的一幕告诉顾筝:“我前儿无意中撞见你那表舅偷偷摸摸的去了隔壁陈家村,和陈家村那个靠做中人维持生计的陈跛子碰面!当时我见你那表舅神色有些鬼祟,便故意躲在不远的草垛后偷听他和陈跛子说话……” “可惜那草垛离他们二人说话的地方有些远,加之他们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交谈,因此他们谈了些什么我听得不太真切,只隐隐约约的听到‘很快就能卖屋子’、‘价钱不能太低’这几句话!” 张二虎本就机灵,因此他当时一听到这些片段、便猜到那卢二狗要做什么勾当。只不过那卢二狗终归是顾筝的表亲,张二虎也不好说太多他的坏话,因此把该提醒顾筝的地方都提醒了后,张二虎只简单的叮嘱了句:“我瞧着你表舅一家还会再打你家这几间屋子的主意,你今后得加倍小心才是!” 顾筝听完张二狗无意中打探到的消息后,马上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因顾丽娘的缘故,顾筝正巧知道和卢二狗碰面的陈跛子的底细,知道那陈跛子表面上是个牙侩、专做中人生意,其实和以前的顾丽娘却是一路的、平日里没少干那坑蒙拐骗之事! 顾筝一把陈跛子的底细细细一想,再一往深处思虑,慢慢的便猜到卢二狗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她一直住在顾家,那张氏夫妇也就轻易占不了她家房屋,只能看着这块肥肉眼馋! ---------------------------------------------------------------------------------- 小云的读者群:196210809,热烈欢迎大家前来加入,和小云一起聊天灌水(*^__^*) 第四十章   意外发现 而张氏夫妇很明显、压根就没把她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并且是那种不甘心只眼馋看着,只要东西没到手就会一直贼心不死的人! 综合以上种种猜测,顾筝很快就猜到张氏夫妇一定是想设计先把她卖给陈跛子,等陈跛子把她拐卖得不知所终、流落他乡后,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占了顾家那几间空屋子!而这屋子一被他们占了去,过个一段时日他们便能想法子给卖了!即便不卖留着给自家人住,那人口多的张家也是占了个大便宜! 顾筝一发现事情不对劲、就通过推理把事情想透,而把事情想透后顾筝首先想到的是自保———她绝不能让张氏夫妇有机会把她敲晕、迷晕之类,然后把她卖给陈跛子! 于是独自在屋里前前后后的思忖了许久后,顾筝很快就打定主意要暂且躲出去,并且马上就动作把家里剩下的值钱细软收拾好…… 顾筝把收拾好的细软都揣到怀里后,便趁着夜色偷偷的摸到胳膊张家,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的对刘氏说明来意:“刘婶子,我觉着我表舅一家有些不怀好意,想走歪门邪道把我们家屋子占去!这屋子被他们占去还算是小事,我就怕他们会不放过我!二虎哥先前告诉我……我猜他们……” 顾筝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出来后,才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所以我想先到刘婶子这儿躲个一两日,且先不露脸,看看我那表舅下一步的动作再做打算。” 刘氏十分清楚顾筝此刻的处境,也知道顾丽娘一去、顾筝今后的日子便会过得十分艰难,毕竟顾筝始终年幼且无任何依靠,就算自个有主见、不会傻乎乎的会受人摆布,但栖身之处怕还是很难守住。 不过刘氏虽有心帮顾筝一把,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对付张氏夫妇,因此她只能略尽些微薄之力、一口应下顾筝的请求:“你既来求了我这个婶子,我岂有不帮你的道理?反正我们家屋子多,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刘氏说着面带微笑的把顾筝拉到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道:“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便能想得如此周到!你且放心的在我们家住下,有大虎、二虎还有他们的爹在,张氏一家没胆子闯到我们家胡乱,你只管安心的住下。” 顾筝听了自是一脸感激的谢了再谢,随后便悄悄的在刘氏家后院住下,顾筝是为了躲避张氏一家才到张家暂住的,因此她这几日暂时不能随意露面,只能躲在张家的后院、免得叫张氏等人寻到她的藏身之处。 而顾筝藏到张家后一时也无事可做,这正好让她有功夫慢慢的理一理最近发生的事,再仔细的替自己今后的生活做个打算…… 一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顾丽娘了,顾筝下意识的把手伸到怀里,掏出顾丽娘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块玉佩,一边拿在手上细细的摩挲,一边想着往日里和顾丽娘相处时的种种,一时间悲从心来、双眼很快便又涌出了泪花。 如今顾丽娘已是再也回不来了,她留给顾筝的唯一念想便只有这块玉佩了……早知道会如此,她平日里就该对顾丽娘好些,不该老是没大没小的教训她、戏弄她。 顾筝一边暗自懊恼后悔、一边下意识的把目光定格在手里的玉佩上,这一看她竟无意中发现手里的玉佩在烛光的照衬下,散发出一圈淡淡的、暖暖的光彩,低调但却能瞬间捕获人的目光,让顾筝下意识的把目光定格在玉佩上。 顾筝一被手里的玉佩吸引了注意力,便索性把玉佩举到面前细细的观看,细看后她发现手中的玉佩不但质地细腻饱满,色泽晶莹光洁,且玉里无任何杂质,一看便知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 顾筝用拇指细细的摩挲了玉佩光滑的背面后,才转而细细的观察玉佩正面雕刻的图案,那图案看起来似乎有些奇特———表面上看像是一幅精心雕刻的流云百福,上头由云纹和蝙蝠组成。“云纹”形若如意、绵绵不断,意为如意长久;“蝙蝠”寓“遍福”,象征幸福、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 这本是幅十分常见的玉佩图案,顾筝仔细瞧过却又觉得这幅图里暗藏着玄机,似乎不仅仅是一副流云百福吉祥图。 于是顾筝便把玉佩举高对着烛光,透烛光光仔细的再把玉佩上雕刻的图案琢磨了一遍,并下意识的在心里把觉得奇怪的地方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图案,最终慢慢的把玉佩上略显奇怪的纹路拼凑成一个篆体字。 这个篆体字顾筝起初看着有些陌生、也认不出来,但慢慢的她脑海里便有了一丝吻合的记忆———如果她记的没错,她曾经在岑家的书房里看到过刻着这样一个字的印章!那个印章据说是岑老爷平时作画用的,上面只刻了他的姓、并未刻名刻字! 这么说,这个玉佩上雕刻着的流云百福吉祥图,其实蕴涵着一个篆体的“岑”字? 可顾丽娘从小贴身佩戴的玉佩上,怎么会偏偏刻了“岑”字? 且像顾家这样的人家,除非偷、拣、骗、抢,否则不可能会拥有质地如此上乘的和田羊脂玉佩啊! 难不成顾丽娘身上真的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谜团? 上好的和田羊脂玉佩,上面偏偏刻着一个“岑”字…… 顾筝的思绪很快飞回到当初顾丽娘认太夫人为母那一天,并清楚的记得当初太夫人曾经问顾丽娘身上可否有岑家祖传的玉佩,还说那块玉佩打小就戴在阿鸾身上……只是当时顾丽娘并未提起自个儿戴的那块玉佩,只一口否定、说从没见过岑家的祖传玉佩。 当时太夫人想必是觉得阿鸾当年是被拐子给拐走的,这些年来前前后后也不知道被转卖了几手,身上的祖传玉佩又是个值钱的东西,早早的就被旁人给夺了去也属正常。因此太夫人当时并未坚持让顾丽娘拿出岑家祖传玉佩,也没有因为顾丽娘拿不出玉佩、就否定她阿鸾的身份! 可谁曾想到,当时拿不出岑家祖传玉佩的顾丽娘,竟会在临终前给了顾筝一块上面刻着“岑”字的玉佩……莫非顾丽娘临终前给顾筝的这块玉佩,真的是岑家的祖传玉佩? 若真是如此,那顾丽娘很有可能真的是岑家当年走失的阿鸾! 可顾丽娘直到临终前都没向顾筝提起这件事,甚至她把玉佩给顾筝玉佩时也没说玉佩有什么来历。当时顾丽娘算是有充足的时间来交代玉佩的来历,但她却什么都没说、只让顾筝好好的保管玉佩…… 看来顾丽娘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加上顾丽娘本身不识字,所以才会一直没发现贴身佩戴的玉佩竟刻了一个“岑”字,否则顾丽娘不可能不把玉佩拿出来给太夫人看,就这样任凭太夫人把她们赶出岑府! 冒名顶替、被毫不留情的赶出门的伪千金小姐,突然间竟戏剧般的又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 事情突然出现这样的转变让顾筝一时间有些迷糊,也让她想不通这其中的某些地方———如果说顾丽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难不成连顾丽娘的娘王婆子也不知道? 顾丽娘是不是王婆子亲生的闺女,王婆子不可能不知道!可王婆子若是知道真相,为何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是真的因为走的匆忙、来不及留下吗? 第四十一章   拦路 还有,如果顾丽娘不是王婆子的亲生闺女、真的是阿鸾,那稳婆李婆子当日在太夫人面前说的那些话,又该如何解释?李婆子可是太夫人亲自盘问的,顾筝不认为她有胆子说谎,更不相信精明的太夫人会被李婆子的谎话给蒙骗过去! 此时此刻,顾筝的脑袋可谓是一片混乱,她先是想起了顾丽娘在世时和她说的种种话语,紧接着又想起了那个只和她相处了十来天的外祖母、王婆子曾经说过的话语,绞尽脑汁的想从两位已经不在人世的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语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解开困扰着她的谜团。 顾筝因是半道穿过来的伪萝莉,对顾家那些陈年往事自是有着许多不清楚的地方,因此顾筝苦着一张小脸趴在桌子上思忖了许久,也没能把这件事理出一个头绪来……不过顾筝虽然不能马上解开疑团找出答案,但她却在顾丽娘和王婆子的话里找到了一个共同点! 顾丽娘临走前的前一日曾对顾筝说过,说她从小就经常发热发烧、烧到不省人事连人都认不得,就连这一次顾丽娘也是因为发烧转肺炎才去世的;而除了顾丽娘外,王婆子在世时也曾经说过顾丽娘小时候经常发烧,有一次烧很严重、好了后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这让顾筝对顾丽娘不记得身为阿鸾时的那些事找到了一个借口———也许顾丽娘就是岑府的阿鸾,而她之所以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并一心一意的把王婆子当成亲生母亲,应该是因为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袋,把身为阿鸾时候的记忆全都给忘了,忘了后她理所当然的接受了“顾丽娘”这个身份、把自己当成王婆子的女儿。 顾筝虽然替顾丽娘当初对阿鸾的事全然不知,只能靠孙姨娘提点找到了借口,但这件事还是有许多地方是顾筝想不通、需要慢慢探查的。 可即便还有许多地方暂时想不通,但顾筝结合种种后意识到了最重要的一点,同时也通过玉佩找到一丝希望———顾丽娘的身份也许还能翻盘! 如果顾丽娘的的确确是岑家的阿鸾,那太夫人自然不会对丧母的顾筝不管不顾,顾筝眼下面临的困境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左右思忖过后,顾筝决定带着玉佩去岑家走一趟,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一五一十的告诉太夫人,让太夫人这个既有权、又有势的人帮她把事情查个一清二楚……虽然顾筝无法断定最终的结果,但她至少该尽力去做、尽力去替顾丽娘正名了!她尽了该尽的力后,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打定主意后顾筝便找上了张大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大虎哥,我想进城一趟,你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没想到张大虎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爽快的答应顾筝的要求,而是一脸为难的挠着后脑勺说道:“这……这怕是有些不好办,你眼下最好是不要离开我们家半步,不然被你表舅他们发现了就不好了……他们这几日正……” 顾筝听了张大虎打探回来的消息后,才知道原来她躲到张家的第二天、张氏就又找上门去了。张氏一到顾家、见顾家大门紧闭,自是不客气的“咚咚咚”敲起门来,敲了许久后不见顾筝回应她非但没有死心,还折回去把卢二狗一并叫了过来,二话不说的撬了顾筝家的大门、大摇大摆的进了屋! 张氏夫妇进屋后发现顾筝不在家先是倍感疑惑、随后马上喜出望外,紧接着他们便暂且把顾筝的去处扔到一旁,开始忙着大包小包的进驻顾家、直接趁着顾筝不在占了顾家的屋子,打算先死皮赖脸的住进来、将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顾筝就算回来也拿他们没法子。 没想到张氏领着自家闺女在顾家住了一宿后,顾筝依旧不见人影,这着实大大的出乎张氏的意料!张氏就顾筝彻夜未归一事召集了自家人,在顾家悄悄的密谋了一番后他们就开始四处寻找顾筝…… 当然,张氏他们可不是因为担心顾筝才寻去找顾筝的,而是想找到顾筝后趁这个机会把她卖了、让她永远回不了家!如此一来,张氏他们不但可以除去后患、无后顾之忧的占了顾家的屋子,还能因卖顾筝多得几个钱。 顾筝自是对张氏一家的用心一清二楚,因此得悉外面如今的情形后,顾筝非但没有退缩之意,还更加想离开坳头村到岑府去向太夫人求助———事已至此,她老是躲在张家也不是个法子,得找个一翻手就能把张氏一家打落到尘埃里、再也不敢蹦跶的靠山才行! 只是直接现身离开这条路怕是已经行不通了,得想个隐蔽些、避开张氏等人耳目的法子,悄悄的离开坳头村才行…… 这点小问题自是难不倒顾筝,只见顾筝皱眉思忖了片刻后便有了主意,并马上和张大虎商量道:“大虎哥,你们家是不是每隔两个月、就会拉一大板车的稻草到城里的醉仙楼,卖给醉仙楼垫放到地窖里藏东西?” 见张大虎点头,顾筝这才把她想的点子说了出来:“我想藏在堆在板车上的稻草里,避开我表舅一家、跟着你家的板车出村进城!” 张大虎自是不会拒绝顾筝的要求,但他又担心顾筝这么做会遇到危险,同时他还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这笨脑袋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他考虑了一歇后最终只涨红着脸说了一句:“筝妹子你且等等,我去把二虎那小子喊来!那小子主意一向都比我多,我们找他来一块儿商量、商量!” 张大虎说完不等顾筝出声就匆匆忙忙的离去,不一会儿就把张二虎给叫到了后院,张二虎路上已经听张大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因此他一参与讨论就一语中的的说道:“说来也巧,我们家明日就正好要给醉仙楼送干稻草,只是我们家平时给醉仙楼送去的干稻草数量不多,筝妹子你想要躲在里头怕是有些勉强……” 张二虎说着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提了一个补救的办法:“不过我们明天可以在板车上多装些干稻草,干脆一次装个两次的份量,再把稻草堆堆得高高的,这样筝妹子应该就能藏住身形、躲在干稻草堆里出村。” 这干稻草本就不重,垒高后只要绑结实了倒也不会散落下来。加上这干稻草没什么分量,压在人身上既不重也不痛,顾筝藏进去后只要留几条小缝儿呼吸,那便不会感到任何不适。 于是顾筝当下便采纳了张二虎的法子、并一脸赞许的夸了他一句。随即三人又凑到一块儿商量了好一会儿,把所有的细节都商量妥当后,第二天一早顾筝便悄悄的藏身在张家拉出村的那车干稻草里,跟着张家的牛车慢慢的往村口走去。 没想到张大虎、张二虎才赶着牛车走到村口,就被张氏带着自家几个小子给拦了下来…… 躲在稻草堆里的顾筝一透过缝隙看到张氏,心就下意识的一紧,更是忍不住暗暗的在心里嘀咕道:这事情不会这么邪门、这么巧吧?她藏身的牛车才刚刚要驾出村,就迎面碰上了张氏?莫非这张氏已经猜到她一直躲在张家,这才会带着人在村口堵她? 顾筝心里正如此想着时,拦住张家牛车的张氏正好开口质问了张大虎一句:“张家大小子,你这几日可有见到我们家筝姐儿?她平日里不是和你们玩得最好吗?你们可知道她现下人在哪儿?” 第四十二章   狭路相逢 张大虎和张二虎自是齐齐摇头表示不知,且为了不让张氏起疑、张二虎更是抢在张大虎面前答了句:“我们也有几日没见到筝妹子了,还以为她搬去你们家住了,正想着送完稻草回来后到你们家去找她哩!” 张二虎的回答让张氏满脸失望,也让她不死心的盯着张二虎、带着几分不信再问了句:“你当真没见过我们家筝姐儿?别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吧?!” 张氏说着竟围着张二虎他们驾的牛车转了起来,把躲在稻草堆里的顾筝吓得一颗心提得高高的,更是趴着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弄出什么动静来被张氏发现她躲在稻草堆里…… 坐在车头的张大虎兄弟见了也跟着着急起来,张二虎更是马上跳下车挡在张氏面前,故作不悦的说道:“张婶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无端端的我们把筝妹子藏起来做什么?再说了,我们和筝妹子无亲无故的,就算她不见了、她家的那几间屋子也轮不到我们来住。” 张氏一觉察到张二虎话里藏针、脸色立时变了变,一时有些心虚、生怕张大虎兄弟窥测到她内心打的坏主意,出面搅和坏了她家的好事! 于是张氏骨碌碌的转了转眼珠子后,马上换上一副笑脸,并故作熟稔的打了张二虎一下:“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这不是担心我们家筝姐儿,一时着急才多问了你们两句吗?我也是担心我们家筝姐儿、怕她出什么事儿,才会带着我家这几个小子、火急火燎的到处寻她……” 张氏说着讪讪的冲一脸不高兴的张二虎笑了笑,笑完便挪脚往车后面走去、才走了几步就突然伸手从板车上抽了一大把稻草出来! 张氏把那困干稻草牢牢的抱在怀里后,才腆着脸对张二虎说道:“二小子,我们家正好缺些干稻草铺床,既然碰巧遇见了、那婶子我就不客气的和你讨一捆回去……反正这干稻草也不值几个钱,你不会小气吧啦的不肯给吧?” 张二虎一见张氏竟事先不打个招呼就把车上的稻草抽去,心里立时大急,目光更是下意识的往被张氏抽了一捆稻草的地方看去———只见那缺了一捆稻草的地方,正好是顾筝藏身的地方,且这稻草一缺了一捆、顾筝的衣裳就正好露出了一角! 这个发现让张二虎立时脸色大变,也让他一时顾不上答张氏的话,而是马上气冲冲的把张氏推到一旁,并故作不满的大声嚷嚷引开张氏的注意力:“张婶子你怎能这样?你要干稻草和我说一声、我另外从家里取一捆给你就是,你这样硬生生的把我们装捆好的稻草抽去,我们岂不就少了一捆送去给店家?” 张氏却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做的过分,只见她竟一脸不以为然的撇嘴说道:“你家的牛车这不是还没出村子吗?你现下再折回去拿一捆来补上也不迟啊!” 一旁的张大虎性子比较耿直憨厚,因此他一听张氏这厚颜无耻的话语、立刻就气得从车上跳了下来,绷着一张脸和张氏讲理:“你这不是耽误我们的正事吗?就一捆干稻草而已,你竟连这点小便宜都要贪,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 “你说谁贪便宜?你这么凶干啥?怎么?欺负我是个妇道人家吗?” 这张氏明明就是个厚颜无耻、贪小便宜的小人,可偏偏还不许人家戳她的短处! 因此张大虎一揭她的老底、她当下就粗脖子红脸的大声嚷嚷起来,并立刻冲自家几个小子挥了挥手:“老大、老二、老三,你们三个臭小子还不快给我过来?你们老娘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还傻站在那里干啥?!” 卢家的几个小子听了马上就“唰唰唰”的围了过来,他们围到牛车旁,不但躲在稻草堆里的顾筝急出了一身汗来,站在车旁的张二虎也是急得直冲张大虎使眼色、让张大虎别再和张氏计较下去了…… 若是只张氏一人站在牛车边还好应付,张二虎稍微遮挡下还能挡住顾筝露出来的衣角,可要是卢大郎、卢二郎、卢三郎都一并围了过来,顾筝被发现的机会可就大大的增加了! 可惜张大虎这个呆子却是一点都没领会张二虎的意思,依旧怒气冲冲的和张氏理论着,让张二虎暗叹张大虎耿直憨厚的同时,只能自行再想法子替顾筝遮挡下去……说来也巧,就在张二虎满心着急的时候,村口旁的黄土大道上正好走来了一群人。 那群人为首的几个少年衣着打扮十分光鲜,手里还都摇着扇子,一看便知是乡野田间罕见的富贵公子少爷…… 于是张二虎马上灵机一动、指着那几人大声的说道:“咦,我们村子来贵客了!那几个少年一看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也不知道他们来我们村子做什么,该不会是来挑媳妇儿的吧?” 张二虎的话果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让大家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有几位做富家公子打扮的少年往村口走来,脸上很快就浮起了好奇的神色、一时也忘了先前争吵的事。张二虎见了赶忙趁机用胳膊肘子捅了捅张大虎,并指了指露出顾筝衣角的地方让他看,并用眼神示意他帮着遮挡一二。 张二虎才点醒张大虎,那群人便已走到了牛车前,一个做小厮打扮的人正笑容满面的向张氏问路:“这位大婶,请问这里是不是坳头村?” 张氏一见小厮身后那群身上的行头都价值不菲,马上点头哈腰、堆着笑容答道:“没错,这儿就是坳头村,几位贵人可有什么吩咐?” 站在小厮身后做富家公子打扮的青衣少年听了一脸兴奋,似乎张氏的话让他有些按捺不住,只见他竟等不及小厮问完再回来回禀,当下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前走来,直接越过小厮、急巴巴的亲自询问张氏:“敢问大婶,那这村后的山上是否有一个月牙形的水潭,水潭上挂着一挂罕见的瀑布?” 张氏一见是小厮的主家发问、态度立马又殷勤了几分:“是是是,我们村子后头有座卧马山,山上的确是有一湾弯月潭,潭上长年挂着一挂瀑布,那挂瀑布长宽都有百尺以上呢!” 那青衣少年听了十分兴奋的转身冲两位同伴喊道:“‘飞珠散轻霞,流沫沸穹石’,弘越那小子做的那两句诗形容的人间仙境定是这里了,错不了!我们赶紧进村上山去瞧瞧那弯月潭和瀑布吧!” 青衣少年话音刚落,便有人接上话、以不信任的语气调侃了他一句:“锦明,你问清楚路了没?可别向往日那般粗心大意、没把路问清楚,回头带着我们几个在山里瞎转!” 罗锦明一见那人竟小瞧他,当下便气得把把手里的聚头扇砸了过去,砸完再一想自个儿平时的确没少做这粗心大意的事,于是只能不情不愿的转身、一脸认真的细问了张氏进村上山的路,把路逐一问清楚了、他才让小厮塞了几块碎银子给张氏,算是赏钱也算是问路的酬劳。 罗锦明给完赏钱后便兴冲冲的带头往村里走去,看都没看一旁的张大虎一行人,显然一番心思全都在那人间仙境上、巴不得即刻就生了翅膀飞到那儿去! 倒是另一位穿了橘黄色长缀的少年止步不前,且突然冷不丁的问了正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张氏一句:“你们村里可有住着一个叫‘顾筝’的小丫头?那小丫头虽不过十岁上下,但模样却生得极其标致,大约比本少爷矮上半个头……你可认得她?” 那少年话音才落,躲在干草堆里、一直竖着耳朵听外头动静的顾筝心顿时一沉,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如果顾筝记得没错,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是那个让她厌恶至极的周淳! 果然,周淳才刚刚问完、已经走到前头的罗锦明的话就证实了顾筝的猜测:“周淳,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莫非这坳头村里真住了你相熟的人?我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不管了,我才懒得管你认识的谁住在这里,我要先去瞧一瞧那弯月潭和瀑布,你若是要找人便自个儿找去、我可没闲工夫陪你在这儿耽搁!” 第四十三章   白衣少年 罗锦明说完这话竟丢下几个好友、自个儿一溜烟的往村里跑了去,他的小厮见了只能替主人和周淳等人告了罪,随后满脸无奈的跟了上去,边跑还边大声嚷嚷着让主子等一等他,别跑太快迷了路或是走散了…… 却说这周淳一直都对顾筝念念不忘,因此他才回了刺州一段时日、便又寻了借口到岑府小住。周淳到了岑府后才得知顾筝已经被赶出府了,于是他便寻了陈妈妈仔细的打探了顾筝的去住,打探清楚后今日更是打算借着到坳头村游玩之便,顺道把顾筝强行带走。 因此周淳也不急着去追先走一步的罗锦明,且他向来都不觉得自己喜欢玩弄幼女有什么可耻,也从不在人前掩饰自己的意图,因此一见身边的几位少年都面露疑惑、他便色迷迷的搓着双手解释了句:“不是什么熟人,只是个被少爷我看中的丫头,少爷我此番既来了坳头村,那便发发善心顺道把她带回我周府享福。” 周淳这番话让躲在干稻草堆里的顾筝听了一阵恶寒,也让她意识到她的行踪此刻是万万不能泄露———周淳可比张氏等人要变态可怕多了! 于是顾筝一边屏气凝神、一动不动的绷紧身体,一边暗自祈祷周淳等人快快离开、好让她早点脱身进城! 可惜老天爷似乎故意要和顾筝做对般,只见张氏一见周淳对顾筝感兴趣,竟一五一十的把顾筝的家底给全都倒了出来,不但把顾丽娘已经去世、顾筝成了孤女一事如实相告,末了竟把一旁的张大虎兄弟也一并给拉上了…… “筝姐儿那丫头已经有几日不见人影了,我这个嫡亲表舅母竟不晓得她的去处!不过这两个小子打小就和她玩得好,兴许他们知道她的去处,指不定还是他们把我们家筝姐儿给藏起来的!” 张氏说着一脸讨好的冲周淳笑了笑,语带讪媚的提议道:“公子若是想找筝姐儿,不妨拦下他们兄弟俩仔细的盘问一番,说不定这一盘问就找着人了!再不行还可以上他们张家搜搜!” 这张氏虽是无凭无据的随口一说,但却歪打正着的说中了事实,又把周淳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张大虎兄弟身上,这让顾筝和张大虎兄弟一时间都万分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陷、泄露了顾筝的行踪……于是张二虎一见周淳突然朝他们走过来,当下便下意识的握紧双手,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对付他! 只见那周淳走到张大虎兄弟面前后,先是吊儿郎当的打量了他们一眼,随后又扫了牛车上的干稻草一眼,最终才一脸傲慢的问道:“是你们两个把顾筝那丫头藏起来的?” 张大虎兄弟自是摇头否则,周淳见了眼底浮起了一丝轻蔑,似乎认为没给赏钱张大虎兄弟是不会说实话的,于是他马上以施舍的口吻补了句:“那你们可知她躲到哪里去了?若是你们能告知被本少爷她的去处,本少爷便慷慨的赏你们几个钱。” 张二虎看不惯周淳的势利高傲,也不屑收他的赏钱,当下便不亢不卑的答了句:“多谢,我们要钱自己可以挣,筝妹子的去处我们的确是不知道……请几位公子让一让,我们还要赶着进城去送货。” 张二虎说着便招呼张大虎驾车,自个儿则走在车旁护着露出顾筝衣角的地方。没想到张二虎的不亢不卑却把周淳给惹火了,只见他竟恼羞成怒的指使小厮把牛车拦下,并蛮不讲理的逼迫张二虎兄弟:“本少爷没发话你们不能走!” “你……” 张大虎不服、当下就要开口反驳,但他才张口就被张二虎给拦了下来,张二虎这一拦、张大虎这才记起顾筝还藏在车上呢,于是便跟着紧张起来,目光也下意识的紧随围在牛车旁的两个小厮,生怕他们发现顾筝露在外头的那一角衣裳。 就在张大虎兄和顾筝都万分紧张着急的时候,一直不曾开口、远远落后几人几步的白衣少年突然步至牛车旁,并正巧站在露出顾筝衣角的地方,且他竟不等张大虎二人开口、就冷不丁的伸手从车上扯了一把干稻草…… 不过让张二虎感到意外的是,那位身穿玉白色柳条纹偏襟直裰、腰间系了一条松鹿阔白玉带,俊脸上带着一抹冷峻神色的少年,面无表情的盯着手里的稻草看了片刻后,便随手把稻草塞回了车上,带着几分不耐烦问了同伴一句:“还走不走?” 那白衣少年问完也不等同伴回答便自顾自的拂袖离去,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张大虎兄弟一眼,似乎先前他动手扯稻草的举动只是一时兴起…… 但张二虎却眼尖的发现,那白衣少年先前虽然看似随意的把稻草塞回车上,但却又偏偏塞得十分凑巧、正好将顾筝露出来的那一角衣裳给挡住了,立时让顾筝的行踪重新恢复隐蔽、不会再叫人随意发现。 心细的张二虎一发现这点,马上就断定那白衣少年先前的举动并不是无意为之,也让他下意识的凝眸看着白衣少年那渐行渐远的身影———这个少年还真是奇怪得紧,既有心帮人,那又何必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 却说那白衣少年一走,便有人开口鼓动了大家伙儿一句:“锦明他们二人已经先行一步了,我们也别在这里耽搁功夫了,赶紧追他们去吧!” “对,再耽搁下去回城可就要晚了。” 于是其余几位少年便不再管周淳的闲事,当下便纷纷跟了上去,一时间原本堵在村口的一群人便只剩下周淳和他的两个小厮。 周淳见了顿觉无趣,加之张大虎兄弟一直一口咬定不曾见过顾筝,于是他很快就没心思继续和张大虎兄弟耗下去,冷哼了一声后便带着小厮大摇大摆的离去。 张大虎兄弟见周淳总算是走了,齐齐松了一口气后先是不客气的瞪了张氏一眼,丢下一句“仔细遭天谴”的狠话后便驾着牛车出了村,一路上不敢有所耽搁,一直到把坳头村远远的丢在身后、驾着牛车进了城,张大虎兄弟这一路上都紧绷着的神经才慢慢的松懈下来。 张二虎怕这一路上把顾筝闷坏了,因此一进城便寻了处无人的角落,先解开绑着稻草的草绳,再把压在顾筝身上遮挡身形的稻草取了下来,最后才扶着重获自由的顾筝跳下板车。 顾筝一重见天日就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踹完气后才心有余悸的说道:“刚刚在村口的时候可把我给吓死了!张氏在村口堵我们就已经够让我提心吊胆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在村口遇到周淳那个煞星!这个周淳可不是个好东西……” 张二虎先前同样是替顾筝捏了一把汗,一路上更是不敢和顾筝多说话、怕被有心人看出破绽来,一直到眼下顾筝算是脱险了、他方才有心思和顾筝说几句玩笑话:“可不就是惊险万分!要不是那个穿玉白色长缀的少年,筝妹子你现下恐怕已经被那个叫周淳的放*荡少爷虏回去当媳妇儿了!” 张二虎说着想起了顾筝先前说的和周淳有关的事,脸上马上浮起鄙夷的神色:“那个周淳竟有这样的嗜好?真不是个东西!” 一旁的张大虎显然神经比较大条,从头到尾都没觉察到那个白衣少年做的事,因此他一听张二虎这话、当下便一脸不解的挠着后脑勺,问道:“穿玉白色长缀的少年?二虎你是说那个长得比小娘子还要俊,但却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一言不发的少年?他什么时候出手帮过筝妹子?我一直都瞪着眼盯着他看哩,怎地一点都不晓得?” 张二虎闻言只能没好气的瞪了张大虎一眼,道:“我也没敢指望你能觉察到此事!那个少年的确是有些不苟言笑,从头到尾都绷着脸、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模样,看人的时候也从不拿正眼、只冷冷的扫上一眼……” 张二虎边说边皱眉回想那白衣少年的面容,随后十分公正的给出了最终评价:“不过哪怕他一直绷着脸不说话、尽量让自己不讨人喜欢,但他那张脸看起来还是比寻常小娘子要俊上几分!与他同行的那几位公子哥虽然全都风度翩翩、英俊潇洒,但仔细看过后,我发现无论是样貌或是气度,他们都远远不如那白衣少年潇洒豁达。” 张大虎听了十分实诚的接了句:“没错,那一群人当中,就那白衣少年长得最好看!他……” 第四十四章   一波三折(一) 一旁的顾筝先前一直躲在稻草堆里,除了最初正好透过缝隙看到张氏的身影,以及后来通过声音认出周淳,其余的人她是一概都没见到,光是靠听声音、她一时间也难以分辨清楚当的具体情形。 因此顾筝见张大虎兄弟突然改而谈论起某位美少年来,顿时一脸郁闷的瞪着他们,见她都等了他们好一会儿了,他们还在讨论那位穿玉白色长缀的少年的“花容月貌”以及过人的风采,压根就忘记了她的存在……最终她只能大声的吼了句来表达她的不满:“你们到底在说谁?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再不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小心我从今往后都不理你们了!” 顾筝的威胁首先在张大虎身上奏效,只见他马上撇下张二虎、堆着笑容凑到顾筝身边,带着几分讨好解释道:“我们说的是先前那群公子哥里头的一位公子,二虎说他先前帮了我们的忙,具体帮了什么忙我却是不知了、得问二虎。” 张大虎说着便眼带疑惑的看向张二虎,张二虎见了便接过他的话往下说道:“先前那张氏拦下我们的牛车后,问不出你的下落便厚颜无耻的抢了我们一捆稻草,害得你因少了一捆稻草遮掩、而露出了一角衣裳来!偏生又来了个不怀好意、打探你去处的周淳,当时可把我们给急坏了、生怕那周淳会发现你的藏身之处!” “所幸的是那位白衣公子虽然不苟言笑,但却不动声色的帮了你一把,他先……然后……就这样巧妙的把你露出来的那角衣裳给遮挡住了,且还没人觉察到他的举动。” 张二虎说着从怀里掏了个扇坠递给顾筝,解释道:“这是那位白衣公子先前不慎落在咱们车上的,我发现时他人已经走远了,我为了不再徒生枝节便先把东西收了起来。筝妹子你先把这东西收着吧,日后你要是有机会向那位公子道谢,再亲自把这扇坠交还与他。” 顾筝眼下也没心思去细想此事,因此她接过张二虎手中的扇坠后便随手塞到袖袋里,随后便一脸正色的说起了正事来:“两位哥哥且自去醉仙楼送稻草,我自个儿去岑府就行,不必再烦劳你们送我过去了。” 张二虎却是放心不下,执意把顾筝送到了岑府附近的长街。因紧挨着这条长街的便是岑府下人住的长巷,长巷再过去边是岑府的宅院了,两条街离得十分近、不过就是几步路的功夫而已。 因此到了长街后顾筝便不要张二虎再相送,让他赶紧折回去给醉仙楼送稻草,别因为她的事耽误了自家的正经事。张二虎远远的也已经看到岑府的大门了,心想着都到这儿了、应该是出不了什么事了……因此张二虎也就不再坚持,小心嘱咐了顾筝几句后便匆匆忙忙的赶回去和张大虎汇合。 张二虎走后,顾筝先是打量了岑家那盯着金色门钉的朱漆大门片刻,才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抬腿走了过去……哪知顾筝才走了几步路,才在心里打好请门子帮忙通传的腹稿,就被一个冷不丁从角落蹿出来的人抱住腰、捂住嘴,使劲的把她往角落拖去! 顾筝先是被这个突发状况吓了一跳,待她看清楚拖着她的人竟是卢二狗这个表舅后,心里立时暗道了一声“糟糕”! 该死的卢二狗怎么会躲在这里? 她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卢二狗很可能会躲在岑府大门外逮她这一条!这一条一漏算,竟就叫她被卢二狗给抓个正着…… 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马上就能进岑府见到太夫人了,眼看着她马上就能过回之前的日子了,难不成就这样任由卢二狗害她功亏一篑?!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任凭卢二狗摆布! 心里一有了这样的念头,顾筝全身马上涌起一股力量,支撑着她毫不犹豫的狠狠咬住卢二狗捂着她嘴巴的手,一直用力的咬到嘴里涌入一股血腥味、顾筝才松嘴! 顾筝一松开嘴,被咬得痛得龇牙咧嘴的卢二狗马上就使劲的甩着流血的手掌……而顾筝打从下嘴咬卢二狗开始就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因此卢二狗一松开她的嘴、她马上就张嘴大声呼叫,随即更是趁着卢二狗被她的呼救声吓得不知所措的空挡,抬起胳膊肘子狠狠的向后撞去、毫不犹豫的重击卢二狗的身体! 这胳膊肘子撞出去的力量可是不容小觑,当下就把卢二狗撞得闷哼了一声,也让他痛得下意识的松开搂着顾筝腰的手、让顾筝得以重获自由!顾筝一重获自由,自是拼了命、用尽全身力气的往岑府大门跑去,打算向守门的门子求救! 一定要跑快点,一定要在卢二狗追上来前获得支援! 顾筝一面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面拿出前世参加百米赛跑的冲劲,认准目标死命的往目标跑去……所幸的是天助顾筝也! 只见顾筝才跑到离岑府大门一箭之地的地方,便意外的发现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停在岑府的角门外,而立在马车外服侍的人是顾筝十分熟悉、平日里形影不离的跟在岑元娘身边服侍的大丫鬟朱儿! 这朱儿既随行跟在马车外,那就是说坐在马车里的人一定是岑元娘! 顾筝在转瞬间想通这一点,于是她马上放弃向门子求救、立刻改了方向往马车奔去,并一边跑一边高声的冲马车喊道:“大姐姐救我!朱儿,是我,顾筝,快救我!” 朱儿知道顾筝和岑元娘交情非浅,因此她一见顾筝拼了命的往马车这边跑来,且身后还有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汉子追着顾筝,当下便小跑着到车窗下、低声禀告道:“大姑娘,顾筝姑娘突然出现在我们府外,且一见到奴婢就向奴婢求救,她身后似乎有坏人在追赶她……” 岑元娘早在车里就已经听到了顾筝的声音,只是不敢确定,眼下一听朱儿这话、当下便急忙出声吩咐道:“快!立刻让随行的护院把顾妹妹护送到我车上来!再让他们把追赶顾妹妹的人教训一顿,让他以后不敢再对顾妹妹不利!” 朱儿得了吩咐马上带人上前迎顾筝,迎上后自个儿先伸手扶住喘着粗气的顾筝,随后才对护在他们身前的护院吩咐道:“大姑娘让你们把那个人给打发了!再警告他几句,说他要是再敢到我们定南伯府大门前闹事,或是再找顾姑娘的麻烦,我们定南伯府定会叫他好看!” 朱儿说完便扶着顾筝往马车走去,见顾筝跑得满脸是汗不由一脸心疼和担忧的问道:“顾筝姑娘,你没事吧?” 此时顾筝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抚着剧烈起伏的胸脯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事,朱儿见了便不再多问,只小心翼翼的抚着顾筝踩着小板凳上了马车。 马车的岑元娘本就十分着急、生怕顾筝出什么事儿,眼下再一见顾筝那身狼狈样儿、当下便未语泪先流,并急忙忙的取出丝帕替顾筝擦汗,边擦边哽咽着问道:“顾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离了府后日子过得太过艰难?” 此时顾筝的气息总算是慢慢的平稳下来,让她得以开口解释道:“不是,大姐姐你给了我那么多金银细软,我离府后的日子岂会过得艰难?只是……只是有些不顺罢了。” 顾筝说着眼底多了几丝黯淡的神色,聪慧的岑元娘见了立时猜到顾筝身上发生了大事,顿觉一脸心疼的把顾筝搂到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不顺了?” 第四十五章   一波三折(二) “……” 顾筝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更是一被岑元娘发自真心的关怀,一双眼就控制不住的湿了。 一旁的岑元娘见顾筝也跟着掉起眼泪来,心里不由更加着急:“别哭、别哭,告诉大姐姐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娘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还有,刚刚追着你的那个恶煞是谁?” 顾筝还得靠岑元娘相帮才能见到太夫人,因此她沉默了一歇后,最终低低的说了句:“我娘她没了,初五才下棺入土的。” “没……没了?!” 岑元娘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顾筝,确认顾筝的意思是说顾丽娘去世了,才怔怔的喃喃自语道:“怎么就没了呢?不过才离了府上不到半个月……” “我娘是病逝的……她去了,我表舅一家便……” 顾筝先是说了顾丽娘因病去世、张氏一家心怀不轨等事,随后又提了提玉佩一事:“我躲到邻居家后闲来无事,竟无意中发现……我想这件事定另有隐情,才会又来了岑府,想见太夫人一面、把玉佩呈给她看……” 顾筝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岑元娘,二人说话间岑元娘乘坐的马车已经从角门进了府,换了一辆青油布小车往垂花门驶去。到了垂花门岑元娘先拿了件宽大的披风给顾筝披上,又叫了朱儿、碧儿并几个小丫鬟簇拥着顾筝上了软轿,让丫鬟门一路围在顾筝左右、低调的往岑元娘住的瑞香园抬去。 因顾筝披着宽大的披风,又故意把帽檐压得低低的挡住脸,因此一路行至岑元娘住的暖香阁,都没人觉察到她是先前被太夫人赶出去的顾家表姑娘。 进了岑元娘住的屋子后,岑元娘先是让朱儿打了水、拧了帕子给顾筝擦脸,自个儿又在丫鬟们的服侍下更了衣,待换下身上那身出门的衣裳后,岑元娘也趁着这些功夫把顾筝先前说的事重新理了一遍,待理出了一个头绪来后方才坐到酸枝四季花罗汉床上和顾筝细谈…… “好妹妹,你那表舅一家也太过混账了,竟打了把你卖给拐子的主意!幸好今儿你正巧在门外遇到我,否则若真叫他把你虏了去,怕是要凶多吉少了,”岑元娘先是愤愤不平的数落了卢二狗一家几句,随后才接着往重点上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娘很有可能真的是我们家姑奶奶?” 顾筝虽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但嘴上却没把话说得太满:“得给老太太看过玉佩才能知晓,若是我娘临终前交给我的玉佩真是岑家的祖传玉佩,那这事儿十有八九就错不了了。” 也是,顾丽娘和顾筝都和太夫人长得十分相似,再加上岑家的祖传玉佩,这两条加一块儿后谁还敢说是凑巧? 毕竟只顾丽娘和太夫人年轻时生得一模一样这一件,就足以叫人震惊和难以置信了……再说了,岑家的祖传玉佩若是和顾丽娘半点干系都没,又怎会偏偏让她贴身佩戴了几十年?且临终前还把她当成家传之宝传给顾筝? 这些种种岑元娘一想就透,因此她很快就和顾筝一样、倾向于相信顾丽娘就是岑家的阿鸾。加上岑元娘本就有心帮顾筝,更是希望顾筝能够重新回到岑府受太夫人的庇护,不要流落在外过那担惊受怕的日子。 因此略微思忖过后岑元娘便主动开口说道:“妹妹你先别着急,我正好要过去给祖母请安,到了祖母跟前我再寻个机会,把你的事同她老人家好好的说一说……” “若是今儿找不到机会说也无妨,你且先在我这院子里悄悄住下,来日方长、我总会找到机会和祖母细说不是?”岑元娘说完也不给顾筝说客气话的机会,当下便笑着对朱儿几个吩咐道:“你们几个把我前几年穿不下的衣裳翻出来,晚上铺床时再多拿一床被子出来。” 朱儿几个应声下去后,岑元娘便携着顾筝的手说道:“我几年前的衣裳你穿着应该不会太大,给你换洗正好!晚上我们姐妹俩就睡一张床,你不许推脱只许应了我!” 岑元娘的好意让顾筝心里十分感动,且她也知道岑元娘故意把事情大包大揽下来是怕她难堪,于是她也就不再说那些矫情的话语,只身子一歪、故作轻松的倚在软榻上,嬉皮笑脸的说道:“那我可就赖在大姐姐这儿不走了,姐姐到时候可别后悔收留了我才是!” “你个鬼丫头!我是后悔,后悔当时没求祖母把你留下,让你到了外头吃了这么多苦,还没了娘……”岑元娘说着猛的住了嘴,一面暗恼自己又勾起了顾筝的伤心事,一面赶忙寻了别的话把话题岔开:“不过你放心,此番我定会说服祖母把你留在府上,不再叫你流露外头吃苦受累!” 顾筝不想岑元娘一直担心她,便低下头使劲的眨眼、硬是把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给逼了回去,待眼泪没了后她方才抬起头,笑笑的叮嘱了岑元娘几句:“大姐姐,你若是寻太夫人说我的事儿,定要避开罗夫人和赵姨娘等人,最好是单独和太夫人说。” 岑元娘一点即通,当下便点头说道:“这点我懂,你放心,我会避开家里其他人、单独和祖母说这件事的。” 姐妹二人又叙了些闲话岑元娘便去给太夫人请安了,可惜岑元娘到了荣寿堂后,发现罗夫人、赵姨娘以及家里的几位姑娘都在,于是她便暂且把顾筝的事藏在心里,一如既往的向太夫人请了安,再把今儿出门去小姐妹府上做客的有趣事儿拣了一、两件说与太夫人听…… 一直到在荣寿堂用过午膳,岑元娘都碍于罗夫人等人在跟前、没机会单独和太夫人说话,于是她最终只能先折回暖香阁,想法子先给顾筝弄了些吃食填补肚子。 顾筝虽没主动询问,但岑元娘自个儿却是着急得很,一心想要早点帮顾筝把事情办妥。因此和顾筝一起歇过午觉后,岑元娘便又寻了个借口去了荣寿堂一趟。到了荣寿堂后见院子里悄悄的,不见跟在其他主子身边的丫鬟,岑元娘马上猜到眼下没人在太夫人屋里,于是心里一喜、当下便加快脚步走进里屋。 岑元娘一进屋余嬷嬷就迎了出来,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待把岑元娘引到花厅后,余嬷嬷才小声的解释道:“老太太今儿有些乏,午觉便歇得长了一些,现下还没起身呢……大姑娘来找老太太可是有什么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大姑娘不妨晚膳时分过来问安的时候再同老太太说。” 余嬷嬷这是在委婉的提醒岑元娘别打扰太夫人歇午觉,岑元娘又岂会听不出来? 但顾筝的事说起来也算是大事,加上其他几位姑娘也一并住在瑞香园,平日里进进出出的人也多,岑元娘担心顾筝偷偷的借住在暖香阁,早晚会被人发现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岑元娘一时也拿不准余嬷嬷对顾筝的态度,因此再三思忖过后、她最终选择试探性的问了余嬷嬷一句:“好嬷嬷,祖母这午觉若是歇得太长,夜里怕是会睡不进去,如此一来反倒对身体不大好……您看能不能早点将祖母唤醒?” 这岑元娘打小养在太夫人跟前、也算是余嬷嬷从小看着长大的,因此余嬷嬷知道岑元娘一向都是个知书达理、知道进退的孩子,更是从不会做出这打扰长辈歇息的举动来…… 于是余嬷嬷忍不住多看了岑元娘几眼,见她眉眼间有着难掩的焦急神色,便猜到岑元娘应是有要事要找太夫人商量。 第四十六章   抽丝剥茧 余嬷嬷其实也没必要和岑元娘过不去,加之岑元娘说的话也有道理,因此她心思辗转过后便笑着说了句:“那老奴便进里屋轻声唤上两声,若是老太太醒了姑娘你便进来,若是老太太睡得深、唤不醒,那姑娘您还是先回去吧!” 岑元娘知道让余嬷嬷为难了,当下便一脸感激的说道:“有劳嬷嬷了。” 余嬷嬷进去时太夫人其实已经醒来了,正看着当初顾筝送她的那个四不像荷包发怔,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清,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高兴还是悲伤…… 余嬷嬷见了先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挂了个笑脸上前伺候太夫人起身:“老太太若是心里想着顾姑娘,不妨派人接她进府来小住几日,就当是请投缘的小辈进府玩玩就是,这也没什么不可的。” 余嬷嬷的话让太夫人收回了思念顾筝的思绪,摇头说道:“有了前头那件事在,我哪能随随便便的把她们母女接进府来?阿鸾……不对,是丽娘,丽娘虽然为人不着调,但其实心地也不算是坏,若不是环境所迫,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太夫人说着不由想起了顾筝的聪明剔透,心里顿觉惋惜:“弯弯那丫头倒是个秉性不错的聪明孩子,可惜托生错了人家,若是养在大户人家,将来定是位十分出色的当家主母,嫁个有本事的夫君、挣个诰命在身更是跑不掉的事儿。” 余嬷嬷服侍太夫人穿完衣裳后,才指着外间说道:“大姑娘来了,听说您还没起身便在外头候着,您要不要唤她进来?她似乎有要事找您商量,老奴以为您还未醒来便劝她先回去,可她却不愿意、执意要候着等您。” 余嬷嬷的话让太夫人颇感意外:“哦?大丫头有事找我?让她进来吧。” 余嬷嬷得了准话便让丫鬟玳瑁把岑元娘请了进来,岑元娘进屋后先扶着太夫人到罗汉床坐下,随即见屋里只有她们祖孙、立刻趁机把顾筝的事提了出来:“孙女儿此来是受人所托,来禀祖母一件事儿……” 岑元娘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太夫人听着、听着媚眼间逐渐一片凝重,末了更是不等岑元娘把话全都说完,就有些急切的出声问道:“你是说弯弯手上有一块上好的和田羊脂玉佩,上面刻了一副百福流云图,图里蕴涵着一个篆体的‘岑’字?” 岑元娘已经先看过顾筝手上那块玉佩了,因而太夫人一发问、她便斩钉截铁的答道:“没错,我先前已经看过顾妹妹手上那块玉佩了,的确是如此。” 岑元娘的话让太夫人双眼闪动着激动的泪花,也让她少见的在晚辈面前失了仪态、一个劲的催促道:“快!快去把弯弯带来见我,我要亲自问她话!” 岑元娘见了心里微定,一面替顾筝感到高兴、一面使了朱儿去把顾筝请到荣寿堂来。太夫人生怕朱儿办事不利,又怕顾筝路上遇到罗夫人等人被刁难,因此当下便发话让余嬷嬷和朱儿同去,更是连连嘱咐余嬷嬷快去快回、一定要把顾筝接到荣寿堂来。 余嬷嬷一出现再暖香阁,顾筝便知道岑元娘把事情办成了,不过这样的结果早在顾筝的意料之中,因此她见了余嬷嬷后脸上并无任何喜色,只落落大方的和余嬷嬷见了礼、说了几句客套话,随后才不骄不躁的跟着余嬷嬷去了荣寿堂。 顾筝一到荣寿堂,太夫人就双眼湿润的把她搂到怀里,哽咽着说道:“好孩子,快把玉佩给外祖母瞧瞧!”才一见面,太夫人自个儿便把对顾筝的自称给改了。 顾筝闻言连忙把挂在脖子上的和田羊脂玉佩取了下来,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奉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才见到那玉佩便失声哭了起来:“没错,这是我们岑家的祖传玉佩!这是阿鸾当初戴在身上的玉佩!丽娘她就是我的阿鸾!“ 太夫人想到顾丽娘此时已不在人世了,顿时越发悲痛欲绝:“她就是我的闺女……我苦命的阿鸾,都是娘不好……娘要是不赶你出府,就不会害你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有着岑家标记的玉佩,这两条已经足以证明顾丽娘的身份了!可偏偏在顾筝帮顾丽娘证明身份时,顾丽娘却已经不在人世、无从得知了……这如何能不让太夫人悲痛欲绝、泪流不止? 一旁的顾筝心里也十分难受,她多么希望在这一刻能够看到顾丽娘被证明身份后,那带着一丝小得意、小炫耀的面容?她多么希望顾丽娘能够洋洋得意对她说“我们娘俩儿又掉到了福窝里”……可惜顾丽娘却再也回不来了,再也没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回到岑家了。 一想到这点,顾筝的眼泪便像那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得知这个意外结果的太夫人才是最伤心的人———寻找了多年的女儿,最终却在死后才真真正正的被证实身份。 这个结果让太夫人多年来的希望、期盼、奢望,最终被彻彻底底的被敲碎。 这种滋味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知晓…… 顾筝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滋味,但她知道太夫人心里一定比她难过千百倍,因此她努力的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扬起小脸、一脸认真的劝了太夫人一句:“外祖母,这事怪不得您……” “是娘她自个儿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记不得小时候的事了,才会忘了她自个儿的身份。您当初误会她假冒顶替时没有重罚她,已是十分疼爱她了,娘心里也一直感激着您呢!” 太夫人却是十分自责,觉得是她把顾丽娘赶走、才会害顾丽娘染病身亡:“不,都是外祖母的错!我怎么能不相信我的阿鸾呢?她和我长得那么像……要是她当初能拿出这块玉佩来,那无论别人到我跟前来说什么,我都不会听信、更不会怀疑她……” 一旁的余嬷嬷也对这个结果感到十分意外,同时又觉得造化弄人,但事已至此、她只能尽量说些宽太夫人心的话语:“老太太您别太难过了,要怪就只能怪老天爷喜欢作弄人,才会叫你和姑奶奶重逢后又因为误会分开。“ “不过至少表姑娘回来了,她回到您的身边了,您只要好好的将她抚养长大、教育成才,姑奶奶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和感激!有您护着表姑娘,姑奶奶走得一定会很安心。” 顾筝此番历尽波折来到岑府,一是想为自己找个庇护的人、从此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二则是想彻彻底底的替顾丽娘正名,帮她找会“岑家姑奶奶”这个身份。 因此顾筝心里希望太夫人能出面把这件事查清楚,至少要查清楚当初张氏和李婆子说的话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又是谁在背后指使她们的……否则顾丽娘的身份永远都会遭人诟病! 因此顾筝一听余嬷嬷说太夫人和顾丽娘是因为误会而分开,马上一脸悲愤的说道:“外祖母,弯弯希望您能出面把这件事查清楚,还我娘一个清白!” “查!这件事我自然是要查清楚了!” 太夫人给了顾筝肯定的答复后,马上对余嬷嬷吩咐道:“你亲自去坳头村走一趟,把事情给我查个一清二楚,我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余嬷嬷见太夫人如此重视这件事、自是不敢有所怠慢,当下便领了命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去了坳头村,到了坳头村后明察暗访了几日,又找了许多和顾丽娘一家接触过的人打探消息……最终在余嬷嬷的细心打探下,终于打探到一些足以证明顾丽娘身份的消息! -------------------------------------------------------------------- 呜呜呜,存稿快米了,好桑心啊~求大家留意安慰,求大家支持啊~有人支持小云才有动力写稿的说~ 第四十七章   彻底回归 而这些消息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些微小的细节,是当初张氏和李婆子都不曾提及的细节,可偏偏就是这些细节让太夫人误会了顾丽娘…… 原来那一日李婆子在太夫人面前说的话倒是句句属实、没半句是假话,当年也的确是李婆子替顾丽娘的娘、王婆子接生的,王婆子夫妇以及顾丽娘在坳头村的名声也的确是不大好,村里多年来真是没几个人待见他们一家的。 但王婆子生下女儿不到半年,就和她男人一起、带着女儿离开坳头村到外头去讨生活……这一去他们便去了九年多,待九年后王婆子一家再回到坳头村时,跟着她身旁的女儿顾丽娘也已经十岁了。 这陈年旧事听起来很寻常,但这件事里头蕴涵的小细节却没人注意到,只有心细如针的余嬷嬷注意到了!余嬷嬷当时心里是这样想的———谁知道半岁大的孩子过了九年半后会长什么样子? 谁又能确定时隔多年,跟着王婆子回到坳头村、已经十岁的顾丽娘,就是当初李婆子接生的那个女娃? 就算这中间王婆子家的闺女换了个人,李婆子和村里的邻居也无从得知啊! 余嬷嬷仔细的一推敲,便认定若是顾丽娘是太夫人的阿鸾,那这问题的关键一定就在王婆子一家离开村子的这九年里,且王婆子也一定知道顾丽娘的真正身份。 可王婆子一家离开村子后并未有个固定的住所,据说是因为夫妇俩一直在干那坑蒙拐骗、见不得光的缺德事,所以才不敢在一个地方长期落脚……如此一来,王婆子一家离开坳头村后做了哪些事就有些难查了。 余嬷嬷无法,最终只能采取了最笨的法子———余嬷嬷先是让人把张氏一家轰出顾家,随后让人把顾家那几间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都搜了一遍,包括一些角落旮旯和可能存在暗格的地方,都叫人仔仔细细的逐一搜了一遍。 这一搜,余嬷嬷还真从顾家供奉土地公的横长木神龛后找到了一个小暗格,并从里面找到一封藏得十分隐瞒的信。那封信用火漆封死了,余嬷嬷不敢擅自拆阅,只能把信和她打探到的消息一并回禀太夫人。 太夫人得了信后是当着顾筝的面把信拆开的,细细的把信上的内容扫阅了一遍后,太夫人神色逐渐变得一片复杂,语气里也有着难掩的激动:“这是把你娘养大的王婆子托人写的信,她信上说会在临终前把信交给你娘的……这信既一直到如今才被余嬷嬷找到,那想必当初那王婆子病得突然、走得也急,所以才没来得及把信交给你娘。” “而你娘又因幼时发烧烧坏了脑袋,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王婆子拐来的孩子,所以她才会一直把自己当成王婆子的闺女,对自己的身世更是从来没怀疑过……若不是这封信和她的容貌,她的身世怕是一辈子都会被掩藏下去!这封信一没交到你娘手里,竟就误了你娘一世……” 太夫人说到这里已然难过得说不下去了,一时间她更是不知该恨王婆子、还是感激王婆子———如果没有王婆子,顾丽娘就不会和太夫人这个亲生娘亲分离;可若是没有王婆子多年来对顾丽娘的细心照顾,顾丽娘也不可能一直活到生下顾筝、又歪打正着的和太夫人相认了一回,早早的就因为体弱多病而夭折了。 事情的真相也让顾筝感到十分意外和震惊,她曾经猜想过顾丽娘也许是王婆子买来的闺女,或是王婆子无意中拣回来的闺女,怎么都没料到顾丽娘竟是王婆子亲生拐回来的闺女!只是王婆子既拐了顾丽娘回来,那当初为何不把她卖了换钱?王婆子的亲生闺女又去哪里了? 一想到这儿,顾筝忍不住问道:“外祖母,那那王婆子自个儿的亲生闺女呢?哪里去了?我娘为何会顶替她亲生闺女的身份,让村里的乡亲都误以为我娘就是王婆子的亲生闺女?” 太夫人指着那封信缓缓说道:“当年王婆子夫妇拐走阿鸾时,她那和阿鸾年纪相仿的闺女突然不幸染病夭折了,她一时接受不了闺女夭折一事,才会留下了当年因发烧而卖不出去的阿鸾,把她当成亲生闺女般照顾、关怀……” “你娘在王婆子的照顾下病情渐渐的转好,但好了后却因为把脑袋烧坏了、不记得之前的种种,只把王婆子认成了亲娘!那王婆子见了便起了恻隐之心,决心把你娘留在身边当成亲生闺女来养,也因为思念夭折的闺女、她才会索性让你娘顶了夭折闺女的身份,对外更是只字不提、故意让人误以为你娘就是她的亲生闺女。” 原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罗夫人并没有逼李婆子、张氏等人说谎,而是在王婆子的刻意为之下,顾丽娘一直都被当成那个李婆子亲手接生的女娃……是一个个阴差阳错让顾丽娘彻底的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让顾丽娘和太夫人这对母女擦肩而过,最终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待事情的真相全部揭开后,顾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暗暗的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当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王婆子,如果她当初不起了歹念拐走顾丽娘,那如今的人和事兴许都会是另一番光景……只是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太迟了、也毫无意义了,毕竟王婆子和顾丽娘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因此太夫人虽然心里恨了拐走阿鸾的拐子多年,但事到如今她所能做的却不是报仇泄愤,而是替顾丽娘好好的照顾顾筝、将顾筝养大成人。 于是太夫人马上暗暗的下定决心,决心要把亏欠顾丽娘的都弥补到顾筝身上!也决定要把本该给顾丽娘的疼爱,统统转换到顾筝身上! 于是打定主意后,太夫人下意识的把顾筝紧紧的搂在怀里,语气肃然凝重的保证道:“弯弯你放心,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外祖母都不会再弃你于不顾,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亲生闺女留给我的外孙女儿!“ “你爹娘既已不在了,那从今以后岑家就是你的娘家,外祖母就是你最亲的亲人!外祖母会替你娘照顾你长大、替她看着你出嫁,给你准备丰盛的嫁妆,等你的孩子喊我曾外祖母……” 有了太夫人这个承诺,顾筝今后的生活总算是有了保证,她也总算是如愿以偿的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找到了新的依靠,暂时不用再过那无依无靠的日子…… 且先不说太夫人又搂着顾筝说了多少贴心话儿,却说顾丽娘的身份正式得到确认后,太夫人自是当下就派人去坳头村走了一遭,重新替顾丽娘建了坟、修了碑,并带着顾筝亲自前去祭拜了她一回,烧纸钱时更是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顾丽娘,希望她地下有知能够安心。 太夫人去坳头村祭拜顾丽娘时,自是暂时在顾家歇脚,得到消息的张氏夫妇竟不怕死的再度登门,厚颜无耻的和太夫人攀亲、想着从太夫人这头再讨点好处,一见到太夫人张氏甚至还自来熟的上前套近乎:“小妇张氏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可还记得小妇?” 太夫人早就听顾筝说了张氏夫妇的恶行,心里对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妇自然只有厌恶,因此面对张氏的套近乎、太夫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 第四十八章   各有所报(一) 张氏见了也不觉得难堪,还不死心的推了卢二狗一把,小声的催促道:“你倒是开口说话啊!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可是你嫡亲的表外甥女,你且大着胆子认她去!” 这卢二狗也是贪心的主儿,一被张氏提醒马上厚着脸皮、亲亲热热的喊了顾筝一声:“筝姐儿,怎地见了嫡亲表舅父也不喊上一声?想当初你娘没了的时候,还是我帮着你料理后事的呢!当时我还出了不少钱帮你买了香烛、纸钱等东西呢!你可不能一飞上枝头就不认我这个表舅父了!” 一旁的张氏见卢二狗这话算是说到点上了,赶忙陪着笑接了一句:“对对对!俗话说的好———天上雷公、地上舅父,这表舅父也是舅父,当初你娘没了后,我们可是没少过来关照你、帮你把顾家的门面撑起来!你现下遇到贵人了,可别忘记拉扯你表舅父一家一把哟!” 这张氏夫妇话里话外都带着讨好处的意思,且竟然还厚颜无耻的当着太夫人的面颠倒是非黑白,让顾筝听了恶心得直想吐! 什么关心照顾? 是居心不良、想霸占她家的屋子! 卢二狗那满嘴厥词恶心得顾筝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当下就想起身狠狠的啐张氏夫妇一口,把他们的恶行全都抖出来! 一旁的太夫人见了轻轻的拍了拍顾筝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安抚完顾筝后太夫人便给余嬷嬷使了个眼色,余嬷嬷见了立刻心领神会、当下便往前迈了一步,沉着脸、不客气的喝了张氏夫妇一声:“大胆刁民,竟敢说自个儿是定南伯府表姑娘的表舅父!我家姑奶奶并无表兄弟,表姑娘哪来的表舅父?!” 卢二狗一见岑家的人不认账,马上就急得大声嚷嚷道:“我的确是顾丽娘的表兄,这点我们全村的人都知道!你们不信大可去找人问问!” 余嬷嬷才懒得和卢二狗理论这些事,况且顾丽娘眼下已证实是岑府的姑奶奶,那她自然也就和养父母那边的人没什么亲戚关系了。加之这张氏夫妇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且还曾经打过顾筝的主意,这些种种让太夫人打一开始就没想对他们客气过! 因此早早的就得了太夫人授意的余嬷嬷、自是不会理会卢二狗的话,而是直截了当的对岑家的仆妇吩咐道:“把这两个冒认我们定南伯府亲戚的刁民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后再送官查办!” 几个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仆妇得了吩咐后马上鱼贯而入,二话不说就把张氏夫妇架了出去、“噼里啪啦”的打起了板子,板子声一响起、外头便传来了张氏夫妇惨烈的哀嚎声,让顾筝听了后十分解气、当下便拍手称快! 大约打了一炷香的功夫,外头的声音便渐渐的小了去,余嬷嬷听了方才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大声的对岑家的护院吩咐道:“你们几个拿着老爷的名帖、把这对刁民送到府衙去,就说他们企图拐走我们定南伯府的表姑娘,还胆大包天的在我们岑府大门外动手抢人!”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卢二狗一听见自个儿惹了官司,马上强忍着屁股上那火辣辣的疼痛、杀猪般的大声嚎叫道:“冤枉啊!我没有拐人,你们血口喷人、冤枉好人!” “我们定南伯府从不会无凭无据的冤枉好人,”余嬷嬷边说边不紧不慢的扫了卢二狗一眼,扫完后余嬷嬷双手一击、便有人带了几个证人过来:“这是我们岑府看门的门子,他当日亲眼见到你突然从角落蹿出来,捂住我们表姑娘的嘴、死命的把我们表姑娘往角落里拖去……当时的情形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且听到你威胁表姑娘、说要把她卖去那腌脏地方!” 卢二狗虽做过那些事、但当时他却没说过半句威胁的话语,因此他一听完余嬷嬷说的话、马上惊恐的瞪大双眼:“我没有!我没有说那些话威胁那个死丫头!你们这是想栽赃诬陷我!你们休想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死都不会认罪的!” 余嬷嬷自是有本事让卢二狗心服口服,只见她很快就指了另外一个证人说道:“这是住在你们隔壁村的陈跛子,你曾经找他做谈过哪些勾当,他已经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了!” 一旁的陈跛子在岑家护院的威逼利诱下,早就把卢二狗给出卖了,并且为了自保还立刻就反咬了卢二狗一口,说是卢二狗硬逼着他做拐人那勾搭的…… 余嬷嬷把该说的话都说完,让卢二狗意识到这就是个明摆着要他吃官司的局后,便大手一挥让人把卢二狗夫妇绑了送去官府,对他们夫妇的哀嚎声更是不为所动、充耳不闻。 卢二狗夫妇此番既被岑家的人押送到官府去,那到了府衙自是免不得要再被打上一顿、关上几日,得到应有的教训……此乃后话,此处略过不提。 屋里的顾筝目睹了余嬷嬷发落张氏夫妇的手段后,默默的想了一歇,便歪着小脑袋冲太夫人眨了眨眼,一脸好奇的问道:“外祖母,这是您想的招儿还是余嬷嬷自个儿想的招儿啊?” “这些小事儿还无需外祖母这个老婆子操心!外祖母只需吩咐余嬷嬷一声,把要让张氏夫妇受教训吃苦头的意思告诉她,她便自有本事替外祖母把事儿办得妥妥帖帖、漂漂亮亮……” 太夫人说着伸手轻抚顾筝的头,眼底也有着异样的光彩闪动,只见她很快就借着今日这件事、语重心长的教导起顾筝来:“所以我们弯弯以后也要好好的学会看人、识人、用人,学会培养忠心于自己的心腹臂膀,一定要做到小事全由臂膀帮你做了,大事才由你这个主人出面摆平……外祖母的意思你明白吗?” 顾筝听了太夫人这番话后初始还有些迷惑不解,但顾筝乃是伪萝莉一枚、并非真的是不谙世事的十岁女娃……因此她低着头想了片刻后,再抬头时脸上便有了明了的神色,并俏皮的眨着水汪汪的大眼对太夫人说道:“外祖母,欺负弯弯的坏人应该教训,那帮过弯弯的好人是不是应该重谢?” 太夫人听了顾筝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后便搂着顾筝大笑,笑完才伸手刮了顾筝的鼻梁一下:“你个鬼丫头!你这是想利用外祖母,让外祖母帮你重重的谢人家吧?你这鬼丫头还真会算计,连外祖母都不放过!” 顾筝的小心思被太夫人揭穿后也不觉得难堪,承认时不但落落大方、还带着一丝狡黠:“因为外祖母是弯弯的心腹臂膀啊!弯弯有事只管来找外祖母,准没错!这可是外祖母教弯弯的哦!” “你这丫头不但是个机灵鬼,且小嘴儿还抹了蜜哟!”太夫人先是一脸溺爱的捏了捏顾筝肉鼓鼓的小脸蛋儿,随后才顺着顾筝的心思说道:“不过你说的对,在你身处困境时出手帮过你的人,我们的确是应该重谢人家才是。” 顾筝闻言当下便弯眼冲太夫人甜甜一笑,并且马上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迈着小腿儿蹦蹦跳跳的往屋外跑去:“那我亲自去把刘婶子和大虎、二虎哥请过来见外祖母,撇开丫鬟婆子由我亲自去请他们,方才显得是诚心实意的向他们道谢……” 话音才落、顾筝就已经一溜烟的往隔壁钻去了,不一会儿就把略带着几分拘谨的刘婶、以及张大虎兄弟请到顾家的堂屋,并亲自替他们介绍、指引他们拜见太夫人。 ---------------------------------------------------- 感谢给小云打赏的各位亲亲们,爱乃们~ 第四十九章   各有所报(二) 顾筝早把刘氏一家对她的帮助都对太夫人说了,因此太夫人对刘氏一家自是十分感激,在他们面前一点诰命夫人的架子都没,不但和颜悦色的询问了刘氏家里一些简单的情形,还关心的询问刘氏平日里靠什么维持家里的生计……刘氏倒是落落大方的逐一答了话,那副不亢不卑的做派让太夫人见了心里多了几分欣赏。 随后太夫人还把张大虎、张二虎兄弟叫到跟前来细看,又笑眯眯的问了张大虎兄弟的年纪、可曾读过书等寻常问题。张大虎兄弟也学着刘氏的样子、不亢不卑的答了话,小小年纪见了贵人倒是一点都不慌张,也没半点邀功或讨好的意思。 太夫人对刘氏一家的印象还算是不错,因此她和刘氏几人叙了几句闲话后,便命余嬷嬷把事先准备好的谢礼拿了出来:“这次多亏了你们一家的帮忙,我这外孙女儿才能平安无事的回到我身边,这是我这个老婆子的一点心意……” 太夫人并未把话说得十分清楚明白,但她把差不多的意思说出来后,余嬷嬷便把东西送到了刘氏面前,笑眯眯的请刘氏收下。 那铺了红段子的托盘上整整齐齐的码着一盘银子,且个个都是元宝形状、足足有五十两重的雪花银!刘氏粗略的估摸了一番,便知那盘银子少说也有上千两,不由在心里暗叹这岑府不愧是高门大户,一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 当然,刘氏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但却丝毫没起贪念,更是没有改变初衷收下银子,只摇头把托盘推回到余嬷嬷面前,并客客气气的拒绝道:“谢太夫人厚爱,太夫人的好意小妇心领了,但这银子小妇却收不得,还请太夫人把东西收回。” 一旁的张二虎见状也大着胆子、挺直腰杆儿补了句:“我娘说的没错,这银子我们不能收!筝妹子从小就和我们一块儿长大,她遇到难事我们帮她是应该的!” 刘氏的拒绝倒是叫太夫人颇感意外,也让她对刘氏母子刮目相看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你且说说这谢礼你怎么就不能收了?” “如若小妇每每帮人的时候便想着要得到回报,那又如积福积德、给孩子们树立好榜样?且若是小妇一心想着回报,那帮了人兴许还会反过来被人埋怨不是?长此以往,怕是再也没人敢接受小妇的帮助了。” 刘氏虽然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妇、答的话也是十分朴实,但这番话里却蕴含着一个天下读书人都知道的道理———“施恩不图报”。 刘氏显然也把这个道理教给了张大虎兄弟,且她定是还教会了张大虎兄弟“自力更生”这四个字……只见张二虎不但十分赞同刘氏的举动,并且还主动补了句:“我和大哥是男子汉大丈夫,我们能够靠自己的本事挣钱!” 顾筝听了刘氏母子的话后,心里不由对他们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意,更是十分欣赏他们身上那“人穷志不穷”的品质! 不过顾筝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答谢刘氏一家的,于是仔细的思忖过后,顾筝便笑眯眯的开口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外祖母,既然刘婶子不愿意收下谢礼,那我们就不要勉强她了,否则岂不是让原本的美事反倒成了桩坏事?” 知恩不报,这让太夫人十分为难:“这……” “外祖母别着急,我还想到一个不错的主意!” 顾筝不等太夫人把话说完、就飞快的出言打断,并把她的主意提了出来:“刘婶子家不但自个儿有间小糖寮,还有好几亩地种着稻谷蔬果等作物,我们不妨和刘婶子定个长期的约定,让他们定期把自家种的菜、制的糖送到我们府上来,我们按照市价给钱便是、彼此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顾筝神采飞扬的说完自己想的法子后,便拉着太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外祖母,您说我这个法子好不好?反正这些东西也是我们府上平日里需要采买的,买谁家的不都一样吗?” 太夫人心知顾筝是要以另外一种方式帮刘氏一家,自是不会反对:“好,我们弯弯想的法子就是妙!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回头我便让府上负责采办的管事来找你们细谈,你们家送多少东西过来我们就买多少,不怕多!” 如此一来,刘氏便多了一条十分稳定的、销售自家产的东西的渠道,这说到底还是张家占了岑家的便宜,让刘氏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这……这不大好吧?我们乡野人家种的米菜、制的粗糖,哪能入得了太夫人您的青眼?” 太夫人闻言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道:“无妨,我们府上的下人多,给他们吃就是。” “就是!刘婶子您就别拒绝我外祖母的好意了,这东西我们和谁买不是买啊?你这可不算是占了我们家的便宜,不过是和我们家合作、互相帮忙罢了……” 顾筝好说歹说,又拉着张大虎兄弟劝了许久,他们最终才一脸不好意思的接下这个差事,答应从此定期把自家产的那些东西送到岑府去。 而顾筝大费周章的用这样的方法谢过刘氏一家,让帮助过她的人得到应有的回报后,她便随着太夫人离开坳头村、回了岑府住回听泉院……先前发生的种种到此也才算是告了一段落,顾筝总算是又过回之前那安稳舒适、知足快乐的小日子。 ………… 太夫人回到岑府后,很快就把顾丽娘“岑家姑奶奶”、以及顾筝“岑家表姑娘”的身份重新宣布下去,并命府里的下人从今以后不得再议论顾筝母女的身份,否则一经发现、无论是谁都一定会严惩不贷。 因先前顾筝已经正式认过亲、见过岑老爷等人了,所以这回太夫人重新把顾筝接回岑府后,并未再让她重新与岑老爷等人相见,只吩咐岑老爷等人之前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让他们要一如既往的待顾筝好。 太夫人心疼顾筝刚刚没了母亲,因此进府后特特许了她几日假,让她只管呆在听泉院里好好的养身子,平日里不必到荣寿堂昏定晨省,也暂时不必回到家学上课…… 却说顾筝在外头转了一圈再回到听泉院后,一走进那熟悉的屋子便觉得感慨良深,尤其是一见到勺儿、箸儿这两个真心待她的丫鬟,顾筝那颗因顾丽娘离去而变得空洞的心总算是被填满了一大半———没错,在这个大宅子里除了真心疼爱她的太夫人外,还有几个真心待她、不曾嫌弃过她的好姐妹! 勺儿和箸儿当初也没料到顾筝能够再度回到听泉院,因此她们一见顾筝回来、当下便欢天喜地的迎了上去,一向说话直来直去的勺儿更是开心得连连欢呼道:“太好了!姑娘终于回来住了!我们再也不用分开了!呜呜……姑娘,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奴婢有多想您!” “您瞧瞧,奴婢一直担心您在外头过得不好,心里天天记挂着、都记挂到瘦了一圈啦!”勺儿边说还不忘边推了一旁的箸儿一把,并红着鼻子把箸儿也一并出卖了:“还有箸儿,她也一直想着姑娘您呢!她平日里总是笑话我爱哭,可姑娘您走的这段时日,箸儿她每回一进您原先住的屋子,就忍不住偷偷的掉眼泪……唔……” 勺儿这个话痨还没把话说完、就被箸儿不客气的捂住了嘴巴,嗔了句:“你这小丫头又贪吃又多话,不胖才怪哩!” 箸儿打趣完勺儿后才笑吟吟的上前扶了顾筝,待服侍顾筝进屋换上一身以前在家常穿的衣裳后,箸儿才握紧顾筝的手、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姑娘这一回来,以后咱们主仆几人的日子一定会慢慢的过得越来越好!” 第五十章   丫鬟风波(一) “没错,我们几个的小日子一定会慢慢的越过越好!” 顾筝一面重重的点了点头,一面紧紧的回握住箸儿的手,旁的那些煽情的话语她没有多说,只半真半假的笑着承诺道:“且先不说你们跟着我以后能过上什么好日子,就冲着当日你们送我出府的这份情谊,我自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你们升个官儿———我寻到机会便求外祖母把你们提成一等大丫鬟,反正我这屋里也没个一等丫鬟,把名额给你们俩正合适呢!” 勺儿一听说马上就能升官,马上就兴奋的瞪大双眼、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升官儿?姑娘刚刚是说要升奴婢当一等大丫鬟?!这是真的吗?姑娘您真好!可……可太夫人会答应吗?” “不升你们还能升谁?放心,你们可是要一直陪在我身边呢,怎么能不当我的大丫鬟呢?”顾筝见到勺儿、箸儿后心情好了不少,因此她一见勺儿双眼里满是渴望,当下便起了调戏她的心思、故作老成的拍了她的肩膀几下,并一本正经的许诺道:“放心,两位姐姐今后跟着我,包你们有肉吃、有酒喝、有银子拿、有夫君嫁!” 顾筝这番稀奇古怪的话语让勺儿和箸儿瞬间满头黑线,年纪小一些的勺儿更是被顾筝调戏得只跺脚娇嗔:“姑娘您胡说些什么呢?什么酒啊肉啊的,还夫君……没个正形儿!” “嘿嘿嘿,总之你们放心,我一定说到做到,你们就等着升官吃肉吧!”对于这点顾筝倒是信心满满,相信她只要把勺儿、箸儿当日雪中送炭一事对太夫人明说,太夫人就一定会同意提她们当大丫鬟。 果然,几日后顾筝到荣寿堂给太夫人问安时,才把这事儿一提、太夫人便同意了:“按你这么说来,你屋里那两个小丫鬟倒是个好的,提她们当你的大丫鬟也算是合适,不过她们两个原先都不过是二等丫鬟,怕是资历有些浅、管不住底下的人,有些事儿和规矩也没老练的大丫鬟懂。” 顾筝一见太夫人心存顾虑,马上一个劲的替勺儿、箸儿二人说好话:“这倒无妨,资历慢慢熬就有了嘛!不懂的规矩、不会的地方,她们也可以慢慢学嘛……外祖母您就应了我的请求吧!” “我看除了她们两个外,得再寻个合适的一等丫鬟调过去听泉院服侍你,也正好可以让你那两个丫鬟跟着她学学不懂的地方……”太夫人说着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似乎正在脑海里搜寻合适的人选。 而顾筝眼下可是把勺儿和箸儿全都当成了自己人,因此她一听太夫人要往听泉院再塞个外人过来,马上撅起小嘴儿、闷闷不乐的嘀咕道:“那勺儿和箸儿不是有一个当不了大丫鬟了?我可是早早的就夸下海口和她们说好了,说一定让她们升官儿呢!外祖母这一塞人,我可就失信于她们了!” 顾筝那撅着小嘴儿护短的模样把太夫人逗得“哈哈”大笑,笑够了见顾筝正别别扭扭、满眼期望的看着自己,太夫人只能无奈的叹气说道:“好好好,那就都给她们升官儿加月例!外祖母准你屋子有三个一等丫鬟就是,反正这一等丫鬟早晚都得配齐四个。” 原来岑府的姑娘未出阁前,身边一等、二等、三等丫鬟只各有两个,得到了定了亲后才会再补上两个一等丫鬟,让每位姑娘身边都有四个一等丫鬟跟着出嫁。太夫人如今答应既提勺儿、箸儿两个为一等丫鬟,又坚持要再拨个一等丫鬟给顾筝,便算是提前给顾筝多配了一个一等丫鬟。 顾筝升勺儿、箸儿为一等丫鬟的目的既已达到了,那她自是不会拂了太夫人的一片好意,只美滋滋的抱了太夫人的胳膊道谢:“外祖母对弯弯真好,弯弯以后一定天天来给外祖母当开心果儿!” “好好好……”太夫人先是一脸慈爱的摸了摸顾筝的脸,随后眉头便紧紧的蹙成一团:“不过这一时也挑不到合适的人选……从哪儿拨个丫鬟给你合适呢?这个丫鬟最好是原先就在几位姑娘身边服侍……这样一来,她一拨去你屋里就能调教你那两个新升上来的丫鬟了……” 太夫人还没来得及细细的思忖清楚、给顾筝挑个合适的丫鬟,岑元娘几人便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叽叽喳喳的争着向太夫人问安。 太夫人笑吟吟的一一点头示意后,一抬眼正巧见到替岑三娘捧着披风、安安静静的立在角落,不似别的丫鬟争着往前露面的大丫鬟琉儿。 这太夫人对琉儿的印象倒是不错,一直都觉得她是个成熟稳重的丫鬟,也明白正是有她在岑三娘身边服侍、才没让生性娇纵的岑三娘隔三差五的闯祸惹事。 不过太夫人如今却觉得顾筝比岑三娘更需要、一个稳重的丫鬟在身边看顾着,加之这琉儿本就是服侍姑娘的大丫鬟,对姑娘日常的饮食起居、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等规矩也都十分熟悉,由她在顾筝身边服侍提醒再合适不过了…… 且把琉儿拨给顾筝后,不消别人操心,罗夫人自个儿便会费心给岑三娘补上一个,绝对不会委屈岑三娘、也不会给她造成太大的不便。 于是略微思忖了一番后,太夫人便指着琉儿对岑三娘说道:“三丫头,要是我记得没错,你屋里如今有三个大丫鬟在身边服侍你吧?” 这阖府上下只有岑三娘一人屋里有三个大丫鬟,因此她一见太夫人发问、马上洋洋得意的抬高下巴答了句:“祖母记得没错!母亲疼我、怕底下的人伺候不周,所以便多调教了一个大丫鬟拨到我屋里服侍我。” “你大姐姐、二姐姐屋里也才只有两个大丫鬟服侍,你个小丫头片子要那么多个做甚么?”太夫人先笑着点了岑三娘的鼻尖一下,随后才不咸不淡的补了句:“不如就先把你身边的琉儿拨给弯弯使唤,弯弯刚刚归府,身边正好缺个懂规矩的大丫鬟。” 岑三娘一向都是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且她一直都看顾筝这个外来者不顺眼,又岂会愿意把自己的丫鬟给顾筝使唤?哪怕这个丫鬟并不是最受她喜欢的,她也不肯把她让给顾筝! 因此太夫人话音才落,岑三娘就撅着嘴、一脸不满的抱怨道:“祖母,干嘛要把我的丫鬟给她使唤?她自个儿不是有丫鬟使唤吗?我不依,我的丫鬟谁都不能抢走!她们只能呆在我屋里听我的话做事!” 太夫人知道岑三娘被罗夫人宠得有些刁蛮任性,因此也没怪责怪她不懂礼让,只耐住性子哄她道:“弯弯是你妹妹,你应该像你大姐姐那样多多照顾她才是。” 一旁的罗夫人见太夫人坚持要从岑三娘身边抢她调教出来的人,也是一脸的不乐意:“娘,弯弯身边有勺儿、箸儿那两个丫头已经足够了吧?她以前在外头没人服侍时不也过得好好的?我都还嫌三娘身边只有三个大丫鬟不够呢,您这再一把琉儿拨给弯弯,三娘这边人手就更是不足了!” 这罗夫人不开口反驳还好,一开口太夫人就冷冷的扫了她一眼,并索性一锤定音的敲定这件事:“除了三丫头外,其余几个丫头、哪个屋里不是只有两个大丫鬟?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琉儿,你即刻就搬到听泉院去住,从今以后不必在三姑娘屋里当差,给我一心一意的服侍表姑娘。”